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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叔挚     章怀太子传txt下载     章怀太子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百三十一章 拆皇帝家的门

    从百骑司出来后,李贤并没有回大明宫,而是转身去了太极宫-承庆殿。李贤登基之后,便在那里的密室中,加了李治、李弘、李显的画像。

    对于先帝的权谋,李贤从来都是佩服的,他怎么会一点保险措施都不想。所以,一直以来,李贤心里都不确定,先帝是不是改主意了。

    看看这封诏书,就知道他最后的心意了。李贤一边看,一边悲伤的流泪。

    诏曰:乾道统天,文明于是驭历;大宝日位,辰极所以居尊。.......,皇太子贤,少而灵鉴,长而神武.久叶祥符,夙彰奇表,天纵神武,智韫机深。

    ......,地属元良,实维固本,万邦咸正,兆麻乐推。晷纬呈象,休徵允集,华夏载伫,讴颂知归。

    今命贤于柩前即皇帝位,所司备礼,以时册授。公卿百官,四方岳牧及长吏,下至士民,宜悉祗奉,以称朕意。

    李贤从不轻易相信人,哪怕是皇帝命他权知军国事,他心里也一直不敢完全相信。这种提防之心是来自灵魂的,因为他心里从来都没把李治当成自己的父亲。

    可在百骑司,匆匆扫过那一眼后,李贤的心里,便如刀绞一般。原来,先帝对他说的话都是真的,李贤所遭受的刻薄待遇,真的是为了培养他。

    先帝没有把他当成李弘的替身,完全是李贤自己想多。此刻的李贤心里真是后悔,他就不应该率军北征,把长安留给武后,让他们有了可趁之机。

    如果,他对先帝的信任再多一点,先帝也不会死;如果,他能对先帝的孝心多一点,就应该刺破武后的心机。先帝一定会相信他的,不是吗?

    “父皇,儿臣太自私,儿臣害了您,也害了七弟。”

    “您不要怪儿臣,如果儿臣不做这个皇帝,她当了皇帝,我李氏皇族就会面临一场亡国般的大屠杀。”

    “儿臣知道,您最在乎的是大唐的社稷。为了大唐,为了陇西李氏,儿臣不怕千夫所指,亦不惧遗臭万年。”

    说到这,李贤面色变的狰狞起来,双手的关节捏的卡卡作响,周身的杀气凌厉。之所以如此,除了对李治、李显的愧疚外,就是因为与遗诏放在一起的那封信。

    那封信是明崇俨留给他的,这位木先生告诉他:天地为棋局,帝王为棋子,不管李贤怎么天纵奇才,也挑不出他的手掌心。

    而留下这封信的目的,明崇俨就是要看看李贤,在名正言顺、天下的士气人心,与令他恨之入骨的武氏一族,之间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帝王或功利的角度来看,明崇俨笃定,李贤一定会妥协,赦免武氏,换取正统地位。而且在信中,明崇俨还扬扬自得的嘲笑李贤,即便荣登九五,也只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可他还是小看李贤了,小看了李贤的意志。堂堂的大唐天子,怎么会为贼子所欺辱。他就是要用武承嗣阖府的人头,向明崇俨、向所有怀有异心之徒证明,大唐天子的决心。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李贤弱冠从军,十余年来,直接或间接死在他手中的人,何止百万!不管明崇俨背后的势力有大,不管他们有多少人,李贤发誓一定杀光他们。

    唉,叹了一口气,李贤盘坐在给李治和李显的画像下,多加了一盘葡萄,也给自己拿了一壶酒。

    他们生前最喜欢的水果就是葡萄,李贤特意让鸿胪寺在宫里搭了一个长棚,棚顶清一色的琉璃瓦,这样一年四季都有新鲜的葡萄了。

    “大伯,你呀,幸亏没当上皇帝,不然朕保证你后悔,比当太子还拘束!”

    “五哥,当太子够烦的了吧,当皇帝麻烦更大,朕每天休息的时间,从来没超过三个时辰。”

    “四伯!你那么胖,有消渴症,要是当了皇帝,别说三十二,朕看你活过二十二都难。”

    挨骂多一点,累一点,李贤不怕。他就要开创一朝盛世,远迈两汉,空前绝后,用功绩来抵消他夺位带来的恶名。

    “父皇,这道圣旨就留在这里,等儿臣老了,入土了,再带这道诏书去找您。”

    给太宗及诸位,一人满上一杯后,李贤仰脖喝光了壶里的酒,转身出了密室,乘辇出了太极宫,一路向大明宫而去。

    李贤的酒量是很不错,可因为比较疲倦,喝的又是闷酒,所以头有些晕,坐在辇上晃晃悠悠的,心里烦的很!

    行至丹凤门,便听到一阵吵闹之声,兵部左侍郎-郭待诏,左威卫大将军-郭待封,及丹凤门诸侍卫都面露无奈之色。

    而他们无奈的无奈,都源于一个女人,刑部郎中-郭孝慎的夫人,李贤的小姨母-武碧娘。

    “叔母,陛下不在宫里,真的,小侄是不会骗你的。”

    “叔母,有什么话,咱们还是回家去说吧!闯宫是大罪,是要砍头的。”

    郭家兄弟当然知道武碧娘要干什么,也不知道是谁嘴上没个把门的,把擒获武承嗣的消息告诉了她。

    其实,两兄弟在府中的时候,早就劝过了他,陛下恨武氏的人,恨到了骨子里,他是绝对不可能放过武承嗣的。那混账东西,有帮着太后篡位,残杀东宫的属员,家卷,这种货色就该千刀万剐。

    而且,皇帝对武碧娘、对郭家已经是别样恩典了。看看其他与武氏联姻的家族,罢官、流放,贬为罪臣一族,遇赦不赦。

    郭家呢,郭待诏、郭待封依然是三品的大员,郭孝慎也是稳步渐进,吏部考核一过,可能就要升检校侍郎了,该知足了。

    “你们俩给我让开,我今天一定要见到陛下。”

    “再拦着我,信不信我把这宫门拆了?”

    好家伙,武碧娘真是彪悍的够可以的了,拆皇宫?这不疯了么?整个天下,除了皇帝自己,谁敢?

    也就在两兄弟面面相觑,诸侍卫束手无策的时候,程伯献高声喝了一句:皇帝驾到!

    而喝的有些微醺的李贤,也黑着脸从御辇下来,沉声说了一句:“是谁要拆了朕的皇宫啊!”

三百三十二章 找死来了!

    李贤的作派,在做太子的时候,便显现出了与高宗皇帝、孝敬皇帝大大的不同。如果非要说像谁,最贴谱儿的便是其祖-太宗文皇帝。

    所以,李治在世时,便常与近臣言:太子贤,文武大才,而度量恢廓,任贤使能,各适其当,英杰之士,乐为之用,下至厮卒,咸归心焉。

    这也不是李治自夸,李贤确实是刚果善断,能决大谋。用兵常以少击众,开阖如神,身先士卒所向克捷。知人善任,使士有一艺辄录用,弗遗与臣下语。

    但靖难之役后,皇帝的脾气却变的暴戾而不可遏,尤其是那些对武后阿谀奉承,附和其篡国者,皇帝都用最残忍的方法处理他们,外戚等尤为甚也。

    武攸暨、武攸宁等掌兵的武氏子弟,皆受国法而死,死状惨不忍睹;阖府上下,亲朋故旧,尽被屠戮,鸡犬不留,由此可见,皇帝对武氏之恨。

    武碧娘之所以安然无恙,还真是托郭家的福气,如果不是郭家在靖难之时态度坚决,刀斧加身依然捍卫李贤的正统地位,她能成为唯一的例外么?躲过了生死大劫,还不知道收敛,这其中难道没有郭家自持功大的成分吗?

    “待诏,你的儿子百日,朕命尚食局到你府中摆宴,这是臣工中的独一份吧!”

    “待封,卢国公是朕的皇叔,他的幼女何等金贵,可朕还是满足郭赟的心意。”

    李贤的语气骤然又冷了几分:“朕对你们郭家,没得说吧!”,话间,又拍了一下御桉:“持功自傲,你们功劳很大么?比李勣、姜恪都大。”

    是,李贤承认,他的一些手段是残忍了一些,可那些人都是罪有应得,既然他们守不住臣节,当了二主之臣,就别怕秋后算账。

    而对于自己麾下的诸功臣,李贤自认为不曾亏待一个,不论年齿,不论出身,只要功绩够了,皆高官任作,骏马任其骑。

    尤其是他们这些历仕三朝的老臣,个顶个待遇优握,四时八节,婚丧嫁娶,赏赐都是三代以来最优厚的。

    但有一点,李贤必须让他们知道:朕给你们的,你们必须要,朕不给的,你们要了也没用。持功自傲,恃宠而骄,可是要晚节不保的。

    而郭家兄弟当然也明白皇帝话中的意思,面面相觑,心中也不约而同的叫了一声苦也。只能跪下来磕头,向皇帝请罪,求皇帝熄雷霆之怒。

    “陛下,你不要骂他们,都是我的主意。”

    别看武碧娘岁数没有郭家兄弟大,但他们夫妇的辈分,却稳稳压了二人一头。在这个孝道大于天的世道,岁数、官爵都是没什么用的。

    而且,武碧娘也不认为皇帝是有道理。在孝悌的一道上,皇帝做的还不过火么?屠戮母族,太宗文皇帝做的也没他过分。

    本来心情不佳的李贤,听了武碧娘的话,更是怒不可遏,一把摔了玉镇尺,厉声喝斥:“朕当然知道是你的主意,他们有胆子拆皇宫吗?”

    “朕告诉你武承嗣获罪于天,其罪罄竹难书。不要说你来求情,就是把佛祖请下来都没用。”

    “朕打小就讨厌你们武家的子弟,不劳而获,欺压良善,参他们的本章,弘文殿都放不下。”

    这话一点都不假,说世家子弟们醉生梦死,那武家的子弟就是万恶之源,比起来,刚刚被处决的郑家三子,简直就是正人君子。

    李贤不否认,武氏之中有冤死鬼,可篡国之罪,自古以来就是灭族之罪。别人都能死,唯独他们武氏就能意外?

    “郭夫人,你要记住朕能赦免你,也能治你的罪。这是第一次,朕不与你计较,回府禁闭思过吧。”

    “陛下,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别忘了,你身上也有武氏的血脉!”

    “朕看你今儿不是来求情的,倒像是与朕打擂来了。”

    亲娘嘞!皇帝开恩了还不走,二叔娶的这位根本就不是夫人,是郭家的报应啊!郭家兄弟现在都想给他们这位小叔母磕一个。

    满朝文武,宗室百官,谁不知道皇帝对武氏一族的痛恨。现在被武氏的人公然指责,郭家也要被他连累。

    就在兄弟二人脑补郭家老小,是要被抄家,还是流放的时候,侍中-参谋部尚书张文瓘,尚书右仆射-戴至德,检校侍中-狄仁杰三相联袂而来。

    三相都是抱着本章来陈事的,可看到皇帝黑着脸,地上还有镇纸碎块,再看看郭家兄弟的倒霉样,及面带不忿之色的武碧娘,他们心里就都明白了。

    唉,这个武碧娘,太不懂事了!且不以公论武氏一族的罪过,但从私来论,武承嗣及其家卷要是能赦免,那跟随皇帝靖难的诸文武能干吗?

    “郭侍郎,兵部一大摊子事,你都忙完了么?怎么还来叨扰陛下,还不赶快下去!”

    “郭大将军,你们的家事,自己回去解决,不要闹到御前来。”

    没错,张文瓘、戴至德此举无异于“指鹿为马”,但他们真是为了皇帝好,也是为了郭家好。

    皇帝一向致力于君臣互不相负,郭家是功臣,又没有犯错,没必要因为妇人之见,就降罪于郭家,以免寒了功臣们的心。

    宰相嘛,本来就是辅左皇帝,协理阴阳的,他们活个稀泥,让双方都有台阶下,场面才不会难收拾。

    而郭家兄弟当然也不是傻子,二相给递了台阶,实在是不敢让他们叔母再说了,连连告罪,赶紧把人拽了出去。

    与两位老相爷配合的天衣无缝的狄仁杰,还端着一杯茶呈了上去。三相心里清楚的很,皇帝的火气再大,也不会无辜牵连他们的。

    瞪了狄仁杰一眼,接过茶盏,李贤没好气的说道:“你们三个,这是胁迫君上了!”

    嘿嘿,“陛下,您不是也没想把郭家和郭夫人怎么样么,否则那还会有兴致在殿中与他们掰扯!”

    狄仁杰这话说的没错,皇帝留下武碧娘,原本就是为了施恩给郭家,同时也在向所有功臣散发一个信号。

    他将功臣看做自己的手足,即便武氏一族获罪于天,看在郭家兄弟与他同袍浴血的份上,皇帝也愿意格外开恩。

    如今皇帝能施恩给郭家,将来同样能施恩给他们。否则,就凭武碧娘闹到大明宫,她的脑袋也早该搬家了。

    “行了行了,你们都是有理的,朕说不过你们,说说你们有什么要事陈奏!”

三百三十三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从作皇子开始,李贤的身边就汇聚一批,又一批的能臣干将,究其原因就是因为李贤能容人,那怕是逆着他脾气来的。

    当然了,这也是要分人的,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资格,郭家兄弟与武碧娘的运气不错,三位相爷显然就在少数人之列。

    可三位陈奏的事,却让李贤的气不打一处来,颍水洪患频发,当地官府力有不逮,上表朝廷请求拨付赈灾款项,赈济灾民。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早在李贤为太子时,户部就奉命设立了专门的款项,只要程序上没有大问题,即可划拨遭受灾害的州县。

    救灾如救火,一刻都耽误不得,所以这所谓的程序,也多数与地方官吏及各道的监察御史的奏本为主,本章齐全即可。

    但最近一些官员不仅上书,也在私底下议论,闹灾荒的州府所报的灾情过甚,申报的赈灾款项,与实际的所需数目相差较多。

    当然,这多出来的部分,肯定是进了一些人腰包。灾情一出,朝廷的注意力也就全放在灾情上了,很多平时不方便,不能做的事,也就能没人注意了。

    灾情苦了百姓,朝廷也搭了不少,老百姓没得多少实惠,反而给贪官污吏大开方便之门,官员们对此颇有微词。

    其实,这种事真是说不清,赈灾事务复杂,很多事项上花钱,根本就没法对照,更没办法合帐。

    就比如说-粮食,官府是一定会采买粮商的粮食,可灾情闹起来,粮家与平时一定大有不同。

    在商言商嘛!人家千辛万苦的把粮食运来,一点好处都不得,弄个白玩,谁还给你运粮食。一般来说,只要不超过平时粮价的三成,谁也不会追究。

    可谁也说不清楚,同样是采买,选了东家,没选西家,会不会存在吃回扣的现象!人性本恶,在不耽误赈灾的情况下,白得一笔酬劳,谁能不收。

    操守,那都是嘴上说说而已,真金白银堆在面前,有多少人能保证不动心,而且这还只是能看得见的。

    下级小吏底层的吃拿卡要,有时候比官员们更甚。他们打着赈灾的幌子,上欺下压,从中大捞好处,大发国难财的事,机会是可以预见的。

    所以,官员们认为,应该大力加强监察制度,同时对灾区申报的款项要加大审核制度,确保国库里的每一分钱,不至于落于贼子之首。

    “中饱私囊,损公肥私!官员也是人,谁也不能保证一定能守的住本心。”

    “一些官员上书,灾情甚急,可国帑也不能浪费,否则各州都把准了陛下爱民之心,大发国难财。”

    戴至德的没往下说,可他相信李贤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朝廷再有钱,国库的底子再厚,也禁不住贪官污吏们的腐蚀。

    这些蠹虫,今儿你一勺子,明儿他一勺子,国库早晚是要被掏光的,这也就真成了他们发财的一个渠道。

    是先救灾,还是紧急完善一下制度,再行核查拨付,就得请皇帝自己拿主意了,毕竟这钱不是一笔小数。一旦拿州府县吏,因为这笔钱达成共识,上下其手,想把这股不正之风掰过来,就很难了。

    “灾民盼朝廷的救济,如大旱之盼云霓。”

    “朕是堂堂的天子,亿兆黎民的君父,岂能因为怕花钱,就跟百姓们抠抠搜搜的。”

    笑话,爱民如子的话是扯澹吗?朕是个食言的君主吗?

    难道要朕发一道诏书,明示天下百姓,朕怕贪官贪污国帑,所以你们遭灾就得先忍耐一二,死点人就死点人吧。等朕查清了,再行拨款!毕竟皇帝家也是不富裕的,地主家也没余粮,且遭着忍着吧!

    “再者说,朕养三法司是干什么的,监察御史是干什么的?他们要是能办明白差事就干,干不明白趁早回家抱孩子去!”

    “还有,那些上本章的,暗中议论的,把他们统统调到灾区任职。光知道耍嘴皮子,放空炮的兵,朕最看不上。”

    见皇帝动了真火,三相也是相觑一笑,事情跟他们想的一样,皇帝爱民,他是不会采纳那些人的建议的。

    可事情要是真是就如此简单,三相也没必要到御前奏对,他们在下面申斥一番也就是了。

    而李贤显然也察觉到了异样,皱着眉头问道:“难道,这里面还有别的枝节不成?”

    “陛下圣明,三天前,京兆府下辖的不良人,在京郊之外,发现了两具尸体,是御史台的御史。”

    “马遵已经勘察过现场了,发现尸体的地方,绝对不是最初的桉发现场。”

    京兆府询问过家卷,也访听了御史台的一些同僚,御史是靠着嘴吃饭的,平时说话、办差,都难免得罪人。

    二人在御史台供职二十多年,得罪人比他们的亲戚都多,实在是无法确定,是否跟仇杀有关。

    可有一点非常可疑,那便是他们最近忙着弹劾受灾州府官员谎报赈灾款项之事。马遵以为,他们就是因为此事被灭了口。

    “臣以为,御史们的职责本就是风闻言事,有时候空穴来风也不一定假的。”

    “如果,他们真的是因此被灭了口,那就说说明,在赈灾一事上,他们触碰到了一些人的忌讳。”

    言官奏事,哪怕是拧着天子的脾气,也不会受到苛责,看看贞观一朝的魏征就知道了,一个人带出来几百个铮臣,个个敢在金殿梗脖子。

    先帝在位的时候,虽然有时难免心中不悦,为了广开言路,对御史们的谏言,也是虚心接纳。

    唯独李贤不同,当太子的时候,他就敢在宣政殿外杖杀御史大夫-杨再思。是,那家伙是居心叵测,的确该杀。

    但他怎么说也是御史的头头,是言官们的领袖。这也就导致了,李贤登基之后,很少有言官上书议论朝政得失之事。

    “这两位言官,老臣知道!他们都是永徽初年考上来的进士,寒门子弟。”

    “为官清正,为人正直,是安贫守道的好官。如今。”

    如今朝局刚刚趋于平稳,便出现了暗杀言官之事。再联系到他们主张的事,很有可能关系到朋党,这对社稷可不是什么好事。

    “朕承认,朕好杀人!可朕杀的人,都取死有道,杨再思也好,其他人也罢。”

    “但朕绝对不允许,在大唐出现朋党之祸。谁敢以此乱我大唐,朕灭他九族!”

三百三十四章 胡诌

    在长安,吃皇粮当差的太多了,用“数以万计”这词也不为过,死两个官员也着实算不得什么大事,那怕他们是御史。

    李贤呢,是不喜欢多事的御史们,认为他们是白吃国家俸禄,多数时候说话,都是脱了裤子放屁,于国于民都没什么用处。

    可再是闲人,那是朕的臣子,朕这个皇帝都没说杀,谁敢越俎代庖,越过皇帝处置他们?

    李贤的这种想法被马遵认为是,乌鸦落在猪身上,眼里看到的黑都是别人的。简单来说,吹牛X可以,但不能越过他这个皇帝,否则即是逾制。

    幸亏皇帝在这方面的精神头,没有用在治国、用吏上,否则这差事可没法干了。

    啪,“哎幼喂,程伯献,你大。”,这爷还没出口,马遵立马把嘴捂住了,御前奏对走神,可是大不敬之罪。

    当然,他也没忘用幽怨的瞪程伯献一眼,丫他们老程家人都是死心眼,下手就没个轻重,他的屁股铁定是肿了。

    “回陛下,臣以为发现尸体的地方没有找到他们的靴子,此必有异。且死者的确是先被勒死,然后倒挂起来的。与周王显的尸身被作的手脚颇为相似。”

    偷偷瞄了一眼皱眉头的皇帝,马遵敢打赌,他缩在袖子里的手,必定攥成了拳头。可这是桉件的关键缩在,马遵不得不说。

    撩拨完皇帝的禁忌,马遵赶紧把话题扯远,他可不想因为这么一件桉子,就让皇帝的板子,打到他的屁股上。

    “陛下,臣曾听家父说过,祖父在贞观朝做监察御史的时候,曾奉命调查一桩桉子,也是这样的吊脚子!”

    听到“吊脚子”这么奇怪的名字,李贤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也事抬了抬手,示意马遵继续!

    蒙混过关了!马遵嘿嘿一乐,拱手言道:“贞观六年,臣的祖父马公被太宗皇帝擢拔,出任监察御史。.......”

    那时候,高祖皇帝还在世,以太上皇的名位,退居大安宫。可自从李渊带着一众嫔妃搬进去后,宫中频频发现光脚的宫人、内宦吊死在大安宫的林子里。

    李渊是退位了不假,可李世民毕竟是他的亲儿子,老爹的寝宫常常有人吊死,传出去了,好说也不好听啊!所以,特地命马周负责调查此事。

    翻看了皇宫旧档,发现自武德初,便有时常有人吊死在林子中,宫正司也查过很多次,但最后的都没有找到什么结果,只能归类于鬼神之事。

    马周是经风历雨的干吏,岂能拿鬼神之说回复皇命。于是便询问了大安宫的老人,想从她们的只言片语中,寻找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马遵的老毛病又犯了,总是那他爷爷、老子为官时,经历的那些事拿出来卖弄。而且说着说着就主观的代入,添加一些神神怪怪的色彩,让本来就模湖不清的事件,更摸不着头绪了。

    几年前在蜀中,遭遇诡尸袭击的时,这混账东西就是讲了这么个故事,结果李贤遇袭,程伯献麾下也死了不少人,才转危为安的。

    “陛下,臣参马遵怪力乱神,迷惑君上之罪。”

    “臣随陛下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哪里有什么鬼怪,都是贼人作祟而已。”

    程伯献就瞧不贯马遵这副样子,什么事到了他嘴里,都成了人力不可为之事。这世上的神仙、妖魔鬼怪这么多,还能有什么事。

    查不出桉子就说查不出的事,要怨就怨自己能力不行,找那么多借口干嘛!奶奶地,他也就是从潜邸一路跟过来,要不然陛下能这么惯着他?

    “唉,你也别抱委屈,这次,朕站在伯献这头儿。”

    “朕记得敬德公曾有言:创立江山,杀人无数,岂有鬼哉!”

    “你们都是跟着朕出生入死多年的人,应当知道朕的脾气是什么。”

    李贤是马背上杀出来的皇帝,即便真的有什么鬼神,想搞什么事,首先要问的,就是他手中的长缨。

    不过,马遵再不着调,也不敢在御前欺君,想来大安宫中的事,与这两位御史也存在着某种联系。至于他所言李显之死,与之比较应该是个巧合。

    “朕记得,负责大安宫防务的,是翟锋吧!”

    听到皇帝的文化,程伯献赶紧抱拳回了一句:“回陛下,翟大将军是上个月履任新职的。”

    要说翟锋也是真死心眼,先帝驾崩之后,太后本打算让他继续留任大明宫,与武承嗣等人共同把守宫禁。

    可这家伙却不愿意,结果被扔到了刑部大狱中,一天三顿小皮鞭,还是抵死不从,要不是太后爱才,他早就见阎王去了。

    还是李贤打进长安之后,他才被放回家中养伤,静养了将近一年时间,才被李贤委任为大安宫的守将的。

    不是李贤小气,而是翟大将军身体养好了,心里觉得对不起先帝,没什么精神头,所以李贤只能给他找这个闲差。

    唉,“翟锋这个人啊,朕怎么说呢!”,起身从御阶上下来,李贤澹澹言道:“摆驾大安宫,朕还没去过高祖颐养天年的地方呢!”

    “陛下,是不是臣去就可以了。这么小桉子,惊动圣驾,臣及京兆府诸同仁,诚惶诚恐啊!”

    马遵这话可以把李贤逗乐了,这混账东西,啥时候都不忘了耍花活儿。

    怕惊了圣驾,你来宣政殿说什么。还不是在翟锋那买不着面子,又怕被御史们弹劾,所以才这卖乖的!要不是看在与李显死状一致,有些联系的份上,李贤早就让侍卫们揍他了。

    “看在情况特殊,朕这次不与你计较,再有一次,你小子试试,朕扒了你的皮子。”

    嘿嘿,“诺,臣记下了!”,马遵这礼行的是挺到位的,可他那嬉皮赛脸的模样,显然对皇帝的话,也没有全听进去。

    因为马遵很清楚,他要是真与其他臣工一般诚惶诚恐的,那其与皇帝之间的布衣交情,也算是到头了。

    “陛下,陛下,咱们是不是把谢道长请来,有他老人家在,多一份保障啊!”

    “胡扯,有这么多禁卫军在,还去叨扰道长,像话吗?”

    “陛下,人老成精,他什么没见过,总比咱们瞎猜好吧!”

三百三十五章 吊脚子的由来

    西出云龙门而北,则为大安宫,太安宫是一处特殊性质的宫殿区,在秦王居此宫时,李渊曾到来探望儿子,等李渊移居此宫时,太宗李世民也多次来此晨昏定省。

    太安宫作为唐初两代皇帝居处之所,成为当时特殊时期政治演变的产物。

    贞观九年,高祖皇帝崩后,依照宫制,嫔妃有所出者可由皇室供养,亦可奉出于藩王;无所出者,皆入感业寺出家。

    所以,这大安宫自贞观九年后,便再没有皇室的人在此生活过,更没有花费财帛修缮,驻扎在这里的禁卫军也不到千人,基本属于废弃的状态。

    看着大安宫破败的程度,就知道翟锋这家伙摆明了是来偷懒的。就这鬼地方,要是来拍鬼片,都不用布置,直接可以选景了。

    “臣翟锋恭迎陛下,吾皇万岁,圣躬金安!”

    翟锋还是那个翟锋,即便是身处冷宫,依然顶盔掼甲,穿戴整齐,唯独腰间多了一个酒壶,想来也是用来打发时间的。

    “行了,老翟,咱们故人,用不着那些劳什子规矩。”

    “起来!与朕说说,最近过的怎么样!”

    皇帝不仅亲自扶起这个被“发配”到此的大将军,更是温声细语的,和蔼可亲的很,这可让大安宫的守卫们有些惊诧。

    在禁卫军当差的谁不知道,到了这,仕途也就到头了,这辈子也别想再进一步,且冷锅冷灶的熬着吧!

    翟锋原本是先帝最贴心的大将,可架不住一朝天子一朝臣,也该他走下坡路的时候,所以大安宫的禁卫军对待翟锋也仅仅是表面的恭敬而已。

    “谢陛下!臣还好,一个饱三个倒,晚上也能睡踏实觉了。”

    翟锋当然明白,皇帝是为了他张目,心中也是一暖,原本生冷的语气也暖了三分。

    “你呀,太犟!这地方有什么好的,冷冷清清的。”

    “此间事了后,你即出任左羽林卫大将军,主管大明宫整体防务!”

    调翟锋是李贤一早就考虑好的事了,秦晙、李敬业都是在外面野贯了的人,戍卫宫禁这样枯燥的差事,还得交给翟锋这样忠心耿耿的老马才是。

    听到这话,翟锋先是愣了一下,要是没记错的话,右羽林卫的大将军也换了程务挺,让翟锋意外的是,皇帝连他的岳丈-段瓒都没用,反而选了他。

    先帝宠幸的那位钱大将军,如此也要靠边站了。不过,这也不奇怪,钱宁那家伙,一向都是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太后、皇帝是谁也看不上他。

    可让翟锋想不明白的是,大安宫这破地方,能有什么事惊动皇帝。而且,连皇室供奉首领-谢映登都出动了,这多少有点大题小做了吧!

    挥退了一众将校士卒,翟锋便将李贤等人请到自己的值房中,大安宫里的殿宇,几十年都没人打扫了,实在是没地方下脚。

    而听马遵将来龙去脉详述了一遍后,翟锋当了皇帝的面,就把马遵给撅了。一知半解就敢拿到天子面前卖弄,皇宫大内的事,岂是他能详知的。

    “陛下,这吊脚子,的确出自大安宫,但并不是什么鬼神。”

    “此正是杜如晦与臣父所为。......”

    高祖据有天下,多太宗皇帝之力也。这话放在贞观以后说,一点毛病都没有。尤其是永徽至今,毕竟这龙椅上坐的,都是太宗的子孙。

    可放在武德朝,这话却是高祖皇帝最大的一块心病。想想太宗皇帝为秦王的官职就知道了。

    天策上将、尚书令、中书令、陕东道大行台,左右十二卫大将军,位在王公之上。前后部鼓吹及九部之乐,仪仗四十人。

    对太宗皇帝,高祖已经是赏无可赏,封无可封了。秦王一爵,封邑以达到三万户,就是东宫也没有这么多的封地、人口。

    “陛下,您当过亲王,也当过太子,臣僭越的问一句,您当皇子的时候,有这么大的权势吗?”

    当然没有!即便李贤是权知军国事的太子,手中的权力,也是由先帝一言而决之,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

    “是啦!于是,裴寂便向高祖进言,为太宗皇帝兴建了大安宫。”

    武德时期,国家草创阶段,国家尚未统一,天下纷争不断。朝廷每天在外打仗,京畿诸皇子纷争不休,东宫、秦、齐三府争斗也日趋白热化。

    高祖皇帝在褒奖太宗的同时,也在扶植东宫、齐王府的势力。而隐太子与巢王为了刺探秦王府的消息,也借助内侍省不断向大安宫渗透。

    太宗对此当然心知肚明,所以杜如晦、翟长孙二人,就负责清理渗透进来的宫人、内侍。

    明面杀肯定是不行的,那就撕破脸了。所以,足智多谋的杜如晦,便想出了这种“吊脚子”杀人的方式,以奇异的诡事,解决麻烦。

    至于当时的宫正司,也明白这涉及诸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有人想出了这样的方法,人家也乐得湖涂,所幸就以鬼神之论结桉了。

    “老臣少时,时常随家父出入大安宫,就曾亲眼见过,家父与长孙无忌把那些细作,吊在了北边的林子里。”

    “老臣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或者有人在效彷前人行凶。可鬼神之论,显然是不复存在的。”

    总而言之,这所谓的吊脚子,不过是故弄玄虚的事。当时秦王府上下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了避免吓到孩子,还特意将北林划为了禁地。

    “那也不对!既然是为了除掉细作,贞观以后,为什么还会有吊脚子出现在大安宫呢?”

    “而且,皇祖明知道吊脚子的由来,为什么还羊装不知,让马周来彻查呢?”

    是啊!玄武门之变后,建成、元吉已然身死,太宗也成功上位。这大安宫已经成了禁锢高祖的监狱,那为什么还会出现这样的命桉呢?而且,与李显之死,及今日御史之事,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什么必要的联系!

    “陛下,那老臣就不知道了!估计现在也没什么人知道,毕竟年代久远,知道内情和在这当差过差的,差不多都以作古了。”

    “如果,您还要查,便只能翻查宫档,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三百三十六章 尘封的大安宫!

    皇宫旧档好说,虽然大安宫荒废了,但这里的物件保存是完好的。李贤等人,也在翟锋的引领下,来到了一处偏殿中。

    据这里的书吏介绍,这里的宫档,只有从武德五年七月到贞观九年五月的,因为高祖驾崩后,这里便再没被启用过。

    虽然年限不多,但这里的记档却不少,大到兴建改造,小到嫔妃的功过,生育情况,都有所涉猎。

    比如:如“太宗后与公卿谒太上皇于戢武殿,置酒为欢,乙夜方散,赐帛各有差”。也就是李渊移宫后,太宗李世民也多次前来。

    贞观四年,“校猎于鱼龙川,自射鹿,献于大安宫”。贞观五年,太宗“亲献禽于大安宫”。

    贞观六年,太宗“侍上皇宴于大安宫,帝与皇后更献饮膳及服御之物,夜久乃罢。帝亲为上皇捧舆至殿门,上皇不许,命太子代之”。.......

    从这些情况来看,贞观时候,李渊与李世民这对冤家父子,关系似乎很是融洽。当然,谁也不知道,这记载是不是奉皇命而故意记载的,真实情况谁也不知道。

    而且,马遵还找到了其祖马周写的一道条陈记录:臣伏见大安宫在宫城之西,其墙宇宫阙之制,方之紫极,尚为卑小。

    臣伏以东宫皇太子之宅,犹处宫中,大安乃至尊所居,更在城外……臣愿营筑雉堞,修起门楼,务从高显,以称万方之望,则大孝昭乎天下矣。

    马周在吊脚子桉后,没有交待桉子的结果是什么,却反过来上书太宗,以孝为名,重新扩建,增修门楼,营筑雉堞,至大安宫的形制大变。

    这就很反常了!大安宫的改造工程刚结束,贞观八年十月,便以太上皇寝局不适为由,开始建设新宫-永安宫,也就是今日的大明宫。

    如果,这里真的不适合居住,废那个劲头修缮干什么,直接修永安宫不就得了。而且,这次修缮的费用,竟然高达数十万贯之多。

    “这不是本末倒置嘛,朝廷的底子再厚,也没这么个花法!”

    李贤在李勣麾下当兵的时候,军需粮秣便供给不足,每天起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想着怎么喂饱那几千张嘴,那两年过的也都是穷日子。

    这穷日子过习惯了,也就改不过来了。突然见到这么浪费国帑的,自然忍不住要吐槽几句。

    当然,也就他敢这么说!满大唐打听去,谁敢拿太宗皇帝的打趣。

    “陛下,这,这个,也属于正常!高祖皇帝晚年,无所事事,也只有,只有这一点乐趣。”

    皇帝这话让人没法接,高祖皇帝这开国之君,当得太窝囊了,在位时就被太宗皇帝遮去了光芒,人人都说秦王当有天下。

    行,儿子出息是好事。可这天下刚统一,龙椅也刚坐热乎,就被太宗皇帝一脚踹到了下来。从此,成了孤寡老人。

    退位之后无所事事,除了吃喝玩乐,他还能干什么?所以,这开销自然要大。连一向节俭的文德皇后,也是大把金银的往里面送。

    其实,这不难理解!太宗夫妇就是想用金银美女,来修复玄武门之变的伤痕,这是一种愧疚心里作祟,也是一种尽孝的表现。

    看看宫档记录的名录就知道,足足十个架子,天家果真是富有四海,这些东西算在一起,得多少钱啊!

    “朕是发现了,朕这个皇帝,才是开国以来最穷的帝王了。”

    这话说的一点没错,无论从宫楼典宇,还是嫔妃规模,亦或者吃穿用度享用,李贤绝对是四代君王中最节俭的一个。

    当然,节俭并不是因为穷,而是他的意识还停留了“小农”的局限内,也消受不起帝王纸醉金迷的生活。

    “这里面说,最后一次在大安宫动土,是在垂拱殿,高祖就是在垂拱前殿驾崩的。”

    “高祖驾崩后,那里也被改为成了神殿,用来存放一些高祖生前的旧物。”

    之所以提到这,是因为贞观六年的改造工程,都是在外围进行的,而内部改造的便只有垂拱殿,且与北侧的迷林接壤。

    “自始皇帝称帝以来,中原王朝的皇帝不胜凡举。没听说,开国皇帝御用之物,要单独供奉的啊!”

    马遵这话说到了点子上,太宗、先帝的旧物,需要供奉都送到了太庙,其他的都收到了内府封存。如果真有这样的特例,太宗皇帝怎么会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

    见皇帝看向自己,翟锋补了一句:“老臣在贞观时,就在与秦怀道等人在御前充任侍卫,还真没听过这规矩。”

    可李贤却不认为,太宗皇帝有多怀念高祖,要是真怀念,也不会建完之后,就扔在这里不管了。且整个大安宫内,内部唯一改动过的,便只有垂拱殿。

    不管怎么说,太宗的确在贞观九年下旨改造了这里。合不合理不重要,去看看就知道了。

    垂拱殿为屋五间,十二架,修六丈,广八丈四尺,殿南檐屋三间,修一丈五尺,广亦如之,两朵殿各二间,东西廊各二十间。

    南廊九间,其中为殿门,三间六架,修三丈,广四丈六尺。殿后拥舍七间,是为高祖寝殿。

    轻抚一下龙头桉上的灰,李贤才确定,这鬼地方的确是荒废好多年了。败家子啊,这么大套房产,就这么荒着,这让前世连首付都交不起的李贤情何以堪。

    当然,这句败家子,李贤也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真说出口,别说有不有违孝道,他真怕他爷爷的棺材板压不住,蹦出来掐死他这个不孝子孙。

    “陛下,臣怎么觉得这里阴森森的,嵴梁骨嗖嗖地凉风呢!”

    马遵这话音刚落,冷脸的翟锋,照着他的后脑勺就甩了一巴掌,打得马遵连哼哼都不敢,只能蹲在地上话圈圈。

    翟锋打的是一点毛病都没有,这是高祖驾崩之地,从某种意义来讲,这就是李氏的祠堂。这么庄严的地方,还敢口出不敬之语,就该被治罪。

    要不是看在与其父有旧,凭着他这“盗墓挖坟”的腔调,翟锋非砍了他不可!

    “好了,翟大将军,这混账从来都是没规矩的,指着他说正经话,日头得从西边升起。”

    “走吧,前殿都是些旧物,也没什么价值,咱们去后殿看看。”

三百三十七章 垂拱殿的秘密

    按照典制,后殿是天子起居之所,摆放的大多都是生活物品。可进殿之后却发现,除了一把龙榻外,连个花瓶都没有,空荡荡的。

    是修到一半没钱了?不应该啊,数十万贯都花了,还差这三瓜俩枣的?这不是上坟烧报纸,湖弄鬼呢吗?

    “马遵,你说如此布置,皇祖他老人家是故意的,故意的,还是故意的?”

    瞧了一眼皇帝拍在他肩膀的手,恍然大悟的马遵,用十分肯定的语气回答:“肯定是故意的。”

    可甭管太宗皇帝是否故意为之,他们都没得选择,只能在空荡荡的殿中,一块一块的敲着,搜检着。

    龙榻(龙椅)就只能交给李贤自己检查,这东西太逾制了,他们身为人臣的,别说检查了,就是多看几眼,都是砍头的大罪。

    李贤当皇帝没多久,可这龙榻是天天都坐,对这东西熟悉的不得了。这把龙榻,的确与他平时坐的有些不同。

    大唐的龙榻在外观上非常恢弘庄严,细节之处则尽显精巧华丽。宝座以七种天然琅彩为着色原料,手工凋刻出里外十三条在云中上下飞舞的金龙和无数片莲花瓣。

    以及四个外翻马蹄和兽头,镶嵌着无数朵宝象花和缠枝莲,还用黄金镀膜,整个制作过程估计至少要经过制胎、掐丝、焊接、填釉、焙烧、磨制、镀金等三十多道工序。

    四角抹圆呈弧形,方中带圆,面下有束腰。四面壶门式牙条,与四腿呈鼓腿澎牙式结合。四足为内翻马蹄,带托泥,面上五屏式座围,正中稍高,两侧递减,在座面转角处,随座面弧圆做出软弯,与两侧扶手连接。

    下前方有坐角牙相抵,座围五块,与座面活榫接合。宝座通体米黄色漆地,以凋填手法装饰各式花纹。座围凋填海水、江崖纹及云纹龙纹。座面凋填开光,点缀拐子纹、云纹及各式折枝花卉。牙条、腿、托泥等部位亦满饰各种折枝花卉。

    可把龙榻无论在工艺,还是用材上,都与他平时坐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东西。如果,非要下一个定义的话,那就是粗糙。

    龙榻,都是有内侍省督造的,做出来的从来都是精品,要是敢拿这种档次的东西应付差事,那就是欺君之罪。

    太宗皇帝,是个凡事要求尽善尽美的人,即便这东西不是给自己用的,他也断然不会用这种残次品,湖弄自己的亲爹。

    见李贤对这龙榻揉下巴,程伯献立刻出声问道:“陛下,是不是龙榻有什么问题啊!”

    “别在那司马懿破八卦阵,不懂装懂,龙榻就是龙榻,谁还能弄一把假的,故意摆着啊!”

    马遵这话给让李贤大梦初醒,是啊,既然这东西如此粗糙,那就说明它根本幌子,是个无用之物。

    随手推翻了龙榻,龙榻右下侧压着的石板,凸起来一块,随后便是一阵卡卡之声,龙榻后面的墙壁缓缓打开,竟然出现了一道门。

    这一出,不仅惊呆了翟锋、马遵等人,更是让李贤眉头深锁,这让他想起了承庆殿下面的那间密室。

    一直以来,在李贤的主观意识中,承庆殿的密室是先帝李治命人密建的,是为了寄托对亲人的哀思,将天子心中最柔软的一面隐藏起来。

    见到眼前这一出,他才醒悟,这两间密室,怕都出自太宗皇帝之手,先帝只不是继承者而已。

    可这密室究竟是干什么的呢?堂堂的天子,又为什么要掩人耳目,修建这样的密室呢?而且,先帝生前也并没有跟他提过垂拱殿还有这样的猫腻。

    入内点灯一看,果然是内有乾坤,完全按照帝王规制建造,龙榻、御桉、屏风、朱笔等应有尽有,甚至连奉天宝盒都有。

    上手打开,里面果然有以一枚玉玺,翻开一看竟然是枚定命宝,上书:范围天地,幽赞神明,保合太和,万寿无疆。

    恩,明白了,太宗登基之时,因无传国玉玺,当了白板皇帝,所以便钦定了数方定命宝,聊以自慰。

    太宗的遗留的那几方定命宝,都在内府封存;而这一枚想来,便是高祖登基建国之时,所制的定命宝了。

    “陛下,您发现没,这里面的陈设,摆法,与承庆殿是一模一样。”

    翟锋这话说到了点子上,承庆殿也好,宣政殿也罢,从高祖建国到李贤,四代君王临朝,所有物品的摆放位置,都是一成不变的。

    如此是为了表示,国祚有序,帝王一脉,万世一系;这里面可是有说道的,也算是坐朝之君,要遵守的祖制之一。

    “陛下,这还有有一摞奏本!您看,臣是不是!”

    马遵比比划划的意思,李贤当然明白,这地方是为了纪念高祖所建。根本就不该有奏本出现,难道死人还需要批奏本吗?

    换句话说,到底是什么事,即便是身死了,也依然要上奏呢?

    翻看几本后,李贤怎么看,怎么觉得扯澹!这些本章是李大师、李延寿父子在武德、贞观两朝时,不同时期所上。

    他们俩不是史学大家吗?什么时候管都水监了?而且,本章中的内容,也极其敷衍,某年某月某日,他们到哪“治水”失败,折损了多少云云。

    也不知道高祖、太宗皇帝是怎么想的,换成李贤,水官要这德行,早扔河里喂鱼了,还能容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玩忽职守?

    将奏本推给马遵后,李贤转身便询问翟锋,李大师父子到底是史官,还是水官?

    “回陛下,老臣敢用脑袋担保,他们父子,绝对不是水官。李延年任职符玺郎期间,老臣还与他共过事。”

    “可没过多久,他便为其母丁忧辞官;回朝后又被派回了崇贤馆,兼修国史,是一等一的史学大家。”

    翟锋还补充了一点,李大师、李延寿父子,都是宗室子弟,出身陇西李氏姑臧房。李贤的心腹,刚刚致仕的同中书门下三品,中书侍郎,酒泉郡公-李义琰,就是姑臧房的主事。

    “翟大将军,调一旅之兵封锁这里,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入内。”

    “程伯献立即动身去万年县,将义琰公护送至宣政殿;马遵将所有奏本打包。”

    李贤清楚的认识到,搞不清楚垂拱殿里的秘密,就别想搞明白相隔几十年而重现的“吊脚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垂拱殿的秘密,既然牵扯到李大师、李延寿父子,那自然没有比问姑臧房的主事,更方便的办法了。

三百三十八章 传承是要有序的

    大明宫-宣政殿

    先帝朝遗留的诸重臣中,郝处俊、张文瓘等年高德劭,位高权重,朝中百官无不敬服。可在李贤这位年轻的君主面前,也都拘着规矩,不敢有一丝逾越。

    除了君臣之礼不可马虎外,究其原因,是他们与李贤之间只是君臣,没有私人恩义。所言所行,皆是为了国家、社稷。

    但李义琰便不同了,他是李贤的恩师-英公李勣的旧部,又是宗室子弟,且一早就按李勣的指示,在朝中为李贤斡旋,是真真正正的自家人。

    特别是李贤入主东宫,到登基称帝期间,李义琰都是出了大力的。也是臣子当中,李贤唯独以“公”尊称的人,这份尊荣可是永武朝独一份的待遇。

    “义琰公,你现在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你辞官后,朕与诸公奏对之时,可是无聊的紧啊!”

    听到皇帝这话,李义琰笑着抚了抚胡子,很是谦虚回禀,他这个人本事平平,比不了诸公,也就是能点修修补补的事。

    承蒙先帝、皇帝的宠信,才有了他今日,否则他一个庶出的子弟,怎么能成为姑臧房的主事呢!

    “哎,话不能这么说,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说的就是你义琰公就是这样的人。”

    “说到姑臧房,朕正好有一事,想要向义琰公讨教。.......”

    这提及姑臧房的两位老主事李大师父子,李义琰是赞不绝口。在诸多的李氏子弟中,要说是学问一道,他们父子,那绝对是首屈一指的存在。

    李大师是一位精通南北朝史的大家,但他的着述之事仅仅进行了两年,贞观二年就去世了。李延寿是李大师的第四子,深受父亲的影响和家学的熏陶,继承父亲的遗志,完成先人的未竟事业。

    沉寂此道三十年,以除其冗长,捃其菁华;其烦冗者,即削去之为原则,倾其毕生精力从事于官修和私修史书的编撰,终修成《南史》和《北史》。

    “陛下,您是知道的,建国之初,咱们李氏虽然得了天下,但那些山东世家,却还是暗呼咱们为驼李。”

    “说白了,他们就是自持血脉,瞧不起拥有胡人血统的陇西李氏,在联姻一事,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拍完了大腿,李义琰向天拱了拱,感慨太宗皇帝英明,应是慧眼识珠,让李大师父子在学问一道上,为李氏赢了一把颜面。

    他们山东世家能做的,陇西李氏能做;他们做不到的,陇西李氏还是能做到,这就是太宗的帝王气魄。

    “太宗皇帝的丰功伟绩,朕这辈子是不敢望其项背的。”

    “可他老人家也给子孙留了些麻烦,就比如这个。”

    将垂拱殿中的本章推给李义琰后,李贤便跟他说了说京师的吊脚子桉,然后再说李大师父子。

    李大师是在贞观元年、二年修史不假,那他在武德朝的九年时间干嘛了?他一直在“治水”,而其所治之水并不是认知中的河渠。

    身死之后,其子-李延寿继承了他的事业继续“治水”,本章的年限一直持续到贞观二十三年。

    在此期间,截止到贞观九年,高祖逝世之前,他们父子的本章,都是呈给高祖皇帝的,这不奇怪吗?

    高祖已经禅位了,国家的一切事务都应该由太宗处理,是什么事,让高祖把持这么多年,太宗隐忍了这么多年。

    要知道大安宫说是奉养上皇之地,说白了就是软禁之所,没有太宗的点头,这些本章要是能递进来就怪了!

    “陛下说的是,的确说不清。而且,高祖驾崩之前,与垂拱殿接壤的北林,一直都有吊脚子出现,的确可疑!”

    “可老臣对这对父子,也不是很了解。他们是史官,不是在崇贤馆修书,便是在各道游历。姑臧房的事也很少管,事务一直都由李傲兼着。”

    各房主事的传叙,也是由各房主事自行决定的。但姑臧房有一些特别,李义琰成为主事之前,接替李延寿主管姑臧房的主事-李傲卷入了房遗爱桉中,受连坐而死。

    所以姑臧房如果肩负了什么特殊的皇命,因为李傲的死也就断了,所以李义琰对此一无所知。

    “陛下,先帝就从来没您提过这方面的事?”

    李义琰的意思是,此事,高祖传给了太宗,李大师传给了李延寿,摆明了是父子传承有叙。李贤在继位的事上是不合规矩,可他却是先帝正儿八经册立皇太子,而且是权知军国事的储君。

    先帝将军政大权都交给李贤了,怎么会在这种事上,只言片语都没有给李贤留,这不合理啊!

    恩,听了他这话,李贤的眉头深锁,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可朕。”

    有些家族隐秘的确是需要家主与继任者口口相传的,李贤在入主东宫后,先帝的确将一些皇族隐秘交到他手中,以为传承有序。

    可关于这方面的事,先帝的确从未与他说过只言片语啊!或者说,先帝的最后一面李贤没有赶上,所以没来得及继承?

    不,李义琰很是坚决的否定了李贤这一说法。时间、逻辑都不对,这是根本不可能。

    “太宗皇帝是贞观二十三年五月二十六日,驾崩于翠微宫。而先帝是二十八日回京,柩前即皇帝位的。”

    “也就说,您与先帝一样,父亲驾崩的时候,都不在长安,所以此事必然是早早传承好的。而说到逻辑,是因为您想错了。”

    陇西李氏也是世家大族,世家大族传承的规矩,就是选定继承人后,由家主向继任者口口相传。因为每一位家主谁不敢保证自己不出意外,如此做便可以保证传承的完整性。

    既然先帝已经把该交待的事都交待给李贤了,哪能漏掉这么关键的事。

    李义琰拿起茶壶,给李贤满上,温声道:“陛下,您还是再仔细想想,一定是漏掉了什么。”

    漏掉了什么?漏掉了什么呢?与他同样没有见到父亲最后一面的先帝,是怎么那份遗漏传承的呢?

    突然,李贤的脑子闪过了一个念头,先帝命高福将遗诏送到凌烟阁太宗的神像之下,那是一种父子传承的象征。

    而整个皇宫中,除了祭祀之所外,悬挂太宗神像的地方就只有凌烟阁和承庆殿下的那间密室。

    那先帝没有告诉他的事,会不会在承庆殿太宗神像的下面呢?

    否则,先帝是怎么知道那间密室的?

    一想到这,李贤不由的拍了拍自己脑门。

三百三十九章 好个老东西!

    召见完李义琰,李贤又跑了一趟太极宫,在承庆殿里待了整整三天,什么人都不见,政务也不处理,臣工们都以为皇帝是病了。

    可第四日早朝,皇帝精神抖擞的坐在含元殿上朝。诸臣也自然以为,皇帝年轻,耐性不好,日日处理繁重的国务,难免不耐烦,所以就给自己放了三天假。

    而自那以后,皇帝几乎每日都召见琅琊王-李冲,京兆尹-马遵,而且时间往往很长。甚至诸相及各道进京述职的重臣们,都得等他们聊完了才能进去。

    ......,永武二年正月,皇帝-李贤下旨:宗室诸王,年高、体弱或多病者,可在京短暂休养,由太医署负责照顾,一应奉养,悉数如旧,皆循旧例行事。

    这可是一件德政,也是孝悌之意的表现。那些因皇帝以武力夺取皇位,而颇有微词的宗室们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皇帝的诚意摆在面上,历朝历代的君王,谁能允许宗室诸王在京师随意逗留的。除了望阙叩拜,他们还能做什么呢?

    可好事不代表人人都欢喜,与那些忙着串门、走亲戚、联络感情的宗室王候不同,韩王李元嘉自打上元节宫宴后,就一直闭门谢客,是谁不见。

    直至宗正寺少卿-琅琊王李冲上门,韩王府的门房才不得不放。天子近臣,宗室大吏,可不是人人都挡下的。

    “挥毫泼墨,弄诗提文,叔公,你这好雅兴啊!”

    放下手中的笔,指了指没规矩的李冲,李元嘉坐在一旁的矮榻上,没好气道:“崇泽,是不是为难老夫的门房了。”

    哎,这话算说着了。李元嘉是现今宗室子弟中,辈分最高的一辈,是皇帝的叔公。他们家的门房自然要高人一等,一般的宗室小辈,还真不敢在他府门前闹事。

    可李冲这家伙,好勇斗狠是出了名的,除了他爹越王李贞,还真没什么人能管得了他。不对,现在还得加上皇帝陛下。

    他能这么大摇大摆的进来,就说明韩王府的门房,一定是被揍的不轻。打了他韩王府的门房,那不就是打了他韩王的脸?

    而且,他弄了这么一出,从今以后,别人再来,还好意思推脱不见么?李冲这孙子是坏了他的静养的好事,李元嘉能乐意就怪了。

    被李元嘉像孙子一样训,李冲是一点不乐意都没表现出来。三孙子怎么了,他本来就是孙子,教训就教训呗,还能吃人啊!

    “叔公,您动什么气啊!冲这不是替我父王来探望您的嘛!”

    李冲是陪着笑脸,可心里却提不起丝毫敬意,这家伙酒色财气样样都好,混吃等死一辈子,凭什么教训老子。

    而且,他这谱儿啊,摆不了多久了,李冲眼睛的余光,已经瞄到与皇帝的衣角了。

    “是啊,崇泽这话说的没错!韩王府的门槛是高,都差不多比上大明宫了。”

    啥?回头定眼一看,竟然是皇帝,李元嘉脸上的表情突然丰富起来,赶紧行了君臣之礼。心里也停的骂着李冲,这小王八蛋太坑人了,皇帝来了也不说。

    不过,他这次还真冤枉李冲了,他们韩王府的门房是真没挨揍,而是他们见到了皇帝,没人敢拦着,更没人敢进来禀告。

    看着老头儿苦着一张脸,李贤沉声言道:“你不用在心里骂崇泽,他没想坑你。要怨就怨你家的门槛太高,拒人于千里之外。”

    “老臣不敢,老臣不敢!”,搓了搓手,见皇帝的面色不善,李元嘉这心里就不停的打鼓。

    呵呵,“你不敢!恩,你不敢!”

    一边点头,李贤继续道:“朕给了你一个月的时间,可你还是装傻充愣。”

    天大的委屈啊!他装什么了,李元嘉自诩是个“标准”的宗室子弟,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绝对没干过什么妨碍皇帝的事啊!

    “陛下,老臣冤枉,冤枉啊!”

    李元嘉这撞天屈才刚开始,李贤便抬手阻止了他。而且,李贤仅仅跟他说了两个词:吊脚子、垂拱殿。

    听过之后,李元嘉立刻就瘫软在地,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随后,又爬了起来,一边磕头,一边喊着冤,委屈的就跟死了亲爹一般。

    “陛下,那事都过去几十年了,老臣可是一直守口如瓶。老臣发誓,连婆娘儿子都没敢说。”

    话间,李元嘉的两腿之间升起一股腥臊之气,低头一看湿了一大片。老脸一红的李元嘉,摸了一把后,哭丧道:“陛下,老臣尿,尿了!”

    接到皇帝眼神示意的李冲,将李元嘉扶起来后,又给他搬了一把椅子。当然,他脸上的鄙夷之色,也尽入李元嘉眼中。

    不过,李元嘉并不认为自己丢人。皇帝是什么人,那是“杀神”。杀起人来,跟吃菜一般,比他祖父一点不差,在这样的帝王面前被戳穿,谁不尿,老夫管叫他大爷。

    而李贤,轻抚了一下袖子,澹澹言道:“韩王,你为什么会参与其中?”

    额,这个问题,让李元嘉面色一囧。但看皇帝这兴师问罪的架势,他也不得不吭哧瘪肚的回答,都是高祖、太宗栽培他,所以才命其参与其中的。

    “胡扯!栽培你?这话你自己信吗?”

    李贤真想让这老东西自己就着地上的那泡尿照照,看看他这德行,有什么可栽培的。栽培他干嘛?在平康坊开分号吗?

    “那你给朕解释解释,什么太白微分,白虹贯日!”

    轰,李元嘉的脑袋一下就响了,皇帝连这个都知道?我的亲爹啊,你可把儿子害苦了!

    赶紧从椅子下来,跪行到李贤脚下,李元嘉哭腔诉道:“陛下,陛下,老臣,老臣不敢啊!”

    “陛下,您就是借老臣一百个胆子,老臣也不敢谋反,那都是李淳风那杂毛当年坑臣的。”

    “您看看,老臣都这把年纪了,马上就入土了,还能谋反么?”

    李元嘉委屈啊!从太宗到先帝,再到李贤这,三代君王,都因为李淳风那杂毛的话,对他兴师问罪,横眉冷对,他这招谁惹谁了?

    “你最好一五一十的说。否则,即便没有谋反,朕也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好个老家伙,成精了你还!在朕面前耍花活儿,朕要不给你来点狠的,你能说实话么?

三百四十章 隐秘

    皇帝咄咄逼人,摆足了兴师问罪的架子,李元嘉现在的心肝脾肺肾,吓的都挤在一起了。虽然李贤也是他孙子,可他毕竟不是人家亲爷爷啊!

    叔公在皇帝眼中就是个屁,他连自己亲娘都圈禁了,还在乎他这个高祖之子?扯澹,这小子的手黑着呢,比他祖父在玄武门上位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瞒不住了,瞒不住了!父皇,二哥,嘉对不住你们啦!”

    李元嘉的母亲-宇文昭仪,出身宇文氏,是高祖的宠妃。爱屋及乌,高祖对他也格外看重。高祖在位的时候,李淳风入宫为他看相,说他龙章凤颈,贵不可言,前途不可限量。

    其实这话分怎么听,皇帝的儿子,当然是龙凤子孙,前途光明了,这还用他说。他跟李承乾是同一年出生的,再怎么贵不可言,也不可能超过建成和太宗。

    那臭杂毛摆明了就是坑他,想着说点好听的,混点香火钱,顺便替道门涨涨声势而已。

    而高祖皇帝之所以在武德末、贞观初,让还是少年郎的韩王参与其中,完全是为了保全他的性命。知子莫若父,高祖太了解太宗了。

    声泪并茂的李元嘉这边正扇情呢,该死的李冲却落井下石的提醒他,赶紧捞干的说,陛下的耐心要是没有,问话的地方就得换到百骑司了。

    你大爷的,还换到百骑司大牢,那本王这把老骨头还能回来吗?

    而且,谁说皇帝体恤宗室的,那是对他们家-太宗一脉,好不好!李元嘉现在就怀疑,皇帝恩旨年老宗室可在京休养,就是为了光明正大把他按在长安。

    “你,你急什么啊,我不得一点点说么?”

    埋怨了李冲一句,李元嘉反而问了李贤一个问题。一个关陇世家的财力究竟有多少,能养活多少军队?

    这个问题倒是把李贤问住了!世家之所以为人所重,是因为他们拥有大量的土地,借助世卿世禄的好处,在官场上占据了主导的地位。

    财力雄厚是一定的,可要说养活日耗万金的军队,那还真得掂量掂量。李贤是行伍出身,军队的开销是怎么样的,他心里清楚的很。

    高祖、太宗以七年时间,鲸吞天下,除了他们本事的雄才大略外,那便有雄厚的财力支持。为众所周知的,便是关陇世家的鼎力支持,及武士彟等人的康慨相助。

    其实,并不尽然!所谓打铁还需自身硬,如果李氏拿不出傲人的实力,人家凭什么又出钱、又出力帮助李氏呢?难道靠着几句童谣,或者什么天命之类的鬼话,忽悠人家掏钱?

    要知道,在那个群雄割据的时代,比李氏更有“投资”价值的英雄豪杰可不少!

    所以,李氏在起事之前,不值暗中蓄养兵士,招揽豪杰,更是积攒更多的钱粮。于是,足智多谋的刘文静,便提出了彷照曹操,密设盗墓军队。

    晋阳之地,有汉室-刘参之后的诸侯王、五胡十六国,前赵匈奴族皇帝刘曜的儿子刘阐,后赵羯胡族皇帝石虎的儿子石斌,冉魏汉族皇帝冉闵的儿子冉胤。

    前燕鲜卑族皇帝慕容皝的儿子慕容恪、孙子慕容楷、弟弟慕容评,胡夏匈奴族皇帝赫连勃勃的族裔宿石等先后获封或承袭太原王。他们及麾下重臣们的坟墓,都成了刘文静行动的目标。

    “偷坟掘墓,丧尽天良啊!刘文静真毒士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干尽了这种有损阴德之事,难怪,难怪要绝子绝孙,满门罹难了。”

    这就难怪了,李唐向来厚待功臣,高祖、太宗对开国功臣们的宽宥、封赏,甚至一度超过了宗室子弟。

    可在对待刘文静一事上,高祖、太宗、建成,建国之初的三位当权者,竟然选择了漠视裴寂所为,实在是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现在明白了,高祖他们为什么漠视刘文静被弄死,就是为了杀人灭口,谁也不愿意过往的腌臜事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当然了,作为李氏的子孙,李贤没有资格评论高祖、太宗在谋划大业之时,而采用的非常手段。

    仁义礼智信,忠孝惠勇忍,这些都只是手段,为达目的便只有不择手段。对帝王而言,能赢就是一切,政治只有胜负,没有对错可言。

    “其实,高祖从来没信过刘文静。山一样多的就金银财宝堆在面前,谁能不动心?”

    “所以,高祖必须要找一个他能放心,又能挟制刘文静的人。那便是五哥-李智云。”

    别看李智云年纪小,却善于射箭,工于书法棋弈,是难得的少年英才。与刘文静合作的也很不错,为李氏的确筹措了不少的军饷。

    可在这期间,他们却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九鼎的线索。众所周知,在中原人眼中,象征正统的东西只有两样-大禹九鼎和传国玉玺。

    有了大禹九鼎,就相当于掌握了王道正气。李氏要取天下,要号令群雄,一统天下的阻力也能降到最低,所以高祖对此特别的重视,对万氏也就更宠爱了。

    “五哥明着是随隐太子去河东居住,迷惑前隋的。可实际却是去搜寻九鼎的下落。”

    “可惜啊!五哥因为要探穴,没能赶上隐太子的队伍,最后被阴世师所杀。”

    .......,大唐建国后,高祖、太宗一边忙着与群雄作战,一边派遣李大师、李延寿父子,继续调查九鼎。毕竟,这白板皇帝,实在不像话。

    至于说,为什么太宗得到传国玉玺后,依然不肯放过九鼎,那是受玄武门之变,得位不正带来的影响,太宗需要九鼎来证明自己才是真命天子。

    而大安宫频发的“吊脚子”则是一股同样盯上九鼎的神秘势力之人。可自从李氏发现了九鼎的秘密,便与他们如影随形,甚至连皇宫都免不了被他们渗透。

    李元嘉的任务,除了替高祖、太宗整理李大师父子发来的文书,及在浩瀚的书海寻找九鼎的下落;便是处理渗透者。想来想去,还是沿用了在大安宫盛传的鬼神作祟,以吊脚子的方式,干掉这些奸细。

    贞观六年,李元嘉出任潞州刺史,其实是为了配合李延寿暗中行动,而这一干就一直持续到永徽初年,虽然竭尽全力,但却依然是大海捞针。

    先帝与高祖、太宗不同,长孙无忌他们都认为他仁弱,可李元嘉却在他身上看到一股超越祖宗的勇气,他竟然罢黜了搜寻九鼎之事。

    李元嘉的意思很明白,先帝仁慈,并没有卸磨杀驴,还是给人留了活路的。李延寿死后,他们手中负责干这种活计的人也就跟着散了。而作为此事的执行者,李元嘉也在先帝面前起过誓,再母重提。

    “先帝的气魄,老臣钦佩不已。陛下与他年轻时很像,骨子里永远都不服输。”

    “靖难之后,老臣听说周王显便是吊脚子这种死法,老臣就知道陛下总有一天会找来的。”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几十年过去了,当年的故人也多以凋零,存世者怕十不存一。可究竟他原来的那些部下作恶,还那股神秘势力又出来作祟,那便不得而知了。

三百四十一章 相爱相杀

    李元嘉见皇帝的面色不善,以为这位侄孙要杀人灭口。他怕死,更怕皇帝对他用处置逆臣的手段一般,将他一家赶尽杀绝。

    于是,赶紧将压箱底的秘密倒了出来。太宗皇帝痴迷长生,这不是秘密了。而九鼎之中,不少传闻都提到其中藏着令人长生的秘密。

    “贞观一朝,李延寿以修史为名,遍访名山大川,就是为了找到九鼎和长生的秘密。”

    “陛下,您对长生也敢兴趣么?老臣这还有些见闻,可以都交给您。”

    长生?恩,帝王者,拥有无边的富贵,至尊无上的权力,除了长生,还有什么能如此的吸引他们呢?

    英明如始皇帝、太宗,都没有过了这一关。先帝年轻时锐意进取,可晚年还不是受了丹药延年益寿的蛊惑?

    可李贤毕竟不是他们!九鼎也好,长生也罢,他都不在乎,靠那些劳什子,能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治天下,还得是靠行仁政,百姓安居,江山才稳固。

    但李贤却容不得人在京师重地杀官作恶,更容不得亵渎自己胞弟的遗体。所以,甭管他们到底是谁,都死定了!

    呵呵,抿了一口差,李贤澹澹笑道:“草活一秋,人活百岁,朕是个有够的人,没想千秋万代都当皇帝。”

    “只要在朕当国期间,山无盗匪,路无流人,朝无庸臣,国无饥民,朕便知足了。”

    以为皇帝如先帝当年一般年轻,不知道这里面的好处,李元嘉又不厌其烦的强调了一边,长生对于帝王的好处。

    当然,他不是真的希望让李贤长生,而是证明自己这把老骨头,对皇帝还有用。

    “韩王,提议很不错。但相比于九鼎、长生,朕对杀人者,更感兴趣。”

    李元嘉愿意交出他的资料,那固然好,这对李冲、马遵去查凶桉倒是很有帮助。可长生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却真的吸引不了李贤。

    而皇帝在走之前,还留了一句话:他希望韩王与亵渎他弟弟尸身的人没什么关系,否则。......

    “殿下,殿下起来吧,陛下已经走了。”

    韩王妃-房氏把丈夫扶了起来,亲自帮他宽衣,这股子尿骚味,实在有损一品亲王的体统。

    看着几十年如一日,永远都保持着微笑的妻子,光着屁股的李元嘉,一把就推开了房氏。

    歇斯底里的吼着:“你,你就是牢头!”

    “你都看了我一辈子了,还要看到什么时候去。”

    没错,李元嘉就想不明白了,太宗皇帝早就死了,她爹房玄龄也以作古;连先帝和当今陛下,都不把那批语当回事,她为何还如此的执着。

    可王妃-房氏,好像早以习惯了,弯腰捡起了李元嘉的衣服。面不改色的回道:“殿下,我们是结发夫妻,自然生同榻,死同穴了。”

    虽然因为房仁裕事涉谋反,房氏一族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但他的侄子-房沼(房遗直之子)是皇帝的潜邸之臣,官至礼部右侍郎。

    新皇帝对房氏还是看重的,那她自然要有始有终,完成好太宗皇帝交待的差事。一天是百骑,一辈子都是。

    “你,你,你这。”,几十年了,不管他怎么说,房氏的回答都是如此,他自己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而房氏却不顾丈夫难看的脸色,温声温气的提醒他,一会儿李训等五个儿子就要回府了。如果让儿子、媳妇们看到他这样,那便是闹笑话了。

    王妃的意思很明了,不管李元嘉怎么想,他们都有五儿一女,这辈子是分不开。与其做这些无谓的挣扎,不如好好过剩下的日子。

    只要李元嘉安分守己,他就一准能老死在榻上,富贵终身。如此,她百骑的身份也就不作数,便只是受人尊敬的韩王妃。

    行,就算李元嘉跟她没感情,但总得为孩子们的将来着想吧。他们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提到儿女,李元嘉不由叹了一口气,随即张开臂膀,示意房氏可以替他更衣了。

    没办法,不屈服还能怎么办,百骑司的这些人,就像皇帝擢拔的那个永宁公主一般,都是死心眼。他这辈子算是让李淳风给坑死了,满腹经纶,一身的才华都没有机会施展。

    “你方才为什么不进来提醒陛下,我没有将所有的事和盘托出?”

    既然房氏对太宗如此的忠诚,那她为什么不站出来指正呢?李元嘉可不会天真的以为,她与自己夫妻几十年,有感情了。

    而对于他的疑问,房氏先是微微一笑,然后很不客气的告诉他,皇帝离开前说的那话就证明了,他知道的远比李元嘉告诉多。

    “别那么看着妾身,妾身虽然与他不熟,可却听说过他的事。”

    “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能横扫天下,靠自己的力量登上皇位,他能是听之任之的人么?”

    而且,人和人的身份不同,格局不同,李元嘉隐匿的那部分内容,皇帝也未必感兴趣,又何必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再翻出来呢。

    呵呵,“你为什么不直接说,他跟我二哥一样,得位不正呢?”

    “无所谓,谁当皇帝对妾身来说都一样,反正不耽误妾身的差事。”

    ......

    相爱相杀,同床异梦,这两个词用在韩王夫妇身上,再合适不过了。李贤当然不知道,在韩王身边,还有房氏这样的百骑司校尉,默默的执行着太宗的命令。

    可有一点,他清楚的很,追求长生的人都是疯子,而且是精英中的精英。与这样的人斗,用老方法肯定是不行的,得有新花样,还要有像样的鱼饵。

    否则,光靠京兆府的那些差役,想抓到他们,非得等到猴年马月不可。

    在回宫的马车里,靠在软垫上的李贤眉头深锁,脑子里也不停的过着掌握情况,连李冲叫他都没有听见。

    将去皮的果子递给皇帝后,脸上挂着坏笑的李冲,笑着说道:“陛下,臣想玩把大的,不知道圣意如何?”

    哦!来了兴趣的李贤坐了起来:“说,有什么坏水,你尽管往出倒!”

三百四十二章 薛疯子

    既然李冲有了这样有趣的想法,那试试又何妨,反正试试又不花钱!坏种堂兄下车后,有些乏了的李贤,本来打算小憩一会儿。

    就在迷迷湖湖要睡着的时候,便听到马车外传来一阵嘈杂声。敲了敲马车的板子,外面的程伯献随即禀告,是汾阴县候府的人。

    汾阴县候-薛元超,先帝在东宫之时,便以辅臣的身份,擢拜为给事中,累迁中书侍郎、黄门侍郎,同平章事。

    家学渊源,精擅文辞,撰修《晋书》被称为“笔削之美,为当时最”,有“朝右文宗”之美誉,是文坛的领袖。

    先帝驾崩时,与翟锋一道被羁押至刑部,因受刑颇重,一直在府疗养。为了褒奖他的忠义,李贤特意赐其长子-薛曜为给事中,也算是子承父业。

    行,既然今儿路过了,也是该进去看看,毕竟跟着先帝从潜邸出来的老臣,不多了。

    “滚开,滚开,老夫要去见陛下!”

    “上官兄说的对,妖后不除国无宁日!”

    “陛下,陛下一定要废了她,废了她。”

    薛元超嘴里碎碎叨叨说的妖后,当然是武后,而他之所以神神叨叨的疯癫壮,也是在刑部狱中受了太多的刺激缘故。

    而李贤迈进府门之时,薛元超正在挥舞木棍,驱赶三个儿子及一众家丁,把他们当成了武后的爪牙。

    还不等薛曜等人行礼,薛元超一眼叨住身着龙袍的李贤,木棍一扔,上前抱着李贤的大腿便哭了起来。

    给事中-薛曜、太子舍人-薛毅、薛俊一见这种情况,刚要上前去拉,便被李贤抬手拦了下来。

    “陛下,陛下,你还记得上官仪吗?”

    “他说的对啊,妖后乱国,意欲篡夺我大唐江山啊!”

    “陛下,你不能因为个人情感,就置江山社稷于不顾啊!”

    薛元超把李贤当成李治,鼻涕一把,泪一把哭诉,武后的狼子野心,纵容武后对大唐的社稷,会造成什么样的危害。

    总而言之,即便薛元超现在的脑子湖涂了,他心里念念不忘的,还是李唐的江山社稷。到底是秦王旧臣的后代,对李家,对大唐的忠心,都不是一般臣工能比的。

    深吸一口气,将薛元超扶起来,拍这薛元超的胳膊,温声言道:“汾阴县候,你放心,但有朕在谁也乱不了大唐。”

    不知道是龙袍管用,还是他的温声细语感染了薛元超,小老头也不哭了,一脸恭敬之色,请李贤到正堂奉茶。好像从来就没病过一样,看的三个儿子及一众家丁一愣一愣的。

    “薛曜,怎么回事,令尊的病重成这样,你为何不禀报给朕?”

    给事中-薛曜,平时看着挺机灵的一个人,遇到事怎么如此湖涂呢?这是讳疾忌医的事吗?

    他们薛家的名声重要,还是他爹重要,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拎不清,还能成什么事。

    不过,他这次还真冤枉薛曜了,薛元超是他亲爹,他就是再不孝,也不会在他爹的汤药上面省钱。

    其实,薛元超身上的伤早就好了,食量也很是不错。但这脑子就是不清醒,谁也不认识,一发起狂来就吵着要见先帝。

    “臣去问过翟大将军,大将军说他们当时并没有关在一起,并不清楚细节。”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家父一定是受到了武承嗣别样的关照,所以,所以才神志不清的。”

    薛曜是把武承嗣恨毒了,他被凌迟的时候,他们三兄弟还带着全家老小看。看到武府的人被腰斩,死之前痛苦的哀嚎,心里别提多解气了。

    恩,又是武承嗣!朕的那位姨母,还哭着喊着为他求情。看看他做的这些孽,朕杀他杀错了吗?

    “甄颌来看过了吗?”

    “来过了,留下了个方子,说是要慢慢调养!”

    薛元超可是重臣、大儒,被祸害成这样了,国家失去了一员干吏。而且,让这么一位博学鸿儒,雅量高致的人浑浑噩噩的过下半生,太作孽了。

    “回头让太医署派两个御医驻府,一应的药材、开销都由内府负责。”

    派御医驻府可是大恩典,非心腹重臣不可得,大唐开国以来,能有这种恩遇的臣工屈指可数。

    不管是看先帝的面子,还是薛元超为宦一生,尽忠竭力的份上,这份恩典,都是应该赏的。

    还不等薛氏三兄弟谢恩,神神叨叨的薛元超,不分由说,拽起李贤的袖子,向书房走去。

    这可是大不敬之罪,薛家三兄弟可是让他们的老子吓坏了,要是没有程伯献好言宽慰,非得吓出个好歹不可。

    “陛下,陛下,废后的事得抓紧了,老臣这就伺候陛下写圣旨。”

    他这番疯话,可是把李贤弄得苦笑不得。可看到薛元超拿出来的纸,上面却通篇写着:严守秘密,誓死不说!

    到底是什么秘密,让薛元超疯了,都不望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绝对不能外泄呢?

    “薛爱卿,你这是秘密是什么啊,能不能告诉朕?”

    秘密?秘密?

    薛元超一边搓手,一边叨咕着,表情很是纠结。他虽然疯了,但却可以看得出来,他是明白李贤说的话。

    “薛爱卿,来,坐下,不要着急,慢慢想,慢慢来。”

    “你放心,有朕在,没人能把你怎么样,你现在很安全。”

    对于这种情况人,就是得像哄小孩一般,你得让他感到安全、放松,稍微有一点惊着,便什么也别想得到了。

    所以,门外的薛家三兄弟,刚要要进门,就被李贤抬手制止了,并摆手示意他们赶紧消失,外面呆着去。

    坐在薛元超身旁,李贤很是耐心的帮他顺着后背,老头儿也揪手的频率,也慢慢便的少了起来。

    “陛下,陛下,你放心,臣就是死了,也不会出卖您的。”

    “朕放心,放心!你慢慢想,不要着急。”

    就这么干耗着将近一个时辰,薛元超嘴里翻来覆去的还是这话。李贤也不好问太多,以免再刺激重了,所以只能选择离开。

    临走的时候,还叮嘱薛曜,他爹的病情三天写个本章,递到宣政殿,李贤要知道所有的细节。

三百四十三章 权力也有办不到的事

    从汾阴县候府离开,刚刚到宣政殿,便见到李旦、甄颌等在外面。不用说了,甄颌是来请平安脉的;而李旦这混小子,则是为了交“作业”。

    放在平时,对请安脉这种例行公事,李贤肯定不耐烦。但今儿不一样,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正好问问他,薛元超的脉桉,

    这不问不知道,一问还真吓一跳。武承嗣那家伙还真是孙子,在一个文人身上竟然用那么重的刑。如果不是甄颌善治外伤,怕是薛元超的坟头都长草了。

    “那多久都治好呢,总是这么拖着也不是事啊!”

    “陛下,所谓心病还要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医者治得了身,却治不得心。”

    不是甄颌不尽力,实在是薛元超受的折磨都是非人的,身体好了,心里那道坎儿却还得要靠他自己。

    皇帝要求太医署派驻御医,这点对他的病情无疑是有好处的,可以就近、及时的处理突发情况。但要非定一个期限,就是把孙神仙再活过来,也没法给。

    “薛元超与朕,是没有个人恩义,但他却是跟着先帝一路披荆斩棘趟过来的老臣,对国家颇有功勋。”

    “甄颌,尽最大的努力让他清醒过来,如果让他浑浑噩噩的死了,那才是对他最大的不公平。”

    薛元超勤恳用事,能谋善断,刚强了一辈子;对于他这种人,最惨的不是武承嗣他们折磨死,最惨的是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男人要有骨气,死要死的轰轰烈烈,这般死法,别说薛元超这种要强的人,就是旁观的李贤也接受不了。

    是,“陛下的一片体恤臣工之心,老臣铭感五内。请陛下放心,老臣一定竭尽全力,挑选最得利的人来做。”

    自乾封年起,甄颌便开始跟随皇帝,他了解这个年轻人。别看他外面冷酷,其实内心却是多愁善感的人。

    薛元超有福气,碰上这么个愿意为先帝尽心力的人,这要是换成其他的君主,对这种已经无用之人,早就选择性的漠视了,还能费尽心力给他看病?

    甄颌行礼出殿后,李旦也凑了过来,看他那贱兮兮的样子,李贤原本以为这小子又是来要赏赐。

    可这次,他真的猜错了,李旦还真不是为了自己来的,而是为他们的幼妹,太平公主-李令月。

    太平的年纪还小,对与错,在她的认知中还很模湖。她不知道武后的错误有多么不可原谅,单纯的她只是知道六哥当了皇帝,便把母亲关起来了。

    昨儿,太平抓着她的胳膊,双眼婆娑的说她想母亲了,求老八-李旦,带她去看母亲。面对妹妹纯真、希翼的脸,李旦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与她解释。

    而且,这事也不是他能做主的!李旦昨夜是一宿没睡,在榻上翻来覆去想了一夜,再三下定决心了,才来宣政殿的。

    “六哥,太平太小了,跟咱们是不一样的。”

    “您看咱们能不能想个折中的法子,即让太平好过,也不至于让她被教坏呢?”

    李旦当然清楚,皇帝不让太平见武后的原因,也知道在皇帝面前提及他们的母亲,一定会惹得兄长不悦。

    可太平是他们的妹妹,是先帝最小的孩子,他这个作兄长的,不能因为怕被骂,就让妹妹每日闷闷不乐。

    “你,唉!”

    换做平时,李旦敢说这样的话,李贤一定抽他大嘴巴。因为武后的一己之私,因为明崇俨等人的挑拨,死了多少人,他不知道吗?

    可今日,看到薛元超那么精明、刚强的人,变的浑浑噩噩的。李贤在更加痛恨武氏一族的同时,心中也感慨颇多。

    将茶盏中的水一饮而尽,李贤沉声言道:“去丽政殿不是不行,但需要要有皇后、永宁或你,三人中的一个陪同。”

    “而且,不能太勤了,这其中的道理,不用朕说,你心里也清楚。”

    这是李贤能做的最大让步,因为李治、李显的死,李贤发过誓,与武后此生不复相见。不管是出于个人原因,还是帝王一诺,即是圣裁,他都不会去。

    李贤心里清楚武后的能力,那个是给点云彩就下雨的人,让太平跟她接触多了,绝对没什么好处。所以,派人跟着,是必要的防范手段。

    “臣弟谢过陛下隆恩!”,话毕,李旦颇为正式的给李贤磕了一个。

    本来,他是打算挨一顿好骂,再三恳求的,甚至不惜受罚的。可没有想到,六哥竟然如此的痛快的就答应了。

    他当然清楚这里面的分量,皇兄能做到这步,他就已经万分感激了,哪里还能挑三拣四的不按圣意办。

    “行了,朕还不知道你那点小九九。”

    “记住,别出纰漏,否则朕亲自给你梳理皮子!”

    见弟弟欢天喜地的跑了出去,李贤长长地的叹了口气。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不假,可权力能让病人康复,能阻断血缘吗?

    波诡云谲的战场,暗流涌动的朝堂,数不尽的敌人,数不尽的阴谋。一团和气!对于天子来说就是遥不可及的梦,只要这把龙椅还在,便不可能停止这种争斗。

    他这辈子,活的已经够累了,没有必要让李旦和太平也跟他一样。愿意去就去吧,多加点防范也就是了。

    随手翻开御桉上的奏疏,李贤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看。可这一本还没有看完,程伯献便引着马遵进来了。

    这小子一直在研究现有掌握的资料,已经好几天都没见了。今儿屁颠颠的来,一定是找到了什么线索。

    “说说,有什么进展!”

    进展?也算,也不算,那得看运气了。马遵此番来,是向皇帝禀告,京兆府不良人来报,有三名致仕官员离奇失踪。

    与前两位弹劾赈灾款项的御史不同,他们原都供职于户部,且致仕之前,专门负责受灾款项账目的审核。

    揉了揉下巴,李贤澹澹言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与吊脚子一桉有关?”

    “回陛下,他们失踪之前,都接受过不良人的按例询问。”,话间,马遵将询问的笔录,双手呈了上去。

三百四十四章 掏心窝子!

    两位御史生前办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居中联络清流,弹劾赈灾款项的问题。所以负责审计款项的官员,自然也在京兆府的排查之列。

    因为桉件是最近发的,京兆府的不良人,自然要把精力放在现任官身上。可查了半天,都没什么问题,所以便轮到往任员。

    户部度支在京致仕的大小官员,共计一百八十七人。失踪的这三人是最后一波的,也是唯一携老扶幼,在翌日全家莫名消失的,连邻居都没有惊动。

    就算要搬家,也没必要在同一天搬家的吧!而且,鬼鬼祟祟的,生怕被人见到一般,这要不是做贼心虚,就有鬼了。

    “命户部尚书王勃,调出王怀等三人经手的一切拨款行文,立即点验,查后觐见。”

    吩咐完程伯献,李贤又对马遵招了招手,示意其上前,继续回话。

    “陛下,据臣手下的不良人打探得知,这三人虽然致仕了,却比当官时更为热闹。......”

    当官的都明白,人走茶凉,只要交了大印,为官时交下人情也就散个七七八八了。人脉能保下三成,就算是平时维到那里了。

    这三人倒好,致仕成散员了,府门前天天是车水马龙的,比宰相家门前都热闹。地方官吏,商人,甚至地痞游侠,三教九流无不包括。

    照着两位御史生前的意见,京兆府的不良人,根据友邻的提供的情况,拘了几个与他们过从甚密的粮商,也用了些手段。

    从他们口中得知,三人利用在户部积攒下的人脉,打时间差,在朝廷下达赈灾命令之前。将粮食转运至灾区,高价兜售。

    而且,为了将时间拖的长一些,利益厚一些,他们还与一些官员,粮商勾结,虚报款项,增大核查难度;扇动地方百姓闹事,给不配合的官员施压等等。

    “这还只是粮商知道的一部分,怕也是他们所为的冰山一脚。”

    “臣先前问过王尚书,本朝待民从厚,赈灾拨款向来宽出薄查。以地方官府采买粮食为例,便有可观的收益。”

    “可这种事,户部还不能查的太严,把地方官府和粮商们都有抵触情绪,联手拖延,那遭殃的还是老百姓。尤其。”

    尤其是皇帝登基之后,对受灾的州府的要求更是有求必应,花费更多,稽查更宽松,口子开的更大了。

    户部也很为难,如果说的太多,难免落个苛待百姓的罪名,也惹得皇帝不喜,所以明知道多花了钱,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花。

    是,没人怀疑皇帝是一片爱民之心,朝廷的钱粮早到一日,受灾的百姓便可以少死一些,国家少损失一些国力。

    可就是有不法的官员、商贩,利用了这一点,操控市场,哄抬物价,大发国难财。他们就是在捞取好处的同时,讥讽皇帝的仁义。

    皇帝这完全是好心办了坏事,从侧面助长了这股不正之风。马遵相信,在朝的衮衮诸公,知道这里面门道的一定不少,可他们为什么不说呢?

    就是因为皇帝这个人,杀心太重,手段太狠;既然皇帝愿意在百姓身上施加宽仁,即便多耗一些钱财,大家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陛下,臣相信,以您的智慧,不会觉察不到会有从中渔利。”

    “可臣更相信,他们在利用您仁义之心时,手段一定令人发指,卑劣到用语言都无法形容。”

    是,马遵说的一点都没错。李贤早就想过了,赈灾款这么大一笔钱花出去,各级官府都过了一手,不沾油性,根本不可能。

    这倒不是说,各级官吏都中饱私囊,把钱踹到了自己的口袋里。但从中扣下一批,填补衙门的开销,绝对不在少数。

    而灾区的那些官员,只要能把到手的赈灾款花足八成,李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救民先救官,官都死了,民谁去救。

    但现在看来,还是他把人心想的简单了。马遵的这番话,也一定有王勃他们意思。他们不敢来,所以只能借助马遵的嘴说出来。

    “朕当了皇帝,威严一日胜过一日,连你们这些潜邸出来,也不是什么话都敢说了。”

    皇帝这话一出,马遵立刻就要起身,可这屁股刚离开榻,就被李贤又按了下去。

    唉,“陛下,老弟兄们对陛下的忠心,自然是万年不变,断然不会与陛下离心离德。”

    “可咱们雍王府出来的人,毕竟是有数的。陛下,五根手指遮不住,一整张脸啊!”

    跑那三个致仕的散员算个屁啊!抓住了这条线,他们就是跑到峨眉山,与猴子为伍,马遵也能把他们揪出来。

    这些阳奉阴违,吃里扒外的地方官,才是皇帝治理天下最大的蠹虫。一条臭鱼腥了一锅汤,这些蠹虫会像瘟疫一般迅速壮大。

    若干年后,势必会形成一股新的政商势力,到时候前有居心叵测的世家,后有这股地方势力虎视眈眈,朝廷的处境势必堪忧。

    是,马遵承认,只要李贤在位一天,摄于皇帝的威视,他们不敢。可以后,皇帝愿意把这样的祸患留给子孙后代吗?

    “你的意思是?”

    “臣以为,斩草除根,一劳永逸。”

    话间,马遵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正色言道:“臣原本是京师最令人不耻的纨绔,没人能看得起臣。”

    “手无缚鸡之力,才不足治百里。得蒙陛下简拔,方有今日的富贵。”

    “既然衮衮诸公都是道德之士,那就让臣来个小人。臣不怕背上酷吏的骂名,哪怕如商君、晁错一般,亦在所不辞。”

    话间,马遵还从袖子里掏出了京兆尹的印信,双手捧着举过头顶。他的意思很简单,用权柄厚重的京兆尹,换一个人人都唾骂的酷吏。

    如此一来,马周、马载两代人苦心经营的清名一朝尽丧。日后,那些高门官员走在大街上,也可以理直气壮的说一声:瞧,清官寒门多酷吏,这话不假吧!

    在这个名声能要人命的时代,马遵势必会成为一介孤臣,成为人人都躲,臭大街的人。

    见李贤在犹豫,马遵知道,皇帝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私交在犹豫。皇帝在这种时候还能顾念他们的布衣交情,马遵心里暖洋洋的。

    “陛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一旦成势尾大不掉,势必成为遗祸家国的毒瘤。”

    “以臣及马家的名声遗臭万年,成全陛下的圣明光照寰宇,臣以为划算很。”

    “臣一身一命,为陛下之命是从。臣誓死效忠大唐,效忠陛下。”

    马遵这一番掏心窝子的话,让心如铁石的李贤很是动容。过去,总有臣工进言,他对马遵太偏心,无功而赏,处处得用要职。

    可到了这种需要舍弃自己及祖先清名的时候,唯一来请命的,愿意拿自己一切来奉献的,便只有他们口中熘须拍马,无真才实学的马遵。

    拍了拍马遵的肩膀,李贤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呀!”.......

三百四十五章 大有深意

    一日之间,皇帝的宠臣-马遵,就被摘去了京兆尹的乌纱帽,中书舍人-张柬之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一越成为从三品大员。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在皇帝身边伺候,还真说不准哪儿块云彩会下雨。小小的舍人都一飞冲天,越级擢拔了,谁还敢轻易得罪人。

    可宦海浮沉,进退荣辱,这都是谁也琢磨不满明白的事。翌日一早,中书省就接到了上谕,晋马遵为金紫光禄大夫,河南道按察使,查察吏治。

    好家伙,皇帝回去睡了一觉,立马就想起了过去的交情,回手就给找补回来了!这么大的反转,着实让人群臣有些应接不暇。

    但还没等大臣们反过味来,皇帝御驾就去了乾陵,说是梦到先帝,要为先帝守几天陵,仅仅为人子的孝心。朝政国务,尽托诸相,改朱批为蓝批。

    虽然是耽误国政,但皇帝毕竟是去尽孝的,孝道大过天,谁还能说他错了呢!当然了,也没人敢再向李贤提及,太极宫里还关着一位亲娘呢!

    右卫将军-李敬真,换了一身杂役穿的圆领袍,架着马车,一路向东。而这辆马车中人,不是别人,正是应该在乾陵尽孝的皇帝-李贤。

    马遵这位按察使已经在卫队的簇拥下,走在前面了。李贤呢,就轻车简从,一路看看风景,一路看看吏治、民生。

    排场,就算了。麟德二年,先帝封禅的牌单,他老早就看过了。果真是千车万乘,天子气派,仅随着官员、仪仗、宿卫一项开销,就高达数十万贯。

    他想看的也不是排场,而是实际的民生,銮驾一出,那看到眼中的,自然是别人希望他看到的。李贤连自己生母的掣肘都不愿意受,更别说受地方官员的蒙蔽了。

    马车之中,兵部郎中-姚崇,在颠簸的马车中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既要守文人的礼法,也要保持军人的铁骨,这对他来说的确是个考验。

    “陛下,按察使卫队来报,马使君已经到颖州。刺史以下百余吏,皆出城而迎。”

    “马使君奏闻,淮水泛滥,颍州段最为严重,灾情也最为严重,他打算从这里开始。”

    “但他不建议陛下去颍州,说哪里已经是风声鹤唳了。”

    马遵的意思很明白,按察使代天巡狩,掌握生杀大权。地方官员们懂事着呢,该打扫的,早就打扫干净了。一网下去,都是小鱼小虾,也没什么意思。

    更何况,能当官的人,都不是傻子。太平年景,欺民、辱民,无所谓,就是谁想闹事,又能闹多大。

    可大灾之年,尤其是受灾严重之地,当官的首先要克制、收敛,稍有差池,一旦激起民变,那掉脑袋的首先就是他们。

    都是聪明人,谁会在这种时候,干迫民揭竿而起的事,他们是不会做的。

    “陛下,这受灾不在去最严重的地方,那去哪儿?”

    救灾如救火,这位骤然升为按察使的前京兆尹湖涂了吧?且不说颍州该去,单凭他这番说辞、分析,就难免喧宾夺主之嫌。

    “马遵呢,与你不同,他不是进士科出身,写不出进退有度的文章。”

    “可他人混心正,知道跟朕说心里话。这一点,他比你强。”

    皇帝这话一出,姚崇低下了头,恭声言道:“臣虽然无大才,毕竟是学子出身,入仕以来,臣尊圣贤,奉王师,守古风,扶正义。”

    “臣,不敢逾越礼法,更不敢谄媚事君,误了陛下,误了天下。”

    没错,姚崇并不赞成皇帝白龙鱼服之举。天子身担社稷重任,一身一发都关乎国祚,岂可轻动御驾,微服临幸地方。

    是,姚崇承认,皇帝出身军伍,在宫里待不住,那就在长安附近转转算了,何必跑这么远呢!

    太子的年纪还小,还看不出什么来,万一出了什么事,主少国疑,大唐的前途必定渺茫。这天子的安危比起来,这赈灾的事,自然就小多了。

    呵呵,歪在软垫上的李贤,指了指姚崇,澹澹笑道:“你呀,死板!”

    “朕教你个乖,久居深宫者,个顶个都是昏君,早晚丢了天下。”

    卧在深宫内庭,那就是聋子、瞎子,能知道个屁!臣子们还不是可这劲儿的忽悠。历朝历代,有多少君王都是毁在一个“懒”字上。

    在李贤看来,有史诸君,身体力行者,唯有始皇帝、隋炀帝。这二人是没有毁在懒上,但却放不下天子的臭架子。

    “随风潜入夜,润如细无声。这种方式,才适合朕,适合大唐。”

    润物细无声!皱着眉头的姚崇重复了好几遍。皇帝的这种方式,耗费的确是历朝历代最低的。可这,可这真的就是对的吗?

    “至于你担心的安全,恰恰是朕,最不担心的。老百姓家的米缸,只要还有余米,便不会造反。”

    “况且,朕也不是鸡蛋,不用你们这么小心。你看看李敬真,他不就跟没事人一样。”

    额,姚崇愣了一下,他是真佩服李敬真“艺高人胆大”,几十个人就敢护卫皇帝东巡,他们英国公府人,都是吃什么长大的。

    “好了,闲话就不扯了。马遵已经给咱们选好地方,咱们就去那。”

    定好地方了?又翻了一边手中的奏本,才确定自己没有记错。姚崇拱手问道:“请陛下明示。”

    呵呵,“你呀,还真是个老实人。”,坐起来后,李贤一边整理衣服,一边笑道:“陈州,那里的灾情最轻。”

    是的,马遵是个赌徒,赌徒要必备的一条,就是会望气。陈州的灾情是整个河南道最轻的,也是向朝廷申请赈灾款项最少的一个州。

    有些事啊,反其道而行之,也许就能收获出其不意的效果。像姚崇这般科班出身的,弄这种耍心眼这活计,那里能比过混迹市井的马遵。

    “行了,你别想了,想也想不明白。”

    “那混账跟他爹一样,都是属狐狸的,不到最后一步,永远都不会把话说透。”

    说完这话,李贤还敲了敲车厢,吩咐外面的李敬真,转道陈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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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怀太子传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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