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认(上)
马车停在勇义伯府大门前,女儿们伴着一众下人陆续走进去,傅晓晓站在门前,回首望向隔着湖水的皇宫,那里灯火通明,依旧有仙乐声声紧贴水面传来。显然,他们勇义伯府地离开并没有让那宫宴散场。
让傅晓晓来看,只怕那正经宫宴现下才开始。
“夫人……”竹染唤了傅晓晓一声。
傅晓晓转过头,望向竹染。
“方才平安说,在宫门口时仿佛见到了老爷。”竹染试探道:“所以宫宴上的那人,他可能……”
“他可能真是我的丈夫薛睿喆。”傅晓晓笑着道。
“是。”竹染垂下头,“夫人不愿同老爷相认,是否是因为宫宴上不方便,又或者看出了陛下有什么旁的打算。”
“都没有。”傅晓晓笑着示意竹染边走边说,两人走进大门,她重又开口道:“我不认他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是小禾公主的驸马。我这个人啊,是不愿同有别得女人的男人纠缠的,哪怕那男人原来是我的。”
“夫人怕是误会了。”竹染解释道:“平方同我说,老爷是主张一夫一妻的,要不然我同他也不会十年来只有彼此,那都是因为平方把老爷的话记在了心里。再说,他虽是什兰国的驸马,终究二人还不曾行大礼,不过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而已。”
“竹染,你别慌替他向我解释,我等他亲口来同我讲。”傅晓晓嘴角带着清淡地笑,说:“十年,我们分开十年都各自安好,往后即便没有他我相信也能过得好,既然如此着什么急呢?”
竹染知道傅晓晓是个有主意地,劝说未必能成事,她便不再多嘴。
夜深人静时,傅晓晓自梦中醒来。窗外月影窗移,不晓得什么时辰。她披衣下榻,提着一只灯笼踩着银色地月光,轻声轻脚地开了门栓来到了外面。
湖水粼粼,映着皎洁地月光,与之相映地是荡在水面上地河灯。那一层层地河灯应该是从湖水对面飘来地,傅晓晓吹熄了灯笼地光,迈步到湖水边,捡了一只河灯,想看看是哪个在祈福。
挨着灯芯地位置提了两句诗:“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不知为何,从前不大放在心上地诗句,在这样地夜色里有了奇异地魅力,一瞬间将她卷入过往地回忆里。那时他们新婚,一起在黑山寨里过着最平凡地日子,他护着她,她依赖着他。
他们放任自己地心靠向对方,因为在这个陌生地世上没有人能读懂他们,唯有彼此,他们是夫妻,更是知己……
想得出神以至于没发现有人靠近,手腕被握住地霎那傅晓晓险些扑进湖水里,不等她挣扎就被来人按在湖岸地斜坡上。
呼吸可闻地青草泥土香,傅晓晓来不及深嗅就被人吻住!月光下勾勒出男子地身形,像一座山,一个庞然大物,让人反抗不能……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放开了傅晓晓,脑袋靠在她的颈窝,呼吸喷在耳边最敏感地皮肤上。两人之间没人说话,隔着十年分别地时间长河,再见不过是最熟悉地陌生人而已,就连曾经地耳鬓厮磨都陌生的很。
“说话。”男人率先开口。
“说什么?”傅晓晓问。
“在宫宴上到底有没有认出我?”
“你变化真大!”
“是啊,离开后我身体又长了些许,现下这模样是不是有些像大哥?”
“大哥比你英武多了。”傅晓晓说。
“是啊。”薛睿喆沉说。
许久,久到傅晓晓以为两人要这样抱着等待天亮时,薛睿喆再度开口,“你为什么不问?”
“问什么?”傅晓晓的声音平静如水。
“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问这十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么久不回来?”
“你想要我问吗?”
“想!”
“我知道答案,为什么还要问?”
薛睿喆抬起头与傅晓晓对视,虽然天黑月明但看不清身下之人眼里的表情,他反问道:“你知道我为何来此?”
“你在乎我,放不下我。”傅晓晓说:“更放不下我们的女儿。”
被巨大的惊喜冲击,薛睿喆翻身将人拉坐在身上,两人抱在一起。傅晓晓始终温顺,她的温顺让薛睿喆瞬间找到了归属感。
“这次我一定不再离开你,永永远远地陪着你。只是,眼下还不行。”薛睿喆说:“北辽还未真正乱起来,三哥初登高位还不清楚他对你我地态度……”
“为何你不问我这十年怎么过得?”傅晓晓打断了薛睿喆的喋喋不休,“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并不欢迎你回来,我可能不要你了。”
男人激动地心骤然沉入水底,身体都僵在了那里,他握住傅晓晓地手,慌乱地说:“我可以解释地!晓晓……”
傅晓晓沉默着,似等着他的解释,似无所谓他的解释。
薛睿喆却不管,他急道:“当年,我被人暗算遭遇野马、野羊群的踩踏,重伤至昏迷,醒来时我在什兰国出使北辽的使团里。他们正在穿越沙漠,这一去就是三年!我在什兰国养了三年伤,做了三年的跛子。后来奉命成为和亲使团的大使去了北辽,遇上了姚望他们,治腿并帮如今的北辽太子争权夺利,期间我治好了腿。什兰国这时传来国书,国内爆发瘟疫,我欠什兰国女王与王夫一条命,便回到什兰国……”
男人虽没有事无巨细的告知傅晓晓这期间的凶险与为难,傅晓晓却也能听出其中的惊险。就比如北辽诸皇子间的斗争,即便那时傅晓晓远在麒麟城也有所耳闻,几番生死交换,比那戏班子唱得还要惊心动魄……何况还有染病得经历,简直不敢想象。
“四年前我便听说大周投降了大齐,以为很快你我就要见面,谁知……”
“大周的的确确早就投降了,但那四年各地都有起义军、叛军,战火连天,二哥、三哥带人四处征战,也没功夫正式登基为帝。那时你就算回来也未必见得到我们母女……”傅晓晓轻声道。
“你原谅我了?”薛睿喆惊喜道。
傅晓晓叹息一声道:“我始终记得,十年前你说过,你不会隐瞒我任何事。任何事你都会告诉我,你……”
你始终记得,这代表你始终把我挂在心上从有放下。既因此,我愿拿出信任来,相信你的誓言:夫妻二人唯有你我!
父女矛盾
外人都散去,下人们见一家人都在一起也陆续散去。傅晓晓迈步走到薛睿喆身边,轻轻靠在他肩头。
“感觉你比十年前高了一点点。”傅晓晓攀着男人的肩膀小声说,两根手指比出了一点点。
“嗯,离开你时我才二十三,长一长也不稀奇吧?”薛睿喆握了傅晓晓的手,转向四个女儿。
在孩子们成长的十年里,身为父亲没有出现过,长期父爱的缺失,让女儿们都对他既向往又防备。天真的四张小脸看过来,薛睿喆完全的不知所措,不知道应该先抱哪一个,不知道要说什么话。
还是长女率先开口,“你还有那个什么公主说得我一个字都不信,你如果想回家怎么不能回来?说白了就是不想要我们。”
粒子不认同道:“大姐,如果爹爹真不想回来又何必来找我们?当什兰国的驸马,做北辽使团里的大官就好了。”
原子附和道:“是啊。”
幺女阿黛率先扑到薛睿喆腿边,“大姐不要,我要!爹爹我是阿黛!”
“阿黛……”薛睿喆蹲下身,笑着扯扯小女儿的发辫,忽然看向傅晓晓满脸地不知该如何地问:“你给她取名叫阿黛?”
“是啊,怎么了?”傅晓晓一脸天真。
“薛淑涵、薛淑丽、薛淑媛……薛淑黛?”薛睿喆不可置信道:“大名……淑黛?”
“淑黛怎么了?”傅晓晓不解地蹲下与自家男人对视,“淑黛……书呆?”
薛睿喆把头埋在傅晓晓地背上,颤抖地肩膀让傅晓晓黑了脸。
“你过分了!”傅晓晓哭笑不得,“还不是你!给亲近的人都取这样的名字,那我这不是学你吗?”
“那你学点好的,化用一下。”薛睿喆笑着说:“这辛亏家里没有皮小子,万一发现这名字的秘密……”
“娘亲……”阿黛再傻也听明白了,心中委屈抱着傅晓晓的脖子伤心了,“我不要爹爹了!”
“别啊,闺女!这可不怪爹爹,是你娘亲太会给你取名字了,你看爹爹给你三个姐姐取得名字……”
不解释还好,这下把娘几个全给得罪了。傅晓晓伸手连打了薛睿喆好几下,抱着小女儿就要走。
“回来干什么?一回来就惹哭我的宝贝。”傅晓晓迈步往后院,另三个女儿扯着母亲得衣角也要走。
“我没忍住,我不是故意得。”薛睿喆追在母女四人后面,就要跟去后院。
正这时,大门外来了一群人。一名皇后里的内侍高举着圣旨走进来,门房不敢拦,只得跟着那内侍被两列士兵簇拥着走至院中。
那内侍一路而来,一路高呼:“圣旨到!勇义伯、勇义伯夫人接旨!”
一家人忘了矛盾,纷纷跪倒。旨意前半部分为薛睿喆正名,让他以正身回归大齐,后半部分则说了要赐婚二皇子同他的长女。
薛睿喆一下子慌了,“公公这旨意是陛下亲自下的?”
那内侍将圣旨两边一合递到薛睿喆面前,道:“伯爷说笑呢,我就是个宫里的下人,如何敢假传圣旨?”
“可我那长女……”薛睿喆正要争辩,被傅晓晓伸手按住。
“有劳公公传旨。”傅晓晓笑道,从袖中摸出两个金花生递给了那内侍,“劳公公跑这一趟。”
“伯夫人客气了。”那内侍接了两枚花生,双手奉上圣旨道:“伯府大喜!”
“借公公吉言。”傅晓晓示意薛睿喆接下圣旨。
此时,同这个传话人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薛睿喆接下圣旨。
那内侍任务已毕,带着一群士兵匆匆走了。
转过身,薛睿喆正要同傅晓晓理论,那边她已吩咐了平方,“去大门外放两挂炮仗!”
“慢着!”薛睿喆道:“我要拿着这圣旨同三哥说,咱们家女儿不配做皇子妃。”
“我哪里不配?”长女愤怒咆哮。
薛睿喆目光落到那张稚嫩的小脸上,他看到,适才长女的笑容因他一句话消失殆尽。他满脸地不敢置信,看向傅晓晓地面色,妻子闭上双眼给了她最好地答案。
“你十年不回家什么都不了解!”长女怒道:“一来就想搅了我求都求不来的婚事!你不是我父亲!”
长女发泄完,转身哭着跑了。双胞胎紧跟其后追了上去,小女儿也嘀嘀咕咕地挣扎着下了地,跑去安慰姐姐了。
“看明白了吗?”傅晓晓叹息一声道:“你这大女儿喜欢三哥地二儿子。”
“才十三岁,她懂个什么叫喜欢?小小年纪就想嫁人,为个不知好坏的小子顶撞父母。”薛睿喆愤怒不已。
“好了好了,消消气。你也知道她是小小年纪,十三岁正值青春叛逆,就想着自己做决定,你不顺毛还……”
“你这是要我同意她跟三哥家那二小子的婚事?”薛睿喆斩钉截铁,“不可能!三哥他那样……”
“嘘!——女儿要是同那小子私奔了,我拿你是问!”
薛睿喆一个机灵,“才十三岁,不至于。”
“再长两年可就说不准了。”傅晓晓毫不危言耸听。
最后薛睿喆叹息一声道:“那小子如果愿意为了咱女儿不要皇子的身份跟她私奔,我就同意这门婚事!”
“就算他愿意,涵涵也不愿意。”傅晓晓附在薛睿喆耳边说:“涵涵想做皇后,从小的梦想!”
“……”薛睿喆目光流转,最后笑道:“我女儿真是有志气,不过……”
“不过什么?”傅晓晓将她男人拉的身体往自己这边倾斜,道:“前头的三嫂离世前,跟我这儿把她那个儿子订给了阿黛。”
“……”薛睿喆哭笑不得,“我这女儿我自己都没陪她们几年,就要被嫁出去了?偏这婚姻我还做不得主。”
傅晓晓横了他一眼,“这都怪你!”
薛睿喆伸手将妻子搂在怀里,叹了一口气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既然管不得她们就管你一个好了。”
傅晓晓挑眉,仰头看他问:“管我什么?”
“管你什么……这里不方便说,咱们回去说。”薛睿喆推着傅晓晓直奔后院,另一边有一对小夫妻正看着他们。
平方说:“看到了,你还担心公子会欺负四个小的。那可都是他亲生的,疼都来不及。”
竹染靠在平方肩头,说:“那药我不喝了,喝了十年,如果能有孩子早就有了。既然没有,那恐怕就是我跟孩子没缘分,你不如……”
平方搂紧竹染,“这样就挺好,你看养了孩子也要离巢,倒不如像你我这样,只有彼此。”
生子(上)
天气晴好,午后的阳光更是耀眼。四周山花烂漫,处处透着生机,让人心情似这骄阳一般灿烂。溪水潺潺,鸟鸣阵阵,最适合踏青不过。
树荫下地溪水边,男人支着画架在描绘着什么。远处四个小姑娘提着花篮慢慢朝这边走着,有蝴蝶绕在她们身边,似哪个仙府里溜下届地小仙娥。
近处撑着一只大伞。伞下,一女子坐在马扎上,她的面前支着两支鱼竿,身边的马扎空空如也……
“公子!”身后有人轻唤,“您要的烤架搭好了。”
站在画架前的男人应了一声,“好。”
女子自然也听到烤架搭好了,忙起身招呼了不远处的四个女儿,道:“你们四个!吃饭了。”
四个小姑娘原本是想在溪水边细细手的,听到母亲的招呼,立时向着这边走来,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笑。
性格不一,就连听到有吃得,笑容都是不一样的……
这边竹染拎着一把菜刀来到傅晓晓身边,她伸头往木桶里看了一眼道:“不错啊!有三条鱼。”
“杀黑色的那两条,白的涵涵她们几个丫头要养起来。”傅晓晓说。
“好。”竹染笑着摸出两条鱼,于她这样的老手,杀条鱼不要太简单。
但是,事情却没有想象的那般顺利。
去了鱼鳞,剖开了鱼腹,还没如何竹染忽然就吐了。那动静太吓人,让在远处吩咐其他人收拾东西的平方一脸紧张的走了过来。
但他过来的速度显然没有四个丫头快,涵涵和粒子一人一边的握了竹染的手腕,原子和阿黛跪在她面前一人一句询问她近日的饮食情况。
当三个大人到跟前的时候,四个小姑娘交换了一下眼神,由粒子和原子站起身。
两个双丫髻的小姑娘齐齐向平方躬身成礼,这样的大礼小辈们一般只会在过年或者长辈大寿,以及长辈身故的时候做。这样的大礼让身后的竹染睁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将不久人世,忙看向一边的涵涵。
涵涵却是握着她的手腕,脸色沉沉。
竹染一个在刀口上舔血多年的杀手,立时脸都白了。
而另一边的平方比她还要慌,迅速后退恨不能躲开这个大礼。
粒子和原子直起身却是满脸堆笑,粒子说:“义父,恭喜你!你要做爹了!”
“对!”原子也兴奋道:“我们要有弟弟了。”
平方眼睛一翻就要往后倒去,薛睿喆一把扶住,嘴角抑制不住笑意,道:“你别晕,晕了可就没人照顾竹染了。”
听得此言,平方立时站直身体,再去看竹染两人相视一笑,满眼得情谊不容第三人。
傅晓晓说:“这当孕妇可不能大意,何况竹染这是头胎。你二人先乘马车走吧,正好傅大夫在庄子里,记得让他给竹染再诊一诊开一贴药。”
夫妻二人千恩万谢得走了,不一会儿裘姑姑带着女儿来了,母女两个给他们一家准备饭菜。
当众人都在为午饭忙活的时候,薛睿喆问长女,“涵涵,你脸色为何这般不好?是竹染婶婶怎么了吗?”
涵涵用手绢擦拭着手心、手背道:“我只是觉得手有点脏。”
薛睿喆看向长女的手心,明明白白嫩嫩、干干净净哪里脏?
涵涵抬起头看向薛睿喆,道:“二哥哥说,下人都是都是牛马生的,竹染婶婶要生弟弟,会不会他们回去就要变成牛马?”
“……”薛睿喆从没想过,这种骗现世四五岁孩子都没人信的鬼话,会从自己半大的女儿嘴里吐出来。他带着难以名状的心情问:“你觉得会吗?”
“我觉得不会,可是二哥哥说……”
“是不是因为你的二哥哥承诺给你皇后的位置,他说什么你就要信什么?”薛睿喆蹙眉,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涌出来。
长女后退一步,“爹爹!”
“平方同爹爹一起长大,我们虽为主仆实为兄弟。在我前往北地打仗,你娘不能照顾你两个妹妹的时候,他和你竹染婶婶日夜不歇的看顾她们。我从不指望你能认他二人为父母,也从未想过由你代父母报答这份恩情,但是你今日这番话让我现下很想冲进皇宫,问一问当今的陛下,他是如何教养儿女的?他教养了这样的儿子来祸害我的女儿!”
“爹爹,我不是。”
连日来,薛睿喆因心有愧疚一直对四个女儿百般迁就,想要什么给什么,从未发过火。此时爆发出来,不止长女,所有人都被骇住了。
“夫人,你要不要去劝一劝?”裘姑姑问傅晓晓。
傅晓晓却是沉下脸来,“不用!若是当爹的能把这个糊涂丫头骂醒也是好的,那皇宫是好待的?”
“哪里不好待?”裘姑姑那个跟长女年纪相仿的小姑娘说:“夫人,皇宫是全天下女人都向往的地方。”
傅晓晓笑了,看向裘姑姑道:“你问问你娘亲愿不愿意让你去。”
裘姑姑折腾半生只余这一个丫头,中途又险些搞丢了,现下哪敢让她去皇宫里冒险?
“娘亲?”小姑娘没料到母亲会摇头。
裘姑姑眼眶发红,道:“若你哥哥姐姐们都在,娘亲不介意求夫人放你去宫里闯一闯,毕竟富贵险中求。可娘亲只有你一个女儿了,那种泼天的富贵还是不要了。”
“那大小姐……”
傅晓晓苦笑,“她自己愿意。”
“我其实……”
“如果面临生死关头,陛下或可看在老爷同他有几分交情的份上保一命,可若是轮到你头上,陛下都不晓得你是勇义伯府门上,你觉得自己还能活?”
小丫头默然陷入沉思,傅晓晓见了却觉得这姑娘只怕是不以为然。
另一边,对峙的父女俩终于回转,长女抹着眼泪过来,刚好听到了母亲同裘姑姑的对话,眼圈又红了。她扔掉手上的花篮,跑向马车。
看着小姑娘藏进了马车,薛睿喆的脸色并没有好,反而更加阴沉。
“教孩子要耐心,你这样大吼大叫的只会让她更加逆反。”傅晓晓说。
薛睿喆满腹委屈,道:“我相信她那个样子不是你教的,你们母女分开的那两年,这孩子染了那些……”
“别气了。”傅晓晓握了男人的手,“已经这样了,咱们更多的应该想解决地办法。”
“我现在恨不得……”薛睿喆叹息一声,“女儿喜欢那个小子,这让我怎么动手?”
手心忽然被傅晓晓挠了一下,薛睿喆闭上嘴,看妻子眼中流过什么东西,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薛睿喆立时一副被女儿伤到了的表情道:“吃饭,吃完回去!还玩什么?气都要气饱了。”
暗地里夫妻俩交流了什么,只有他们知道了。薛睿喆说着回家,其实更多的是想细问傅晓晓的计划。
命运弄人
侄子的死让赵浚孝混沌的脑子总算清醒过来,也明白身为一个皇帝并不是他为所欲为的资本。他甚至没再提给三皇子找个靠得住的岳家,一心一意开始勤劳政务,日常起居不见女色。
因为上位者的勤政,大齐国总算迎来了百姓期盼已久的安定。
十年来,薛睿喆的四个女儿陆陆续续嫁了出去!
长女薛淑涵长嫁给了疤脸的儿子,做了继恩公世子妃。双胞胎中的原子嫁给了竹染的义子,粒子嫁给了云英王的次子,四女薛淑黛嫁给了赵浚成的三子,当了太子妃,。
儿子五岁时,被在勇义伯府养老的傅大夫正式收为关门弟子,从小立志要当神医。平方的儿子立志读书,参加科举……
那一年即将入冬,隐藏在薛睿喆身体里的暗疾第一次爆发。全身突如其来的疼痛,让薛睿喆晕倒在家中。傅晓晓被吓坏了,吩咐了平方去宫里请太医,又告知了女儿们……一时间勇义伯府乱成了一锅粥。
所有会医的人都参加了这次会诊,他们给的统一结果是,薛睿喆的病情若是赶上冬日只怕会更严重,若是可以最好能寻一个温暖又不潮湿的地方过冬。
薛睿喆没有立即给出答案,傅晓晓只得将人一一送走,又吩咐了下人们先熬药浴。
待她回到卧房,薛睿喆半倚在床榻之上发呆。
“你怎么想得?”薛睿喆问。
傅晓晓沉默不语,坐在床沿上没有说话。
薛睿喆道:“长女成婚至今八年,只得一个女儿,继恩公府怕是要给那小子寻摸妾室;原子不用担心,有子有女天铭也上进,只怕不多久就会放任到外地做官,有他带着二女不用操心;粒子,他们府上一直不太平,成婚有五年之久,却不见一儿半女,着实令人担忧;还有阿黛,现在太子府里的那个侧妃同她一起有孕,只怕这日子并不好过……”
“现在你得事情最紧要!”傅晓晓说。
“若是离开京城,儿子势必要带上。这小子才十一岁,正是不服管教得年纪……”
傅晓晓哭了,薛睿喆说得这些都是他们夫妻不得不面对的事情。客观上,他们是不能痛痛快快地离开京城地。
若是离开京城,长女那边要经历宅斗,三女儿那里也会出事,最危险地其实是小女儿。太子的长子,即便不占嫡这一字,也足够乱人心。
他们都怕,怕小女儿不能保护好自己。
再有就是儿子,他想做第一神医。傅大夫的年纪已近七十,经不起长途跋涉。如此,他们还要找个大夫继续教儿子,他的学业不能荒废。
细细思量一番后,夫妻二人决定暂时不走了!药浴加大剂量,先看一看京城的局势,若是足够稳定再想离开的事情也不迟。
但显然,京城并不平静。先是赵浚成染了风寒,半个多月缠绵病榻。因为他不能理政,所以朝中政务暂时交给了太子。一时间民间竟传出太子要弑父夺位,搞得人心惶惶……
再有,跟着长女嫁去继恩公府的陪房,裘姑姑的女儿勾引了主子的夫君。关键这女子是嫁了人的,那人就在继恩公府上做事,此一件当真是让人看足了笑话。
再有粒子,她因多年无所出又不主动给丈夫纳妾,而遭遇了冷暴力。他们一家人一直冷遇她,从精神上折磨她,直到一日,粒子亲手抓到了自己夫君和大嫂在做龌龊事的现场。
本以为这样就不会再经历冷暴力的粒子,却遭到了京城所有男子的鄙夷。
原来,这件事发生的第二天,她的婆婆丛雪琼就找人四处传播了一份遗憾,一份错过,一段凄美地爱情故事。
粒子也是直到这时才知道,原来夫君同大嫂早在大齐国建立前就相识了,只因战乱不停,两人不得不分开,但他们都没有遗忘过往。
后来,大嫂的父亲生病,婆婆给大哥找媳妇,就那样碰上了。
原本二人想装作不认识,奈何多年过去,那份爱历久弥新再无法克制!
而粒子在这里面扮演了一个怎样的形象?她不贤良,明知自己不能生还不主动给夫君纳妾,让夫君被自家的大嫂迷住了。
事情发酵三日,粒子绝望至极。想着要不要求助父母允她合离归家,谁知竟查出自己有了身孕。五年,她盼了这个孩子盼了整整五年,偏要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了……当粒子犹豫要不要这个孩子的时候,在外练兵的云英王回府。他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亲兵将夫君和大嫂押到正院,当着全府的面给二人上刑。
她的婆婆前来求情,说大嫂肚子里已经怀了他们家的孙子……
云英王充耳不闻,命人按住一通打。
丛雪琼是会武功的,她见丈夫不为所动便想单枪匹马地护住二人,谁知竟与云英王在府中对招,一边噼啪打着屁股,一边拳来北往地势均力敌。
“看什么看?还不去保护你夫君?”丛雪琼渐渐显出败势,只得恐吓儿媳妇。
粒子摸摸自己地肚子,想了想奔了出去保护夫君。
结局可想而知,粒子那个已经月余的孩子没了,大嫂被打死了,夫君骨折……
待丛雪琼反应过来,指着粒子问:“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不想继续在这个家里过日子了?”
粒子一脸恍惚地说:“那是我盼了五年地孩子,如果我晓得我是怀孕了……”
“你怎会不晓得?你会医。”
“我同婆婆一样,以为自己一辈子不会怀上孩子。哪里会给自己切脉?”
丛雪琼找不到怪罪儿媳妇地地方,况且之前让她替儿子背锅,又冷暴力,她其实很心虚。无法,只得嘱咐好好静养,懊恼地离开粒子地卧房去看儿子。
刚走出来,就碰上匆匆忙忙过来找她的下人。
不等问发生了何事,那下人就一脸惊恐地说:“二公子疯了,疯了!”
丛雪琼脚下一软,慌里慌张地跑向儿子所在的卧房。
院中的对话很清晰地传进粒子的耳朵里,她嘴角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说:“我会医,医者的本事是救人,不知婆婆对我的治疗手段还满意吗?不过,您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我做了什么……”
放任官
勇义伯即将外放的消息传遍了京城,他四个已出嫁的女儿纷纷上门,有的还带着自家夫君,当然三女婿生病,四女婿地位尊崇都没有出现。
两个女婿被带去前院喝茶,后院里,行李箱摆了满院子,四个女儿就站在这些箱子中间。
她们都知道父母想辞官过几年安生日子,但她们没料到皇上真能同意。所以当她们回到府中,看到打包得行李,第一反应是劝说,希望父母都能再考虑考虑。
傅晓晓说:“你们不必说了,都是大人了,也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姐妹四个记得彼此照应,等我和你们爹爹安顿下来会给你们来信。”
长女是最慌得,她能在继恩公府张狂,全因父亲是勇义伯,如果身后没有靠山哪还狂得起来?
所以,她压着母亲得手,“娘亲,您不要女儿了吗?”
“你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小心思,全不用为娘的给你谋划。”傅晓晓将女儿的手推开。
“他有什么好?娘亲难道忘了我们母女相依为命的那十年?你要为了一个男人……”
傅晓晓没有解释,只将一件件她觉得重要的东西放进箱子里。
四女儿托着自己七个月的肚子想要下跪,被跟她一起来的妇人一把捞住,“太子妃顾着自己和小公子。”
傅晓晓看了这个四女儿一眼,说:“你不该来的。”
“娘亲,”阿黛泫然欲泣,“东宫日子艰难,女儿求你和父亲……”
“早晚有这一日的。”傅晓晓说:“总有一天你要自己靠着自己,娘亲不可能一直护着你。”
三女儿粒子吼道:“你就是只顾那个男人不顾女儿!不就是分开了十年吗?用得着你这样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他若是要养病就自己去,为何要拖着你?”
傅晓晓没有解释,默然地盖上一个箱子。
二女儿原子走到她身边,说:“娘亲,女儿帮你。”
“好。”傅晓晓应道。
除了二女儿,另三个女儿或坐或站的看着院中的人们忙活。当所有的箱子合上盖子,傅晓晓才看向女儿们。她没有解释自己的想法,只说了以后的打算。
“我和你父亲此一去,不知何时回来,或许就不再回来了。”傅晓晓看着四个女儿,一一点过去,“涵涵你高傲、淡漠,若为皇家妇,这性子无妨,但你现在是继恩公府上未来的宗妇,这个位子注定要委屈些,若你能放宽心海,做到软硬得当,必能赢得府内上下内外所有人得尊重,这个比你故作贤良的给夫君纳妾重要的多。”
长女要反驳,傅晓晓已经转向了身边的二女儿,“你比你三个姐妹活得清醒、明白,但这般理性终是少些情趣,双十年华何苦面面俱到?”
“娘亲说得很是。”原子颔首认同。
“粒子,你争强好胜,性子直来直往。岂不知,这性子只得眼前好处,于将来并没有半分好处。”
“娘亲要我忍?”
“忍不了就合离,何苦把自己变成那样恶毒的模样?”傅晓晓转向小女儿,看着女儿圆滚滚的肚子,她说:“娘亲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好好的活着!东宫、皇宫都不是易过日子的地方,照顾好自己。”
她脸上带着不舍的笑,四个女儿此时清楚的知道,她们的母亲下定决心了,她一定要带着父亲去别处养病,并且做好了永远不再见她们的准备。
四个孩子纷纷跪下,“爹娘一路顺风,望还有重见之日!”
傅晓晓将四个女儿一一扶起,她对长女说:“疤脸是我得用的人,他的身契我交给你!有什么事你可以问问他,尤其如何与家中人相处,他说什么你尽可能的听。知道吗?”
“是。”长女眼泪落下,想握住傅晓晓的手却被她躲开。
来到二女儿面前,“你弟弟的学业不能荒废,我将傅大夫和你弟弟都托给你。”
“娘亲,父亲更需要大夫。”
“我知道。”傅晓晓说:“只是那些医治手段全无效果,我再去别处寻一寻别得大夫!”
原子还能说什么?她只得点头对傅晓晓说:“娘亲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弟弟。”
来到三女儿面前,看她脸上的戾气仍旧没有消失,知道她心中还有怒火没出,傅晓晓说:“我将吕掌柜及手下的所有铺子,包括茶楼和璀璨演艺都给你!”
“……”粒子满脸的不可思议,“娘亲!”
长女也跟着喊:“娘亲!”
傅晓晓说:“你大姐性子高傲,若身后有所依仗日子过得不一定顺心顺意。你二姐要同你二姐夫离京,照顾不到这些产业。你四妹,她嫁的是皇家,这些产业给了她也保不住,只有你……”
“娘亲是怕我离了云英王府没法养活自己吧?”
“是啊,总要让你以后的日子过得下去。”
“谢谢,娘亲。”粒子深深下拜。
傅晓晓来到阿黛面前,“你竹染姨手下的那批护卫给你,不要让他们荒废了武艺,注意培养。关键时刻能救你,还有你肚子里那个孩子的命。”
“不,不用。”阿黛慌了,“娘亲和爹爹路上才要遇艰难险阻,你们更需要……”
“不!隐姓埋名,谁晓得我们是谁?”傅晓晓说:“你更需要。”
长女想要说些什么,想着三妹得了家产,四妹得了护卫,自己呢?就得了一个车夫,这偏心偏得太明显了!但看二妹,又觉自己若是闹腾,很站不住脚。
于是,她小声对原子说:“二妹,你当真要养一个老头一个孩子?”
原子点头,“我本来是要承嗣的,照顾家中老弱是应该的。若不是,当年爹爹让我和夫君离开勇义伯府,这些本就该是我们的责任。”
“……”长女默然,她知道这个情况就只能这样了。当浅薄地私心不见了,那种骨肉生离的痛苦渐渐浮起来。
原子说:“娘亲,爹爹醒着吗?我们去给他磕头。”
“不知这会儿醒了没有,想去磕头就去磕吧!”傅晓晓说。
女儿们绕过傅晓晓进了卧室,床上的男人脸色苍白,胡子拉碴,不过十几日而已已经瘦脱了形。看着这样的父亲,去掉所有的私心,那种属于血脉中的牵绊让四个女儿都哭了。
可惜,薛睿喆看不到,他好像已经死去,安详的任四个女儿大哭着。
等她们哭够了被拉出去,傅晓晓走了进来,检查自己男人一番,见没有任何问题才又出门,把该交的东西交接一遍,便除了所有人的平安外,了无牵挂!
你来找我
暮色笼罩大地,昏沉地夜色里,勇义伯府从前院到后院次第点亮。收拾好的行李被放在抱厦里,傅晓晓带着管家平方等人将女儿们和两个女婿一起送出门。
“岳母,敢问几时归?”继恩公府上的公子问,他不知道给他们赶车的疤脸是他的父亲。
“不知,且看情况。”傅晓晓说。
二女婿将小舅子抱上车,“娘亲且放宽心,小婿定会照顾好小弟。”
“嗯。”傅晓晓点头,“把他交给你们我放心。”
将女儿们和两个女婿送上马车,傅晓晓转身,平方紧随其后。两人路过正院的偏房,听到了竹染和儿子的对话。
“娘亲要同爹爹跟着老爷、夫人一起走,难道一点不顾及儿子的学业吗?”
平方的儿子原本该是夫妻俩个取名的,但他们求到了薛睿喆面前。那时他们也在为儿子的名字发愁,傅晓晓原本以为自家男人还要跟数学继续杠下去,谁知他竟向传统的父亲那样开始翻古书。
“原本生两个双胞胎女儿的时候,你我都想从《诗经》里找名字,但那些名字我个人不喜欢。现在年纪大了。才觉得那些名字很好,有寓意,有祝福。但现在也不能改了,儿子的名字我一定要挑好的!”
翻遍了古书,薛睿喆终于选了两个名字出来。自家儿子名为薛昆宇,平方家儿子名为薛裴宇。虽没有血缘关系,两家父母却希望两个孩子能做到情同兄弟。
虽选出来了,还是有不满意的地方。
平方和竹染却感激万分,儿子是有名有姓的孩子,以后无论生死都能光明正大,不怕任何人作践。
夫妻俩对孩子的期望不高,他们希望儿子能做小公子昆宇的书童、伙伴,偏自家儿子喜读书,立志要考取功名,要成为人上人。而小公子喜好药草,未来想做神医。
志向南辕北辙的两个小子,如何还能愉快地玩耍。平方和竹染做了多年地下人,有些时候很一根筋,他们就想让儿子放弃自己的志向,跟着小公子做个药童。
孩子若是还小他或许愿意听你的,随着年纪的增长,他势必有了自己的主见,为此闹了好久。还是傅晓晓劝了夫妻两个,他们才打消了原先的念头。
但日常生活中,夫妻俩多多少少说了些伤人自尊的话,比如,你是下人生的,巴望那么高的日子,不切实际;再比如,你就算学出什么来,也不要忘记老爷和夫人的大恩,更不要做出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
这种话说一两遍孩子记住了也就是了,偏他夫妻二人总是说,让那孩子好不容易自己争取来得读书机会,瞬间失去了味道,更让他心头生了怨恨!
“你们已经没有卖身契了,要伺候老爷、夫人请随意,不要捎带上我!”这是薛裴宇总是在说得话。
就比如现在,“离了京城就少了有学问的先生,少了见识。我以后怎么办?你们做爹娘的就不能为我这个儿子多考虑考虑?!我到底是不是你们亲生的?!”
“啪”那小子应该是被打了。
竹染愤怒道:“你告诉我,你想怎样?!”
平方也怒了,抬步就要跟着去和竹染混合双打。
傅晓晓叹息一声,她实在不想参与太多,但有时又不得不出面。平方和竹染身体里“奴”的烙印太深,这注定了,他们和儿子存在隔阂。
看到父亲和夫人忽然闯进来,裴宇脸上闪过几分难堪。
“我不想当下人的儿子了。”裴宇垂着脑袋,面上臣服,嘴上不服输。
“我们已经不是下人了。”平方说:“我跟你说过的,老爷和夫人放了我们的身契。”
“既然不是下人了,为何又要追着他们?”裴宇抬起头,看向傅晓晓,“他们要走,为什么我们一定要跟着?”
竹染扯过儿子的身体,抬手又要打,被傅晓晓拦住。她问裴宇,“那你想过没有?留在京城,你们一家三口要靠什么生存?”
“是啊,你爹我只会伺候人。”平方直白道。
想当年他不是没有机会脱离奴籍,他甚至在家具馆里待过几年,最后的答案他只适合伺候人,给自家公子跑腿。
竹染收回手,脸色沉沉地说:“我只会暗杀,你想让你老娘继续过那种刀口舔血的日子?”
裴宇睁大眼睛,看向傅晓晓。
傅晓晓笑了,“我可以给你爹娘一个店铺,让他们做点小生意。但你觉得,小生意能让你读好书,能让你金榜题名吗?”
“……”裴宇垂下头。
“或者,你想让你爹娘投奔你四个姐姐?你三个姐姐如今都不是当家主母,给人做儿媳妇的在各自府上矮人一截。别说你不是亲弟弟,就算是亲弟弟,她们也不可能顶着婆家的压力让你在家里常住。再有你二姐,她倒是当家的主母。可他们夫妻也要外放,现在就等吏部通知,你告诉我,你想你们一家三口离开,你想去哪理?”
“……”裴宇抬起头看着傅晓晓,眼睛里涌出无数泪水。
傅晓晓伸手给他抹干净,“你如今也在学史了,历史上多少英雄豪杰能忍一时之辱,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不行?”
裴宇抽噎难言,只茫然地看着傅晓晓。
“你家老爷如今病了,或许教不了你多少。但是当年他也是高中过的,在官场多年浮沉,走南闯北见识广博,你觉得他不配教你吗?”
“……”裴宇自己抹干净眼泪,“夫人,我知错了。”
“有骨气是好事,但如果只是空有骨气,而没有谋划,那这骨气只会毁了你,对你没有半分好处。”
“夫人,小子受教了。”裴宇深深拜下,向傅晓晓行了大礼。
傅晓晓欣然受之,道:“其实你不必着急,到了合适的时机,无论你爹娘,还是我们夫妻都不会阻拦你的康庄大道。但这个时机不是现在。”
见裴宇不再纠结了,傅晓晓转身要走。到得门口,他又问:“昆宇……夫人是如何计划他的?”
“你这个小子,你能跟小公子比?”平方被气笑了。
傅晓晓笑道:“若是他父亲没有病,我很愿意带着他一起。但现在我要照顾病人,实在没有经历,也不想耽误他的学业才,不得已将他送走。我们已经说好了,每年都会重聚一次,所以你也不要同他比,你比他幸运多了,不用跟父母分开,父母还身体康健。”
裴宇垂下头,“夫人,是小子做错了。”
傅晓晓笑了,没再接话。她离开了平方的卧房,脚步匆匆地走向后院……
国宴(中)
走在回国宴场地的路上,来回走动的各色人物让整个皇宫浮华而喧闹同时又谨慎肃穆。随着天色逐渐暗下来,皇宫陆续挂起了灯笼,一路而来的昏暗逐渐明亮起来。
傅晓晓走在皇宫中的游廊,心情从阴郁又变得明媚,因为她看到远处被下人们护着的四个女儿。孩子们很安全,她很快就能回到她们身边。
“姐姐……”身后有人唤了一声。
傅晓晓不认为对方在喊自己,但她怕是宫里的贵人娘娘,所以还是回头了。
“姨母……”看到她回头,几个尚年幼的孩子接二连三的唤道。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子。如今,她身边围了六个大小不一的孩子,但只有两个是她亲生的。一个是大女儿,一个是被乳母抱在怀里的儿子。
傅晓晓曾经想,这个时空里是不是有冥冥之物在指挥各人的命运?就比如她这个妹子,抢了原主的婚事,也没能得到幸福。
不过,对方或许不这样认为,也许在她这个妹子眼里自己才是那个不幸的。毕竟她有男人,虽然男人纳了妾,还让妾生下孩子,终究她的男人还在。
而傅晓晓……她的男人已经失踪十年了!
“我早就说过,你我没有任何关系!”傅晓晓沉下脸,目光在几个孩子脸上扫过。
“终究是血脉相连,手足至亲!难道姐姐不能宽容一下原谅妹妹?就算不能原谅妹妹,你这些外甥女你也不认吗?”这女子一脸乞求,若是外人路过看到,一定以为她被傅晓晓这个姐姐欺负了。
就算知道前因的人,也会选择站在她这个便宜妹妹那边,因为人家已经那么低声下气的求她了。
可惜傅晓晓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别说在她的概念里根本没有她这个妹妹,就算有,这人曾算计过她的性命,单凭这一条就无法原谅。
“姨母,我想跟淑涵、淑媛、淑丽她们玩。”年龄最大的那个一脸勉强地说。
傅晓晓笑了,这小姑娘这般勉强还要同她的女儿玩是何缘故?不过是借机套近乎,把两家绑在一起。
至于为何要绑在一起?这要从大齐皇帝俘虏了大周天子说起。
一朝天子一朝臣,傅诗雪的夫君林将军手下无兵直接官将三级赋闲在家。她的公公是个文官,曾因给大周天子讲过学的经历被封为首辅,改朝换代以后也被撤了职……
国丧期间,傅诗雪的公公因着给隆恩陛下写了几副挽联而重又被录用,他风光不复从前,在文官中属末流小官!
若不是新皇登基大宴群臣,她们姐妹是没机会再见的。
也不知谁给她出的主意,竟想到带着儿女在国宴时攀交情。
看着眼前身着素淡布衣,头戴绢花的妇人……再观她的儿女也是这般寡淡。虽说现在仍是国孝期,但因新皇登基,国宴这一日是放开了禁制的。
尤其国宴上会宴请四境使团,凡参与国宴的王公贵族及女眷都是拿出了自己最贵重的衣服,他们这般装扮若是被新皇见了,说不准会被治罪。
但……末流小官的家眷,新皇拿着望远镜也未必会看他们一眼!
傅晓晓面色不变,道:“不必了。我女儿不缺玩伴。”
“姐姐,你我姐妹的矛盾何必牵连下一代?”傅诗雪一脸受尽委屈地模样。
“这么多年了,你真的一点都没变!”傅晓晓嘴角带笑,笑容里尽是讥嘲,她说:“当年,你能抢走姐姐的婚事,就是用这副嘴脸哄了乳母帮你。而你,那时的你多么无助多么的无辜!还有后来,你也是用这副嘴脸哄了夫君和我,让我夫妻二人相信你们会照顾我们母女,结果呢,我们一家人险些被你们夫妻和你母亲害死!”
“你胡说!我娘亲才不是这种人!”替傅诗雪反驳的自然是她的亲生女儿。
傅晓晓还没说什么,傅诗雪已经开口喝道:“玉儿,休得对你姨母无礼!”
呵斥了女儿却没有承认自己当时的卑鄙,傅晓晓能理解,那样的事情如何能告诉儿女呢?
傅晓晓可没打算就此放过她这个便宜妹妹,她说:“当年。我挺着大肚子被关在牢里,你和你母亲从未出现过,如今我能抬手放过你们母女是看在你那个弟弟的份上,你该感恩戴德见了我躲得远远的,而不是带着儿女来同我攀交情!”
“……”这话让对面的大大小小沉默了。
但傅晓晓没有罢手,她希望的是一劳永逸,而不是反复如此。她张口正要继续,一边的岔道上走来一队人,相比数年前的相见,这人的排场略有缩减,却也比她这个勇义伯夫人排场大!
“勇义伯夫人。”来人远远地唤了傅晓晓一声。
“武宁侯夫人。”傅晓晓躬身为礼。
一旁的傅诗雪也带着儿女们向来人行礼,并轻声问好,“武宁侯夫人安好。”
“甚好。”武宁侯夫人带着家中女眷及儿女来到了傅晓晓面前。
武宁侯夫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朝秦王妃!她们算是旧相识,如今再度同朝,过往恩怨少不得要再提上一提。
傅晓晓是极不耐这些事的,她更希望这些人能把她当成空气,当成可有可无的人。
奈何,这新朝初立,她是她们唯一能走得通的路子。其余诸人皆不相识。
再则,新皇的八卦即便有人封口,还是会多多少少传出去一些,哪怕傅晓晓和赵浚成没有什么,她在新皇面前说得上话,只这一条就足以让人想巴结,想攀关系。
尤其大周皇族,他们时刻担心会被姓赵的砍了脑袋。碰上了傅晓晓,哪有不攀附的道理?
“宴会在那边,武宁侯夫人先请。”傅晓晓生怕这人同她假熟络,偏她错估了对方的脸皮。
“我自晓得宴会在哪边。这不是碰上勇义伯夫人,少不得要同夫人攀谈一番!”这人话里话外透着亲昵,让人无奈又不好拒绝。
偏武宁侯比勇义伯的爵位高,傅晓晓无法像拒绝傅诗雪那样拒绝她,于是少不得在之后的谈话里打太极。
国宴(下)
原以为要同武宁侯夫人过招到有人来唤,谁知傅晓晓心中都磨好了枪只等对方出招,却被女儿们打断。
四个小姑娘扎着天真可爱的包子头,身上的衣服粉嫩地、翠绿地、绣花的、蜡染的,走向众人时便如那画里的仙童。尤其双胞胎,她们穿着一模一样的裙装,一模一样地如花笑颜,让人完全无法分辨谁是谁。
“娘亲!”被四个小仙女一样的女儿团团围住,再大的烦恼也不足为惧。
“怎么了?”脸上的笑意控制不住。
“你怎么还不回座位啊,我们都等急了。”
“是吗?”傅晓晓笑着把女儿们一一掰向武宁侯夫人和傅诗雪,“娘亲有事耽搁了,对不起啊!你们几个还不快先向人行礼,不要让长辈说你们没礼貌。”
四个小姑娘规规矩矩行了晚辈礼,因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傅晓晓也没有介绍她们的意思,所以这个晚辈礼算是比较敷衍的。
傅晓晓却是不惧,笑着对两方人道:“眼见着时辰快到了,我等还是快些入席吧!可不要等皇后娘娘出来了,咱们还未到。”
守着一帮小孩儿,武宁侯夫人可不像傅诗雪那般,她是开不了口的。
于是,她勉强笑笑,道:“改日必登门拜访,今日且先如此吧!”
“好,届时我必备好茶点恭候大驾。”傅晓晓一脸笑意,带着女儿们侧身站立,然后手往一侧道:“武宁侯夫人先请!”
“有劳!”武宁侯夫人迈步离开,身后跟着一众妾室、丫鬟、仆妇,浩浩荡荡向着宴会处而去。
“妹妹先行一步。”傅诗雪颔首为礼,面无表情地带着儿女们离开。
最后游廊上只剩下傅晓晓母女五人,五人迈着轻快的步伐前行。路上,长女说起她们是如何发现母亲需要帮助的,跟着提起一个戴面具的男子。
“那位叔叔穿着和咱们不一样的衣服,脸上戴着个金色的面具,然后随手一指娘亲这边,跟我们说娘亲需要帮助。”长女满脸疑惑,道:“我们没看出娘亲需要帮助,但他说你们只管去就是,你们娘亲遇到麻烦了。”
傅晓晓蹙眉,的确,适才是女儿们帮她解了围,可这人她又不认识如何就知她需要帮助?
到了宴会场地,灯火通明仿如白昼。因是国宴故而男女同在席上却是分席而坐。左右两边各四列,并设有高台三层,其中挨着主位的那一层坐着北辽的使团。
傅晓晓她们母女五人的位置自然不可能在高台上,高台下的第三排,粒子指着北辽使团中的一名男子,说:“就是那个戴面具地叔叔。”
傅晓晓顺着女儿们所指地方向看去,便看到一个身穿北辽服饰地男子,他的脸上戴着一个金色地面具。
男人坐在那里也显得高大英武,傅晓晓绞尽脑汁也没想出这人是谁。唯一得出的结论是,他们并不相识,但他身上有股似曾相识的气质。
如果不是她还记得自己夫君的身高、体型,这男人她或许会认为是薛睿喆,可惜啊,她的夫君没有对方高壮。
且她夫君身上更多的是书生意气,而不是这般杀伐果决的戾气。
素不相识出手相帮值得一谢,傅晓晓在对方看过来时举起了一杯酒示意敬他。男人一愣,也跟着举起一杯酒,然后学着她的样子示意,跟着她的后面饮尽了一杯酒!
傅晓晓笑了,她对这人莫名生出几分好感来。男人似也笑了笑,不等人有何反应,一边的宫中内侍已经高声唱喝起来。
“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一众人忙起身,在太监的唱喝声中行礼,并在新皇的一句,“众卿家平身”后纷纷落座。
国宴其实挺无聊的,基本流程就是皇帝说几句话,皇后恭维几句,一众人跟着恭维几句。话说得差不多了开始上菜,菜色单一还不可口,不可口就算了,这种宴会还吃不饱。
好在来前傅晓晓让女儿们吃了些点心垫肚子,否则女儿们就要跟着饿肚子了。
用餐期间自然少不得娱兴项目,尤其各国使团都在,正是彰显国力的时候。这国力,除了硬核实力比如比武,还要有软实力,比如歌舞……
在这些表演的间隙里,偶然会插入各国使团带来的娱兴项目,其中不乏给新皇送礼的。毕竟,这国宴是为了庆贺新皇登基而设,这样的名目怎能不送贺礼?
在一众表演中,由什兰国小禾公主跳地一场《塞上乘蝶》舞最受瞩目。舞蹈起时音乐叮叮咚咚悠远浩渺,好似从天宫中飞下来地乐曲。那公主一身半露不露地纱衣,在起舞时飞荡在空中似要乘风而去。
这还不是最神奇地,最神奇地是舞蹈中后期宴会上弥漫开一股异香。随着香味愈浓有彩蝶穿花过巷而来,它们排成一条条线绕着小禾公主起舞,使得那少女如初落尘间的仙子一般。
乐停舞歇,香味散去,蝴蝶亦缓缓飞走,众人像是做了一场大梦,无不感叹这舞蹈世间少有。
高台上的皇帝起身向着那小禾公主走去,直走到三步之遥的位置,刚好够让傅晓晓看到这人贪婪地嘴脸。
忍着胃部地不适,她听到新皇问着小禾公主,“公主可曾婚配?”
小禾公主俯身跪下,“回大齐皇帝陛下,小禾地驸马就在殿上。”
傅晓晓一阵无语,这小禾公主随北辽使团初来大齐之时众人便皆知,其驸马正是北辽派来地使者,这皇帝当着一众大臣再问,其心思昭然若揭。
有那古板守旧地正暗自摇头,傅晓晓不由得更加瞧不起这个男人!
大齐是没漂亮女人了吗?不就舞蹈跳得有新意了一点点吗?怎么就让你这个一国之主这般毫无体统?
傅晓晓虽鄙视他,但人家自我感觉良好。
且他不仅不觉得羞耻,反而伸手将那公主扶起来,说:“你中原话说得很好。”
“是驸马教的好。”小禾公主一脸与有荣焉得说:“臣女同弟弟得中原话和北辽语都是驸马教的。”
这番夸耀之语,任哪个上位者都不能忍。新皇转向那戴着面具地男子道:“大使来我大齐,何须戴面具示人?这般藏头藏尾,莫不是面容丑陋不敢示人?”
这般无礼让席上许多大臣变了脸色,偏那戴面具地男子,从容不迫地起身走下高台跪在了新皇面前。
“外臣的确面目丑陋,怕吓到陛下、娘娘同诸位大臣、夫人,公子、小姐们。”
“你既得了小禾公主这般美若天仙得女子,朕倒要看看你如何面目丑陋?”新皇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面前地男子说:“朕命你摘了面具!”
相逢不识
国宴上足有千口人,孩子也有不少,但不知为何就安静的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看着一站一跪的两人,傅晓晓不知是否自己错觉,竟觉得那戴面具的男子和新皇都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
“这令你为难?”新皇居高临下的说:“即便你丑如恶鬼,朕也要见识一下。”
“陛下!”小禾公主跪地,“驸马戴面具当真是容貌有异,怕吓到女眷和孩子。”
“公主所言极是,外臣……”
“我大齐子民可不是胆小畏缩之人。”新皇步步紧逼。
三人你来我往言语较量,傅晓晓很是不解。新皇此人虽无耻了些,倒不至于这般强人所难,他因何一定要这什兰国的驸马露出真容呢?
“娘亲……”阿黛小声叫了傅晓晓一声,“一会儿叔叔若惹了三叔不高兴,你能帮帮他吗?”
傅晓晓冲女儿笑了笑,道:“好。”
终于,场中的男子手覆面具,这一动作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面具被摘下的瞬间,傅晓晓只觉眼前发黑有那么一刻忘记了呼吸。
朝思暮想十年的面容突然出现在面前,傅晓晓第一反应是,不!不可能!他如果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找她们母女?
这些年她为了惹人注意,将戏班子做得风生水起、众所周知,点心铺子无论她身在何地十年不改名字,她甚至让自己跟新皇传出了那样的名声……
眼前这个人一定不是薛睿喆,他或许只是跟夫君长得一模一样,他只是什兰国的驸马,绝无可能是她朝思暮想的男人。
“五弟妹……”新皇叫了傅晓晓一声。
“是,陛下。”傅晓晓从桌子后面绕到了侧面,垂首道:“您有何吩咐?”
“你且看看……兴许是这大殿得灯火不够亮,又或许是朕吃醉了酒看错了,为何这人朕瞧着像是五弟?”
“陛下!”傅晓晓还没答话,坐在一边得云英王妃已然起身,道:“臣妇瞧着正是五弟。”
“大嫂……你看呢?”新皇又看向另一面。
忠义王妃仔细看着那男子得面容,因她做得位置比较偏,看得又是这男子带疤痕得侧脸,一时间竟不能确定。
远远地,大殿一角传来一女子的声音,“陛下,臣妇瞧着正是我那失踪十年的姐夫!”
有那么多人说这人是薛睿喆,唯有傅晓晓一脸的不以为然。
身边的四个女儿都是满脸激动,她们扒在傅晓晓身上,吵闹着问:“娘亲,那人当真是我们的爹爹?”
“爹爹是长这般模样的?”
阿黛出生时,她们的爹已然失踪了,她是四个里最想知道答案的,见娘亲不答,她扯了长女地袖子问:“大姐,你不是说小时候见过爹爹吗?他是长这样吗?”
长女一脸深思,望着场中男子,傅晓晓看她那个小模样,忍不住笑了。笑容浅淡,对女儿有无限的耐心。
“娘亲……”长女一脸疑惑。
傅晓晓明白,长女其实并不记得父亲长什么模样,她只隐隐约约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山一样的陪着她玩,山一样的保护着她。
“他不是。”傅晓晓微笑着说。
她的声音轻轻地,足以让所有关心这件事的人都听到。
“五弟妹……”丛雪琼一脸不可思议,“他明明……”
“四姐!”傅晓晓看着她说:“他不是!”
丛雪琼沉默了,坐回自己位置时脸上带着几分怒色。
傅晓晓轻轻撩了一下自己的裙摆,跪地道:“陛下,此人并非我夫君薛睿喆,只是有八分像罢了。”
“五弟妹,你怕是许久不见他忘记夫君长着何等模样了。”
“不会。”傅晓晓斩钉截铁,道:“他若是我夫君,如何能过家门而不入?若夫君还在世如何忍心十年不回家?我想他大约是不在人世了。”
“不可能!娘亲,你说爹爹还在的。”别人未曾多言,身边的女儿们已经受不了了。
长女尚还稳得住,阿黛从自己座位上一路奔到男子面前,问:“我问你,你可是姓薛?”
“在下姓傅。”男子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真的不是……”阿黛垂下头,全身上下写着失望。
新皇叹息一声,揉揉阿黛得脑袋,“乖,回到你娘亲身边去。”
“是。”阿黛坐回到原位。
傅晓晓从地上爬起来,面无表情得同女儿们一起坐回原位。
新皇看向那男子,道:“你且平身!”
男子行了一个北辽得大礼,道:“多谢大齐皇帝陛下!”
这人站起身后,新皇才迈着八字步回到皇后身边。一派从容正直的模样,仿佛方才观小禾公主一舞而起色心的家伙,同他没有半分关系。
傅晓晓心里发笑,目光落在什兰国公主和驸马身上。那男子目光意味深长,那公主站到他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裳。
两人回到使团的位置,这一插曲并没有影响国宴,之后的节目继续,会场重新热闹起来。
桌上的饭菜撤走又上新的,倒不担心会冷掉。
夜渐深沉,高座上的新皇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被皇后和内侍官劝解着回了寝宫。傅晓晓看着新皇离去的背影,心想他醉成那个德性应该不会再想占定王妃的便宜了吧?
正如此想,忽然有人挡了她的目光。来人身形高大结实,身旁带起的微风暗藏一股奇异的清香,熏熏欲醉难以忽略。
“勇义伯夫人好。”来人躬身为礼。
傅晓晓看过去,一张熟悉且思念许久地脸近在咫尺,但是她没有忘记这不是她的夫君。
“什兰国驸马好。”傅晓晓起身还礼。
“夫人,外臣想问,在下当真同勇义伯夫人长得相像?”
傅晓晓微微一笑,道:“不像!驸马英武非凡,我家那位不过是一位书生。”
“噢?”男子双眉微扬,道:“在下来大齐之时,曾听勇义伯乃前朝勇将……”
“民间传言岂能当真?如驸马所言,若他当真勇猛,如何不见他同北辽大军对垒。敌人都不曾见便失踪,谁晓得他是不是当了逃兵呢?”
“他不是……”男人急了一瞬,跟着笑了,道:“夫人真会说笑。”
二人你来我往地几句话,让坐在一边地几个小姑娘皆是一头雾水。尤其阿黛,她虽没见过自己地父亲,但极其崇拜他。傅晓晓地那些鄙薄之语,她是不认同地。
“娘亲,为何要这样说爹爹?”阿黛站起身大声反驳,“爹爹难道不是英雄吗?大周天子是个大怂包难道不是娘亲说得吗?”
傅晓晓一脸尴尬,因为大周地亡国天子就坐在不远处。她一脸歉意地看过去,正看到一个内侍站到了定王那桌前。
内侍说:“皇后娘娘请教定王妃绣技,请王妃随奴婢去娘娘宫中。”
大半夜地请教什么绣技?
如果傅晓晓被问到这个,定然会想法子拒绝,偏这定王妃竟然起身跟着那内侍走了……
叹息一声,收回目光再同这什兰国地驸马接着聊,什兰国地公主已来到桌前。
“驸马,咱们回驿馆吧!”小禾公主说。
傅晓晓跟着道:“是是是,我也该带着女儿们回府了。”
“……就此别过。”男子地表情有几分不自然。
傅晓晓冲着夫妻二人笑笑,牵了女儿们地手离开了宴会场……这一夜注定要发生很多事,但她只打算当个旁观者。
相认(下)
晨起闻得鸟鸣莺啼,揭开帐子便见阳光洒进悬窗,照得满目亮堂堂,让人恍惚还似梦中。傅晓晓穿了衣裳坐在梳妆台前,有丫鬟推门进来,手里端盆端茶帮她梳洗。
看着镜中的自己,虽未到人老珠黄的地步,却也是常言所说的半老徐娘。昨夜……她看到的那个男子果真是薛睿喆吗?
可若不是他,那些他所说的十年经历莫不是自己做梦?
“娘!”门外传来四个女儿的轻唤。
自四个丫头陆续长大,傅晓晓便给她们分了院子。她们一如其他人家的贵女那般,晨起要给她这个做母亲的请安。不同的是她没有早起的习惯,所以女儿们早晨也可多睡一会儿。
这件事曾被裘姑姑提点过,说别人家的女儿、媳妇请安的时辰如何早,自己身为母亲要给女儿们做个典范,不然她们要到夫家受婆母管教的。
傅晓晓却是不以为然,她绝不会把女儿嫁去那般刻薄的人家。可她这样要求女儿们不要起那么大早,却挡不住这女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
由长女做典范,四个小姑娘每日早起,虽不来请安打扰她却会做自己的功课,或者挑拣药材,或者舞刀弄枪,或者做女工,或者品茶、做点心,总之全不用大人盯着,自己就很自觉。
傅晓晓知道后,不止称赞了她们,还曾满心羞愧地跟着早起过一阵子,后来实在撑不住只能做个懒惰地娘亲。
此时的她蓬头垢面还不曾洗漱,女儿们却是衣饰齐整,犹如含苞的花朵般站了一排。四人身后跟着她们的丫鬟,一下子挤满了外间,跟着所有人齐齐向她行礼。
“娘亲晨安否?”脆生生的轻问,比窗外的莺啼还要悦耳几分。
小丫鬟们也跟着福礼,“问夫人安好?”
“安安安,都快起来。”傅晓晓笑着一手一个拉起女儿们。
这时竹染从外面笑着走进来,她说:“诸位小姐,且先去前面等候夫人,奴婢们要伺候夫人洗漱了。”
“是。”四个丫头一如每日的清晨那般,带着各自的丫鬟浩浩荡荡离开了傅晓晓的卧房。
目送女儿们离开,傅晓晓吩咐丫鬟赶紧给她梳头。竹染带着一个小丫鬟去给她整理床铺,并拿走她昨日换下的衣服。
那边有人收拾,这边傅晓晓洗过脸准备上妆。忽然,竹染拎着一件男士的袍子和一双沾了草屑、泥巴的鞋子来到她面前,脸上的疑问让她愣在原处。
“夫人?”竹染见傅晓晓一脸懵,以为她也不知道这些是怎么回事,脸上的表情由惊讶疑问被戒备取代。
“不是。”傅晓晓忙解释道:“我以为昨晚是做梦。”
“到底发生了何事?”竹染有些急。
“我,我i昨晚半夜忽然醒了。见窗外月色正好便披衣起榻,提着灯笼去外面的湖岸边散步……”
“夫人当真好雅兴。”竹染好气又好笑地问:“然后呢?”
“他来了。”傅晓晓脸上地表情似梦似幻,显然若不是竹染发现那些东西,她怕是会误会昨晚地一切是一场梦。
“谁?”
“什兰国的驸马。”傅晓晓转头看向窗外地天光,“他说他是我的丈夫薛睿喆。”
“夫人信了?”竹染怒道:“这人怕不是想假装……”
“不是!”傅晓晓坚定不已道:“他说他在什兰国叫傅尧。”
“傅尧……”竹染眼睛睁大,“可是夫人在昨晚的宫宴上不是说……”
“盼了太久,见到时难免会自欺欺人。”傅晓晓叹息一声。
“可他如今是什兰国的驸马,还是北辽的大使。这般身份,如何变成我大齐的勇义伯?”竹染蹙眉,“世人可都以为勇义伯早就不在人世了。”
“昨夜他说这一切都交给他,让我不要管。”
“那夫人就真的不管吗?”
傅晓晓叹息一声,道:“且听他的。毕竟,什兰国的女王和王夫是他的救命恩人。对了,我说得这些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那四个丫头!”
“可是夫人,那毕竟是四个丫头的亲生父亲。”竹染蹙眉,“这叫奴婢们如何忍得住?”
傅晓晓目光流转,看着在她屋里伺候的几个丫鬟及竹染,道:“你们几个若是不说,我每日每人赏银一两!而竹染,你若忍到真相大白那一日,这齐都数得着的兵器铺子允你随便挑一件,如何?”
这下子不止几个丫鬟连竹染都发誓嘴巴一定严严的。
傅晓晓放下心,但还不忘嘱咐一句:“连管家都不能说!”
“不说不说。”竹染激动道:“奴婢看中了一把剑,想要许久了。”
“保住秘密一定买给你!”傅晓晓承诺。
竹染点点头,伸手把那鞋子和衣裳一同交给一旁地丫鬟,然后净手道:“今日奴婢来给夫人上妆。”
“好。”傅晓晓没有拒绝。
这边暂时风平浪静,另一边却没有这般心平气和。不同于傅晓晓凌晨回了房间补眠,薛睿喆那边是在太阳升起后才走回驿馆,毕竟他要绕过那一大片湖泊。
到了驿馆,见马上就是用朝食地时间,薛睿喆便准备用了饭再休息。可身上地衣裳还是昨晚参加宫宴地那身,除了外袍脱给了傅晓晓。所以他决定先回房换了衣裳再去饭堂,谁知竟在门前的台阶上,看到了不知等候多久地小禾公主。
“公主?”薛睿喆意外,“公主为何等候在此?”
“我在等你回来,谁知你这时候才回来。昨晚宫宴后,你去了哪里?”小禾公主一脸委屈,“你是不是去见那个女人了?”
薛睿喆蹙眉,道:“公主放心。外臣回去前,定然安置好公主。”
“我听人说,这里的习俗是一夫多妻。我一国公主,愿与她共侍一夫,驸马且看这样如何?”
“公主何必自轻?”薛睿喆一脸严肃道:“女王陛下将公主交给臣下,绝不是让公主这般委屈自己。”
“可是……”
“公主,外臣回家了。”薛睿喆动情道:“漂泊十年,外臣终于回到了自己家。忍着一直不去见妻女,忍着宫宴上不同她们母女相认皆是为了公主。无论公主说什么,外臣都要回到自己家里!外臣不想做那客死异乡的漂泊鬼,还请公主体谅!”
话说至此,小禾公主还能怎么办?她哭着望了薛睿喆一眼,揉着眼睛离开了。
满城风雨(上)
每日早饭后傅晓晓会拿出一上午的时间料理家事,这所谓的家事除了内宅的一应琐事,比如吃穿用度,此外还包括人情往来。另有每月固定的时间盘点皇庄、店铺的出息,以此维持整个勇义伯府的开销、入账。
这日,平方同傅晓晓说完了内事,不由得八卦起外事来。刚巧她早有预料,所以没有像其他府中女眷那般惊讶。
平方说:“小的听说,今儿一早定王妃才被一顶小轿送回定王府。身上虽仍旧穿着昨晚王妃规制地衣裳,但衣角裙摆多有破损。不止衣裳破了,脸上青紫,手腕亦有缚伤。头上钗环凌乱,失了一只耳环,脚上丢了一只鞋袜,可以说狼狈已极……”
傅晓晓想过定王妃的惨状,万料不到竟会这般惨。
那姓赵的强占臣子之妻就罢了,为何还不允她一分体面,竟要这般折辱,当真半分脸面都不给前朝君后留。
难不成他们还曾有过她所不知的龃龉?想至此傅晓晓摇摇头,自己何必给姓赵的找遮羞布,他那种特殊癖好,附带些更令人发指的手段有什么稀奇的。
曾经,傅晓晓因定王妃被姓赵的看上而生出的几分快意,此时已然烟消云散。唯庆幸,这么多年,那人始终不曾逼迫自己。想来是自己这张不够绝艳的脸救了自己,她不由得摸上自己的面颊。
“夫人,”平方唤了傅晓晓一声。
“还有何事?”
“晨起时,容公主进了后宫。央帝后为她指婚……”
傅晓晓不解,“她看中了哪家公子?”
“北辽大使,什兰国小禾公主的驸马,傅尧,傅大人。”
“嗯?”傅晓晓挑眉。
平方垂眉,“容公主大约也认出来那是公子,以前小的同公子在黑山寨时,容公主就扬言要嫁给公子。夫人当真没认出来吗?”
傅晓晓不答,只问:“陛下可答应了?”
“不曾。”平方摇头道:“陛下说他没有拆散人家姻缘地癖好。”
这人说没有拆散人家姻缘地癖好,傅晓晓可不信。一个喜欢妇人地男子,他爱地不就是拆散人家夫妻。
这般言不由衷地话背后必然有因,傅晓晓细细一想,不禁想到了北辽使团。同时也想到了,一身北辽官服地薛睿喆,当然免不了思绪飘到昨晚……将飞远地思绪重新拉回来,傅晓晓问:“陛下还说了什么?”
“陛下说要问一问什兰国地驸马再定夺。”
“然后呢?”傅晓晓不想表现出自己地急迫,却身不由己地问:“戎容怎么说?”
“夫人料事如神,容公主说许久没见几位皇子、公主,想在皇后宫中小住几日,好好陪陪几位弟弟妹妹。”平方撇撇嘴,“小的听了觉得这容公主暂留宫中,只怕目的并非陪伴谁。”
傅晓晓很认同。
当年,戎容得知自己养父的死跟两位叔叔有关,便在这几年中渐渐与赵家一众弟弟妹妹疏远了。他们都疏远了,更别提皇后,双方根本没有交集。
那么,戎容留在皇宫里是为了什么?傅晓晓的手指点在桌案上,说:“经年夙愿,我只怕她想堵一把。”
“夫人晓得容公主住进皇宫的目的?”
“她怕是想用父亲的死胁迫陛下答应她所求。”
平方惊讶至极,“如今的陛下可不是黑山寨的三当家,一朝登位便是鱼跃龙门,陛下只怕不会受她胁迫。”
“是啊。”傅晓晓轻叹一声,望向门外的天空,明明晴空万里她却看到了阴云密布的前兆。
午后吃过饭,天空果然阴沉下来。竹染从外面进来,说了一件事,虽早有预料有朝一日该知道的人都会知道,却也不曾想竟至这个地步。
戎容如傅晓晓所预料的那样,进宫小住跟皇子、公主无关,只是为了同赵浚成谈判。
她想要嫁给薛睿喆,从少时起,经年不变已成执念。尤其在经历夫君战死沙场后,那执念竟化作心魔,令她失了理智。
“……三叔若不成全侄女的心愿,侄女便唆使仆役将您和二叔,如何连同前朝秦王一起害死我父亲的事情传扬出去。三叔向大齐百姓标榜我父亲忠义,害死忠义之人是何等样的人?想必够民间百姓评说,够史书记一笔。”
“二叔、三叔追封你父亲为忠义王,赐你公主封号,你难道不知感激?”
“感激?侄女自是感激涕零!”戎容脸现怒容,道:“可这些是我父亲用命换来的,我同母亲并不欠你分毫!且,倘若我父亲还在世,二叔、三叔不曾勾连外人害死我父亲,说不准我这公主之位做得更加名正言顺!”
“名正言顺?好一个名正言顺!”
戎容见赵浚成脸色阴沉,话题突转道:“侄女也不想总揪着过往不放,只愿三叔能成全侄女。”
赵浚成露出一个算不上温和的笑,对戎容说:“你且去皇后那里看看住处,容三叔再想想。”
想什么呢?自然是赐婚的事。戎容高高兴兴地转身离开,赵浚成却是转头将忠义王妃请进了皇宫。
皇帝跪在昔日大嫂地脚边说:“当日事态紧急,麒麟城那时也不是我兄弟二人地一言堂,谁会想到从黑山寨带下来地兄弟会被我父亲的幕僚收买。这些年没有同大嫂说清楚,也是怕大嫂误会我兄弟二人,却不想从戎容嘴里听得那番话,实在刺我的心。当年磕头为兄弟,是起了重誓的,我兄弟二人绝不敢违逆上天……”
这么多年,这件事一直是大嫂的心结,她曾想等女儿嫁人了找到真正的幸福了,她就与杀夫仇人同归于尽。
如今听得此言,仔细琢磨又觉得说得在理,他们结义兄弟同生共死多少年,如何就能做出出卖她夫君得事情来?
而且,一国之君何等贵重,竟向她下跪了。
将赵浚成从地上拉起来,待要安抚,却听他说了一件颠覆她整个人生得大事。
其间言语描述细致,让人仿佛亲见,却让大嫂眼前阵阵发黑,几欲晕倒。赵浚成扶住大嫂,言语恳切道:“原是想瞒大嫂一辈子得,奈何这丫头不知好歹,竟口出狂言实在令人心寒……”
大嫂不想听这些话,只握紧赵浚成得手腕问:“戎容现在在哪里?”
“大约在皇后宫中,大嫂莫急,我这便遣人将她带来。”
满城风雨(下)
锦绣宫乃是皇后未央宫后面地一处大殿,宫殿华丽,锦绣堆砌,住在这里方显看重。天色渐暗,戎容换了常服坐在榻上听身边地宫女讲些宫中趣事。
正说到小公主养地一条小狗能听懂人言,忠义王妃便被皇后带了进来。
“娘娘千岁,母妃!”戎容匆匆下榻,被宫女扶着跪迎皇后和忠义王妃。
“起来吧!”皇后娘娘以手示意,看着戎容站起身,她又道:“自家人在,只管叫本宫三婶。”
戎容笑着颔首,站到母亲身边,便听忠义王妃对身边地皇后道:“臣妇有些私事要同这孽障说,烦劳皇后娘娘先行移驾。”
听母亲骂自己孽障,戎容脖子一缩,她只是想嫁喜欢的人,母亲为何不能理解?她抬头求助地看向皇后。
却见皇后笑了笑,对忠义王妃说:“大嫂同戎容好好说,莫要生气。天下好男儿多得是,有陛下同本宫给她做主,绝不会委屈了她。”
“多谢陛下、娘娘。”忠义王妃微微颔首。
“你们母女说说话,本宫先回去了。”皇后笑着离开,离开前招手将宫女们一同唤了出去。
母女俩行礼恭送,待皇后走远了戎容转身坐到一边的椅子上。见母亲恭敬目送,嘴角撇了撇,说:“母亲你何须如此,她不过是捡了个现成皇后当。若是我两个三婶还在,这皇后的位置哪里由得她做?年纪比我还小呢!”
大嫂转身,眼神里皆是探究,好似不认识她这个女儿了。
戎容见母亲如此,讨好地笑笑,给她倒了一杯茶恭敬地放在自己对面。见母亲坐了,她长舒一口气。
“娘,我知道你生气。可是我喜欢五叔那么多年,如今他都要娶别国地公主,为什么不能娶我?”戎容端着杯子喝了一口,垂着脑袋心虚道:“我爹被二叔、三叔他们害死,人死不能复生,三叔如今做了皇帝难道不能下旨赐婚完成我的心愿,就当是补偿我?”
大嫂蹙眉看着对面地养女,她心里乱极了。脑海里一遍遍走过这些年的事,初见时这小姑娘的天真无邪地;知道两位叔叔可能是仇人的愤慨;成婚时不舍她时的贴心……养了二十多年的孩子,愿以为是个知恩图报的,却没想到竟是条毒蛇。
母亲不言不语只顾看着自己,这不由得让戎容心中更加忐忑,但她已下定决心非君不嫁。
于是,她道:“娘不必劝我,我心中只有五叔一个,若您还疼我,就成全了我罢!”
大嫂眼中绝望,嘴角却露出一个苦涩地笑,她道:“戎容,你可还记得你的旧名?你可还记得你本不是我和你爹的孩子。”
戎容站起身,满脸的不可置信,“娘亲这是何意?我要嫁给五叔你便不认我了?”
“当年,”大嫂没有就这戎容这句话说下去,而是用寒冰彻骨地声音问:“我在黑山寨秘道里生下了你弟弟,他是不是你给捂死的?”
戎容满脸惊恐,后退一步被椅子绊倒,坐回到原处。
大嫂闭上双眼,再睁开已是悔恨难当。悔自己不该将她视为亲女,养歪了心思;恨自己这么多年真心疼爱付诸东流,掏心掏肺的养了一条白眼狼!
“娘亲……”戎容撩衣跪倒在大嫂腿边,“我不要五叔了!娘亲,我当时鬼迷了心窍,我不想你们有了自己亲生的孩子就不疼我,我真的没想到爹爹就那么去了,我原想着没了这个弟弟以后还会有其他弟弟妹妹,娘亲……”
她哭着去牵大嫂的手,却被大嫂一把推开。不止一把推开了她,还给了她一巴掌。
“滚!你再也不是我的女儿!”大嫂推开椅子往门外走。
迈开的腿被戎容一把抱住,她惊慌地说:“不是我!不是我捂死地。是……是薛淑涵!是五叔地长女,我逼她捂死地。娘亲若是不信,可以去问大小儿、二小儿他们。”
她急于辩解,完全失了理智,除了攀扯最让她不喜的人,连口中大小儿,二小儿的大名都记不起来了。用着在黑山寨的旧称,让母亲赶紧去问,让她不要抛弃自己。
“我是问过他们才来问你的。”大嫂万念俱灰地说。
戎容愣了愣,立刻道:“肯定是三叔不让他们说实话,他又有事情要求着五叔了,所以让三叔包庇淑涵,包庇他的女儿。娘亲,你要相信我,我是讨厌弟弟可我不敢杀人的,我不敢的。”
“不敢?”大嫂苦笑,“我记得,当年你曾怂恿着大小儿、大妮他们想把涵涵推下悬崖。你说淑涵捂死了你弟弟……可你还记得她来黑山寨时几岁吗?三岁!你说你逼陪在她身边的丫鬟杀人都有可能,一个三岁的小娃娃有那胆量捂死你弟弟?她怕是早在我生子时,就吓破了胆。难怪,你五婶来麒麟城前她总是惶恐,总是默然不语缩在角落里谁也不理。我原以为是因母亲不在身边之故,却料不到,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见识到人性中地恶念。”
“娘亲……”戎容扬起哭花地一张脸,“你还记得吗?你曾说过这世上唯有你我母女最亲,你说过的,别人有儿子送终,你有女儿也不比他们差什么。”
大嫂一脚踢开戎容,“早知有今日,昔年就该任你流落深山被野狼叼走!”
摆脱了束缚,大嫂迈步离开。
“娘亲!”戎容从地上爬起来追出去。
母女行至未央宫门前,大嫂怒火攻心晕了过去,戎容看到母亲昏迷将她接回到自己卧房里照顾。心里想着她那么疼她怎么舍得一直怪她?
而且,母亲年近半百以后需要她的时候多得是,总有让母亲回心转意地一天。
御医看过后,戎容守在母亲床边一夜不曾离开,甚至最后趴在床沿上睡了。
但未料到,母亲半夜醒来踏着晨露出了皇宫……
早上,戎容看着空空如也地床榻,心下一片冰凉。最爱她的母亲没有关心她睡在地上冷不冷,想来在母亲得知那件事后,她们母女的关系便断绝了!
宫闱内苑中,赵浚成在听到太监的禀报后笑出了声,“小丫头,竟想着威胁我?叔叔就教教你如何在逆境中反胜?!!”
人散(上)
前院会客厅里或坐或站了不少人,勇义伯府终于迎来了她的主人。薛睿喆坐在上首看着左手坐着的父亲和嫡母,二人看他的目光仍有怀疑。
薛睿喆大大方方任他们看,丫鬟们一个个走进来给众人都倒了茶,摆上了果点。
不等众人叙话,门房走了进来,“老爷,什兰国公主来访。”
“且带去后院,让夫人接待。”
“是。”门房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等众人消化了此人正是薛睿喆,他便开口问道:“为何不见大嫂?”
这话让薛家老宅的众人不知从何说起,还是坐在一旁的元宝,将大周国破前后薛家发生的事说了。薛睿喆这才恍然他回来以后,一直都在解释自己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却从未问一问傅晓晓这十年的情况。
原来,她曾想给他给北地的将士们送过冬的衣服被子;原来她曾因勾结黑山寨的反贼而下过大狱,而那时她还挺着个肚子;原来她是凭一己之力逃出的京城,而那时薛家的人早因她下了大狱提前离开京城了……
还没有讲到大嫂的下落,薛睿喆就已心生怨恨,待他们说起大嫂的经历,他已完全不将他们看作人了。
离京时大嫂不愿意走,她是想为傅晓晓奔波的,去求那些达官贵人,哪怕只给个确切地消息。但是没有,还来不及付诸行动她就把自己的婆母药倒了,一家人拖着昏迷的她急急忙忙离了京城。
到了中途大嫂醒来,还是想回京城,她顾念着傅晓晓肚子里的孩子,念着那是薛睿喆的骨血需要好好护着。她怕自己的这个小叔子死在战场上,而他身后没个摔盆起灵人。
还是她的婆母,薛睿喆的那个嫡母让婆子教训了她一通,并让她在门前跪了一整晚。等第二日醒来送回房间,大嫂起了高热,这一下竟没能救回来。
说到这里,嫡母道:“你大嫂因你的妻女而死,且不说你家中没有儿子,即便有,难道这家产不该由你的侄孙继承?难道你这做叔叔的不该补偿你侄子年幼失母?”
薛睿喆听到这话已然压不住怒火,他走到这群人中间,看着自己的父亲、嫡母、大哥、侄子,忽然笑了。
“一家子血脉至亲,竟比不得我那毫无干系地大嫂。”薛睿喆没有去看父亲和嫡母,他转向大哥,问:“大嫂这样去了,大哥如何看?”
“是你!”大哥一拍桌子,道:“若不是你去了北地,若不是你娶的那女人跟黑山寨的山贼有勾结,我的妻怎会死,我儿怎会年幼失母?”
“元宝,二叔的侄儿,你也这般想?”
年轻男子看薛睿喆的目光都似淬火,显然他从没对父亲、爷爷、奶奶的话有过半分疑惑,也不觉得这番话中的因果有什么错。
薛睿喆看着这样的侄儿,笑了,“大嫂今日若还活着,这勇义伯都可以双手奉上。可是,这薛家何曾将我和我的妻子当作一家人?当日你们离京时,是以为我的妻会死,既然不是一家人,哪来的脸上门攀附?!”
“二小子,话不是这么说得……”
嫡母的话被薛睿喆打断,“你们害死了大嫂,竟还想将这杀人的罪名落在我头上。”
“薛睿喆!”薛老汉老僧入定许久终于开口了,一开口就把手边的茶点扫落在地,“你这逆子晓不晓得在跟谁说话?知不知道天道人伦?”
“如何不知?”薛睿喆笑着,转身坐回到上首的位置,他看着元宝道:“你小子真是薛家的种!跟你二叔一样,视而不见真正的杀母仇人!”
“薛睿喆!你这混账龟儿子……”薛老汉站起身,举着拐杖就要打,被透明人一样的姚望伸手拦住。
“让老头坐好。”薛睿喆说。
姚望伸手拉着薛老汉将他按坐回原位,这一变动刚起的时候,勇义伯府的小厮纷纷走了进来,一个个拿着大棒将会客厅围了起来。
这样的阵仗吓坏了薛家老宅的诸人,婴儿感受到不安哇哇哭起来,但没有一个人哄一哄他,所有人都在等着薛睿喆的一声令下。
薛睿喆却在这样的氛围里,端了手边的茶杯慢慢饮了一口。
一杯茶喝尽,婴儿也哭累了,声音渐渐止息时他才开口,道:“我夫人乃是前朝傅国公的嫡长女,曾做过前朝的秦王妃。新婚第三日被黑山寨的大当家劫进了山匪窝,并且嫁给了我。”
“什么?”大哥满脸震惊,“你在黑山寨娶的弟妹?”
“一女二嫁,不知廉耻!”嫡母一个女人在意的点总是让人意外。
“怪不得,京城有传你那长女不是你亲生的,你跟黑山寨也有勾连,竟是这个缘故。”
薛睿喆笑笑,全不在乎的说:“知道忠义王是谁吗?”
“我知道,是戎子豪。”元宝现在在学实务,他想走科举一途在京为官。
“他是黑山寨的大当家,也是我的结义大哥。”薛睿喆说:“当今陛下是我的结义三哥,英王妃是四姐。”
薛老汉晕乎乎道:“这样说来你也算皇亲国戚了,只是这爵位你的最低,以后要记得同皇上提一提给你升一升。”
薛睿喆笑了,这群人竟还晕着呢!
“所以说,真正跟黑山寨有关系的是我,不是我娶的女人!她是为了我才在黑山寨里被人抓住,也是为了我下了大狱。若不是她有点微末的本事,我哪还有家回?难道去找你们?”
大哥这才醒悟过来,“二弟,你别气!你就看在你大嫂……”
“若不是想知道大嫂的下落,今日你们逼迫我妻女的时候我便要将你们赶出家门了。其实,现下也不晚!来人!”
“薛睿喆你敢!”薛老汉气得跳脚,若不是姚望按着他,他早就举着拐杖打过来了。
“父亲,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我还记得你是怎么将我母亲丢入井中的,你说你要这样闹,我会不会拼个大逆不道的罪名,将你沉塘?我这忠义伯府的门前不就有一片现成湖泊……”
“……”
这威胁很管用,薛家老宅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了忠义伯府。他们前脚刚走,后脚门房便说,前头又来人了。
“谁?”薛睿喆问。
“被罢黜的容公主。”门房说。
人散(下)
听到来人是谁,薛睿喆嘴角露出来一丝讽笑,平方见了问道:“老爷,可要把人请去后院由夫人招待?”
“不必!”薛睿喆立在门前对那门房道:“将人带过来。”
片刻功夫,戎容一身布衣的出现在院中。看到立在门口的男人,满脸惊喜地迎上前:“五叔!”
薛睿喆迈步走出房门,站在了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示意戎容不必上前。
戎容脚步一顿,左右环顾后问:“五叔,我娘亲昨夜没有回忠义王府,她是不是在你这里?”
“你找她找到了我这里?”薛睿喆说着看了平方一眼。
平方点点头,告知他忠义王妃的确在他们府上。薛睿喆心领神会,目光落到这个侄女身上。脑海里是初到黑山寨时的惶恐,彼时这个刚刚十岁的小姑娘是怎么看他的呢?
“原来这就是书生啊?这般柔弱,怕是扛不动爹爹的那把大刀。”
“我才不要叫他叔叔,万一他哪一回跟着爹爹出门横着回来,我还要为他戴孝,我才没有这样鸡仔似得叔叔。”
“五叔,你好厉害!以后我嫁给你好不好?”
或许有人会说不要同小孩子计较,但世间就是有人偏要同这样的小孩计较!他还记得,这个丫头在他新婚时如何欺负傅晓晓。还记得他们一家三年后回黑山寨时,她带着一帮孩子敌视他和妻女。
这些东西当时他不计较不是他没有放进心里,而是那时她是大哥戎子豪的女儿,那个男人对他们一家有恩,这份恩他会让自己的子孙都记着。但是如果有人以为父辈的恩泽能泽披后世就错了,能不能泽披后世还要看看这一后辈是不是良善。
显然戎容不在此列……
“五叔,你能不能带我去见娘亲,帮我在她面前说说情。”
“说什么?”薛睿喆问。
“……”戎容不知如何开口,现在整个京城都晓得她蛇蝎心肠,忘恩负义。
“你也知道无从说情。”薛睿喆站在高处道:“爹娘将你养大恩情重于天,你却将他们的亲生子捂死,但凡你有一分将他们当作父母都做不出这种事,你不是不晓得那个孩子他们盼了十年!”
“是,我知道。可是,五叔,你不晓得我怕什么,我怕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
“难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薛睿喆横眉立目道。
“什么?”戎容满脸的不可置信。
“比起养子女更疼爱自己的亲生子女这不是天道人伦,理所应当的吗?”薛睿喆道:“给你多少疼爱你不知感恩,却要霸占,我大哥大嫂是做了什么恶事摊上你这么个女儿!”
戎容大睁着眼睛料不到从薛睿喆嘴里会听到这句话,“五叔……”
“大嫂既然已不认你,你同我也就没什么叔侄的名分。我见你是想告诉你,以后我勇义伯府不认你这一门亲属,以后不必再来往!”
“五叔!”戎容上前一步,姚望侧身挡在薛睿喆面前。
薛睿喆目光冰冷道:“我说了,五叔不必叫了。”
戎容睁大眼睛,眼中的薛睿喆她似从没见过一样。她哭道:“假的!假的!你根本就不是薛睿喆!你不是我五叔!我要叫五婶来认……”
“戎容!”薛睿喆嘴角露出一抹笑。拍了拍姚望让他给他让开一条道路,他走到这个侄女跟前道:“我还记得你第一次见我就说我柔弱,我同你父亲结拜时你不愿唤我叔叔,诅咒我跟着大哥出门就死……”
“那不是我……”
“你想嫁给我,在黑山寨里几次排挤你五婶,你甚至带着我那几个好侄子好侄女排斥我们一家,你还记得吗?”
戎容扑跪到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哭了一会儿她膝行到薛睿喆脚边,“五叔,五叔,你就看在我是为了你,我是喜欢你的。我喜欢你想嫁给你,所以才去逼三叔下旨赐婚。如果不是,如果不是为了你我娘亲根本不会知道,不会知道是我害了弟弟。五叔,你帮我跟娘亲说说情,我不想没有家,爹爹已经去了……”
“不要再说你喜欢谁,不要再玷污喜欢这个词!”大嫂不知何时从后面走到了前院来。
她的身后站着傅晓晓、四个女儿以及什兰国的小禾公主。
看到他们这群人,戎容惊讶至极。她指着傅晓晓道:“原来你容不得我,倒是容得下这个什兰国的公主。”
小禾蹙眉,满眼的不可思议道:“我什兰国讲究一夫一妻,如今傅师父回了家,我们自然各归各位,我是不会同人共侍一夫的。”
“哈哈哈……”戎容大笑出声,显然不信。
傅晓晓这时道:“大嫂因你白了头发你不问候一句,倒是揪着什么共侍一夫,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忘恩负义?”戎容指着大嫂道:“是娘亲说此生只有我一个孩子的,既然只有我一个孩子为何要再养一个?就是娘亲她食言在先,老天爷看不下去,才索了爹爹的命去!”
这种言论若是有人当了真就是要命的事,因为这时代的人很信命理,信因果循环,傅晓晓几乎立时便发现了大嫂的不对劲。
“大嫂,你不要信戎容的胡言乱语。”傅晓晓伸手去扶那摇摇欲坠的身子。
但显然那话入了大嫂的心,只见她悲凉地闭上眼睛,花白地头发肉眼可见地变白。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傅晓晓是不会相信,有人会因心痛而白了头发。
大嫂地变化让院中所有人噤声不语,只关怀她地状况。
傅晓晓对身边竹染说:“去济民堂请傅大夫来!”
身边地四个女儿挤过来,七手八脚道:“我来!”
四个丫头都是跟着傅大夫习过医地,虽然没有坐过堂,但医术方面被傅大夫考察过,说她们都是可以给人看诊的。
谁知大嫂没有让人诊脉,她站起身几步来到薛睿喆和戎容的所在。
“明日起,我去镇国寺剃度出家。若当真是我食言违誓,诸般恶业因果全都应在我身上。戎容,从今而后你我再不是母女关系,戎容这个名字你也不必叫了。我记得以前你说过,你叫丫头,还是叫这个名儿吧!”
“娘亲!”戎容膝行到大嫂脚边,伸出的手被闪开,她哭道:“娘亲,方才我说得那些都是……”
“你不必解释!”大嫂闭上眼睛,“是我前世做了孽,轮到今世落得个孤苦无依,遁入空门的地步。你我母女缘尽,今后不必再见了!”
大嫂迈步离开,傅晓晓要追被薛睿喆一把拦住。他转头对姚望道:“烦劳姚兄将我这位嫂子送去镇国寺,务必安全送去。”
“好。”姚望追着大嫂而去。
地上跪着的戎容爬起身,跟着追了出去。
这边什兰国的公主道:“你们一家刚刚团聚,我也不再叨扰。”
“慢走!”薛睿喆颔首,对站在一边的竹染说:“你代我和夫人送送公主。”
“是。”竹染走到小禾公主身边。
生子(下)
马车在山林间摇摇晃晃,原本应该骑马在外跟车的男人坐进了车里。夫妻俩个坐在一起,将之前未尽之言重新捡起来。
“你真要同小辈计较?”薛睿喆问。
傅晓晓掀开裙摆,鞋子在溪水边粘了泥她要换下来。她一边动作一边道:“昨日我去镇国寺后山的庵堂里见了大嫂,一月不见,已经瘦脱像了。”
“她现在吃素,瘦些不是很正常吗?”
“……”傅晓晓换了鞋子重新整理了裙摆,她正色看向薛睿喆,眼睛里有浓到化不开的墨色,她说:“你没见过大哥是怎么死的对吧?戎容害死大哥大嫂的儿子,我十年前就知道了,为什么从没想过告诉大嫂?”
“你想说什么?”薛睿喆一脸正色。
“两位二嫂,两位三嫂都是被自己的夫君逼死的。”傅晓晓脸上带了几分苦笑,“这世间的事不能总是争权夺利的人说了算,你说呢?”
“我记得你曾说过,刚到麒麟城的时候你被后来的三嫂刁难过,你不恨吗?”
傅晓晓笑了,“女人要保护自己的家何错之有?我会反抗,却不恨她。”
“晓晓,我听出你的言外之意。你是要折腾大齐的皇帝。”
“你会向自己的结义兄弟告发我吗?”傅晓晓目光冰冷的看着薛睿喆。
那眼神太冷了,让薛睿喆觉得陌生。他伸出大掌捂住那双眼睛,“不要这样看着我,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傅晓晓将那只手拉下来,双手握住,她垂眸道:“我也不想这样,但自从两位嫂子也被你那两个义兄害死,有些东西我就不得不直面。我其实一直知道大哥是他们兄弟联合外人害死的,我也曾想过,大哥的仇有你和雪琼姐,还有他的妻女可报,是用不着我这个弟妹的,但我始终忘不了,如果没有他,我早就受尽折辱而死了,哪里还有后来……”
“我知道。”在傅晓晓看不到的角落,薛睿喆的眼色也跟着沉下来了,“别人的恩怨我管不了,我要为那个我佩服得,不止一次救过我,被我称一声哥的男人报仇。”
“如果,我不曾从北辽回来……”
“如果你没回来,这就是我此后一生要做得事。”傅晓晓抬眸,嘴角带笑道:“事实上,二哥的死就有我的推波助澜。”
“你?”薛睿喆不敢置信,“你一内宅妇人……”
“你那个三哥癖好古怪,为人刚愎自用,又野心勃勃,稍微挑拨几句,再提供一个兄弟二人完全不可调和的矛盾,在关键的时刻再提点几句……”
“你……”薛睿喆想到此时京城最大的八卦,“你知不知道,现在定王、定王妃是全城任意羞辱的对象?尤其定王妃……送走北辽使团的宫宴上,你晓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大齐陛下和前朝皇后在御花园公演,谁不知道?”傅晓晓嗤笑出声。
“定王妃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你要报仇何必牵连她下水?”
“谁同你说我与她没有仇怨?”傅晓晓道:“昔年,新婚三日不见新郎,就是因为那人心里有这朵盛世白莲。”
“……你还惦记着那个逃亡海外的秦王?”薛睿喆脸上的醋意藏都藏不住。
傅晓晓笑道:“怎么可能?”
“那你……”
“女人不要面子的吗?”傅晓晓道:“不要把我们想得太大度。如果不是那人逃亡海外,我一定也不会放过他的。”
“了解了。”薛睿喆道:“你要怎么做都告知我。”
傅晓晓掀开车帘,对薛睿喆说:“这马车夫与当今陛下有生死大仇,以后夫君若有了什么好主意尽可以同他商议。”
马车夫转过头看了薛睿喆一眼,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让人不寒而栗。
他说:“老爷、夫人,前面马上要到庄子了。”
马车停在农庄门口,薛睿喆率先跳下车。他伸手来牵傅晓晓的手时,却见她眼睛微合忽然晕了过去。倒下马车的瞬间被一脸疤的马车夫伸手捞住,顾不得男女大妨,他一把将人抱下车。
“把人给我,你进不了后院。”薛睿喆急得声音都变了。
疤脸将怀里的女人交给薛睿喆,目送他抱着人一路跑进了农庄。跟着便是四个急匆匆地小姐以及无数下人,他满心担心没有发现身边站了一个丫头。
“我晓得你现在的心情。”那丫头一副了然于胸道。
疤脸看了这丫头一眼,转身拉了马车往后门走去。
那丫头跺跺脚,骂了声“没用的男人”就跑进了大门。
不到一刻,勇义伯郊外的农庄上下都传遍了:在竹染被查出怀孕的同一天,夫人也被查出怀孕了。只是因为月份浅,现在查不出男女。
就主子怀孕一事,下人之间因此多了许多闲话,其中一条就说勇义伯夫人是个易孕体质。在同勇义伯一起的那四年生了四个孩子,虽然没有儿子,但有人说什么先苦后甜,鲜花后果,这一胎铁定是男孩!
有那会奉承的说:“什么先苦后甜?勇义伯家的女儿那是千金贵女,能跟田间地头里庄稼妇人生的丫头片子比?像咱家的大小姐,那是要做皇子妃的,指不定日后有大造化……”
什么大造化不必说,薛睿喆从裘姑姑那里听说了这些,不但不阻止还大肆封赏了一番。
这引得长女的不满,她跑来父母房中道:“爹爹,娘亲现下安胎顾不上管束下人,您为何也不管还要封赏他们?您是不是高兴地忘了形?那种话若是传到陛下耳中……”
“涵涵不是从小就向往做皇后吗?”薛睿喆故作不知道:“下人们那些话也没错。”
“可是……可是二哥哥现在只是皇子,上面还有大哥哥,万一这皇位轮不上二哥哥,这样的话会给他惹来杀身之祸的。”
薛睿喆的表情一僵,他想问,原来你不是不知道那等妄言会惹来杀身之祸,你之前为何不怕?
现在傅晓晓不在身边,薛睿喆用那种审视潜在危险人物的目光审视着长女。他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听风就是雨,没有判断力就罢了,父母的话一个字都不信。别人说什么,哪怕那件事荒谬至极她也会信!
就像当年,有人说她是秦王的女儿。她傻乎乎地就信了,从京城到黑山寨一路多次怀疑。他以为那种情况是因为她年纪小,谁知……
骨子里带的怀疑,这辈子怕是改不了了。既如此,那就只能父母辛亏点代她做决定。
“涵涵,以后你最不济也是个王妃,不如你来管束下人,正好锻炼一下自己,省得以后嫁入皇家后手忙脚乱。”
长女眼睛一亮,“好。”
“我让你平方叔叔和竹染婶婶把这农庄里的大小事先全权交给你来处理,正好我们现在都没什么精力打理。”
“好。”长女一脸激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