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辣(中)
品香斋不愧是品香斋,书案上的兽头香炉飘出袅袅烟雾,定心明目让人灵台清明。此时房间内只剩傅晓晓和三哥,三嫂离去时房门大开,显然她并不完全的信任他们,离开时还留了一手。
“五弟妹有话同三哥说吗?”男人目光懒散地看过来。
傅晓晓摇摇头,她站在原地始终没有动过。
“其实在五弟妹来之前三哥是给你准备了两个选择的,一个让你做我的姨夫人,一个是给五弟一个官位,封你为忠烈夫人。前一个不必说,后一个只怕你要为五弟守一辈子了。”
为什么这些人都认为薛睿喆已经死了?傅晓晓摇摇头,已经不想再同这些人反复地争辩了。
“五弟妹如此,显然已经做了选择。”
“三哥如今还没有自立,哪来的资格说给我夫君一个官位?”
“这倒是不劳五弟妹操心。”男人叹息一声,“五弟妹来近前坐。”
傅晓晓没有坐到书桌边,而是捡了一把椅子靠近门的方向坐了。
男人深吸一口气,“五弟妹至于这般防备我?”
“三哥不是有重要的事想同我说?难道就是为了给我这两个选择?”
男人默然不语,显然答案就是这个。
傅晓晓笑了,“若是能自己选,我选第二个!”
“人世艰难,五弟妹不再思虑一番?”
“不必,这样就很好。”傅晓晓目光坚定。
男人目光深深,对傅晓晓说:“五弟妹可知,若我真想对你如何你是无法反抗的。”
傅晓晓站起身,跟着跪下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这样的礼节非酬谢上苍和父母及救命解惑大恩才可得见,她如此拘礼显然是感激他,既然这般感谢,他若再携恩图报便不是男人了。
“听说你没住到你三嫂给你安排的院子里,而是住到了忠义伯府?”
“是。”傅晓晓说。
“这样也好,大嫂母女虽有两人终归还是孤寂了些,有你和侄女们陪着,想必她那里会热闹些。”
傅晓晓没有接此话,就算俩人作伴不觉寂寞,但那终究是别人家,她说到底还是寄人篱下。自然这其中的道理眼前的男人不是不明白,只是他在犹豫|……目光落在傅晓晓身上,眼神暗示了半天对方也没有体贴的给他递台阶,不得已他叹息一声。
“要给五弟封个一官半职那么他必然要有府邸。五弟妹且先回去,等我同二哥商量好了,再让人颁下旨意。”
颁下旨意?这话中信息量很大,大约这麒麟城的两位公子已决定自立为王了。早有预料的结果傅晓晓也没表现出多么的惊奇,她起身行礼。
“三哥,弟妹少陪了,这便离去!”
“嗯。”男人轻声应了一句。
直到傅晓晓迈出门槛,那男人都没有再多话。心情在此时放松下来,终于她又一次在这男人手中逃脱出来。不得不说,规矩虽束缚人却也能保护人。这些个大家出身的公子,若不是个个从小就各种规矩加身,她焉能次次全身而退!
离开品香斋就有小丫鬟带路,傅晓晓到得芙蓉台时,那里已经少有女眷,零星地几人似乎在向丫鬟打听事情。
芙蓉台下方,大嫂和戎容带着四个小姑娘等在那里,傅晓晓迎上去时,孩子们都有些不高兴。
想也知道,原本受冷落的她们,好不容易找到了乐子。却没玩多久便被送了回来,这样让她们如何能接受。可眼下这府里出了大事,可不是玩闹的时候。
傅晓晓同女儿们解释来龙去脉,大嫂听得脸色沉沉对母女五人道:“且先回府再说。”
几人匆匆离开三公子的府邸,马车上仍是孩子们坐一起,傅晓晓和大嫂、戎容坐一起。车上鸦雀无声,傅晓晓见大嫂脸色沉沉,心情不知为何跟着低落起来。
马车停到忠义伯府前,几人下车时率先迎上来的不是伯府的门子,而是平方。平方的身份麒麟城的两位公子和大嫂都知道,那是薛睿喆的贴身小厮。
初来麒麟城住进忠义伯府时,平方、竹染夫妻两个是一块儿住进来的。后来吕掌柜、傅大夫寻到了合意的院子,有了自己的院子自然要搬家。于是,他们便将原先放在三嫂给的那处院子的行李取了出来,放进了新住处。
但那处院子毕竟是三嫂给的,即便众人都嫌弃它小住不开也不好让人看出来,损了三公子的面子。因此平方和竹染这对夫妻在安顿好傅晓晓母子后,自愿住进了那处院子。
“平方?你怎得这时候来了?”傅晓晓一脸疑惑地问:“有事?”
“是。”平方脸上一闪而逝地茫然,让傅晓晓一头雾水。
“很急?”
平方摇摇头,“倒算不得急事。”
不等傅晓晓有所反应,身后地大嫂开口了,“若不急便先进府,这大门前可不是说话的地方。”
众人浩浩荡荡地走进大门,孩子们在进院门后便疯跑着不见了踪影,戎容则说要卸掉一身行头也同她们分开了。
走到正堂,大嫂回转身对平方说:“去你家夫人的院子里稍等,我同她有几句话要说,很急。”
听得此言平方能如何?
他只得躬身一礼道:“是。”
待身边的所有人都散了个干净,大嫂才急急慌慌地拉着傅晓晓去了后院,她的居所。小院的门,房门,被大嫂一个个关上。
这还不够,大嫂竟还将傅晓晓推进了内室,压低了声音说:“五弟妹可知,你那位三哥我那位三弟之前去了哪里吗?”
这种事傅晓晓就算知道也不会明说,因为进城时,三哥的护卫遮遮掩掩让傅晓晓一度怀疑三哥就在麒麟城,不见她只不过是想故意刁难她。
但当时间长了,傅晓晓才明白。三哥的行踪很神秘,很重要,很可能与他们所图的大业有关!
这样机要的秘事她从何得知?但看大嫂似乎是知道。傅晓晓便道:“大嫂若知道什么内幕不如说来听听。”
大嫂没有卖关子,直言道:“我听别人说,三弟此行是想同两名手握重兵的官员扯上关系。”
“扯什么关系?”傅晓晓将自己的疑惑吐出的瞬间,自己也想明白了,“联姻?三哥想娶人家待字闺中的女儿做妾?”
“做妾?手握重兵如何就舍得委屈女儿?我听人说,这两员大将都极疼爱家中女儿,所以……”
傅晓晓惊讶至极,“三哥想杀-?不可能!这位三嫂可不像黑山寨的那位三嫂,她娘家有人!”
“所以,三弟妹的父兄死了。”大嫂掩藏不住满脸的恨意,她心中,始终还记得大哥的死,大哥的仇。
毒辣(下)
房间里安静地吓人,傅晓晓能听到她和大嫂地呼吸声。大嫂说完那句话就有些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她走到床榻边,从床边的一个柜子里摸出了两壶酒。
两壶酒摆到桌子上,傅晓晓不得不出言拒绝,“平方还等着向我回话,这酒怕是不能陪大嫂喝了。”
“这酒也不是给你的。”大嫂苦笑道:“若不醉一场发泄一下,我真怕自己会忍不住提刀去砍了所有姓赵的。”
傅晓晓沉默,陪她喝酒是不可能的,平方还等着向她回话呢。倒是可以看她一会儿,让她不至于喝酒壮胆做出些不理智的事情来。
只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大嫂两碗酒已经下肚了。没有配菜这么干巴巴饮酒注定是要喝醉的,如她所料,两碗酒过后大嫂双颊染晕。
这时戎容换了衣裳,卸了妆容走了进来。看到自己娘亲在喝酒也没阻止,倒是看了傅晓晓一眼道:“五婶且去,我照顾娘亲。”
“好。”傅晓晓站起身,“不要让她喝太多酒。”
“嗯!”戎容答应了一声,坐在了大嫂对面。
傅晓晓看了母女俩一眼,抬脚离开了这里。到得自己住的院子,远远地就听见双胞胎女儿声音娇软地在跟她们义父撒娇,平方这人呢,就是个什么都好好的宠女狂魔。
“义父,为什么这么久不来看小原你不想小原?”
“想想想,当然最想小原了。”
“小粒呢?”
“最想小原、小粒了。”
“那义父带什么好玩的了?”
“义父很忙,什么都没带。不如下次义父带你们去街上买?”
“才不要买的。”双胞胎异口同声,“要义父给做得。”
“好好好,义父给做。”平方笑呵呵地一手揽一个,那心满意足地劲头,让傅晓晓这个母亲都心生嫉妒。
平方看到她进来忙站起身行礼,“夫人。”
“坐。”傅晓晓笑着对两个女儿说:“去给你们义父倒杯茶来。”
“不用。”平方荒道:“孩子们太小了,夫人,如何能让她们给小的倒茶?万一烫到了怎么办?”
“不会烫到。”两个小姑娘欢天喜地的跑了出去。
平方看着两个小小的身影,心慌的厉害。
傅晓晓笑了,道:“她们这个年纪,想做什么就让她们做。如果帮你的忙能令她们更开心,那就安排一点力所能及的事给她们。”
“夫人,原子和粒子终究年纪太小,给人倒水会不会过于苛责了。”
傅晓晓笑着看俩个女儿一人端着一个茶盘进来,端的还算稳当,水没有洒。除这俩小姑娘外还有两个小丫鬟一直看顾着。
茶水被丫鬟们一一摆在傅晓晓和平方面前,傅晓晓笑着夸奖,“我女儿真棒,会帮娘亲的忙了。”
“夫人!”平方蹙眉,“这些都是下人做得活计,如何能让两位千金做?”
“给长辈奉茶也要丫鬟来做?”傅晓晓笑道。
平方闭上嘴巴没有再多话,喝了粒子给倒的茶脸上不由得挂了笑意。
“原子、粒子啊,娘亲要跟你们义父说话,你们去找姐妹们玩好不好?”
“啊!”两个小姑娘面上一慌,一边放下东西一边道:“我们在玩捉迷藏呢!找不到我们姐姐要发火的。”
两个小姑娘风风火火的跑出门,傅晓晓吩咐两个丫鬟,“好好看着。”
“是。”
俩个丫鬟忙跟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傅晓晓和平方。待二人饮了茶,房间静下来,平方才一脸凝重的开口。
“夫人,昨晚上竹染从外面回来。”竹染兼着给傅晓晓培养暗地里人手的活,需要每日去郊外的农庄,早上去晚上回。那农庄是他们进麒麟城前买的,只有几间土坯房并不引人注人意。如今竹染手下教导着二十几个孩子,稍大的和悟性强的已经能做些事情了。只是眼下傅晓晓用不着他们,所以他们仍旧每日训练着。
“嗯?”听了这个开头,再观平方的面容,傅晓晓不由得心头一紧,“发生了什么?”
“一名浑身是血,脸上血痕遍布的男子晕倒在大门前。”平方担忧道:“竹染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便将人带了回去。”
“那人呢?带去了哪里?”傅晓晓跟着蹙眉,满心担忧。
“郊外的农庄!那小院是三夫人给的小的怕暗处有人盯着,这平日里进进出出没人在意,若是收留个带伤的陌生人可就不好说了。”平方带着疑惑道:“不过,小的心中有一事不明,竹染不像会多管闲事的人。”
“那人现在如何了?”
“小的来时那人还睡着,竹染说以他那种情况晚些时候就会醒来。”平方脸上闪过几分恐惧神色,“竹染说他有几处致命伤,如果不是他刻意躲了,或者被什么阻了,大约当场就死了。夫人,小的怕他会给咱们招来祸事,这才……”
“你来找我,竹染知道吗?”
平方沉默。
傅晓晓明白了,“那,你且带我去看看吧!”
平方点头。
傅晓晓去了乳母的房间,前些日子老人家因为水土不服难受了几日,今日才好了些。让她帮忙看着女儿们。
转身又去了大嫂那里,母女俩全喝醉了被下人照应着,她交待一声便和平方一起离开了。
到得郊外农庄,隔着门扇看到竹染正尽心尽力的让人照顾着那受伤的男人,见人喂不好饭她还亲自上手喂。傅晓晓走进来时,竹染惊得险些丢了手里得汤碗。
“夫……夫人。”竹染站起身,因为热汤溅出了几滴在男人脖颈处,她向傅晓晓行礼时还不忘摸出手绢将那热汤抹掉。
傅晓晓走近去看床上的男人,脸被包住,只露出了五官。她问:“你认识?”
竹染沉默,抬头看了平方一眼。
“我在问你话。”傅晓晓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怒气,“你若不告诉我他是谁,我让人将他从这里扔出去!”
竹染站直身体,对屋里除了傅晓晓、平方以外的人,说:“你们都出去吧!”
“是,义母。”众人离开。
待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人和床上的伤患,竹染才说:“他是麒麟城左守将的儿子,也就是三夫人的亲哥哥。”
“他……”傅晓晓惊讶,想起三哥说得话,此人因和父亲一起被不知名的贼匪杀了。如何就回了麒麟城?
她将此话说了,竹染回头看着受伤的男人说:“他应是被人暗算……”
似乎是在回应她这句话,床上的男人恶狠狠地道:“姓赵的,你寡廉鲜耻、忘恩负义,只要我还活着一定不会放过你!”
姓赵的?难道说他这般模样是因为三哥?可是,既是守将那应该是三哥的护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三哥再卑鄙无耻也不至于无缘无故向自己的护卫下手,那不是自断护甲吗?他没有这么蠢!
这些问题只能等他醒来再问,但不知他何时才会醒来。
收留(上)
数年前,新的云英伯对外宣称继承云英伯的爵位。那时,各大世家的主子、公子、夫人、姑娘凡收到信息的,无不纷纷上前祝贺。不能本人或亲眷到场的,也都会让有头脸的下属送来了贺仪。
彼时,麒麟城城主和城主儿子都不能到场,便派了左守将带着贺仪前去。左守将带了自己的长子一同随行,那是做为普通暗卫的竹染第一次见到这位将门公子。
原本派她去是监视此人的,却被这人每日勤练不辍的高强武艺吸引。有那么几次她很想撇下任务去同这人过招,还曾想过半夜偷袭。
后来自家主子,新任云英伯与此人打了一架,竹染这才打消了与人过招的念头。后来的一年,她勤奋过头,虽没有机会同人过招,在暗卫的地位却是水涨船高。直逼当时掌管暗部的上锋,直到上面提了一个保护在京官员家眷安全的任务。
这个任务要说危险那是很危险,万一当官的人满京城都是仇人,十双手也保护不了他;要说安逸也是十分安逸,如果这人什么人都没得罪,需要保护只是为了以防万一,那日子是绝对地闲到长毛。
那时竹染前途无量,不过是威胁了某人地地位。那人便以她是队伍里相对优秀地,且因是女子在后院方便行事,便将她调入了薛府。
要说竹染心甘情愿,那是不可能地。可当日子一天天过下来,她忽然发现自己很迷恋这种生活,甚至向往能与一个男人组成家庭,而那个男人也刚巧出现在她身边,没有比这个更令人快活地事情了。
于是,顺理成章至今。竹染再一次遇到了那个惊鸿一瞥地公子,他毁了容,看身上诸多伤势地情况,很可能武功也废了,她无法不动容。毕竟,她曾亲眼见过这人的风姿无双!那是可以与她地前主人云英伯比肩地男人……
昏暗地土坯房简陋的长条桌,几道极为清淡地农家菜,大人孩子坐在一起。孩子们都是半大小子,每日要训练,所以吃饭快饭量大。盘子里很快只剩菜汤,木桶里的饭也不见了踪影。
“夫人……”竹染有些不好意思,“我让他们再做。”
傅晓晓确实也饿了,原本午饭是计划在忠义伯府用,没来得及就来了农庄。所以竹染说再做,她也没有拒绝。
用过午饭,那位左守将家的公子醒了。他谁也不认识,挣扎着想离开被竹染叫了义子一起将人绑在了床榻上。
看着被五花大绑的伤号,傅晓晓有那么一瞬生出了罪恶感。人家已经这么惨了,你们还这么不知轻重的对人家。这要是个刚烈的,说不准就咬舌自尽了(好像有什么奇怪的词混了进去)。
“你们到底是何人?”
傅晓晓沉默的看向竹染,谁知竹染垂下头也沉默不言。
竹染是认识床上的伤好不假,但人家不认识她呀!而且,说认识也不对,她都不晓得这人姓甚名谁,只知他是左守将的儿子。
见竹染垂着头,一副我只是个嫁了人的丫鬟,一切都听主子吩咐的模样。傅晓晓就被气消了,这个女人真是会惹事,摆明了是要考验自己的应变能力。
既然如此,傅晓晓对伤号道:“我夫家姓薛娘家姓傅,你可以叫我傅夫人。”
“傅夫人?”男人眼睛睁大,有凶厉在眼中一闪而过。
“是。”傅晓晓视而不见,其实就是仗着这人身受重伤又被人五花大绑动弹不得才敢这么放肆的自报家门。她说:“我家下人看到你晕倒在我家门口,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便将你救下。但因城中的房子有限,只得将你带到城郊的农庄休养,希望你不要嫌这里简陋。对了,还未请教家门?”
伤号沉默半晌,不答反问道:“敢问我伤势如何,几日会好?”
这个问题傅晓晓答不出来,她用手肘撞了身边的竹染一下。
竹染摇晃了身体一下,忙答道:“伤势过重,有五处致命伤能活着已然不易。还有,你断了右手的手筋,只怕以后不能握兵器了。”
“你……”男人着急想翻动一下身体,疼痛让他发出一声呻-吟。等那阵疼过去以后他才说:“你如何知道我会使兵器的?”
“看手上的老茧。”
“你如何知道?”
竹染沉默的看向傅晓晓,那意思是你来帮我解释一下!
傅晓晓横了竹染一眼,这人又来考验她。但没办法,谁让她是这人的主子呢?!就像家长,孩子闯了祸也是家长收拾烂摊子。
她说:“我这个下人出身武行,京城大乱时一道逃出来结伴而行,她没得去处需要吃饭就跟了我。”
“是是是。”竹染忙出言证明,“若不是夫人,我空有一身本事最后也是饿死的命。既出身武行,大大小小的伤我也见了不少,所以公子右手持兵器不难猜。”
男人或许相信了傅晓晓随口的瞎编,或许没信,总之他又换了一个话题,他说:“傅夫人,能否请您收留我一段日子?待我伤好后一定酬谢。”
“那也要你自报家门我听听。”傅晓晓一脸慎重,“万一你是逃犯,收留你不就等于给自家招祸吗?”
伤号沉默半晌,终于报出家门,“我是麒麟城左守将的长子,名叫尹然。”
“你为何会伤成这样?”
伤号再次沉默,这次的沉默时间比较长,他问傅晓晓,“你和麒麟城的赵浚成是什么关系?或者说如果我告诉你我伤成这样的原因,你会不会去赵浚成那里揭发我?”
“揭发?”傅晓晓装作刚刚回过神来的模样道:“你是三嫂的长兄?”
“……”空气忽然安静。
傅晓晓有些尴尬地说:“早上去三哥府上做客,从他那里听说你同你父亲被贼匪袭击双双身陨,三嫂已回娘家奔丧。为何你竟还活着?”
“我被父亲和军中的兄弟救了。”男人似敞开了心扉,心寒的说:“我同父亲和军中的三十个兄弟哪里是遇了贼匪?我们是被自己人算计的,是赵浚成!”
傅晓晓不解,“你们父子不是去保护他的吗?他为何要杀你们父子?”
“因为他要以正妻之位向大周边境守备军借兵。”尹然吼道。
“借兵?若是守备军把兵借给他,岂不是叛国?千古骂名……”
“有什么关系?”男人想笑,却笑得一阵呻-吟声,他说:“若能成就千古霸业,这骂名担了又如何?”
收留(下)
简陋的土坯房里,床榻上的男人话毕大笑起来,跟着便是一阵阵呜呜的哭声。这人系出名门,又是将门之后,如果不是真伤心,想必不会在人前落泪。如今他半身伤痛,面容尽毁,下半生如何不得而知,真是伤心到极致,痛到极致!
“赵浚成,忘恩负义天理不容!”男人边哭边大声吼道。
“夫人,要不要把他的嘴堵上?”平方一脸忧虑。
“方圆五里都是田地,大可不必!”竹染说。
“万一有人监视呢?”平方半步不退。
傅晓晓左右看了夫妻俩一眼,沉默不言。如果外面有人监视现在已经听见,堵嘴也晚了。再则说,这人就喊了一声,显然是太过悲愤并没有要连累他们主仆的意思。
她可以理解这人的悲愤,父子二人和一众兄弟保护赵浚成是有随时付出生命的心理准备的,偏他们在敌人手下都活了下来,却败在了自己人手上,还是他们拼死都要保护的人手上。没有什么事比这件事更令人齿冷心寒,傅晓晓想离开却又不放心,担心这人一时想不开咬舌自尽。
竹染和平方是不能指望了,夫妻二人正因此人在闹别扭。怎么说都是老夫老妻了,这样不知确有其事还是脑补的前情,有什么可介意的?
像她,成婚后从没过问薛睿喆在现世交过几个女朋友!当然,他们夫妻二人在那种情景下成婚,有没有爱情都要另说,这一点同平方和竹染不一样。
房间里总共就四人,一对夫妻在瞪眼、龇牙,傅晓晓在神游天外,那个引得三人精神分散的男人平静了好一会儿了一直在等人说话,却没有等到。
他不由得清清嗓子道:“劳烦给我些饭食?”
据说,有人会伤心悲愤到吃不下饭,这人这么悲愤居然还会吃得下,果然不是一般人。
“我去准备,稍等。”竹染拉着平方往外走。
平方挣脱半晌都没有成功,他不习武也没有特意练过臂力,自然无法跟自己的妻子比,轻松被自家女人制服后,这人在没人看到的角落里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就像只狗崽那样被媳妇拎了出去。
傅晓晓见了一阵无语,转过身正撞上床榻之上男人的目光。可惜这人包裹的严实,南瓜一样的一棵脑袋,眼睛那里只露出了两个黑窟窿。
场景诡异,傅晓晓险些笑出声来。
“傅夫人……”
傅晓晓上前一步,“公子想要什么?”
男子沉默半晌,道:“夫人可否容在下在此将伤养好?”
“自然可以。”傅晓晓笑着说:“公子若愿意想在此待多久,便多久。”
“为何?”男子不解,“夫人为何愿意收留在下,你不怕……”
“公子伤势严重,几处致命伤且要修养些日子。我想,那时贵府上也该办好了丧事。公子明面上已经是个死人了,即便出现在赵浚成面前,想必他也只会当你是名刺客,绝不会承认你的身份。”
“我妹子是他嫡妻,即便他不承认……”
“尹公子,恕小夫人直言,您那位妹妹即便知道她父兄是被丈夫害了的,只怕也不会想替你父子二人报仇。”
“如何不能?父亲和我平日里那般维护她,难道只因为那是她的夫君便不顾父兄的死活?”
傅晓晓总不至于向他这个当兄长的指出她妹妹之前对她做的那些事,那些事在这人心里掀不起波澜。不止不会起波澜,反而会令他觉得自己在污蔑她妹妹。或者指责是她自己行为不端引得妹子发火,且正妻教训妻子“外面的女人”天经地义,有什么可指摘的?
既然这方面说不得,那就从这人在乎的上面着手,傅晓晓淡淡道:“那男人不止是你妹子的夫君还是她孩子的父亲!即便她豁出性命为你们报了仇,可还要担心那男人对她孩子不好。男人没了一个女人还会娶很多女人生很多孩子,可她要是死了谁来保护她的孩子?”
“……”男人沉默,跟着反问道:“如果是你,你要怎么选?”
那方法多了去了,反正绝不会硬杠。只是……这些法子不方便说出来。
傅晓晓装作为难的模样道:“我不晓得。大约会希望知情人不要告诉我真相,那样还可自欺欺人的生活。”
“可我妹子没有继续生活的可能了。”男子急得忘了身上的伤,想翻身下床又痛的躺了回去,“你没听到我适才说得那些吗?赵浚成要以正妻之位向人借兵,你以为他身为麒麟城的三公子会休妻或者合离吗?不,他不会。短则半年长则三年,我妹子必死无疑!而且是找个好点的理由,比如因病暴毙。麒麟城三公子可是要名声的!”
傅晓晓当然知道他是要名声的,要不然就凭他那特殊的癖好,这城中早就流言蜚语满天飞了?
“你待如何?”傅晓晓叹息一声道:“我可收留你,但你要我帮你报仇恕难从命。我夫君结义大哥的仇我都无能为力,何况你。”
“你结义大哥……”
傅晓晓眼中几不可见的闪亮了一下,她将赵家兄弟与大哥戎子豪以及薛睿喆结拜的故事说了一遍。因他们皆是黑山寨山贼出身,她没有去说戎子豪此人有多义气,这需要众多剧情铺垫需要时间。这就是有经验地创作者所说的培养观众,她做戏班子两年这样的经验还是有的。
其实最关键的是此时听故事的这个人出身高贵,理解不了什么叫道义,什么叫绿林好汉,若说一群山匪有义气他们会说痴傻,说他们悍勇他们会说逞匹夫之勇,戎子豪被人出卖致死到了他这样的人口中说不准还要怪大哥轻信小人,完全不会设身处地的同情,即便他们有同样的遭遇!
或许以上猜测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她不愿意让大哥在别人唇舌间被品评。而且生活环境不同,造就了不同的处世价值观,不必强求。
既然山寨中的故事在她看来讲不了,那些可引起共鸣的倒是能多讲一讲。比如,亲情。
因此,大哥临死前的惨状成了故事的开端,在这期间还插叙了她和大嫂这群妇孺如何被堵了生路,如何险中求生,以及她是如何从秦王和丛雪琼那里得知真相等等。讲完她这边的经历,还补充了大嫂那边生子没有产婆,导致婴儿出生后没有及时排除污物被闷死的事情。
讲完这些,傅晓晓以这样一句话结尾:“……大哥大嫂十年没有亲生的一儿半女,好不容易怀上了,孩子却意外死了。如今大哥已去没能留下血脉,这可能是大嫂最大的遗憾!”
“忠义伯傅的那位似乎是养你。”
“嗯。”傅晓晓点头,事实上她很心虚的,因为大嫂的孩子不是赵浚成造成的悲剧,但如今只能算到他头上。
“你大嫂知道自己夫君死去的真相吗?”
“为了孩子,什么痛苦不能忍?”傅晓晓长叹一声,“大嫂每日都要在人前演戏……到了夜晚才敢放声痛哭。”
男人沉默了,许久以后才道:“我答应你,在不确定安全的情况下不会轻易去报仇。至于我妹子那里,我且先看看情况再说。总之,不会冲动的。”
傅晓晓无语,心中疯狂吐槽,我管你冲动还是不冲动,我是不想你连累我!就在他们话说得差不多时,竹染带着饭菜走了进来。
见这里暂时不需要自己,傅晓晓离开了房间。
勇义伯府
转眼三日过去,左守将府支起了灵堂。这三天,平方不时往来于郊外与城内,报告伤者的情况。尹然还算老实,安安心心养伤没有出什么幺蛾子。
至于左守将府的丧事,忠义伯府里没有男人,女人不方便独自祭拜,便只送了祭品过去。
又七日,左守将府出丧,几乎全城祭拜。傅晓晓跟着大嫂在大门口奉上了祭台和花圈,同别家没有任何不同……
平方来报告,说尹然在这一天戴了孝,他担心太过张扬被人发现了。
“拿他有出过门吗?”
“没有。”
“既然没有出门又怎会暴露?先这样!”
送走平方的第二日,麒麟城对外宣布起义,自封为皇,国号为齐。麒麟城更名为齐都,原城主为齐皇陛下,赵浚孝为太子,赵浚成为麟王,其余诸位皇子皆有册封,忠义伯府爵位不变,傅晓晓的丈夫薛睿喆被册封为勇义伯,赐下府邸;已故左守将被封忠勇侯……
在麒麟城住了月余,一直寄人篱下。此时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府邸,可以从忠义伯府上搬出来了。傅晓晓暗暗松了一口气,她真怕四个女儿跟戎容相处久了会变得跟她一样可怕。
不过,因为新赐的宅邸还需要修缮,所以短时间内还是要在忠义伯府住。为了加快修缮的速度,曾经在大周京城开家具馆的那些人重新出山,由吕掌柜监工。
徐安和芊芊夫妻俩为此登门,过去的两年多里他们跟着傅晓晓东奔西跑,唱戏、拍戏过得非常快活,他们来问是想知道这戏班子还能不能做下去?
“如今我是勇义伯夫人,如何还能做戏班?以后大约只会做家居馆、点心铺或者布庄这些活计。”
“那……”夫妻俩多有不舍,最后还是徐安开口道:“夫人,小的夫妻俩个除了唱戏也不会别的,只怕帮不上夫人的忙。您看不如……”
他想让夫人给点遣散费放他们二人离开,可这两年近三年里若不是跟着夫人,他们夫妻二人或许早就死了。她对他们夫妻二人有恩,如今他们要离开就罢了,竟还要钱,这无疑于恩将仇报!
谁知傅晓晓没跟他们谈戏班以及夫妻二人的去留问题,只问了句:“你夫妻二人成婚多久了?”
夫妻俩一头雾水,但仍记得要回答:“回夫人话,我夫妻二人成婚已近五载。”
“这么久为何一直不要孩子?是不喜欢孩子吗?”
二人一脸惊讶,似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你们想要孩子就去傅大夫那里查查身体的状况,如果不想要我也请你们留下。想当初在京城,达官贵人家中都养着伶人,如今我是勇义伯夫人,府上养几个伶人谁还能说什么?”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齐刷刷跪在傅晓晓身边,“我夫妻二人愿意为夫人赴汤蹈火!”
“行了,且先回去。”傅晓晓笑着说:“若是能帮上吕管家的忙就搭把手,若是帮不上忙就去傅大夫那里看看身体状况。夫妻俩的日子不能只剩下劳碌奔波还是要养个孩子,有奔头。你们说呢?”
“是是是。”夫妻二人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新房装修前,若是薛睿喆在一定会去看房子的格局,并提出诸多建议。傅晓晓有心去看,但她怕影响吕掌柜的打算,便没有管,全权交由对方负责。
房子交付时,已是又一个月以后。傅晓晓没想到时间会这么久,她没有问责,而是带着女儿们去参观新房。
让她没料到的是,这房子的格局会令人如此惊喜。
勇义伯府是一个四进的大宅院,因为是北方的院子,所以很多亭台楼阁,树林花园都比较少,就景色而言不能同他们在陪读的院子比。
即便景色稀少,该有的水榭、拱桥、游廊、假山也是不缺的。除了这些,这院子有很多傅晓晓想都没想过的巧思。
比如下水道,游水池,秋千架和滑梯,甚至有地窖、仓库,以及供水系统。这个供水系统非常神奇,修建它的目的是为了减少了丫鬟、婆子们路上的时间,它是由两个水池组成,一个往里面倒水,一个取水。
“这个供水系统怎么设计的?”傅晓晓问。
“”下方垒了一个环行的通水管,两个水池连在通水管处,这边加水那边出水,两边水池里的水永远持平。只要看看那边的水多少,就知道这边需不需要水。”
“你这话我听着耳熟。”傅晓晓一拍掌,“U型管供水。”
吕掌柜惊喜道:“夫人说得对,这法子还是薛东家教的。”
傅晓晓赞叹道:“还是他有想法!”
看着女儿们在小花园里,玩着滑梯和秋千,就好像这些都是薛睿喆为她和女儿设计的。想着这些,当晚她就命人开始往府中搬运行李。
期间,大嫂和戎容都表现出了对她们母女五人的不舍,奈何母女五人爱上了由薛睿喆奇思妙想设计的房子,虽大嫂母女二人极力挽留,也没能让她们母女五人停一停收拾行李的动作。
五人中,又以长女收拾东西收拾的最快。傅晓晓看得明白,长女在忠义伯府里一直是惊恐的,她巴不得迅速离开这里。
显然,戎容做得那些事吓到她了。
因为搬了新家,自然要买丫鬟。买丫鬟这事按理应该由傅晓晓或者竹染插手,最不济也该是乳母,不想裘姑姑竟然揽下了这活计。
自从一年前重逢,裘姑姑其人一直有些疯癫,这段时间才好了些。见她愿意主动做事,傅晓晓也没拦着,心想若是她挑选不好,大不了把人送去农庄,自己再重新买过。
不想这一放权,竟出了一桩有趣的事,求姑姑的女儿找到了!小姑娘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但两年而已不至于完全没有记忆,至少她记得长女,记得二人一起玩耍。
她说:“我叫许花妮,我以前叫什么名字?”
裘姑姑抱着女儿边哭边道:“你姓裘,叫兰儿。”
傅晓晓不记得小姑娘叫什么,但可以肯定这小姑娘原来不叫这名儿。裘姑姑换了女儿的名字,显然是痛恨极了丈夫,不许女儿同丈夫再有一点点关系。
久别重逢,又是失而复得,可以想见此时的裘姑姑有多快活。想着母女俩定然有许多话要说,傅晓晓便让裘姑姑把人带走,自己则吩咐了乳母继续挑选丫鬟。
这边正忙平方来了,他说:“夫人,让人监视尹然的小子适才来传话,说他给了乞丐一封信以及一块玉和一锭银子,让他把信送到麟王府一个叫美玉的丫鬟手里。”
“美玉……应该是三嫂的贴身侍女。想来他给这丫鬟送信就是要告知三嫂父兄遇袭的真相!”
“夫人,你看这该如何?要去截信吗?”
“不必!让他看看自家妹子的选择也好尽快死心。”傅晓晓叹息一声,道:“仍旧监视,注意不要让人察觉。”
“是,夫人。”
定婚约
房子装修好后,搬家一事便提上了日程。乔迁新居的第一日,傅晓晓去皇宫里谢恩。她没有见到被儿子拱立为皇的前麒麟城城主,听伺候的内侍说,老皇帝病重不召见任何人。
既然病重不见,傅晓晓便去皇后宫中拜见,皇后也没有见到,内侍给出的理由是,皇后娘娘照顾陛下照顾病了,现下也不能召见。
无奈,傅晓晓只得在殿门外跪了,叩谢皇恩后才离开。不想竟撞上了刚从殿中出来的麟王妃,也就是三嫂。
“王妃千岁。”傅晓晓起身行礼,“臣妇见过麟王妃。”
“你我妯娌一场,勇义伯夫人何必如此拘礼。”
“尊卑有别,应当应分。”
麟王妃没有再阻止傅晓晓行礼,待她行完大礼后她才说:“今日这般巧合遇上五弟妹,不若一起回去!”
勇义伯府在西面,麟王府在东面,如何一起?但对方地位高,傅晓晓不得不遵从,便道:“王妃请!”
“我还是喜欢你称我一句三嫂。”麟王妃一边说一边让侍女扶着她大步往宫门外走。
傅晓晓看着三嫂那得意的背影,心想,她兄长给她的信,她到底收没收到呢?
跟着她走出宫门,妯娌两个一起上了麟王府的马车。这样阔朗的马车,傅晓晓不是第一次坐,却第一次觉得在车里仿佛度日如年。
麟王妃用闲聊地语气对傅晓晓说:“五弟妹,嫂子听闻你有四个女儿,不知道你打算以后将她们嫁到何人家里?”
她为什么要问这个?傅晓晓十分不解。
麟王妃不给她回答地机会,直言道:“你看我家三儿配你那四姑娘可好?”
傅晓晓无语,阿黛不过两岁,步子走多了要抱,吃饭要喂,怎么就说到了做亲这一节。且她之前听闻,三哥有意让他那个二儿子娶长女薛淑涵。甚至在她们母女未重逢之时,有几次将长女召进府里,让她同他那二儿子相处以培养感情。
事都做到这种程度,怎么这做妻子的还要给三儿子做亲?
她只有四个女儿,这一家就想要她俩,到底怎么想得?如果此时有人问傅晓晓,你如何看待儿女的婚姻?她一定会说,找自己喜欢的。人生不过百年,何苦与不喜欢的人白头偕老。
但这世道只怕是不允许她的女儿挑三拣四,若由她这做母亲的来选必然是挑人品不挑家世。只可惜,如今看来她这做母亲的也做不了主。
正胡思乱想呢,双手忽然被人握住。
三嫂压低声音说:“五弟妹,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但这件事求你一定要答应!”
傅晓晓沉默,女儿的终身大事怎么能轻易许下。
但三嫂不理这个,她将手上的镯子摘下来用手绢包好递给傅晓晓道:“这是我同五弟妹的约定,这镯子便是定亲信物!”
“……”傅晓晓怀疑三嫂受了什么刺激,不然她不会如此急切。难道说,是尹然写得那封信起了作用?
不等傅晓晓问出口,三嫂已经伸手将镯子塞进了她腰间,并且拽走了傅晓晓压裙的玉佩。
三嫂捧着那玉佩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五弟妹,我求你保住我儿。我时日不多了。”
“什么叫时日不多了?”傅晓晓想到了尹然说得话,三哥想以正妻之位借兵。
三嫂闭紧嘴不言,之伸手握住傅晓晓的手,“五弟妹,三嫂求你了。”
傅晓晓蹙眉,“三嫂……”
三嫂屈膝跪在了傅晓晓脚边,“三嫂在这里求你了!”
想到这个女人会像黑山寨的三嫂那样死去,傅晓晓说不出拒绝的话。她想问,当初逼死黑山寨的三嫂时,她有没有想过自己也有这一天?可是,说那些有什么用呢?都是可怜人罢了。
“好,这婚约我应了。”傅晓晓郑重道。
三嫂笑了,抱着傅晓晓的手哭了起来。
勇义伯府的大门前,傅晓晓目送麟王府的马车离去。竹染从自家马车上下来,见自家主子不是很开心。
“夫人,怎么了?”
傅晓晓拿出腰间的手镯递给了竹染,“把麟王府这个定亲信物收好。”
“定下大姑娘了?”竹染惊喜道。
“是阿黛。”
“嗯?”竹染疑惑,“不是说……”
“这件事回去再说。”傅晓晓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大门前人来人往的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
主仆二人走进大门,一路往后院走去。路经府中的花园,四个姑娘在里面玩得正开心。
傅晓晓看了一眼,心中盘算着四个孩子的学业。
琴棋书画是这个时代每个千金贵女基本要学的,还有一些常识也要学免得被人骗,另有管家理账必须学,否则家族不兴,自己的小日也过得辛苦。
将孩子们的学业记在心上,傅晓晓和竹染人便到了内宅主屋。吩咐了小丫鬟伺候茶水,傅晓晓便将在麟王府马车上发生的事情细说起。
“四姑娘配麟王府上的三公子?”竹染惊讶,“那大姑娘还能嫁二公子吗?这世上应没有哪一人家将两个女儿嫁给一对兄弟的。”
傅晓晓端了茶,道:“孩子们还小,此事不急。”
竹染心焦道:“大姑娘已经七岁,再有几年便要寻摸人家如何能不急?夫人也知大姑娘与那位二公子青梅竹马,如今……两家已经交换了定亲信物,这镯子上有夫人的承诺,难道夫人想拖个几年只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还真被竹染说着了!她是想等女儿们长大后就不认的。什么定亲?四个女儿的年岁加起来还不到二十,她原计划着等女儿们十五六岁再考虑,其实十五六岁在她看来仍旧幼齿,可时代如此,十八岁这里已经被称为老姑娘了。她不想女儿们太特立独行!
“有何不可?”傅晓晓一脸天真,跟着道:“不如让竹染跟你学些拳脚功夫,在这齐都扬个武艺高强的名儿。这世家贵族都想娶个貌美贤良的妻子,见我家的四姑娘这般彪悍或许就不敢娶了。”
“夫人,在这胡言乱语什么?”竹染气鼓鼓地,“奴婢不管了!”
傅晓晓笑着目送竹染离开,别说她还真觉得让女儿们学些拳脚功夫很有必要。若是以后出了门子被人欺负还能还手,不至于让自己吃亏。
只是不晓得看到她把女儿们培养成了女汉子,薛睿喆回来时会不会找她算账!傅晓晓看着门外地天空,细数起来他们夫妻已经分别四年了。
三年后
一身锦绣华服地高挑男子在太子府门前下了马,将手里地缰绳随手扔给了门房。他大步跨进太子府,路过地下人纷纷向他行礼。
到了正门,他拦了一个小厮问:“太子妃在何处?下臣听召唤而来。”
“回傅师父地话,太子妃在什兰苑钓鱼。”
“多谢!”男子迈步向什兰苑走去。
临水的岸边矗立着一栋悬空于水上的建筑,这建筑临水的一面开了三扇窗户,正对水面的窗户最大,太子妃大腹便便的坐于其中,身边是近身伺候的侍女。除太子妃外,还有静虚侧室陪侍一边。
“太子妃……”男子站在远处向她行礼。
“师父来!”太子妃勾勾手,然后指了指身边的石桌石凳,“坐。”
男子将袖子折起,规规矩矩坐在了石桌边,“不知太子妃召下臣所为何事?”
“三年来,师父尽心辅佐徒儿同太子,可谓尽心尽力。你是我夫妻二人的左膀右臂,如今形式紧张正是大皇子、二皇子同太子争斗的关键时期,徒儿实在不想放你回国……”
回国?大周皇朝如今已向齐国称臣,搞笑的是齐国竟向北辽称臣,乱世之地哪里有他的故国可归?只不知在这乱世之下,妻女可还有命在。还有这北辽,三年来,七位皇子,有力一争的只剩大皇子同二皇子这样有兵力支持的皇子。其余五位,死的死,伤的伤,还有一个自请废除皇子之位,彻底的退出了竞争……这里面有他的手笔,自然也有他们本身就存在的矛盾所致,私生子做太子没有天时地利人和是无法可想的。
男子稍稍走了一会儿神,但听太子妃说:……可是近日收到母亲的书信,什兰国仿佛被人诅咒了一般,相继有人病亡,父亲已经病重,母亲预感自己也将病倒,她求我将弟弟妹妹带出来。如今我身份特殊不便离开,能指望的唯有师父,师父可愿带人去什兰国?“
说不失望是假的,他已经在外漂泊近八年,到底何时能回到故乡,寻找妻女。为何感觉希望越来越渺茫?派去中原的人很快就断了联系,他怀疑中原这三年都在打仗。而那些断了联系的人都已经死在战乱里了。
心情不快还有替人办事,没有比这更令人暴躁的了。
”下臣定然不负所托。“薛睿喆起身下拜。
”一切皆托于师父了,我会派人随你同去。“
”不必派太多人。“薛睿喆说:”下臣怀疑什兰国是遭遇了瘟疫,瘟疫传染,人少些能少些人感染。“
”瘟疫?“太子妃及她身边的人皆是满脸惊恐。
薛睿喆不以为意,心中想得是,如果注定一辈子回不去,被传染上早点死也是好的。他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死了说不准就回到现世,在现世寻找妻子或许更容易些。
被太子妃召唤后他离开太子府没多久便又被太子召唤,太子一脸嫌弃道:“本宫会在草场上建一处牧场给什兰国国民居住,你不要带他们进京都。”
薛睿喆点头答应。
再次从太子府离开,还没回到府上便又碰上了姚望,二人一起去了米粮店。被一众人围在中间问及回什兰国的事情。薛睿喆眼中情绪难测,让众人都为他着急。这太子府上的消息泄露的太快,当然这是他乐见其成的。
“好不容易要熬出头了,你这会儿答应去什兰国接一群身带瘟疫的什兰国国民?”
“我能如何?”
姚望怒道:“你是太子的左膀右臂,只要你不愿他还能逼迫你不成?”
薛睿喆沉吟半晌,道:“王夫于我有救命之恩,女王陛下于我有伯乐之恩,若没有这夫妻二人我在什兰国焉能以外臣的身份苟活?如今夫妻二人危在旦夕,唯一的心愿便是解救他们的儿女,这是我报恩的机会,如何能放过?”
“可是……”姚望蹙眉,“我们再努力一把,太子那个私生子就要坐到皇位上了,而北辽也将因继承人的问题而军权分裂。支持大皇子和二皇子的两军必然会脱离北辽,到那时……”
他想说,到那时大周挥军北上,还怕不能拿回失去的北地?可是……大周没了。
姚望的话让米粮店内静默了一刻,他们没想到就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大周居然向乱臣贼子称臣了。或许,众人看着薛睿喆他就是因这件事才这般颓唐,才愿意去什兰国冒险。
丁护卫拱手一礼道:“小人愿陪大人前往什兰国,大人就当多我一个跑腿的。”
一瞬间,米粮店内有七八人要同薛睿喆前往什兰国,就连姚望也开口:“我也愿同往。”
薛睿喆眯眼笑了笑,“都去了什兰国,何人关注太子及两位皇子的动向?”
“那就小的跟着,姚大人留下。”丁护卫道。
姚望不是不愿冒险,而是认为这边更需要有人坐镇,他同意了丁护卫的提议。有了同行者,薛睿喆原本飘忽的心安定了下来。他想,无论如何总要找个机会回中原看看,亲自去找一找妻女!
“薛贤弟,你可知齐国如今的皇帝姓甚名谁?”
“不知。”他在获得信息的第一瞬便生了自暴自弃的念头,哪里还有心力去打听那坐皇位的是谁?!
且这三年来,薛睿喆每日里都要应付来自北辽上下的攻击、暗算,还要集中心思攻击暗算别人,实在无暇兼顾大周。
“他姓赵名浚孝。”姚望说:“听闻他是麒麟城城主的儿子,三年前起义自立奉父亲为齐国皇帝。据说,他曾离家做过十年八年的山匪。”
姓赵,麒麟城城主的儿子,做过山匪……薛睿喆难以置信,“你说得这个齐国皇帝有没有一个结拜大哥姓戎?”
“没听说。”
“那他有没有一个结拜大哥是将军的?”
姚望摇摇头,“你问这个作甚?“
薛睿喆想起当初黑山寨里被逼去死的二嫂、三嫂,如今大哥只怕也是凶多吉少,那他们兄弟二人各自的妻女又如何了呢?有五成活下来的可能,但他不敢往下深想,只能期望从什兰国回来后,能以特使的身份去出使齐国。
生活忽然有了盼头,好像什兰国的瘟疫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薛贤弟认识齐国的皇帝?“
薛睿喆看着姚望,犹豫着要不要把齐国皇帝同自己的关系说给他听,犹豫了一瞬他坦言告知……
”你竟真的同黑山寨的山匪有勾连?“姚望惊讶,眼中闪出怀疑的神色,”你遭人暗算是不是故意的?“
”如何故意?把自己的命搭上只为成就结义兄弟的大业?“薛睿喆苦笑,”如果有机会回去,我怕是不敢承认自己身份的,这坐了皇位的亲兄弟都能说杀就杀,何况我这个结义兄弟?“
“没有厉害关系为何要杀你?”
“兴许他们会扣我一个卖国的帽子……”
“如此说来,若我等回去只怕也有这般危险。”姚望惊恐道:“这可如何是好?”
“只怕要做些准备工作。”薛睿喆眼神坚定,再不复在太子府里那般的自暴自弃。他看着姚望道:“这件事只怕要烦劳姚兄做准备了。”
“如何做,你说来听听。”姚望说。
……薛睿喆想的主意是排一出英雄救国的戏,主题是英雄受伤流落敌国,凭借智慧扰乱敌国朝堂,致使他们军力再无战力骚扰故国。他计划排好这出戏后去齐地表演,为他们有朝一日重回故里做足声名排场。
携恩求报
什兰国北面有一片碧绿的树林,三年不见郁郁葱葱让人很有成就感。薛睿喆让陪他来得队伍在树林里扎营,因为不了解城内的情况,越少人进去越好。他原计划只自己一个人去探探情况,但若有人自请同去他也没有拒绝。
“大人,小的陪您进去,不然不放心。”丁护卫牵着骆驼说。
“好。”薛睿喆没有拒绝。
主仆二人步行走进什兰国的城门,首先闻到的是一股怪味,薛睿喆让丁护卫用头巾捂住口鼻。
“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怕这种味道。”丁护卫拒绝。
薛睿喆想说你注意保护自己,但看这人一脸倔强便也没勉强。如果时间可以回头,他一定会拿出当主子的威严,勒令他把围巾围上。可惜,时间不能回头。
两人一个大大方方一个围着头巾一同一路行进,在一个岔路口,薛睿喆看到一个姑娘被两个大男人追。
女子拼命呼救,却不见一个人出手,而薛睿喆已然愣在当场。
因外,他在这里生活了三年,从未见过此类的事情发生。什兰国尊重女性,不然不会任由前任国王将王位传给女儿,他们讲究一夫一妻,丈夫绝对地尊重丈夫……正因太过惊讶,薛睿喆没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倒是丁护卫,一身正气地冲上前,将两个大男人一脚一个踹飞出去。跟着,将那姑娘一拉挡在身后,做出了一个保护的动作。两个大男人见抓不到那女子,转身便跑了。
薛睿喆走上前,忽然一阵风吹开了姑娘脖颈上系着的围巾,黑色的斑点触目惊心。
“快离开她!”虽然不知道这黑色的斑点是什么,但只看着就绝危害奇大。
不想他说得这么快,也没有丁护卫的动作快。他伸手抓住了那姑娘的手腕,一脸大无畏地说:“你别怕,坏人都被我打跑了。”
薛睿喆退后两步,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两人。
“大人,你怎么了?”丁护卫牵着那姑娘的手上前一步。
那姑娘竟一把甩开丁护卫的手,围上围巾转身往巷子的另一个方向跑去。
丁护卫居然要追,追之前还不忘跟薛睿喆说:“大人且去王宫,小的确定那姑娘安全后再来寻大人。”
薛睿喆来不及阻止,丁护卫已经跑进了巷子,转眼消失不见……
宽阔的大街只余薛睿喆一人,他看着死寂的大街,熟悉地黄土堆砌地建筑,飘荡地彩旗一如往昔,但这一切没能令他心安。反而让他心中生出巨大的恐惧来,他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前行。
或者说前方有怎样的危机在等他,他的双脚像生了根一样。但终究,他还是决定去王宫里探探情况。
用布条将露在外面的皮肤包裹好,就连双眼也用纱布蒙上,薛睿喆忍着空气中弥漫地恶臭味道向着王宫而去。
他以为自己这般不辨雌雄的模样会遭遇护卫阻拦,谁知一路畅通直走进了女王地寝殿。
即便到了这里也无人阻拦,薛睿喆就这样走近女王地床榻。
床上的人奄奄一息,脸上的皮肤被不知名的黑色东西覆盖,一双眼睛向外凸出,似要脱眶一般。薛睿喆不敢相信这是曾经的女王陛下,他退后几步远远地站在一边。
宫殿中安静地落针可闻,薛睿喆行了一个大礼道:“陛下,外臣奉召而来。”
床上的人深吸一口气,道:“傅大人,我的小禾与君君在后殿的地窖里,我病了两日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你带着他们去找他们的大姐吧!什兰国要亡了!”
“陛下!”薛睿喆屈膝跪倒在地,“外臣带了大夫就在城外。”
“没用的,最先死去的就是什兰国的大夫。而王夫也已于五日前去了。傅大人,我快要死了。临终前求你一件事。”
“陛下请讲!”
“我要将小禾嫁给你,我知道你家中有妻。但她一个女儿家离开什兰国,离开父母要怎么活?你很有能力,若不是你我的小花就要嫁给北辽那个老皇帝了……”
“陛下,小禾公主有太子妃撑腰还怕没有好的归宿吗?”薛睿喆不忍拒绝一个母亲的临终请托,可这种事……小禾至今有十四五岁吗?他不记得了,但不会比这个年岁大,他再如何禽兽也做不出这种事来。
“我知道,可小花的太子妃之位也未必稳当,靠不住的。这世上的人啊,我只信任你。这是我临终所托,你就当还王夫的救命之恩可好?”
薛睿喆沉默半晌,觉得不该欺骗女王陛下,他说:“陛下,不然由外臣为公主挑选……”
话未说尽,后殿的门帘被人掀开,一名介于女孩与少女之间的姑娘泪奔而来,她皮肤完好,虽然脸色苍白了些,但显然还没有受到感染。
她扑向女王的床榻边,被薛睿喆一把扯住。两人急急后退数步,床上的女王也被女儿惊到,她嘴里喷出一股鲜血,痛吟道:“不要过来!”
小姑娘跪倒在地,几次想上前终究还是被薛睿喆拉住。
女王缓缓转过头来,那凸出的眼球好像要从眼眶里滚落出来,她说:“你师父已经答应做什兰国的驸马,小禾你有了依靠,不要忘记照顾好你弟弟!”
小禾点点头,哭着说:“母亲,我一定照顾好弟弟,我和驸马也会好好的。”
“好好好,母亲和父亲在天上看着呢!驸马,等我死了就把这里烧了,不要让这种病再传给别人!”女王那眼睛看向薛睿喆,“我把儿女都托付给你了,傅尧,谢谢。”
说完这一句,女王转过头看着宫殿的穹顶,气绝而亡。
殿中沉寂的空气给了小禾和薛睿喆答案,小禾泣不成声。
薛睿喆陪着她在寝殿中哭了一会儿,才开口问:“君君殿下在何处,他可被感染了?”
小禾看了母亲一眼,眼中犹带泪痕,眼眶红肿的说:“弟弟还在地窖里没有被感染。驸马,我们去找他吧!”
薛睿喆深吸一口气,看着伤心哽咽的小姑娘,那拒绝的话挂在嘴边没能说出口。
两人离开女王的寝殿去找君君小殿下,薛睿喆记得自己离开什兰国的时候,这小子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如今该是个半大小子了。
“驸马,你的腿好了?”小禾公主一脸惊喜。
“是……是啊。”薛睿喆勉强笑笑,“公主莫要叫外臣驸马,外臣与陛下……”
“我母亲临终所托,父亲于驸马有救命之恩,这些你都要忘了?”小姑娘收起脸上的喜意满脸怒意。大大地眼睛盛着一汪清泪,让人不忍说出伤人地话。
薛睿喆无法只得道:“你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小姑娘又开心了。
两人将睡着地小子从地窖里救出来后,小禾又哭了一场。看着王宫被大火吞噬,姐弟俩抱着又哭了一场。
当薛睿喆找到丁护卫的时候,他一脸颓废,身心都受到伤害的模样,让人很是担心。
“等回到营地,你记得用烈酒擦身体,擦完身体再洗澡……”
“为何如此?”丁护卫一脸戒备。
“什兰国的确是被瘟疫侵袭,女王已经去了。我们这些人从这里走过也有被感染地危险,为了不传染同来的兄弟,必须做最紧要的防护工作。”
“大人要做就做好了,我不做!”丁护卫抱住自己的身体,“都没被传染上为何要防护?”
薛睿喆想抓他,被他一下子闪过。劝也不听,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心已老
什兰国城郊有一片湖泊,因为常年供给全什兰国百姓的所有用水,所以一直有专人看管,百姓们将这里称为神圣之地,甚至给她编造了许多美丽地传说,以提醒子孙后代好好爱护她。
如今湖边自然没有看护的士兵,甚至能活着的都是在苟延残喘。
水波粼粼的一大片湖泊,映着什兰国最高的一座建筑,以及烧红地半边天空。湖岸边绿树成荫,薛睿喆脱了衣裳将自己泡进了这副油画中。
这片湖泊名叫仙女镜,传说是天上的仙女不小心遗落的一面镜子。天上一天,地上十年,仙女因为要织天上地云朵,误了捡回镜子的时间。等她想起来时,镜子旁边已建起了城邦,她不忍百姓没有水源,便就当这面镜子没找到……有关仙女镜的神话传说有很多,薛睿喆只记得这一个。
她闭上眼睛感受周边地微风,鼻端仿佛闻到了从南方故土吹来的花香。有人拨开水花向他这方走来,什兰国内没有人会来污浊这片湖水,他能想到的是自己带来地那帮兄弟,因此没有睁开眼睛。
想着要不要提醒对方不要往湖中心去,便察觉到一个滑腻地身体蹭了过来,来人的肤质让薛睿喆一个机灵。
他的团队里是没有女人的,所以来人是谁不言而喻。想睁开眼睛怕这小姑娘不知忌讳的衣不蔽体;想将人推开又怕摸到不该摸得部位,真是左右为难。
“师父又不是和尚,你我又有名分在,为何还要这般拘谨?”小姑娘得声音如树梢上最得意的鸟儿,语带笑意。
薛睿喆苦笑,他从未这般窘迫,能让他这般窘迫的人势必要付出代价。他拿出一条勉强透光的围巾将眼睛蒙上,扯过岸上的外衫将身体包住,做完这一切,他一副不怕你贴上来的模样面向小姑娘。
“公主准备好了?”男人嘴角带着一丝坏笑。
小姑娘终究年纪还小,哪里懂得这些?
能大着胆子来此无非凭着一时冲动,说那样一番话已是勇气用尽,如今见自己的驸马这般形状羞怒加身,不由得打了退堂鼓。
“驸马这是何意?”小姑娘语气里都带着戒备。
“男人面对这般诱惑很少能抵挡住,若是公主下定决心我只当是同仙女湖中的仙女一日风流,不会负责的。”
“什么仙女湖?这是仙女镜!仙女镜里怎会有仙女。”小姑娘抖抖索索后退,脑子里烧成了浆糊。
薛睿喆以不足以吓到她又能威慑她得速度靠近,“这有什么?小仙女,在下成婚不久便与妻子分开,这么些年也是心火熬干,多谢你来成全我。”
“驸马!”小姑娘要哭了,“你以后会娶我的,对不对?”
“不会!”薛睿喆笑着伸出手臂,“公主,男人要想甩掉包袱很容易的,你应该不希望我用对付外人的手段对付你吧?要知道我手下的这帮兄弟都是没成婚的,实在缺女人的紧。”
“你不会……”小姑娘不是很确定地说。
“尽可以来试试。”薛睿喆嘴角带着令人毛骨悚然地笑,“女王陛下用救命之恩胁迫我做什兰国的驸马我没来得及拒绝,并不代表我就愿意。”
“我不漂亮吗?我不年轻吗?我不好看吗?”
这是一句废话,薛睿喆自认不是柳下惠能忍得了坐怀不乱。能平心静气地同她说话凭得不是他意志力有多强,而是他看不到!
“公主当真要同下臣在什兰国的圣地做那男女之事?”薛睿喆把包在身上的湿衣服重新裹了一下。
小禾公主却误会他要脱衣服,然后同自己怎么样,吓得一个后退扎进了水里。薛睿喆听着小公主在水里挣扎地声音,没有伸手去救。
等她自己挣扎着爬起来,已经被吓哭了。
小姑娘羞愤至极,自己划着水从哪里来回到了哪里,薛睿喆听着水声长舒了一口气,揭开脸上地布看到了蹲在身边地丁护卫和君君小殿下。
“什么时候来得?看了多久?”
“刚到,只看到小禾公主被你气跑了。大人,小的实在佩服你了,这都忍得住?”
薛睿喆横了他一眼,“来都来了,赶紧洗一洗。”
“不了。”丁护卫把君君的衣裳脱了,将他放到水里。自己则转身离开,薛睿喆蹙眉看着他离开地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
君君七八岁地年纪一脸懵懂,洗澡地整个过程,小家伙只问了一句话:“师父不喜欢我二姐吗?”
“喜欢啊,只是不是那种喜欢。我对公主就如同陛下对君君殿下,是关爱后辈的喜欢。而且,我老了。你二姐还年轻,她应该喜欢像你一样,年轻可爱地男子汉,不该是我这样地老头子。”
“嗯。”小家伙摸了摸薛睿喆下巴上的青茬,认同的点了点头。
薛睿喆噗嗤笑出声,捏捏小家伙的脸蛋给他洗澡|……
夜晚,树林中的露营地,薛睿喆坐在火堆边啃着一块石头样的饼子,小禾公主从他的帐篷里跑出来,怒喝道:“你胡说!你才不是老头子!”
看着小姑娘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同坐的数人都嘴角带笑地看着薛睿喆。
显然,黄昏时分他同君君小殿下说得那些话,他都告诉了自己的姐姐。
薛睿喆笑着回看过众人,有人见他如此,不由得起哄:“大人哪里老?三十而立,也是儿郎年纪。”
“我心态老了。”薛睿喆笑得温和,不介意别人的揶揄,他说:“我心中的年纪五十又五。”
“哈哈哈,五十又五。大人这是说笑呢?”
薛睿喆跟着笑,他可没说假话。算上现世及在这个时代存活的时间,他的确已经五十多了,倒是没有五十五那么大。
就在气氛正好时,有人忽然问了句:“怎么不见丁大哥?”
“不知道。我去看看。”有人起身去了丁护卫地帐篷。
几乎是那人刚靠近了帐篷,就被丁护卫吼了出来:“今夜我自己一个帐篷,你同别人挤去!”
声音过大,引得所有人看过来。在众人心里,丁护卫一向以他人利益为先,有一腔热血,他这般刻薄不留情面的话,哪里是他说出来得话?因此引得众人起身,齐齐围了过来,这其中就包括薛睿喆。
他走上前,问:“怎么了?”
丁护卫面目有些狰狞,脸有些红。看着这样得丁护卫,薛睿喆心中不好地预感渐渐升起,他想上前细问不想引起众人恐慌,却见丁护卫拔出剑指向他,喝道:“不要过来!”
这一举动众人都惊了,薛睿喆没有上前,周围的人却仍不知发生何事,“丁大哥……”
有人尝试着上前,被丁护卫用剑挥开。
“你是不是感染了?”薛睿喆蹙眉问。
“感染了?”这话让众人纷纷退后一步。
丁护卫被同袍如此举动伤到了,他哭道:“我没想到会这么快。我没想到那个女人,那个女人……”
生命危机
什兰国国家小,人口也少,这意味着所有连结的街道都住着沾亲带故关系的百姓。当身边的亲朋都染上了那种怪病而你却无能为力时,人难免就生了恶毒的心思,比如,所见之人都该染上那怪病,丁护卫追的那个女人就是如此。
他不管不顾追着那个很可能已经感染了疫病的女人,直追到了一处疫病区。里面都是脸上被黑色覆盖的感染者,他被人团团围住,那些人也没有做多么过分地事,只是摸了他地脸、手臂,嘴里嘀嘀咕咕,脸上笑意狰狞又得意。
他从那里出来后才想通他们在做什么,恐惧令他失了理智,一心只想逃避,不敢面对自己可能被感染上地事实。所以薛睿喆让他用烈酒擦身,用水沐浴他统统不听,只想用事实上证明给自己看,他没事,他没有被感染上……他的善心没有被辜负!
可是当夜晚来临,身上的反应给了他答案,他被感染了!
身上传来莫名的痒意,手指抓挠过去一片红肿,隐隐有黑色的芝麻粒浮在皮肤上。他无法再逃避,心中被恐惧霸占,对薛睿喆都生了怨怼。
“为何是我不是你?!”丁护卫以剑指着薛睿喆。
随行的大夫大声道:“丁小兄弟莫慌,等老夫给你看看,兴许还有救。”
“哪里有救?我就要死了!”丁护卫又哭又笑道:“我原以为还能回家看看爹娘,只怕是要埋骨在这里了。”
他话落,小禾公主的帐篷里传来了惊恐地叫声。
薛睿喆心系两边,终究这边地情况他已知晓,另一边发生了何事还不清楚。他忙走过去,掀开帐篷往里面看去,小禾公主衣冠齐整的缩在帐篷一角,他的弟弟君君殿下,摊开的衣服里面露出一个黑斑点点的肚皮。
“姐姐……”被自己的姐姐嫌弃是种什么感觉?君君想要靠近,小禾公主尖叫着逃出了帐篷。
她逃到帐篷外,拎起他们带来的酒坛兜头从头顶浇下。做到这个程度还不够,她甚至还想往火里跑,薛睿喆无法只得示意其他人动手。
有人从腰间拔出一把弹弓,拿了颗石子将人打晕了。
“师父……”帐篷里的君君一脸恐惧地看向薛睿喆。
薛睿喆也是凡人,他也怕地厉害。将帐篷地门帘盖好,回到了众人围着的丁护卫处。
丁护卫用幸灾乐祸的口气说:“那个小子也染上了是不是?”
“大人……”随行大夫一脸凝重地看向他,期望他能给个决断。
薛睿喆蹙眉说了一句:“难保我没有被染上,难保大家都没染上。”
他的一句话引得众人都恐慌起来,丁护卫却因他这句话找回了几分理智。
丁护卫以剑杵地跪下,道:“所有过错皆因我而起,若是连累诸位兄弟,在下百死难赎!”
“来时便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今这样也是预料之内,算不得什么。”人群中有人说道。
这样说的人是抱着什么心态?一群人面对死亡也坦然?那这疫病就不治了吗?绝不可能!薛睿喆说那句话只为安抚丁护卫,绝没有让所有人都陪葬的意思。
见大家都有要同丁护卫同甘共苦的劲头,有人甚至笑颜如花的要同丁护卫拥抱,薛睿喆忙出言阻止。
“都病了谁来照顾他们?”薛睿喆吩咐道:“先都回帐篷内自检,看有没有丁护卫说得诸般症状。没有被染上的先进行清洁,然后再由大夫诊脉。大夫诊脉时要注意保护自己,不要直接与他们接触。”
“老夫刚好会悬丝诊脉。”随行大夫自信满满道:“老夫能治好姚、薛两位将军经年的腿伤,也能治好丁护卫,诸位且放心!”
众人自然是相信随行大夫的,唯有薛睿喆,想到团队未来数天将面临什么样的局面,他不由得生出后悔的情绪来。
如果没有被感染这回事,他半个月就能把所有人带回去。人回去后,过不了多久就能回到故土,若一切顺利他或许能见到妻女。
可如今呢?即便能活下来,也是很久以后了吧?
薛睿喆没有预感错,接下来他们远离了什兰国的那片树林,在仙女湖边住了半个月。这期间,丁护卫去了,君君殿下几次昏迷最终挺了过来。
小禾公主自那日昏迷后醒来,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亲弟弟。君君殿下一直被薛睿喆带来的人照顾,照顾他的人自然是全副武装,即便如此,在丁护卫去了没多久,团队中又有三人染上了这黑皮肤的疫病。
这三人染上这病后乞求薛睿喆快些出行,他们宁肯死在回乡的途中也不要一动不动客死异乡。薛睿喆能理解他们的心情,带着诸人上路。
在远离什兰国数里的地方,薛睿喆毫无悬念地也被染上了,他没有像诸人那般去抓去挠,每日里忍着那股痒意。即便如此,也没能阻止那黑色地东西漫出皮肤。
小花公主被吓得有些精神恍惚,完全地不能见人,她独自骑着骆驼离他们团队远远地尾随前进,若不是她不认识路,只怕早早就自己逃了。
薛睿喆没有责怪这个小姑娘,如果他可以选,说不准也会独自逃命。
一日,薛睿喆实在痒地受不了了,但他仍旧记得不让自己抓挠,但实在痒该怎么办?他从骆驼背上翻下来,一头扎进金黄地沙漠里,一边往身上盖沙子一边脱衣服。彼时,他的胸膛已被那黑色的东西侵占了一大半!
诸人见薛睿喆如此,都忍不住纷纷效仿。小禾公主则远远地避开,避到另一座沙丘处。
令人惊讶地事情发生了,他们在沙漠里迈着被太阳晒了几刻钟,不光不痒了,黑色的东西居然在缓缓消退。
没有人能解释这是什么缘故,但是,很明显光照和沙子按摩可以克制这种疫病。
这其中的惊喜自不必说,诸人便在沙漠中耽搁了月余才重新上路。这其中的艰辛无法为外人道,总之,当薛睿喆完全摆脱了疫病时,他发现自己也留下了后遗症,比如极易生病,天寒地冻时骨头酸疼难以成眠……他算比较轻地,像君君殿下,在此后的两年不见成长,他怕是一辈子都是个孩子模样。
小花公主跪在沙漠里,神神叨叨地痛哭流涕,“这是诅咒!是诅咒!”
原来,几十年前什兰国女王的父亲曾外出游历,并在游历途中辜负了一名巫女,巫女发下誓愿,以自己的性命相酬诅咒什兰国国王无后,若有所出必然瘟疫横行国破家亡,若得解非无根之火焰。
谁会想到这无根之火焰是太阳火?而只有沙漠能将那火留住。
兄弟失和
大齐正式定都,熟悉地大周朝陪都改了名字,成为大齐的心脏名为齐京。新王朝的建立让全国的百姓迫切地想要休养生息,所以赵家兄弟俩同坐朝堂时上下一心,只想着与北辽交好,没有一个人想要浪费一兵一卒地去收复北地。
赵浚孝和赵浚孝兄弟俩的情谊最开始令全天下的兄弟钦佩、羡慕,引以为榜样。但随着大权在握的时间愈久,两人难免生出隔阂。
尤其当赵浚成瞧上了大周亡国之君的皇后时,兄弟俩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争吵。
按说这样的争吵在最开始的时候,只要有个地位同他们差不多高的人说一句就能化解。毕竟这天下,有夫之妇,又貌美如花的妇人多得是。赵浚成喜欢那皇后也不过是因她地位特殊,容貌是妇人间少有的雍容华贵罢了,但比她漂亮的不是没有,他也不是不能妥协非她一人不可!
若是在这件事上,兄弟两人的妻子站出来……偏三年内,兄弟俩人先后死了嫡妻。
而如今他们的妻子虽也是行伍出身,却年纪还小,虽地位尊崇却仍仰赖自家男人的宠爱立足后宫、后宅。这样地位不平等的夫妻关系,她们自然在自家夫君面前没有话语权。
没有人从中说和,随着时间的流逝政见上兄弟之间也出现了矛盾,且矛盾日益加深。而支持在两人周围的大臣、幕僚不帮忙缓和二人关系就罢了,为了各自的利益竟还从中搅乱。
这种事也能理解,他们是兄弟谁多占些便宜谁少占些没人在意,可涉及身后跟着他们的人就不一样了,那是身家、官职的问题。所以,双方下属都盼着这兄弟俩越生分越好,这样他们就有更多的便宜占。
赵家俩兄弟会不知道各自下属的打算吗?自然是知道的。但他们也没办法,下令要有人执行,他们少不了那些下属。
矛盾愈积愈大已不容人再忽视下去了,想从中调和地位不够的人慢慢发现其中的弊端,尤其真心想让百姓安居乐业的大臣。他们怕长此以往国家会乱,届时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不知要便宜谁,而百姓又要受多少年的战乱之苦。
他们开始四处寻有话语权的人帮忙调和,首先便是找太后。太后哪里是果断的女人,这俩兄弟都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左右为难竟把自己纠结病了。
母亲病了那合该是兄弟两人的妻子,问题是都晓得这两位年纪小,没有话语权。
那么接下来便是兄弟二人的子女,有冲动地自然希望父亲与叔(伯)好好相处,不想竟被自己父亲一通训斥,尤其赵浚成,竟让二子禁足自己的院子反思己过。
到了这一步,再有想从中说和的也不敢废话。
这日,有御史大夫参赵浚成罔顾人伦、大逆不道三大罪状,十五条小状,其中戏前朝皇后,顶撞兄长,有令不行算是小过……其中涉及一些大逆不道的行为,甚至不甘居于人下的小动作,令端坐其上,他的兄长下令要他关门闭户静思己过,一番咬文嚼字的训斥,让原本只是兄弟间的小龃龉上升到了家国大事的地步!
咬牙切齿卸了职,忍着胸口的火气赵浚成回了他的麟王府。不想竟撞上了勇义伯夫人,她正同他新娶的小夫人叙话。
“五弟妹怎得有空闲来我这麟王府?”男人嘴角带笑,眼中恶意让人难以忽略。
那小夫人脸上显出几分尴尬来,她站起身同自己的夫君幽幽行了一礼道:“五弟妹带大小姐来看看小二。”
“来看小二?”男人目光深深,嘴里咀嚼着这句话,却没有让它入心。
傅晓晓与之对视,眼神冷冷的让赵浚成愤怒已极。他想,大周那个亡国的皇后我碰不得,难道你这小寡妇我还碰不得吗?
心中恶意满满,他笑着说:“前日里得了个好画,五弟妹且来我书房中瞧一瞧。”
这话十分直白,原本坐在主位上,他的小妇人吓得慌忙起身,“夫君……”
“你闭紧嘴巴!”男人恶狠狠地对自己的小夫人说。
傅晓晓跟着微微一笑,丝毫不见惧意道:“好。”
这么痛快地答应让赵浚成意外,他那被怒火冲击的脑子冷静了几分,略显规矩的道:“五弟妹随我来。”
二人一同离开会客厅走在麟王府的院中,有下人路过纷纷向他们行礼。赵浚成视而不见,傅晓晓却一一还礼。
赵浚成冷眼旁观了一会儿,忽然道:“若你是这府里的主子,何至于向下人还礼?”
向下人还礼说明我知礼,同你这身在高位还不知足的能一样?
傅晓晓忍着满心的吐槽,道:“观三哥面色不好,难道在朝上还有人能给三哥气受?”
“呵!”男人冷嘲道:“让五弟妹说着了,要说这女人还是五弟妹你这般得解语花最得人心。你三嫂那个没眼色的,整日里只会说皇兄没错,要我低头。”
会看眼色,最懂你的女人不是被你一个个逼死了吗?眼前的这个小三嫂才多大年纪,跟你不足百天,根本不了解是何等样得人。你还指望她年纪轻轻就做解语花?
“三嫂不是怕三哥吃亏嘛!终究,二哥如今这身份不同了,他是皇上了。”
“你二哥他的皇位可是有我一半的功劳!”男人想起朝堂上被御史参,而他的亲兄弟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训斥他,要他思过。
思什么过?这天下都是他们赵家的天下,不过是跟自己的亲哥说话时没个顾忌而已,不过是调戏了个女人而已,何至于……何至于……
越想越悲愤,赵浚成一拳打在路过的木桩上。
傅晓晓心头一动,一串挑拨离间的话脱口而出:“三哥的功劳你知我知二哥知,天下人尽皆知!但终究坐皇位的是二哥,无论如何尊卑有别,三哥若想日子过得去还是略低一低头。”
“我同五弟妹不同。”男人以为眼前的女人在关心他,收起了满心戾气,坦言道:“若我低头,以后势必会被排除在朝堂之外,若我二哥有个好歹,你觉得我那好侄儿能允我掌权?”
“三哥,做个闲散王爷岂不快活?”
“快活?”男人怒火萦绕,又想到了大周那位亡国之君的皇后,“不过睡个女人而已,他们就要参我罔顾人伦!我赵家的天下,何须这群下人指手画脚……”
话题回转,这男人若是再看不明白自己接下来要走得路,他就是个傻的!
傅晓晓看得出这男人已经想明白了,她故作不知的继续,道:“不过是前朝皇后而已,三哥不如换个?”
那男人的目光飘远,最后回落到傅晓晓脸上,“五弟妹去看看你侄子吧,禁足这么久,想必正委屈呢!为兄有事要同幕僚们商议,那画改日再看。”
“……好,改日再同三哥说话。”傅晓晓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离间计
等人走远了,傅晓晓缓缓回过头看到了那男人兴冲冲往书房奔去,这时没有人发现她眼中的火焰似被墨染了颜色。
赵家这对兄弟不会想到,暗里有她这么一个妇道人家在算计他们兄弟俩人的性命。
这事就连傅晓晓本人也没想到,为什么她会忽然起了这个心思?大约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哥戎子豪死去的样子愈发清晰的缘故。
那个男人,她同他相处的时间很少。可若不是他,自己会在京城秦王府中受尽冷落、搓磨;若不是他,自己在回黑山寨的途中必然受尽凌辱;若不是他,自己不会清清白白嫁给薛睿喆;若不是他,在秦王围困黑山寨时她和长女就死了……毕竟那时有人已经在怀疑是她是亲王的细作了。
他于她有恩,她知道大哥真正的死因,她已经视而不见近十年了,还要继续无视下去?
既然,大哥的妻女下不了手,由她来!观察这么久,利用这兄弟二人越发明显的隔阂,必然能一击即中!
大周那位皇后,她其实在赵浚成独自来陪都时就尝试着埋线了。傅晓晓嘴角带笑,迈着略显轻快地步伐去寻长女。都是喜欢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地虚伪人,再相配也没有了。
若这二人有一日成了,说不准还要谢谢她这位媒人呢!
麟王府门外停着两辆马车,自从女儿们渐渐大了,傅晓晓对她们的要求之一便是能独当一面,尤其长女!但是像这样要见外男,去别人家中做客的事,她还是会跟在身边。至于出行,一般就是母女分开乘坐马车。
女儿们的马车一般由平方或者竹染看护,而傅晓晓的马车则由疤脸看护。
“夫人……”男人躬身将上车的马凳取下来放到马车边,放下马镫后他还不忘躬身。
傅晓晓扶着男人的背登上马车,身体挪进去前,她对他说:“等离了麟王府,路上再说。”
“是。”男人应了一声,将马凳重新放好。
马车摇晃着离开了麟王府的大门,傅晓晓掀开马车帘子,看到路边人烟稀少放下戒心,同马车夫疤脸聊起了适才王府中发生的事。
“……如你我所愿,麟王卸职禁足家中。”傅晓晓说。
“没想到一个女人竟能惹出这么多乱子。”疤脸轻嗤一声,道:“他们兄弟二人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们会因一个女人反目,更加想不到被他们轻贱的女子会让他们兄弟二人失去最在乎的权势。这样也算为我那可怜地妹妹报仇了……”
原来,这个疤脸正是昔日被竹染救助地尹家公子,也是赵浚成地护卫,大舅哥!两年前,赵浚成让人给尹三嫂下毒,使得她重病缠身不治而亡。那男人守了一年妻孝,让人夸尽他有情有义才勉为其难娶了现在的妻。
赵浚孝与其一丘之貉,兄弟二人不愧是同根所出,一样的虚伪,一样的恶毒!
“令尊同令妹泉下有知,应该能瞑目。”傅晓晓说。
“这还要谢谢夫人,若不是夫人,小的血海深仇如何能报?”疤脸语带感激道。
“还是你出力多些,若不是你,那御史哪会收集到那么多罪状。”
“若不是夫人提点,小的怕是要逞莽夫之勇,血溅三尺也不能碰他分毫。”
听他极力要把功劳放到自己身上,傅晓晓笑了,“大事未成,你我先不必急着把功劳归于对方。”
“夫人说得是。”疤脸轻声道。
马车摇晃行到闹市,车里车外皆没了声息。待过了繁华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傅晓晓没有立时掀帘去看情况,只等疤脸的反应。
“夫人,似乎是哪家贵夫人的侍女拦路。”疤脸说。
“还有多长的路程回府?”傅晓晓感觉马上就要到家了,这忽然冒出来的拦路人为何不去府上拜访,偏要拦在路中央?
“伯府就在前方不远处。”疤脸小声说。
傅晓晓疑惑地掀开车帘,那侍女一脸冷肃地上前,“问勇义伯夫人安,我家夫人有事相求,不知夫人可愿移驾到我府中马车。”
那侍女望向一边地巷子口,傅晓晓寻着侍女地视线看去,那里停着一辆暗金色地马车。这个颜色只有大齐皇帝在用,但眼下这个光景不会是她这位二哥找她,除了大齐皇帝,还有一人被特许使用,那就是定王。
定王可不姓赵,他是大周亡国之君的封号。那么这马车里的夫人不是别人,而是定王妃。她来找自己是何意?傅晓晓不用深想也知晓。而这侍女称呼王妃为夫人着实可笑得紧,这么明晃晃地一辆华丽马车,是以为谁没见过世面吗?
她笑着对那侍女说:“你家夫人所求,恕本夫人无能为力,且去拦别人的马车吧!”
“你放肆!”那侍女目中含厉,“若是一年前,你这妇人焉能有见我家夫人的资格,即便到了今日我家夫人仍是定王妃,你不过是二品的伯夫人,见了定王妃也是要磕头跪拜的!”
傅晓晓不怒反笑,道:“那你让你家定王上朝参我个不尊上锋。”
“你……”那侍女气得小脸通红,“你大胆!你欺我家主上领了个虚衔,你自己还不是个寡妇!”
“冬梅!”定王府马车里传来柔柔地呵斥声,“怎能对伯夫人这般无礼?”
“王妃……”侍女想反驳什么,见自家王妃掀了车帘,忙几步上前伺候,“是伯夫人没有把您放在眼里。”
“亡国之君的皇后不过是笼中的鸟,如何让人放在眼里?”定王妃扶着侍女的手下了马车,身姿摇摆,步伐款款,十足的优雅伴着长年累月的皇后气场。
傅晓晓没有被镇住反而很想笑,自己说着是笼中鸟却没有笼中鸟地自觉。用最华丽地马车,走最高不可攀地步伐,这般张扬别说赵浚成那个伪君子,就是她都想扒掉她那衣裳,让她尝尝跌落尘埃地滋味。
不知为何,她想到了昔年,她曾以秦王妃地身份拜谒过这位尊贵无匹地女人。那时地她嫁给了姐夫,勾着小叔子地心,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坐在丈夫身边同小叔子眉来眼去……
原来,傅晓晓想,她始终没有忘记当日发现真相时所感受到的羞辱。即便,那时她同秦王没有男女之情,脸面伤了就是伤了,自尊心让她对这个女人怀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恶意。
看着定王妃莲步款款地来到马车前,傅晓晓已经笑眯了眼,她说:“王妃请回吧!王妃所求妾身无能为力。”
“伯夫人尚不知我所求为何,如何便知自己无能为力?”定王妃美目流转,眼中的光犹如火,让傅晓晓有了几分洗耳恭听的兴趣。
“王妃若愿意,且来府中小坐。”
定王妃回头看了勇义伯府一眼,犹豫半晌道:“好。”
侍女游移不定,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被定王妃眼神止住了即将出口的话。
两位王妃
马车停在伯府大门前,众人下车陆续走进府中。这处勇义伯府是傅晓晓当年买下的,后因大周那位心仪慧聪和尚的公主被人将整个院子抢了去,直到赵家兄弟夺下大周王朝,这处院子才还到傅晓晓手中。
这院子里有两座不高的土山,傅晓晓曾经在这两座山上养过家禽,并做为排练的戏台。或许有人会觉得那些记忆很痛苦,但曾经历这一切的诸人都觉得分外珍贵。
因为有那段记忆,他们无比珍惜现在的每一天,时时刻刻做好了过苦日子地准备。看似把日子过得小心翼翼,却让人心中不慌。
至少比当年逃出京城时,心中要有底气。
但这些在眼前这位前皇后眼中,终究寒酸了些。傅晓晓看着身边妇人越发趾高气昂地模样,不由得失笑。
“放肆!”那跟在前皇后身边地侍女喝道:“勇义伯夫人,你失仪了。”
“噢,我注意。”傅晓晓笑着看了身边的夫人一眼。
走在她身边的长女见不得自己母亲被人如此呵斥,她道:“你一个侍女在别人家也这般嚣张?真是一条会叫的好狗!”
“你……”
“淑涵!”女儿大了要管教,傅晓晓蹙眉,“女儿家怎可说出这般无礼的话?”
“母亲,是这丫鬟无礼在先……”
“她无礼自有做主子的教,你什么身份,同她一个下人这般计较。”傅晓晓借着教训女儿的机会将人连消带打。
前皇后何曾被人这般说在脸上?即便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了,她凝眉看向傅晓晓,“伯夫人这究竟是何意?”
傅晓晓没有答话,只对长女说:“你且回自己院子,莫误了今日课业。”
她对女儿们的管教极严,每日里应学的功课如非必要绝不能落下,为此这府中养着四个教学的女夫子。
长女躬身一礼,笑着道:“是。”
目送女儿离去后,她转过身看着眼前一身华服的妇人道:“有些话小孩子不便听,既然现下没有别人我也不怕坦白同定王妃实话实说。”
定王妃眼中闪过不解,“何事?”
“我晓得你此番的来意,无非想让我代你去麟王府说情,让他放过你,不要纠缠你。”
原本还理直气壮的主仆瞬间矮了三截,定王妃道:“伯夫人,我不过一弱女子,我听人说夫人曾受那麟王纠缠,还差一点做了那麟王的外室,所以请……”
傅晓晓怒了一瞬,任何一个心中清明的女子都听不得这等污言泼在自己身上。想到当时的自己如何左支右绌,如何算计人思,她就更不想理这人的破事。
“三哥既瞧上你了,势必不达目的不罢休。”傅晓晓嘴角带着一丝讽笑,“其实只要定王妃愿意……
“伯夫人!”那起先还伶俐的侍女忽然跪在傅晓晓脚边,哭求道:“不求夫人帮忙,但求夫人指点迷津。教教我家王妃如何躲开纠缠?”
“……”这是看直球不行,改了哀兵的路子。
“求夫人了!”那侍女深深下拜,连连磕头。
而那定王妃自恃身份,只是微微躬身。
傅晓晓笑意稍减脸色沉下来,道:“我的经验不适用在王妃身上。”
“但请夫人说来听听。”定王妃地脊梁又弯了弯。
“我夫君同麟王乃结义兄弟,情谊尚有几分。但凡我不愿,三哥便自恃身份亦不敢造次。敢问定王妃,定王同麟王可有情谊?”
定王妃愣住,片刻后她失望道:“看样子是我强人所难了。冬梅,你起身。”
为何不再求一求?这女子只怕是还没认清自己现下的境况,还带着那身为一国皇后的自尊心,傅晓晓不怕给她一点希望地信号。
“不过,定王妃也不必绝望。”傅晓晓淡淡地说。
“嗯?”女子温柔似水的目光看过来。
“我方才刚从麟王府回来,三哥被弹劾卸职在家静思己过。想必这几日不会骚扰王妃……”
果然,此言一出主仆二人欢喜无限,连连下拜感谢傅晓晓给他们带来地好消息。跟着,二人便连称王府中有事离开了勇义伯府,傅晓晓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不由得一叹。
身后传来一人的问话,“五弟妹在感叹何事?”
傅晓晓转过头,“四姐来了。”
来人竟是多年不见的丛雪琼。
当年,丛雪琼将傅晓晓安顿在黑山寨附近的农家院中,自己则以,为大哥戎子豪报仇的名义离开。她曾想刺杀秦王,结果自己养的黑豹搭进去不说,还受了重伤生死一线,幸得被前来支援的云英伯所救。
云英伯凌峰是受麒麟城赵家兄弟所托前来增援黑山寨,万没想到自己只来得及救了个丛雪琼回去。偏这女子清醒后,竟不让他告知赵家兄弟,她还活着。
问及原因,她又不说。
怎么说也是相交一场,还曾因结盟拜了把子,云英伯就这样收留了她。
这一收留就是近十年光景!
期间,云英伯同赵家兄弟结盟南征北战,从未说起过丛雪琼在他府中。直到大齐国建立,云英伯被封为云英王。
当所有女眷齐聚在国宴上,傅晓晓才看出云英王妃是四姐丛雪琼。
两人事后说起过往,傅晓晓才从她口中得知这十年的经历。
起先,她在云英伯府上以远亲表姐的身份居住了三年。就在这三年里,云英伯那个妹妹未婚先孕,难产时她的哥哥在战场上。当他风尘仆仆归来时,母子二人只留下一个刚出生不久的痴儿。
此时,在感情一途昏聩半生的云英伯凌峰恍然回过神来,他的名声坏了不要紧,妹妹的名声是万不能有半分损伤的。
最终,男人苦思冥想一夜,决定向丛雪琼求婚。妹妹生下的那个痴儿,只当是丛雪琼生的。
“生下一个痴儿?这名声可不好。雪琼姐竟也愿意?”
彼时,傅晓晓同丛雪琼坐在一起,两人远离人群,在宫中花园里湖边的赏景台上浅谈过往。
丛雪琼目光柔和,说:“原本曾想过此生不嫁,却没料到也有穿嫁衣的时刻,只是未料夫君年纪这般小,这般位高权重,如今的日子我满意的很。”
丛雪琼年长凌峰十岁,这样地姐弟恋无论是在此时还是现世都属惊世骇俗,偏这二人不仅成婚了,还正经八百地做了夫妻。不止做了夫妻,还生下来二子一女。不仅有子有女,这凌峰的后宅这么多年还只有丛雪琼一人!
“雪琼姐,我只怕这么多年四姐夫心中还有他妹子的一席之地。”
“无妨。”丛雪琼倒是不介意,“他们是血脉手足,无法割舍乃是人之常情,都能理解的。”
“雪琼姐,你知道我说得不是手足之情!”
“我这般年纪,放在普通人家家里都是该做祖母的,哪里还管爱不爱的事?”丛雪琼说这句话时,正舀着碗中的迷糊喂怀里刚一岁的小女儿。
傅晓晓琢磨这话也很在理,或许到了四五十岁的年纪当真就对男女之情淡了,也不在乎另一半爱不爱自己这回事了。她没有追问下去。
后来,傅晓晓才明白,不是丛雪琼不介意,而是她选择了最让自己舒服的活法。
夺位
自从二人重逢,尤其小儿女年纪相仿,不知不觉间来往密切了许多。同时,傅晓晓悲哀地发现,曾经红衣如火满足她对女侠这个想象的丛雪琼变得世俗而普通。
“前日,陛下给王爷赐了两个妾。”丛雪琼叹息一声,“虽说人老珠黄,面对这样的事还是忍不住要酸上一酸。”
华服在身美婢在侧的贵夫人,全不见当年侠女的踪影。
她一如傅晓晓见过地想象过地所有浸在后院多年的妇人一般,被家庭琐事和儿女拖累,做不得那自由自在的人。
“昨日,那两个妾中的一人向我请安,一口一个姐姐,一口一个郎君的腻歪,听得我心烦。我心中不舒服自然不会给她什么脸面,端起手边丫鬟刚沏好的茶就那么直接往她脸上泼,警告她,不要以为自己是陛下赐的,就想在云英王府里骑到我的头上来……”
听着她絮叨这两日妻妾斗法,傅晓晓目光放空。好像看到了十多年前,她同黑山寨一众人初见的时候,尽管那时的她惶惶不安,但看到丛雪琼的那一刻还是心生向往。
这个女子,她曾携着一条长长的鞭子,单枪匹马的想为大哥戎子豪报仇。而随着光阴流逝,她完全忘记了大仇。即便,所有手染大哥鲜血的仇人都在身边,都在这大齐的都城里……
傅晓晓知道世间地道理就是如此,活人不该为死人所累。但她没办法,大哥死前地模样在她脑海里越发清晰,那些画面催促着她快做些什么,好让自己心安。
转眼,大齐建国八个月了。大齐皇帝赵浚孝突染重病。傅晓晓听得外面传来得病症描述,像极了两位嫂子死时得症状。她有种预感,这位道貌昂然得大齐开国君主时日无多了。
果不其然,他在病榻上挣扎了两个月,在第三个月刚开始地时候忽然薨了。
傅晓晓佩服赵浚成的效率,同时也对这人的急切和狠毒有了新的认识。原以为诸位大臣会推举赵浚孝的儿子上位,谁知太后忽然冒出来,为赵浚成正名,扶持他做了皇帝!
江山易主必然不平静,赵浚成为了坐稳皇位并不落人话柄,不止请出了太后,还举出种种例子向天下人证明,他的亲哥哥分外看重他,本就属意他来继承皇位。
如果这番说辞在他被亲哥禁足前说,天下人定然相信。偏他是在亲哥死后,才举出种种实例来证明,不止没能平息流言,还让诸多猜测迅速流向民间。
其中最严重地一条便是,他因忍不了亲哥地管束而弑君……
眼见着流言有压不住的趋势,他不得不拿出雷霆手段处置了几个说三道四的大臣,其中以拥护前皇后母家的大臣为主。
新皇驾崩三日,大齐国都的中央大街上每天都有人死。傅晓晓怕吓到女儿们,勒令她们这些日子不能出门。
而她则在自家开的茶香小馆二楼雅座里小坐。茶香小楼供着一个戏班子,日常上演着最经典地五出戏。但因新皇新丧,戏班暂时解散,连桌上的茶点都去了犯忌讳的荤腥。
一队甲胄齐备地士兵押着数人从楼下的大街路过,傅晓晓倚窗看向楼下,雅座的门被人敲了一下,跟着走进来两人。一个是茶香小馆的茶小二,一个是疤脸。
“东家在此,小的先下去了。”小二满脸堆笑。
“多谢。”疤脸目送小二离开,自己抬手关了雅间的门。
“夫人……”
傅晓晓收回看向楼下的目光,问:“怎么?”
“小的打听了一些消息。”
“说来听听。”傅晓晓从茶盘里取了一只茶杯,伸手放到自己的对面并满上一杯,“坐下,边用些茶点边说。”
疤脸也不同傅晓晓客气,撩开衣摆坐下,先拿过盘中的点心大口咬了,又用了些茶水,才缓缓道:“赵浚成邀请了镇国寺的慧聪方丈来主持隆恩皇帝的丧葬大礼……”
“慧聪……方丈?”说不惊讶是假的,傅晓晓没料到这人竟还活着,不止活着还做了镇国寺的方丈。她见疤脸疑惑地看过来,忙笑道:“我有个旧相识也是个和尚,只不知这位慧聪是否是我认识的那一位。”
疤脸没有追问傅晓晓同这位和尚的过往,在他心里女眷有什么事都会求神拜佛,她们因此认识个把和尚不算什么。何况那个叫慧聪的是镇国寺的方丈,在他心里,方丈都是白须飘飘的老者。
“隆恩皇帝葬入皇陵后赵浚成将在七日后在搭建的承天台上举行祭天礼正式接续皇位,前后需三十三日。他已命人将讣告和即位诏书告知四境,北辽已传回国书,新皇即位之时会派使团来恭贺新皇即位。”
“北辽……”傅晓晓目光幽深,然后叹了口气,道:“我方才看到士兵押了一行人往大牢的方向而去。”
“是隆恩皇后哥哥的岳丈家。”疤脸垂下脑袋,“只怕此去凶多吉少。那一位家将,小的在军中时听说过,是智勇无双地人物,这般……”
“你后悔了?”傅晓晓问。
“不。”疤脸站起身,“只是心有愧疚。”
傅晓晓点点头,看向楼下人来人往的大街,说:“即便没有你我从中撺掇,三哥也会向自己的亲哥哥下手。二哥也不算什么好人?兄弟两个一丘之貉。尹护卫,你觉得三哥如果没有先下手为强,二哥这个做皇帝的能容忍他到几时?”
“小人不知。”疤脸躬身道。
“他们兄弟俩都是要脸面的,二哥做了皇帝想把龌龊掩埋起来;而三哥,他坐上高位掌了权柄,只怕会肆无忌惮,这天下且要乱上一阵子了。”
“夫人不怕吗?”疤脸抬头看了傅晓晓一眼,“赵浚成对夫人可从未死心。”
“你说是我怕他还是他怕我?”
“嗯?”疤脸不解,想了片刻恍然道:“夫人知道赵浚成那么多秘密……”
傅晓晓笑了笑,说:“他怕是想杀我比想要我要迫切,但因着你说的那一点未死心,只怕会下不了手。似赵浚成这般自恃甚高的男人,会劝着自己看在我是一介女流之辈的份上放我一马。”
“夫人这般说不怕猜错?”
“若没有这点察言观色、知人心思的本事,如何让自己在这乱世存活?又如何在这虎狼窝里全身而退?”傅晓晓端起桌上的茶杯啜饮一口。
“那夫人,接下来小人当如何做?”
“暂且什么都不要做。”傅晓晓看着疤脸道:“这么多年都等了,千万不要在这里露出马脚。国丧期间,让所有人都老实些,且等赵浚成即位后再行动。”
“可是……”
“若是两任皇帝都死了,天下大乱百姓又要受苦,你愿意看到这样的后果?”傅晓晓给疤脸倒了一杯茶水,“我是不愿大周那个亡国的皇帝坐享其成的,所以你也不要想我会把他重新推出来做那个位置。”
疤脸沉默。
“我晓得你至亲皆死于赵浚成之手,你们仇深似海!或许,你觉得我报仇的心思不诚。可你也要理解,我的女儿们都还小,我不可能豁出去报仇,只能做这水磨功夫。若是你觉得这样做不能让你解气,不如你我就此结束合作。”
“不!”疤脸忙跪在地上,“若不是夫人,小人不知何时能看到报仇的希望。小人的命是夫人救下的,小人向天起誓此生任凭驱遣。”
傅晓晓想说,你的命是竹染救得。但这话在过去的四年里她也不止说了一次,这人认准了便不容争辩,而她也懒得争辩。
国宴(上)
国丧期间有诸多要求,其中对普通人家影响最大的是禁嫁娶,禁荤腥,以及日常穿戴要以素为主。而如傅晓晓这等后宅女眷是要为国主戴孝的,对此她也不介意,每日里都穿着白色的衣服,戴着白色的花,茶香小馆在那日她离开后干脆关了门,生怕招忌讳。
国丧过后,在准备新皇登基的间隙里,大齐国都陆续迎来了各个区县,各个邻国前来祝贺的驻外大臣和使团。其中,尤以北辽的使团最惹人注目。
因为使团中不但有代表北辽皇帝的大使,还有什兰国的王子和公主,那个没人听过的小国,据说全民治香,公主更是治香中百里挑一的人物。
因着这使团进京是难得的盛会,傅晓晓带着自己的四个丫头单独开了茶香小馆,母女五人坐在雅间里看着在楼下路过的使团,咿呀呀叮叮当当好不热闹。
正专注于楼下的热闹,长女拉了拉傅晓晓的袖子,满脸乞求地说:“娘亲,昨日皇后娘娘邀我进宫坐坐,我也很想二哥哥,咱们能去吗?”
“好啊。”傅晓晓看了另三个小姑娘一眼,道:“带着你妹妹们一起去。”
“我才不要去!”原子坐在傅晓晓脚边,腿上放着笸箩,里面有她做得一支支花簪,红红绿绿好像刚从树枝上摘下来的春色。
“二姐,为什么不去啊?”阿黛拿着一个木剑,东辟西砍地问。
原子抬起头看向长女,“大姐跟二哥哥说话都不理我们,宫里除了那些下人也没甚好玩的,还要守那么多规矩,烦人的紧,不去不去!”
粒子腿上也放着一只笸箩,里面有五彩丝线和一个绣绷子,她说:“娘亲,国丧期还没过。虽说皇后娘娘召唤不得不奉旨前去,终究于理不合,女儿怕……”
听三女这般说,傅晓晓点点头看向长女。长女垂下头,有点失望。
“皇宫去不了咱们可以去看戎容姐!”阿黛举着木剑道:“公主府也很好玩的。”
大约是出于补偿的心里,二哥在陪都称帝后将忠义伯封为忠义王,戎容也一路高升,被封为公主。只是这姑娘的婚姻也是坎坷,出孝的第二年嫁了人,新婚过一年夫婿死在了战场上。
这不,原本戎容马上要出夫孝了,大嫂忠义王妃都准备好要给她物色驸马了,谁知竟又赶上国丧,这婚事只等国孝期过后才能再提起。
这让傅晓晓,难免生出几分对她们母女命运多舛的感慨来。
不过眼前听到阿黛提起戎容,长女如炸毛的猫一般,道:“不去!要去就你自己去!”
粒子在绣绷子上扎了针,她说:“四妹,皇后的旨意咱们都拒了,你要去公主府?这不是给咱们勇义伯府招祸?国丧期间,我琢磨咱们最好哪里都不要去。”
傅晓晓点点头,“嗯,粒子说得极是。哪里都不许去!”
因同女儿们说话,傅晓晓收回了放在楼下的目光,也在第一时间错过了同某人相见的机会。这也不怪她,谁会想到她想了十年的人不仅还在世上,还满面春光的来到了大齐国都,准备参加新皇登基的国宴。
三日后,赵浚成祭天正式登基称帝。黄昏十分,身在都城之内的王公贵族及女眷陆续走进宫门,宫门前停满了马车。
傅晓晓带着四个女儿及竹染、乳母等一众下人、仆妇走进了皇宫。
若是以往,傅晓晓能带更多人进宫,比如平方。但如今国宴在即,举国欢庆新帝登基,宫门前难免查的严了些。
目送自家主子和媳妇进了皇宫,平方牵着马,指挥着赶车的马夫们去别处停车。
忽然,一个骑马而来身穿北辽华服的男子在他不远处下马。男子的侧脸棱角分明,熟悉异常。只是他头发很短,只头皮的一侧扎了一圈发辫,与记忆里的男人气质迥异。
是或者不是?平方楞在当场,直到疤脸见他没跟上来,回头唤了他一声,“平方,你作甚发呆?”
周围人声嘈杂,那北辽尊贵的男子循声向他看来。男子脸上一道伤疤,明明很是狰狞却让平方激动非常。
他松开了手里的缰绳,向着那男子跑去,边跑边喊:“公子!公子!”
男子皱眉,似不认识他,目光很陌生。
平方在激动了那一瞬后大脑清醒了许多,转过头看向宫门,那里两个守卫举起了手中的兵器,满脸戒备。原本查检人员的士兵也停了动作,望向他们这边。
他在距离“公子”两步的位置停下,被疤脸从后面一把拉住,“管家你认错人了。最好不要在宫门前惹事!”
是认错人了吗?这十年来,这种事也不止发生了一次,平方忙收起激动地神色,向着那人躬身为礼,然后被疤脸拉着回到了他们勇义伯府地队伍中。
平方陷在自己的伤心中,疤脸因为身在局外所以回头看向那人。不想与那人目光相接,他心神震动,明白了平方没有认错人。
但是看那人身上的衣服,疤脸身为军人的忠诚冒了出来:即便他是夫人的丈夫又如何?还不是一个叛国者!
此时的他完全忘记,如今已改朝换代,即便那人当真叛国,叛的也是大周!更何况,是否叛国他凭的也不过是那一身衣裳。
疤脸收回落在那人身上的目光,心里只期望,夫人能立场坚定些,别因为这男人的花言巧语就原谅他。
而实际上,傅晓晓在国宴开始前压根就没机会见到他。因此也不晓得这宴会上,有她意料之外的惊喜与惊吓。
刚进宫,傅晓晓就被赵浚成这个皇帝召了去,两人在宫中花园的凉亭中相见,身边没有第三人。
傅晓晓到时,那人身穿金黄色的龙袍,脸带笑意得意满满地饮着茶。
“五弟妹,你看三哥如今这模样可好?”
傅晓晓点点头,毫不吝啬溢美之词:“天皇贵胄,龙气缠身,令人不敢逼视。”
“今日,朕要以皇帝之尊宴请天下臣民。正所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今日,朕若要一女子哪个敢置喙?”
傅晓晓心中鄙视,嘴上却继续恭维,“自然是无人敢置喙。只不知三哥瞧上了哪个女子?”
赵浚成眼睛一眯,“听闻定王妃女红不错,皇后出身军野手脚粗陋的很。不如让她向定王妃请教请教,五弟妹觉得如何?”
“……三哥所言极是。”
傅晓晓心中叹息,想来,他这么多天不动手不过是没把障碍清干净。如今……这货正得意,哪会放过那位雍容华贵的前朝皇后?他无耻到一天都不想等。
“五弟妹,以后记得闭紧嘴巴,不要什么都向外说。”赵浚成目光冷下来,向着傅晓晓挥了挥手,道:“你且去吧!朕现下不想看见你!”
到了此刻还有什么不明了,这人是借着要强占定王妃之事特意敲打她,让她闭紧嘴巴。以后,无论他是君主失德,还是亲手杀了亲哥……总之,她这个知情人若不闭紧嘴巴,他是不会念旧情的。
“臣妇告退!”傅晓晓行了大礼,缓缓退出小亭,然后转身离开去寻女儿。
从安静地湖边到人声鼎沸地会场,傅晓晓地心境由低落到高涨,总算将大齐这二任皇帝带来地压迫敢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