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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怀太子传全文阅读

作者:陈叔挚     章怀太子传txt下载     章怀太子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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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历史充满了偶然!

    乾封元年,十一月,关中的严寒漫长而持久,如刀一般的北风,尘土飞扬,天也变得灰蒙蒙的。巍峨的秦岭是分割南北的屏障,一边是道道陡峭的高岭,另一头则座座挺拔的高山。

    骊山就在秦岭的脚下,而此时的骊山,与关中其他的地方并没什么两样,松柏长青,壮丽翠秀也被冬日的严寒所摧毁,随处可见是光秃秃的树干,及大片的冻硬土地,被掩盖于冰雪之下。

    一条条飘起云雾,好似发带一般缠绕在山腰,随风缓缓飘动,白雪皑皑的骊山被衬托的时隐时现。山脚下的渺渺炊烟,零星的人迹,要比戒备森严、气氛压抑的汤泉宫,不知道好上多少。

    站在西绣岭的烽火台上,李贤面色深沉的向远方望去,《史记》中记载的:烽火戏诸侯,一笑失天下,便是发生在这里。即便知道这个典故是捏造的,他也愿意来看看。

    谁能想到倍受崇敬的司马迁,也是一个肆意捏造史实,无的放矢之徒呢!所以说,历史充满了偶然,也充满了如果,毕竟它是由人所记录的,而记录的人就是其中最不确定的因素。

    虽然对历史一知半解,但李贤还是知道“他”最后的下场就是从被废到被迫自尽。时下的他,已经顾不得司马迁为什么造假了,当前首要是怎么融入这个时代,然后摆脱多舛的命运。

    “高高骊山上有宫,朱楼紫殿三四重。这骊山,这汤泉宫,却是个有故事的地方!”

    见雍王从神游中走出来,站在其身后的王府修撰-王勃,将手中的大氅,轻轻的为其披上。这位殿下自从上个月病了一场后,就像变了一个人,行为、作派,完全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所以,伺候早这么早慧的皇子,王勃都格外小心,生怕出了纰漏,惹怒了殿下。

    “子安(王勃),你知道这骊山的历史吗?”

    “回殿下,臣颇知一二,请殿下指正。”

    见李贤点头,王勃也壮着胆子,一边说,一边有意无意的扫上两眼。让一个不及弱冠的少年郎,面对当朝亲王,说心里一点不紧张,那绝对是假的。

    骊山景色宜人,温泉荡邪去疾。传说远在西周时期,就已成为周天子的游幸之地。那时的温泉名“星辰汤”。

    《三秦记》载:“始皇初,砌石起宇,名骊山汤,汉武加修饰焉”。北周武帝天和四年,令大冢宰宇文护造皇汤石井。隋文帝开皇三年,列植松柏千株,修屋建宇。

    至大唐逐步形成规模。贞观十八年,太宗诏左卫大将军姜行本,将作大匠阎立德建宫室楼阁,赐名“汤泉宫”。汤泉宫-津阳门前的御碑,就是太宗皇帝的亲自所书。

    “博文强记如此,且对答如流,也算是本事!”

    “斗鸡殿的事,本王替你扛了,行李就不用收拾了。”

    斗鸡,在秦汉时期就已非常盛行,《史记·袁盎传》:“盎病免居家,与闾里相随行,斗鸡走狗”,汉高祖刘邦的父亲就是一个斗鸡走狗迷。

    三国时,斗鸡亦很活跃,曹植有诗:“斗鸡东郊道,走马长湫间”。魏明帝为了斗鸡还特别建造了一座斗鸡台。

    唐代民间习俗,斗鸡多在清明节。皇帝李治也颇为喜欢,不仅在宫中修有斗鸡殿,还特意在长安两宫间设立鸡坊,四时皆斗的常戏。

    前些日子,英王-李哲(李显),非拉着他去斗鸡殿玩耍斗鸡,挨不过兄弟的软磨硬泡,李贤也就去陪他玩了一把。

    可能即兴,也可能是问题爱卖弄的毛病犯了,王勃当场写了一篇《檄英王鸡文》,讨伐英王的斗鸡,以此为雍王助兴。

    不曾料到,此文辗转传到皇帝手中,圣颜不悦,读毕则怒而叹道:“歪才,歪才!二王斗鸡,王勃身为博士,不进行劝诫,反倒作檄文,有意虚构,夸大事态,此人应立即逐出王府。”

    李治认为此篇意在挑拨离间,钦命将他逐出长安,今儿就是其在李贤身边的伺候的最后一天。原本以为,凭着自己的才情和苦心经营打通的仕途就要毁于一旦,可没有想到竟然有峰回路转的可能。

    “殿下,陛下已经下旨了,这,这能行吗?”

    王勃一脸难色,他既为自己的仕途担心,也为雍王担心,毕竟木已成舟,殿下要用什么借口,留下自己呢!

    “这就不用你管了!记住一点,以后要收一收身上酸气,最起码不要在外面显露出来。”

    撂下这么一句话,李贤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返身向西侧的望京门走去。既来之,则安之,来都来了,早晚不都是要面对的么!

    ......,每年的十月份,李治都会临幸汤泉宫,而寝殿则会选为七星殿,与寒风凛冽的西绣岭比较,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

    暖殿流汤,玉渠香细,宛如仙境,置身此地,不仅能扫尽寒气,更容易让人心生惰意,陶醉其中。

    看看上面那对至尊夫妇就知道,穿着单衣,品着香茗,神情怡然自得,有一搭无一搭的手谈,过的不是一般的惬意。

    抖了抖袍子,李贤上前,拱手见礼:“见过父皇,母后。”

    “哦,六郎来了,免礼吧!”,放下手中的棋子,武后笑眯眯的说了一句。

    武后的心情显然不错,不仅免礼、赐座,还让宫人给他拿些从南方送来的瓜果。天家果然富贵无边,即便外面白雪皑皑,这里依然能吃到时鲜的瓜果。

    果然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关中的百姓,不知道有多少还穿着单薄的衣服,靠着体温与寒冬对抗呢!可这里,该怎么样,仍然还怎么样,这就是皇权!

    李贤是想吐槽两句,可一想到当面的是什么人,且自己如今又是这“朱门”的一员,到嘴边的话,也就生生地咽了下去。

    不过,他也并没有动盘子里的瓜果,只是拱手谢了恩,挺直了腰板,等着盯着棋盘的皇帝说话。

    这一幕,当然也被武后看在眼中,心中道了一声:迂腐,也没有继续说话,随手拿了一枚棋子,落了下去。

    “朕原以为,你会来的早一些。”

    十一岁的儿子,拒绝亲生母亲的赐予食物的行为,在李治眼中就是耍小孩子气。他当然知道李贤是为什么来的,且也一直在等。

    “你对朕的处置不满意么?不知道这天家最忌讳的是什么吗?”

    李治语气生硬,当然是有原因的,大唐不仅继承了前隋的国体官制,更是继承颇为严重的内斗,前朝、后宫莫不如此。

    从武德九年的玄武门之变,其次是贞观中期的储位之争,再到永徽初年的高阳公主谋反一案,最后武后与王、萧二后妃的“生死时速”,及牺牲品李忠。

    皇室的内斗,带动着前朝,政局,且一次比一次大,大有愈演愈烈之势。李治这辈子,见的血腥太多了,他不想皇子们被身边的奸臣挑拨,再次出现手足相残之事。

    “生栋覆屋,怨怒不及,弱子下瓦,慈母操棰,何况陛下为天下父呢,儿臣不敢!”

    李贤心里清楚,父皇要的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天家气氛。心里就是再不满,面子上的活计,必须做足了。

    皇帝还没有迂腐到与一介腐儒一般见识的程度,他在乎的是李贤的态度,是否与他的兄弟心生嫌隙。

    来之前,李贤命内宦,将院子里的那条通体雪白的小狼犬,送到了李哲的寝殿,相信这份礼物,足以弥补兄弟之间那小小“误会”。

    小孩子嘛,撂抓就忘,这是很容易修复的,犯不着大动干戈,轻动两府的近臣。传出去,那些喜欢搬弄是非的小人,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呢!

    总而言之,万般有错,都是在他一人身上,体恤手足不够,驭下不严也行,他都扛了。如此了结,对于陛下的面子和皇室的体面、团结,都是一个周全的处理方式。

    “哦,这么说,你都替朕想好了?”,李治的声音瞬间下降了几度,且有意无意的看了武后一眼。

    注意到变化的李贤,赶紧回了一句:“儿臣只是谏言,仅仅是建议,具体怎么办,还要看父皇的圣裁,仅此而已。”

    哼,“天子一言九鼎,朕说过的话,岂能因你一黄口小儿而改变!”

    “让王勃去鄠县做县令,他要是再出岔子,朕唯你是问。”

    李治的话虽然说的很不客气,但事实上,他已经准了李贤的谏言,即没有拿掉王勃在雍王府的差事,同时还实授了一个京县县令。

    由此可见,他对李贤的团结兄弟,且适当补救的态度,很是满意,否则也不会就此宽宥了王勃。

    “诺!”,嘴角微微上扬的李贤,躬身行了一礼,转身退了出去。

    待李贤的背影消失后,李治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发现没有,这小子最近变化的很大啊!”

    精于世故的武后,当然明白皇帝所言的含义,只是摊开双手,无奈道:“陛下,这可不是臣妾教的。”

第二章 拮据的衙门

    九月份的时候,辽东传来捷报,庞同善大破高丽兵,仗打的相当不错。权衡再三的李治则有意加大军事强度,所以不顾时下的寒冬,御驾临幸洛阳。

    一来,调拨军资,就地督促军需的轮输转运,保障唐军的后勤补给线;二来,组建新的征行军,扩大战果,巩固新占之地。

    而李贤,则因为“大病初愈”的原因,并没有随御驾离开,有“自知之明”的他,反而回到长安的王府“潜水”,他可不像被精明的武后,用“照妖镜”弄个现行。

    可这样的舒坦日子,并没有过几天,鄠县县令-王勃,却愁眉苦脸的到府。看到他一副寡妇死儿子,完全没指望的样子,李贤就忍不住想笑。

    “子安啊!京兆府下辖的九位京县县令,那可是一等一的要缺儿,你可别辜负了陛下的恩典!”

    话说没错,相比那些在吏部,耗上整月、整年,都候不到差事的人,王勃无疑是幸运的一个。当官难,想有个实缺,且能轻易让天子看到政绩的缺儿,更是难上加难了。

    虽然王勃不是那种欲壑难填,贪得无厌的人,但李贤不得不提醒他的“近臣”,人贵在知足,惜福,不是谁都能如此的幸运,被一位亲王保举的。

    “殿下,臣心里清楚,没有您在陛下美言,臣这次就完了。”

    “殿下对臣的恩情,臣这辈子就是粉身碎骨,也是报答不了的。可是。”

    王勃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他的年纪虽然不大,可也知道人情世故。想要说服皇帝,改变远窜的旨意,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要不是真的遇到了,解决不了的事,他也不会到雍王府,做这个不速之客。当然,他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鬼使神差的让其,找上了这位年仅十一岁的亲王。

    “好了,刚才都是说笑,说说你的正事,看本王有什么能帮到你的。”,话间,李贤还摆了摆手,示意身边伺候的,都可以下去了。

    见雍王如此的爽快,王勃也就不藏着掖着了,随即将今日的来意说了出来。众所周知,关中自古以来都是狭乡,而且是最狭之地。

    人口的增长,对于拥挤的狭乡来说,其实就是灾难。京师-长安,作为一个国家的首都,那绝对是是寸土寸金之地,勋贵、世家、商贾云集之地。

    在这种地方,出生的人口,根本就收不到,应授田亩的数量,很多人仅仅分到了一份口粮田,忙时吃干,闲时喝稀的糊弄自己的肚子,就应该烧香还愿了。

    年景好,还凑合,最起码饿不死;可要是碰上了灾荒之年,那就是卖儿卖女,沦为乞丐。

    有鉴于此,加上土地分配不均等问题,太宗皇帝不得不施行,狭乡迁宽乡的政策,以缓解勋贵世家与百姓之间,日益尖锐的矛盾,及关中守备的压力。

    可能留在京师,能好好活着,故土难舍的百姓,谁又愿意离开祖宗的坟茔,和养育他们的土地呢!是以,迁出去的人口,对于狭乡来说,就是杯水车薪。

    时至今日,人丁更是增长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以鄠县为例,再过三到五年,官府甚至连口粮田都分不出来了,新生的娃儿将面临无地可分的现实。

    而且,鄠县所辖的土地,仅仅有四成在百姓手中,其他的都是勋贵的封邑,而这四成的土地,根本就养活不了数量如此之多的百姓。

    越来越多的百姓,为了糊口,不得不自堕贱籍,与勋贵、世家为奴。或者拖家带口,举家背井离乡,到山东、河北逃难。

    再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用不了多少年,百姓们要么沦为奴隶,要么就是演变成毫无生机的空城,世家将成为那里真正的主人。

    要知道,唐律中可是说的明白,卖身给世家、勋贵的百姓,不用再缴纳赋税和服兵役的,甚至连他们的生死都是由主家作主。

    年轻气盛、新官上任的王勃,大有一副“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的意思,要是让百姓沦为奴隶和难民,他这个父母官也就没脸再当下去了。

    当然,他的心里更是不服气,这天下是李家的,皇帝的,作为天子之臣,他怎么能看着勋贵、世家悄无声息的蚕食国力,而无动于衷呢?

    作为一个读书人,以辅弼天子、安定天下为抱负的王勃,不愿意昧着良心,坐视这样的事,在他的眼前发生。

    且今年的冬季,寒冷更甚往年,很多百姓只能靠着少量的储粮和单薄的衣服,及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倒的房子里,抵御严寒。

    截止到昨日,鄠县全境上报的冻死、冻伤人数,就有六百余人。且鄠县县衙,囊中羞涩,王勃这位父母官,没有能力支付一笔可以安顿全县的开支。

    所以,今儿到雍王府之前,他先去了京兆尹,而得到的回复,就一个字“等”,他们要上报弘文殿,再由中书省转呈陛下批复,最后才是下旨户部调拨。

    等?王勃能等起,可那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百姓,能等吗?每过一个时辰,死伤人数都会不停的激增。

    眼下朝廷正在全力支持辽东作战,且还有组建新的征行军,各地官府储存的财帛、粮食也被抽的差不多了,京兆府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走投无路的王勃,只能想着在李贤这,借一笔钱粮,来年秋收的时候,再让百姓还上。由县衙出面解决此事,总比他们像猪仔一样被勋贵、世家挑肥拣瘦的“买”要强得多。

    见李贤笑而不语,王勃的心一揪:“殿下,臣是不是给您出难题,添麻烦了!”

    哈哈......“子安,你想到哪里去了!本王是至尊的嫡子,堂堂的一品亲王,封地食邑仅在东宫之下,钱粮嘛,还是有些的。”

    “本王是欣慰,你为人虽然迂腐一点,平时也酸的要命。但却有一颗难得的爱民之心,就凭这一点,本王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况且,本王是大唐的皇子,朝廷正值多事之秋,为君父分忧是本王的职责,周济些许百姓,不是什么大事。”

    喜形于色,情绪有些激动的王勃,赶紧起身拱手:“臣代鄠县数十万的百姓,谢过殿下的活命之恩。”

    呼,听到这话,王勃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开口之前,他是真怕说不通李贤,毕竟这钱放下去,是有很大的风险打水漂。

    “别着急谢,本王的话还没说完呢!”,李贤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做下,不要着急,等他慢慢说。

    李贤呢,是有钱,作为当朝皇子,从落生那天开始,就领着俸禄,坐拥封邑。回府的当日,他就看过府中的账册了,可是说家底相当丰厚。

    可再丰厚的家底,也禁不住几十万嘴,一天两顿的造。他不是太子,更不皇帝,实在养不起这么人。

    换句话说,就算能养起,他也不能这么做。李贤只是一个亲王,亲王就该守亲王的本分。要是他越过皇帝,太子,在京师大肆收买人心,别说他上面的了,朝中的言官们也饶不了他。

    李贤敢与王勃打赌,参他的本章,会像雪片一样飞向洛阳宫,而最后的结果也是招来无尽的猜忌,被皇帝处置。那时候,他和鄠县百姓就是一根绳上的两支蚂蚱,谁都得不到好。

    “本王上面,有陛下,有太子,万一被言官们挑拨,产生了嫌隙,对于皇室来说绝对是不体面的。”

    “斗鸡殿的事,你是亲身经历的,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所以本王的周济,只能控制在很小的范围,也注定杯水车薪。”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王勃不得不说,李贤之言是道理的。雍王素有仁义之心没错,可不能因为爱民,冒着得罪君父、兄长的风险,把自己搭进去。

    唉,“要多少是多,能救一个,是一个吧!”,王勃叹了一口气,说话也变得有气无力起来。

    见王勃像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灰心丧气,李贤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其对面坐了下来。

    “别灰心啊!山不向我走来,我便向它走去。”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个道理,你不是不懂吧!”

    啊?见事情还有转机,王勃被闪的够呛,略微迟钝的反问:“殿下,你的意思是?”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遗骸!老百姓土地刨食,难啊!”

    “所以,咱们不能帮一、两顿饱饭、送几件衣服就了啦,没这么办事的。......”

    李贤承认,土地分配不均,勋贵世家占据了大量的土地,是根本的问题。想把这形势,在短时间拧过来,别说王勃这个县令了,就算是皇帝,也办不到吧!

    活人不能让尿给憋死,这条路不通,咱们走另一条,总是能把问题解决的。.......

    救急救不了穷,想要彻底解决贫穷,就是要教会他们谋生的手段,而不是给一碗饭,发发善心。王勃新官上任,且从前没有做过地方官,有些事想不到,也不足为奇。

    可听完了李贤的主意后,王勃却急切,变的迟疑了,磕磕巴巴的说:“殿,殿下,这妥当吗?”

    “行了,我的王大县令,都什么时候了,收起你那副名士的派头吧!”

    “填饱百姓的肚子,和眼睁睁看着他们冻饿而死,两者之间,你选吧!”,李贤摊开手,让王勃好好想想,因循守制与活命,到底哪个分量更重。

第三章 李贤的野望!

    一直以来,王勃都是循规蹈矩的人,对于离经叛道的事,态度从来都是敬而远之。但如今鄠县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百姓,正身于水深火热之中,形势也容不得他再固执下去。

    王勃再迂腐,也知道人命的分量。但他对雍王提出的解决办法表示怀疑,因为从来没人这么干过,没有前例可循不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与百姓们解释,并让他们积极地参与进来。

    看到王勃挠头,该怎么展开时候,李贤很严肃的告诉他:百姓并不是愚昧无知的,他们是不懂孔孟之道,也写不出辞藻华丽的文章,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可能不会写。

    但他们的心里有杆良心秤,这杆秤不仅能辨明是非曲直,更能斗量天下,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坏,都会被一笔笔的记着。

    时间会记住这一切,所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那些对他们敲骨吸髓的世家大族,及无良勋贵,早晚会得到应得的报应。

    “人们常说:走的夜路多,越来越怕鬼。本王与他们不同,是不会拿百姓的活路开玩笑的,相信我。”

    看了一眼,李贤拍在他肩膀的手,王勃不得不承认,他被说服了,也许这位与其他皇子有着迥异性格的亲王,真的可以做到别人做不到事。

    在前往鄠县的路上,王勃先是领教到了什么叫天家富贵,财大气粗,且不说百车粮食、布匹,单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买到一千头羊,两千头猪之多。

    要知道,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肉食的物价奇高不说,更是不好凑齐这么大的数量。而且,看王府侍卫统领-秦晙的意思,需要的话,他还能弄到更多。

    “殿下,您这可是个大手笔,也是好手段,臣佩服的是五体投地!”

    王勃这话说的可有一语双关的意思。裹着大氅的李贤,用铁棍捅了捅,马车中的小火炉,微微一笑。

    秦晙的老爹-是左金吾卫将军-秦善道,是负责长安防务的将领之一。长安的市面上的大商人,哪个不是有求于他。

    让秦善道找他们买点吃喝,李贤敢保证,他们不敢多收一个铜板,否则这买卖也就到头了-“秀才遇见兵”嘛!

    “子安,钱能通神,三炷香也能敬佛。什么人,什么对待,秦将军要比你、我更适合与他们打交道。”

    “好吧,臣确实不适合干讨价还价的活计!那殿下到鄠县后,第一步要从哪开始?”

    王勃问的很认真,可李贤显然是想卖了一个关子,他想看看鄠县的家底还有多少,然后再决定,投入力度的大小。

    ......,整整一夜,李贤都是在在翻着鄠县各乡宅基地,及人口分布的账簿。连膳食都是随便吃了一点馍和一些咸菜,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那些物资一眼。

    就凭这份自控力,王勃就不得不承认,过去,他还真是小看这位雍王殿下,在皇宫中娇生惯养,锦衣玉食的李贤,一点矫情的意思都没有。

    在王勃眼中,这就是心胸;能上能下,舍得花钱,也有心机利用人际关系,雍王的这份心智已经不输于任何成年人了。

    不,或者说,他比很多成年都强,最起码王勃是比不了,否则也不会跑到长安去求援!

    ......,该看都看了,李贤又与王勃讨论了一下施展步骤,及细节问题。不得不说,王勃这个人,虽然迂腐了一点,但可塑性却是很强的。

    了解内情之后,很快就进入了状态,不仅能举一反三,更是能发散性的想出很多可行建议。看来,这读书人只要肯腰弯下来,务实求真以后,也是挺好用的。

    第一步计划如下:其一:将逃难的鄠县县城的百姓集中起来,供给热食,棉衣,药物,尽最大的可能将县城死亡人数降到最低。

    其二:继续采购粮食、布匹、药品,由专人组织被救助的青壮,负责轮输转运,押送鄠县府库。

    其三:征用鄠县城外的空地,就地修建救助营,为了保证营地建设进度,李贤还向秦善道借了五百有丰富扎寨经验的监府军。

    其四:将鄠县的文书、差役等水银泻地一般撒下去,摸清需要救助的具体数字,并分批、分次的迁入救助营地。

    其五:雍王府出资,鄠县县衙牵头,在长安购置商铺,并高薪招募有技艺的工匠,以备后用。

    “子安,把你手下的差役都撒出去,先把人都弄回来,剩下的就好说了。”

    两日后,城墙外西侧的打谷场。

    空旷的土地,扎着密集的帐篷,到鄠县逃难的百姓全都被安置在了此地。男人、女人、老人、孩子穿梭其间,好不热闹。

    穿上新棉衣,喝上了热粥的百姓,气色好了很多,虽然天气依然寒冷,但他们有官府送来的帐篷,总算能为一家老小提供遮挡风寒之处。

    而且,左金吾卫的监府军,帮助他们伐藤砍木,组织青壮搭建着一排排整齐的木质房屋,再就近取土,活成稀泥,整齐的抹在房屋的内外两侧。

    女人负责生火做饭,孩子负责给士卒和男人们送水;军民和谐共处,如鱼得水,有说有笑,干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其乐融融的场面,让人唏嘘不已。

    百姓们是知道感恩,最起码在王勃的仕途生涯中,第一次见到官军被人们如此的爱戴。那些平日里惧怕官府的百姓,脸上也洋溢着亲切的微笑。

    “看到没有,没有一粒粮食是白用的,你付出的不过是一碗粥,百姓还你的却是一颗人心。”

    是的,老话说,得民心者-得天下,要想百姓心甘情愿的响应官府的号召,就得帮着他们解决燃眉之急。

    更何况,他们的要求并不高,有饭吃、有衣穿、生病了有药吃,仅此而已。

    “对于我们这些拥有的人,是不算什么。可对于他们,却是救命的稻草,值得死死的抓住。”

    “陈胜、吴广,为什么在大泽乡起义,就是因为活不下去了,稍微有点指望,谁愿意拿脑袋换饭吃。”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当愤怒的农民拿起锄头反抗开始,秦朝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凡事,都要经过质变到量变的过程,失去民心也是如此。

    一次不闻不问,百姓骂的是当地官员;两次置之不理,百姓骂的是朝廷;三次放任自流,骂的可就是皇帝和李家的列祖列宗了。

    人心是经不住伤害的,一次又一次的漠视他们,等来结果只能是揭竿而起,群起而攻之。这个道理,但凡读过书的事,都应该明白。

    而他们之所以无视或怠慢,不仅是所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更是取决于他们能从中得到多少好处,仅仅因为这“家业”不是他们的。

    “崽卖爷田,心不疼!”

    王勃这话一针见血,李贤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可这种状况必须得到改变,而怎么去改变,如何去改变,就看他“种下”这颗种子到底如何了。

    “殿下放心,臣一定全力支持您。”

    撇了一眼拍胸脯的王勃,李贤淡淡回了一句:“子安,你说错了,是本王全力在支持你!”

    哎呀,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想起来的王勃,赶紧言道:“是是是,都是臣口误,说错了话,臣以后一定注意。”

    李贤出手,是要有明确的名头的,而且还要以皇室为幌子,将帝、后、太子,高高地供在上面,收买人心等好处,也得紧着他们,否则结果就跟之前所说的一样。

    “子安,你是进士出身,是正经的读书人,守口如瓶的操守,不用本王再三强调吧!”

    说完这话,拍了拍王勃的肩膀,李贤转身走向人群,他必须要知道,心情平复了一些百姓,是否能全心全力的投入到新的生活方式中。

    在了解情况的同时,还要散发一些“口信”,给予他们遐想的空间,及思想准备,毕竟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与世代相传的传统是相悖的。

    别以为这是一件简单的事,用鞭子抽,与全心全意的投入,完全是两种效率,两种结果。取的是他们朴实无华的长处,要改变的则是他们被“铸铁”(旧习俗)灌注的脑袋。

    这是李贤第一次用自己的方式,尝试与这个时代融合。成不成功,对于身处陌生年代的他来说,至关重要。

    他要的不仅仅是成功,更是百分之一百的胜利。就像烧开水一样,九十九度都不翻花,非得一百度才可以,这次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而且,这种方式也更能让在他在,“田中版慈禧”的母后那过关。对脸色敏感的李贤,始终觉得武后看他的眼神怪怪的,不知道是一直如此,还他来了以后才这样的。

    别小瞧女人的第六感,尤其是武后这种脑袋前后都长着眼睛,且心狠手辣的角色,李贤更加不敢掉以轻心。

    他可不会想太子一样,天真的认为与母后唱反调,受一顿苛责就能了事。王皇后和萧淑妃,就是前车之鉴,所以防着一点,没什么不好。

第四章 搭火炕!

    “虽未谱金兰,前生信有缘,忠勇付汉室,情义比桃园。......”,关中的十一月,寒风咧咧,风扫在脸上跟小刀子一样,可李贤此刻的心情却与外面的天气截然相反。

    这份好心情,来自于鄠县的百姓,他们果然是勤劳、朴实,且富有创造力的人,仅仅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让城墙四面,菱角分明的救济营正式投入了使用。

    与其说这里是救济营,到不如说是四座井然有序的坊市,除了建筑材料上不如长安外,在监府军的严格验收下,那不是一般的坚固。

    对这里满意的不仅是李贤,鄠县的那些百姓,也个个都是喜笑颜开,这里虽然不是他们的家,但总比原来随时会被风吹倒的茅草屋,要强的多。

    唯一让他们不习惯的是,雍王殿下的洁癖,他不许任何人乱扔垃圾或随意解手。解手、扔垃圾,都必须去街尾,丢到垃圾箱或男女独立的茅房中。

    但凡有违反的,不打也不骂,全都扔到四营的施工队里,给大伙修路。大伙把这归根于皇室子弟特有的洁癖,否则自家的娃子怎么没有这种毛病呢!

    “殿下,您今儿的兴致颇高啊!”,见了一礼后,与李贤混熟了王勃,不由的打趣了一句。

    没错,王勃最近的心情也很是不错,相比于其他八县的损失,鄠县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一想到那八个县令,馋的口水都流出来,嫉妒的都想上吊神情,王勃就想放声大笑。

    要知道,保障安全过冬,最大限度上减少平民伤亡,可是吏部考核的重中之重,是升官的重要依据。即便他们在其他方面干的再好,也注定被王勃比下去了,一俊遮百丑嘛!

    “还行吧,要是下面的事,也像现在一样,本王才是真高兴!”,话间,李贤还推着王勃一碗热姜汤。

    其实,此时的李贤,心里狐疑的不行,长安九县,没人不知道的。他不信没有好事之徒,上奏给二圣,可洛阳宫,一直都没有信儿,这不应该啊!

    不过,他并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反而问了问王勃。今儿是来干什么。果不其然,王勃这家伙,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今儿就是来催进度的。

    每年冬季都在烧碳取暖死亡的,鄠县救济营自然也不能免俗;三天前,看到一家三口的尸体被抬出去后,李贤就保证过,他一定能解决。

    “看到院子里的,活泥,弄砖的人了吗?”

    “臣看到了,怎么了?”

    王勃是被李贤给搞糊涂了,院子里是有十几个青壮在忙活着,好像是在搭灶台做饭,所以他也就没多想。

    可搭灶台,与百姓取暖有什么必要的联系么?就算烧火能有一些温度,谁家也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做饭吧!

    见王勃不明白,李贤也不多解释,带着他到院子里,让汉子们加把劲儿,王明府(县令)都来了,没点家伙式,说不过去。

    活泥的王三民,干的有些不耐烦了,嘟囔着:“和泥三天了!这可是把小时候的瘾都过足了。”

    啪,吃核桃的李贤,用壳子丢了他一下,淡淡道:“学啥都得有耐心,谁让你活泥不合格了,就得多练!”

    “再有废话,本王就让人把热水换成尿,熏死你小子!”,说完这话,李贤还往自己嘴里丢了一片核桃。

    哎,这个时代,什么都好,就是没有烟,这让老烟民-李贤,不得不找点替代品,在嘴上抓挠着。

    呵呵......,李贤这话,不仅逗乐干活的汉子们,更是把王三民弄了个面红耳赤,赶紧把嘴闭上了,专心用铲子活着泥。

    他们干他们,李贤一边吃这核桃,一边给王勃解释,这个叫火炕的构造及其用途。火炕,最初起源于西汉时期,因为使用率并不高,所以并没有被广泛的传开。

    李贤教他们的这种是空心炕,只以砖石垒几个立柱做支撑,上面盖几块大块的石板,将空间隔成几条坑道,两端留空使道道相通,上以土坯、石板或砖为盖,盖上复用草灰抹平。

    要比汉时使用的火炕,更为先进一些。它内部空间很大,不易被烟火灰堵塞炕道。同时还外接了铁皮的管子,可以将浓烟干净彻底的排放出去,从而不用担心被燃料产生的气体熏死。

    更好的是,这种炕的保温效果非常好,烧一次,最起码可以热上几个时辰。不用像过去一样,一会儿就起来扒拉下碳盆,或加碳,省心多了。

    “殿下,你的意思是,用了这东西,就不会有人中碳毒而死了吗?”

    “自信一点,把吗去掉!只要家家都有火炕,本王保证不会再有冻死的人。”

    听到李贤保证,有了这个空心火炕,将不会有人再冻死,王勃激动的身体都抖起来。要不是当李贤的面,要注意礼节,就他那搓手搓脚的样子,早就冲过抚摸这个宝贝了。

    这可是件造福苍生的大功德,冬季不会有人被冻死,历朝历代的盛世年景,都没有做到吧!要是大唐真的做到了,那李氏皇族,或者说雍王-李贤,在民间的威望,将会迎来前所未有的崇敬。

    毕竟在时下,没有什么比饱饭和温暖的房屋,更具有诱惑力了。此刻的王勃,整个人都沉浸在这种空心炕在大唐广泛推广的景象。

    当然,他看李贤的眼神也有些变态了,莫非真是天降祥瑞于李氏皇族,否则怎么会出这么一位爱民的亲王呢?

    “有限的人员,有限的经费,有限的时间,摆在本王面前的选择不多,就只能高不成、低不就的用这个法子了。”

    “这就算是本王送给鄠县百姓的新年礼物,他们这些人,你走的时候也可以带走了。”

    这十几个青壮,都是他挑出来的聪明后生,学会了空心炕的手艺,不仅能多一项手艺谋生,更能帮助四个救济营,乃至于整个鄠县的百姓,过一个没有严寒的冬季。

    他们就是种子,所谓鸡生蛋、蛋生鸡,鸡再生蛋,蛋再生鸡,就是这个道理。同时也为李贤,下一步的计划,在鄠县民间,打下一个更好的口碑。

    “殿下,您怎么会如此精通格物呢?”,好奇心被勾起来的王勃,还是没忍住。

    “天家富有四海,什么样的藏书没有!”,被问到痛处的李贤,佯装镇定的回了一句。

    可王勃显然是个不会看脸色的书呆子,所以继续追问道;“殿下,哪本书写的,能不能借臣一阅?”

    “书与婆娘,概不外借,你不知道吗?”,说完这话,李贤很不客气的冷哼一句,摆手示意,让王勃这要账鬼赶紧从他眼前消失。

    也不知道王勃是跟李贤混熟了,还是脑袋被门弓子抽了,竟然嘟囔了一句:“殿下,您还没大婚呢,哪儿来的王妃!再说,不能拿这种事开玩笑,不是!”

    话音刚落,见李贤抬手扔过来的核桃,“身法矫健”的王勃,招呼一声,刚刚搭砌好火炕的汉子们,落荒而逃。

    看着他仓惶的背影,李贤狠狠地骂了一句:“你大爷的,没礼貌的斯文禽兽!你这家伙,礼貌吗?”

第五章 以工代赈!

    随着,空心火炕在鄠县的推广,李贤爱民的贤名被百姓们深深地记在了心里。而这些口拙,说不出话的百姓,也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感谢之情。

    一筐核桃,半框榛子,或者一些野鸡,野兔之类的东西,都被整齐的堆在小院中,负责守门的侍卫,也都司空见惯了,并没有喝止或阻拦。

    当然,这并不是侍卫们不尽职,而是李贤特意打过招呼的结果,这些东西都是百姓们从牙缝里挤出来,无分贵贱,是人与人之间的情分,他不能拒绝。

    是以,他的小院,也成了大唐开国以来,平民百姓唯一可以随意出入的皇族领地,且不用担心会被砍头。

    有鉴于良好的赈济效果,李贤在东墙的救济营,准备了一场别样的会餐,让王勃将救济营里,各村的里长,及当家主事的人都请了过来。

    五口大锅,热气腾腾的冒着白烟,肉香味飘的萦绕在空中,从他们不停吞咽口水的动作中,就能看出来,这很有诱惑力。

    李贤呢,身着胡服,披着大氅,大马金刀的坐在长条桌子前,笑着说了一句:“想吃不?”

    “想吃!”,这两个月与李贤都混熟了,知道殿下喜欢听实话,所以也都老实的说了。

    “想吃?没门!”

    “呵呵......”

    “吃肉不是不行,但有一条,今儿要议的事,得说个准信儿。”

    别小看这些里长,族中主事的小老头们,他们在百姓之间的威信和说服力,可比王勃这个县太爷强多了,所以不管想办什么事,注定是绕不过他们。

    “殿下,有什么事,您就吩咐,老汉我全力以赴,要命都行!”

    “殿下是活菩萨,不嫌弃我们这些低贱的小民百姓,自此以后,我等唯殿下马首是瞻!”

    “没错,老张说的在理,老汉的妻儿都是殿下救的,谁敢搪塞殿下,老汉就跟他拼命。”

    ......,这些头发花白的老头儿们,是大字不识一箩筐,可心里却有一本明白账。

    通情达理的很,口径也出奇的统一,不管李贤要他们干什么,大伙都不惜命的干,以报答殿下的恩情。

    人家雍王爷,与他们非亲非故,却在他们最难的时候,伸出了援手。就凭这一点,即便是亲戚故交,也不一定能做到,更别说做的这么好了。身为皇子,天家子弟,人家想要什么没有,能图他们这些泥腿子什么呢!

    “哎,话不能这么说,本王是在长安出生的,这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

    “你们都是我的乡亲,本王能看着你们在冰天雪地里苦熬等死吗?”

    李贤这话说完,长条桌两侧的诸位老者,又是一阵唏嘘,天可怜见,他们活了一辈子,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好人。有这样的王爷,有王勃这样的父母官,他们及他们的子孙,有福了。

    “本王呢,深知狭乡生存之难,也知道你们生活的不易。”

    “但朝廷有律令,国家有制度,本王虽然是圣人的嫡子,也不能违背。”

    “可凡事,都是可以变通的,也没有一成不变的规矩。.......”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老天爷什么时候不开面,钦天监的道士,也搞不明白。

    救急救不了穷,李贤能帮得了他们一时,帮不了一世。而且靠着有限的土地,他们也不能保证能养活的了一家老小。

    所以,李贤提出了“以工代赈”的策略,这里的以工代赈,就是靠着现有的四座救济营为基础,向周边扩建,建立一批手工作坊。

    持有鄠县户籍的百姓,不管是否有田,都可自愿加入这里干活,按月结算,农耕、年节休假。干到老了,还可以按照年头,领取一次性的养老金,不用担心无土地养老的问题。

    男人,可以在干铁匠、木工、墨工、纸、泥瓦匠等技术工种,会不会不要紧,有专人会教他们。女人,可以在蚕场、布庄,去织布作鞋,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计。

    青年们不愿意种地,也可以到长安的铺面里当伙计,跑堂,长长见识,锻炼一下,将来好挑起家中的大梁。

    这些产业,全部由雍王府出资修建,由王府司马-侍读刘讷言任主事管理。且不会出现虐待、歧视、拖欠工钱等情况,所有人来去自由,不受限制。

    如此一来,即便这些人的手中没有土地,也有了一份长奉可领,既能解决生计的问题,也不用担心养不大儿女,卖到富贵人家为奴为婢。

    人心都是肉长的,李贤相信,但凡有一点办法,这些父母都会不余遗力,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现在,机会就摆在他们眼前,至于如何决定,那就看他们怎么选择了,或者说为子孙选择一条可以有尊严的活下去路。

    李贤明白,这些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片黄土高原上,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他们习惯了看天吃饭,也习惯了灾年逃难,这已经是他们脑中根深蒂固的思维了。

    这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也不是一两句话能改变的,所以他决定将选择的权力,交到这些人自己手里。

    “干,有活路为什么不干!”

    “靠自己的双手吃饭,不丢人,男女都一样。”

    “就是,能出力养活儿女,谁愿意卖掉,我同意。”

    “殿下给了活路,要是不走,那就是自寻死路,不值得同情。”

    ......,老头儿们果然很豁达,并没有因为移风易俗,或男女大防等借口搪塞李贤。同时,他们保证,回去后会挑选手脚麻利的人以供驱使。

    在这些土埋半截的老头儿眼中,自食其力才是他们人生选择,能自己养活一家人,谁又愿意吃官府的白食呢?好面子的关中人,从来发自内心的厌恶此事。

    “好,那就是说定了,明年春耕后动工!本王也需要一些时间去准备。”,话毕,李贤招了招手,后面的侍卫们开始用盆盛肉,然后与酒一同摆在桌子上。

    这顿酒喝的时间不短,一直到日落,才兴尽人散;推杯换盏之间,李贤还很耐心的回答,老者们提出的诸多问题。

    “殿下,您对他们,是不是太有耐心了?”

    在刘纳言的印象中,李贤生性敦厚,为人和善,在诸皇子中,绝对是脾气最好的一个。

    可即便再仁厚,也是皇子亲王,不可能放下架子,与这些市井小民,同桌而食,更不可能拼酒了。他想不明白,李贤为何要自降身份,屈尊降贵与他们商量,完全可以下一道命令解决嘛!

    “纳言,你是王府的老人了,也是本王的近臣。”

    “你给本王记住,人心换人心,八两换半斤,这天下最不能得罪的就是老百姓。”

    说完这话,李贤拍了拍他的肩膀,独自回房了;同时心里也嘀咕着,你想不明白就对了,老子还没想明白怎么来的呢!

第六章 太子驾到!

    什么叫顺心,那就是看到婆娘、孩子,吃得饱,穿得暖,脸上永远都洋溢着笑容,这是男人们最满足、最自豪的一件事,连空气都充满了幸福的味道。

    冬季的关中,不仅天地寒冷,土地也冻的像石头一样,所以从来都没有在这个季节修路的。但在汉子们热滚滚的激情下,泰山都能移动,别说是冻硬的黄土了。

    雍王殿下提出了一个口号:要致富、先修路!

    只有把路修好了,便利了交通,这财货才能流动起来。百姓们不知道,这财货是怎么流起来的,但他们相信李贤。

    毕竟,在寒冬腊月中,唯一对他们伸出援手,就只有李贤。仁厚的雍王殿下,给他们带来的,不仅是温饱,更是美好生活的希望。

    以鄠县县城为基础的道路修建工程,在寒冬腊月中紧锣密鼓的张开。在汉子们激情豪放,且嘹亮号子中,严寒仿佛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王勃也好,刘钠言也罢,他们不得不承认,李贤确实创造可奇迹,在寒冬季节如果其他的官府如此征发民力,那等待他们的,就只能是官逼民反。

    而在李贤,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后,汉子们就像磕了五石散一般,嗷嗷叫的往上冲,半分怨言都没有,这大概就是人格上的魅力吧!

    “殿下从前就如此吗?”,王勃到李贤身边的时候不长,所以就只能问问这位侍读了。

    “差不多,可又差得远,老实说,我也搞不清楚。”,抱着膀子的刘纳言,将目光从远处的工队收回,面色深沉的回了一句。

    感到好奇的不仅仅是王勃、刘纳言,鄠县动静搞的这么大,远道洛阳的帝、后二人,也派来了太子-李弘,来看看,这个以仁厚为名的儿子,到底在搞什么大事。

    与之同行的,有老奸巨猾的-中书令-许敬宗及太子洗马-郭瑜。郭瑜跟着来,李贤不觉得奇怪,他是太子的专用讲师,从来都是形影不离的。

    可许敬宗就多少有些令人诧异了,老东西从武德朝到现在,败德行的事,不知道做了多少。用“窝窝头,踹一脚,压根就不是什么好饼”来形容他,再恰当不过了。

    到哪,哪坏事,尤其当他下车之后,犹如好奇宝宝一般四处张望,更加让李贤确定,这次的“造访”有点三堂会审的意思。

    哈哈......,“臣弟参见太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哎,“六弟,咱们兄弟是共天共地的一母同胞,用不着如此。”

    摇了摇头,李贤斩钉截铁回道:“五哥说的在理,可君臣之礼不可废,臣弟必须维护兄长的威仪。”

    作为藩王,李贤必须时刻记住,自己是人臣,对待皇帝和太子,首先是君上,其次才是父子兄弟。尤其是当着许敬宗这样老狐狸的面,他更得加小心,李贤可不想像刘仁轨一样,一辈子与小人磨牙。

    “太子与雍王,真是兄友弟恭,二圣也是福气,老臣心里真是高兴啊!”

    说完,还桀桀的笑了两声,扭头问后面跟着的郭瑜,奸相的脸面油然而生,让人看了不由的一阵反胃。而与其不怎么对付的郭瑜,碍于面子和场合,也只能跟着附和一声。

    “高阳郡公,说笑了。人臣的本分而已,小王与相爷,还要多多学习呢!”

    哎,这话说的很有意思,李贤先称呼的是爵位,这便是在提醒许敬宗,他可是二圣的嫡子,你得注意分寸。

    其次,是在表达,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只要你不找小王的麻烦,大伙都便相安无事,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精于世故的许敬宗,哪里会听不懂这弦外之音,只是微微一笑,随即像模像样的对李贤拱了拱手,算是礼节性的行礼了。

    稍时-李贤的小院子,半露天的火炉上架着几只野鸡、野兔及半支羊,四面还有砖石砌成的,与空心炕原理相同的炕。

    秦晙一边照顾火上的肉,一边给李弘等人倒茶,严寒的冷酷,都被帐子隔绝在外,这里才是真正的别有洞天。

    “太子殿下,哦不,五哥,您与中书令,不在洛阳陪王伴驾,怎么有兴致,来看小弟了。”

    是,这是明知故问,可态度,李贤必须做足了。甭管上意是什么,他可都是无心之语,一片好心,可没有其他别的意思。

    “六弟,你这乡间小院不错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逍遥自在的让为兄羡慕的很。”

    先是打个哈哈,然后李弘再切入正题,没办法,他还只有十五岁,让他查自己的亲兄弟,真是张不开嘴。

    但郭先生说,李贤的行为,触动了一些人的利益,让他们在兼并土地和人口方面,蒙受了不小的损失,所以才惨遭御史弹劾的。

    按照常理说,百姓得了实惠,世家勋贵的利益受到了损伤,朝廷应该乐观其成才是。

    可郭先生提醒他了,雍王也是嫡子,虽然年纪小,也不受二圣喜欢,但也是有皇位继承权的。所以向其谏言,领了这个差事,与许敬宗一道来看看。

    大唐的皇太子,一向命运多舛,从李建成、李承乾到他的兄长李忠,莫不是手里捧着诏书,被人拉下马的。

    雍王的出身够且还善于收买人心,奏折中说:现如今,鄠县的百姓,不论男女老少,皆是雍王的信徒。在他们眼中,只有雍王,没有二圣和朝廷。

    父皇和母后,原本以为是夸大其词,仅仅两个月,就算李贤再能干,又能如何呢?只不是做娃样子给群臣一个交待而已。他袖子里的圣旨,也只是申斥而已。此行也不过是例行公事,替二圣上问一问。

    可这进来的一路,见识了鄠县庞大的救济营系统后,李弘心中,以不足用“惊叹”二字来形容。他相信,许敬宗和郭瑜也是如此。

    两个月的时间,靠着王府的卫队、借来的五百监府军,及一群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难民,就能让这里重新焕发生机,这是什么能力?

    又看到李贤与这里的百姓,处的像邻居一般,随意的打着招呼。百姓的脸上,丝毫不减对皇族和官府的恐惧,可见其仁厚爱民之名,已经深入人心了。

    所以,心里有些不安,又佯装镇定的,李弘慢声言道:“六弟,百姓受灾,自由官府管制!你就有善心,花点钱也就是,干嘛要做这么多呢?”

第七章 胸无大志的李贤!

    人做事都是要负责,即便李贤是皇子亲王,也不能置身事外,坏了规矩,就必须给个交待。否则其他皇族争先效仿,纷纷插手州县政务,岂不是要乱套了。

    如果李贤是鲜衣怒马,到处惹是生非,当个纨绔子弟也就算了。可他偏偏干的是收买人心的之事,这天下始终是皇帝,就算要干也是皇帝的事,还轮不到他一个小小的亲王。

    李弘不想拿着鸡毛当令箭,更不想祸害自己的兄弟,他只是想打着圣意的名头,知道一下,他的胞弟-李贤,是不是有了非分之想,会不会对他的储位产生威胁。

    无情最是帝王家,李弘的年纪不大,可见识绝对不少,最起码比李贤多,所以在事态变的不可收拾之前,他希望弟弟能知难而退,不要做有损手足之情的事。

    李弘的弦外之音,李贤当然听明白了,所以当着许敬宗、郭瑜的面,将自己的作为,已及春后要做的事,做了详细的解释。

    他在鄠县周济百姓,就是想在鄠县,建立一条手工业地带,目的嘛,不言而喻,就是为了赚钱。建作坊就需要人,那些没有多少土地,或者干脆没有的,无疑就是首选。

    想让百姓们干活,就得给点甜头,不在这危难关头出手,难道等着人家走上绝路,再落井下石吗?

    李贤是皇子,是国家的亲王,他丢不起这个人,帝、后与整个皇室都丢不起。收买人心也好,打提前量也罢,他都必须在这个时候,伸手帮忙。

    当然,李贤毫不掩饰的掩饰自己的真实目的,每个人都得过属于自己的人生,太子在东宫学习,上朝参政,以便承袭大统,君临天下。

    他们这些兄弟呢?成年之后,要么混吃等死,在封地吃吃喝喝,过完自己的一生;要么像那些心存妄想之徒一样,起兵造反,最后身死魂消,为天下笑。

    李贤呢,这两条路都不想选,他想走一条属于自己的道,是盆满钵满也行,赔本赚吆喝也罢,他就是要享受这其中乐趣,不虚度人生的每一刻。

    至于,辅佐君主,拱卫皇室,就算了,李家和朝廷,能人太多,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莫不如就由着他的性子来。

    在解释此事的同时,李贤还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本早就写好的本章,奏请皇帝在他成年之后,不要让他之官,给予他绝对的自由,游商天下即可。

    当然,李贤对弹劾的那些本章,表示很是不满,他还想上本弹劾那些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御史呢?

    要知道这些没什么土地的百姓,根本就是无业游民。平时要么靠着当佃户给别人种田,要么就是打短工的麦客。

    一经天灾人祸,无非卖儿鬻女,流离失舍,饿殍载道,反正等着他们的没什么好日子。李贤此举,即是帮了自己,也是帮了他们多了一份可以糊口的营生。

    省的因为那些愚蠢的地方官施政无能,激起民变不说,朝廷还得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来平定叛乱。例子就不用举了,许敬宗是三朝老臣,是一路看过来,他最清楚内情。

    而且,随着他产业的做大,就会为越来越多的人,解决生计的问题。非但无罪,反而有功呢?

    做事的没发牢骚,靠着两篇生涩难懂文章,换取一生富贵,整日吃闲饭,却喋喋不休。还劳动储君与宰相,询问一位亲王,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不可理喻的很。

    正好,李弘和许敬宗来了,二位可以随意去问问,看看他救助这些难民的时候,有没有蓄养兵士,图为不轨的行径。

    要是有,那没的说,请太子即刻下敕羁押,他一定叩头、谢恩,引颈就戮;要是没有,那这事没完,他就要去东都-洛阳,面见二圣,与那些耍笔杆子的,鱼死网破,不死不休。

    见李贤眉毛都红了,李弘也坐不住了,赶紧拉着他坐了下来。

    安慰道:“老六,老六,你听为兄说,但有孤在,绝对没人敢说你图谋不轨,真的。”

    “父皇和母后,也是关心你,担心你受了小人的蛊惑。至于那些言官,你不用在意,孤与许相返宫面圣之时,一定会为你解释的。”

    太子把他拽上了,一直在装死人的老狐狸-许敬宗,也不再闭目养神,点着头附和着,一定将雍王公忠体国,爱护百姓之举,上奏天听。

    那些弹劾么?不必放在心上,他们连陛下吃什么都要写篇文章说上两句,更别说鄠县这么大的事了,这不足为奇。

    许敬宗爱财是出了名,连女儿出嫁的彩礼都狮子大张口的角色,怎么会不理解李贤追求财富之心呢!御史言官们,爱说什么说什么,听蝲蝲蛄叫,还不种庄稼了。

    亲王的封地,俸禄毕竟是有限的,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外草不肥。也不是想干什么大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说完这话,许敬宗表现的非常疲惫,立刻又闭上眼睛,继续假寐,不在多说一句,算是表过态度了,至于结论,那是太子的事。

    “雍王殿下,就算要做,您也可以让别人来,犯不着亲力亲为,皇室还是体面和场面的。”

    许敬宗怎么说,郭瑜不关心,他只在意太子的利益是否受到侵害,所以不顾场合、身份,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从国法上讲,官不与民争利,李贤是国家亲王,一品待遇,即便没有实官,处处也代表皇室和朝廷,在世人面前的形象。

    从礼法上说,从来没有哪朝哪代的皇子,自甘堕落去当商人。在舆论之下,二圣的脸面,要往哪里放呢!李贤是孝子,不应该让君父被人诟病。

    所以,郭瑜的意思很简单,到此为止,过过瘾就算了,没有必要玩的那么大,让君父,母亲的在臣工面前太难堪!

    饶有兴致的打量了郭瑜一眼后,李贤脸上的表情更加严肃,冷哼了一句:“河边无青草,不要多嘴驴,你不知道啊!”

    你,郭瑜刚要还嘴,李弘立刻出言喝止,责怪了几句,责令其向雍王致歉,又挥手命其退下。

    随即,又拉着气鼓鼓的李贤,说着兄弟之间的体己话,平复兄弟愤怒的心情。而在期间,“入定”的许敬宗,仅仅跳了两下眼皮。

第八章 好兄弟!

    喝斥郭瑜,并不是作样子,绝对是李弘的真心之举,对于他来说,只要弟弟的目标不是储位,其他的就根本不是问题,由着他去好了。

    即便是出了事,有父皇和母后兜着,他这个兄长,犯不着为此商量兄弟感情,所以他必须做出解释,以免兄弟之间心生嫌隙。

    “五哥,你将来坐拥天下,成为天地至尊,坐领九州万邦,难道连一个县都不肯给自己的胞弟吗?”

    “或者说,你觉得我收买了一个县的人心,就能威胁你的地位了。”

    不不不,“六弟,孤绝对没有这方面意思,更不会一唱一和的在你面前演戏。”

    “咱们兄弟之间,自小就亲厚,你还不知道,孤是什么人么?”

    恩,跟着点了点头,李贤先是肯定了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随即又义愤填膺的吐槽郭瑜。

    “啥叫自甘堕落,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五哥,这样,小弟拿自己的封地换,这总行了吧!”

    见李贤连封地都拿出来了,李弘这脸,臊的,腾的一下就红了起来。郭先生这嘴多的,惹了大事不!

    他是太子,是国家未来的皇帝,要是连自己胞弟,在县城占点空地的事,都容不下。不仅朝中百官和天下人会说他心胸狭隘,连帝、后也会认为其不恤手足。

    多大的事,不就是做点小生意,占了点县城墙根的空地么?闲着也是闲着,用呗!要是真让李贤将封地交出来,换这么几块破地,他苛待兄弟的帽子,可就戴定了。

    “老六,你羞死愚兄得了!”

    “行了,这事就按照咱们先前说好的办。”

    “至于郭瑜,罚俸一年,禁足一个月,怎么样!”

    李弘这话说完,鬼一般的许敬宗,立刻出声打了个圆场:“雍王殿下,咱们是不是可以开膳了,老夫的肚皮已经开始打鼓了。”

    得,李弘这话说到份了,他的目的也达到了,许敬宗又适时的递了台阶,他正好就坡下驴,吩咐秦晙,准备膳食,将架子上的肉切上一些。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许敬宗以年纪大了,不胜酒力为由,提出要去醒醒酒,顺便试试雍王发明的空心炕,到底是怎么个神奇的物件。

    当然,老许肯定不是喝多了,他这样的老滑头,要是被兄弟俩喝多了,岂不是晚节不保。人家这是知趣,给兄弟二人留足了交流的时间。

    “中书令就是懂事,文采斐然,还懂事故,活该人家当宰相!”

    “你呀,得理不饶人,中书令就这点短处,都被你翻腾出来啦。”

    方才喝酒的时候,许敬宗爱财的老毛病又犯了,随口打听了几句。可却被李贤岔开了,向他请教《奉和过慈恩寺应制》等大作。

    从侧面告诉许敬宗,爪子不要伸的太长,也不要多管闲事。搞得许敬宗很没有面子,提前告辞也不是没有这个原因。

    谁都知道,许敬宗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李贤开罪于他,就等着被惦记吧。不过,越是这样,李弘就越放心,这证明他的兄弟,没有野心。

    再加上,那一番,不争不抢,只图自由、良心的话,让李弘心中的疑虑消散。

    既然,兄弟没有争储的野心,就想逍遥随心的过日子,他这个当兄长的,自然不能煎迫太甚。放着四只眼不维,维两只眼,他不有病么?这也是其为什么喝斥郭瑜的原因。

    所以,在李贤拿许敬宗开头后,李弘也表示了赞同,同时也尽了兄长的职责,劝说李贤要把握火候,不要做的太过,毕竟人家可是实权的宰相。

    说完了许敬宗,兄友弟恭的二人,又说了说从前的旧事。可多数都是李弘再说,李贤从旁附和,而且是很小心的措辞,一面出现什么漏洞。

    酒是个好东西,它能拉进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很快两兄弟从对饮变成了勾肩搭背。李弘呢,也跟弟弟倒了倒苦水,说着现在的差事,到底有多难办,他这个太子不好当。

    “六弟,孤也就是在你面前说说,换成别人,嗨,没法提。”

    “五哥,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太子爷的事,就是小弟事。”

    “没错,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咱们兄弟拧成一股绳,没什么事,是做不了的。”

    李弘小脸红璞的,意气风发的跟李贤,描绘着美好的蓝图,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效仿着他们的父皇。

    可李贤,心里却清楚的很,他这位“仁孝”的兄长,跟他一样,不得那位母后的待见,所以这激情的演说,也只能止步于演说。

    李贤不想指破这一点,既然他相信“这世界有光”,那就让他活在自己的臆想中,这对他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哎,哥哥跟你说,父皇母后这段还张罗着,给孤选妃呢,也不知道选个什么样的!”

    李弘这个年纪,对女人已经有了自己的见解,而且又处于叛逆期,他当然不喜欢父母独断专行,一点都不顾忌他的心情。

    当然,对于这一点,李弘虽然无奈,但也表示理解。太子妃是未来的国母,母仪天下,慎重一点没什么不好的。可怎么着也得征求下他的意见,毕竟这是要过一辈子的人。

    听到太子说到这个,李贤在他耳边,叨咕了几句,替兄长“分忧”,多大的事儿啊,这简单的很。

    “能行吗?父皇好说,母后知道了,这事!”

    “五哥,这都是小儿女之间事,父皇母后都是长辈,就算知道了,也就是一件趣事,笑一笑也就过去了。”

    揉了揉下巴,李弘的嘴角微微上扬,端起酒杯,与李贤碰了一下:“果然是亲兄弟,这份人心,愚兄记住了。”

    当然,说完这个,舌头有些大的太子,投桃报李,好心提醒李贤,他在外面野的时间不多了。上元节之前,必须去洛阳,否则御宴他不在,两位至尊的怒火,绝对会让他屁股开花。

    而且,李贤的算盘,能不能打成,还得在看他上元节的表现,毕竟太子的权力是有限,最后拍板的还得是那二位。

第九章 你礼貌吗?

    对于二圣来说,李贤越是离经叛道,他们越放心,毕竟他们夫妇的注意力,主要都放在了李弘的身上。只要他们回去,侧面的将这颗“定心丸”送上去,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至于,许敬宗那更不是问题了,老狐狸在意的不过是利益,面皮什么的不重要,否则他这些年受的排挤,一个营的背包带,都不够上吊用的,李贤心里有数。

    东都-洛阳,龙潭峡、白云山、老君山景色宜人,具北国风光之神韵,而且承福坊还有家不错的竹叶青,这对于李贤这样的刘伶子弟,还是有着一定的吸引力的。

    时光转瞬即逝,眼看距上元节还有五天,将鄠县的事,叮嘱刘钠言后,李贤仅仅带上了秦晙,两人两骑向洛阳驱驰。

    按理说,藩王也好,皇子也罢,李贤到洛阳的第一件事,就是递牌子,请求觐见,这是皇室的规矩。

    可这位爷倒是好,挑了一个最好的酒楼,包了一个最好的单间,点了一桌上好的酒席-打牙祭。

    知道的,是他们俩在鄠县亏着了,没吃到好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俩人是暴发户呢,只点贵的,不点对的。

    “殿下,咱们这么拖沓,二圣怪罪下来怎么办?”

    “怪谁啊!他们正忙着,给太子选妃呢,哪有功夫管本王,咱们是舒服一会儿是一会儿。”

    李贤是打心眼里不愿意进宫,规矩太多了,人也都跟提线木偶一般,没什么生气,与这市面上的生机勃勃,根本就没法比。

    当然,更主要的是,李贤怕管不住自己那张嘴,因为那里不称人意,有违良心的事,太多了。

    “殿下,就算你不想回去了,那咱们在这也没落脚的地方啊!”

    说完这话,秦晙还很豪气的撕下一条鸡腿,张开嘴,塞进去,转了一圈后,就剩下了一根骨头。

    “通过鄠县的事,你还没看出来么?陛下虽然没有明确下旨,但已经默认,本王可以随意选择。”

    “那么问题来了,你说宗正寺,会不会已经将府邸准备好,并打扫干净了?”

    能让李弘旁敲侧击,就说明皇帝已经有了这个想法,所以按照惯例,他会提前与宗正寺打招呼,给他们充足的时间,以避免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不符合嫡子的身份。

    这都是老黄历了,没人会盯着这类皇子什么时候之官、就藩,宗正寺请旨、安排也是分内之事,不值得大惊小怪。

    “也是,咱们雍王府,是该在洛阳有个立身之地了。”

    “不过,殿下,别怪臣多嘴,在二圣的眼皮底下,你可得收敛一点。”

    秦晙说的是好话,这人的手指头,还没有一般齐的呢?父母对儿女自然有所偏爱,雍王和英王,都属于不怎么得宠的,尤其在皇后面前。

    所以,秦晙必须提醒自家王爷,在那位娘娘面前,千万别惹事,他不是太平公主,甜甜的一声母后,什么都能盖得过去。

    “行了,放心吧!你家殿下又不是棒槌,这还能不知道!”,话间,李贤提起酒杯,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鹅毛般的飞雪,目光深邃。

    盛世大唐,煌煌天朝!是的,看起来是这样的,可谁又知道,这其中有多少肮脏的交易呢?皇宫尚且如此,更别说这天下了!

    就在李贤与秦晙这对主臣二人默默无语之时,房间外传来了急促的打斗声,且还伴随着各种国骂。还不待二人反应,包间大门与一名身穿褐色青年一同倒地。

    紧随其后的家丁打扮的汉子,冲了进来,对那青年又是一顿拳打脚踢,打的那人只能抱着脑袋,蜷缩着,可却不曾听到一声求饶之言。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敢跟我们家爷作对,活拧了你。”

    “妈的,也不满洛阳打听去,我们家爷要的女人,谁敢不给!”

    “小子,给脸不要脸,明儿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仗势欺人,倚强凌弱的事,并不少见,只要你走在大街上,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碰到这样的人和事。

    他们就是欺负老实人顾忌家人,不敢惹事,所以得寸进尺,直至逼的铁树开花,哑巴说话,才算达成目的。

    违法和缺德,是两个概念,你无法因为缺德的行为,就判定他们有罪,更没法施加刑罚,让其等长长记性。

    所以,在人的社会体系中,便演化了行侠仗义、路见不平,专门收拾这些艮啾啾的玩意,

    一身侠气的秦晙,虽然气的够呛,但却依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只身挡在桌子前,等着雍王殿下的指令。

    “嗨。在别人吃饭的时候,你们闯进来,又是打人,又是骂街,礼貌吗?”

    说完这话,风轻云淡的李贤,放下酒杯,又夹了片羊肉,一边咀嚼,一边看着他们。

    “鳖孙,少管闲事,否则大爷可不管你是谁裤裆里的玩意,一概弄之。”

    唉,无知者无畏,李贤对于这种用生命装X的人,充满了同情,因为他们真的是在用生命阐述,脑子真是个好东西。

    因为他们侮辱的言语一出,就给了秦晙光明正大动手的借口,电光火石之间,纷纷在地上打滚,痛苦的哀嚎着。

    当然,这并不是说,秦晙的功夫有多高,而是这些软脚虾,实在是不争气,区区几拳都扛不住,实在白长了那么大的体格。

    “谁啊,这大能耐,连我的人也敢打!”

    说着话,就见到一个穿着花哨的青年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团扇,扇啊扇啊!

    大冬天,用扇子也就罢了,还他妈是个女人用来遮脸的,这不是太监,就是二刈子。

    可当那人放下扇子,转过身来,李贤直接就喷了出来,不仅因为认识,更是与其沾亲带故-左散骑常侍-周国公-贺兰敏之。

    好嘛,这还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风流成性的周国公,在勾栏院玩够了,开始明抢了,是吧!

    而李贤也并没有与这位表哥搭话,反而扭头看向方才骂他的那人,淡淡地问道:“你能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吗?”

第十章 暴力小萝莉!

    也不知道贺兰敏之,平时给他们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还是“蚂蚁大力丸”;天真的以为来了倚仗,竟然真的复述了一遍,而且还附带着赠送了几句。

    一旁大脑在飞速旋转,想着怎么圆场的贺兰敏之,听完脸都绿了,当着李贤面这么咒骂二圣,岂不是守着矬子说短话,故意打天家的面皮?

    他是被皇后挑出来的武氏嗣子没错,可也不是唯一的选择,要是让对面这位,脸上还挂着迷人微笑的表弟,上奏天听,那他的好日子,可就到头啦!

    是,李贤在宫中不是得宠的皇子,可他毕竟是皇后的嫡子,所谓疏不间亲,皇后再看不上他,也比自己这个外甥要信任,这是毫无疑问的。

    “六郎,六郎,奴才们不知道你在这,也不知道你的身份,否则打死他们也是不敢的。”

    “这是从长安来过年的吧!听说你在鄠县干了一票大的,什么时候带愚兄去看看!”......

    所谓不知者不怪,故作热情的贺兰敏之,企图通过转移话题的方式,打感情牌,来掩盖他的家仆诋毁当朝天子和国母之事。

    这不是因为贺兰敏之护短,事情闹大了,对他,对他正处于关键时期的妹妹-魏国夫人,一丁点好处都没有。他可不想因为此事,给予某些人借口。

    “你的热情,我很理解,但你的脸戳着我了!”,李贤伸手一挡,身子又向后靠了靠,与热情似火的表兄,拉开一定的距离。

    随即扳起指头,开始算:“冲击亲王用膳之地,侮辱圣人、国母,意图刺王杀驾。”

    “好嘛,这事不管放在刑部、大理寺,或者宗正寺,都是实打实的谋反之罪!”

    “周国公,你能担待的起么?”,李贤看着贺兰敏之,脸上的笑意,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寒意。

    “你,你。”,贺兰敏之是看着这个表弟长大的,平时见他闷不吭声的,谁知道到了关键的时候,扣帽子倒是一把好手。

    就在贺兰敏之准备再解释的时候,砰的一声巨响,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只见门外,进来三个女人,为首的小娘子,手里还提着一把,与其身材不成比例的陌刀,虎虎生风的,不和谐的很。

    紧跟着的面容姣好的姑娘,扶着一位暴雨梨花的,哭的都要抽抽了,不用说也知道了,贺兰敏之轻薄的就是她了。

    “是哪个禽兽,敢轻薄我阿姐,站出来!”

    见没人说话,扛着陌刀的小萝莉来到李贤的面前,瞧了瞧他,又斜眼看了一眼贺兰敏之,随后又把目光落在了李贤的身上。

    “哎,是你不?年纪不大,色心不小啊!”

    “你为什么就确定是我呢?从哪儿看出,我长了一个色中饿鬼的模样?”

    啥眼神啊?老子长的这么容貌俊秀,用的着霸王硬上弓么?再者说,谁说长得帅,就是一定是色郎了,这是什么观念。

    哼,“别废话,回答问题!”,小萝莉的鼻子一矜,老气横秋的说着。

    呦,这年纪不大,就有女王的潜质了!心中乐一下的李贤,随即笑道:“小娘子,我的手从来不碰,不属于我的东西。”

    李贤这话音一落,小萝莉的刀就抄到手中,吓的贺兰敏之,嗷的一声,纵身就从窗户跳了下去,连反应的时间,都没给。

    “李贤,你连表兄都坑,你给我等着!”,在楼下嚎了一嗓子后,贺兰敏之,一瘸一拐的灰溜溜的逃走了。

    贺兰敏之这么有种当然是有原因的,这小姑娘一看就是天生神力,要不然也耍不动陌刀这玩意。被陌刀砍中,结果不用想了,那就是一刀两瓣。

    他是万万想不到,李贤不仅嘴上不饶人,出卖自己的表兄,也是毫不犹豫。盛怒之下的贺兰敏之,忘却了他府中奴才的惹的祸,心里不停的骂着李贤王八犊子。

    站在窗户边撇了一眼贺兰敏之仓皇逃窜的背影,李贤的嘴角微微上扬:这人啊,越是身家丰厚,越是怕死!一把陌刀就跳楼了,窝里横的怂货。

    “他是你表兄,你们都是一伙的,找你算账也是一样的。”,小萝莉说这话的时候,还毫不客气的对他比划一下。

    呵呵.....,贺兰敏之这王八蛋,碰到硬茬子,脚底抹油跑了也就算了。还不要脸的阴了自己一把,蝙蝠身上插鸡毛,他到底是什么鸟啊!

    “韵儿,把你的刀拿下来。”,扶人的黄衫姑娘,走上前来,拉了一把小萝莉,落落大方的给李贤行了一礼。

    “请问,可是雍王殿下!”,这话可把小萝莉惊着了,张着大嘴,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而李贤,也是点了点头,应承了一句:“小娘子好眼光,好说,本王正是皇六子-雍王-李贤。”

    “殿下恕罪,我家妹妹是气糊涂了,冲撞了殿下,请殿下不要往心里去。”

    浪荡子是鼎鼎大名的贺兰敏之,他又言此人是他的表弟-李贤,身份自然不言而喻啦。小萝莉一看就是个神经大条的人,反应慢自然也是正常的。

    陌刀又是件造价奇高,工艺繁琐的兵器,寻常的折冲府都不曾装备,更别说成为谁装点门面的玩意了。所以她们一进门,李贤就看出来了,她们都是官宦人家的小姐。

    且不说小萝莉就是个姑娘,好男不跟女斗,就看那哭泣不成的样子的姑娘,摇晃着地上被打的浑身是血的青年,李贤就是想怪,也张不开嘴啊,就更被说人家已经道歉了。

    “算了,不知者无罪!”

    “况且,还是贺兰敏之先招惹的你们。”

    “谢殿下的宽宥,殿下真是好人,小女。”

    黄衫姑娘这话还没说完,小萝莉噘嘴不干了,喃喃着:“凭什么就这么算了,皇亲国戚怎么了?不就是出身好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闭嘴,还嫌你惹的麻烦小么!人家是国公,是皇亲国戚,是皇后娘娘的外甥,你还能真把他怎么样!”

    黄衫姑娘这话一出,小萝莉不依不饶无所谓,李贤听着却是脸上臊的发烫。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国公带着家丁调戏良家妇女。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岂不是成了口头的花花,说着玩的。这还是煌煌盛世,泱泱大唐么?他作为皇子、亲王,这脸也挂不住啊!

    “实话实说,贺兰敏之要是不跑,本王打他一顿,没问题。”

    “可说把他怎么样,本王还真没这个权力。”

    李贤这话说完,黄衫女微微一笑,小萝莉则是冷哼冷眼,更让李贤是下不台。

    “不过,一点说法不给你们,本王也没脸出门了不是!”

    话间,李贤扭头问秦晙:“你是军人,在营中的兵士,欺辱良家妇女,怎么处置?”

    “上手的砍头,没上手的剁手!上手是轮不上他们,可以按第二条来。”

    秦晙这话是说到点子上了,上手这事,家丁们也就是想想罢了,根本就没有机会。而且,贺兰敏之就是再混,也不会与奴才搭连襟的。

    “那还愣着干什么,等着本王赏你呢!”,说完这话,在秦晙的狞笑声和几人惊诧的目光中,李贤径直走了出去。

第十一章 上元宫宴!

    每年除夕的这一天,华灯初上,洛阳灯火辉煌,不管男女老少都会在除夕的晚上聚在一起守岁。除夕守岁也叫“熬年”,家家户户都在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大年初一,也就是元日,这一天也是对唐人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日子,以宫廷为例,文武百官还有番邦使节都要进宫向皇帝朝贺,太极殿会举行盛大的朝会仪式。

    因今年情况特殊,新年朝会也得在洛阳宫举行,依照《周礼》陈设一些礼乐,将历代最名贵的一些宝玉都陈列出来,车撵更是不可或缺,非常的庄重。

    皇帝以及皇室家族,包括文武百官更是盛装出席,必须穿着朝服一起参加。而且在整个仪式举办的过程里,有非常多的礼节,进行献寿以及宣讲等等。这不仅是对于这种节气的祈福和祝愿,更是从中凸显了至高无上、不可侵犯的皇权。

    朝会结束后,皇帝会赐宴群臣,君臣同乐,在宴会上饮酒作诗,以辞藻华丽的诗词,表达了对新年的美好祝愿。这样的正旦朝会从汉代起延续至唐朝,唯一改变的是规模更加宏大。

    开宴之前,大唐帝国的统治者-伟大的皇帝陛下-李治,则会用赤金箔做成帖子,御书“普天同庆”,赐予大臣。这种“飞帖”是太宗皇帝留下的传统,李治继位之后,也一直坚持到现在。

    除了在宫廷,元日的这一点,坊间也有往来拜贺的风尚。在百姓之间的宴饮上,饮屠苏酒和花椒酒成为了一种春节习俗,这种由草药浸泡的屠苏酒因为价格便宜,在民间很受欢迎。

    当然,过年了肯定是少不了饺子,早在三国两晋之时,人们就开始将饺子煮熟了以后,是同那些汤一起放到碗里混着吃,不管是宫廷,还是坊间,都是不可或缺的一道食物。

    “还年年岁岁都这么吃,美其名曰为饺子,这是饺子吗?这他妈是馄饨好不好!”

    金殿的御阶上坐着一个面色冷峻的少年,一边用调羹杵着碗,一边用喃喃着,形单影只的他与热闹的金殿,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这位少年不是别人,雍王-李贤。唉,叹了一口气,李贤甩了甩脑袋,尽量让自己不要想金殿里的事和人,专心对付着与馄饨一样的饺子。

    皇宫的厨子也不见得能把所有的吃食做好,最起码他手里这碗就很难吃,本着不浪费粮食的态度,李贤还是一口口的吃着。

    “不喜欢吃就不要吃,扔掉就是了,干嘛委屈自己呢!”

    就在李贤全神贯注的对付饺子的时候,身后响起了声音,回去一看,原来是从安西都护任上被召回的吏部侍郎-裴行俭!

    他和李敬玄一同在吏部主持选才任官的工作,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获得有才干的声誉,被人们称为“裴、李”。

    裴行俭创设长名榜、铨注等法规,规定了州守县令的升降、衡量资历的高低,被皇帝定为国家选才授官制度的要法。这货绝对是孔夫子挂腰刀,能文能武的角色,深受皇帝-李治的看重。

    放下碗,李贤捋了一下胸口,心中还不由的侥幸道:吓死我了,还以为把皇帝惊动了呢!

    而裴行俭也随即坐在御阶上,慢声说:“唉,这人上了年纪就喜静,精力就不济了,里面太闹了,吵的人头疼。”

    “可以你这个年纪,应该正是喜欢热闹的时候,为什么不进去与你的父兄叔伯,朝中臣工一同尽兴呢?”

    裴行俭这话问得有点让人没法回答,他是资历算深厚了,这不是明知故问,难为人吗?

    “裴侍郎,这就像你喜好装病一样,都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可麻烦你也换一个方法,别卫公用什么策略,你就跟着学什么,是不是有点东施效颦!”

    李贤这俏皮嗑说的有意思,把裴行俭直接逗乐,呵呵笑道:“殿下不仅眼明心亮,这嘴端端也是厉害的紧啊!”

    裴行俭为官多年,他当年知道,李贤不合群的原因是什么。储位以定,雍王这个嫡次子,有他四伯的例子摆在前面,随着年纪的增长,必须学会小心谨慎。

    而在金殿之中,许多臣工会来事的臣工,都会与皇子攀扯一番;当然,这都是演给上面的皇帝看的,他们心里真实想法是什么,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还别说,这位小王爷真有脾气,不搞虚与委蛇的那一套,裴行俭心里还挺欣赏的。

    “殿下,皇宫呢,是有很多不如意的地方,也有很多不怎么样的人。可这个地方毕竟是你的家,除了这些,你在这个世上一无所有!”,话毕,拍了拍李贤的肩膀,裴行俭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外走着。

    眼下,大唐的几路先锋部队正在以摧枯拉朽之势,向辽东高歌挺进,等大军得胜返朝了,大唐的版图又将扩大一步,国力也将更进一步。

    既然机缘巧合来到了这个群星闪耀的时代,那为什么要接受命运的摆弄,最后淹没在历史长河中呢!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看着夜空中浩瀚的星河,李贤不知道前面的路会有多少荆棘。

    可他不怕,因为除了成功,他真的一无所有!

    就在李贤打扫着碗里的“饺子”时,宫道上,跑过来一个宦官,喘着大气向李贤禀告完,又喘着气跑了回去。

    “这个孽啊!”

    老子说,贺兰敏之那孙子,怎么没来凑金殿这热闹呢,感情去后面告老子的刁壮了。

    这叫什么,武大郎玩夜猫子,什么人玩什么鸟。指着贺兰敏之能干人事,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皇后在后面主持诸王妃、勋贵世家女眷们的宴会,上上下下都是女眷,贺兰敏之那头猪,是怎么想的呢?恶人先告状不说,还非得钻到女人堆去?

    在心里骂了几句大街,李贤也起身掸了掸袍子上的灰,面带半死不活的表情,迈着沉重的步子,在内宦的引领下向后面走去。

第十二章 请开始你的表演!

    按照国家的礼法,宫廷御宴,皇后的座次之下,应该是诸王妃,公主,其次是勋贵女眷,各府小姐,自汉以降,某不如此。

    武后的偏心从来都在明处,偏偏将荣国夫人-杨氏,魏国夫人-贺兰氏,排在了左右两侧的最尊贵的位置上。

    李贤到的时候,贺兰敏之,正在装乖孙子,伺候着荣国夫人用膳,殷勤的就像个小厮,在酒楼的时的嚣张、跋扈也随之消失不见。

    真是个好孙子,太他妈会孝敬人了!估计武士彟要活着,非得把这外孙子给爱死,切丝、切片,还是切块,那就得看心情如何了。

    “六郎,来来来,到母后这来!”,武后很是热情的招呼着李贤,可以看得出来,她不想让外人看出来,母子之间的生疏。

    而李贤,起身掸了掸衣服后,从宫女手上,抱过礼盒,直接走到武后的御座之下。

    “母后,儿臣知道母后是最不耐热的,夏日酷暑,总是要遭罪。”

    “上个月,儿臣在西市的胡商手中,买了一块极品寒玉,特意命内侍省匠人雕成枕头,敬献给母后。”

    摸了摸玉枕头,武后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笑道:“我儿真是有孝心,你的情,母后呈了。”

    说完这话,还对一旁时候的女官吩咐了一声,让其拿回寝宫,摆在最显眼的地方,她要每天都能看到,儿子的心意。

    随后,又亲切帮李贤,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整理下领子,慈母风范,显露无疑。

    下面的王妃、公主和贵妇,则纷纷起身,赞美皇后和雍王之间,真挚的母子亲情,天家和睦,是国家之福嘛!

    当然,即便她们中多数人,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但碍于场面,都必须装出一副感动至甚的样子。

    “六郎,母后听你表兄说,你在宫外认识了姑娘。我儿真是长大了,都知道给自己找媳妇了!”

    大唐民风开放,男女之间,互相爱慕结合,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李贤不同,他是国家的亲王,帝、后的嫡子,娶妻纳妾都是要遵循法度的。

    要是官宦人家也就罢了,请皇帝抬举、提拔一下,等李贤再大一些,下旨赐婚也就好了。可绝对不是庶民之家,连当勋贵家有名分的妾室,都不够格,更别说当王妃了。

    武后丢不起这个人,李唐皇室也丢不起。且贺兰这个不懂事,看不懂场合的外甥,还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出来,不由的她,不把李贤传来问问。

    “母后,儿臣还小呢,不着急!”

    “不过,姑娘倒是认识了几个。”

    话间,满脸天真的,指了指正在与谄媚杨氏的贺兰敏之。

    “贺兰表兄带我去的,还差点被人砍死,太危险了!”

    卖萌是可耻,但李贤要是不卖这个萌,不装这个孙子,怎么能破贺兰这个贱人的防。

    万一,这王八犊子搞事,说怎么把人家姑娘怎么了,在诸府亲眷面前,败坏了本王的名声,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当然,李贤也知道,贺兰敏之这王八犊子,就是想激怒他,把事情闹大,闹的无法收场,好让武后下不了台。

    “哦,贺兰啊!你们表兄弟之间玩闹,本宫不管!”

    “但六郎过完年才十二岁,不要带他胡闹,小心姨母打你哟!”

    李贤是她儿子,这还孩子本性是什么的,武后心里很清楚。虽然最近变化的不小,但武后依然相信,他与贺兰不是一类人。

    且精于世故的她,当然发现了李贤与贺兰二人之间,无声的较量,而且贺兰似乎还躲躲闪闪的,好像藏着什么事。

    更有意思的是,魏国夫人-贺兰氏,穿着一身艳丽宫服的她,没喝几杯就已经醉了,开始故作姿态的,有一搭,无一搭的胡言乱语。

    武后清醒的认识到,如果不是李贤装这一下子,皇后的嫡子,雍王殿下,年纪轻轻就好色无度,践踏律法,无视圣训的帽子,就扣下来了。

    而且,根本不用宣传,一夜之间,就可以通过这些皇室、勋贵女眷的嘴,传遍整个洛阳。

    到时候,难堪的不会是雍王-李贤,这个年仅十二岁的少年,人们到时候攻讦的,只会是她这个母仪天下的皇后。

    试想一下,一个把自己儿子教成,色中恶鬼的无赖子弟的皇后,还有什么资格,恭列后位,母仪天下呢!

    但顾及到自己母亲荣国夫人,及今日的场合,武后不得不承认,李贤这戏谑性的表现,绝对是个好台阶,她不得不选则息事宁人的态度。

    ......,武后息事宁人了,不代表李贤也就跟着算了,只见他笑着从上面走下去,从贺兰敏之的正妻-弘农郡夫人-杨氏手中,抱回了牙牙学语的太平公主。

    并小声的跟杨氏嘀咕了几句,然后又回到了武后御座旁,坐在了脚边的位置上,逗着在他脸上乱抓的太平公主。

    “啊啊啊!”,别看李令月的还不会说话,可却是奶凶奶凶的,被兄长抱的不舒服她,立马表示了自己的不满。

    “喔,你不高兴啦!”

    “嗯,喔!”

    “那坐着好不好!”

    被李贤调过来,放在腿上的李令月,又啊啊的回应了两句。肥嫩嫩的小手,抓着李贤的衣襟,玩弄的不亦乐乎。

    兄妹俩在武后脚下,端端是一派天家和协的景象了。诸王妃、公主及勋贵女眷,也都把目光收了回来,专心看着歌舞,品着美味的御膳。

    趁着大伙的注意力不在,武后低声的问了一句:“六郎,你与杨氏说什么了。”

    武后是什么人,察言观色,人情世故,那都不是寻常后宫女人可比拟的,她当然察觉的到,杨氏下去时的异样。且杨氏又是个出了命的妒妇,她要是闹起来,今儿这御宴,可就热闹大了。

    “儿臣可什么都没说,都是嫂子关心儿臣是否受伤,仅此而已!”

    说完这话,李贤又开始用手指,拨弄着太平公主的脸蛋,弄得她咯咯笑个不停。贺兰敏之能做初一,他就能做十五,李贤不是一个喜欢吃亏的人。

    既然贺兰兄妹,冲着咱的面皮来了,那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吧。看看到最后,真正丢脸的,到底是谁!

第十三章 美人心计!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武后十三岁进宫,凭借一己之力,坐上皇后的宝座,可以说她的斗争经验,完全可以写一本后宫传奇。

    且耳聪目明的她,翌日就知道了楚国公府发生的夫妻互撕,随即在第一时间召见了-李贤。因为她才发现,这个原本很是迂腐的儿子,其实也没那么不可救药。

    可李贤明显在跟她装傻充愣,就是抱着太平玩,甭管武后问什么就是含糊其辞,油滑的跟那些老吏一样,与武后印像中的儿子,差距越来越大。

    唯一没变的,就是他依然很喜欢太平,带来了一大堆小玩意,专门哄小家伙的。而且,太平这个皇宫小霸王,也很是买账,半天全都是笑脸。

    “六郎,六郎!放下你妹妹,本宫有话对你说!”,武后这话说完,立刻就有机灵的女官上前,把太平抱了下去。

    得,这下,李贤没借口了,心里再不情不愿,也得走过去,恭领圣训。一直以来,出于历史的“惯性”原因,他都能躲就躲了。

    可现如今,李贤算是想明白了,他这个身份,要想把武后彻底甩掉,完全不受干预,自己单干,根本是痴心妄想,天方夜谭。

    所以,既然一定是逃不掉的,那所幸就不避讳了,见招拆招好了。

    “六郎,你最近变化不小,而且还选了新王府,就这么不愿意待在宫中,还是你听到什么了?”

    “或者说,在你的心里,真的相信了,那段荒谬的宫廷传言?”

    武后这话说的,当然是有所出,一直以来,熟悉李治的脾气的人都知道,皇帝比先帝-太宗更加喜新厌旧。后宫的女人,受宠的,那是“年年新人换旧人”。

    皇帝嘛,三宫六院,嫔妃众多是正常,可作为主持后宫的皇后,却很难保证这样的后宫和谐,武后面对的困难,比文德皇后当年更加糟糕。

    而且,惦记皇后名位的,不仅是那些新近的嫔妃,或者较有资历的,连她自己的娘家人,也与她作对。

    韩国夫人-武顺,她的姐姐,不仅背叛她,勾引了她的丈夫。更是仗着皇帝的宠信,在后宫收买人心,企图拉拢一些嫔妃,与其形成对抗之势,直至有一天可以取而代之,将皇后的冠冕,戴在她的头上。

    看在一母同胞,且对于皇帝的迁就,武后忍了。可最不能让她容忍的事,武顺竟然利用李贤与她的亲近,在宫中散步谣言,说她才是李贤的生身之母。

    夺了她的丈夫还不够,现在连儿子都不放过,武后是什么脾气,她可以不要,但你不能从她手中抢。

    她是不喜欢李贤,可儿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当然不愿意便宜了武顺。旧怨新仇之下,动了杀机的武后,在暗地里作了点小动作,直接弄死了她。

    而现在,贺兰敏月又继承了她母亲的“遗志”,爬上了自己姨夫的御榻,搅弄风云,且也盯上了李贤。而与其母亲不同的是,她把拉拢换成了毁灭。

    不仅在宫廷御宴上设下了圈套,更是对耳根子软的皇帝,吹起了枕边风,否则皇帝不会漠视李贤在这么小就搬出去。

    那个鬼丫头,就是想通过当年的旧事来恶心自己,不仅能替她母亲出口恶气,更是能离间她和李贤的母子关系,打乱武后的阵脚。

    话说的这么直白了,李贤当然听的明白,端给武后一杯茶,淡淡笑道:“母后,今天必须要说么?”

    见武后点头,李贤就坐在她的脚边,端着茶盏,一边喝,一边说:西汉初年,汉惠帝与张皇后无子,是以吕后将惠帝与宫人所生之子-刘恭,抱给了张皇后,诈称皇后之子。

    且在惠帝身后,按照礼法,命嫡子-刘恭,柩前继皇帝位,是为汉少帝。当然,这种狸猫换太子的法子,吕后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历朝历代的宫廷屡见不鲜。

    可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武后和他的身上,因为李贤不是武后长子,他的上面已经有兄长-李弘了,即便是为了争夺储君之位,也没必要去抢魏国夫人的孩子。

    而李弘被立为储君的时候,他还是个没断奶的娃娃,对于立储的大事,根本帮不上任何的忙,皇帝也不会看在皇后子嗣多为由,就一定在她膝下选择,这个理由是不成立的。

    可好端端的,魏国夫人为什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悖逆皇后,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呢?就是因为,她吃准了皇帝的耳根子软,也在某些方面制住了皇帝,从而可以堂而皇之的窥测后位。

    当然,人言可畏,三人成虎,这假话说的多了,信的人自然也就多了。本来武后就因为从前,当过太宗的才人被人诟病,且常年参与政务,倍受朝堂臣工的攻讦。

    所以,魏国夫人这话,甭管是真,还是假,那些别有用心之徒,都会认为是真的,且为之大肆宣扬。皇后有多难堪,他们就有多高兴,就是这个道理。

    李贤给这种宫斗,起了一个很好听,又贴切的名字-美人心计。这皇帝的婆娘一多,肯定都避免不了,这种争斗。

    听了李贤这般话,武后的面目表情,用“瞠目结舌”这个词都不足以形容。因为李贤今日的表现,比几个月前,在皇帝面前捞王勃,更让她吃惊。

    她几乎都不敢相信,这番条理清晰,分析透彻的话,竟然出自一向迂腐,书呆子一般的李贤之口。

    以至于不由的赞叹道:“六郎啊六郎,母后真是小看你了。”

    “平时不声不响的,可你的小脑袋里,却什么都知道。”

    武后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小瞧李贤,因为这个小子根本就不是一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在宫斗方面,也是很有一套的。他,这些都是跟谁学的?武后很是想不明白。

    “魏国夫人也好,韩国夫人也罢,不管她们说什么,儿臣连一个字都不会信!”

    “谎言终归经不起推敲,更经不住追本溯源,像她们这样的智力、心机,也就配当一个玩物而已,母后不必忧虑。”

第十四章 老令狐!

    皇帝和武后的动作还是挺快的,上元节刚过几日,也就是李贤觐见的次日,就下旨以司卫少卿杨思俭之女,为太子妃,则礼部、宗正寺、内侍省,按照规制准备储君大婚之礼。

    作为兄弟,太子订婚,李贤必须要表示一二,所以特意备下不少礼物,着实花上了一大笔。钱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花就花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李贤这次进宫,被皇帝抓了壮丁,以太子体弱,不宜沾染急症为由,命其代父、兄去探望,弥留之际的金紫光禄大夫-彭阳郡公-令狐德棻。

    此举,让李贤不由的,于心中哀叹:生活终究还是对我下手了。

    到府之后,李贤被其子-令狐修己(太子右司议郎)、令狐修穆(朔州刺史),引到了后堂,就看到皮包骨头的令狐德棻,躺在榻上,艰难的喘息着。

    老话怎么说的,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老头今年八十有四,在官场、仕林中,也算年高德劭,备受崇敬,这辈子也算是够本了。

    致仕之前,令狐德棻还兼着崇文馆学士,给诸皇子、公主开蒙,李忠、李贤等都听过他的课,也算是授业之师,所以在弥留之际来送送,也是天家的一片心意。

    见到雍王奉旨来探望,老头在榻上挣扎着要起来,这哪行啊!李贤疾步上前,扶着他躺好,又给他垫了垫靠背,随即在床边坐了下来。

    “老郡公,切不可乱动,小王今儿是专门代父兄而来,探望您的!”

    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令狐德棻感慨了一句:“老臣没想到,来的竟然是殿下!”

    没错,令狐德棻等的不是李贤,恰恰是有气疾之症的太子李弘。龙朔二年,令狐德棻以八十高龄致仕,为官五十余年的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大唐的将来。

    为什么会如此呢?那就要说到他的出身和经历,令狐德棻出身敦煌豪门,博涉文史,少有文名。大业末年,授官药城县。高祖起兵,任大丞相府记室。

    因其才能出众,雅量高之,高祖与之甚为亲密,随即转为起居舍人,又迁秘书丞,陪王伴驾,侍候在高祖身边,成为天子近臣。

    在贞观年间,太宗慕令狐德棻之才,任其为礼部侍郎,兼修国史,太子右庶子,司职于东宫,辅佐当时的太子-李承乾。

    到任之后,令狐德棻屡屡规劝李承乾的不良行径,甚至不惜犯颜直谏,和上本弹劾,终与张玄素一般,遭到太子的厌恶而旁置。

    直至贞观十七年,太子-李承乾,与侯君集谋反,令狐德棻因其为东宫属官,被外放为雅州刺史,一腔热血付诸东流。

    永徽初,被召回朝,出任礼部侍郎、兼弘文馆学士,监修国史,太常卿,国子祭酒,兼授崇贤馆学士。

    纵观令狐德棻五十余年的官场生涯,大唐的三位皇帝,都有较为亲密的关系,所以不断被委以重任,兼修国史的同时,教导皇室子弟的学业。

    令狐德棻也感念三代天子的恩德,殚精极虑,竭诚尽忠。虽说有点文人自吹自擂的小毛病,但在大节上无碍,算得上一代忠良。

    他这一生,亲身经历了隋朝的覆灭,见证了武德,贞观,永徽三朝,储君之争给国家带来的危害。

    作为一个传统儒家的卫道士,他对于这种皇家争斗,朝堂混乱深恶痛绝。唯一的想法就是,希望大唐出现一个,允文允武的储君,终结这场纷争,以为永例。

    不过,这个想法,显然是不现实的,李弘是仁孝,但身体孱弱,皇后又野心勃勃,朝堂中还有许敬宗之流。他撑着这口气,就是想在弥留之际,叮嘱李弘一番,可现在来的是李贤,失望之色油然而生。

    而李贤,当然明白老先生是什么意思!他这种读书人,迂腐归迂腐,但对国家,对李氏,从来都没有坏心眼。心里向着李弘,也是出于对人臣的本分,李贤倒是不吃味。

    “老郡公,太子是很想来的,但父皇刚刚下旨,明他兼顾辽东军的后勤调度,所以无暇分身,特意让小王替他转达歉意。”

    “您有什么话,可以对小王说,小王保证一字不落的转告给太子。”

    李贤与太子关系好,不仅因为二人共天共地,更因为智趣相投,都是喜欢钻研学问的,这一点朝野臣民无不知晓。

    所以,他的保证,是绝对有效的,而且不会掺假,令狐德棻完全不用担心。

    而令狐德棻听完这话后,先是喝退了两个儿子,随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然后抓着李贤的手,瞪着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雍王爷,你在长安的作为,老夫在榻上也有所听闻。这里只有老臣与你二人,出你之口,入老臣之耳。老臣是将死之人,想听句实话?”

    “老郡公请说,小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咳咳......,“王爷在鄠县之举,究竟爱民之举,还是制造声势,窥视储位呢?”

    回光返照令狐德棻,手劲儿在一点点的增大,他心里清楚的很,太子弘暗弱,身边的臣工多是迂腐的儒生,皆无济世安民之才。

    反观雍王-李贤,虽然没什么朝臣辅佐,但鄠县之事,举手之间,就让一县百姓,过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暖冬”。

    在老头看来,这就是治世之才,假以时日,稍加磨练,绝对是个治世能臣。但老头子也担心一点,身为嫡子,天潢贵胄,李贤会不会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他对于秉性纯良的李弘来说,绝对是一个严重的威胁。令狐德棻想知道,李贤的贤,到底是骨子里的,还是跟他伯父-濮王泰一样,故意演给别人看的。

    “老郡公,贤与太子,一母所生,共天共地,不管他是太子,还是皇帝,贤都会遵守人臣之礼。”

    鄠县一事后,两人的关系火速升温,几乎每天,他都能收到太子弘写给他的信。这让前世身为独生子的李贤,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兄弟情谊。

    生在天家,粗知历史的李贤很是矛盾,令狐德棻的话,也正是戳中了他的痛处,到底是选择兄弟情谊,还是帝王功业。

    这是近来一直在想的问题,可没料到竟然被令狐德棻,先提了出来。想不通,自然没法给予明确的回答,他只能含糊其辞的说了这么一句。

    “不,殿下,这不是你内心真实的想法,或者你还没想明白!”

    “有道是,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臣望殿下以国家、宗室的大义为重,压抑内心的欲望,多多帮衬太子弘。”

第十五章 我就是个工具人!

    换成别人说这话,李贤一定会把其归于道德绑架,明明是别人的问题,为什么让自己为他们的行为买单,这是一件极其不公平的事。

    可令狐德棻不同,他是老史官了,历朝历代的兴衰、更迭,都在他脑子里装着呢!且这个老儒生,也是为国家的前途命运求于李贤。

    大唐开国以来,从隐太子-建成开始,整整三代人,没有一个例外,令狐德棻希望,诸皇子中,崭露头角的雍王,能顾全大局,帮着太子弘,跳出这个无限循环的怪圈。

    用令狐德棻的话说:过去的,我们没有办法改变,可将来如何,就看如何选择了!他相信,李贤一定不喜欢兄弟阋于墙,手沾上兄弟的鲜血,坐上皇位。

    “老郡公,既然这是你弥留之际的疑问,小王也说出掏心窝子的话。”

    “太子与小王,手足情深,只要他在一日,小王就保着他,哪怕千夫所指,遗臭万年!”

    看着老头儿,眼角泛起的泪水,满脸哀求之色,李贤在也没办法拒绝他的请求。这个一个从骨子里就热爱大唐的人,大唐的荣耀,深深烙在了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他爱这个强盛无比,且有包容开放的国家,他不想因为个人的私心,毁了这个强盛无比的国家。

    而作为后来之人,李贤也是对这个时代爱慕不已,同时有感于令狐德棻的爱国情怀,及李弘对他的兄弟情谊,使他最终下定了决心。

    从前读书的时候,经常会学到“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句警世格言,且一直都不明白它的真实含义。

    看到老令狐在弥留之际的,一言一行,彻底让李贤明白了,人活这一生,归根到底就是活个执念,他是后来之人,所以一直都没什么归属感。

    但,他毕竟是炎黄血脉,这片土地,始终是生养他的地方,即便“时间”不对,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现在,他有机会了,为什么要置身于外呢?

    看着雍王的眼神,从迷离变的清澈,令狐德棻笑了,笑的很欣慰,他在朝五十余年,见的人和事,太多了,当然能分清真假话之间的区别。

    “殿下豁达,心胸开阔,老臣放心了。”

    “等老臣去地下见了高祖和先帝,会告诉他们,大唐终于出了一位,心底无私的贤王了。”

    心愿达成,老令狐强撑的气,也终于散了,呼吸也变的急促起来,李贤赶紧叫令狐修己、令狐修穆进来。

    这最后一刻,必须留给他交代后事的时间,这对他,对整个令狐家都是十分重要的。

    天空飘起鹅毛般的大雪,北风潇潇,院子的刮卷白雾,沉闷之气充斥着整个院子,彻骨的寒冷,也让人从心底里感到悲哀。

    这是李贤到大唐后,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死亡”,受三代皇帝恩遇的老令狐,在死亡边缘徘徊之时,心心念念的不是子嗣家族,而是李唐天下。

    人活七十古来稀,像他这岁数,早已经到了“不逾矩”的年龄,颐养天年是理所应当的;人无完人,他的缺点无足轻重,他的爱国情操,却值得人的尊重。

    稍时,在令狐一家老小的哀嚎之中,心中牵挂以了的令狐德棻,于一个满天飘雪的天气,与世长辞。

    太子右司议郎-令狐修己,交给李贤一本书,这里面都是老郡公一辈子的为官心得,是他临行之际送给李贤的礼物,他希望这能帮李贤成为一代名臣。

    老实说,对于能不能当上名臣,李贤不感兴趣,老郡公的心得也不一定适合他。但礼轻情意重,老郡公的一番心意,他除了收下,别无选择。

    劝慰令狐兄弟节哀后,李贤告辞离去,他还需要回宫交旨,将令狐德棻的死讯禀告给皇帝。

    稍时,洛阳宫-寝殿,精神不怎么好,绑着发带的李治,听到令狐德棻亡故的消息后,表情很是伤感。

    他年幼的时候,时常去东宫玩耍,令狐德棻在给废太子-李承乾授课之余,也会教他一些做人的道理。

    在李治看来,令狐这个传统的读书人,堪称读书人的典范,在其几十年的官场生涯中,从不涉足政治角逐,也不谋求更高的官位。一心扑在学问一道上,为大唐,为后世子孙,留下了多部的经典。

    这样的人,哪个君主不喜欢,又有哪个君主不信任;如果不是因为他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前,李治也不会让其致仕,早早就任命他为太子太傅了。

    现在,这个于公于私都可圈可点的人死了,李治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走的时候,说什么了?”

    “老郡公惦记父皇和皇兄,惦记李唐天下,心底无私,可敬可叹!”

    听到李贤这么说,李治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叹了一气,随即言道:“令狐德棻勤奋一生,国家凡有修撰,无不参与,暮年尤忧家国天下,真忠臣也。”

    “传旨中书省,追谥号为宪,加检校礼部尚书,以宰相之礼,陪葬献陵,让他跟着高祖皇帝,一起万世不祧吧!”

    李治这话说完,殿中的内宦官,躬身应诺,转身退了出去。

    处理完令狐的事,李治又看向李贤,沉吟了一会儿后,淡然道:“鄠县的事,太子替你的求了情,头都磕破了。”

    “可朕今天要告诉你,朕不能答应的,你提了也没用,你提的,朕也肯定不能答应。”

    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了,君父君父,李治既是君,也是父,他不可能让李贤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着。作为国家的亲王,李贤的一生只能选择为国家、为宗室添砖加瓦。

    既然,他这么不愿意在宫中带着,觉得这里无聊,烦闷,那李治倒是给他想到一个好的去处!粟末靺鞨部的首领大祚荣,上书请战,意欲助唐攻伐高句丽。

    为了表达诚意,特选出五万铁骑出战,请朝廷派一位身份尊贵的监军,最好是当朝太子,鼓舞军中士气的同时,也加深双方的信任和感情。

    可李弘毕竟是太子,国祚的根本,是绝对不能轻动的。而李贤是皇帝嫡子,亲王之中,最为尊贵,思前想后,衡量再三后,李治还是决定,让他去。

    一日之间,两次成为太子的替身,换谁心里都有些想法。为了不让此事伤及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李治还附加了一条,调五千精兵,随其一同前往,护卫他的安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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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怀太子传介绍: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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