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天子
女婿做了皇帝,于很多当人老丈人的相比,这算是人间第一得意事了。如果,这位皇帝只有他一个老丈人,薛睿喆或许真这么以为。
可惜呀,不过是三千个老丈人中的一个。
“你要留在京城?怎么忽然想留在京城?”傅晓晓不解。
“阿黛是皇后啊,儿子还小,谁给她撑腰?”薛睿喆说。
傅晓晓沉默了,她犹豫了半晌道:“你我这个年纪,回到现世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何苦……”
“放不下。”薛睿喆叹息一声,“我活着就要护她安全。”
“可你现在的身子也不适合在朝参政了。”
“总有用得着的时候。”薛睿喆自信道。
之后,赵浚成葬礼,新皇祭告天地正式登基,女儿阿黛授皇后宝印,掌管大齐后宫成为国母。
在全国贺新皇登基之际,北辽皇帝被人毒死,他的儿女还小,皇后、宠妃争斗多年又是外族,一时间北辽争权夺利,彻底内乱起来。
薛睿喆上书皇帝,想趁北辽大乱时将曾经属于大周的北地出兵收复,他那个女婿胆小如鼠,不允。
北辽内乱只持续了一年,另一游牧民族迅速侵占北辽草原上的国土,逼得他们不得已迁移,竟将大周的京都当成自己国家的心脏。
不得不说这是极大的侮辱!
曾做过大周子民的老臣无一不向新皇进言,如今北辽势弱,内乱刚止,正是挥兵北上收拾旧恨的良机,错过此时又待何时?
新皇却抓了只鸡,斥责其吃着大齐的俸禄,却要大齐子民为前朝思报旧怨,难道还念着大周……云云。
罢官免职,罚俸一年。
都已经罢官免职了,何来的俸禄可罚?
这要说新皇抓得这只鸡,正好是薛睿喆。
他授封承恩公,领着鸿胪寺卿的官职。皇后还在,这罢免的自然不是承恩公的官职。
薛睿喆脱了官袍离开皇宫时,在宫门前被一女官叫住。
“大人,皇后娘娘有请。”
薛睿喆知道自己这女儿要说什么,他犹豫再三还是跟着去了。
他没有见到女儿的面,阿黛隔着马车帘同他说话,开口便是训斥。
“爹爹,娘亲说您是为了我才拖着病体重新站立朝堂。可您看看您给我惹了多大的祸事,女儿如今在后宫艰难求存,您外孙的兄弟们陆续出生,他们的母亲有各自的心肠,女儿不知要费多大的力气才能拢住皇上的心。您今个儿就把他给惹了,他前脚罢免您的官职,女儿后脚就被收了皇后宝印。爹爹,您当真是为了女儿好才留下的吗?”
薛睿喆看着那车帘,久久地看着,忽然说:“你知道,当年爹爹在北辽太子府当幕僚时在想什么吗?”
“爹爹,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在跟您说眼前。”
“老子跟你说得就是眼前!”薛睿喆怒气勃发,“若不是我在北辽左支右绌,大齐能安稳几十年?你知道将一个私生子拱上皇位有多难?但凡,北辽换一个人坐上那位置,那百万铁骑就打过陵江,打到大齐皇宫来,你和你男人能好端端坐在锦绣堆里指责你老子?”
“承恩公慎言。”伺候在马车边的女官高傲地提醒。
薛睿喆被这个提醒弄笑了,“你们不会以为当年北辽没打过来,是因为害怕大齐的实力吧?”
“父亲,就算您在大齐建国时出过力,那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女儿跟您说得是眼下,眼下女儿要拢住您女婿的心,让您外孙登上太子的位置。您能不能消停些,让女儿在皇宫里的日子舒坦些?”
薛睿喆张口欲辩,忽然就没了开口的欲望。他叹息一声,躬身为礼道:“娘娘说得是,下臣明白。下臣府上还有要事,这便走了。”
不等阿黛说什么,薛睿喆转身离开。
走在颇有规模的繁华大街上,他笑了,那笑容是苦涩的,近乎癫狂的。
他离开傅晓晓十年,十年里的一大半时间他都在为北辽那个私生子打算。
忽而塔是当年侵犯大周边界的领军大将,如果他只为大周已死去的平民及士兵复仇,大可以一把匕首捅入,或者一袋耗子药了结,但身为北地当年的统帅,他更想要的是那片中原几十年上百年的繁华安定,活着的百姓不再流离失所……
为此,他成为忽而塔的智囊,因为他清楚北辽那些实力雄厚地部落首领不会服气一个私生子当领袖。
果不其然,忽而塔登位后所有的精力都在平衡各方势力,他没有多余的精力骚扰大齐。
但是,赵浚成和他的儿子都是鼠辈,他将一片坦途展现给父子俩看,他们却只会偏居一隅,不敢奋进,不敢拼搏,怂得让人很想将他们打一顿。
如果当年的开国君主是大哥戎子豪,或者二哥赵浚孝做了皇帝后能多活几年,这一切都会不同!
大齐不必向任何人称臣,他的努力也算没有白费!
可惜……
这时候,别国只怕通过这个事件认识到了大齐的怂包本性,之后的几十年,大齐将成为更多国家的钱袋子、供养站,薛睿喆已经不敢想下去了。
回到承恩公府,远远他便看到了傅晓晓站在门前。两人的手握在一起,薛睿喆便觉身上似有千斤重向他压来。
“方才派去接你的马夫自己回来了,不是被罢官免职了吗?怎么回来这么晚?”
“被皇后娘娘唤去听训。”
“阿黛说你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
傅晓晓看他脸色沉沉就知道不可能什么都没说,她也不拆穿,只道:“走吧!给你准备了一些吃得。”
“对不起。”薛睿喆苦笑。
“我知道。”傅晓晓跟着笑了笑,“早有预料。”
“不能指望任何人,谁都指望不上。”薛睿喆笑得越发苦涩,“我这一生努力到最后终究一事无成。没当成你的依靠,还要连累你来照顾我。”
“咱们走吧!不要呆在京城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何苦以我们的观念指手画脚,也许……”
“也许大齐不会是寿命最短的国家,也许咱们外孙或者重外孙眼光独到,能看明白我做得这些事。”薛睿喆抹了一把脸,“可我看不到了呀!我曾以为,有生之年能让埋在北地的英魂葬回故土,我曾以为我做了那么多,他们动动手指就能将大功揽尽,我也不求世人知道我的功绩。就是这样还是不能,还是不能……”
越说越伤心。
傅晓晓不知道说什么能安慰他,只将人带去了后院。
庵中
当马车再度停下时,骄阳正当空。赶车人掀了帘子,主仆三人你牵着我我牵着你陆续下车。因着有伤员,她们的马车停在芳庵正门的不远处。
主仆三人有些迷茫,辛红开口询问:“姑娘,咱们去哪里?”
“稍待片刻。”主仆三人中,唯有原主熟悉芳庵,所以两个丫鬟不再言语。
这时一人一马停在三人身后的马车前,那人居高临下道:“傅姑娘,在下还未报上家门。”
傅晓晓转过头,与那人一上一下对视。想到对方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又一路派人护送,便道:“不知救命恩人是哪位府上的公子,待小女回到伯府上定让父亲上门致谢。”
那人微微一笑,阳光下似百花初放,让傅晓晓有一瞬的晃神。他说:“在下秦郡王府上李宸轩。”
傅晓晓大惊,“……公子姓李,李是国姓。又说是秦郡王府,公子便是秦郡王?”
“不错!”李宸轩居高临下道:“傅姑娘说要谢小王,一定记得来秦郡王府。”
傅晓晓不由得一慌,总觉得这李宸轩的态度前后差异略大了一些。之前虽有礼却疏离,此时则不免有几分亲近之意也不知这里面藏着什么缘故。
只是现下也不是追究这件事的时候,傅晓晓只得先行了一礼道:“小女记下了,改日定登门致谢。”
那李宸轩似得了什么好宝贝,哈哈一笑骑马便走了。傅晓晓不敢怠慢再度行了一礼,目送秦郡王走远。
待那人进了芳庵后,傅晓晓才放松全身一口气叹了一半,便听到辛红小声的对她说:“姑娘,秦郡王是不是看上你了?”
傅晓晓蹙眉,“主子也是你能说嘴的?”
辛红慌忙辩解,“奴婢不是怕夫人又逼您……”
“噤声!”傅晓晓瞪视着这个丫鬟,“辛红,你的心思姑娘我很明白,但是没影的事如果你要说,就是不想要舌头了!”
辛红一愣,似从未见过自家主子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不由得便吓呆了。
傅晓晓也不理,交代了芳庵看守门户的尼姑照顾好她们的马车便抬步走向芳庵。
原主的记忆里乳母住在芳庵的后西厢房,傅晓晓对这里比对伯府还要熟悉,想着见到乳母便能知晓自救的法子,她便不敢耽误提着裙子直奔后院。一路上有穿缁衣的的尼姑向她行礼,她也不理,事关性命耽误了一上午已经让她非常心慌了。
两个丫鬟紧随其后,她们从未想过有一日伯府的大姑娘会如此不在意礼仪姿态的疯狂奔跑。路过一道道门,一直来到了位于西厢的前院中,她才不由得慢下脚步。
院中最大的一棵杏树下,一位扫地尼姑远远在清理落叶。远远看去她身形单薄,一脸肃穆,好似扫地就是参禅、打坐、念经。待傅晓晓走近了,反而是对方率先认出了她。
不止认出了她还很开心的样子,“傅居士?”
对于能让对方的态度春风化雨傅晓晓内心毫无波澜,因为她根本认不出对方。直到脑海里的回忆给了她答案,“明空师傅。”
“傅居士可是来见了禅的?”明空问。
了禅便是傅诗月乳母在佛门的法号,她连忙点头,“了禅师傅那里可有人在?”
“却有一人在,傅居士等一等我去帮你问问了禅现下可有空闲见你。”
“多谢师傅。”傅晓晓说完又叫住她,“明空师傅,不知那些伤兵去了何处?我主仆三人在山下遇到盗匪辛亏这些人相救,但他们因此损伤严重,劳师太问一问庵主那些人是如何安置。”
“傅居士知恩图报,贫尼马上便去探问一番。”明空师太笑眯眯地走了。
傅晓晓站在那里等着、,见明空师太的地没有扫完便拿了丢在一旁的扫帚帮忙清扫。她好像做惯了似的,手下不停。
“姑娘,您是伯府的贵女怎能做这等粗活?快放下。”身边的丫鬟辛红忙去夺傅晓晓手里的扫帚。
一边的妙晴则说:“姑娘若想扫地,交给奴婢吧!奴婢以前就是做粗活的,做惯了的。”
傅晓晓把扫帚往身后一藏道:“我以前做过这些,你们莫要大惊小怪。若是觉得闲了,不如去主持那里问一问,那些伤兵可要照顾。”
“可……姑娘……”
傅晓晓看着两个丫鬟,道:“我在这里生活了一年,这里就是我另一个家。你们有甚放不下的?若真有心帮我,不若去那边帮我报恩。”
两个丫鬟终于不再抢扫帚,尤其辛红几乎立时便做了决定,她说:“姑娘,那一会儿奴婢去哪里找您?”
“乳母在后西厢房,一会儿你们去那里找我。”
“是。”辛红扯着妙晴就要走。
妙晴甩开辛红的手,“奴婢要守着姑娘。”
“守着我作甚?我去见乳母说体己话,你跟在旁边算什么?”
妙晴不由得垂下头,“奴婢晓得了,奴婢去去就回。”
“嗯。”傅晓晓推了二人一把,“快去快回。”
待二人消失,傅晓晓拿着扫帚开始继续扫地。她想,原身以前可能是那种扫帚倒在脚边都不扶的名门贵女,这样辛勤劳动的样子,恐怕是傅诗月那一年在庵中养病时留下的习惯。
正扫地呢,一个一身靛青缁衣的中年尼姑走向她,对方眼含热泪的唤了她一声,“姑娘。”
傅晓晓循声望去,眼前站着一个满眼慈爱的妇人,看着对方便莫名心酸,然后身不由己的像小孩一样委屈地叫了对方,“乳母。”
似乎被这一声乳母唤醒以往的记忆,对方抹了一把眼泪向傅晓晓行了一个佛礼,“傅居士别来无恙?”
傅晓晓跟着恍然清醒道:“无恙无恙,了禅师傅无恙否?”
了禅师傅忙点头,跟着便上前拉了她的手道:“来,傅居士,到贫尼房里来。”
西厢前院与后院隔着一道圆月门,门上垂挂的藤蔓泛着紫红色,那颜色让傅晓晓在记忆里寻到了几分怀念的味道。原来在原主的记忆里,芳庵那一年的生活并不难熬,与伯府的日子比起来原主更喜欢在这个尼姑庵里生活。
乳娘
后西厢房内,左右三间南北通透,房间内桌椅、卧榻各种家居摆设一应俱全,可以想见乳娘在这里的生活非常滋润。
此时,傅晓晓坐在乳娘平日里睡觉的大炕上。炕上摆着炕桌,桌上除了香茗还有一卷经书,一个木鱼以及一只小小的香炉。除了这些属于乳母的东西外,还有一个装针线、布头的簸箩,里面放着一个绣了一半的帕子,一看便知不是奶娘之物。
且不仅不是她之物,傅晓晓还从这帕子上所绣的图案上猜出一个人来。这让她的情绪有些失控,恨不能将那帕子剪碎……但看乳娘翻箱倒柜的样子,又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带着几分试探意味的,傅晓晓问:“乳娘,你方才见了谁?”
乳娘翻找东西的动作一顿,因为背对着傅晓晓所以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她说:“方才见了一位年轻的夫人,说出来只怕你也不认得她。”
傅晓晓嘴角微扬,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不是我不认得,而是你根本不敢让我认识。
手里拿着那块绣了一半的青底红花的手帕,上面的针脚每一针都无比熟悉,因为是原主的记忆里她曾和绣手帕的人师从同一位绣娘,只怕这手帕的主人,原主不仅认识还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无比亲密呢!
只是,傅晓晓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的乳母为何忽然同害她之人走得那般近,难道这中间还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缘故?
就在她胡乱猜测的时候,乳母捧着一只不大的木箱走了回来。箱子放到炕桌上打开,里面不大的黄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从纸张氧化的程度来看它已经被放了太久了。
乳母坐在傅晓晓对面,说:“这东西本该在您成婚的时候给你,谁知……不过现在也很好,正是你需要的时候。”
傅晓晓拿过那张纸,随意的看了两眼便被黄纸上写着的东西震撼,这原主的生母到底是哪家的,怎么这么有钱?
“翡翠玉如意一对,南海珍珠一斛……黄花梨木家具一套,另有良田百亩……陈c字画两幅,金d字画一幅……”
就在她看得眼冒金星时,乳母说:“这些皆昔年主子赠予你母亲,你母亲又留给你的。它们既属于你,你便握紧看牢不要让那起子的占了便宜。我可怜的姑娘,竟要被它们逼死。不过有了它们,姑娘想如何便如何。”
接过那张纸,傅晓晓脑海里不由就生出了一个计划。
“乳娘,有了它那女人就不敢逼我去死了,不仅不敢逼我去死,我还能拿着它反折磨回去。”傅晓晓故作惊喜道:“乳娘,我这便回去了。”
说完话,傅晓晓便下了坑作势要离开。谁知手忽然被乳娘一把拉住,对方有些为难的说:“姑娘,保住性命即可,何必……”
傅晓晓看着乳娘一脸乞求,心底最后一丝雏鸟情也散的干净。她漫不经心的戳了戳炕上的针线簸箩,然后问乳娘,“乳娘是因她求我?”
乳娘看向那针线簸箩,忽然笑了笑,“二姑娘是个好姑娘。”
傅晓晓上前一步,道:“因为她是个好的,乳娘便不要我了?”
“姑娘何出此言?”乳娘大惊道:“奴婢只是可怜她。她嫁给那家人过得也不好,我的好姑娘你是仁善的,她又是你妹妹……”
“乳娘,她抢我未婚夫,她亲生母亲逼我去死,这都不算吗?”
“这都是继夫人的错,于二姑娘何干?姑娘怕是被仇恨迷了眼。”奶娘拧着眉看向傅晓晓。
傅晓晓却丝毫不让,道:“九岁那年,你为了我得罪了那女人要被活活被打死,我苦求无果救不了你是她向那女人说了一句话救了你的性命。至那时起你就对我起了二心吧?”
“姑娘?!”乳娘一脸震惊。
傅晓晓看着这个把原主从小照顾到大的乳娘,这个亲娘死后就一心一意的忠仆眼冒火光,她说:“十六岁那年未婚夫有意履行婚约,那女人有意让她代嫁,你知晓后就伙同那边让我生病……”
“没有伙同。”
“是没有伙同,是你自作主张。”傅晓晓拿着手里的那张纸颠了颠道:“你因为愧疚不想再随我回伯府,你因为心有不安而在此出家。给我这张纸也不过是因奴婢不忍看我去死,你的忠心早就给了我那个二妹。”
“姑娘……”乳娘没有反驳,只泪水连连迷了双眼。
傅晓晓把那纸张小心翼翼折好放在腰间,然后清咳一声压下属于原主的悲伤,她说:“乳娘,以后咱们便不必见了。”
“姑娘!”
乳娘想伸手握一握傅晓晓的手,被她一下躲开,她说:“虽然你将我养大我将你视为亲母,可毕竟你我也只是毫无血缘的主仆,我会让人把你的卖身契送来,以后便不用再见了。”
这一次傅晓晓没再多留,转身走出了后西厢。
不想却在后西厢的游廊上看到了李宸轩,那人长身玉立,把偷听别人说话做成了偶然听到的正直模样。
傅晓晓明白这人在假装,但也无意去戳穿他。此时她的脑海里总不自主的回忆从前,好似原主在跟那些回忆依依惜别。
就在她头疼难抑时,那男人开口问道:“傅姑娘要走了?”
傅晓晓因疼痛而红着眼睛看向他,道:“郡王爷是要走了吗?可否送小女一程?”
“可!”李宸轩微微蹙眉道:“不忠的下人不用便是了,再不然将她打死,何苦来哉的为难自己?”
他掏出袖间的帕子想为傅晓晓拭泪,却被她头一闪躲开。
“郡王爷,此乃小女家事。小女感激郡王爷救命之恩,更感激郡王爷的慷慨之恩,只是那妇人毕竟将我呵护长大,她或许起了外心,我去无法因此要她性命。这种话还望郡王爷莫要说了。”
李宸轩微微颔首道:“是本王多嘴了。”
对方立刻认错让傅晓晓有些内疚,她说:“郡王爷也是好意,是小女一时口不择言,万望郡王爷谅解。”
“无妨无妨。”李宸轩挥挥手,“等一下咱们大门前集合,本王还有事要忙。”
“王爷先请!”
目送李宸轩离开,傅晓晓才放松下来。那些要人性命的话她说不出口也做不出来,她就算被人培训了古代的等级制度也做不到草菅人命,刚才的那些话确实带了几分悲愤甚至几分迁怒,这秦郡王也是受了牵连。
求生
众所周知,京城伯府傅家嫡出的大姑娘,年芳十八岁还未出阁俨然已成大龄剩女。这位大龄剩女的存在让傅家上下都笼罩在难言的阴郁里,也让伯爷与夫人每每都要被京中百姓议论、耻笑,实在是家门不幸!
伯府后宅菊香院,傅晓晓从晕厥中醒来。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戴上头盔开启人生体验的那一刻,没想到再次睁开眼会看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
入眼是全实木古色古香的桌椅、梳妆台、绣架、床榻等摆设,空气里弥漫着熏香的味道,这让傅晓晓切身体味到何为香闺。此时此刻,她恍然意识到自己真的如愿以偿,可以亲身经历古代闺阁女儿的生活了。
但为何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而自己倒在地上?大家闺秀不可能连个丫鬟都没有吧?
满脑袋疑问让傅晓晓忍不住抱住脑袋,略微修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她才扶着旁边翻倒的椅子站起来。
一抬头,傅晓晓便是一惊,因为她看到房梁上挂着一根白绫,前后一联想原来这竟是个自杀现场。
想到死,她不由得抖了抖,伸手摸上自己的脖子感觉那里很疼。看样子自己来时原主正在自杀,手不由得拂过那垂挂的白绫,它们完好无损中间没有断开的痕迹。显然,大小姐没系好让白绫中间脱开才救了自己一命。
有什么想不开的,年纪轻轻竟要自杀?
傅晓晓走到闺房里唯一放有铜镜的地方,便在那片昏黄地映射下看到一张眉目清秀的脸。眉如远山,眼是凤眼,这是一张妥妥的御姐面相。偏偏这面相年纪不大,还有着可爱的婴儿肥。尽管这铜镜看不清脸上的肤色,但看这手也知这人肤质白皙,是一副养尊处优贵女身子。
虽然古代生活不是那么如意,可身在权贵家前簇后拥,她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要自杀?这样的疑问刚起,便有影像以第一人的视角出现在脑海。
耳边似乎还伴着各种声音,其中有一位做贵妇人打扮,年龄三十多岁的声音最是清晰。她满脸欢天喜地地对她说:“月儿听娘的话,一会儿用这条白绫把自己吊死。如此便能平息外面对我们伯府的流言蜚语,也能全了你对你父亲的一片孝心。其他的事情你尽管放心,待你弟弟长大成人自会照顾你父亲,他也会在你死后每年为你在灵前供上一碗饭。”
虽然古代女人结婚早有傅晓晓这么大的女儿不稀奇,但她敢保证这个一边让女儿自杀一边还满脸堆笑地年轻女人绝对不是原主的亲娘。
而原主呢,竟始终沉默不发一语。那一身贵妇装扮的妇人却是收了堆笑的脸,转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又道:“月儿,你也要原谅娘。人言可畏娘这也是没有办法。”
原主仍旧不语,傅晓晓深切体会到什么叫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这人让你去死,你就不想着争一争吗?再则说,堂堂一个贵女身边难道连一个忠心的丫鬟都没有吗?
刚想到此,记忆中大门敞开的地方,有丫鬟的哭喊声传来:“小姐,不要啊!”
丫鬟的声音让那妇人最后一分的耐心用尽,她走出房门将门死死关上,对着那丫鬟喝道:“把这丫鬟的嘴巴堵上带到我院子里去,等这边完事了咱们再过来。”
“是!”有婆子出声应道。
然后,那妇人便带着丫鬟、婆子的匆匆离开,跟着就是房门上锁的声音……而傅晓晓,则以第一视角看到了原主踩在了那把椅子上,但因为身高不够白绫是甩上去了,她身体却摇晃着从椅子上跌了下去。
呃……貌似那白绫压根就没套在脖子上。那脖子为什么会疼?傅晓晓眼睛眨了眨,然后她看到自己扑到了地上,可因为胸太平的缘故她……闪到了脖子筋。
似能亲身体味到原主摔下椅子时那绝望的疼,傅晓晓掀开衣袖和裤脚,看到了明显的淤青。
她叹口气,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贵女,连自杀的本事都没有。一边叹息一边坐到了正堂的美人榻上,等待那位年轻妇人过来验收成果。
果然没多会儿,有不下十人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一番锁扣打开的声音后,门被人大力推开。
傅晓晓看到来人,琢磨对方果然不是亲娘。只见那小妇人表情无比精彩,由喜到惊,再由惊转怒。
“这是怎么回事?”小妇人身后带了不少人,除了婆子、丫鬟,还有四个大汉。看样子是来收尸的,说不准门外棺材都放好了。
傅晓晓站起身缓缓向来人行了福礼,她在来一次古代之旅前曾被各种培训过,虽然只是简单了解,但应付一下不被人看出她的异样还是可以的。
傅晓晓以袖掩面做伤心状,道:“孩儿本想按娘吩咐用白绫将自己吊死,奈何脚下不稳椅子翻倒在地。孩儿一时不慎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偏偏孩儿是个没用的这一摔竟晕了过去,孩儿也是方才醒来,然后便见娘你带着这些人闯了进来。”
那女人一脸懊恼,看样子是后悔没有找个人在旁边盯着。只见她脸上一会红一会青地隐忍半晌才开口道:“月儿,虽你能活着为娘的很是开心,可外面流言不止这阖府上下便不得安宁,少不得月儿你还要再死一次?”
“可……经此一事孩儿实在害怕得紧,娘还是改日再来逼迫孩儿自尽的好。”傅晓晓做出恐惧的样子,跟着便用目光盯着对方,道:“或劳母亲……亲自动手扼死孩儿。”
小妇人气得浑身哆嗦但她不能亲自动手,逼这丫头自尽还被这么多人看到她已经恼恨至极了,谁知这丫头竟还用话点她,幸而身边这些人都是自己人,但还是少不得回去时要敲打一番。
“蠢货!”也不知她在骂谁,那小妇人转身便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一时间屋子内外空空荡荡不见一个人烟,傅晓晓站起身忍着身上的疼走出了昏暗地房门。门外天朗气清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这样美好的世界怎么舍得去死呢?
傅晓晓握紧掌心,告诉自己之后的日子必须要努力挣扎求生。但,看之前那位夫人的样子和她带来的那群人,傅晓晓明白她不会放过自己。
再有,对方口中的那位父亲明显也是不能依靠的,如果能依靠这小妇人也不会有恃无恐了。
想求生,傅晓晓想:必须搞明白自己的处境以及周围有哪些人可用,总不会所有活路都被堵死了吧?
过往
清风送霜,骄阳当空,偌大的菊香院只有一人的呼吸声。如果没有这一场古代之旅,傅晓晓无法想象竟有人为了平息所谓的流言蜚语而罔顾人命。偏偏这罔顾他人性命的一群人中,有原主的至亲。原主傅诗月,是傅伯爷与原配唯一的女儿,她是傅家嫡长女!
在古代世家大族中,针对嫡长女的重视程度是不亚于儿子的。因为在古代,姻亲关系是所有关系中最重要的。
姻亲关系可以整合两大家族的资源,加强两大家族地联系,使得两大家族彼此地影响力更深远,甚至可以达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程度。所以,任何一个有见识的古代贵族都不会荒废对嫡长女的教养,她在闺阁中的地位更是尊崇到极点。
但看原主,竟被人当作污点恨不能立时抹去。究其原因,却是高龄未嫁。可身为嫡长女,原主的姻缘是早被订下的,只不过是中途出了差池才使得她十八未嫁。
傅晓晓发现,在原主的记忆里她被重视的经历只存在于亲生母亲去世前的那一年。这也不怪她记忆短,因为傅诗月亲生母亲去世时她才三岁。而新鳏的傅伯爷等不及守满妻孝便娶了继室,且这位继室嫁进来时还带着一个年满周岁的孩子。
也就是说,傅伯爷是跟继室先生了孩子才明媒正娶的。那个孩子跟傅诗月只差两岁,也是一个姑娘。十几年后,她抢了傅诗月的未婚夫。
是的。傅诗月之所以至今未嫁是有原因的。皆因在同指腹为婚的未婚夫成婚前夕她莫名生了一场病,这病来势汹汹,原主当晚就昏迷不醒。夫家怕她一命呜呼方克家门,便在傅伯爷的建议下改聘了傅诗月同父异母的妹妹。
而在妹妹成亲前,病重的傅诗月被紧急送进山里的尼姑庵。那时,照顾在傅诗月身边的只有把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乳母。一年后她身体康复,这才被伯府下人接回家中。
大概是早就预料到伯府不是长居之地,乳母没有跟着傅诗月一块儿回伯府,她选择在尼姑庵出家为尼。
傅晓晓叹息一声看了一眼头顶的屋檐,只觉这偌大的伯府竟一个可用的人也没有。至于脑海里那两个为原主哭喊的丫鬟,谁知道她们胸腔内的心忠于谁呢?
就在这时,院门发出“吱哟”一声,两个眼熟的小丫鬟一红一绿的匆匆而来。
看到站在屋檐下的傅晓晓,二人噗通便就地跪了下来,她们声泪俱下地哭诉离开时的恐惧与担忧,甚至争先恐后的给她出主意保住小命。
傅晓晓不耐烦道:“你们与其在这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不如去给我弄些饭食来,我饿得肚子疼。”
两个小丫鬟愣了愣,听清傅晓晓饿了便忙起身,道:“大姑娘稍等,奴婢们这就去大厨房。”
二人转身离开,过了大约一刻钟便见她们重又带着数个手端托盘的小丫鬟走了进来,跟着便在正厅的圆桌上摆了一桌的好饭菜。
傅晓晓看着她们摆桌,只见桌上放了十多个碟子,有荤有素,鸡鸭鱼数得着的,瓜果点心见过的没见过的纷纷摆在合适的位置上。这些吃食分量很少,分别盛在那缠枝花卉地白瓷碟上。精致、幽香,让本就腹内空空的傅晓晓差点忘记自己身处何地。
她故作矜持地被丫鬟请入作,看着满桌的珍馐强忍着没有亲自动筷子,然后便见两个小丫鬟各站左右为她布菜。
在只有她一人进食的安静氛围里,傅晓晓淡淡地说道:“你们两个留下,其余的下去!”
众丫鬟行礼退下,看着丫鬟们进退有度的样子,傅晓晓心中不由得蒙上一层阴影。丫鬟如此有规矩,说明上面的主子是个极重规矩的人,而这个上面的主子不是别人正是那年过三十的小妇人。那女人想要自己死,即便傅晓晓想办法在这里活下去也肯定活得不快活。
于其活得不快活不如想法子离家去……当然,这只是她不理智的想法。
她没急着动面前已经夹进自己碗碟的菜,而是抬头仔细打量分列两边的丫鬟。虽不知这二人心中忠于谁,但有她们在总可以用一用。
这两个丫鬟一高一矮出落的娇美动人,尤其穿红色衣裳的这位,美目灵动、唇红齿白。
给十八岁高龄的继女身边塞两个貌美的丫鬟,不知那位小妈安得什么心?傅晓晓拿过筷子,声音淡淡地对两个丫鬟说:“我吃着你们来说一说这阖府上下的大事小情吧!”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傅晓晓则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她倒不担心那个小妇人给自己下药,因为她还担不起杀死伯府嫡长女的名声。
想着这些,她发现面前的俩个丫鬟依旧垂目不语。她也不着急,一边吃一边说道:“我可曾问过你二人的名字?”
两人站到一起,齐齐向傅晓晓行礼,道:“奴婢妙晴(辛红),大姑娘恐是忘了奴婢们的名字。”
“妙晴、辛红……”傅晓晓琢磨着两人的名字,道:“旁的你们也不必多言,单只说说你们自己。”
两个丫鬟再度面面相觑,终于辛红上前一步。她垂下脑袋一副谦卑模样,俯身道:“奴婢是府里的家生子,老子娘是府上的采买和厨娘,奴婢还有个弟弟名叫辛睿,是府里看门的小子。”
“哦。”傅晓晓点点头,然后看向另一个丫鬟。
那丫鬟的礼仪显然学得不如辛红好,但也学着辛红的样子小心翼翼上前,道:“奴婢是府上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奴婢三岁就被爹娘卖了也不记得前事。进府前奴婢在牙行里学了五年的识字、规矩、女工,8岁入得府。”
傅晓晓放下筷子,道:“看你们年纪也不大。”
两个丫鬟又齐齐再行一礼道:“奴婢十三(十五)。”
才十几岁而已,傅晓晓本就不相信她们,听到她们的年纪和背景后就更加不信任了。尤其辛红,她一家都在府里生活。府里的大事小情都是原主小妈在管,且听辛红说自己的爹娘掌管着采买和厨房。这两处非亲信不得入,可以说辛红一家子是那位小妇人最信任的下属。性命捏在别人手里的丫鬟,她只能利用不能轻信。比如让她去府外办些事情她绝对很有效率。
至于妙晴,她在府里时间短又没有亲戚,不仅不可信连利用的价值都没有。既然如此,傅晓晓心中遗憾地想:既然不能信任那么只能骗了。
孩子们都还小没太多花花肠子,又亲眼看到她险些被逼死,所以博取一下同情心应该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于是,傅晓晓停下碗筷,一脸难过道:“辛红,你说乳母现下在芳庵住得可好?我想在临死前去探望她一下。”
叫辛红的丫鬟垂头不语,傅晓晓也不着急催促。只在脑海里回忆着原主带人离开尼姑庵时,她的乳母握着她的手十分郑重地对她说:若有一日遇到为难的事一定记得去见她。
这位乳母很有前瞻性啊,毕竟是在后宅里生活几十年的老人了,几乎不用亲身经历就晓得小主子未来的日子不好过。
而傅晓晓自然也知道坐以待毙不是长久之计,她想:不如设法脱离伯府,天大地大哪里不能为家。这一想法出来后,原主的记忆立刻便提供了一个可以求助的人,这人便是原主的乳母。
傅诗月的这位乳母不止看护着她长大,更是傅诗月母亲的陪嫁丫鬟,若说在这世上有一个人会绞尽脑汁为她盘算,除了原主的生身母亲便是这位乳母了。
既然想到了她,那便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子去见一见了。
威胁
千金贵女想要出门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也不必征求一个丫鬟的同意。傅晓晓为何要把自己见乳母的意思告诉她的丫鬟呢?其实不过是因为她需要一个人去把自己的意思递给原主的小妈,让她明白自己有要求,她如果想让自己尽快去死只能尽可能的满足她的要求。
于是第二日一早,傅晓晓照着旧日的惯例去给伯夫人问好时,顺道提出想在临终前见一见自己那位乳母,伯夫人非但不觉意外反而将她一阵猛夸。她说:“月儿,你这孩子真是一惯的知礼又孝顺。”
说傅诗月孝顺乳母?那不是拐弯抹角的骂原主的亲娘下贱吗?傅晓晓听得明明白白却假装听不懂,她现在身处劣势没功夫占那点口头上的便宜,倒不如忍这一时之气赶紧离开伯府这个是非之地。
“母亲缪赞了,孩儿不过是想临死前再看一看乳母,若乳母有话要带给我娘,我去了地下也好说给她听。”
话落,傅晓晓便看到坐在正堂椅子上的伯夫人身子抖了抖。她在害怕,尽管害怕还是故作镇定道:“如此也好,我这便点了人送你过去。月儿,你要记得早去早回。”
傅晓晓忙行礼道谢,“孩儿一定尽快回家。”
伯夫人遂点了几名丫鬟、婆子和护院陪傅晓晓去往芳庵,大概昨天辛红那丫鬟给伯夫人递过话,各处动起来的速度令人惊叹。转眼间,马车已在城外咕噜噜前行了……
芳庵在京城郊区,地处山明水秀之地,那里风景秀丽常年住着修行的尼姑,以及一些京城中贵族家的女眷。
像原主,就在此以养病的名义住了一年。而其他贵族女眷或是因欣赏这里的景色搬来小住,或是在家中犯了错被罚来此思过。总之,芳庵因着这些勋贵们的青睐而香火鼎盛,庵内房屋林立阔朗堪比皇家寺庙。
从京城南门出发,马车要行近两个时辰才能行到山脚下。所以一般要想当日来回的京城人士,必然早早离京,天色未晚时便归才能在城门下钥前回来。
傅晓晓不知这其中的内情,自然也不晓得伯夫人的意思是当晚便归。所以马车行进途中如何颠簸也始终没停,而明明不晕车的傅晓晓和原主在这颠簸里吐得七荤八素。
“大姑娘你再忍一忍,唔……”辛红一边安抚傅晓晓一边自己欲吐未吐。
身为原主的贴身大丫鬟,妙晴和辛红自然也跟在马车里,此时三个女人东倒西歪已经快要晕过去了。就在这生不如死的颠簸中,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车外瞬间变得悄无声息,好似一下子除了她们主仆三人所在的车厢再无其他。
“车夫,怎得停了?”身为大家闺秀不能主动去翻马车帘子,唯有隔着帘子问一问了。
……外面无人回应,反而有什么人在抖索着发出恐惧的哼声。三人不由得恐惧非常,眼波流转间身为丫鬟的妙晴被赋予重任般地爬向马车门处,她想掀帘看看外面,辛红则转身想去翻车窗帘。
结果车门外帘子还未被撩开,妙晴就被人拉着一只手臂拖下了车。跟着车窗外伸进来一把刀横在了辛红脖颈上。
“下车!”看不到外面的情景,只听到一个男人命令道。
“英雄饶命!我……我只是丫鬟,我……马上下车,您能先把刀挪一挪吗?”辛红声音哆嗦,身子也跟着哆嗦。
那人听到辛红的话立时便笑了,然后对方把刀抽回去,说:“赶紧下车,不要耍花样!”
辛红苦着一张脸手脚并用的向车门爬去,过程中非常老实,连一眼都没给傅晓晓。
傅晓晓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自己这是遇上劫道的了。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虽然跟辛红一样吓得浑身发抖,可仍旧强制镇定的坐在原处一动不动。
辛红爬下了马车,马车外响起一个粗狂的男声,他说:“车里的人不要磨蹭,难道还要老子亲自去请你不成?”
傅晓晓握紧手掌,她不敢出去,因为没了马车的阻挡她面对的就是血肉与刀枪。任何时候她都不愿让自己去冒险,于是只得强作镇定道:“今日大幸,竟是遇上了各位绿林好汉,不知各位是求财还是求旁的?”
门外的一众人被恭维了自然心情很好,哈哈、嘻嘻笑声不断。忽然,一人吹了一声口哨,自觉礼貌地对马车里的傅晓晓说:“姑娘若不介意不如现身一见?”
傅晓晓掐了一下大腿,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便起身缓缓走出马车。马车外阳光耀眼,她用手挡了阳光才看清围在马车周围的一众人。
人数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多,总共不过十几个人而已,但个个儿凶神恶煞将她们两辆马车围了个严实。
这群人的长相一看就非良善,有的满脸络腮胡子,有的蓬头垢面,还有的脸上长着可怕的疤,但穿着却是普通,就像来时路上傅晓晓隔窗看到的小商小贩一样。
“大姑娘……”丫鬟、婆子、护院、马夫十几双眼睛在看到傅晓晓走下马车时都不由得向她求助。傅晓晓这边也是带了护院的,可惜只有两人,在人数悬殊的情况下所有人只能老实如鹌鹑。
而这群歹人中则有人笑道:“大哥,这女人长得不错!”
傅晓晓皱眉在人群中找到说这话的小喽啰,然后顺着这人的目光看向他口中所说的大哥。这人脸上横了一个刀疤,狰狞又可怖,他是唯一一个坦胸露乳的强盗。
“这位大哥,听你兄弟此言你们不只为了求财?”傅晓晓一脸严肃地上前一步道:“但,这条路是通往芳庵的官道,你们若是做了杀人害命的事,府衙可不会放过你们?”
“呵,小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带疤男人问道:“难不成你还要给老子指条明路不成?”
“不敢说为大哥指条明路。”傅晓晓微笑道:“只是我身上带着香油钱,大哥若只求财便尽管拿去。但若大哥求得是旁的东西,恕我无能为力少不得要死在此地。但我身份特殊,乃是京城傅伯府上的大姑娘。无论生死总要有人问上一问。到时大哥恐怕无福消受我给佛祖的香油钱了,且你一干兄弟也要搭上性命。”
那脸上带疤的汉子举起刀指着傅晓晓,“死丫头你敢威胁老子?”
“这位大哥何出此言?这可不是威胁,实话实说而已。”傅晓晓昂着小脸,一副贵女风范道:“且大哥细想,有了银子要什么样貌美的女人没有,何必冒生命危险是与不是?”
有那年纪小的一听似乎的确如此,便招呼道:“大哥,这位姐姐说得对。”
“对什么对?闭嘴!”那带疤大哥虽然这样说,还是妥协一般问傅晓晓,“你身上带了多少钱?”
“无论多少尽数奉上,辛红……”傅晓晓转头,见辛红被一个少年拉着一只手,少年的另一只手上握着的刀横在辛红颈间。她也不跟那少年多话,只转头对带疤大哥说:“烦请大哥让这小兄弟放了我的丫鬟,我让她把银两全数取来。”
那大哥忙示意属下放了辛红,傅晓晓立刻吩咐道:“赶紧去马车里把银子都取来。”
“是,小姐。”辛红立刻手脚并用的爬进马车里,跟着便取了一包银子交给了那个挟持她的少年。
那少年解开包裹,看着满满一包银子,所有强盗都似放松了警惕,手上但凡抓着人也都松手放了。
傅晓晓道:“此次因是去芳庵上香马车里没有备酒,不然倒是可以送给大哥与众位兄弟品尝。”
那带疤大哥道:“你这小姑娘倒是知情识趣,不妨不妨有酒下回品尝也可。”
傅晓晓眉毛抖了抖,跟着便蹲身行了一个福礼,道:“小女子这里先谢过大哥的不杀之恩了。”
“既然你叫我一声大哥,不若我们兄弟几个护送你们一程吧。”带疤男人一边接过小弟递过来的那包银子一边说道。
傅晓晓很想拒绝,但还是咬牙点头,“如此,便谢过大哥相送了。”
那带疤男人挥挥手,“小事一桩,妹子快进马车里,大哥与众兄弟就护在马车外面。”
不等傅晓晓再说什么,辛红和妙晴忙走回到她身边。辛红声音颤抖道:“大姑娘,奴婢扶您进去。”
妙晴也是怕得不行,声音里带了乞求的哭音,“姑娘,咱快些进马车吧!”
见两个丫鬟如此,傅晓晓还能说什么,遂转身抬脚被丫鬟扶上了马车。
英勇
马车重新动了起来,和傅晓晓坐在一起的两个丫鬟默默流泪不敢哭出声。连丫鬟都知道,这帮人很可能将他们引到别的地方,然后再秘密地做些符合他们身份的事。
“姑娘,咱们怎么办?”辛红眼睛红红像极了柔软可欺的兔子。
傅晓晓沉默不语,她能有什么办法?想想,即使在安全系数较高的现代一不小心还会遭遇不测,何况身处危险系数极高的古代了。
此时地傅晓晓对于离开伯府后的日子想都不敢想了,因为离开就意味着不可预知的危险。
马车走得很慢很慢,前所未有的慢。她和两个丫鬟此时没半点不适,傅晓晓知道这不是车夫体谅她们,而是因为害怕这群强盗暴起杀人。
忽然,“咻——咻——”半空中传来箭矢破空的声音。这让傅晓晓不自觉身体发抖,再看两个丫鬟已经大哭着拥抱成团。
“大哥,黑吃黑?”有人语气紧张地问那位带疤男。
“哪来的黑吃黑?这分明是官府的人。”带疤男怒喝道:“冲出去!”
马车外面一片混乱,刀剑相撞的金属声,箭矢纷纷地破空声,以及血肉被划开的声音和属于人的惨叫声。每一声都让马车里的三人怕上加怕,忽然车帘被掀起,带疤男闯了进来。然后马车飞快奔逃,车里的三人瞬间滚成一团。
马车外,有人急切道:“大哥,我中箭了。一会儿我拖住他们你快逃。”
不等那带疤男人回应,马车外就没了人声。带疤男狠狠呸了一声,掀开车帘坐到了车门前驾车继续疯跑,车厢内的三人此时已经适应了马车内的颠簸,勉强可以稳住身体。
“姑娘……”妙晴才十三岁,这接连的变故已经把她吓坏了。小脸苍白,一副精神崩溃的模样。
傅晓晓没办法继续镇定下去,她很怀疑马上再这么疯跑下去迟早要翻车。就在她寻思策略的时候又有人跳上马车,晃动地车帘外,来人一身骑马装,膝盖、肩膀等处都覆盖着甲片。他跟那名强盗动手,明显在防御力上占了上风。
果不其然傅晓晓眼睁睁看着那带疤男不敌翻下了马车选择逃遁,跟着,那身穿骑马装的男人也翻下马车紧追不舍,于是车上此时便只有傅晓晓和两个丫鬟妙晴、辛红。
指望俩个只会抱头痛哭的丫鬟去控制马车是不可能了,傅晓晓只得自己爬出去。庆幸的是缰绳没有掉落,可能马夫或者造马车的人早就预料过这种情况,在车辕的两边都有勾住缰绳的铁环。
傅晓晓费力的伸手,刚勾住缰绳马车上再度跳上来一个男人。两人一同扯住缰绳,齐声厉喝:“吁!——”
马车慢慢降速,终于稳稳地停了,一时间马车内外四个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傅晓晓仰头看向蹲坐在马车上的男人,来人一身红色为底金色绣纹的骑马装。根据先后两人骑马装的样式便看得出,来人比之前那位身份要高。只见男人一双狭长的双眼看过来,哪怕平视看你也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味道。
那眼神让傅晓晓后知后觉地想起古代女子是不能随便盯着男人瞧的,于是她垂目道:“多谢公子相救。”
此时马车已经稳稳停下,那男人跳下马车,声音舒朗好听,道:“姑娘言重了。依在下看,即使没有在下姑娘也能自救。”
“公子不必如此说,若不是……”傅晓晓正要说什么,对方却伸手示意她不要多言。
只听对方一脸欣赏地说:“若非姑娘刚才机智有心拖延,在下未必能不费一兵一卒一举拿下这伙四处流窜的盗匪。说来该是在下感谢姑娘。但不知姑娘芳名,若肯告知在下定向上锋汇报以作嘉奖。”
傅晓晓再次抬眼看向这人,心中不禁冷笑。嘉奖?她一个女儿家能得几分好处?最后说不准便宜了那个不管她死活的生身父亲,若如此不如不说得好。
谁知不等她想好如何拒绝,马车内的丫鬟倒是率先开了口,只听辛红几分得意道:“公子若有心便来西城伯府傅家,我家姑娘还未出阁名讳不便透露,还望公子宽恕。”
傅晓晓回头看到辛红一脸激动,可爱地脸蛋上泛着可疑的红。
一旁的妙晴也不看辛红或者那位尊贵的公子一眼,只尽职尽责地下车,伸手过来推着傅晓晓道:“姑娘快回马车里,奴婢去把马夫找来。”
不等傅晓晓坐回马车,一旁伸个脑袋的辛红又道:“公子若是方便可否求您将我们的马车赶回去与我家家仆汇合?”
傅晓晓不可思议的看着身边的辛红,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丫鬟对着伯夫人像只待宰的小母鸡,不想面对眼前这俊美的公子却如此胆大,胆大到不像古代女儿,也不知这里面是个什么缘故。
不等对方答应,一旁的妙晴看不下去了,她说:“辛红姐姐,姑娘还在跟前儿呢!”
辛红脖子一缩,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然后用可怜巴巴地眼神看向马车旁站立的男子,道:“公子莫怪,我家姑娘生性善良,绝非我这妹妹口中刻薄下人的狠毒之人。”
傅晓晓下意识翻了个白眼,此时她才算看明白这辛红打的主意。话说,这丫鬟不得自由竟还有心思勾-引外男,实在胆大包天。
刚想训斥辛红两句,一人从树上跳了下来。不等主仆三人就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说些什么,来人便单膝跪下,道:“主子,属下无能,跑了三人。”
“哪三人?”男子一脸严肃,仔细看似有怒火在眼中燃着。
“带疤大哥和他的两个小弟。”来人声音里藏不住的愧疚。
“不妨事,总有一日我们会抓住他们。”男子信心满满。
清风拂过,陆续有人来到马车近旁。因来人都是男子且是那人的下属,来此是为复命。这一回,主仆三人便不敢露面,老老实实缩在马车里等待家仆归来。
等马车外彻底没了起落的声音,那领头的男子才在马车外说道:“傅姑娘,适才下属回禀,你家马夫和另一车的仆妇下人皆已命丧歹人刀口,姑娘若不嫌弃不如由在下派人护送姑娘回府吧!”
“这恐怕不妥。”傅晓晓急道。她好不容易离了伯府,若今次没能在乳母那里寻到求生之法,回去便是一个死字。
“傅姑娘此话何意?如今你同丫鬟孤身在外实在不安全。”
“多谢公子关心,只是若被公子的下属送回府中,我只怕明日便会有流言传出。”傅晓晓说出这些话,只觉自己的舌头都是拧着的。
“……姑娘说得是,是在下思虑不周。”对方沉吟半晌又道:“不知姑娘此前要去往何处?”
“小女原本是去芳庵探望乳母的。不知可否劳烦公子将小女护送至芳庵?”
“如此也可。”男子很快答应,“恰巧我属下也有伤者,不若一同前往芳庵。”
“小女这便谢谢公子了。”傅晓晓说完这句便不再开口,那男子也未再多言,只马车重新出发前往芳庵。
哭诉
天色昏暗,微风清凉,距离京城城门外一里处一行人纷纷停下。傅晓晓知道,那位秦郡王顾及傅伯府嫡出姑娘的名声不会将她送到家门口
果然,车窗外传来哒哒地马蹄声,李宸轩驾马来到傅晓晓所在的马车前,声音里尽是上位者才有的威严,“估计傅姑娘名声本王便送到这里,姑娘在此稍等片刻,待本王进了城门后再行出发!”
傅晓晓隔着厚厚地车帘,温声道:“多谢王爷,您请自便。”
不一会儿,车窗外无数马蹄声哒哒跑远,周围几分寂静让这古代的夜变得几许骇人。
就在傅晓晓估摸时间要车夫赶车时,马车外传来辛红的声音。
“姑娘,眼见进了城,姑娘便饶奴婢这一回吧!”
傅晓晓想着这一路也是难为了她,便说:“你进来吧!”
不一会儿,那小丫鬟手脚并用的走了进来。傅晓晓知道她会很狼狈,但没想到她会这么狼狈。头发散乱,应该是中间追车追的;裙边尽是泥点、尘土,这是走路走得,再看她满脸疲惫,满眼愁苦的模样……傅晓晓心中生出几分愧疚,她不是古代那些把这视作理所应当地贵女,自然也没想到只是跟车竟让她这么辛苦。
“回去后休息几天,这几天便不要在跟前伺候了。”傅晓晓说。
不曾想那丫鬟竟跪倒在马车里,声音里带了哭腔,“姑娘饶了奴婢吧!奴婢知道错了。”
不解的看向坐在一边的妙晴,她也是一脸地不敢置信。这让傅晓晓很不解,难道不在跟前伺候人比罚跟车还要严重?
既然如此,傅晓晓便改了口道:“念你是初犯便休息一日,后日再来我身边伺候。”
“谢姑娘。”辛红深深给傅晓晓叩头,起身时双腿差点站不住,还是一边的妙晴扶了一把。
经此一事,傅晓晓发现自己要学得还很多,起码原主保留的记忆和自己曾经受过的培训都不能让自己在这个古代和顺地生活。
回到傅伯府,傅晓晓便听下人说傅伯爷回府了。听到这一消息,任何一个经历昨日被逼自杀的人都会怀疑:这当爹的是卡着点回来的吧?毕竟,按照原计划,此时的原主已经把自己吊死了。
傅晓晓没有去见那个便宜爹,而是让人传话说自己今日太累了,等明日一早再去探望父亲。
洗了澡,躺进柔软地床铺里傅晓晓很快就睡着了。大约是自一直躲在马车里,并未亲眼见到士兵与那贼匪互砍,因此这一晚她也没做噩梦。
只是,被打劫这件事傅晓晓忘了,别人未必能忘。尤其她是被领军五万的秦郡王给救了,这些经历或多或少让某些人难以安枕了。
次日一早,傅晓晓一边独个儿用餐一边将昨日如何在伯府中保住性命的计划又想了一遍,却不想那伯府夫人又一次带着自杀工具上门了。
呵,那便宜爹果然晓得自己闺女的境遇,却不曾想他压根不在乎,真是冷血无情到了极点。
让人撤了饭桌,傅晓晓摆好架势等待来人。
看到那走路聘婷的小妇人,傅晓晓便开始唱念做打的哭道:“我的娘啊,你怎么就舍下月儿去了呢?女儿现在被那个丧良心的后娘逼得要去死啊!让我死就算了,谁叫我让爹爹蒙羞了呢!可月儿想戴上娘的首饰去见一见娘啊,结果也不知哪个手欠的顺走了娘留给我的东西,娘啊,你夜里去找她帮月儿把首饰讨回来啊!”
伯夫人听到这话脸色惨白的站在门前,这一下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傅晓晓继续假哭,手一扬扔了个杯子出去,正好落在那伯夫人脚边。
“娘啊,你为为何死得那么早啊?你可知你为我同人结下的亲事,也被那个别人肚里爬出来的丫头抢了。娘啊,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月儿现下被继母磋磨,被继妹欺负。娘啊,我那爹也是个烂了心肝的,你刚走他就娶了个带孩子的,谁知道那比我小一岁的丫头是不是爹的孩子。娘,你为何不显显灵,收了我那后娘……”
门外的伯夫人再也听不下去了,她爆喝道:“死丫头,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傅晓晓见这女人被恐吓到心里不禁一喜,唉,古代人都迷信,信奉鬼神之说,她这叫魂似得一哭,这女人夜里铁定要做一场噩梦了。
傅晓晓小心翼翼上前,规规矩矩行礼,那模样像极了一只鹌鹑。她说:“娘你来了,孩儿眼拙没看到娘。不过,想着这几日就该上路,女儿心有不甘,很想戴着前头母亲留下的那套描金孔雀羽头面去见母亲,可我翻遍了妆盒也没找到,一时受不住哭了,还望母亲见谅。”
伯夫人见傅诗月态度恭敬,面色缓和了许多。傅晓晓看着这小妇人脸上的表情,便知她心里想什么。不过是想着,她这人死去时若有遗憾少不得半夜里来骚扰。且,不过一个头面而已,待她死了往后这府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跟她这个已死之人无干,倒不如成全她。
傅晓晓已看明白了这小妇人的想法,而她也没有让人失望,只咬牙强笑,道:“你那头面我帮你收着呢!既然你想戴着我这就叫丫鬟去取。”
“多谢母亲。”傅诗月深深下拜,恭敬到任何一个大家闺秀见了都要羞愧的重新学习礼仪。
待伯夫人离去后,傅晓晓重新坐回到餐桌前。冷哼一声道:“说我家门不幸,我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家门不幸。”
站在一旁围观了全过程的丫鬟妙晴担忧不已,“姑娘,你这么闹万一惹怒了夫人可怎么办才好?”
傅晓晓回头,“她为了自己的儿女,为了莫名其妙的流言就想逼死我。反正是要死的人了,我还怕惹恼她不成?”
这小妇人不是在乎面子,在乎钱,在乎她女儿吗?等她把这府里搅得天翻地覆,看她怎么逼她去死?
一时间,菊香院如那泔水桶一般,有人路过大门都要绕着走。
这么折腾自然不是芳庵内的乳娘教的,她只给了傅晓晓一张嫁妆单子。只凭这张嫁妆单子便知当年傅伯府原配嫁入傅府时是何等的风光,田地、庄子、金银首饰,香车宝马,家具物什,传说中的十里红妆不过如此。
若傅晓晓想脱离伯府,这些留给她傅诗月的财产一定都得带走,权当她安身立命的本钱。
从乳娘手里拿到原主傅诗月母亲的嫁妆单子,对照着上面一条条寻过去,傅晓晓竟找不见任何一样,她心思一转便知那些东西到了谁的腰包。
这便有了这一场哭诉,那小妇人以为她有了头面就能心安理得的逼她去死,实在天真。这未来的日子长着呢!
撒泼
骄阳当空,傅晓晓坐在院中的花藤架下用毛笔描着一副画。因为季节的缘故,花藤的叶子非常应景地飘落,花藤架下地女子身穿斗篷,悬臂抬腕,一副水墨秋景跃然纸上。
“姑娘画得真好!”妙晴伺候一旁,为自家主子奉上一盏热茶。
傅晓晓但笑不语,她这画有什么好的?不过是特训了一个半月而已,就像她认得繁体字却读不懂那不带标点符号之乎者也的书。
“妙晴,该用午饭了。”傅晓晓拿过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手,然后对丫鬟道:“你去厨房看看。”
“是。”妙晴屈膝行礼,道:“等奴婢收拾一下这里……”
“不必收,我在那边廊下用餐,一会儿还来这里。”傅晓晓将擦过手的毛巾扔到桌上,抬脚往客厅走去。
妙晴没再多说,走出院门直奔厨房而去。
傅晓晓坐在客厅中央,手里拿着一卷书,看着上面晦涩难懂地字。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畏畏缩缩走了进来。
“不是让你休息一日?”傅晓晓头也不抬,兀自看着手里的书。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另一个贴身丫鬟辛红,她跪倒在傅晓晓脚边,道:“奴婢已经好了,姑娘让奴婢来当值吧!”
“你有心了,只是你脚还没好,我怎么忍心?”傅晓晓放下书看着脚边地少女说:“我并非苛刻的主子。”
“奴婢晓得姑娘不是那样苛刻的主子。”辛红的头深深埋下去,“是奴婢不知礼数忘了身份,姑娘罚奴婢是应该的,只求姑娘不要赶走奴婢。”
傅晓晓皱眉,“辛红,你主子我就要被夫人逼死了,你跟着我并没有前途,何不乘此机会离了这边另寻他处安身。”
“姑娘,万不可如此说。”辛红跪直身体,“您是伯府嫡出的大小姐,身份尊贵。只要您想,伯爷不会真放着您不管的。”
傅晓晓挑眉,问:“那为何今日不曾听到爹爹照拂我,反而是我那后娘又拿上那白绫来继续逼我去死。”
“姑娘,伯爷并未放着您不管。”辛红急道:“只是伯爷又连夜去了任上,这一去只怕又要十几日方能归。”
傅晓晓听了此话并未觉得安慰,只是觉得自己的计划要加快步伐,否则那个一家之主只怕是仍旧如缩头乌龟一般不敢露面。
如此傅晓晓又闹了几次,除了衣服首饰,原主娘亲的陪嫁庄子、田地,就连看庄子的老人,她都说想在临死前见一见。
伯夫人被她几天下来的这么折腾已经有些神经衰弱了,甚至听身边的辛红说,夫人已经一连好几日噩梦连连了,据说梦里总是被傅诗月的亲娘纠缠。
傅晓晓坐在美人榻上,听辛红给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嘴角不自觉扬了扬。恐怕,那外出公干的便宜老爹要被那小妇人招回来了吧?
果然,辛红兴高采烈地说:“听前院的洒水丫鬟说,夫人已连夜给老爷写了信,要老爷从任上回来,用得借口是她得了重病,有后事交待。”
傅晓晓摸摸下巴,想着原主娘亲嫁进傅家的嫁妆已拿回来三成,还有六成被她那个便宜爹贴给那个便宜妹妹当了嫁妆,所以必须得想个法子一并要回来。
既然有了这个打算,那前未婚夫现妹夫的家世要好好打听一番了。她的目光落到身边地丫鬟辛红身上,这个丫头真的非常好用,尤其那日惩罚了一通后,真是好用到极致。
“辛红,你可知二姑爷家世如何?或者现下他家有什么新鲜室说来听听。”
辛红面上地表情一僵,她抬眼看过来,一脸地为难。
“无妨!”傅晓晓笑着说:“现下你不清楚,可以帮我打听清楚。”
“姑娘……”辛红要哭了,她说:“二姑爷曾是您的未婚夫,姑娘何苦难为奴婢去打听?”
傅晓晓微微一笑,“以往你家姑娘只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曾想过这些。如今身不由己,若不给我那位母亲找些事她便不让我活,我也是没办法才做这些泼妇一般地事。辛红,你是想你家姑娘活着的吧?”
辛红垂下头,“姑娘等几日,奴婢一定事无巨细打听清楚。”
“好!真是好丫鬟。”傅晓晓笑得开怀,此时地她才觉得自己不会轻易死掉了。
不曾想,傅晓晓还没让辛红打听来她那便宜妹夫一家的大事小情,那便宜妹妹和妹夫却上门了,且这夫妻二人还带来了一个不知好坏地消息给她。
这日傅晓晓早起在院子里跳绳,古代生活实在太无聊了,她只能自己想尽办法找乐子打发时间。
就在她累得气喘如牛,准备歇会儿喝杯茶时。丫鬟妙晴急匆匆跑到她跟前,说:“姑娘,二姑爷跟伯爷一起回来了,二姑娘也在。现下,伯爷在前厅与二姑爷、夫人、二姑娘一起用茶,前厅招呼奴婢来唤大姑娘过去。”
傅晓晓听得二姑娘回来立刻把手里的绳子一扔,她早就想亲自同这便宜妹妹接触接触了。于是对丫鬟说:“给你家姑娘梳头换装。”
“是。”妙晴欢天喜地搀着傅诗月去了她的闺房。
梳妆镜前,这个十三岁的丫头手脚麻利地挽发盘发,傅晓晓对古代贵女梳头的手艺只有叹服地份,倒是化妆她还有几分自信。在额间描了一朵莲花,将嘴唇上的口脂抹匀,双颊上淡淡铺一层粉,换上最华美的裙装,此刻地她当真是美貌绝伦。傅诗月自信满满地起身,被妙晴搀着往前厅走去。
到了前厅,只见里面坐了后娘母女,以及一个中年人和两个年轻男子,也不知这两个哪一个是她的前未婚夫。
“孩儿见过爹爹。”傅诗月低眉垂目袅袅行礼,假装根本没看到那两个男人。
“起来。”那中年男人道:“都是自家人,坐。”
傅诗月捡了正对后娘母女的位置坐了,刚好旁边坐着两位公子。她也不看两人的模样,只微笑颔首算是见过礼。
对方也颔首还礼道:“傅姑娘好。”
傅晓晓眼睛一转,心说抱歉,却忍不住拿他开刀。她道:“公子应当喊我傅大姑娘,这屋子里可不止一位傅姑娘。”说着又似猛然想起什么似得向着对面后娘母女道:“也不知道嫁出去的女儿还能不能在娘家称姑娘。娘,可教一教孩儿。”
她的这番做派让周围人都不禁皱眉,尤其傅伯爷,当即呵斥道:“外客还在,你这像什么样子?”
傅晓晓抬头与这便宜爹对视,男子不过四十许年纪,留着稀薄地胡须,看似沉稳儒雅却让人无端觉得老像。
不等傅晓晓说什么对面地小妇人开始抽抽搭搭,“伯爷可看见了,这些日子妾身实在难捱的紧。大姑娘,大姑娘就是这般,也不知是经了谁的挑唆。”
傅晓晓握紧双拳,她知道这一战自己冲动了,让这便宜爹看到了她的无礼,尤其还是在外人面前,只怕自己之后占不到什么好处,只不知这一家子貌合神离地在这前厅聚齐是为了什么。
嫁妆
忽然静谧地客厅让傅晓晓顿生豁出去之感,从进入到这个所谓的名门贵女的身体里,她没感受到半分人权,她甚至连活下去的资格都要被人生生剥夺。
她为什么要这么憋屈,她又做错了什么?
傅晓晓站起身,她像一头野兽一般冲到了那小妇人面前,“我为何折磨你你自己不清楚?还是说,”目光看向那位身居高位的中年男人,“还是说逼我去死这件事你背后有更大的靠山。”
伯夫人在听明白傅诗月的话后抖了抖,她抬头去看上首坐着的自家夫君。
中年男人与她对视领会精神的顾左右而言他,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现在是林家媳妇便不是傅家小姐。”
傅诗月一听这话点头道:“既如此,林少奶奶该将我的嫁妆还回来吧!那些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哼,你有什么资格霸占不还?”
这位十四岁就嫁人的林少奶奶闻言站起身,她小脸涨红羞怒不已,道:“姐姐这是哪里话?我代姐姐嫁入林家时姐姐尚未订婚,我的嫁妆皆是父亲母亲为我添置,姐姐这是让我还哪门子嫁妆?”
“父亲母亲为你准备的嫁妆?”傅诗月注视着这个刚满十六岁的丫头片子,她小小年纪便嫁作他妇,一直被那小妇人保护的很好,她能有什么城府?
“不错!”小丫头看了坐在对面的男人一眼,然后理直气壮地说。
傅晓晓转身环视所有人,将两个事不关己的男人和那对儿黑心夫妻地面色一一烙在眼里,她大声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傅诗雪你敢不敢拿你的嫁妆单子与我手中的嫁妆单子比一比,看看你那妆奁里藏了多少国公府的东西?”
傅晓晓看着原主这个便宜妹妹,看着她左顾右盼不敢与她对视。看着她身子一抖,白着一张脸看向对面的年轻公子,那公子也和她一样一脸煞白,她又求救似得看向自己的父亲。
这丫头片子也是个睁眼说瞎话的主,学她母亲扮演柔弱无害小白兔问上首的父亲,“爹,女儿的嫁妆几时变成了国公府的?”
中年男人如傅晓晓所料一般地皱眉开口:“月儿,那是爹爹为你妹妹准备的嫁妆,怎么会是国公府的?现下还有外人在,莫要让人看了咱们伯府的笑话。”
傅诗月转过身面向上首原主的父亲,她对这个男人既无父女之情也无濡慕之意,但她清醒的大脑知道,这是重视孝道的古代。父母杀害子女都不用判刑,可她身为子女若是直白地做出忤逆之举,尤其是对待亲生父亲,恐怕她即使是对的也没人会站在她这一边为她说话,世人只会说她为了一点银钱就不孝父母。
所以,傅晓晓垂下头对着中年男人跪了下来,她道:“爹爹给妹妹的嫁妆里可有山河明珠?”
原来,当年原主的母亲与林家的那位夫人是总角之交,二人情深义重并同时嫁人又同时有孕,于是在一场宴会上在众多达官贵人的见证下指腹为婚,以山河明珠为媒。
山河明珠是当年订好地陪嫁品,可谁能想到十几年后会发生姐妹易嫁的事情,这山河明珠便随着傅家二小姐入了林家的门。
中年男人听到山河明珠便是一脸青色,他的重重手拍在桌子上,跟着怒道:“放肆!你是得了失心疯是不是?居然敢质问你爹爹,你可知这是忤逆不孝?”
傅诗月跪行上前,道:“昔日我母身怀六甲之时,同妙姨指腹为婚,言说以国公府山河明珠为信物。如今我还待字闺中,敢问父亲我外祖陪嫁与我母亲的山河明珠可还在府中?”
“反了反了。”中年男人站起身大怒道:“我上辈子造了怎样的孽,生了你这忤逆不孝的女儿,真是家门不幸!”
傅诗月再膝行一步道:“还请爹爹归还母亲留给女儿的遗物,我记得应不止山河明珠。如爹爹不允,女儿只得亲自去妹夫府上讨要,若妹夫不还女儿便只得告上殿前,说林府侵吞女儿财产,爹爹与继室为掩盖真相意图逼死女儿。”
“你这死丫头……”中年男人怒不可遏,迈步上前扬手就要打人。
傅诗月已做好准备挨这一巴掌,然后继续演一个被欺负的不得不反抗的孤女。结果那手被人拦住,待她抬头去看,是那个坐在一旁看了半天戏的年轻男子,也是被便宜妹妹看了无数次的前未婚夫现妹夫。
不用挨这一巴掌,傅诗月却没打算感激谁,而是一股脑儿的把早准备好的话吐露出来,“人道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女儿十八了,至今未有一个男子上门提亲。敢问爹爹可曾想过女儿的将来?爹爹不为女儿想,女儿自己倒要为自己想一想。即便在家枯坐成老姑娘,也要做那通身珠光宝气的老姑娘。可现下,爹爹的继室为了二妹抢了女儿的婚事不说,还抢了母亲留给我的嫁妆,前几日更是要逼我自尽。爹爹,女儿请问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若爹爹但凡能护住我一二,我何至于咄咄逼人非要母亲嫁妆。只因如今父亲已不当我是女儿,既然这父女之情靠不住不若靠这些黄白之物。”
“孽女!”中年男人气得脸红脖子粗,手腕却被女婿握住不能将傅晓晓打死,他气喘如牛甩开女婿的手。然后走到另一年轻公子面前拱手,道:“萧公子,此乃我伯府家事,本官现下要处理一下,只得暂请公子移步聚贤阁。待此间事了,再与公子赔罪。”
“赔罪不敢当。”那萧公子笑眯眯看向傅晓晓,“只是萧某此来是为我家郡王求娶你家大姑娘,若能得你家大姑娘一句首肯相信我家郡王会万分开心。”
“求娶?!”傅晓晓觉得自己的灵魂在这一刻跟着震颤了。
那萧公子似很满意傅晓晓的反应,他露出一个狐狸样的笑说:“不错!若姑娘愿意,便是我郡王府上的女主子了。”
柳暗花明又一村也不足以形容傅晓晓此时地心境,身为一个没有金手指地现代女子,她曾一度以为自己的古代人生要磋磨在这深宅中了,却不想在她即将绝望的时刻有人伸过来一只手。原来,她也是有金手指的吗?
求亲
被人求亲是种什么体验?如果是在现代社会中,对方如此就是要她闪婚的意思。两个陌生人不经历交往就结婚,那是对自己和他人人生不负责的一种表现!如果是在现代傅晓晓保证自己会立刻拒绝。
可现在不是现代,她的撒泼,她的无理取闹不过是垂死挣扎,这个求婚不单单是求婚,他是在救命!
傅晓晓几乎立刻地便想答应,但显然有人比她更快。
那便宜爹拱手作揖道:“郡王爷能看上小女是小女之荣幸,只是这丫头野性难训担不起一家主母之位。”
虽然这当爹的说得是实话,可用到此时此刻那就是不给她留活路。
既然对方如此赶尽杀绝,傅晓晓觉得就没必要与他上演什么父贤子孝的戏码了。
她深深一叩首道:“月儿多谢爹爹这些年来的养育之恩。女儿蒲柳之姿的确配不上郡王爷,只是现下郡王既遣人前来求婚便是对女儿一片深情厚谊,女儿不忍辜负亦不愿辜负,求爹爹成全!”
“你这……”傅伯爷怒不可遏,“你这不知廉耻的孽女!这是你能说得话?我……我打死你,打死你你就不能丢我傅家的脸了。”
傅伯爷四顾一圈没有看到趁手的,可以杀人的兵器,抬脚便要去踹傅晓晓。
幸而他身边站着两个年轻男子,一人抱腿,一人扯手,将愤怒中的傅伯爷拦住。待将人按进上首的圈椅里,两个年轻人这才放开傅伯爷。
“岳父大人,息怒。”听到女婿地劝,傅伯爷勉强压住了怒火。
一旁的傅夫人与傅家二姑娘也走上前想劝他保重身体,不想却被他一把攘开,然后怒喝道:“妇道人家不要在这里掺和,带二丫头去后院。”
伯夫人委委屈屈牵了女儿的手离开前厅,临走前那二姑娘还几次回眸与自家夫君眉来眼去了几下,这些跪在下首的傅晓晓没有看到,上首的傅伯爷看得清清楚楚,他不禁冷哼一声。
这一声让那萧公子听在了耳朵里,他后退一步拱手致歉,“事出有因,望伯父见谅。”
傅晓晓抬起头,看到那便宜爹对别人温和了眉眼的摆摆手,“不怪萧公子。”然后待目光落到她身上时又指着她说:“要怪就怪这孽女!”
萧公子姿态高高地再行一礼,道:“令爱身娇体弱,伯父看在我初次登门的份上也饶她一遭罢。”
听这男子为自己求情,傅晓晓看了他一眼。入目的便是他柔和的五官,挺拔地身影,穿着青布衫子不是硬汉倒像个书生。
傅晓晓不禁想,据说古代每个达官贵人家中都会养几个幕僚,这萧公子大概就是那秦郡王的幕僚吧?第一次见到这种靠给人出主意为生的男人,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可能会被他算计。
不过就算被算计也无妨,总不会比现在更惨。
傅诗月向那萧公子行礼道:“前些日子承蒙郡王爷相救,小女因家中有事不曾登门道谢。还望公子回到郡王府帮我向郡王道一声谢。”
傅伯爷疑惑,“什么相救?几时?”
傅晓晓也不理傅伯爷的问题,只道:“萧公子,做父亲的教训子女是天经地义,望公子莫要插手更多,因你一时的不忍小女只怕会连累你在外的名声。”
这厅堂之内的三个男人怎会听不出傅晓晓此言地意思,尤其她并未遮掩说这句话时讥讽的语气。
傅伯爷怒不可遏,“萧公子一片好心,你不感激也就罢了,却还如此不给人留情面。”
傅诗月微微一笑,堂堂伯爷竟如此厚脸皮的转移话题,不仅转移话题还扭曲了傅晓晓话里的意思,除了脸皮厚傅晓晓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女儿又不做官,未来说不准孤老终生,给别人留情面做什么?”不就是转移话题,谁不会呢?
“你!”傅伯爷再度站起身来到傅晓晓面前,他想将之前没挥出去的巴掌补上。但因旁边还站了萧公子,他觉得这一巴掌若挥下去自己就没什么脸面了。于是他转身回到桌旁,将自己的茶杯砸在了傅诗月脚边。
此杯应声而碎,蹦起的瓷片在傅诗月脸颊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一时间厅堂内雅雀无声,傅伯爷身子一颤连忙呼喊下人要给傅诗月请大夫。
女儿家的容貌何其重要,原主终究是这中年男人的骨血,他的心疼不掺假。
傅晓晓伸手抹掉脸上的血,垂目道:“女儿承欢父亲膝下十余载,如今父亲不愿女儿获得幸福,不若将我母亲的嫁妆全数还女儿,也许这黄白之物便是女儿下半生的依靠……”
傅诗月在瓷片渣中膝行到傅伯爷面前,她字字泣血道:“求父亲成全!”
她不再叫这中年男人“爹爹”,她跪在瓷片中演苦肉计,这一切都只为了活下去。为了活下去她无视这位父亲忽然而起的慈父之心,因为于她而言那些并不能保证她活下去。
虽然傅晓晓穿着裙子,把双腿遮盖的很好,但却抵不住这地上有那极为尖锐地瓷片会扎破她的裙子,然后扎破她的膝盖。
膝盖处有殷红的血流出,萧公子一把扯住她,一边扯一边劝慰道:“傅姑娘莫要冲动,一个屋檐下生活,父母子女哪有不拌嘴的。”
傅诗月眼泪滚滚而落道:“你不懂,就算我今日不同父亲吵架也活不长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你才十八岁……”
“萧公子,你可知我没有待嫁的夫家,十八岁成了老姑娘。外面的人戳着我的脊梁骨说我是祸根,数日前我那继母还要逼我自尽,说要全我一片孝心,你可知我的绝望?在这些血脉亲人面前我已是一个死人,一个死人还有什么好怕的?父母亲人全我全不在乎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傅诗月演得太逼真,那位萧公子松开她转身直接跪在了地上,他深深一拜道:“傅伯爷,我家主子愿八抬大轿三媒六聘十里红妆迎娶傅大姑娘,求伯爷成全!”
“啊?”傅诗月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演技真好,看!这个傻子入戏了。但更多的是觉得自己才是个傻子,因为她那个之前还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便宜爹居然真的接受了。
“萧公子快快请起!”说着又招呼丫鬟“带大姑娘下去,我同萧公子说话。”
傅晓晓知道这便宜爹为何让她离开,因为议亲的事没必要让一个未出阁的小女子参与,且她脸上、身上的伤也要赶紧医治。
婚约
走出前厅的大门,迎面一阵凉风扑面而来。傅晓晓回身仰头看高悬地门匾,上写“和顺堂”三个字,她不由得冷笑,这名字起得真是讽刺。
“姑娘……”一旁久候多时地两个丫鬟来到她身边,对于堂内的争吵二人听得清清楚楚。此时她们不由得担心,看向她的目光里尽是恐惧
妙晴看到她殷红地裙子,急道:“姑娘,你受伤了?”
傅晓晓看了一眼,这才隐隐觉出膝盖有些疼。她伸出手,两丫鬟一左一右掺扶住,“送我回菊香院。”
“是。”两丫鬟不敢多言,扶着傅晓晓离开。
走过和顺堂后面院子时,傅晓晓看到了坐在树荫下的伯夫人与她那个便宜妹妹。母女二人背对她而坐,对话声隐隐出来。
“雪儿,你怎得这么久也不来探望母亲?”伯夫人隐隐怨怪道。
“娘……”那十六岁的少女用几尽沧桑地语气说:“我自嫁进林家何曾能自如行动,今次若不是身具郡王爷所拖,也不能和您女婿回府。”
“他,他还是不肯进你房间吗?”伯夫人颤抖着嘴唇怒道:“林家欺人太甚!当年姐妹易嫁是他们应允的,如今人嫁过去了又来那道貌岸然的规矩,这是不把我们傅伯府放在眼里。”
“娘!”少女扑进母亲怀里,“公公婆婆是同意了的,夫君进洞房前才晓得我并非姐姐。”
“这就是你三日没回门的原因?”
“夫君不曾与我圆房,连夜便拿了包袱从军去了。”她哭得越发伤心,身为亲生母亲听着女儿的哭声心如刀割。
母女俩旁若无人的抱头痛哭,让身在局外的人不免怜惜,比如傅晓晓身边的两个丫鬟。
辛红说:“原来二姑娘嫁过去过得这般惨,至今还不曾与二姑爷圆房。”
“不受夫君宠爱在夫家就无法自主,难怪二姑娘哭得这般伤心。”
傅晓晓看着左右心有戚戚的两个丫鬟,心中毫无波澜道:“送我回菊香院,血越流越多了。”
两个丫鬟听到傅晓晓的话忙垂下头,然后一左一右扶着她往菊香院走。路过那母女二人的时候,双方还目光对视了一下。
“姐姐……”便宜妹妹站起身想要说什么,被身边的母亲一把拉住不让她上前。
傅晓晓嘴角微扬露出一个笑容,没人看得明白她这个笑容的意思,只有她自己明白,她不信这对母女。
坐在她必经之路来这样一段母女情深的戏码,到底是为了洗白自己还是为了气自己?傅晓晓心中冷笑:自己是阅遍各种宅斗、宫斗小说的现代人,你们这点小算盘我一清二楚!
回到菊香院,有大夫在那里等着。因为是伤在膝盖上,男女有别那老大夫也没有掀开裙子看一看伤口,只留下一瓶药膏让院子里的小丫鬟为傅晓晓涂抹。
抹上药膏后,傅晓晓身着宽松的亵衣躺在美人榻上。一边吃着干果、点心,一边听两个丫鬟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话,内容不外乎刚才前厅内一众人的对话。
“姑娘,那萧公子何等模样?”辛红捧着脸有些羞涩的问。
傅晓晓暗暗翻了一个白眼,“书生模样。”
不过四个字,一旁的妙晴跟着道:“那必然是知识渊博、学富五车的模样。”
“即便如此也不如秦郡王。”辛红捧脸做少女怀春状,满嘴都是感谢天感谢地感谢秦郡王愿为他肝脑涂地,感谢风感谢雨感谢秦郡王不畏流言蜚语挺身相娶。
傅晓晓开口将两位少女的白日梦打碎,“俗话说,无媒不成婚,那萧公子顶多替他主上前来求婚。没有某人我跟他如何成亲?”
妙晴却是个没心眼的坦言道:“难道二姑爷不是来保媒的?”
傅晓晓咬着后槽牙说:“二妹夫这是要补偿还是怎样,竟如此殷勤?”
辛红一脸不认同道:“姑娘莫要这样说二姑爷,二姑爷帮忙保媒还不是为了姑娘好。难道姑娘不曾想要离开伯府?”
“为了我好?为我好为何不说劝一劝我那好妹妹把嫁妆还给我?把我的山河明珠还给我!”
丫鬟们这下子闭嘴不语了,傅诗月郁闷地倒在榻上,当冲动的大脑平静下来,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要靠嫁人逃脱死亡的威胁。
唉,只顾得怎么让便宜爹气得把她逐出傅家要回嫁妆,万万料不到中途有了这样的转折。也不知这样的结果是好是坏,傅晓晓想想就后悔。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看准时机,绝对不再像今日一样只顾得外人当见证,却忘了这个外人很可能是个变数。
傅诗月郁郁寡欢的吃了午饭,听着丫鬟们不时传来前厅的情况。什么老爷留萧公子用饭;什么姑爷作陪三人喝了很多酒,期间老爷一直打听郡王爷家里的状况……
听到这里傅晓晓忍不住肺腑,便宜爹之所以这么打听的目的不是出于对女儿的爱护,而是想看一看郡王爷到底能不能成为他仰仗的势力。
结果再度传回来的消息,却是萧公子对便宜爹进行了闪避。说等换了庚帖,秦郡王亲自登门傅老爷就能晓得郡王爷是如何的青年才俊了。
这故弄玄虚的态度让擅长脑补的傅晓晓瞬间化成福尔摩斯,丫鬟们也是各种猜测,答案不外是各种宅斗宫斗小说中男主的形象,要么在皇帝面前扮猪吃虎要么是真的蒙受皇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或者这秦郡王真的是个能让傅晓晓过上好日子的权贵人物,可这世上哪有一次见面就要成婚的?她却忘记了,在这个古代一面不见就要嫁的多了去了。
天黑前前院传来了消息,便宜爹抵挡不住权势的诱惑,已经与对方交换了庚帖,并以二人年纪都不小了为借口定了婚期,就在半月后……
傅晓晓用被子将自己的头蒙上,如果可以选择她选择死亡!怎么就嫁了?怎么就冲动地答应了?嫁妆没要到手自己却要搭进去了,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可也没人敢说嫁过去的地方不是个狼窝。
人生就是一场过山车,永远不知道下一刻是不是720度大弯……
嫁衣
天气越来越冷,院子里的植物叶子几乎落尽。傅晓晓躺在美人榻上,目光落到窗外萧瑟地秋景上。她身上盖着厚厚地毛绒毯子,身边一坐一跪两个丫鬟。
自那日萧公子离开后,傅晓晓这三日就如那斗败的公鸡一般没了斗志,什么嫁妆什么山河明珠,在即将成婚的她面前统统不重要了。
她曾想要给萧公子传信说自己不愿与秦郡王成婚,但是话才传到丫鬟耳朵里便夭折了。她们无论如何不想再经历自家姑娘再次被逼自杀的情形,因此极力劝说。
傅晓晓也是极力辩驳,拼命想告诉两个丫头她已有自保的法子,当然如今被当众揭穿了逼杀女儿自杀的伯夫人如今也不敢再打那种主意了。
但在两个丫鬟心中却不太相信自家姑娘的本事,且在她们心中,傅晓晓若不成亲,那种被逼杀的情形说不准以后还会再有。
于是,这两个贴身丫鬟便时不时要劝一劝傅晓晓。
“姑娘,无论好坏你且等成婚后再看看。说不准,郡王爷便是你的良人。”妙晴语重心长一边给她按摩肩颈一边说道。
“是呀姑娘,就算您与郡王爷没有情谊,这郡王府上的生活也足以保证姑娘你一生衣食无忧不受人欺凌。”辛红半跪在傅晓晓脚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按摩她的双腿。
被两个人按摩的傅晓晓昏昏欲睡,只觉这俩丫鬟经过这几日的相处竟有几分看着顺眼了。
傅晓晓知道,妙晴和辛红这两个丫鬟只是有自己的小心思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两个丫鬟或许曾怠慢过她,但那些也不过都是原主还在世时发生的事情。与她傅晓晓有什么关系?
再说,这世上谁没有自己的小心思呢?两个丫鬟,辛红想要通过她这个姑娘攀高枝,这一点傅晓晓早有准备。因为在古代给女人的出路太少,这嫁高门无疑是最高效的一种。比如,收房的丫鬟……
这辛红的小算盘里说不准就是想和她傅晓晓当“姐妹”,对此她早有预料。不过因为秦郡王对她而言至今不过是一个见了一面的陌生人,她也不会因对方的容貌、气度或者背景生出什么男女之情。
至于为何生不出男女之情,傅晓晓想,这跟她来自现代社会有关。在现代,男女平等是根深蒂固的观念,哪怕现代社会这一观念常常无法贯彻到方方面面,可它终究在每个女人心中划下了重重的痕迹。
而秦郡王,他一个古人,且地位比原主高了不知多少,这样一个老公未来的婚姻生活能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吗?
难!傅晓晓虽看过那么多宅斗、宫斗中的深情男主,她对秦郡王却没有信心。如此,在她私心里秦郡王就不是她的良配。那么,他未来多几个小妾与她傅晓晓有关吗?
没有人传话自己不能亲自去见那位萧公子,因为若是被人看见说不准就会传出私相授受的谣言。有前车之鉴,傅晓晓便不想再传出什么流言蜚语了。
于是,婚事也只能无奈的接受了。接下来的事,丫鬟们单方面兴奋着,不时给她传来前院可做消遣一用地消息,比如,萧公子亲自登门问名、纳采;比如媒人上门送聘礼了;再比如婚期敲定了真正的时间……
这日,傅晓晓拿着一本怪志,正根据书里描写的图画,两个丫鬟陡然惊叫道:“姑娘,嫁衣!”
“嗯?什么嫁衣?”
“姑娘你没有嫁衣!”妙晴急切道。
原来在古代一般女儿出嫁要自己裁绣嫁衣,不仅要裁绣嫁衣还要准备给夫家长辈以及小辈们的见面礼,一般是要有鞋子、帕子、香包等物的。偏偏她傅晓晓追鸡赶羊似得定了亲,且成婚的日子紧跟着订了下来。于是一屋子丫鬟高兴地忘了这些,傅晓晓或许曾经想起过,奈何她一个不愿嫁的新娘压根没把这层记在心上。
偏此时,她们一屋子人只知道着急。这时,菊香院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伯夫人领着一位嬷嬷和几个丫鬟登门了。傅晓晓被丫鬟们扶着来到房门前,伯夫人退到一旁静默不语。那嬷嬷,和蔼的面容带着几分笑意给傅晓晓行了一礼,然后她手一扬,身后的丫鬟们便一字排开。只见丫鬟中的三人手捧着托盘,托盘里放着鲜红而完整的嫁衣,竟有三套之多。此外,另两个丫鬟手里放有香包、手帕等物。
看着这些,傅晓晓有种错觉,这秦郡王是真心想娶她。
这时,那嬷嬷再行一礼开口道:“郡王爷知道婚事仓促,这短时间里姑娘定然来不及做嫁衣,特托宫里的皇后娘娘四处帮姑娘找来了几套嫁衣,也不知姑娘身量,特遣奴婢来帮忙试穿。”
傅晓晓目瞪口呆,倒是身边的两个丫鬟连忙还礼道:“有劳嬷嬷。”
此时傅晓晓的内心如狂风席卷了海浪,她只知道再多的挣扎也是徒劳。便转身一手抚头,苦恼不已的走近了内室,一众人也跟在她身后走了进来。
尽管心中深处不愿她还是依言试穿了嫁衣,不仅如此她还给了这位嬷嬷封赏的银子。
那嬷嬷见试好了衣服的大小,便捧了那件嫁衣道:“奴婢还要再为姑娘做些修改就不叨扰姑娘了。”
“嬷嬷慢走。”丫鬟们殷切切送走了这些人。
待送走这些人,主仆三人才恍然意识到她们遗漏了什么。
“姑娘,奴婢适才听嬷嬷说了郡王爷还有皇后娘娘。”妙晴小声试探道。
辛红跟着道:“皇后娘娘与郡王爷是什么关系,为何她会如此帮郡王爷?”
傅晓晓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跟着便道:“你二人去打听一下,这位秦郡王到底是怎么回事?最好能向爹爹身边的人打听。”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便点头退出了房间。傅晓晓目送二人离去不由得轻轻一叹。
没人知道,傅晓晓心中的惊涛骇浪。因为此时她才发现,这原主当真是锁在深闺对外界一无所知的千金贵女。因为在原主的记忆里,她没有发现任何有关秦郡王的讯息。她甚至不能具体的了解伯爷、国公府是几品官衔,亦不知此时是哪个朝代,当朝皇帝姓甚名谁,不知年月几何也不晓得如今的政策。
简直像桃花源里出来的无知村民,让傅晓晓对原主的情绪一层又一层的附加上怨恨!怨她无知,怨她不知自救,怨她空有一副皮囊实质烂泥扶不上墙。
身世
黄昏时分,伯府内次第亮起灯笼。傅晓晓难得独自在伯府的花园里闲逛,尽管这里因秋风瑟瑟已没了好景色。
秋风凉人衣,傅晓晓顶着寒风眺望那落日余晖,心中几分惆怅几分迷茫,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入目处是满池苦荷,身边是枯枝麻雀。
在凉亭中等了不一刻,两个小丫鬟便急匆匆跑到傅晓晓跟前了。
“姑娘……”妙晴和辛红异口同声。
“姑娘,那位秦郡王刚刚荣恩重新册封秦王,还分了封地在江淮。”辛红声音颤抖,小脸绯红一片与晚霞一般。
傅晓晓站起身一手拉一个丫鬟,道:“回菊香院再说。”
两个丫鬟被傅晓晓拖着往菊香院走,她本意是隔墙有耳,奈何两个丫鬟没有那等心机,又因秦郡王升官二人替她高兴,所以这一路上没少把她们打听的事情一股脑儿的往外说。
妙晴也高兴地道:“姑娘,你要做王妃了。”
傅晓晓觉得人生实在太刺激了,她在听到辛红说秦郡王升官后脑袋就有点晕乎,自己竟然从一个令家门不幸的大龄剩女一跃而上成了王妃,若原主还活着不定要高兴地尖叫出声。
到了菊香院,三人把房门一关才痛痛快快把有关秦郡王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秦郡王,现在应该叫秦王。他与现在的皇帝是堂兄弟。而先帝与老秦郡王既是亲兄弟又是表兄弟,原因是当时的皇帝娶了一对姐妹,这对姐妹生下来这兄弟俩。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感情很深,这种感情也延续到了下一辈就是如今的秦王与当今皇帝。
当今皇帝非常宠信秦王,秦王独自领军三万住在皇帝眼皮底下,他竟然也能高枕无忧,甚至连他的皇后也十分信任秦王,将他视为自家兄弟。
这样的宠信是很难得的,几乎可当作天家兄弟情深的典型流芳百世……
以上这些傅晓晓不是很感兴趣,两丫鬟你一言我一语讲的也很平板没有情绪。但接下来的内容却很劲爆了,而这些内容与她未来的生活也是息息相关,因此她一句不落地听全了,还在某些细节处再三确认了一番。
比如当今皇后并非皇帝的原配,说起来这位皇后是皇帝的妻妹,俗称小姨子。半年前,才进行了祭天册封的仪式,此时尚处于新婚阶段。
这位新皇后比较为人所诟病的是,她在姐姐生病时入宫,打得旗号是照顾病中的姐姐,做得却是与姐夫厮混的事情。也不知那位皇帝原配是病死还是被气死,总之是在妹子进宫三月后忽然死了。
于是皇帝想册封妻妹为后,她姐姐没为姐夫留下一儿半女,且当时皇后大丧才过去一百天,那些重视道德的文臣便不同意册这位为后。
皇帝为了让文臣闭嘴给这位造势,做了很多昏君才会做得事。
比如,新皇后与皇帝之间的年龄差,二人相差九岁,于是民间就有新皇后很早就见过皇帝,那时小小年纪的新皇后对英明神武的帝王一见倾心、情根深种。她向父亲进言要嫁给皇帝,可那时她年纪太小,父亲便将姐姐嫁进了皇宫,得知那样一个世间少有的男子成了姐夫那时的小女孩还独自痛苦、绝食让父母很是头疼了好一段日子。
傅晓晓听完这则故事不禁冷笑,这可真是个好妹子,一个子虚乌有的往事就抹杀了亲姐姐的存在。
再比如,皇后临终前将情深意重的夫君叫到榻前,她说不放心其他女子照顾他,自己唯一信任的就是亲妹妹,所以便让皇帝在她面前发誓立自己的妹妹为新皇后……
傅晓晓翻了个白眼,心中万马奔腾想要将高位上那对无耻夫妻扯下来踩上一万脚。他们怎么就能做出让死人不得安宁的事来?怎么就敢假借亡妻亡姐的话成全他们那所谓的爱情?
而她面前的两个丫鬟却一副悠然神往地模样,似乎能被一位帝王垂青她们死也甘愿!
对此,傅晓晓除了暗骂一句“愚昧”什么也做不了,若她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估计能被人按一个沙头的罪名出来。
皇帝那边说完了,两个丫鬟才猛然想起自家主子不是要嫁进深宫而是要嫁进深宅。话题转回到秦王李宸轩身上,此人将将二十三岁,此前一直在军中练兵,至今已有十载光阴。因在军中,所以秦王府李宸轩的院子里没有通房侍妾,只有两个常年见不到主子的丫鬟伺候。
如今王府的当家不是秦王,而是老王妃。这一位的身份十分高贵,她出自皇后的母族,是当今前后两位皇后的亲姑姑。这位老夫人很有世家风范,据说前几年她想把大嫂的侄女许给自己的儿子,可那个丫头家里出了意外,亲生母亲死了,因为要守孝这李宸轩的婚事搁置了,这一搁置就这么多年,这才让他在京城众多闺秀里相中了傅家,选中了傅晓晓。
“这也可说是天定地缘分了”辛红兀自神往,妙晴也是一副姑娘撞了大运的表情。
唯有傅晓晓,从这几句话里听出暗藏其中的儿女私情,傅晓晓想,只怕这秦王向她求亲,不是与那女子做了什么约定便是这男人伤透了心。左不过,他不是真心想娶她傅晓晓。
想到这一层,傅晓晓不由得轻松了一大半。既然他与她无情,那这婚姻生活似乎也可期待一下……
日子如流水一般转眼便到了大婚的日子,傅晓晓心中发苦,被同父异母的弟弟送上花轿。此时的她哪还想着傅诗月母亲的嫁妆,只想着以后的日子自己要怎么过。
从伯府菊香院到大门外有着不短地距离,小少年至今不过十四岁,背起傅晓晓来很是吃力,必须要有两个身强体壮的婆子在两边架着。为了能走得快且稳,手臂那里的肉都是提着的。傅晓晓庆幸有盖头遮脸,不然她此时地表情一定会吓哭小孩子的,尤其在她顶着一脸白石灰一样的白粉和死亡芭比一样地粉颊时。
浑浑噩噩顶着红盖头上了花轿,浑浑噩噩随着轿子地摇晃绕城一圈,然后浑浑噩噩被送到秦王府大门前。
“新人,落轿!”尖锐地唱和,轿子摇摇晃晃地落地让傅晓晓回过神来。跟着面前出现了一条红色锦缎,在她犹豫时被强行塞到她手里,傅晓晓就这样被人小心翼翼又几分强硬地牵着走进了另一番人生里。
外心
一阵风过,骄阳西斜,转过身正看到一身缁衣的乳娘。对方脸上是不舍的愁苦,让看到的人心生怜悯。可这些与傅晓晓无关,在原主被人背叛的情绪消失后,面前这人在她脑海里就只是个陌生人。
“姑娘要走了?”中年尼姑想要上前又不自觉退缩回去。
傅晓晓远远站着对她说:“乳娘,我感激你愿意把我母亲的嫁妆单子还给我,可这不代表我陷入这种境地没有你的功劳。还有,不论当初你因何出家,既已是佛门中人,这红尘俗世便不要再沾惹了。”
“姑娘,你还会再来看乳娘吗?”中年尼姑再不犹豫,两步走到傅晓晓面前。
看着对方,尽管这中年尼姑不舍原主,可明显并不觉得自己吃里扒外做错了。
“或许会来看你,或许不会再来。”傅晓晓并不愿与对方多说,“这要看我能否保住自己的性命。”
中年尼姑还要再说什么,一个手拿木盆半身湿淋淋地年轻女子从后角门处跑了进来。
“二姑娘?”看到对方的模样,中年尼姑便把傅晓晓抛在了脑后,“二姑娘怎生如此?快随我进屋把衣裳换了。”
年轻女子被中年尼姑拉着就要进屋,看到站在一旁的傅晓晓她没有搭话只埋下头一副无脸见人的模样。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原主能提供的信息很少,因为二人几乎从未交集过,仅有的几次,她都是以老好人的形象出境,让人讨厌不起来。
她或许不是故意抢原主未婚夫的,可却是造成原主如此难过的元凶,傅晓晓不想见她,转身去了前面。
谁知还没走出芳庵大门,便听到辛红说话的声音,且她三句话不离她这个主子。信息透出去不说,还捎带上了她自己……
“姑娘名叫傅诗月,是伯府的大姑娘。至今芳龄十八,前头曾定过亲,可惜婚期将近时患了重病,不得已前头的未婚夫换娶了家中的二姑娘。奴婢是半年前被夫人指派来伺候姑娘的,姑娘此前曾因病在这芳庵内住了一年……”
傅晓晓走出芳庵大门,正好看到自己的两个丫鬟和坐在马上的李宸轩说话。辛红那丫头说得眉眼含春,两颊染上红晕像涂了胭脂一般,可见她被这位大人物迷了心窍。
倒是站她身边的妙晴,几次拉扯辛红的衣服想让她闭嘴。可惜,辛红正说得兴起一把将妙晴推到一边,小嘴却是吧吧说个不停。
好在这时李宸轩看到了站在门前的傅晓晓,“傅姑娘,上车吧!”
傅晓晓冲着李宸轩行了一个福礼,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辛红一眼,道:“多谢郡王爷。”
“傅姑娘客气了。”李宸轩示意她起身。
傅晓晓站起身又微微颔首,守住她名门贵女的矜持姿态,这才伸出一只手。辛红忙上前想去搀扶她,谁知却得了一个挥手走开地手势。
辛红垂下脑袋一副受尽苛责的模样站到一旁,然后眼睁睁看着妙晴上前主仆二人先后上了马车。
隔着车帘,傅晓晓看到辛红站在马车边回头看了一眼高坐马上的李宸轩,这样情深不悔的样子让傅晓晓恶心之余还不得不感叹她的大胆。
一个深宅大院里卖身为奴的丫鬟,竟有野心寄望一位王爷的垂青,不得不说这是个很有理想的丫鬟。
当然,这秦郡王也是个不负辛红深情的,竟果真在她身上投注了不少目光。只是看多了言情剧、言情小说,傅晓晓对这样一番深情厚谊的对视嗤之以鼻。
终于,辛红在李宸轩的目光下羞红了脸,然后才慌乱的爬上了马车。看着上车后无视主子的目光兀自坐在车窗边幻想地小丫鬟,傅晓晓鄙视之余也生出几分惆怅。
她进入这个体验古代贵女生涯的世界前是一个年过二十八的职场女,在辛红这个年纪里也是懵懂无知向往爱情的,只是中学时代禁止早恋,大学后又沉迷各种二次元和追星中,然后到了职场,每天上下班、加班累成狗,除了宅斗、宫斗,各种虐渣的小说她已经提不起兴趣与男人共舞爱情探戈了……
再然后,她就变成了一个对男人,对爱情,对婚姻嗤之以鼻地不婚主义者,一直荒废至今。亲生父母因她的婚姻大事说过多少次,她都有一大堆理由反驳。就比如此时,傅晓晓大脑清醒所以很想对少女辛红说,这个男人在骗你,他不会真心对你。
可是,说了又有什么用呢?这个丫鬟只与那李宸轩见了一面便心生向往,她身在古代难道不知什么是门当户对?大概在她的想法里,未必是真爱这个男人,只是他皮相好身份高,这丫鬟便觉得他是个好的。
想通了这些,傅晓晓便在摇晃的马车里闭上了眼睛。她管不了对方的爱情,只想把自救的法子反复过滤,让每一个关键点都没有意外。
她不知道这一路上,辛红几次张口欲言都因傅晓晓看不到而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她有些挫败地掀开车帘看向外边,车窗外的马蹄声声便毫无阻碍地传进傅晓晓耳中。
古代大家闺秀出门,车窗外一般会跟着婆子或者管事,以防姑娘们好奇窗外风景掀了帘子。若是不小心被车窗外的登徒子瞧了容貌,只怕会落个轻浮的名声,那未来相看婆家就难了。
傅晓晓深刻地记得这一点,于是她睁开眼看向那十五岁的少女,少女侧颜恬静,眼睛里似有星光点点。只是,她此时的做法却是完全不顾及主子的名声了。
傅晓晓一个现代人本不在乎那所谓的名声,可辛红身为一个古代人如此作为便是没把当主子的放在眼里。既然对方那么想看帅哥,傅晓晓唇角扬起一个讽刺地弧度,成全她又何妨?
于是,傅晓晓大声道:“停车!”
车门外立时传来一声“吁!——”。
马车停下后,临时车夫隔着门帘问:“傅姑娘有何吩咐?”
傅晓晓在两个丫鬟的注视下,对辛红说:“辛红,你去外面跟车。”
“姑娘?”辛红非常惊讶,伴随惊讶地还有恐惧。
傅晓晓自然晓得辛红为何如此,古代一小时的车程用两条腿走不是不能走,而是这路很不平整,古代的鞋子也不是那种很保护双脚的版型,所以跟车就意味着辛红的脚要磨出水泡,甚至很可能不小心摔上一跤……
“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姑娘要处罚奴婢?”辛红显然很不服气。
“辛红,你当真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傅晓晓不容辩驳地看着辛红。
这一次辛红果然没再有异议,她跪在马车内道:“姑娘,奴婢知错了,这就去跟车。”
看着小丫鬟手脚并用地离开了马车,傅晓晓对车外的车夫说:“走吧!”
马车重新启动,隔着窗帘传来了辛红和李宸轩的对话。
“辛红姑娘怎得下了马车?”李宸轩疑惑,“这道路崎岖不好行走,姑娘快快上车。”
“公子,奴婢不妨事的。我们姑娘需要人跟车,奴婢便自荐来跟车了。”
“嗯,身为下人的确是该主动些。”李宸轩显然很赞同这一说法。
辛红却没料到这位郡王爷会这么的直白,“咳……”咳嗽声说明了她对这个情况难以接受。
傅晓晓不由得冷笑,一旁陪坐的妙晴小声道:“姑娘,您做得对。辛红姐姐逾越了。”
“她是起了外心,至于说她逾越……从不曾把我当成主子,又何来的逾越只说?”傅晓晓的脸沉下来。
这样的傅晓晓让妙晴不由得噤声,于是之后的一路上再没人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