第一百五十八章 完颜往事
“原来有个刀皇完颜君卓，眼下又冒出来个刀王完颜博。这完颜家的俩人俱是些个耍刀耍的厉害的，还偏都与姚家人犯冲。”算是半个姚家人的郭羽苦笑道。
二十年前他的外公，那素有“枪圣”之名的姚东明拖着病躯与完颜君卓于雪夜一战，虽是得胜，但因此加重了病情，本来还能支撑上几年，却于北伐大军返回燕平的途中溘然而逝。
因着外公的离世，自己那无良老爹才会少年拜将，统领大宋铁骑四处征伐，最终成就军神之名。而同样因此，才会有后面的祁安之围。
而又因为祁安的惨事，老爹领着老娘归隐散城，才有了自己。时隔二十多年后，自己来到北疆，又被一个耍刀的完颜家人追着打…就好像是宿命一般，绕过一个大圈，最后竟是转回了完颜家与姚家上。
郭羽正在默默感叹世事难料，旁侧的程启扬忽地有了动静。
“说起来，完颜博那个狗烂儿好像还真与那位有些干系…”他的脸色有些怪异。
“哪位？”
“卓老，完颜君卓。”
程启扬皱了皱眉，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我记着完颜博好像是卓老的义子兼徒弟来着…诶，不对啊，若他真的与那位关系如此亲密的话，又怎会帮着程枭涯呢？”
“完颜博确实曾是卓老的义子，也有同她学习过刀法。”
坐在程启扬身后的程琪雪出声道：“那完颜博时隔无父无母的，小时候在王城中全靠这乞讨为生，卓老撞见后心生恻隐，便将其带回家中，不但收为义子赐姓完颜，还教导他刀法。”
当年，一生未有婚配的完颜君卓几乎就把他当做是自己的亲儿子一般悉心照料，但那完颜博却是没有把完颜君卓当成娘亲。
兴许是那完颜博底子里就是烂的，在完颜家家待了几年后，他便逐渐暴露本性，先是将家中好看些的丫鬟糟蹋了个遍，后又干出好几档子强辱民女的事。不过由于他姓完颜，受害之人大多敢怒不敢言。直到完颜博祸害了某个大族千金之后，事情才被捅到完颜君卓的面前。
得知自己的义子干出如此多伤天害理的事，完颜君卓自是怒不可遏，险些直接打死完颜博，后来还是他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表示自己一定会痛改前非，完颜君卓这才勉强原谅了他。
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被敲打一番后，完颜博虽是安分了些日子，但很快便按捺不住自己的本性。而这一
次，他甚至直接将手伸向了养育自己多年的义母。
二十年前，完颜君卓为姚东明所败，她受的伤势着实不轻。在家中养伤时，完颜博见她如此虚弱，当即便起了色心…
“等等等等。”
郭羽出声打断了程琪雪的叙述，他表情古怪地问道：“若我没记错的话，那完颜君卓应该是同我外公一辈的人，二十年前她怎么也得四十多了吧，这完颜博也能下得去手？真他娘的是个猛士。”
程启扬娇媚地白了他一眼，“你懂个卵子，少女哪里比熟妇来得有味道？更何况还是那种一生未婚的美貌熟妇。三十如狼，四十如虎，那滋味想来定是…”
“啪！”
程琪雪毫不客气地朝正夸夸其谈的程启扬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她蹙着眉不悦地说道：“休得胡言，小辈岂可如此编排长者？”
男人缩了缩脖子，讷讷的不敢再言，女子则继续说道：“卓老曾是北疆有名的大美人，她当年也不过四十的年纪，由于境界高深的缘故，丝毫不见迟暮。据父王说，那时的卓老仅看外表与少女无异，走到街上甚至还会被些个不认识她的小伙子搭讪…”
郭羽挑了挑眉。
程琪雪的一番话倒是让他想起了石柔吕灵等人，兴许是上天亦不忍见美人迟暮，岁月待她们格外优厚，即便年华老去人至中年，容颜依旧如青葱少女，楚楚动人。
见男子不说话，程琪雪继续说道：“那丧尽天良的完颜博见卓老伤得不轻，当即撕下了自己的面具，色胆包天之下竟是欲对卓老用强。不料卓老虽是虚弱，但境界仍摆在那里，才入势的完颜博自然不是对手。”
“被卓老打伤后，完颜博狼狈地逃出完颜府，就此不见了踪影，直到前几年才再度现身。被程枭涯招揽后，他开始崭露头角，又因好色而恶名远扬。在与你们宋国的刘笑尘交手一场后，完颜博的实力也为人所知，自此名震天下。”
“…那为何在完颜博回来之后，完颜君卓没有直接砍了他呢？”
“自败于郭将军的外公之后，卓老似是有些心灰意冷，本是对权势还算热衷的她再不插手家族之事。除去入宫教导我等刀法外，平日里只待在家中。在十年前的某一天，卓老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北疆，从此再无消息传来，直到…”
程琪雪摇了摇头，“那完颜博归来之时卓老人已离去数年，自是不能把他如何。而在失去卓老这位武道高手后，完
颜家未免显得有些底气不足，见完颜博出现且还境界不俗，那些个家族长老为自身利益便选择遗忘他当年曾做过的滚蛋事，直接将其召回族中。而完颜博自然也是乐见其成，毕竟完颜家的名头在这北疆是再好用不过。”
女子轻轻叹息一声，“也正是因为他，在内战开始时完颜家才会直接倒向程枭涯。如若不然，没有完颜一族的支持，我姐弟二人便是再不堪，光凭程枭涯那一城之兵也不至于翻了天。”
“那个完颜博人虽是混蛋得紧，但实力确是了得。”程启扬撇了撇嘴说道：“这些年里死在他手中的好手不知多少，包括入势高境的淳于烈。即便是大爷我这个武道天才，也只能在他刀下撑过五十招。”
郭羽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完颜博入势巅峰的境界，放眼当下北疆，几乎可以说是无敌一般的存在。
便是程启扬这个入势高境，在完颜博手上也是过了五十招后便被打伤经脉，若是换成自己，怕是连三十招都撑不住就得一命呜呼。
莫说他，便是程启扬彻底恢复境界，再加上一个黄清，他们三个入势境界联手，兴许都未必能敌得过那个北疆刀王。
想到这里，郭羽心情不免有些沉重。
局势的恶劣程度已是有些超出他的想象，程琪雪兄妹与程枭涯两方的实力差距委实过于悬殊。
论兵马，哪怕他们接下来能得到右贤王的支持，撑死也不过两万兵卒，程枭涯手中却是握有十万劲卒。
论高手，仅仅是一个完颜博便已经够他们受的，更遑论程枭涯手下还有其他狼将以及各大部族中的武道好手。
论君主，程枭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多年韬光养晦，悄无声息地将完颜家笼络到自己手下，短短一年便几乎教这北疆改朝换代。心机之深，胆魄之大，不可谓不是一代枭雄，反观自己身边这位的王子…
郭羽长叹一声。
看来，他们这边的优势也只剩下美人多以及有自己这个惊才绝艳的不世出名将了。
如此，想要颠倒战局，也只有…
男子忽地想到了什么，他侧头看向程琪雪，开口问道：“先前我曾听令弟说殿下…”
“我们最好快些走。”
郭羽话未说完，便被程琪雪打断，她秀眉紧蹙，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虽说完颜博方才未必知晓我等的身份，但还是尽快赶往东芜为妙。”
第一百五十九章 留下
这位王女殿下的脸色似是有些凝重，“程枭涯未必会猜不到我等接下来的去向，很大可能他会直接对东芜用兵。若是去的迟些，怕是会横添许多变数，况且…”
程琪雪沉声道：“完颜博不止实力强横，他还极善于追杀。那几个死在他手中的狼将，也有在兵败之后想趁乱逃遁之人，但最后无一不是落了个被其在乱军中斩首的下场。哪怕是扬扬，也是靠着疆王宫的密道以及亲卫的死命拦截才得以身免…”
“殿下多虑了。”
郭羽摆了摆手，对程琪雪的担忧毫不在意，“且不谈完颜博是否会知晓我们的去向，即便他得了程枭涯的命令出城追击，那也得耽搁上好久，如何能追的上我们？更何况眼下又已入夜，乌漆嘛黑的，想要找到我们哪有这么容易…”
“不。”
坐在男子身后的黄清开口道：“她没有多虑，我们确实得快些赶路，而且越快越好。”
女子声音是少有的凝重，郭羽一时间不由得发怔，他开口问道：“为何？”
“因为那刀王有三样宝…”
“啁！”
黄清正说话间，一声尖锐的鹰唳乍然自上空响起，听着那高亢的鸣叫声，在场几人除去郭羽以外皆是变了脸色。
“快离开这里！”
程琪雪神色急切，“那是完颜博的…”
“轰！”
凌厉的刀势猛然轰击在郭羽等人的前方，无数积雪从地面上被炸起，几匹战马受惊之下全部人立而起，再不敢踏前一步。
这突然之间发生的异变无疑教郭羽心中一沉，他安抚住大黄，抬头朝前方看去。
数十丈外，那名身材臃肿的大汉，他一手扛着长刀，坐在马背上正缓缓向自己这边过来。
看到这一幕，男子心头巨震，他震惊地睁大了双眼，脸上尽是不敢置信。
这强横如斯的刀势，这肥胖如猪的身影，除去完颜博外还有何人？
可…这怎么可能？！
完颜博就算得到命令后即刻出城追击，事前怎么想也得耽搁一段时间。而自王城离开后，自己等人的马匹就没停下过，虽不算是全速前进，但速度也绝对不慢，这怎么想都不应该被追上才对。
纵然郭羽心中百般质疑，眼下的情形却是由不得他不相信。他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进入肺中，登时让他整个人清醒不少。
强自按下心头惊骇，男子心里已是有所决断，他径自拎着剑从马背跳下。
“清儿，你带着王女殿下她们先走。”郭羽的声音听上去格外冷静。
听到他的话，程琪雪与她的那两个侍女俱是一愣，还不等她们出声，一旁的程启扬也是翻身下马。
“老姐，还有
两位妹妹，听这傻卵的，你们先走。”
男人依旧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好似他将要做的只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我知道了。”
眼下局势已容不得程琪雪拒绝，她看了看自己的弟弟，又望向那神色平静的郭羽，心下有些复杂。
“那…你们小心，我们在东芜城等你们。”
说罢，她再不犹豫，直接拨马离去。
程琪雪一走，巧兮与倩兮自然得跟上，临走之际，她们皆是看向站在地上的两人。
“臭流氓，王女殿下还需要你，不许死！”
“郭将军…还有殿下，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
两女声音渐远，一时间程琪雪等人皆已离去，场上除去郭羽与程启扬他们两个外，便只剩下骑在大黄背上的黄清。
见她似是没有要离去的意思，郭羽叹了口气，正欲再劝，不想女子却是率先出声。
“我会护着她们先去东芜。”
黄清明白，凭自己那半吊子的入势境界，面对完颜博这等强者，除去给郭羽添乱以外便再无没什么意义，她自是不会嚷着留下。
“但同样，希望郭大将军也莫要忘了清儿曾在醉香楼中说过的话。”
老迈的黄马发出一声嘶鸣，她一拉缰绳，调转马头。
“郭羽！”
策马离开的女子蓦地回过头，声音郑重，有如宣誓。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放心。”
郭羽背对着黄清摆了摆手，他笑得轻松，“本将军哪里能舍得像你这般好看的大美人死呢。”
后方的马蹄声渐渐远去，前方马蹄声越来越近。
该走的人皆已走掉，该来的人也即将到来。
兴许是由于紧张，留下的两人同时安静下来。
郭羽与程启扬各自握住剑柄与刀把，他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明明大半个月前他们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眼下却是要同生共死，一齐面对那北疆无敌的完颜博。
一笑之下，他们心中的紧张感俱是消退不少，当下郭羽笑着说道：“你这骚东西倒是识趣，都不用本将军主动去说便自己留了下来。”
“废话。”
程启扬没好气地白了男子一眼，“若是没有本大爷相助，待会你还不得一下子就被那个狗刀王给锤成肉泥？怎么说我们也算是相识一场，大爷我着实不忍心见你这个傻卵死的太惨，只能打脸充胖子陪你这一遭。”
他之所以选择留下，义气自然是一方面，但同样也是无奈之举。
那个完颜博有马有鹰，想追个人是再简单不过，眼下若是不留人来阻拦，他们几人是一个
都别想跑。
完颜博的实力如何，程启扬再清楚不过，若单单只把郭羽留下，又能支撑几时？怕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剩下的人就又得被拦下。
是以，与其被各个击破，还不如他主动与郭羽一齐留下，这样兴许还能搏出一线生机来。
听着那越来越近的马蹄声，程启扬咽了口口水，他默默紧了紧手中的刀柄，出声问道：“臭傻逼，你怕不？”
“怕？”
郭羽轻笑一声，“当年面对天下第一的赵文奇时，我尚敢提枪一战。区区完颜博，你觉得我会怕？”
“这牛逼让你吹的。”
“放你娘的屁，儿子吹牛逼。”
郭羽瞪了瞪眼，“老子齐王宫前鏖战赵文奇的事迹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随便去九州上抓个人，他都能给你绘声绘色的讲一遍！”
“是，不就是你让人家打到地里抠都抠不出来吗，我听人讲过。”
“…老子懒得跟你多逼逼。”
“说的好像大爷我愿意跟你说话似的。”
“对了，前面的这位刀王可是个好色如命的主，特别喜欢蹂躏女人，越是好看的下场就越凄惨。”
郭羽侧过头，视线在程启扬的脸蛋上扫过一圈，有些不怀好意地说道：“虽说你是个男人，但还保不齐他不会对你生出些奇怪的想法，你就不怕？”
说着说着，他的脑海中竟已是浮现那模样娇媚，满脸潮红的程启扬被猥琐油腻的肥胖大汉压在身下的情景。
“爽不爽，嗯？”
“好…好爽，奴家…奴家要飞了…”
“叫的真骚，真特么是个骚东西。”
“讨…讨厌啦…啊啊啊啊！”
男子皱了皱眉，赶忙将画面掐掉，他感到一阵恶寒，甚至还有些想吐。
“呵。”
听到郭羽的话，程启扬笑得轻蔑，“他裤裆里的家伙事儿怕是还没有我拉的屎粗，大爷会害怕？”
“…厉害。”
郭羽抿了抿嘴，默默离身旁的人远了些。
马蹄声止，几丈外的大汉自马背跳下，那肉山一般的身躯落到地上，仿佛连大地都为之一颤。
他扛着刀，朝不远处的郭羽二人缓步走来。
“快些吧。”
他晃了晃头，语带不耐，“收拾完你们，我还得去追那九州第一美人呢。”
“锵！”
剑光掠起，丈长的银弧凭空而现，直朝大汉斩去。
“美人就算了。”
已然出剑的郭羽大笑着踏步上前，“你他娘的还是滚去捅我身边这位的腚眼吧！”
“去尼玛的！”
程启扬笑骂一声，同样抽出蛮刀。
第一百六十章 可当六卢伯
郭羽与程启扬十分默契，俱是全力出手，打定主意要先发制人。
正所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做人总要有梦想。虽说他们的打算是拖住完颜博让黄清等人安然离开，但若能在此斩杀这位北疆刀王，那无异于是断去程枭涯一臂，日后再与其交战也将轻松很多。
剑气恢宏，刀罡凛冽。
一剑一刀，一左一右，一先一后，朝着那扛刀而立的大汉扑去。
面对这气势不凡的两招，完颜博面色未改，只是将长刀从肩膀上拿开，状似随意地向前一挥。
“嘭嘭！”
罡气迸裂，一捧捧积雪炸起，雪雾弥漫，将大汉的身影尽数遮盖。
尽管看不清楚情况，但郭羽并不认为自己这一剑能将完颜博如何。
那毕竟是入势巅峰境界的强者，真正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没有任何的犹豫，郭羽脚一蹬地，整个人如箭般蹿到雪雾左侧，手中天过斜撩而起，剑弧径自冲入雾中。
于此同时，程启扬也冲到雪雾的右侧，手握蛮刀反复劈砍。
他们片刻没有停歇，全然不计消耗地释放自己的真气。一道道剑气与刀罡接连不断地没入雾中。
罡势四溢，雾越来越浓，笼罩范围也是越来越大。
“嚯！”
长刀挥动带起的劲风将弥漫的雪雾一扫而空，大汉毫发无损地站在原地，眼中讥讽之色近乎**。
“一只臭鱼，一只烂虾，聚在一堆儿便觉着能耀武扬威了？”
完颜博大笑着抡出那柄被他握在掌中的长刀猎花，“还不是一群臭鱼烂虾？！”
一刀挥出，无数积雪当即被掀起，有如海啸般，铺天盖地地朝二人席卷而去。
伴随着罡风，刀势呼啸而至，那强横的气势压得郭羽几乎要喘不过来气。他双目一凝，径自将天过抬起，古朴的长剑在男子的胸前划出一道又一道银白弧光。
因着刀势的冲击，他不断后退，脸色越来越白，所划出的剑光也越来越黯淡，但自始至终，都未有一粒雪冲破他的剑围。
百战剑围，滴水不漏，雪亦如是。
良久。
风停，雪止，漫天的刀势也尽皆散去。
男子停下动作，由于气力消耗过大，他的面色有些苍白。
郭羽转了转发酸的手腕，侧过头，看了看自己的同伴。
程启扬的状态显然与他差不多，此刻正骂骂咧咧地揉着手腕。
收回视线，郭羽深吸一口气，平复下体内动荡的气机。他抬眼望向前方那没有再次出手的完颜博，心下有些沉重。
郭羽自认实力不差，虽仅仅只
是入势初境，实力却堪比中境，哪怕正面对上王无敌与石毅这等高境的强者，即便不说能胜，但至少也可一战。
然而，眼下这位北疆刀王，无疑是给他一种连一战之力都没有的感觉。
完颜博显然没有全力出手，这一刀也不是只对着自己一人，还有个骚东西帮忙承担压力。可饶是如此，他仍是费去极大的气力才堪堪将刀势抵住。
随手一刀便是如此，他又能支撑到几时？
郭羽深深地皱起眉来。
假若以卢伯为计量单位，王无敌与石毅大抵上能算作两到三个卢伯，自己则勉强是一个半卢伯，有伤在身的骚东西估摸着也差不多，顶破天两个。而这完颜博，光凭方才的一刀，威力便抵得上四个卢伯的合力一击。若是其全力施为，怕是少说也得有六个卢伯那么厉害。
很明显，无论怎么算，他与程启扬加在一起都不是完颜博的对手。
男子轻叹一声，再度举起长剑。
所幸，他们也并非必须要与完颜博在这里分出生死，仅仅只是要拖延些时间而已。
“唰！”
古朴的剑刃在月下泛着寒光，丈长的剑弧一掠而过。
郭羽这边甫一出剑，另一边的程启扬也有了动作。
他扬起蛮刀，脸上原本的嬉皮笑脸尽数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
男人运起气机，两只脚踏地飞快，整个人直扑向前方的大汉。
当郭羽挥出的剑气再度为完颜博所破之时，程启扬也已冲到大汉的身前。
他脚步一顿，那如女人般纤细的腰身扭起，手中弯刀一斩而出，罡气带起的白雪漫天飞舞，有如一捧银辉自苍穹散落。
“铛！”
火星溅起，完颜博提起猎花横在身前，轻而易举地挡下程启扬这一刀。
“几月过去，你这条丧家之犬实力不仅没有长进，反而还倒退不少。”
大汉对着男人咧嘴一笑，“废物就是废物，难怪会被贤王夺取基业。”
说罢，完颜博手臂一抖，面露怒色的程启扬登时被震得连连后退。
“今日便教你这个废物知晓，什么才叫刀！”
完颜博单手举起那柄一人长的猎花，狠狠朝着跌退而出的男人劈下。
“铛！！”
汹涌的刀势当空砸落，程启扬勉强将之挡下，他双膝微弯，脸色也白了几分。
来不及他回气，完颜博又是一刀挥下，仅看威势，竟是要比方才的那一刀还要强上三分。
“铛！！！”
再拦一刀，程启扬当即半跪在地上，握住刀的两只手几乎没了知觉。
接连
被挡下两刀，完颜博倒也不恼，他咧了咧嘴，抬起右臂，朝着身前单膝跪地的男人挥出第三刀。
刀锋落下的刹那，一柄长剑蓦地从旁刺来，那剑尖上所散发出来的勇烈之势，便是完颜博都不能等闲视之。
他手腕一翻，原本下挥的猎花横扫而出。
刀剑相击，罡势相撞，狂乱的劲风席卷而起，将男子的衣摆吹得不停摇摆。
“噗！”
为救程启扬，郭羽硬抗完颜博一刀，他的脸上泛起诡异的潮红，喉咙已是有些发甜。
入阵一剑顷刻间便被破开，男子借势飞退，经过程启扬时还不忘一把将其从雪地中拉起。
“老子服了你。”
郭羽强自压住体内混乱的真气，他没好气地骂道：“跟特么刀王近身拼刀，你这废物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闻言，站稳脚步的程启扬轻轻甩开郭羽的手臂。
“傻卵。”
他转过头，看向身旁有些虚弱的男子，表情格外的认真，“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程启扬抬起头，看向前方已是提刀走来的大汉，沉声道：“帮我拖住完颜博三息。”
“？？？”
郭羽瞪了瞪眼，“让我自己一个在他面前撑住三息，你疯了我疯了？”
“我伤势未愈，仅能发挥出中境的实力。若想使出些厉害的手段，便需要些时间。”
程启扬对着男子伸出三根手指，“信我兄弟，三息，就三息。”
他紧了紧手中的刀柄，目光满是诚恳，“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但只要你给我三息时间，我就有可能还你一个美好的明天。”
“…这说话的功夫都过去好几息了傻逼。”
“不一样，正面出手我没什么把握，而若是有你吸引他的注意力，我说不定就可以一击制敌。”
男子抿起嘴，迟疑半晌，终是没有出声。
虽然程启扬说的隐晦，但他大抵上也能明白。
这个骚东西应该是藏着什么大招，但是需要三息的时间来憋，而为了避免被打断，他需要自己来拖住完颜博。
“行不行啊傻卵，你倒是说句话啊！”
程启扬似是有些着急，“机会只有一次，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道理我都懂。”
男子皱了皱眉，抬手指向迎面走来的大汉，“问题是我特么到底该拿啥在这玩意儿面前撑三息，勇气吗？！”
“没错，就是勇气。”
程启扬点头，一巴掌拍在郭羽的肩膀上，“俗话说得好，勇者无敌！上吧傻卵，你可是全村的希望！”
第一百六十一章 神女散花，月下飞仙
“希望你妈了个腿！”
郭羽虽是这么骂，但心下仍是决定相信这骚东西，赌上一把。
三息就三息，当初老子连赵文奇都挡得，今儿还拦不住个完颜博？
郭羽暗暗运起气机，那柄天过亦是被他紧紧攥在手心。
“上！”
伴随着一声暴喝，两道身影同时蹿出。
“呵。”
见到郭羽二人的动作，完颜博冷笑着举起手中的猎花。
“不自量力。”
长刀挥落，那由罡气凝结而成的巨刃仿佛似从九天而来，浩浩荡荡的当空砸下。
扑面而来的罡风将郭羽的脸吹得生疼，自空中压下的威势让他浑身的汗毛尽数竖起，心中涌现出强烈的危机感，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一刀绝不能硬挡。
不等郭羽反应，某人已是悄然退后。
“兄弟，靠你了，三息！”
听到男人的话，正面迎着这一刀的郭羽心中登时破口大骂。
靠我？
我靠你奶奶！
郭羽瞪了瞪眼睛，终是没有让开身子，他近乎疯狂地运转起体内气机，左手天过快速地划出一道又一道银光。
刹那间，百战剑围在男子身前竖起，于此同时，那柄声势骇人的罡气巨刃也是落下。
“轰！”
不到半息，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剑围便已然崩塌，危机时刻，男子拼尽全力撩起一剑，璀璨的剑光当即冲天而起，将完颜博的刀势抵消大半。
尽管这一刀的威力已被消去许多，但残余的刀势仍是撞击在郭羽身上，霸道的罡气在他体内乱撞，男人如变脸一般，脸色由白转红再转白。
而在郭羽的身后，长相妖艳的男人阖上那双娇媚的丹凤眼，他闭目凝神，整个人都安静下来。
一息已过。
见郭羽竟能接下自己这一刀，完颜博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双脚一蹬，那肉山般的身躯跃至空中，猎花裹起无数白雪。
人落下，刀亦落下。
强横至极的气息自大汉的身上散发而出，他右手握着的长刀猎花带着滔天威势狠狠劈落，就好似一只翱翔于苍穹上的雄鹰对着下方的猎物发起了攻击。
面对完颜博这一刀，郭羽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强提一口气，左手朝着上空扬起，散发着勇烈之势的天过如狂风暴雨般疯狂点出。
“铛铛铛铛铛铛！！！”
火星接连不断地迸射而出，长刀与古剑俱是扬起。
大汉已然落地，他看着自己被弹开的猎花，眼中诧异之色更甚。
再次接下刀王一刀，郭羽没有后退卸力，他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如同火烧，握着剑的左手被震得剧痛不已，好似被折断一般。
程启扬仍是闭着双眼，他双手握住刀柄，将蛮刀举在自己的脸侧，右膝
前屈，左腿后踏，整个身子前倾，似是将要朝前奔跑。
颇为圣洁的气息逐渐自男人身上升腾而起，他表情端庄，原本的轻佻与放浪全然不见。
不知为何，他周围的白雪竟是腾空而起，它们先是全都聚拢在一处，后又自发地分成千百份，形若花瓣，围绕着程启扬旋转。若是离远了看，就好似有无数梨花在闭目男子的身边上下翻飞一般。
两息已过。
先后被郭羽挡下两刀，完颜博终是动了怒火。他咧开大嘴，表情格外狰狞，大量真气转瞬间便灌入那犹且扬起的猎花之中。
偌大的长刀自空中落下，声若惊雷，快若霹雳，重若千钧，势若天坠。
这一刀，无疑要比完颜博先前所挥出的所有刀都要快，都要重，都要强！
刀锋所指，男子的表情尽是凛然。
郭羽的眼神已是变了，原本清澈的眼眸竟是变得浑浊不堪，尽显老态。
此刻的他就好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眼里满是对年华老去的无奈。
然而，他的眼中并非全是浑浊，也并非全是无奈。
仍有一丝精光，仍有一分挣扎。
精光是他的意志，挣扎是他未曾妥协。
他抬起右臂，两手同时握住剑柄，将古朴的长剑高高举过头顶。
握住剑的那一刻，郭羽老态尽褪，眼中迸射出强烈的光芒。
他用尽全部力气将长剑挥下，那凌厉的剑气亦是拔地而起！
借老者之道，以老者之心，以剑撼天，一剑撼天！
“铛！！！”
天过与猎花再度相撞，金石之声响彻云霄，两人脚下的积雪一时间竟是被四散的罡气一扫而空。
仅仅只是支撑了片刻，双手握剑的郭羽便再难承受完颜博这一刀的威势，大股鲜血自他口中狂喷而出。
寒光闪过，却是男子再也拿不住手中的剑柄。
模样古朴的长剑高高抛起，不知去向。于此同时，剑的主人也是近乎狼狈至极的倒着飞了出去，随即狠狠地砸入雪地之中，不知生死。
就在郭羽飞出去的刹那，完颜博已是看到了那闭目而立的程启扬。他正诧异这人为何始终没有出手之时，一股微妙的气势便蓦地从男人的身上爆发而出。
至此，三息已过。
白雪聚成的花瓣飞得愈加欢快，程启扬缓缓睁开双目，绝美的容颜尽显姿仪，周身有如散发着光辉，神圣且高贵，令人凭空生起股自惭形秽之感，不敢靠近一步。
在完颜博的视线中，程启扬仍旧平举着蛮刀，这人忽地将嘴角勾起，倾国倾城的笑靥绽开，刹那间宛若百花齐放，看的大汉不禁痴了。
“散。”
一声轻吟，那些翻飞的花瓣飘向空中，飞舞了半晌，又径自落下。
漫天的白色花瓣，闪烁着光芒自空中飘向已然呆住
的完颜博，好似天上的神女要将福泽赐予他。
血光溅起，原本洁白无瑕的花瓣被染作妖艳的红，已是被切割得鲜血淋漓的大汉却仿佛半点不自知，仍呆呆地站立在原地，任由那一片片雪白的花瓣落在他身上。
“飞仙。”
娇柔又不失庄重的声音响起，握着蛮刀的人儿右脚往地上一点。
月色将世间镀上层温和的清辉，漫天花雨中，婀娜的身影霎时跃起。
仙乐齐鸣，落英缤纷，月光摇曳，天外飞仙。
瑰丽的寒光倏然而逝，似昙花一现，在这人间留下一抹短暂却又灿烂至极的瑰丽。
大捧鲜血蓦地自完颜博的脖颈间喷出，那满是肥肉的身体径自朝前栽倒下去。
“噗通！”
几滴殷红的鲜血溅在程启扬的脸上，衬得他那如花娇颜愈加妖冶。他抬手抹去自己脸上的鲜血，本是微微翘起的嘴角越咧越大，到最后，男人已是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咳咳！”
笑着笑着，程启扬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血液不断的从他口中流淌而出。他用手捂住嘴，脸上的神情仍是万般的畅快。
赢了，他赢了！
完颜博，那个不可一世的北疆刀王，死在了他程启扬的刀下！
男人的内伤被方才那飞仙一刀引动，脸色苍白如纸，嘴里的血又止不住似的不停地流着，可即便是如此，他的脸上仍是难掩喜色。
程启扬并没有去看大汉是否死去，这并非粗心，而是自信。
挨下方才的一刀后，完颜博根本不可能还活着。
原因无他，这式散花飞仙，乃是他们老程家祖上一名刀道宗师所留下的绝学，威力极大。
这位刀道宗师，并非单指刀法大家，而是实打实的宗师境高手。而他这式绝学，也正是那宗师之技。
虽说程启扬境界不够，难以施展出其真正的威力，但宗师技毕竟是宗师技，岂是一个完颜博能抵挡的？
从最初的睁眼，那完颜博就已摄住心神，随后的散花将他护体罡气割开，最后的飞仙则一刀封喉。
不过这招强则强矣，破绽同样不小，至少程启扬用出来是如此，故而他才会教郭羽帮他撑上三息。
当下程启扬也不去管地上的完颜博，径自转过身，踉踉跄跄的朝着那趴在地上的郭羽走去，口中兀自嚷道：“咳咳…臭傻逼，完颜博死了，你呢？不会也咳…也死了吧！”
“老子没死。”
“我也没死。”
听到回答，程启扬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笑道：“我就知道你这个傻卵没那么容易就…”
话未说完，意识到什么的男人笑容一僵，不等他如何，一道刀势已然扑打到他的身上。
“噗！”
程启扬口喷鲜血，人也朝前摔去，眼中一时间只剩下惊骇。
第一百六十二章 她未曾活够
摔在郭羽身侧的男人嘴角溢血，勉强撑起身子。看着手握长刀的大汉，他的脸上尽是不敢置信。
“…不…不可能！”
程启扬睁圆了双眼，“中了大爷的散花飞仙，如何还能活着？！”
同样看见完颜博起身的郭羽心下也是一沉，他强撑着从雪地中站起，有些无奈地看向身旁的同伴。
自己拼了命才堪堪为程启扬撑住三息，而这骚东西也确实没让自己失望，一刀飞仙，直接将完颜博砍翻在地。
不过…这个比，在出刀之后竟然就拉倒了！只顾着自己哈哈笑，压根不去看人死没死！
郭羽越想越气，将天过捡回后，他当即冲着男人骂道：“你这个铁废物，光特么知道装比，就不知道补刀？”
“这不是没寻思他能不死吗…”
程启扬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神色有些惭愧，“我那可是宗师之技，照理说他挨下一刀后没道理还能活着啊…”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郭羽运起体内气机，低声道：“你情况如何？还能战吗？”
程启扬攥了攥手中的刀柄，苦笑道：“能是能，但估摸着顶多也就能发挥出个一两成的实力。”
强行施展散花飞仙后，程启扬原本未痊愈的经脉又遭重创，再加上方才又受了完颜博一刀，眼下还能运气便已算是幸运。
郭羽的情况与程启扬差不多，以初境的修为硬扛入势巅峰的完颜博三刀，他受的内伤着实不轻。若不是因着有副自小练成的耐操身体，怕是早就趴了下去，更别提什么提剑再战了。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
程启扬瞥了一眼那已是盘膝坐下的大汉，咧嘴道：“虽说他没死，但终究也是结结实实地中了我那飞仙一刀，眼下他的状况怕是要比咱俩还要糟糕，若不然，也不能这么半天都没个动静。”
说着，程启扬强提一口气，步履蹒跚地往前方走去。
看着男人的举动，郭羽不禁伸出右手，冲着他的背影张开手掌，“骚东西！”
“放心。”
程启扬微微侧过头，抿嘴轻笑：“不就没补刀嘛，现在补也一样，自己拉的屎，这屁股大爷自己来擦！”
“轰！”
罡风呼啸，凌厉的刀势蓦地击打在男人的身上，笑容犹在，才朝前走出两步的他，当即便被人一刀拍了回来。
“……”
郭羽默默低下头，看了看那倒在地上正吐血的程启扬，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慌。
挥出一刀后，完颜博左手朝着地上一拍，整个人直接站起。
由于动作过大，些许鲜血溅了出来，大汉抬手摸了摸右肩上那道长长的口子，眼神变得晦暗不明。
若非他在程启扬
出刀的刹那清醒过来，自己的脖子怕是已经被彻底割开。
眼下，完颜博全身被划得破破烂烂，满是血污，模样看上去着实有些糟糕。
三十年来，除去逃出完颜府的那一次，他又何曾有过这等狼狈的时候？
一股火气涌上心头，大汉咧开嘴，笑得森然，那神情令人不寒而栗。
“原本只是打算把你这条丧家之犬在此杀掉了事，现在我却是改了主意。”
完颜博看着艰难爬起的程启扬，狞笑道：“这么好看的脸蛋，直接杀了未免可惜。那偌大的王城里，馋你们姐弟身子的人不知有多少。不若把你带回去丢给那些喜好娈童的贵族。看着曾经的北疆王子在一群老头身下哭喊求饶，也不失为一大乐事。”
“听着没有？我就说吧。”
郭羽拉了一把身边的男人，笑着说道：“果然有人想拿小兄弟捅你这个骚东西。”
“大爷生得好看，魅力超群，你羡慕不来。”
“谁特么会羡慕这玩意儿…”
程启扬哼哼两声，他抹了一把下巴上的血迹，开口问道：“接下来该当如何？”
郭羽皱了皱眉，当下思索起来。
继续打下去指定是不成了，虽说完颜博看上去伤得不轻，但估摸着也要比他们两个好上不少。
左右也拖了不少时间，想来黄清她们已是走远了，那不如…
郭羽看向程启扬，两人对视一眼，旋即一齐点头。
“溜了溜了！”
二人调动起残存的真气，猛地转过身去，撒开腿就跑。
“跑？”
完颜博冷笑一声，拎刀便追，顷刻间便赶至郭羽二人的身后。
眼看着后面那个胖子就要追上，郭羽与程启扬俱是一惊。
武夫若是运起气机来全力奔跑，那速度并不会比寻常马匹慢上多少。而郭羽两人又都是身子轻的，跑起来更是飞快。
也正是因此，二人才敢留下试图阻拦完颜博。毕竟打不过还可以跑，纵然完颜博的马快，眼下黑灯瞎火的，也绝无可能跑过他们两个。
但郭羽与程启扬谁都没有料到的是，这肥胖如猪的完颜博，速度竟是比他们还要快！
逃不掉。
两人心下一沉，同时止住步子回身，各自运起最后的真气，将手中的兵刃挥向追来的大汉。
放手一搏，死中求活。
“咔！”
恢宏的刀光掠起，随着一声脆响，细长的蛮刀登时断作两截。
“噗！”
出手的两人面色俱是一白，他们一齐口吐鲜血朝着后方跌去。
看着吐血跌退的郭羽与程启扬，完颜博笑得格外轻蔑。
比速度？
当年完颜家曾花重金要买他的人头，好一段日子里他都是活在被追杀之中，速度只要慢上一点便会丢去性命。
自己在雪原上死命奔逃之时，这两人怕是还没出生，也配跟他比速度？
完颜博笑着走到程启扬跟前，望着这仰面倒在雪地中的男人，大汉俯下身子，一把掐在他白皙的脖颈间，随即将之拎起。
自己手中捏着的人的脸色逐渐泛青，整个人无力地挣扎着。看着这一幕，完颜博笑得愈加放肆。
眼角余光处有剑光亮起，大汉随手扬起长刀，将那柄递来的长剑打飞，继而抬起右脚朝前踢出。
“嘭！”
被人一脚踹在腹部，郭羽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翻江倒海起来，他重重地摔在雪中，再难站起身，只得躺在地上喘息着。
“一个初境的废物，不好好在北宋当你的将军，竟然还敢跑到北疆来，真是活腻了。”
完颜博扫了一眼躺着喘息的男子，表情颇为不屑。
在他看来，无论是正被他捏在手里的程启扬，还是这几个月里死在他手上的狼将，随便挑出来一个都要比脚下这人强上不少。
可就是这种自己都不屑与之说话的人，竟然会是当今的武评第十，这简直是个笑话。
大汉扬起长刀，冷声道：“若非有人要你的人头，我连杀你都嫌脏手。”
话毕，他手中的猎花已然朝着下方劈落。
罡风吹来，郭羽却已是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寒光在男子的眼前亮起，生死之间，不知为何，他竟是听到有马蹄声响起。
“嘶！”
伴随着那分外熟悉的嘶叫声，一道身影猛地扑至男子的身前，于千钧一发之际，用手中短剑截下了那挥落的长刀猎花。
“铛！”
持剑的人儿面色一白，她顺势俯下身子，用空着的那只手抓住地上的郭羽，随即用脚往地上一蹬，飞快地朝后方退去。
“清儿…”
无需去看，郭羽自是能知道来人是谁，他沉声道：“你快走，不必管我…”
当下男子不免有些焦急。
黄清的这张脸，便是圣人都难以守住本心，更何况是完颜博这头连自己老娘都能下手的色猪。
而这个完颜博的速度又是格外惊人，只要被他盯上，基本上便是没个跑。眼下黄清回来，岂不是羊入虎口。
不管出于任何原因，他都是打心底里不希望眼前的女子出事。
“闭嘴。”
黄清站住身子，将郭羽小心翼翼地从地上馋起。
她瞥了一眼男子，“清儿还未曾活够。”
“……”
想起女子离去前所说的话，郭羽一时默然。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云中当有真龙在
看着不远处的黄清，完颜博眼中迸射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前回不曾看清，如今细细一观，果然是个举世罕有的绝色美人。
诸葛筠确是没有骗他，这等容貌的女子，不是当今群芳谱魁首又能是何人？
完颜博咧开嘴，冲着前方的黄清道：“你来得正好，也省得我再费些功夫去抓你。”
“承蒙刀王惦念，小女子不胜荣幸。”
女子轻笑，那娇俏的模样看得大汉眼中欲念更甚。
完颜博一手攥着程启扬，另一手抬刀指向黄清，“我虽不算什么惜花之人，但总也舍不得对你这般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动手，不若你乖乖随我回去如何？”
“刀王真是风趣。”
黄清勾着唇，眼中却是没有一丝笑意，“小女子自当该陪在自己的心上人身边，如何能与你回去？”
大汉嗤笑一声，瞧了瞧她身旁的郭羽，“心上人？莫非就是你正扶着的这个酒囊饭袋？”
“总之并非你这头肥猪就是。”
“伶牙俐齿。”
完颜博转了转自己的脖子，“也罢，既然你不愿…”
“那就别怪我等下在你那心上人面前演上一场活春宫了！”
他咧开嘴，露出两排焦黄的牙来。
“让爱侣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别的男人压在身下，连连哀嚎着‘不要看’，偏又受不住体内的酥软，整个人在绝望与愉悦之间反复挣扎…呵，其间滋味想必定会是教姑娘难忘的很。”
似他所说之事，完颜博这些年当真是没少干，每每看着那些被自己蹂躏的女子在情人面前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还控制不住地呻吟出声，他心里面总是会格外的舒爽。
“能将其间心态把握得淋漓尽致，看来刀王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呢。”
黄清捂住嘴，笑得眉眼弯弯，“就是不知，刀王是看的那个呢？还是被压的那个呢？”
女子的话教完颜博眉毛一跳，他心生恼怒，当下不再说话，捏着兀自挣扎的程启扬，提刀便朝前走去。
眼见着大汉向自己走来，黄清半点也不惊慌，她微微眯起那双桃花眸子，“小女子最后再奉劝刀王一句，可莫要光顾着美色而忽略了周围，毕竟…”
她轻笑一声，“这色字头上，可是一把刀啊。”
“咻！”
伴随着破空声，系有红缨的银枪自远方飚射而来，恰似一道白虹，狠狠地贯向完颜博的左臂。
那枪上所蕴含的气息教大汉心头剧震，他甚至不敢去硬接下这一枪，连忙松开左手，人也往后方一跃。
因着完颜博的松手，程启扬当即摔在地上，还来不及反应，缨枪已然射至，他下意识地闭上双目。
“嘭！”
长枪插入程启扬身前的雪地中，无数白雪被枪上裹挟的罡势震得飘起。
他甫一睁开眼睛，便见到那犹自晃动着的漆黑枪杆。尚且愣神，一袭锦袍已然跃入视线之中。
白茫茫的世界中，男人站在他的身前，随手拔出插在雪中的缨枪，长枪一抖，飞雪尽散。
看着眼前这道熟悉的身影，程启扬当即瞪圆了双眼，他长大嘴巴，想要说话，却又发不出声音。
惊讶的又何止他一人，郭羽与完颜博俱是一愣，前者诧异地说道：“他…他怎的来了…”
“路上碰见的，与清儿目的相同，清儿就把他带过来了。”
说话间，黄清已是扶着郭羽坐下，她一手搭在男子的肩膀上，真气源源不断地灌输进他的体内，帮他化解着完颜博的罡气。
“我先帮你把伤势压下去，等换个安稳的地方再为你好好疗伤。至于眼下的形势，怎么也轮不到你这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人去操心，就统统交给他吧，你就当全了他的心意。”
闻言，郭羽微微皱眉，有些迟疑地看向前方正持枪而立的男子。
知晓他心中所想，女子笑了笑，“不必担忧，你那个表兄，可是要比你想象中厉害得多。”
程启扬自是听不见后面郭羽两人的对话，他仍呆愣愣地看着男人的背影。
为何会是他？
他不是应待在醉香楼中吗？
怎的会过来这里？
一想到自己与这人的复杂关系，程启扬的心思顿时有些混乱。
“浩爷？”
望着前方的人影，完颜博满是讶然，笑道：“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原以为浩爷只是个生意人，不想竟还是个入势巅峰的武夫。”
入势巅峰？！
程启扬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而站在他身前的姚晓浩仍是没有出声，只是一手拎着银枪，冷冷地看着不远处的大汉。
察觉到男人那不善的目光，完颜博敛下笑容，沉声道：“几个月前贤王围攻王城时浩爷都不曾帮他们，不会今儿个打算掺上一脚吧。”
毕竟自己还受着伤，如果可以，他当真不想同这个不知深浅的醉香楼东家斗上一场。
大汉抬起刀，真气渐渐聚起，强横的威势自他身上散发出来，似在警告，“浩爷向来都是个精明人，可莫要昏了头。”
昏头？
姚晓浩垂下眼眸。
自己早就昏了头，而且昏得厉害。
他猛地提起缨枪，指向完颜博，昂首冷然道：“要么滚，要么死。”
听到姚晓浩的话，大汉目光一凛。
颜面倒是其次，天下第一美人就在眼前，完颜博是无论如何都舍不得就此
放弃。
但他毕竟受了不轻的伤，眼下再对上一个与自己境界相同的姚晓浩，未免有些凶险。
退是不退？
心中的动摇仅持续了片刻，完颜博那略显犹豫的目光已然变得坚定。
“看来，咱们哥俩儿这些日子里的交情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大汉笑着说道。
自己受伤又如何？姚晓浩是入势巅峰又如何？
他是完颜博，是这北疆之地的刀王！
他已在巅峰境停留多年，姚晓浩一个黄口小儿又岂会是对手？！
大汉瞪起双眼，气机流转之下，手中猎花刀锋开始微微颤抖。
“那你就也死在这里吧！”
他一跃而起，人跳至近十丈高的半空中，长刀抡出，劲风呼啸而过，声如鹰唳。
强横的罡势化作一只展翅腾飞的狠戾雄鹰，翱翔于天际。
鹰击长空。
在那尖锐的鹰啸声中，完颜博肥胖的身躯开始下坠，他手中的猎花也是径自劈落。
雄鹰开始下扑，有如狩猎，其目标正是姚晓浩！
“小心！”
看见完颜博这气势磅礴的一击，程启扬下意识叫出声来。
狂风吹乱了姚晓浩的头发，亦将他的锦袍打得啪啪作响。听到某人的提醒，他的嘴角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他没有回应，反而是冲着后方看戏的郭羽扬声道：“小老弟儿，姚家枪诀的谱子我虽已交给了你，但想来你还未来得及翻，且先看老哥我这一手！”
他上前两步，双臂一抬，缨枪便在男人的手中舞动起来。
红色的枪缨划出一道又一道玄妙的弧线，而随着长枪的挥舞，周遭的白雪全都被带动起来，弥散于男人的四周，有如云雾。
“夫骄龙者，能大能小，能升能隐。”
男人低声吟着，手中的缨枪却是越舞越快，周遭如云一般的雪雾亦是越来越浓郁。
“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
缨枪势如风雷，不停地旋转，宛若游龙一般绕着男人飞舞。
“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红缨一顿，男人右脚前踏，缨枪直指苍穹。
而随着他的动作，在一片云雾缭绕中，竟有颗硕大的龙头倏然探出！
云中有真龙！
在一众人无比惊骇的目光下，男人将手中缨枪递出，那杆已是蓄起好半晌罡势的长枪登时朝天而起。
“吼！”
一声巨大的龙吟蓦地响彻于天地之间。
真龙昂起龙首，猛然间飞向那犹自扑落的雄鹰。
真龙之下，男人轻声念着。
“骄龙吟。”
第一百六十四章 止于唇齿，藏于心间
骄龙与雄鹰相击，龙啸鹰唳之声不绝于耳。
天边的景象将在场之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郭羽面露震撼之色，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
这他娘的是姚家枪诀？确定不是那只存在于修仙话本里的灭世杀招？
完颜博拿刀抡出来个鹰也就罢了，这姚晓浩特么竟然用枪画出个九重真龙？！
在这一刻，郭羽感觉自己的某些认知轰然崩塌。
“吼！”
又是一声龙吟，那由罡气凝结而成的骄龙翘起龙首，一口将雄鹰吞下，旋即继续朝着天穹腾飞。
“噗！”
完颜博被龙头撞在胸口，在空中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当即朝着后方栽下。
“嘭！”
大汉那肥胖的身躯摔在地上，气机震荡间，他的眼中尽是骇然。
败了。
他完颜博，名震北疆的刀王，竟然败了。
哪怕使出最得意的招式，他仍是输给一个才二十出头的黄毛小子。
这怎么可能？！
眼下情形已是容不得完颜博继续怀疑人生，他强行压下体内狂乱的真气，旋即从地上跳起，快速地将手放入口中。
尖锐的哨声响起，紧接着就见一匹神骏的黑马自远方飞奔至大汉面前，其速度之快，不禁令人为之咋舌。
“浩爷好武艺，我完颜博甘拜下风。”
大汉径自跃上马背，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他眼中所蕴含着的森然教人不寒而栗。
“技不如人，无话可说，后会有期！”
撂下这么一句话，模样狼狈的完颜博拎着刀拨马离去，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见大汉离开，始终呆坐在地上的程启扬这才回过神，他看着眼前背对着他的男人，嚅嗫地说道：“浩…浩爷，我…”
姚晓浩仿佛没听到一般，径自提起枪绕过他，迈步走向后方的郭羽二人。
“……”
程启扬收了声，脸上泛起苦笑。
见姚晓浩朝自己走来，郭羽抬手拍了拍黄清，后者会意，将他从地上拉起。
“多亏老哥出手相助。”男子冲着姚晓浩抱了抱拳。
这回确实是自己玩脱了，他低估了那北疆刀王的实力，要不是姚晓浩及时赶到，自己与程启扬一个都跑不得。
不过他也委实没有想到，这姚晓浩竟是与完颜博一般的入势巅峰境界。
“老哥你还真够深藏不露的，方才那招真是威风。”
想起自己与姚晓浩争抢胸衣时的场景，郭羽不由得嘴角微抽。
看来那日姚晓浩还是手下留情了，如若当时他就如方才那般画条龙出来，自己哪能遭得住？纵然有李昕芮弹奏仙音，恐怕也得被打得屁滚尿流。
听到郭羽的话，锦袍男人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小事，待你练会了我交给你的姚家枪诀，你
也能一般威风。”
郭羽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又疑问道，“老哥不是应还待在醉香楼吗，怎的会跑到这儿来？”
“把那个诸葛筠打发走后，老哥我担心小老弟儿你，就赶忙牵了匹马跑出来，正巧路上碰到你这同伴，便一齐赶来了。”
担心我？
郭羽撇了撇嘴，又问道：“那诸葛筠没为难你？就这么放你走了？”
“她敢吗她。”
姚晓浩轻笑一声，摆出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我是谁？整个北疆最有钱的浩爷，试问王城里有哪个敢不卖我三分薄面。她若是动我，怕是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郭羽连连拍手，“厉害厉害。”
“那是。”
锦袍男人面有得色，随即又道：“这趟动静闹得不小，你们的事情已是为程枭涯所知，他怕是近几日就要对东芜用兵，你们得尽快过去。”
他转过头，看向刀王离去的方向，声音有些无奈，“我本打算帮你们收拾掉完颜博，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方才我那招骄龙吟声势虽是惊人，但同样耗去我大半气力。他硬挨下一枪后还能如此生龙活虎，若再打下去，怕是讨不到好处，只得放任他离开。”
郭羽点了点头。
难怪姚晓浩在出完枪后便一动不动，哪怕完颜博逃跑他也不曾有动作，原是消耗过大。
“既然提到姚家枪诀，那老哥便再多嘴几句，兴许能让你日后少走些弯路。”
姚晓浩道：“世间枪法大多以招式为重，那被奉为枪道圣典的大道之枪便是招式的极限。姚家枪诀则与之不同，重意而不重招。”
“重意不重招？”
“不错。”
男人微微颔首，“姚家枪诀不拘泥于招式，毕竟招式千种万种，其意却是相同。等你修习枪诀时，只消领会其中精髓，便可化为己用，无需一板一眼地去练。便以骄龙吟为例，我最初以枪画圈，并非是只有那样才能使出这一招。除去蓄势以外，更多的则是因为那样耍枪看上去要好看些…咳，总之，若你学成这一招，使出来又会与我不同。”
姚晓浩冲着郭羽笑了笑，“不过说起来，你父的戎马枪倒是与姚家枪诀又几分相像，同样都是不重招式的枪法。不过相较于后者，戎马枪要更重于心，心意越诚挚，威力也就越大。”
郭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意啊心啊什么的暂且不论，但戎马枪不重招式他倒是知道。
戎马五式，单单只看外表，实际上也就是递、划、砸、刺、挥这五种再寻常不过的动作。不过看着简单，想使出来却是难如登天，至少后三式郭羽是用不出来。
“且就与你说这些，余下的自己去悟吧。”
姚晓浩拍了拍郭羽的肩膀，“后面的路老哥便不陪你走了，说起来我在这北疆也待了有五年，是时候回九州看看了。”
听完他
的话，郭羽一怔，下意识瞥了一眼站在远处不好意思过来的某人，“可是…”
“没什么可是，便是有再多的银子，这藏匿王女的罪名我也是受不住的，左右醉香楼已被我托付给小香，不若就此抽身离去。”
“……”
看着男人憔悴的脸，郭羽迟疑了半晌，终是没有将那句一起去东芜说出口。
姚晓浩又看向黄清，“黄…姑娘，我这兄弟就拜托你照顾了。”
“姚兄放心。”
“我自是放心的。”
姚晓浩看着女子，颇为自嘲地笑道：“最开始时只当你是个男人，成日里见你与小老弟儿腻歪在一起，我心里都膈应的不行。不承想你原是那九州第一美人，是我又看走眼了…”
说着，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眼中掠过一抹黯然。
“姚兄真的要就此离开北疆？”
“离开前，不妨去将该说的话说完，纵然不合适，总也是心意。”黄清话中似有深意。
“既不合适，又何必多言？”
姚晓浩不再多留，扛起手中的缨枪大步离去。
“走了。”
身着锦袍的男人背对着他们摆了摆手，似是并无一丝牵念。
“……”
锦袍远去，逐渐消失于视野之中，那位曾经的花魁张了张嘴，终究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我们也走吧。”
郭羽微微叹息，不知为何，他竟觉着心里有些沉重。
“哦…好。”
程启扬木然地点头应着，“走…走…吧，怎么走？”
“骑马走。”
“马不够吧？”
郭羽苦笑道：“你自己回头看看。”
闻言，程启扬缓缓转过身，随即便见到一匹孤零零的骏马正立在原地，似是被人遗弃一般。
他再次怔住。
看着懵在原地的程启扬，郭羽又是一叹。
有人出王城，策马而来，大步而去。
……
一望无际的雪原上，身穿锦袍的男人兀自前行着。
不知走了多久，估摸着那人已是看不见后，他停下脚步。
“哐当！”
缨枪坠地，他的脸色刹那间便从红润转为惨白，液体自他口中滴落，砸在白雪里，开出猩红的花。
他本就身负重伤，自出枪后便一直是硬撑着，眼下再撑不住了。
他晃了两晃，栽了下去。
大片的血迹自男人的锦袍上漫出，他扯动嘴角，艰难地笑了笑。
今日匆匆一见，自始至终，他都未与那人说上一句话。
正如他对黄清所说，既不合适，又何必多言？
他是个好人，好人便不该说那不该说的话。
诸般言语，便就都止于唇齿，藏于心间。
这样，便很好。
第一百六十五章 将东征
“诸葛筠，你最好能给本王一个解释。”
疆王宫内，王座之上的男人正低头把玩着手中的匕首，他的语气虽平淡得很，却让人莫名心颤。
“要兵，本王给了，要铁花亲卫，本王也拨了…”
程枭涯缓缓抬起头，看向下方的少女，“结果你现在告诉本王人逃了？”
那闪着寒光的匕首在男人的手指间转得飞快，“你是不是忘记本王先前与你说过什么？”
他笑着说道：“还是说，大才女是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刀王的胯下承欢了？”
“殿下息怒。”
面对程枭涯的怒意，诸葛筠微微低下头去，声音平静，“诚然，让王女逃出王城是我之错，但事出有因，还请殿下容我禀报。”
男人将转动的匕首停下，“讲。”
“此次之所以会失手，完全是因为那姚晓浩…”
“姚晓浩？”
程枭涯打断了少女的话，他轻笑道：“大才女该不会是想告诉本王，你们加在一起五百来人，统统被一个不入流的青楼老板给拖住了吧。”
“如若这个青楼老板一人便击败包括铁花亲卫在内的五十余名凌威境好手的话，殿下还会觉着他不入流吗？”
“哦？”
男人神色微动，“竟有此事？”
“是。”
诸葛筠沉声道：“那姚晓浩乃是入势境界的武夫，正因有他的援护，王女等人才得以逃出醉香楼。虽然我及时教人发出信号封城，但还是被他们从东城门逃了出去。”
“若本王没记错，王女不通武道，程启扬有伤在身，她那两个侍女又仅仅只是凌威境。光凭这几人，如何能从有完颜博镇守的东门逃走？”
“这…”
见少女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程枭涯不耐地皱起眉头，“说。”
“据东门的守卫所言，王女等人闯城之时，刀王阁下正在城楼上亵玩一名刚被他掳来的女子…”
见男人脸色微变，诸葛筠微微勾起嘴角，她低着头继续说道：“虽说刀王后来也曾出城阻止，但还是没能截住他们。”
“为何？”
“因为有郭羽在王女殿下的身边。同为入势境界，纵然实力不如刀王，但也能阻他片刻。再加上他们几个有马，刀王无马，自是拦截不下。”
少女仰起脸，面色平静，“既然郭羽与王女已是聚在一处，那想来应是如我先前所推测那般，他已是代表北宋与王女达成了某些协定。未免横生枝节，殿下还应早做打算。”
“作何打算，先下手为强，南下伐宋吗？下次，下次一定。”
程枭涯一手摸着下巴，玩味地看着站在下方的诸葛筠，“除非亲眼看到本王
那好侄女躺在本王的榻上，否则你就不要妄想本王会动兵了。”
听着王座上的男人话语间对自己亲侄女丝毫不加以掩饰的**，诸葛筠顿时感到一阵恶心。
她强忍着心中的厌恶感，开口道：“殿下说笑，的确是要先下手为强，不过目标却并非北宋，而是东芜城。”
“何意？”
在男人目光的注视下，少女侃侃而谈，“今疆地九城，除去王明华所在的东芜外，其余城尽皆归顺于贤王旗下，境内各部族的叛乱也都已肃清，殿下距离一统北疆，仅差一城。”
“既然殿下兵锋未及之地仅剩东芜，那么王女能寄予希望的也就只有东芜城。”
“不错。”
程枭涯赞同地点了点头，“继续。”
诸葛筠缓声道：“进宫之前我已劝动刀王出城追击，虽说有刀王出手应该出不了什么差错，但凡事总有例外。那郭羽既然能逃得了第一次，就未必逃不了第二次。”
“是以，我建议殿下即刻兵发东芜。若刀王带不回王女，那征讨东芜城便是必然；若刀王能将之带回，为南征宋国扫除后顾之忧，殿下也不能留着这王明华。”
“有理。”
男人笑着拍了拍手，“那就依你之言，待完颜博回来后，便调兵攻打东…”
话音未落，一名身材魁梧的披甲大汉自殿外快步走入，那脚步声在这略显空荡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殿下。”
来人走到诸葛筠身侧，旋即半跪在地上，低头道：“先前擅自离城的刀王已归，伤得不轻，现正在城中疗伤。”
伤得不轻？！
听到这四个字，那人旁侧的少女登时一惊。
在这北疆之地，竟然能有人将刀王重伤？！
简直荒唐。
那完颜博是何等实力？入势巅峰境，几乎可以说是宗师之下第一人，怎可能会有人伤到他？
想到先前某人曾正面硬撼那天籁仙音加持下的林荃，诸葛筠心中顿时升起股奇怪的想法。
难不成又是那个郭羽？
不止诸葛筠，王座上的男人也是面露诧异之色，他当即问道：“完颜博可有带人回来？可知是谁伤了他。”
“禀殿下，刀王是自己回来。”
披甲大汉低头答道：“据刀王所说，伤他的人是醉香楼的东家，姚晓浩。”
“…！！”
诸葛筠眼中异色更甚。
怎可能是他？！
自己离开醉香楼时，他便已是油尽灯枯，如何能做到驰援郭羽等人？
这边少女正惊讶着，上方的程枭涯已是从王座上站起，他怒极反笑，“好个姚晓浩，先是在本王眼皮子底下藏匿王女
，后又伤本王的心腹爱将，真当他有钱便可以为所欲为了吗？！传本王的命令，在北疆境内发出悬赏，取下姚晓浩人头者，赏万金，封东芜城主！”
听得男人的命令，大汉顿时一愣，“东芜城主？”
“不错。”
程枭涯一挥衣袖，“即刻传令疆南，域北，扶岭，白台四城城主带城中兵马前来王城，本王要亲征东芜，一统疆地！”
“是！”
大汉猛地点头，随即起身急匆匆地离开了大殿。
“殿下圣明。”
见男人调集兵马将要东征，诸葛筠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完颜博既已铩羽而归，那想来那个色胚也没有死在他的手中。这结果虽说让她有些失望，但只要程枭涯愿意东征，一切便都没关系。
光这四城之兵，再算上王城中的兵马，加在一起统共有五万，而那东芜城中充其量也不过两万蛮兵，如何能抵御得住程枭涯的征伐？
即便有郭羽在，天卫关下的奇迹也不会重演，自己不是杨志勇，那个色胚身边也没了宗师。
如此想着，少女有些兴奋地攥紧了双拳。
只等东芜一破，北疆一统，程枭涯便会挥师南下叩关，届时大雍于新齐再一同起兵，北宋势必将三面受敌，灭亡已是可以预见的事。
若是北宋覆灭，祖父的推衍结果便落了空，那样的话，小明哥哥的梦想便可成真！
心思激动之下，少女的脸颊竟是泛起红晕，相貌本就颇为秀丽的她，眼下看上去更是格外的诱人。
犹自站着的程枭涯瞟了诸葛筠一眼，对于她那少见的可爱模样，竟是全然无动于衷。至于少女不经意间所展露的心思，他也只当没看见。
“这趟虽是失手，但终归也算尽职，本王姑且便饶你这一回。”
程枭涯挥了挥手，“你也下去吧，不日便将东征，事情多得很，到时候少不得你这个大才女出谋划策，去准备准备吧。”
“是。”
诸葛筠俯身朝着男人行了一礼，随即转身离去。她步子踏的轻快，显然是心情极好。
半晌，等少女的脚步声消失，大殿内只剩下程枭涯一人。
他坐回王座，手中仍握着那柄匕首，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偌大的宫殿内，男人独自坐在王座上，模样看着竟是有些落寞。
他将匕首收起，又从怀中掏出一块样式奇特的铁牌。
男人轻轻抚摸着它，动作格外的小心翼翼。
良久，他将铁牌贴于脸侧，冰凉的触感一如当年女子温柔的小手。
男人缓缓阖上双目，遮住眼中的黯然。
“欢欢…”
似哽咽，又似叹息。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不得好死
王城，刀王府。
昏暗的房间内，体态臃肿的大汉正**着坐在床榻上，他的身上满是伤痕，其中以肩上的刀口最为严重，眼下仍是有血液不停从中渗出。
大汉的身边有着两名女子，她们容貌清秀，身姿窈窕，皆是难得的美人，穿着也都十分暴露，衣物仅仅只是能将要紧处遮盖住。
她们其中一人面带惶恐，正用颤抖的双手为床榻上的人涂药，另一个则被大汉搂在怀中。她脸上的泪痕已然干涸，眼神也十分空洞，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不论大汉的粗手在她的衣襟里如何揉捏，女子都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刀…刀王大人…”
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又是一名女子走入屋子。见完颜博看过来，这人连忙低下头，小声说道：“诸…诸葛小姐求见…”
“让她进来。”
“是。”
女子应了一声，转身迅速地离开房间，速度较她进屋时要快上好几倍。
完颜博见状，眼神微凛，他没有说话，只是手上的力道又重了许多。
半晌，脚步声自屋外响起，紧接着那相貌姣好的娇俏少女推门而入。
见到床榻上的情景，诸葛筠当即皱起眉来，脸上的厌恶之色明显至极。
“大才女来了啊。”
完颜博冲着少女咧嘴一笑，他径自拉起怀中的女子，让其跨坐在自己腰间，旋即伸出大手将女子的身上衣物尽数撕开，就这般当着诸葛筠的面运动起来。
“你…！”
看着大汉身上的肥肉上下浮动，诸葛筠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她伸手捂住嘴，心里止不住的恶心。
“这便是刀王你的待客之道吗？”
她冷声道：“当着客人的面演活春宫，刀王还真是热情。”
“这趟险些教人把脑袋割了去，受了些惊吓，总得找个法子压压惊。”
完颜博一边晃着身躯，一边说道：“至于热不热情，不如你亲自上来感受一番。说起来，我这身上的伤跟你脱不了干系，大才女就不该给我些补偿吗？”
诸葛筠在屋中找了个椅子坐下，她偏过头，不去看那正挥汗如雨的大汉，“该提醒的小女子都提醒你了，决定也是你自己做的，如今自己弄了一身的伤回来，又如何能怪得了我？”
“但不管如何，我当真是险些丢了性命。大才女若是没有半点表示，未免太过无情。”
“我这趟过来可不是为了与你说这些的。”
少女蹙起秀眉，开口问道：“伤你的人，当真是姚晓浩？”
闻言，完颜博握在女子腰肢上的手稍稍一滞，随即动作越发猛烈起来。
听着那越来越大的动静，诸葛筠愈加感到不适的同时，
心下也是知晓了答案。
“既然刀王忙得很，那小女子就不过多打扰了。”
她自木椅上起身，缓步走至门口。
“不日贤王殿下将兵发东芜，想来你我都会随军出征。”
少女的身形一顿，她背对着大汉，兀自说道：“届时联手如何？”
诸葛筠这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教完颜博一怔，他看着少女那玲珑有致的背影，皱眉问道：“联手？”
“不错。”
诸葛筠侧过头，沉声道：“你取黄清，我杀郭羽。”
听得黄清二字，大汉的眼中登时迸射出精光来。
无需完颜博回答，光看他的表情，少女便已是得到了她想要的回答，当下再不在这令她恶心的地方停留，快步离去。
待诸葛筠的身影彻底从房间消失后，大汉这才将视线收回，他看了看自己身上这半点动静也没有的女子，脸色阴沉。
“叫。”
完颜博抬手掐住女子的脖颈，腰身大力地摇动，“我让你叫。”
女子面如死灰，双目无神，就好似一个死人，任凭身躯被大汉冲撞地左摇右晃，她都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确实是个死人。
自打被完颜博掳来的那一天起，她便与死无异。
见女子依旧不出声，完颜博当即目露凶光，一把将她扯起，狠狠地将其丢在床榻上。
大汉站起身，晃了晃自己的头颅，他看着床上这两眼无神，如同木偶般的女子，眼中闪过诡异的光。
他俯下身，伸手抚在她那遍布紫青的娇躯，旋即将自己臃肿的身体压上。
“乖，叫出来。”
大汉的声音有些温柔，听得那默默站在角落的女子心下一颤。
已在完颜博身边待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她自能是明白，每当他用这般语气说话，便是有人要遭殃了。
“你不叫出来，我如何能知道你舒不舒服呢？”
完颜博在女子的脖颈间啃咬着，“还是说，你只有在亲近之人的面前才肯叫，就像傍晚那般？”
听到这句话，那被大汉压在身下的女子眼神登时变了，原本的木然变作愤恨，而除去愤恨之外，更多的则是无边无际的绝望。
……
女子本是王城中一小户人家的女儿，半月前刚与她自幼相识的青梅竹马定亲。
能与爱慕已久的心上人成婚，对于女子来说自是无比的欢愉。
三日前，女子坐在花轿上，怀着羞涩与欣喜，静静等待着自己进心上人家门之时，噩梦毫无预兆的降临。
轿子停住，一片混乱之中，有只大手直接将她从轿中扯出。
盖头被掀开
，她看到父母留着眼泪不断哀求；她看到相公被人摁在地上满面悲戚；她看到自己距离未来的家只剩下几步之遥。
明明只有几步，却已成天堑。
一切的一切，都只因有个身材臃肿的大汉挡在前方，他手里捏着她的红盖头，面带淫笑。
后来的事情，她已是记不太清，只知道自己被完颜博带回府中，三日里受尽凌辱。
这一日傍晚，她正独自发呆，完颜博蓦地闯了进来，扯起她的胳膊就离开家门，一直把她带到城墙上才松开手。
在那里，她再一次看到了自己的相公。
他神色憔悴，似是好几日没有睡过觉。
“你倒是找了个有心人。”
完颜博笑着蹲下身子，“他在刀王府的门前跪了三天，只求我能放过你。”
“本来依照我的性子，抢来的女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还回去的，不过看在他如此诚心的份上…”
大汉的话无疑带给了女子希望，她那原本已是死寂的眼神骤然间焕发出了光彩。
然而…
“我便勉为其难亲自打碎他的幻想。”
当着诸多蛮兵与她相公的面，完颜博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她拼了命的挣扎，却半点也没有用。
她听见完颜博与蛮兵们的笑声。
她听见自己相公的哀嚎声。
她听见自己绝望的哭喊声。
那是她这三日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哭出声。
……
“傍晚时在你相公面前叫得不是挺骚的，眼下怎的一声不吭？”
看着身下女子那剧烈晃动的眼神，大汉轻笑道：“不若我将你父母请来？让他们看看自己的宝贝女儿是如何在我胯下承欢的。”
“…！！”
“又或者说，你还是喜欢教你那好相公看你这副模样？”
不理会女子的挣扎，完颜博一边耸动着身体，一边冲着躲在角落的人儿说道：“去把她相公抬过来，后院最新的那个坛子就是。”
“…完颜博！！！”
听到这句话，女子一时间目眦欲裂，她死死地瞪着大汉，声似啼血，“你不得好死！”
“我得不得好死不知道…”
完颜博咧嘴笑着，“但就凭你这句话，你，你的相公，还有你的父母，怕是都好死不了。左右你的相公已经被我装进坛子扔在后院，那再多几个坛子也一样。”
他拍了拍女子的脸颊，“放心，等我玩腻了你，我便教你们一家在后院团聚…”
完颜博话还未说完，女子的头已是歪到一旁，鲜红的血液从她的嘴角流淌而出。
她终是承受不住这绝望，选择了解脱。
第一百六十七章 你这个璧真厉害
见身下的人儿没了气息，完颜博停下了动作。
“真败兴致。”
他收敛笑容，扯起床上的尸首就往地上一摔。
“啊！”
看到这一幕，原本正要离开的女子顿时尖叫出声。
那尖锐的声音惹得完颜博皱了皱眉，他侧头看向女子，“过来。”
女子下意识地一个激灵，眼见大汉脸露不悦，她勉强露出副笑容，快步走到他的面前，声音略微颤抖地说道：“爷…”
看着她那强颜欢笑的模样，完颜博心中越发的不舒坦起来。
“罢了。”
已是没了兴致的他朝女子摆了摆手，“教人把尸体抬出去，吊在院子她相公可以看到的位置。”
“…是。”
“还有，让府里去几个人，把她的父母抓回来，一并砍掉四肢装进坛子丢在后院。”
“我知道了。”
女子应了一声，见完颜博似是不再有其他吩咐，当即向大汉行了一礼，低着头快步出了房间。
望着她那婀娜的背影，完颜博心里面没来由的升起股厌恶来。
这女子是他早年间掳来的一个大族小姐，相貌可人，就是比之诸葛筠也不输多少。是以对于她，完颜博并没有像其他女人那样玩过几次后便直接杀掉。不仅一直将她留在身边，平日里对她的‘宠幸’也是最多。
可就在今夜，向来看她怎么看怎么顺眼的大汉竟是莫名感到有些厌倦。
这是为何？
大汉沉思许久，当脑海中浮现起一张绝美的容颜时，他当即有了答案。
既已见过那样的美人，世间女子怕是再入不得眼。
“你取黄清，我杀郭羽。”
想着诸葛筠离去前所说的话，完颜博咧开嘴角。
他抬起手掌，继而将之握紧。
“大美人，你便乖乖的在那东芜城等我吧。”
……
东芜，疆地九城中最东边的石城，也是北疆历任右贤王的封地。在前任疆王程达涯继位后，他便将这座城赐予了王明华。
一连经过好几日的颠簸，郭羽三人终于来到了东芜的城门前，看着眼前的大门，程启扬扭了扭自己那因为长时间骑马而有些酸痛的腰。
“可算是到了。”
男人长出了一口气，“也不知王姐她们到了没有。”
几日前的夜里，他与郭羽为拖住完颜博主动留下，一行人就此分开。将那个刀王击退后，为了疗伤，他们几个又在附近的村子耽搁了些时间，自然追不上先走一步的程琪雪三人。
“算算时间，如若她们马不停蹄一直赶路的话，大抵上三日前便到了。”
郭羽瞟了一眼门口的守卫。
说起来，他来北疆后，每次都是伪装成贵族公子哥才能混进城去，还真未有过一次光明正大进城的经历。
“走吧，莫要磨蹭。”他一手拎着剑，一手牵着老黄马，径自朝着城口走去。
男子这么一动，黄清自然而然地跟在他的身后，而程启扬则先是愣了愣，旋即牵起马匹跟上，走的同时还不忘嚷着：“大爷我才是王子，凭嘛你走最前面！”
“凭我比你俊。”
“放你娘的屁！老子的这张脸男女通杀，你是哪里来得自信，竟敢说出这等屁话？”
“男女通杀？我怎的不知道，喜欢你的不都是糙汉子吗，哪里有女子？”
“你…”
郭羽与程启扬的争吵自然引起了城口守卫的注意，看见他们身上穿着的那铁花亲卫战甲，守卫们顿时脸色一变。
“站住！”
随着一声厉喝，几个守卫一齐抽出蛮刀，指向犹在争吵的两人。
看了看比在自己身前的弯刀，郭羽眉毛一挑，他举起双手，咧嘴笑道：“误会误会，哥几个自己人。”
“谁跟你是自己人！”
瞧着男子那嬉皮笑脸的模样，一名守卫厉声喝道：“你们铁花亲卫团不待在程枭涯的身边，竟然还敢跑到东芜城来耍威风，兄弟们，拿下！”
他话音一落，几个守卫纷纷抡起蛮刀，就想将郭羽等人拿住。
“大胆！”
程启扬一瞪眼，他抬手摘下头盔，狠狠地将之掷在守卫们的脚下，“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看我是何人！”
“哐当哐当！”
兵器坠地的声音接连响起，城口的守卫看着那容貌娇媚的人儿，一时间不由得痴了，其中还一个吧唧了两下嘴，喃喃道：“好…好美的小娘子…”
“噗…”
听到这句话，郭羽当即笑出声来，他毫不客气地指着表情怪异的程启扬，“老子就说吧，喜欢你这骚东西的只有糙老爷们。”
“……”
男人的眉毛抽了两抽，觉得有些难堪，他冲着呆立在城口的守卫喝道：“谁允许你们直视本殿下的，放肆！”
他伸手入怀，掏了好半天，最后拿出一块玉璧出来。
那玉璧形似弯月，程启扬举着它，再度喝道：“吾乃疆王子程启扬，月玉为凭，尔等还不速速见礼？！”
被程启扬连喝两声的众守卫终于回过神来，他们看了看男人手中的玉璧，又看了看男人的脸，当即一齐跪倒下去。
“见过殿下！”
“哼！”
程启扬冷着脸撇过头，继而对着一旁的郭羽挤眉弄眼，“
如何？”
郭羽拍了拍手，面带欣赏，“你这个璧真厉害。”
见程启扬没有听出自己话中的歧义，脸上满是得意之色，男子也就不再理他，当下悄悄后退两步，凑到黄清身边，低声询问道：“他这个璧干什么用的，蕴含王八之气吗？旁人看了就得跪？”
“传闻当年程氏先祖未起势之前曾意外得到一双玉璧，圆者如日，弯者似月。程氏先祖以为此乃‘日月在手’之意，自诩天命，故而起兵反抗完颜氏，最终建立程氏王朝。”
黄清解释道：“得国后，程氏先祖便将这一双玉璧存于宫中，当做镇国之宝。这日月双璧的象征大抵上就如同九州各国的玉玺。日玉一般由疆王带在身上，而月玉则通常交由王后保管，也就是他手里正拿着的这块。”
说到这里，女子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
“王后保管？”
郭羽一怔，“那为何眼下会在这骚东西的手里。”
“疆王遇刺身亡后，王后何欢据说也很快病逝，其他的妃子没资格拿这月玉，自然应在他们姐弟手中。”
黄清眨了眨眼，“至于为何他拿的是月玉而不是日玉，清儿便是不知道了，兴许是拿错了吧。”
郭羽与黄清正说这话，城口又是有了动静，兴许是由于守卫曾误会他们是铁花亲卫的缘故，先前未免意外，特意遣人进城知会了一声。
这边守卫们还跪着，后方又是出来十数蛮兵来，为首的是个相貌威武的中年男人，从打扮上来看估摸着应是个千夫长。在看到城口的景象后，他先是一愣，随即也是双手抱拳，单膝跪在地上，冲着程启扬道：“右贤王麾下千夫长贺兰威，见过疆王子。”
“嗯，免礼，起来吧。”
程启扬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他将玉璧收起，继而又朝着那些仍旧跪在地上的守卫说道：“你们也起来吧。”
“谢殿下！”
贺兰威站起身来，侧过身让开城门，伸手朝里面一指，“先前儿郎们不知殿下身份，有所怠慢，还请殿下宽恕。且先进城，由我带几位去贤王府。”
“好。”
程启扬微微颔首，“那我们就…”
“哪个是疆王子？”
不等程启扬将话说完，不远处又是传出声暴喝，紧接着就见一个披甲大汉领着数十披挂整齐的蛮兵从城中气势汹汹地走出。
瞧着大汉这副来者不善的模样，程启扬皱了皱眉，“本殿下就是，你是何人？”
“你就是？好，很好。”
披甲大汉来到程启扬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后，点了点头。
“来人！”
他一挥手，喝道：“给我拿下！”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不才
披甲大汉这一嗓子喊出来，他带来的那些蛮兵登时拔出刀来。
“住手！”
不等郭羽几人反应，那先前出来的贺兰威已是有了动作。他迈步挡在程启扬面前，对着披甲大汉怒目而视，“乌珪，你这是何意？要造反吗？！”
听了这话，名叫乌珪的千夫长嗤笑一声，“造反？你当还是一年前吗？贺兰威，时代变了，这疆地的主宰虽仍是姓程，但已不是先前的王了！”
他指了指贺兰威身后的程启扬，“眼下程枭涯拥兵十万，手握八城，俨然已是疆地的无冕之王。若是将这人留在东芜，我等日后必将死无葬身之地，淳于烈义渠疾就是例子！”
“……”
程启扬张了张嘴，终是没能反驳，脸上也随之露出些羞愧。
不可否认，淳于烈也好，义渠疾也好，还有其余那些狼将酋长，全都是因为他的无能才丢了性命。
“闭嘴！”
贺兰威沉声道：“淳于将军与义渠将军俱是为大王尽忠而死，此乃无上光荣！反观是你，身为千夫长，却半点不知忠义，见了疆王子不仅不跪拜，甚至为求活命还要将之拿下…乌珪，你就不觉得羞愧吗？大王可还在天上看着你呐！”
“忠义？这两个字能救下营中兄弟的性命吗？能保全满城百姓的安危吗？！”
乌珪说得满面通红，情绪格外激动，“老子告诉你贺兰威，不能！只有将他们姐弟交上去，才是唯一的存活之道！”
说着，他猛地一挥手，“儿郎们听令，拿下程启扬！”
“我看你们谁敢！”
贺兰威也是被乌珪逼出了火气，当下抽出蛮刀护在程启扬的身前，而归属于他麾下的那些守卫犹豫了片刻后，也纷纷拿起弯刀指向乌珪等人。场面气氛一时间变得格外紧张，两拨人彼此拔刀相向，只待一个信号就会当场火拼起来。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一道听上去有些懒散的声音蓦地在场中响起。
“有话好好说，没事拔什么刀子。”
郭羽慢悠悠地走到中央，见两拨人的视线都汇集在自己的身上，他摊手道：“恕我直言，在场的无论哪位，怕是都没资格决定疆王子与东芜城的未来吧。”
闻言，乌珪嗤笑一声，当即说道：“如何没有？我作为东芜的千夫长，自当能为东芜打算！”
“哦？”
郭羽挑了挑眉，“莫非阁下这个千夫长，比右贤王的位子还来得高些？”
披甲大汉面色一变，“贤王乃是我等之主，我岂敢与之相比…”
“那你还在这里跟我逼逼赖赖的作甚？”
郭羽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无论是王子殿下的处置，还是你们东芜的未来，都应当交与贤王定夺才是，你一个小小的千夫长哪来的资格在这里擅作主张？当你的乌龟得了，没事叭叭什么？”
“你又是哪里来的无名小卒，竟敢与我这般说话？
！”
乌珪显然是被男子的这番话给气到，暴怒之下，他竟是直接抡起蛮刀斩向郭羽。
“咔！”
随着一道寒光闪过，半截蛮刀径自抛向空中。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郭羽左手握剑，抵在披甲大汉的咽喉处，他轻笑道：“我是你爹，自然敢这般说话。”
“咕噜。”
感受着脖颈间的凉意，手中犹且握着断刀的乌珪不自觉的吞了一口唾沫。
好快的剑。
他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便已被制住。
“总之就是这么个情况，两位千夫长大人若是对我等有什么意见，不如等下见过贤王后再一并提出，如何？”
郭羽瞥了一眼自己剑下的大汉，随即又将目光投向旁侧的贺兰威。
“见了贤王又有何用，他…”
“该当如此。”
贺兰威将乌珪的话打断，“况且王女殿下尚且还在贤王府中，于情于理，都该先去见贤王。”
“不过在此之前，且容我先问一句。”
他抬手一挥，散开门口的蛮兵，随即又看向将长剑放下的郭羽，“阁下是何人？”
方才发生的一幕贺兰威俱都是看在眼里。
明明先挥刀的是乌珪，最后竟反倒为人所置。
自己与乌珪同僚多年，尽管彼此间颇为不对付，但对于对方的实力，他自是清清楚楚。
能出剑劈断凌威境巅峰的乌珪兵刃，且刹那间将之制住，少说也得是入势境界的武夫。
贺兰威细细打量着男子那张散漫的脸，心下不住思索着。
他怎的不记得疆地何时出过这等年轻高手？不是除去王子殿下以外便再无一人是入势境界吗？
莫非是自己消息太不灵通，还是说真的时代变了？
“锵！”
长剑入鞘，郭羽冲着贺兰威轻轻一笑。
“在下不才，宋镇北将军，郭羽。”
……
直到走入贤王府时，贺兰威仍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当真是如何都没想到，那个跟在王子殿下身边的男子，竟然会是与疆地交恶许久的宋国将军。
宋国那本来专门负责对付他们的镇北将军，竟会主动跑过来帮助他们的王子殿下，这也未免过于匪夷所思了些。
百思不得其解的贺兰威在一道木门前停下脚步，他用手指了指门，冲着身后郭羽几人说道：“王女殿下就在里面，诸位可先进去等候，待我过去将事情禀报完后，再回来带几位去见贤王。”
“贺千夫长慢走。”
“好。”
贺兰威点了点头，径自转身离去。
程启扬看了看他的背影，疑惑道：“不是说王叔尚且昏迷吗，他还能将事情禀报与谁？”
郭羽闻言，侧头看向黄清，后者当即说道：“王明华有一重臣，名为呼衍言。为人多智，替右
贤王出谋划策多年，颇受倚重，并为其引为智囊。自王明华病倒后，东芜城中之事也都交由他决断，想来贺兰威要去见的，便是这位王明华的智囊吧。”
“我都不知道王叔手底下有这么一号人，你是如何能知道的这般清楚？”
程启扬挠了挠头，他看着黄清，眼中满是质疑：“即便你是那九州第一美人，也没道理知道的这般多吧？”
女子瞟了男人一眼，“与你何干？”
“你…”
想起自己还有地方要倚重这人，程启扬自是不敢得罪她，当下只得强咽下这口气，翻着白眼推向面前的木门。
“吱呀。”
门蓦地开启。
见到外面站着的三人，屋内正端着茶壶的白裙少女顿时一怔，连手中的东西都忘了拿。
“啪嚓！”
茶壶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不止惊醒了少女，还将屋里的人给引了出来。
“妹妹你怎么搞得，泡壶茶都泡不好。”
在那略带抱怨的声音中，又一黑裙少女走了出来，“你放心吧，那个臭流氓本事大得很，不会那么轻易就…”
声音戛然而止。
看见还未及进屋的郭羽几人，巧兮与她妹妹一般，一同愣在原地。
“咳…”
郭羽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他看着眼前的相貌近乎完全相同的少女，轻声道：“不如…先让我们进去？”
……
安静的房间内，相貌绝美的紫衣女子正坐在木椅上发呆。
她在想一个男子。
作为疆地万人之上的王女，程琪雪这些年里除去父王与弟弟外，她几乎便再没有其他的异性。然而眼下，她却是在破天慌得去想一个男子。
原因无他，尽管相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一天，但这个人委实给程琪雪留下了过于深刻的印象。
无论是见面之前从旁人口中听来的关于他的事迹，还是初见之时的误会与“惊心动魄”，又或者是他最后所提出的那个条件。
醉香楼中的谈笑风生，王城之下的伸手相助，探望途中的插科打诨，以及最后那面对完颜博时轻描淡写地留下。
明明他不需要如此做，毕竟他并非是她的臣属，他完全可以选择抽身事外，领着自己的同伴直接离开。
可他没有，面对那在疆地近乎无敌的完颜博，他仍是留了下来。
这几日里，程琪雪一直在思索，她不明白，他为何做出这样的选择。
她想知道答案，所以她不想他死。无论出于各种缘由，她都不想他就这么简单的死去。
脚步声自房间外响起，蓦地从思绪中惊醒的程琪雪，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之后，俏脸微红。
不等她平复下自己的心情，有人已是走入房间。
当女子抬起头，再一次看到那张并不如何英俊的脸时，她的脸颊不由得越发的红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友好会晤
“王姐！”
再次见到程琪雪，程启扬自是颇为欢喜，当下就想往她身上扑去，然而不知为何，他才跑出两步便停下了动作。
男人站在原地，仔细地看了自己的姐姐好半天，皱着眉说道：“王姐，你的脸怎的这般红？可是病了？”
听到这话，女子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她稍稍偏过头，淡淡地说道：“无碍，只是有些热罢了。”
热？
程启扬怔了怔。
便是他这个入势境界的武夫，在常年风雪的疆地也时常会被冻成狗，他这不通武道的王姐竟然会觉着热？
“回来了就好。”
程琪雪不动声色的将话题揭过，她抬眼看向程启扬，眼角余光则不自觉地望向屋内的某人，“你们是如何从完颜博手上脱身的？没受什么伤吧？”
“伤倒是受了些，不过这些日子里都已养的差不多。”
程启扬答道：“至于脱身，那完全是靠着…”
说到这里，男人话头莫名一顿。他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当时的情况确是危机，最后还是靠着表兄相助，我等才堪堪脱险。”
郭羽将话茬接过，他大大咧咧的在屋内寻了椅子坐下，旋即侧头看向程琪雪，“王女殿下。”
“嗯，郭将军。”
女子微微垂下眸子，“有话请讲。”
“不知殿下已到这东芜城中几日？”
“三日。”
“可曾见过右贤王？”
“不曾。”
郭羽又问道：“那呼衍言呢？”
“见过。”
程琪雪端起桌上那已凉透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小口，“眼下这屋子便是他安排给我们的，对于我们的到来，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教我们先暂且住下。”
“殿下可有说过来意？”
“没有。”
女子答道：“不过呼衍言作为王叔麾下的首席智囊，也不会是个傻的，总能猜到一二。”
郭羽点了点头，不再言语，心下默默思索起来。
正如先前城口处那个乌珪所说，左贤王程枭涯手握十万大军，兵锋威不可挡。在这等情况下，城中人想要倒向那左贤王可谓再正常不过。
对于他们而言，最差的情况莫过于是眼下东芜主事之人想拿他们当做那投靠程枭涯的投名状。
不过那个呼衍言的态度却是颇为暧昧，在程琪雪率先进入东芜后，既未立即把她拿下，也没有对其表忠心，只是好吃好喝好住的招待这位王女殿下，多余的话根本不说。想来，这位智囊大人应是仍在战与降之间犹豫。
“你说眼下这东芜城俱是由呼衍言管理，那么他与右贤王的关系如何？”
只当黄清是这北疆之地的万事通，郭羽直接侧头看向她，“有没有可能他已是将王明华害了，这位右贤王之所以会昏迷至今全是他的手笔？”
黄清摇了摇头，“王明华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从他以平民之身能做到北疆右贤王之位便可看出一二。能被他如此重用之人，即便不说能鞠躬尽瘁，怎么也不会是个有反骨的。”
“嗯…”
郭羽应了一声，又问道：”那王明华与程…已故的疆王关系能好到什么程度？确定他醒过来后不会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反水？”
“不会。”
回答他的是程琪雪，“王叔与父王年轻时算是过命的交情，彼此间甚至可将性命托付。若非患病，想必在程枭涯起兵的第一时间，王叔便会尽提城中军马与之一战。”
闻言，男子姑且松了一口气。
既是如此，那事情便好办得多，只消接下来说服呼衍言，他们便可将东芜城中两万蛮兵收为己用。
至于能不能说服，郭羽若是半点也不担心，毕竟他们这边还有黄清这张王牌。
“咚咚。”
敲门声忽地响起，还不等郭羽他们回话，门外之人已是有了动静。
“两位殿下，还有郭将军，呼衍大人有请。”
……
当郭羽几人来到贤王府的正堂时，堂内已是坐满了人。
堂中之人约摸着有三四十个，分为两波，各自坐在左右的椅子上，且右多左少。看他们的打扮，应全都是在东芜城中身居要职之人，先前在城口见过的乌珪与贺兰威同样在列，只不过一个在右，一个在左。
大堂上的主位空悬，那位子的左手边则坐着一名相貌和善的中年男子，他身形瘦弱，在满堂的健壮大汉中可谓鹤立鸡群。
见到郭羽等人进来，堂内议论声顿起，各色的目光也都投在几人身上。
“幕僚呼衍言，见过王女殿下，王子殿下。”
在一众嘈杂声中，中年男子忽地站起身来朝着程琪雪与程启扬微微行礼，他这么一出声，堂中诸人当即安静下来。
“免礼。”
听到女子那波澜不惊的声音，呼衍言这才抬起头来，“四位请坐。”
听到这个坐字，程琪雪秀眉一蹙。
尽管堂内人数不少，但因着地方够大，眼下仍是有着不少空位子，足够他们四个坐下。只是…
以她与程启扬的身份，似乎坐在哪里都不太合适。
“愣着作甚？”
正当程琪雪纠结之际，郭羽的声音已在她耳畔响起。女子下意识地侧过头，随即便见到他伸手朝着前方一指。
“没听见呼衍大人请你过去坐吗？快去吧。”
男子的举动当即引得在场之人一片哗然，而程琪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也不由得为之一愣。
他所指的，竟然是大殿中那无人坐下的主位！
“……”
女子的目光稍稍犹豫，旋即便坚定下来，她昂首挺胸，阔步走上前，在一片喧嚣声中在那大堂正中央的主位坐下。
见到程琪雪的动作，一旁
始终站着的呼衍言眼神微动。
“我们也坐吧。”
郭羽的目光在场中扫过一圈，最终在左侧空着的一大堆位子中挑了一个。他坐下，黄清自然是坐在他的旁边，只有程启扬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挨着郭羽坐下。
眼见众人全部落座，呼衍言这才坐回位子，甫一坐下，他便朝着一旁的女子说道：“不知王女殿下近来住的可还习惯？这几日忙于城中事务，有所怠慢，望殿下莫要责怪。”
“习惯，无碍。”
呼衍言点了点头，又侧头看向下方的程启扬与郭羽两人，“先前不知王子殿下与郭将军到来，未曾远迎，望两位恕罪。”
“小事小事。”
程启扬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郭羽则是朝着中年男子一拱手，“呼衍大人，客套话便暂且免了吧。有的时候前戏太多也不是好事，不若我们直奔正题？”
“放肆！”
“大胆！”
不等呼衍言说话，场中已是接连响起呵斥之声，以乌珪为首的不少人站起身来，用手指向郭羽，言辞颇为激烈。
“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与呼衍大人如此说话？”
“兀那宋国的小矬子，待在燕州也就罢了，竟然还敢跑到我们东芜来耀武扬威，大爷我看你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黄口小儿，快回家里吃你娘的奶去吧！”
“宋狗滚出东芜，滚出疆地！”
这些人是越骂越厉害，越说越起劲。郭羽见状，挑了挑眉，侧头看向上方的呼衍言，见其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显然是一点也没有要制止的意思。
男子叹了一口气，施施然地从位子上站起。
“诸位且住。”
他运起气机，那声音登时将周遭的骂声盖住，那群骂得正欢的人俱是一怔，下意识制住自己的声音。
“本将军原以为，尔等身为疆地老人来到大堂之上必有高论，不想竟说出如此粗鄙之语。”
郭羽又是叹息一声，随即朝着乌珪等人略一拱手，“我有一言，请诸位静听。”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待体内气机运转至巅峰后，男子轻轻笑了笑。
“看你们说的这都是些什么狗几把玩意儿，不会说话就去特么练练，少在这里恶心人，整得老子以为自己耳朵里被塞了屎。”
“看尼玛看，说的就是你们，再看信不信老子给你娘一榔头，为你娘的生活增添一抹鲜艳的色彩。”
“还几把看，不会说话还不会听话？那你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你们老娘当年真是白几把生你们，拉坨屎出来都比你们强！别几把看了，赶紧尼玛把自己剁吧剁吧塞回你娘肚子里让她重新生一次，这样兴许还能好点。”
“狗几把不是的东西，也没看过几本书，字都不认识几个，还敢在我面前狺狺狂吠？你们也配？配几把！狗叫得都比你们骂的厉害！人不如狗的东西，赶紧吃屎去吧！”
第一百七十章 皆有理
男子的一番话听得堂内之人全都愣住，那些站起来的人面色更是难看的像是吃了只死苍蝇。
乌珪指着郭羽，激愤之下，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一张脸更是憋的通红，“黄口小儿…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你这个…”
“咳…”
眼瞅着男子要继续口吐芬芳，呼衍言赶忙轻咳两声，待场面安静下来后，他侧头看向郭羽，语气颇为微妙，“郭将军还真是…嗯，妙语连珠啊。”
郭羽对着他拱了拱手，“不敢当，只不过是幼时养过几条狗，会些与狗沟通的技巧而已。”
呼衍言摇了摇头，笑得有些无奈，他先是抬手示意乌珪等人坐下，随即又问向郭羽：“不知郭将军先前所说的正题是何意，可否为我解惑一二？”
听了这话，郭羽不由得撇了撇嘴。
摆出这么大的阵仗，甚至连战降两派都分了出来，眼下偏又故意装作副什么都不明白的模样。
要么说这些个智囊谋士就是麻烦，成日里就喜欢拐弯抹角，明明一句话的事，偏偏要先绕上一圈。
郭羽也不回答，只是看了上方的程琪雪一眼，后者收到眼神，犹豫了一下，随即坐直了身子。
“想必在座的诸位也都知晓程枭涯谋逆之事。”
程琪雪昂起头，看向下方的众人，“程枭涯身为左贤王，不思尽忠，反而包藏祸心，在先王殡天后起兵作乱，大肆屠戮忠良，丧尽天良，人神共愤！本殿下来此东芜，便是恳请诸位能助我一臂之力，诛杀逆贼，复先王之基业！”
女子的一席话说得是激昂万分，铿锵有力，听得下方不少人面露愤慨之色，恨不得立即拔出刀子去与那程枭涯决一死战。
“殿下放心！”
坐在大堂左侧的贺兰威猛地站起身来，他挺直腰杆，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等作为疆地子民，自当该为殿下效命！程枭涯倒行逆施，以下犯上，大逆不道！待日后与之决战，我定会将那贼人的首级献与殿下！”
他的话获得了不少赞同声，当下左边的人几乎全都站起身，冲着上方的程琪雪大声表着忠心！
“呵…”
正当一众人兀自慷慨陈词之时，右边的那堆人纷纷发出冷笑声，乌珪更是直接站起。他仰头看着主位上的女子，面露不屑。
“我的王女殿下，你就收了神通吧。自先王殡天以来，不知有多少人因着听了你的蛊惑而丢了性命。昔日疆地大名鼎鼎的六狼将，除去两个机灵的投靠了程枭涯，
剩下的嘛个不是落得个曝尸荒野的下场，这些都是因为谁？还不是因为你们姐弟！”
大汉嗤笑道：“若你真还当自己是疆地的王女，便求你发发善心，放过东芜吧。这城里面统共才多点人，哪里够殿下你嚯嚯的。”
乌珪话音一落，周遭顿时响起不少附和声。
“就是，连淳于烈这等人物就死球了，我们又能顶得了什么用？”
“听说那几个帮着王女的狼将死的都可惨哩，枭首的枭首，凌迟的凌迟，那个义渠疾最是可怜，被吊在城墙上活活饿死！”
“程琪雪，你要是还有点担当，不如把直接自己用绳子绑住，投降程枭涯算了。听说他馋你这亲侄女的身子馋的要命，到时候你在床榻上多卖些力，说不定还能捞个王妃当当。”
他们越说越不堪，声音也是越来越大，将贺兰威等人的反驳全然压住。
听着下方的言语，程琪雪咬着嘴唇，娇躯微微颤抖，她正想说些什么，男子的声音又是在场中响起。
“来到疆地之前，本将军还曾听辽陵侯讲，说疆人看上去虽粗暴蛮横，但却是最讲忠义。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郭羽坐在椅子上，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他歪着头，朝身边的黄清咧了咧嘴，“清儿，你说呢？”
“郭将军说是，那自然便是。”
女子捂嘴轻笑，她的一双美眸扫过对面的一众人，“尽是些个反骨之人，给饭吃时咬两下尾巴，一见大事不妙，当即便反咬主人一口。”
黄清那轻蔑的眼神与不屑的态度，自是引得乌珪等人勃然大怒，当下他们纷纷用手指向女子，想要破口大骂。
“你…”
“都别逼逼。”
郭羽皱着眉自座位上起身，“她说的有错？你们不就都是反骨贼二五仔吗？”
“你这个外人又能懂得了甚么？”
乌珪瞪着眼睛说道：“程枭涯手握十万蛮兵，光靠东芜如何能敌？若是不委曲求全，届时他大军开至，满城皆为飞灰！忠义？热血？这些个东西又能顶什么用？若是都保住满城百姓，我乌珪又何惧骂名！”
大汉的这几句话说的是铿锵有力，在配合上他那大义凛然的表情，在场不少人都为之动容。
“说得好！”
“大人高义，我等必将追随！”
“这骂名如何都不能让你一人承担，有你乌珪一份，就有我汪霸一份！”
附和声此起彼伏，一时间，就连那些先前本已打定主意要追随
王女殿下诛杀叛贼的人们都不免心生动摇。
看到这一幕，乌珪脸上闪过一抹得意，他先是不屑地扫了眼对面的郭羽，又用眼角余光扫向上方抿唇沉默的女子，心中冷笑。
堂内言降者要比言战者多出一倍不止，自己这边可谓大势所趋。
一个不懂人心的王女，一个外乡人，就凭你们，拿什么跟我斗？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到头来还不是因为怕死。”
郭羽侧头瞥向呼衍言，见其仍是嘴角含笑，半点也没有出声的打算，他微微皱了皱眉。
“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逆贼逞凶之际，不思报国反而意欲投贼，可谓不忠；先王殡天，王子王女正值艰难，不助之反而对其恶言相向，甚至意欲将之献出以此来苟全性命，可谓不义。”
郭羽眯起双眼，冲着乌珪等人冷笑道：“一群不忠不义之人，还好意思在这里说什么‘不惧骂名’，可真是有够好笑的呢。”
说罢，他径自走到大堂中央，不理会边上那些如刀子一般的眼神，只是看着那静静坐着的呼衍言。
郭羽明白，纵然自己与乌珪他们吵的再凶也是无用，最终能拍板还是这个男人。
“呼衍大人，想来你也是听够了，该说说你的想法了。”
“唔…”
闻言，呼衍言稍稍坐直身子，他沉吟片刻，随即笑着说道：“事情我大致已是知晓了，不过毕竟事关重大，还需慎重考虑才行。”
见呼衍言开始打马虎眼，郭羽沉声道：“疆地九城，程枭涯已得其八，不日将兵之东芜，怕是给不得大人许多考虑的时间。”
“此事我自是省得。”
呼衍言微微点头，“但我毕竟只是一介幕僚而已，这等事情当由贤王殿下定夺。殿下近日身体抱恙，头脑不甚清醒，需等到他好转后才行。”
说着，他转头看向程琪雪，拱手道：“不若殿下几人先继续在府中住下，等上个几日。毕竟这等关乎全城安危的大事，我区区一介幕僚自是不敢善作决定的，望殿下能够理解。”
听到这话，女子秀眉微蹙，没有回答，而下方站着的郭羽则也是暗自皱起眉来。
这个呼衍言摆明了在和稀泥，打算将事情就这么拖着，说不定便是打着主意等程枭涯攻来时便将他们交出去已保平安。
念及此处，郭羽轻轻一笑，朗声道：“呼衍大人真是幽默，贤王这病怕是已得了一年，这么长时间都不见好转，这再过个几日怕是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变化。”
第一百七十一章 人命
听到郭羽这句似有深意的话，呼衍言的脸色当即一变。
王明华重病昏迷的事情，除去他以外，便不剩几个人知晓。为了避免东芜在这多事之秋中惹上麻烦，他将这件事可谓捂得死死的，就连那每日为右贤王调理身子的医师都被他变相软禁在王府中。
呼衍言死死地盯着下方轻笑着的男子，眼神凌厉。
“大人不必这般看着我，毕竟情况紧急得很，一日都耽搁不得。”
郭羽笑道：“本将军的同伴碰巧是名神医，许多世人以为的疑难杂症在她眼中俱是信手拈来。不若便让她来为贤王看一看，如能将之治好，那许多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不是吗？”
“……”
呼衍言看向郭羽的目光渐渐缓和下来，不过仍是带着些疑虑。
“何必犹豫，本将军总不至于害贤王不是？”
郭羽脸上颇为坦然，“眼下我等就在这东芜城中，哪里敢对贤王不利，大人尽可放心。”
下方的男子说得轻松，上方的女子却是悄然捏了一把汗。
对于呼衍言的为人，程琪雪自是不如何了解，先前黄清所说的话她虽有听到，但也只是将信将疑。
更何况这权势又是世间最为可怕的东西，哪怕是再纯良之人，一旦沾染，基本上便会失去本心。
纵然呼衍言当真是那赤胆忠心之人，可在王明华倒下的这一年里，他便几可说是东芜之主。已是尝过权势的滋味，如今再教他放下，他真的能甘心吗？
如若呼衍言拒绝了郭羽的提议，王明华便不会醒。而王明华不醒，东芜城以及城中两万蛮兵便不能为她所用，她如何去与程枭涯对抗，又拿什么去夺回父王的基业？
女子越想越紧张，那双放在她膝盖上的手悄然攥起。
“…好。”
半晌，中年男子终于有了声音。
他有些复杂地看了郭羽一眼，轻叹道：“姑且便信你一回。”
说罢，呼衍言站起身，冲着下方那些仍旧有些没明白情况的千夫长们说道：“你们且先下去，我要带他们去见贤王殿下。”
“大人！”
听见这话，乌珪等人登时站不住了，当下纷纷出声劝阻。
“贤王万金之躯，如何能让这等来历不明之人接近！”
“是啊，而且贤王有病在身，一年来都是在修养，连我们都不曾打扰，岂能让他们给扰了清净！”
“大人，可莫要被骗了，他们只是想教东芜给他们卖命而已，说不得还会挟持贤王以教我们妥协…”
不止乌珪那帮子主降的，便是连贺兰威等人看向呼衍言的眼神都有些不解。
贤王病重，怎能让人打扰，更何况其中还有郭羽这个宋人。
“你们是在教我如何做事吗？”
听着下方的吵闹声，呼衍言那原本颇为和善的脸色登时一寒。
“不…不敢…”
中年男子这一变脸，堂中的人们身子都是不自觉地抖了两抖。他们近乎慌乱地站起身，脚步凌乱的朝着外面跑去。仅仅几个眨眼的功夫，屋中的人竟已是跑了个干净。
“让几位见笑了。”
呼衍言又恢复了笑脸，他朝着程琪雪一揖，继而抬起手，“诸位请随我来。”
……
禁闭的木门甫一推开，一股浓郁的药味顿时从里面传出。
郭羽微微皱眉，看向推门的呼衍言，后者则径自朝前迈步，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主就在里面，几位都进来后还请将门关上，事情机密，不容为他人所知。”
中年男子进去后，程琪雪程启扬这对姐弟也是想继进屋，郭羽则与黄清留在最后。
“有把握吗？”
趁着关门的功夫，郭羽低声问道。
黄清微微侧过头，那桃花似的眸子看向男子，“方才不还当着众人的面说清儿是神医，眼下怎的又来问我？”
“…那场面要是不把话说满了，这呼衍言也不能带咱们来啊。”
郭羽陪着笑，“你且先让我有个准备，若是不成，我也好有所打算。”
他虽是知晓黄清医术不差，但这东西毕竟也分情况。毕竟术业有专攻，若是她只擅治伤不擅治病，那呼衍言估摸着怕是得像方才那般当场变脸。
不过若真是那样的话…
郭羽挑了挑眉。
那他还真的用些特殊的手段。
方才乌珪那帮人出的主意便是不错，如真的倒万不得已的地步，大不了便挟持那右贤王逼得呼衍言就范。
再不济，索性便将那些打算投降的千夫长统统杀了，左右有程琪雪他们在，也不怕调动不动城中兵马…
念头刚刚一起，郭羽下意识地一个激灵。
他轻叹一口气，脸上泛起苦笑。
与从前相比，自己还真是改变不少。变化最大的，便是对人命的态度。
自打当上将军之后，他貌似越来越不把人命当回事。
郭羽正苦笑着，一只小手已是捏上他的脸。
“郭大将军，你得对清儿有些自信。”
女子唇角微扬，“放心吧，只要不是什么绝症，清儿便都有法子。”
做将军的，常年在外行军打仗，身上有个伤病再正常不过。是以，这些年里，估摸着某人注定不会安稳待在散城的她，当
真没少在医术上下功夫。
看着眼前女子的笑靥，郭羽心头的阴霾悄然消散。他咧了咧嘴，轻笑道：“好。”
两人并肩朝前走去，绕过那门前的屏风后，他们便看见了那疆地的右贤王。
男人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许是由于昏迷了一年的缘故，他看上去格外瘦弱，浑身上下已是不剩多少肉，手臂更是几乎同女子一般细。
程琪雪与程启扬两人站在床边，他们默默看着躺在床榻上的王明华，眼眶也逐渐泛红。
由于程达涯与其关系亲密的缘故，姐弟俩早先也没少见过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王叔。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如何都不会相信，眼前这个皮包骨的男人会是昔日那已勇武著称的右贤王。
呼衍言看了看王明华，旋即脸色黯然的轻轻一叹，他望向郭羽与黄清，沉声道：“希望郭将军先前所说不是玩笑话，我虽只是一介文人，但若是真的拼起命来将军怕是也承受不住。”
“自然不是。”
郭羽朝着中年男子点了点头。
他最怕的就是这种文人，一个个都是那吃人都不吐骨头的主。
先前也有个人对他说自己是个没用的书生，结果后来险些把他算计死。
男子这边话音刚落，他身边的黄清已是迈步走向昏迷着的王明华。
女子微微低下头，朝着男人的脸上扫了一眼后，她自袖中摸出一根银针来，随即对着边上的程启扬说道：“扶起来。”
“…你凭什么支使我？”
话虽这么说，程启扬仍是不情不愿地伸手握住王明华的肩膀，将之扶着他坐起后，男人心下暗自腹诽。
郭羽也好，黄清也好，全然不当自己是北疆王子。
这对狗男女，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你认真点，这可是大爷我的王叔！”
“聒噪。”
“你…”
形势比人强，程启扬瞪了瞪眼，终是没有说话。
黄清没有再理他，就那般捏着银针站在王明华的面前，一动不动，似是在犹豫什么。
看到这一幕，呼衍言心里登时犯了嘀咕。
这人看着那般年轻，怕是个没本事的，难不成自己被郭羽给唬了？
他心下蓦地一沉。
若是这般，那这几人见贤王的原因是…
不等呼衍言再想下去，前方的黄清已然有了动作。
她扬起右手，那根细长的银针径自从上方插入王明华的头颅。
“噗！”
“大王！”
乌黑的血液自男人的口中喷出，呼衍言一时间目眦欲裂。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一年
上当了！
这是呼衍言看到王明华喷血后的第一想法。
贤王已是昏迷了一年，城中名医用遍了法子也救不醒他，当下东芜形势堪忧，急需要他醒过来主持大局。心急之下，呼衍言不免有些乱投医的意思，见着郭羽在大堂中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信了他。不成想最后竟还是自己着了道！
一时间，呼衍言心思急转如电。
这个郭羽分明打算快刀斩乱麻，先将自己与贤王除掉，再对外宣称是自己害了贤王，接着再倚靠程琪雪王女的身份将这东芜控制住，以此城为筹码去对抗程枭涯！
念及此处，中年男子目露凶光。
所幸自己先前已有所安排，如若不然，贤王殿下毕生心血所在的东芜城，怕是就要落到这群心思歹毒之人的手中。
后事已安排好，贤王殿下又因着自己的愚蠢被还，既然如此，那么现在所能做的便只剩下一件事。
他，呼衍言，右贤王的头号智囊，今日便要血溅在此，已报大王恩义！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呼衍言猛地伸手入怀，掏出一把匕首就要往那背对着他的程琪雪冲去。
可他毕竟只是个不通武艺的瘦弱文人，动作便是再快，又如何快得过身边的郭羽？
呼衍言甫一迈步脚步，他旁边的男子便已是伸出了手。
“呼衍大人，莫要激动。”
郭羽举着手，朝呼衍言笑道：“治病吐个血啥的可谓再正常不过，大人不必亮刀子。”
闻言，呼衍言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晓得你的打算，是我愚蠢错信于你，害得大王丢了性命…”
“哪个说他死了？”
黄清那略显淡漠的声音蓦地在屋中响起。
“咳…咳…咳咳咳…”
伴随着一阵咳嗽声，正被程启扬扶着的王明华缓缓睁开了双眼。
“咣当！”
匕首自手中滑落，看着醒来的男人，呼衍言脸上涌现出狂喜之色，他径自跪在床榻前，头颅紧紧贴在地面之上，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臣“呼衍言…见过大王！”
“唔…是你啊…”
昏迷一年，骤然间清醒过来，王明华的脑子不免有些混沌。他紧皱着眉头，看了看下方跪着的呼衍言，用沙哑的嗓音说道：“起来吧，你我之间哪里用得着这个。”
说完，他又抬起头，看向正站在自己面前的黄清。
想了好半天，终是不记得自己府中有这么个人物，王明华不由得出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本王的卧房之中？”
“大王
，她…”
“王叔，她是将你救醒的人。”
耳边响起道稍显陌生的声音，王明华这才发现自己正被人扶着。他下意识地侧过头，一张娇媚的脸赫然映入他的眼帘。
“…！！”
心情激荡之下，王明华的嘴竟是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抬起手，想要抚上眼前的这张娇颜，伸手的同时，男人喃喃道：“欢欢…”
王明华这奇怪的举动无疑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疑惑，程启扬歪着头，握住了他的手掌，“王叔？”
“…是你啊。”
程启扬的这一声王叔，直接叫得王明华清醒过来。他眼中的失落一闪而逝，旋即有些困惑地问道：“你小子怎的跑到王叔这东芜城来了？”
“这…”
“说来话长。”
一直站在边上的程琪雪上前两步，来到王明华的面前，对着他行了一礼，“王叔，好久不见。”
说话间，程启扬扶着男人在床榻上靠好，随即站到自己姐姐的身旁。
看着这一对并肩而立且相貌完全相同的姐弟，王明华紧紧皱着眉头，沉声道：“疆王与王后刚刚殡天，多少事务等着处理。这等局面，你二人不好好地留在王城主持大局，反而跑到我这里来，简直儿戏！”
“王叔莫气。”程琪雪轻叹道：“若是可能，侄女也想留在王城。”
“什么意思？”
“殿下昏迷了那么久，自然是不知道。”
郭羽忽地出声道：“疆王死后，程枭涯立即起兵造反，王城也被其攻陷。王女与王子殿下如今已是走投无路，这才会过来投奔贤王。”
王明华心头一震，他转过头，看向房中那自己同样不认识的男子，“你说什么？！”
郭羽也不回答，只是对着中年男人拱了拱手，“贤王既已醒来，我便先告辞了。待贤王与两位殿下叙完旧，再来叩扰。”
说罢，他对着程琪雪两人点了点头，继而拉着黄清转身朝着屋外走去。
见他两人离开，呼衍言也是朝王明华行了一礼，“如此，臣也告退了，大王如有什么事，知会一声便是。”
他又看向程琪雪与程启扬，“便劳烦两位殿下照顾大王了。”
程琪雪微微点头，“该当如此。”
“好。”
说罢，呼衍言也不再耽搁，径自转身离去。
直到关门的声音响起，王明华脸上的震惊仍未消散。他愣愣地看着程琪雪二人，“方才的那个小辈说得可是真的？”
“是真的，程枭涯确实举兵谋反，不止王城，眼下
疆地除去东芜外举已落入他的手中。”
“不可能！”
王明华斩钉截铁地说道：“疆王殡天前还好好的，这才过去几天？他程枭涯如何有能耐这么快拿下八城？”
程启扬苦笑道：“不是几天，自父王遇刺身亡后，时间已是过去一年了…”
“一…年？”
闻言，男人猛地怔住。
“是，一年。”
程琪雪轻声道：“王叔你已是昏迷整整一年。”
……
甫一走出屋子，呼衍言便看到了刻意留下等候他的郭羽与黄清。
中年男子走到他们面前，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衫后，对着两人深深一揖。
“多谢。”他的声音听上去格外的诚恳。
“不必如此。”
郭羽伸手将呼衍言扶起，他轻笑道：“大人若是真想谢，不如来些实在的。”
听了这话，呼衍言也是一笑，“郭将军倒是快人快语，不过此事终究还是得依着大王决定才是，我一个小小的幕僚，便是想做什么，怕也是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郭羽挑了挑眉。
真不知是谁方才随口一句话便把满堂大汉吓得屁滚尿流，又是谁满身煞气地说什么绝不会教自己称心如意。
兴许是觉着男子的脸色有些不善，呼衍言又笑道：“但将军大可放心。以大王的性子，知晓自己兄弟的江山被人侵占，甚至连骨血都沦落至到处寻求庇护的地步，他说什么都会与程枭涯决一死战，哪怕拼上自己的所有身家也在所不辞。是以，疆地这两位贤王之间，一战已是早晚的问题。”
他叹了一口气，“那程枭涯手中十万大军在握，东芜城中却只有两万蛮兵。你们这趟过来，虽是将贤王唤醒，可同样也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啊。”
看着呼衍言那愁眉苦脸的模样，郭羽咧嘴笑道：“出题的可不是我，而是你们的王子王女还有那个程枭涯，我就是一搅屎棍而已。”
“…郭将军这比喻，还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呼衍言摇了摇头，“大王既已醒来，许多事情也都需提上日程，我这就得去准备，便不在这里耽搁了。我先前已为两位各自在王府中准备好了房间，你二人俱是忙活一天，想必也累了，便去歇息吧。”
他伸手招来一名下人，吩咐道：“你去带这两位客人去早先打扰的房间…”
“不必。”
话未说完，便已被黄清出声打断。
见众人全都看着自己，女子搂过郭羽的臂膀，轻笑道：“一间房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