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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寨遇故知全文阅读

作者:云隐青山     山寨遇故知txt下载     山寨遇故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新人

    第一次成婚的傅晓晓在一大段礼仪里晕头转向,待到她重新坐下来才发现自己坐在婚床上。这个新房比想象中要大,因为傅晓晓感觉到里面挤了将近百人。

    闹哄哄中,红盖头被人一下掀开,傅晓晓这才由近及远的视线里第二次看到她的夫君李宸轩。男人一身喜服,漆黑如墨的头发藏在紫金冠冕里,只一眼便觉此子尊贵无匹。

    傅晓晓不觉微微一笑,此时地她完全忘记了自己盯着一张女鬼脸在看人家。在周围人闭眼夸“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中,找到了几分新嫁娘该有的羞涩。

    “王爷,王妃,恭请共饮合卺酒。”一个年老却没胡子的男人走至近旁,声音怪模怪样的说。

    顶着几十公斤重的新娘凤冠傅晓晓转头去看一步之遥外的男人,心中有个极不淡定地自己在尖叫:太监!活得太监!她来到这边多日还没有见过的太监。

    “好奇什么?”身边传来男人小声的询问。

    傅晓晓居然忘了身边还坐着自己的夫君,她小声问:“说话的是宫里的内侍?”

    “是啊,你夫君如今册封为王,有享内侍服侍的资格。”男人语带笑意道:“好了,快接酒鳟要饮合卺酒。”

    傅晓晓想点点头,奈何凤冠实在太重,她只得出声,“好。”

    与电视上喝的交杯酒不同,这里的合卺酒是杯子下面连着一根红绸,绸上系着同心结,新婚夫妇同时拿起同时饮下,再由人说吉祥话便视礼成。

    新婚前一夜傅晓晓听那位伯夫人说过,且她说了不止这一样,好在有身边两个丫鬟一起记,不然说不准行大礼的时候就会出错。

    有这一层,傅晓晓决定不再与那位计较。本来二人就没什么深仇大恨,就算有也是原主的。要想为原主报仇必然要见血,傅晓晓觉得这个自己做不来,索性借着大婚的由头恩怨两清。

    当然,伯夫人又给婚前培训又让儿子背她出门,这些不外乎因她嫁入高门,想着未来的哪一日能回馈伯府亦或者她的儿女身上。

    尤其她的女儿,傅晓晓也是后来才晓得,自己前未婚夫,现妹夫实质上的从军之地就在秦王帐下。仇人便上司,那母子三人就算放低了姿态也要呕出二两血。

    一人左手一人右手从宫女托盘上拿了酒鳟,傅晓晓看着身边的男人,然后跟着他的频率将那辛辣的酒液喝得一滴不剩。

    几乎在酒裹着滚烫烫进身体里的那一刻,她就有些头晕。耳边嘈杂地人声似乎都远去了,她隐约听到身边的男人说:“王妃不胜酒力,便在新房休息。”

    “嗯。”傅晓晓眨眨眼,满心疑惑,这到底是什么酒这么烈。

    温热的手掌握上她的小手,让她的心跟着一抖,“我去与他们喝酒,一会儿过来陪你。”

    “好。”傅晓晓不知自己到底什么模样,应该是有咧开嘴笑吧?

    待房间里的人都走了,傅晓晓才自己摘了凤冠,身体虚弱地从床榻上走下来,脚步虚软地来到一边放水地铜盆前。

    此时天已昏暗,傅晓晓低头便看到水盆里印出一个白脸红衣的女鬼,吓得她把水盆直接掀翻,跟着便凄厉地喊道:“有鬼啊!”

    盆里的水泼到她脸上,她忙惊骇地用手和袖子去擦,这下干脆成了面目模糊地恶鬼脸。把闯进门来的一干丫鬟也吓个半死,好在这群人里有她陪嫁过来的两个,辛红和妙晴忙去搀扶她,一边安抚她一边又拿了沾湿的毛巾给她擦脸。

    待一切收拾妥当,傅晓晓才晕乎乎地了解自己看到的鬼是自己,她晕乎乎泫然欲泣地问自己的丫鬟,“我那么丑的吗?不是说新娘子都是美的吗?为什么我会那么丑?”

    两个丫鬟不得不把进门前梳妆婆婆说过得话重说一遍,“姑娘,新娘子都是这么画的。”“姑娘已经是我见过的新娘子里最漂亮的一个。”“姑娘这白脸红颊是有说法的……”

    因为听过一遍,或者因为早起的缘故,当然可能是那一杯烈酒,总之傅晓晓在两个丫鬟地喋喋不休里睡着了。

    浑浑噩噩时,有不认识的小丫鬟小声说:“辛红姐姐,原来王妃真容这般美!”

    辛红说了什么傅晓晓没听清,在她心里自己刚才的举动只怕会成为这京城里的笑话。笑话就笑话吧,反正笑她的也不止那一个两个。

    被自己的新娘妆吓得半死的新娘,傅晓晓自己想一想也觉得十分好笑。还有,这合卺酒到底是什么酿的,她可是个喝醉过的成年人,这酒怎么想怎么有点不对劲。

    再次醒来,新房里只有她一人。整个新房内被各种灯火照亮,她坐起身,摸了摸饿扁的肚子。然后起身绕过屏风,不想却看到坐在圆桌旁的男人。

    难怪在此立了屏风,想来是非礼勿视之意。这种繁文缛节虽然麻烦,但很尊重人隐私,傅晓晓不禁点头,不错,不错。

    当然,她总算没忘记自己是成了婚的女人,没有在看到男人的那一刻骂出“登徒子,色狼”等字眼。

    李宸轩仍旧是新郎的装扮,眯着眼睛直挺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身边怎么没人伺候?”傅晓晓疑惑道:“不是在外敬酒,客人都走了?”

    男人闭着眼睛笑了,道:“傅大姑娘礼仪学得不全,本来咱们合该有个坐床礼,要坐一刻。我敬了酒带着女眷前来,不想姑娘竟卸了钗环一睡睡到三更天。”

    是了,傅晓晓点头,自己竟忘了还有一礼未行。

    “现下只你我二人,虽无人观礼也可补上。”傅晓晓忍着饥饿示意男人和她一起回到婚床上。

    “做错了事只想敷衍,难道你心中没有歉意、愧疚吗?”男人将圆桌上的茶杯扫落到地上,眼睛瞪得铜陵一般,十分骇人。

    傅晓晓被吼得身体一抖,心中怀疑这男人是否有暴力倾向。她在低头认错和自在随心中权衡了一下,跟着便站直身一步步走到桌边。

    观察着男人的表情,对方一副“小样儿,看我制不住你”的表情,这让傅晓晓不觉皱起眉心。跟着心里便划过一丝了然,脑海里闪过千百个宅斗文里出现的字眼“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很显然,这男人为了在以后的夫妻关系中占据主动,在新婚第一夜就给她设了个套。自己人在套中,若此时低了脑袋便没了以后的话语权。

    无论这主意谁给出得,都无比恶心!同意这样做并想压她一头的秦王,也不是个男子汉,且偷偷摸摸在酒里做文章,实在阴暗。

    想通这一层,傅晓晓便知道未来的婚姻生活不会美满,因为必然争斗不断。任何一个期待未来生活的人,都不会想着在新婚这一天玩这种阴暗手段。哪怕真想在生活中获得话语权,也可以光明正大一起商量,不该是算计人出错,揭短,谈条件这样的流程。

难全

    新房内灯火通明,有灯花爆开地声音传入耳中。傅晓晓看着面前的男人,心中冷笑连连。她不是会委屈自己的性子,尤其在一个一心想压制住你却不想好好呵护你的男人面前,她一步也不会退的。

    缓步来到圆桌前傅晓晓坐在秦王对面,男人显然很意外她的反应。想来是知道,这个时代的女人究竟卑微到何种地步。既知女子生存不易还要欺压,简直可耻。

    “本王有叫你坐?如此不知尊卑是没把本王放在眼里。”秦王色厉内荏道:“本王是一家之主!你醉酒昏睡在床,让京中女眷看足了本王的笑话,你心中可有本王?”

    傅晓晓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目光落到秦王脸上,看着那张脸一点点漫上气怒地红晕,然后笑问:“萧公子上门求婚可是王爷的意愿?”

    秦王一愣,“……是又如何?这与你不知礼数有关系?”

    “既是王爷的意思,为何王爷如今将我看做仇人一般?”傅晓晓纤细地手指在茶杯地边沿上摩挲,眼神似千年寒冰让看到的人无端端被刺地一激灵。

    而这一激灵伴随着的是无边的恼怒,“傅诗月!不要转移话题!现下说得是你醉酒误事的事情,同我向你家求婚有甚关系?”

    傅晓晓嘴角带笑,“王爷,小女子怎敢转移话题?这合卺酒……我没尝到多少辛辣味道,它却让我晕头转向不能自已,甚至掀了洗脸的铜盆……敢问王爷,怎样的酒能令人仅一杯便不知方向,甚至昏睡过去。”

    “你这是何意?”秦王皱眉,眼睛里一闪而逝地慌乱没有逃过傅晓晓的眼睛。

    傅晓晓笑出声道:“王爷,何必问这些你我心知肚明的问题?我虽嫁入秦王府,但与王爷不过是一面之缘。自问对王爷并无男女之情,愿意高嫁只因在家中全无出路,可这秦王府似也不曾给我活路。”

    “你……”秦王脸色剧变,“你莫要胡言乱语,你不胜酒力本王可以不计较……”

    “王爷!您为何又不计较?既然不计较又为何摔了茶盏?”傅晓晓看着秦王道:“我虽人在后宅,这醉酒是何种模样还是了解的。似我那般不似醉酒倒似中了毒,这王府中有人想要害我,王爷不追究吗?”

    秦王站起身,“王府上下一直期待本王成婚,你是本王王妃,谁敢来害你?”

    傅晓晓仰视着秦王,嘴角扬着讽刺地笑,话里却没有半分退让,“这合卺酒用过的酒杯洗了,可今日本王妃还在这里,找御医验血总能晓得本王妃是不是中毒。若查出来是中毒本王妃就告到衙门里去,王爷为国为民奔波多年,在这京城地界却有人想要你王妃的性命,实在藐视皇族威严。王爷……”

    “不可理喻!不可理喻!”秦王不等傅晓晓说完,甩袖便走。门外传来他对丫鬟地训话,“看好王妃,没有本王的命令谁都不准放她出来。”

    傅晓晓望着秦王离去,房门前悬挂的厚重毡毯阻隔了她的视线。她心想:虽然这王府内宅不知深浅,总算这生活方面事无巨细。像这毛毡,伯府可没有给她用。

    毛毡被人从外面掀起,辛红、妙晴走了进来,二人到得近前皆垂了脑袋一副犯了错地模样。

    这模样让傅晓晓“噗嗤”笑出声,见两个丫鬟抬头看过来,忙笑道:“你们这是何意?”

    妙晴年纪小,心理素质不如辛红,她扑跪在傅晓晓脚边,道:“姑娘,女眷来时奴婢们是叫了姑娘的。辛红姐姐还在姑娘脸上打了水,可姑娘就是不醒……”

    “我晓得你们的忠心。”傅晓晓把妙晴从地上拉起来,她的目光落在两个丫鬟身上,“有心算无心,这个不识礼数不敬尊长地名声算落到我脑门上了。”

    妙晴一头雾水,辛红却脸色一变,“姑娘,往后可如何是好?”

    傅晓晓沉默,在傅伯府她能那么折腾,无非是因为伯夫人立身不正还好面子,可这秦王府却不然。一、她进门第一日便是醉酒误事不敬尊长,这是她立身不正;二、夫君不同她圆房说明也不看重她,没有家主宠爱的原配夫人还不如一条狗;三、她在此地除了辛红和妙晴外毫无根基,更没有类似乳娘的老仆帮她打算为她筹谋……前景堪忧啊!

    “辛红,王爷可会休妻?”傅晓晓问。

    辛红大惊失色,“姑娘……”

    傅晓晓不难为自己的丫鬟,她说:“王爷不会休妻,若我想身心自在除非去死。”

    “姑娘……”两个丫鬟齐齐下跪。

    “李宸轩既不喜我为何要同我成婚?”傅晓晓目光飘忽,很是不解。

    辛红膝行到傅晓晓面前,深深磕了一个头。

    “你知道?”傅晓晓看着丫鬟小脸上的泪痕,嘴角带着几分温和地笑。

    辛红断断续续哭道:“姑娘,是奴婢骗了您,奴婢没有把打听来地事说全。”

    傅晓晓脸色微变,原本温和的态度尽数收敛。辛红见此不由慌乱,遂将自己知道的一段真假参半的传闻讲了出来。

    原来承恩伯府冯家有两姝,这两姝皆容貌倾城,是京城有名的两个才女。姐妹二人相差七岁,姐姐在十三岁时早早订给了太子也就是当今的皇帝。姐姐成婚后几年间没有子嗣,当今也是痴情的,选秀至今只有三妃一美人,这些人亦没有子嗣。

    可朝廷内外不把这件事怪罪于皇帝,反而只让后宫诸位后妃常年服药改善体质。皇后是嫁给皇帝最早的,所以她最先服药。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从太子妃到皇后。是药三分毒,冯家大女儿为了子嗣什么药都试过,奈何出嫁十年她不但没有怀孕反而因服药重病缠身。

    冯家大女儿是冯家培养多年的家中嫡女,她容貌、学识、性情无一不是万里挑一。如果不是她不成,家中绝不可能舍了她让妹妹顶上。

    奈何,那大女儿无福,冯家便动了将二女儿送进宫的主意。

    说到这冯家二女儿,她没有大姐地端庄秀丽却娇俏动人,没有大姐地学识渊博却知情识趣,若不是这样她也不会被亲姑母看中想将她求去做儿媳妇。

    是的,这冯家二女儿最早与当今皇帝没有半分联系,她是李宸轩的母亲看中的儿媳妇。

    那些民间百姓流传地皇帝与冯家二女儿如何姻缘天定,如何芳心暗许,全是虚构。不过是皇帝霸占妻妹强娶弟妹地遮羞布而已,只苦了痴心一片地秦王。

    据说,秦王与冯家二姑娘是旧识,说两人青梅竹马也恰当。李宸轩知道这小姑娘是自己未来的妻子,因此对冯家二姑娘很是上心。年少时走街串巷只为给心上人寻好吃的,好玩的,及至后来,为了能让心上人风光大嫁他不顾皇族不得入仕的规矩从军去了。

    他得了军功,等来的却不是一场天长地久地婚姻,而是一纸册封圣旨。

    或许,从冯家二姑娘进宫侍疾时李宸轩就有预料吧?他没有表现出多么伤心,却始终拒绝母亲为其相看的亲事。

    他若能早早答应了婚事也不会在后来时急急娶了傅晓晓,皆因当年与冯二姑娘的事虽没过了明路,却也有不少亲朋知晓。

    久而久之,有那心思不纯的便怀疑一直不成婚的李宸轩对当今皇后情根深种。有了这层怀疑,又是小叔子与嫂子,这样的话题自然被人脑补了无数香艳刺激地场景,甚至有不要命地编了凄苦地话本子在百姓之中传阅……

    与皇帝的女人有染,哪怕只是流言哪怕李宸轩备受皇帝信任,但谁又能日复一日的听这样的流言。

    为了平息流言,现在的老王妃当时的老郡王妃不得不为了保护儿子放出新的流言,在这则流言中她的儿子与承恩伯夫人的娘家侄女曾议过婚,二人私底下感情极好,若不是因家中长辈过世小姑娘要守孝,她的儿子也不会至今未成婚……

窘境

    灯火摇曳,夜已深沉,故事也在辛红地陈述中讲完。傅晓晓沉默不语,心思让人见了也一时猜不透。没人知道她此时正为那个无辜的表小姐难过,凭什么这一家子人犯了错,让另一个小姑娘牺牲名声解救?

    人家小姑娘名声被你们毁了,你们娶了她也就罢了,何苦再把一个无辜的她牵扯进来?

    傅晓晓目光落在妙晴身上,小丫鬟红着眼睛深深拜了下去。看样子这丫鬟二人都清楚,这秦王究竟为了什么娶她。

    “姑娘……”辛红流着眼泪说:“您原谅奴婢,奴婢也没想到王爷他为了皇后娘娘会这样欺辱您。”

    “为了皇后娘娘……”傅晓晓嘴角带笑,笑容讽刺道:“不一定是为了皇后娘娘。他大约是为了自己往后的日子才拿捏我的。”

    “姑娘……”辛红眼中闪过几分怜悯。

    傅晓晓望着小丫鬟,笑容缓缓收起,她轻声问:“你似还有事情瞒着我。”

    辛红忙垂下头,“奴婢没有。”

    看着少女心虚地模样,傅晓晓缓缓开口道:“你没有把打听来得事说全,不是怕主子伤心、难过,而是怕主子受秦王喜欢。”

    辛红猛地抬头一脸地不敢相信,那种惊愕、伤心,不被信任地恼怒表现地淋漓尽致,她睁大眼睛说:“奴婢没有!”

    傅晓晓却不管她,直接开口:“你怕我晓得其中厉害会做小伏低赢得秦王的心,你知道我当时的处境对秦王没有深情只为求生,你想借你主子的肩膀成为这王府的妾。”

    “姑娘……”辛红没有再装难过,而是真正的一脸吃惊。

    一旁的妙晴抬起头,也是惊愕地看着辛红,“辛红姐姐,你跟我说怕姑娘知晓其中厉害会不允婚事,难道都是骗我的?”

    傅晓晓看着自己的两个丫鬟,心中一片冰凉。她满心疑惑:为何那些宅斗小说里女主身边总有那么几个忠心不已的伙伴?而她得到的不过是虚情假意的忠心。

    妙晴可信吗?傅晓晓一点都不相信。她之所以没拆穿妙晴那点同辛红一样的小心思,不过是因为她觉得她们都是一样的可悲。

    既然是一样的可悲又何必全部掀开来看?两个丫鬟有对比另一个才会多为她想想,知道她不是好欺瞒的才会在做事的时候多几分思量,毕竟她就算再不济也是主子,想要打杀她们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既然得不到忠心,能让她们害怕也是可以的。

    傅晓晓叹息一声,“罢了,王爷如今不喜我,辛红若你不后悔我愿意给你助力让你成为王爷的妾。”

    辛红愣住,“姑娘……”

    妙晴也是一惊,她急道:“姑娘,万万不可。您同王爷刚成婚,正该是笼住他心的时候,怎么能……”

    “有何不可?”傅晓晓厉声道:“在这王府,不受宠的王妃还不如一个受宠的通房丫鬟,既然辛红愿意,主仆一场总比外人可靠。”

    辛红一脸惊喜,巴掌大的小脸挂上两片红云,难得的娇俏动人。她一下下磕头,“谢谢姑娘,姑娘大恩大德奴婢永世不忘!往后姑娘但凡有用得着奴婢的,奴婢定然鞍前马后义不容辞。”

    傅晓晓伸手拉住她,“起身吧!”

    辛红起身,妙晴尴尬地跪站在那里,她目光左右流转,几度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开口。

    “你也起来吧!”傅晓晓淡淡地对妙晴说。二人起身后站到一旁,她又说:“明日一早只怕还要给老王妃敬茶,今晚辛红值夜。”

    辛红红了一张小脸,那模样好像今晚就是她的洞房花烛夜。傅晓晓淡淡笑笑,她知道这丫鬟只怕把这值夜的事当成天大的恩惠。

    妙晴则屈膝一礼道:“那奴婢守在门外为姑娘守夜,若是王爷回来也能给姑娘提个醒。”

    傅晓晓还没答应那丫鬟转头就走,傅晓晓看着妙晴地背影将她叫住,“以后要叫你家姑娘为王妃。”

    妙晴转身屈膝一礼,“是,奴婢晓得,王妃早些休息。”

    傅晓晓的目光直到毛毡放下才缓缓收回来,辛红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姑娘,外面那般冷,妙晴……”

    “她自己愿意的。”傅晓晓声音淡淡道:“我从未同你二人说过,我比较欣赏想要什么就自己去拼自己去抢的人,想要成为王爷的妾就直接同我说,我可不是那种看着往日地情分就主动提起给你你想要的那种主子,想要什么看你愿意为此做怎样的努力!”

    “姑娘……”辛红红了眼睛,跟着摇头道:“不,是王妃。”

    “你不必如此感激我。”傅晓晓站起身,“你我主仆一场如今不过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未来如何尚不知晓。”

    傅晓晓其实并不欣赏辛红,能如此大度不过是因为那个男人不是自己想要的,自己不想要又拒绝不了倒不如让他去想要他的那人那里,这样两厢便宜多好!

    “王妃,”辛红听了傅晓晓的话,似千里马遇上伯乐一般一副誓要为她肝脑涂地的模样,道:“奴婢有一事尚未禀明。”

    “何事?”傅晓晓转回到屏风后,辛红紧随其后。

    “冯府上的表姑娘在王府做客。”辛红压低声音道。

    傅晓晓挑眉看向自己的丫鬟,“是你说的那位承恩伯夫人的侄女?”

    “是。”辛红神神秘秘道:“听说已住了一月有余。”

    傅晓晓一听便道:“也就是在我同王爷结识以前,这位娇客已经在王府中住下了。”

    “是。”辛红垂目道。

    傅晓晓看着小丫鬟,问:“你想我做什么?”

    “奴婢,奴婢只是后悔当初因一己之私让姑娘失了先机中了算计,奴婢只是想弥补过失,让姑娘对明日的敬茶有所准备。”

    “你觉得老王妃会为了那位表姑娘给本王妃下马威?”傅晓晓问。

    “奴婢只是斗胆猜测。”

    傅晓晓不以为然地笑了,她说:“老王妃就算不喜我也不会因为她给我难堪,这位表小姐与那流言一般不过是块遮羞布而已。至于下马威,有没有那个表小姐她都会给的,何况如今她有现成的借口,比如醉酒误事……”

    “醉酒误事不过几句训斥。”辛红急道:“奴婢是怕……”

    “怕她为了给我难堪,第二日便要抬那位表姑娘为侧妃?”

    辛红如掐了脖子的小鸡仔般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鼓了起来,显然被这句话噎住了。

    傅晓晓摇头一笑,“辛红,你觉得你家主子与对方比能有什么胜算?明日是新妇敬茶,那老王妃占着孝字大义,什么样的苛责你我都得受着。我巴不得她把那表小姐抬进来,这样我就有借口大闹一场了。”

    “姑娘……”旧日的称呼着急中脱口而出。

    傅晓晓横了丫鬟一眼道:“你放心,你猜测得那些不会发生。”

    辛红闭嘴再不言语,傅晓晓终于放下心来重新躺回到床上。而辛红则睡在了一边地美人榻上,一如之前在傅伯府那样。

    只是这一晚注定难以成眠,傅晓晓听着窗外秋风拍打窗户的声音,脑海里是白天稀里糊涂地一天。就这样睁眼到天明的她尚不知晓,这座让她忐忑难安的王府她根本住不了多久,这种有人日夜贴心伺候的日子亦在此后少有。

    她看着日渐明亮地新房,听着窗外有人打扫地声响,心里将敬茶中会发生的所有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又一遍,这才在被人叫醒前陷入了沉睡。

敬茶

    再次醒来是被丫鬟叫醒的,那时天将白未白,傅晓晓敢肯定自己睡了还没有一刻钟,感觉似乎是刚闭上眼就被叫醒了。

    好在,她还记得今天一早要做什么,也是辛红和门外地妙晴尽职尽责,不然这敬茶时间错过说不准真的被老王妃退货。

    当然被退货傅晓晓觉得也不错,她一个人的名声连累伯府和秦王府两家成了京城的笑话也算解气。虽这样想傅晓晓终究还有顾忌,她怕万一这两家因她闹事回头一合计觉得于其要个名声不好的女儿(媳妇)不如让她死了的好,到那时她该怎么办?

    万事有所顾忌才会缩手缩脚,傅晓晓自问她可是很珍惜自己的这条小命的。

    天尚未全亮,新房中的蜡烛有的已经烧尽,有的降息未息。王府的丫鬟鱼贯而入,在将那些烧的不成样子的蜡烛清理走以后,又重新换了新的蜡烛。

    新蜡烛没有原来的数量多,好在太阳在慢慢升起,屋里也不觉得有多暗。

    待这些人走后,毛毡帘子再度被掀开。有个大丫鬟模样的人,领着一行手拿托盘的小丫鬟进来。傅晓晓瞥了一眼有八人排列站在她面前。她从床榻上走下来,绕过屏风时打着哈欠,看到一众丫鬟手里的东西她便坐在梳妆台前让她们为自己梳妆、换王妃的衣服。

    刚把自己收拾好,秦王李宸轩就带着贴身的小厮走了进来。夫妻二人昨夜各睡各的,见了面也不说话。

    秦王可以无视他的王妃,傅晓晓身为王妃却不能无视自己的夫君。她走上前微微屈膝行礼,道:“王爷昨晚睡在哪里?”

    秦王瞥她一眼,“自是睡在书房。”

    “王爷在书房可睡得习惯?”傅晓晓笑着问。

    “尚可。”秦王脸色稍稍好了一些,道:“在自己府中倒不会委屈自己。”

    “那王爷,今日朝食在哪里用?”

    “今日是你新妇第一天,要敬茶,你同我自要同母妃一起用。”

    傅晓晓点头,“王爷若没有其他吩咐你我这便快些过去罢,莫要让老王妃等久了。”

    秦王端着架子,道:“既已嫁给本王,应随本王一起改口唤母妃……”

    “敬茶时再改口。”傅晓晓望着秦王,“规矩便是如此。”

    秦王冷哼一声站起身,二人便被一众人簇拥着往前院去。

    傅晓晓因为人手不足,身边也没跟个有经验的嬷嬷,所以对于有些事她只是一知半解,或者后知后觉。譬如,这亲王府有几口人她并不清楚。

    本来若按照正常的成婚习俗,她要给各位亲友做帕子、香包、鞋子,做这些东西时自然而然便晓得这府中人口,奈何她成婚急,那些赠送亲友的小礼物皆被秦王和皇后娘娘包办了,因此她并不清楚这敬茶要敬几人。

    这时的她有些懊恼,怎么不让俩丫鬟再打听清楚些?这要是当时认了亲却叫错了人可又是一番大笑话。只是此时再临时抱佛脚也晚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夫妻二人徒步行了一刻钟,才来到老王妃住的迎晖堂。迎晖堂的院子比较大,院中古木参天,若不是此时已是深秋只怕这院子大半都会笼在这棵古木的阴影下。

    进了院门,到得中庭便有婆子迎上来引他们进去。迎晖堂正厅摆着数张桌椅,却没什么人坐。唯一一个坐着的是位年轻姑娘,此外便是上首坐着的老王妃了,而那唯一坐着的年轻姑娘不用猜,只怕是那位表姑娘了。

    傅晓晓有几分惊讶,这秦王府怎得这般冷清?她想起以前看过的宅斗小说,几乎每一本这敬茶认亲都是好几口子人一起,叔伯兄弟、伯母婶娘小姑子大嫂子一大堆,有和气的有刻薄的有胡闹的有讨好的,没十几号人敢称宅斗吗?

    这秦王府的人口实在太过单薄了些,不过傅晓晓却是松了一口气,她想一个人也好只要应付一个人的盘问就可以了。

    但这老王妃也是个不走寻常路的,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敬茶、改口、收礼,老王妃期间只说了一句“要多多为轩儿开枝散叶”就结束了这个让傅晓晓紧张一晚上的敬茶认亲礼。老王妃甚至都没有提那位表姑娘一句,反而是傅晓晓脱了手上的一对金镯子给了那位表姑娘。

    接下来便是令丫鬟摆饭,傅晓晓像许多大家族的媳妇一样,洗手、着箸伺候婆婆、夫君用饭。大概是人口不多的缘故,秦王府无论男女都在同一桌用餐。

    席间,老王妃万分慈爱的说:“明日便是你的回门礼,我让管家给你父亲母亲准备了礼物,一会儿你去看看,看还缺什么。”

    傅晓晓忙屈膝行礼,“谢母妃,让母妃操心了。”

    老王妃挥挥手,一脸的这都是小事的表情。跟着便话题一转道:“听说你与你那位继母关系不甚和睦?”

    傅晓晓忙垂下头道:“一家人唇齿相依,总有磕碰的时候。让母妃忧心实在不孝。”

    说着这些违心的恭维话,傅晓晓面色不改。倒是用餐的母子二人很是惊讶,尤其秦王看着她的脸不住的瞧。显然在他们母子心里,娶进来的媳妇脑子不太好使。万料不到她会为娘家说这些遮掩的话。

    傅晓晓也不搭理母子二人,只十分尽心尽力地继续伺候二人用饭。

    等母子俩吃过饭,秦王便示意傅晓晓可以用饭了。

    “母妃,”傅晓晓屈膝行礼道:“孩儿还有礼物没拿,现下便去取来……”

    话毕,不等众人反应她便一溜烟地走了。俩个丫鬟是在她离开迎晖堂大门后才堪堪追上来,那时,傅晓晓已经穿过游廊,差几步便回到自己的院子了。

    “姑娘,您忘了什么?”辛红急道:“您让奴婢去取,何苦……”

    傅晓晓不答,只轻声哼了一下。这母子二人想让她吃剩饭,不找个借口出来难道还真吃一嘴口水?

    回到新房所在的盛恩堂,她吩咐丫鬟把皇宫里赏的绣品帕子和香囊送去迎晖堂。

    “王妃,这不妥吧?”妙晴有些犹豫,“老王妃若看到这些,心里大约不会高兴。”

    傅晓晓挥手示意小丫鬟快点送过去,妙晴无奈,只得捧着那些东西往迎晖堂去。

    等妙晴走了,傅晓晓让丫鬟辛红去厨房拿饭菜,主仆二人这才一同吃了饭。因一夜没睡,傅晓晓打算躺在床榻上歇一歇,不想不等她除掉鞋袜便又有人走了进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秦王,他不是一人前来,身后还跟了小厮和脸生的丫鬟。他来时傅晓晓正绕过屏风去休息,看到秦王前来她也没理,直奔床榻而去。

    “放肆!傅诗月,还没进宫谢恩,你这是要休息?”秦王皱眉。

    “可不是,”傅晓晓坐在床榻上与追过屏风的秦王对视,“昨夜怕王爷又要整我,担忧地一晚上没睡。现下实在困倦,不知王爷能否容我合一合眼?”

    秦王沉默没接这句,而是换了一个话题,“你过来认一下人,免得以后在王府里做错了事而不自知。”

    傅晓晓只得起身跟着秦王来到屏风前,那里站着两个丫鬟与一个小厮,傅晓晓皱眉,“王爷的好意心领了,只是我身边并不缺丫鬟伺候。”

    秦王大怒:“本王给你的奴才是让你使唤,伺候你的吗?那是提点你让你不至于在人前人后出丑的。”

    傅晓晓沉默,她身边的确需要一个了解王府上下的丫鬟。

    不等傅晓晓再开口,秦王又道:“你二人上前,让王妃认识一下。”

    两个丫鬟一起上前,动作一致的给傅晓晓行礼,“奴婢秋婉(秋桂)见过王妃。”

    秋婉人如其名,婉约沉静,眉眼低垂惹人怜惜;秋桂则要比秋婉高大些,眉目间有几分坚韧,让人肃然起敬。

    “你二人几岁了?”傅晓晓问。

    “奴婢十六(十七)。”花骨朵一般地两个少女聘婷行礼,让傅晓晓不由得看向秦王,怀疑她送美人过来的用心。

    但眼下这些也不是她关心的,便道:“以后你二人便同妙晴和辛红一起在我身边伺候。”

    两个丫鬟再度行礼,“是。”

    丫鬟介绍完了,傅晓晓才想起正事,“咱们现下进宫去谢恩吧?”

    秦王也没耽搁,只道:“宫里的事这两个丫鬟也熟,不若今日就让她们暂时顶了辛红和妙晴随侍在侧。”

    “顶一个尚可,两个都顶了我只怕不习惯。不如这样,妙晴不去了,王爷让两个丫鬟其中的一个跟我。”

    秦王沉默片刻,道:“这样也可。”

进宫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进宫的路上,若不是之前有坐马车的经历,傅晓晓不会明显地感受到这中间的差距。这辆亲王制的马车十分宽敞,可以容纳十几个人;车内外的装饰做得十分高调华美,马脖子处垂挂着流苏,车檐上挂着铃铛;车内座椅、立柜东西齐全,一路过去傅晓晓喝了茶水,下了一盘棋。

    “王妃的棋艺有待提高。”李宸轩脸上带着几分意外。

    傅晓晓把手上的棋子一抛,然后道:“下棋不过是做消遣,王爷太过认真了。”

    “噢?”李宸轩脸上闪过一丝恼意,“不知王妃除了下棋都做哪些消遣?”

    “自然是君子六艺都有涉猎,略通而已。”傅晓晓秉持吹牛不打草稿,反正这男人不可能花时间就为了试自己的王妃是否在吹牛,于是十分豪放的说:“像王爷这般的皇族只怕是比我这样的小小贵女学得要更多一些。”

    李宸轩听傅晓晓前半句话黑了脸,及至后半句话心情脸色又如花开一般温和了很多。

    男人变脸地速度让傅晓晓不禁失笑,果然,谁都喜欢听漂亮话。

    说话间,马车停在了宫门口。李宸轩下车后,又伸手将傅晓晓扶下了车。一众人站在了宫门口侍卫前,有王府护卫给对方亮了一下腰牌,又说了几句话,那人先示意众人可以进入,又率领一众人跪地迎接。

    跟着李宸轩带着辛红、秋桂两个丫鬟走进宫门,傅晓晓管住自己的眼睛尽量不要四处张望。虽然没有四处张望也是看了不少,心中的小独白(吐槽)已经刷满一整辆秦王马上了。

    比如,宫门好小,一辆秦王制马车要小心翼翼通过,否则会被卡住。这跟傅晓晓想象中的宫门差太多了,从这入宫的宫门就知晓皇宫大不了多少。

    这座皇宫的确不大,可要用走得也要走半个时辰以上。所以走过宫门没多远便有总管太监领着两个步撵上前,他笑眯眯地行了一礼,然后道:“皇上、娘娘已在鸾凤宫等着王爷、王妃,请两位主子上步撵移驾。”

    “有劳了。”李宸轩迈步上了步撵,傅晓晓犹豫了片刻也坐了上去。

    两个步撵一前一后走着,傅晓晓没有看风景的心情了,只瞧着前面那压在人肩头的木头,不知为什么就想起了学过的一些东西,类似于“压迫”“剥削”等等。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斗士,坐在亲王制马车里还觉得这样的日子真舒服,庆幸自己没有像最开始计划的那样拿上钱就跑路。古代平民的生活,想都不敢想……

    可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跟李宸轩是不同的,他心安理得的坐在步撵上,与那总管太监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傅晓晓却不行,她觉得抬着她的人很可怜,很辛苦,她没办法忽略心中的不安,欣赏不了皇宫的美丽。

    傅晓晓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自己果然是个不会享福的。

    与傅晓晓相处多日的辛红第一个发现了她的异常,于是小声问:“王妃,你不舒服吗?”

    辛红的声音虽然小,还是被前面的李宸轩听到了。他转过头脸上带着几分恼怒,问:“又怎么了?”

    傅晓晓给了对方一个假笑,然后说:“没事。”

    李宸轩想说什么,发觉场合不对又闭上嘴。然后故作体贴道:“若觉不舒服,一会儿见了皇兄、皇嫂我让人带你去御花园里逛逛。”

    这样的体贴虽然是表面功夫,傅晓晓还是给予一个真诚的笑,“谢王爷体恤。”

    步撵在鸾凤宫正殿的台阶前停下,傅晓晓被辛红扶下来,然后随李宸轩一步步走上带有暗纹的黑色台阶。

    这个王朝过得不是很富裕,傅晓晓从这黑色的台阶就看得出来。像这鸾凤宫是皇后娘娘的住所,她是整个王朝中最尊贵的女人,可正殿台阶数上去却不到三十个,且这质地一看就是普通石块打磨出来的。

    还有这鸾凤宫的占地,也就是傅晓晓如今所在的秦王府院子的两个大。这对于一个王朝而言,可说得上是寒酸了。

    想到这里傅晓晓不由得暗笑,自己心理也是矛盾。一边可怜抬步撵的太监,一边嫌弃这个王朝寒酸。

    步入正殿大门,傅晓晓的一切动作就如机械一般,跪拜行礼报上姓名。

    高居上位的那对夫妻都在笑,一个温柔地女声道:“弟妹快请起,一家骨肉这般拘礼岂不外道了。”

    傅晓晓低眉垂眼地起身,“谢皇上、皇后娘娘。”

    面上恭敬,心里又刷满了小独白:说什么外道,那你倒是在我跪下前说啊!

    皇后比傅晓晓还会假笑,与她不同的是,皇后的假笑特显真诚。只听皇后说:“弟妹,快请坐。这以后啊,私底下要叫皇兄、皇嫂,可要记住。”

    傅晓晓颔首,道:“是,皇兄、皇嫂。”

    跟着上面就传来帝后的笑声,李宸轩与那对夫妻开始交谈。傅晓晓垂目思索,不知为何她听到“要记住”这三个字时,总觉得后面少了一个“哦”,没有这个字这三个字就没了灵魂一般。她不由得偷觑坐在上首的皇后,然后明白了自己为何会这样想。

    皇后娘娘与她想象中的模样完全不同,十七八岁少女模样,身上穿得虽然是华丽的皇后凤袍,可这凤袍的颜色却跳脱地很,明显是为了与这姑娘年纪相称特意做得。

    没有哪一位国母不以端庄、肃穆为准则,可这位国母却是要在这之上玩出个性。傅晓晓食指在鼻子上刮了刮,那是她下意识的小动作,一般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她都在“心虚”或者幸灾乐祸。

    怎么感觉这姑娘的皇后之位坐不稳当呢?

    她的小动作坐在身边的李宸轩看不到,坐在上首的皇后却是看得明白。

    “弟妹哪里不舒服?”皇后一脸探究。

    傅晓晓忙站起身,“回娘娘话,臣妇没有不舒服,谢娘娘关心。”

    谁知坐在一旁的李宸轩却说:“刚才在步撵上不是说肚子不舒服?”

    傅晓晓一愣,觉得这李宸轩话里有话。但一时间她也不明白对方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只得说:“刚才是有不舒服,现下好多了。”

    皇后娘娘一脸欣慰,笑道“那就好……”

    她还要再说什么,门外有太监高声唱道:“皇上,奴才有事禀报。”

    “进。”高位上的男人收起笑容,端正做好。傅晓晓也跟着坐回自己的位置,等着太监进来。

    来人走进正殿就跪,然后高声道:“皇上,姚将军三百里加急书上说,距京城三百里外有处小黑山,有人落草为寇,已发展至三千人。”

    “不过一帮贼匪,姚将军小题大做。”皇上站起身,一副游刃有余道:“既然是急件朕便去看看,皇后在这里陪轩儿和弟妹说话。”

    “是。”皇后站起身,傅晓晓和李宸轩跟着站起身,一众人行礼把对方送走了。

    待正殿安静下来,傅晓晓刚要坐回去,李宸轩便道:“你不是想去御花园里看看?秋桂!”

    那个叫秋桂的丫鬟走至李宸轩跟前,“奴婢在。”

    “带你家王妃去花园里逛逛,一会儿本王去找你们。”

    “是。”秋桂转头看向傅晓晓,“王妃,请随奴婢来。”

    傅晓晓看看面前的丫鬟,再看看身边的男人,不知为何有种“送瘟神”的感觉。还有这个秋桂,那眼神里似乎带着威胁。

    就在傅晓晓犹豫不定时,上首的皇后娘娘也换了态度,“王妃是否需要本宫派女官跟着?这皇宫内外也不是什么人都可逛的。”

    呵呵,傅晓晓心中冷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连威胁带恐吓地要把自己吓走,他们也真大胆。

    “如此,臣妇便先告退了。”傅晓晓行了一礼,然后第一次与上首的皇后娘娘对视。

    上首的女子真的很美,螓首蛾眉,金色的凤冠让她妩媚中尽显高贵,但那又怎样呢?仍改变不了她嫁给姐夫,与小叔子不清不楚的现状,可悲的是她以为天下女子都羡慕她、嫉妒她。

    傅晓晓转身离开了这座宫殿,她心里隐隐觉得这个王朝即使下一秒覆灭她都不会感到惊奇,因为那一块又一块的遮羞布表明了上位者的昏庸,一个昏庸的帝王他如何掌控他的帝国,他的子民?

同类

    时值深秋万物凋敝,走出鸾凤宫的主仆三人就被一阵寒风扑面。风刮着傅晓晓的脸,本就穿着单薄的她此时被冻得瑟瑟发抖。

    三人绕过大殿往后面的花园走去,一路上秋桂负责在前引路。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的,脚下生风一般让傅晓晓和辛红跟得很吃力。

    从一开始傅晓晓就知道这个皇宫没什么规模,却也没料到自己会看到那样一个小巧御花园。占地不过十亩,因为是深秋的缘故,御花园里的所有植物都透着萧索。树不知是什么树,花不知是什么花,没有荷塘,却有一座假山立在花园正中央。

    “王妃,太冷了。”辛红声音颤抖着说。

    傅晓晓点头,然后对秋桂说:“秋桂,御花园没什么好看的,你我主仆找个房间躲躲风。”

    谁知这丫头竟然这么死心眼,“王爷让王妃在花园里等他,奴婢不敢忤逆。”

    “可这儿实在太冷了。”傅晓晓搓搓手臂,心里怀疑这个丫鬟在故意整自己。

    秋桂面无表情道:“那王妃在这里稍待,奴婢去给您拿披风。”

    时下温度虽低,倒不至于用到手炉,所以这丫鬟不等傅晓晓说什么行了一礼转身便去拿披风了。

    站在寒风中的傅晓晓呆住了,身边的辛红也呆住了,看着空无一人的御花园主仆二人面面相觑。

    “王妃,这……”

    傅晓晓蹙眉,“辛红,你说她还会回来吗?”

    “奴婢不知。”辛红垂下头。

    傅晓晓苦笑,“我想,如果找不见你我她大约会回来。”

    “王妃,你要去别处?”

    “总不能让你我主仆二人在这寒风里一直站着。”傅晓晓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四周,然后惊讶地看到假山后面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女子。

    如果不是光天化日之下,傅晓晓在看到对方的那一刻时一定尖叫“有鬼”。那女子背对着她们主仆站着,长发几乎垂至脚踝,虽然漆黑头发颜色漆黑似墨却毛躁如荒草,衣服虽是正统地宫装,颜色却黑白相间,让她看起来像个纸人。

    那女人转过身,转身的过程里傅晓晓强忍着没有去捂自己的眼睛。好在正面没什么不合理的,除了脸色比一般人白了些其它都很正常。

    “你是什么人?……怎的站在这里?”辛红声音断断续续。傅晓晓被她搀扶的那只手上已被这个色厉内荏的丫鬟掐出了指痕。

    那女子神色冷淡道:“天气这般冷,二位不若随本宫去住所坐坐。”

    这竟然是一位宫妃,不过看她这身打扮应该是关在冷宫里的妃子吧?但其实对方是谁与她并没有关系,她只需要一个避风处而已。

    “多谢这位娘娘,只不知怎么称呼你。”傅晓晓向对方行了一礼道。

    “我叫安娜,你可以叫我安姐姐。”安娜看着傅晓晓,嘴角扬起一个笑。

    听到这个名字,傅晓晓脑袋里像有什么东西狠狠扯动了一下。恍然中她记得,中学时期老师有讲过安娜这个名字的由来,据说在古代汉语中“娜”这个字不存在“na”这个读音,是后期翻译学者们在翻译某部书时方便中国人理解这才让这个字有了这个读音。

    那么,眼前这个人是跟她一样来自同一个时代?

    女子转过身,傅晓晓不自觉抬脚便跟了上去。

    “王妃……”辛红有些着急,她一边小步跟在傅晓晓身边一边说:“姑娘,你不怕她……”

    傅晓晓轻轻拍了拍辛红的手,道:“不想生病便跟着。”

    辛红沉默,不情不愿地紧跟在傅晓晓身后。

    二人走了半刻钟便到了一处十分窘迫地院子,整个院子占地两三亩,没有院门,院中荒草未除,草丛中露出一道供人行走的道路。若不是明白自己身处皇宫,傅晓晓会以为这里是鬼屋兰若寺。

    尽管寒风呼呼好在太阳高悬,让主仆二人没有犹豫地走进了这座院子。

    走进正厅,内里竟意外地家具齐全,且因为有人经常打扫所以边边角角看不到半分落魄。安娜从桌上拿了茶壶递给辛红,然后十分倨傲地以下巴示意她,“去外面厨房给你主子烧壶热水来。”

    辛红接过茶壶一脸无辜,傅晓晓只得又吩咐了一遍她才转身离开。

    “坐。”安娜自己坐在主位上,然后示意傅晓晓坐在下首。

    对于这个安排傅晓晓不怎么在意,便依言坐下。

    二人相对无言做了片刻后,安娜开口:“你为何不问我?”

    “安姐姐何出此言?”傅晓晓装傻,“我并非喜好打听之人。”

    安娜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直言道:“我跟你一样是那个时代来的,只不过我来得比你早几年。”

    “不晓得安姐姐在说什么?”傅晓晓继续装傻。

    安娜皱眉,“你这样让人很生气。”

    傅晓晓一脸淡漠,“安姐姐有话直说,我并不想同你交换秘密。”

    安娜眼中渐生恼意,跟着似想到了什么叹息道:“你说得也是。你我并非手帕交,不过是我想想把你当成倾听者罢了。”

    “安姐姐请讲。”

    安娜深吸一口气不再隐瞒,原来她是整个“体验人生”游戏的开发者,因为爱上了自己创造的那个皇帝便在游戏试运营的时候进入到他的后宫。她以为自己会成为三千佳人中独宠在身的女子,奈何不等她走到对方面前,对方却年纪轻轻就死了。

    那皇帝死后,她难过了很久很久,久到离开自己所在的宫殿时外面已经换了两任皇帝……

    “等一下……”傅晓晓大惊失色,“换了两人皇帝,那你应该是当今的奶奶辈的人物。可你这模样……难道在这个世界里你不会老?”

    “我是游戏的开发者。”

    “呃……”这句话的意思是:我是创世神,你有见过神让自己变老的吗?

    傅晓晓收起惊讶地脸色,然后说:“你继续。”

    “没有了。”安娜说:“我跟他连面都不曾见过哪有什么爱恨情仇的故事说给你听。”

    “呃……那你为何要一副想给我讲一百八十回故事的样子?”

    安娜看向傅晓晓,说:“你是体验者,我是开发者,我以为遇上我以后你会向我打听些什么。”

    “这个世界不是没有剧本的吗?”傅晓晓大惊失色,难道会有体验者拿到什么攻略?

    安娜有些无奈地说:“这个世界是没有剧本,但是有世界架构。这个架构会影响每个体验者的命运。”

    傅晓晓沉默,片刻后说:“我喜欢充满惊喜与冒险地人生,知道你说的那个我会下意识趋利避害,那样就没意思了。”

    安娜用一副看傻子的模样看着傅晓晓,然后说:“既然你如此想,那我只能祝你一切顺利了。”

    话音刚落,辛红便捧着茶壶走了进来。二人不再对话,开始在小丫鬟地服侍下喝水。寒冷的风被这一杯热水下肚后驱散了,傅晓晓看向门外地萧索秋色,神情有几分怅惘。

    “王妃,何时离开?”辛红小声在傅晓晓耳边说。

    傅晓晓想,那边那对小叔子与嫂子总不至于在她入宫认亲时做出什么事,顶多说几句私密话,譬如诉诉衷肠。估摸时间差不多可以了,她于是站起身准备告辞。

    安娜也没留她,只说:“以后若是遇到危险万不可寻死,无论多难活下去才见分晓。”

    傅晓晓没有接话,她知道对方很想给她一点提示,是自己坚定拒绝的。既然如此,谢谢总要说一声的。忙向对方行礼道:“多谢娘娘收留,也多谢娘娘提点,我这便走了。”

    安娜挥挥手,傅晓晓则慢慢退出了正厅一步步离开了这处小院然后往来时路走去。

训话

    深秋时节天黑得会比较早,傅晓晓等人离宫回到秦王府时下人们正在给各处点灯。下了马车后有小厮拿着灯笼为一行人引路,李宸轩大踏步疾走完全不顾紧跟其后的王妃。

    傅晓晓跟了一半便越来越跟不上了,索性对方也不会回她所在的院子,干脆在一处游廊上停下与对方分道。

    经过王府花园的池塘,有个身穿披风的姑娘站在傅晓晓必经之路上。待她走近了方看出此人是那位在秦王府做客的表姑娘,对方看到她抬脚便迎上来。

    “王妃。”先叫了王妃才想起来行礼,表姑娘很羞愧地道:“王妃请饶小女莽撞,小女只是……”

    如果傅晓晓看不明白这姑娘想做什么就白看那么多小说了,她直接张口道:“你若想当王爷的妾可以同母妃说,本王妃现下刚成婚提这个别人不会赞我贤良只会说我蠢。表姑娘看我长得蠢吗?”

    “王妃明见,小女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想和王妃成为朋友。”

    夜黑风高堵在人家回去的路上,然后委屈的说我并没有非分之想只是想和你做朋友,这句话谁会信?反正傅晓晓是不信的。

    她看着眼前不过十几岁的少女,心中有万千感慨,想她年纪轻轻后半生只想系在一个男人身上,想她年纪轻轻就只想着下套谋算人心……

    “王妃,该回了。”不等傅晓晓再说什么,站在右边的秋桂直接开口提醒。

    听到这个丫鬟的声音,傅晓晓心中憋气。心中有气自然要发泄出来,这眼前的表姑娘就成了活靶子,她说:“表姑娘,你如今在府上是娇客,若成了王爷的人不过是半个主子半个奴才,你可想好。”

    这表姑娘满脸委屈,“王妃,我不曾……”

    “好了,本王妃现下累了,要休息。不同表姑娘说那许多,告辞。”不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傅晓晓直接绕过她往自己的院子走。

    一路上,身边的秋桂开始在她耳边“提醒”:“王妃,怎能那样说表姑娘?她虽不是王府的主子,却是王府的客人。王妃这般,岂不让表姑娘伤心?王妃你……”

    傅晓晓没有搭理她,只和身边的辛红加快脚步往回走。她隐忍着怒火,一路走进正厅坐在了主位上,然后抬眼去看紧跟其后的秋桂。

    这丫鬟直接跟到了眼前,滔滔不绝的嘴在看到傅晓晓的脸色时停了停,然后继续说。

    傅晓晓以手示意辛红,“去,把帘子掀开,把院子里的下人叫齐,咱们秋桂姑娘要训话。”

    秋桂时闭上嘴,然后脸色难看的看向傅晓晓,“王妃这是何意?奴婢本是为了王妃好……”

    傅晓晓看着明亮的院子,心里生出无限悲凉,这就是她以为的救命恩人?这一刻傅晓晓跟着眼中燃起滔天的怒火,她知道人是不能指望别人拯救的。

    看着院中人越聚越多,秋桂脸上生出几分慌乱,“奴婢是奉王爷之命……”

    “既是奉王爷之命你怕什么?”傅晓晓横了秋桂一眼,看到妙晴、秋婉一个站在门口,一个慌乱的跑了你来。

    秋婉急道:“王妃,您这是要做甚?”

    傅晓晓站起身看也不看秋婉,走出房门对着一众丫鬟说:“明日是本王妃回门,今日请秋桂姑娘训话。”

    秋桂本就慌乱此时更添了几分恐惧,“王妃……奴婢不曾说要训话。”

    “可你已经训了本王妃一路了!”傅晓晓站在廊下,脸上尽是悠然语气里却是决绝,“既然你不训话,那咱们就说说进宫的情形。”

    “王妃!”秋桂语气里暗含警告。

    傅晓晓却笑了,她说:“今日本王妃同皇后娘娘说得话加起来不足五句,倒是王爷……”

    她意味深长地瞥了秋桂一眼,那丫鬟已经吓得两股战战了,她压低嗓音道:“王妃,您是不想活了?”

    傅晓晓不理,“本王妃被王爷勒令去御花园欣赏秋景,你说去取披风却一直未回……王爷同皇后娘娘单独训话,你守在门口做甚?”

    她把话说得含含糊糊,却给底下的人留了无限遐想。

    傅晓晓看着人群外的院门,她知道秦王暂时过不来,这院子里发生的任何事情他的态度都只会是置之不理、充耳不闻。可是今日她就要把整个皇室那一层层遮羞布撕开,想拿她当挡箭牌就该好好供着,不好好罢了还要着力打压,不给人半分面子。泥人尚有三分土性,何况她不是泥人。

    丫鬟秋桂听着傅晓晓的话身子不住颤抖终于跪倒在她脚边,绝望的少女痛哭出声。

    傅晓晓却没打算停止,秋桂不过是秦王递出来的一把刀。她没想折断这把刀,只想折断递刀的手。

    同傅晓晓一起经历过抗争的辛红和妙晴看明白了她的所作所为也跟着有些心慌,尤其辛红,她是有大志向的,生怕因此惹了王爷厌弃没了出头之日。

    “王妃,您别说了。”辛红低声劝道:“咱们主仆还要在王府讨生活呢!”

    傅晓晓瞥了自己的丫鬟一眼,然后小声说:“你觉得以王爷今日待我的态度,他往后会好好待你?说不准他连看都不想看你。若是我今日不争,王府里是个人就敢往我脑袋上踩。连下人都敢踩的王妃,以后怎么往王爷那里塞人?”

    辛红看着傅晓晓眼睛里尽是渴望的火,她红了一张小脸,道:“但凭王妃做主。”

    还要开口再说,院门口身穿常服的秦王已经大步走了进来,“王妃这是怎得了?竟这般动怒?”

    傅晓晓转身,看了跪在脚边的秋桂,然后低声问:“你说一会儿王爷会怎么处置你我?”

    秋桂仰着头,满脸乞求。傅晓晓却抬步进了房门,没再搭理这个丫鬟。

    “都散了,散了。”院中王爷的小厮把一帮下人哄走,秦王则大步走进了正厅。

    夫妻俩一个站一个坐的对峙,一众丫鬟、小厮退到门外,甚至把帘子都给收了起来。

    “王妃这是何意?”秦王站在正中央看着坐在对面的傅晓晓。

    傅晓晓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说:“我以为王爷晓得。”

    “本王在问你。”

    傅晓晓喝了一杯水后,道:“如果不是有人给王爷递话说我说了你与娘娘,王爷只怕不会出现在我这小院里。”

    “傅诗月!”秦王一脸怒容,“不要打哑谜。”

    傅晓晓以手示意,“王爷坐,咱们夫妻谈一谈往后的夫妻相处之道。”

    秦王没有多话,坐在了傅晓晓身边。

    “王爷,”傅晓晓用尽量诚恳的语气说:“我嫁入王府是为活命,但除了活命我还要体面的活着。王爷觉得我不规矩是吗?派了两个丫鬟提点我怎么守规矩?”

    “那不是……”秦王有些慌,怒火消了一半。

    “我是你的王妃,哪怕只有这个名头也是关乎你脸面的事。王爷派一个丫鬟指点我如何做王妃,这若是传出去了别人会想,是不是丫鬟更适合当您的王妃。”

    秦王有些坐立难安,“是本王考虑不周。”

    “不是王爷考虑不周,是王爷不肯为我考虑罢了。”傅晓晓叹息,“王爷没把我当一家人。”

    “王妃,本王只是……”

    “只是怕我忘了本分,怕我掌了王府权利让您过得不舒服?”傅晓晓苦笑,“可是王爷,没有谁会想过这种受气的日子,王爷若觉得打压我能过好日子,那便请继续吧!”

    傅晓晓站起身,绕过屏风走了。她并不想跟这个男人谈心,他接二连三的作为已经让她对这场婚姻不抱希望了。她要得只是让对方知道自己的为难,知道自己因何反抗,如此而已。

    至于以后,眼下都活不明白还指望以后吗?

回门

    房间里落针可闻,夫妻两个隔着一道屏风却似隔着天涯海角。终于秦王动了,他没有走进屏风而是大踏步迈出了房门。

    傅晓晓隔着窗子听到门廊上秦王训斥秋桂,“你太放肆了!她再如何也是本王的妻,自个儿去刑房领二十个手板再回来伺候。”

    窗外再度静谧下来,傅晓晓望着窗子苦笑。她听到有人走近侧过头看到是辛红和妙晴两个丫鬟,她们会怎么看自己?大概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穷折腾吧?

    “姑娘别争了,那是王爷是您的夫君一辈子的依靠。”妙晴小心翼翼地劝着。

    傅晓晓看着这个姑娘,她年纪是她们主仆三个里最小的。一天前她生气这丫鬟口是心非,想要什么不主动说指望别人眼巴巴送过去。如今再看却觉她虽年纪小却恐怕是三人中最通透的一个,因为不说还有后退一步的权利。

    就像之前她同秦王争吵,每次即将把话说透的时候总会想起这桩婚姻虽是他求来的,但也是她愿意的。既然愿意嫁给他,那么这之后后所要承担的好与坏都该是她应承担的。

    因为她之前把话说在了前面,所以在争取权益的时候总会失去先机。甚至那个男人只要一示弱她就想放过他,然后该罚的该走的统统没有达到目的。

    “我与他大约只能做面上夫妻,成不了伴侣。”傅晓晓苦笑,“这样也好,我原也没对他动情。”

    “姑娘,”辛红愤怒道:“你既没有动情,又为何这般……”

    “不过是想活得舒坦。”傅晓晓苦笑,“可是若他也不曾对我动情,何苦迁就我?”

    这晚,秦王仍旧没有同傅晓晓圆房。若是两天前秦王跟她说咱们只做表面夫妻她或许很高兴,可现下知道不受宠会受尽王府上下的气,她便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主动求欢的事她暂时做不到,讨好老王妃应该没有问题。于是,傅晓晓决定待从娘家回来后,一定做个孝顺媳妇。

    早上,辗转一晚的傅晓晓被妙晴和辛红两个丫鬟叫起。因为没有睡好,所以早起有点困难。她半眯着双眼,由辛红、妙晴两个拉起来,跟着伺候洗漱、更衣,然后伴着早晨的阳光去给老王妃请安。

    傅晓晓不清楚老王妃知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情,但即使知道恐怕她也会视而不见,或者酌情敲打。谁知早起请安的她压根没见到人,只有伺候在老王妃身边的丫鬟出来将她打发了。

    “主子昨夜没休息好现下在补眠,主子睡前有交代奴婢几句话带给王妃。”老王妃身边伺候的丫鬟进退有度、不卑不亢。

    “这位姐姐请讲。”

    “不敢当王妃的姐姐。”丫鬟微微颔首继续道:“主子说,王妃既已嫁入秦王府就要守王府的规矩。她老人家不指望王妃有多孝敬她,只希望您能记得自己的身份,给王爷几分薄面。”

    傅晓晓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心沉入冰水凉透了。她勉强笑道:“劳姐姐给母妃带话,就说媳妇知道了,日后定然谨记。”

    丫鬟点点头,微笑着道:“王妃这便回吧,奴婢还要伺候主子。”

    傅晓晓转身,被两个丫鬟搀扶着离开了老王妃的院子。

    “王妃……”辛红话音里带了颤音,“老王妃她这是……”

    傅晓晓苦笑没有答丫鬟的话,连丫鬟都知道老王妃很生气,她很在意自己的儿子,对于昨晚她闹出的的事情当时她充耳不闻却不代表没放到心上。早上请安不见人影就是为了给她难堪,因为今天是她的三朝回门。

    可这些难堪并不能改变她的性子,只会让她寒了心冷了肺不再对秦王府以后的日子有所期待。且她甚至还会愤怒、不解,难道古代女人要想在婚姻中幸福就只能拼命讨好,讨好夫君,讨好婆婆。如果做不到就是不识时务,就要受到全家上下的一致敌视。

    正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秋婉脚步匆匆地拦在了主仆三人面前。

    “王妃,车马已经准备好了。王爷出门去大门前等您,您看您何时出发?”

    “这便走。”傅晓晓收起万千思绪迎着朝阳往大门口走去。

    秦王府在皇城东面,傅伯府在皇城西面。马车要绕过皇城走中心大街,路上乘马车要花费大半个时辰,这期间辛红、妙晴陪傅晓晓安坐在车厢里,跟车的则是秋桂、秋婉。

    车子行驶大半忽然停下,低眉垂目思索半日的傅晓晓抬起头,曾有过一番被打劫经历的主仆二人皆是心头一惊。

    辛红勉强笑道:“怎么可能?这里是皇城,有巡防兵。”

    傅晓晓也觉得不可能,她起身伴着两个丫鬟来到了车帘前。掀开车帘便看到前方站着一个男人,那人很高,目测近九尺。他胡子拉碴不辨面目,穿着单薄地青色麻衣露在外面的手臂冻得通红。

    “阁下可知你拦了谁的车驾?”若不是秦王出声,傅晓晓都要忽略自己的夫君此时正一人一骑挡在她面前。

    男人桀骜地昂着下巴,对坐在马上的秦王说:“秦王殿下,在下黑山寨二当家来报月余前你杀我十几位兄弟的大仇。”

    “凭你?哼!”秦王话落就有王府护卫将他和马车团团围住,只听他继续说道:“这里是皇城,单枪匹马就敢来报仇,你是在找死。”

    说着别人找死,自己却拔了马鞍上的佩剑飞身向那大汉杀去。

    看到秦王如此“逞能”,傅晓晓有些鄙视。明明人数占优直接碾压就好,何必自己亲身上阵?她自然无法理解男人的英雄情节,所以只能老实当个被保护者。

    前次在官道上被劫,傅晓晓因为害怕只欣赏了打斗的音效,且那次单方面碾压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这一次却是自己这方占优,她有些按捺不住地想近距离观战。

    正想下车就看到马车旁严阵以待的秋婉、秋桂,她有些惊讶,“你们两个丫鬟也会武功?”

    “奉命保护主子安危,自然会武。”秋婉头也不会,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秋桂同秋婉一样做好了作战准备,就在她观察四周之时看到了站在车厢外面的傅晓晓,那时辛红、妙晴已经下了马车,正伸手去扶傅晓晓。

    “王妃快回马车!这里危险!”秋桂厉声道。

    这话若是秋婉说傅晓晓或许会老实回去,偏偏是秋桂。正要反驳,就见一支箭矢从侧面破空而来射入车夫眉心,跟着又一箭扎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向前疯跑带着傅晓晓仰倒进马车里,瞬间街头大乱!

    傅晓晓在摇晃地马车里想,这究竟是个什么世道?官道遇山贼,身处天子脚下也会遇袭……这个王朝八成药丸!

    与此同时,在小黑山的山坳里正有一个年轻人同一妇人在山道上告别。

    “嫂子,你尽可放心。我已两年未归家,此次正逢我父五十大寿我上门道贺一月便回。”年轻人一身最普通的灰布长袍,文质彬彬气质儒雅。

    妇人脸上带笑,道:“我自晓得你舍不得大家,只是这次回去家中可会为你安排婚事?”

    年轻人面有为难,脸现红色,他拱手道:“只怕弟弟要同二哥、三哥一般劳嫂子费心了。”

    “这有什么,只你快去快回。”妇人笑道:“嫂子定然把你的事放在心上。”

    年轻人这才转身,被站在一旁的少年扶上马车后,他红着脸又道:“多谢嫂嫂了。”

    “嗯,快去快回。”妇人促狭笑着目送年轻人坐进车厢消失在山道上。

劫人

    大街上乱成一团,埋伏在各处地贼匪早有预料,王府的护卫尽管训练有素却因突发状况有一时的混乱。混乱刚起时所有护卫将秦王团团围住,傅晓晓所在的马车一骑绝尘,只有她的两个丫鬟在人群中呼喊“救命”。

    秦王知道这是一场有计划有预谋地报复,而且几乎是一下子就攻击到了他的软肋。

    “去救王妃!”他脸色阴沉地吩咐,人群中却只有秋婉、秋桂两人迅速上马去追。

    辛红和妙晴涕泪满脸地看着两个丫鬟的背影,这一刻的她们看明白了自家姑娘的处境,只希望她们能救出傅晓晓,只希望对方看在自家姑娘是一介女子能放过她。

    却不想有人在暗处放声大笑,“李宸轩,你这小子因杀我山寨十几个弟兄而获封秦王。今日本寨主带着兄弟来让你清醒清醒,王妃我们兄弟收下了,你的护卫咱就不动了。”

    不等王府护卫将人揪出来,一声怪模怪样的鸟鸣后,大街上安静地只剩秦王府众人。

    李宸轩黑着脸,之前一人一刀站在路中央的大汉在百姓慌乱中隐匿逃了,其他贼匪也消失了。他心里知道这就是他们的目的,他们不动王府的一兵一卒,目的就是要劫走王妃借此来羞辱他。

    就算不在乎自己的这位妻子,身为皇家,身为一个男人的尊严也让他面容紫涨,他沉声下令,“追!必要时可射杀王妃。”

    又有数人离开,向着马车的方向追去。萎顿在地的两个丫鬟惊骇至极,她们难以想象这位秦王殿下竟会这般狠心。

    丫鬟预料不到,不代表傅晓晓预料不到。她从狂奔地马车上挣扎着坐起来时就做了决定,趁此良机舍了这王妃的名头,隐姓埋名去平民中生活。

    于是她最先想到的不是跳车,而是在稳住身形的情况下去翻马车里的柜子。柜子是特制的,此时老老实实黏在原来的位置,傅晓晓伸手打开,里面呼啦一下倒出来一大堆东西,晃动地视线里她摸到了一把刀。

    摸到这把水果刀傅晓晓第一反应不是丢掉,而是散开自己早上打理好的王妃发型,两下把头发割成其肩发,然后用一根绳子扎成马尾。

    将水果刀插回刀鞘藏进袜子里绑好,她又开始在乱成一团的东西里寻找。她摸到了一个玉佩,定眼一看应该是秦王挂在腰间备用的玉佩。

    傅晓晓心想,这玩意有规制一般当铺敢收吗?但只犹豫了一瞬便将玉佩藏在另一只袜子里。如是翻找半天,她拿到了一带金豆子,一把削水果用的匕首,一枚玉佩,以及几块糕饼,三盒种类不同的茶叶,除此以外的棋盒棋盘、算筹等物全被她一怒之下扔出窗外。

    不曾想这样一扔砸到了一人,那人正是秋婉。本就处于防备之下的女护卫因此竟险些跌下马,堪堪稳住身形正要提醒车内的王妃自己是来救她的,却被不知哪里来得一支箭矢射进胸膛跌落马背。

    秋婉倒地前一脸地难以置信,她辛苦训练那么久没被敌人杀死却被自己的主子坑死了。

    秋桂骑马追在另一侧,她没看到傅晓晓扔出去的棋盒却看到了中箭倒地地挚友,来不及回救秋婉她迅速跳上马车准备刹住这疯跑的马,却看到缰绳没有系在扣搭上而是掉在了地上,这一刻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有箭矢从侧面射来,她翻身滚下马车,然后在频频躲避箭矢的过程里眼睁睁看着马车穿过城门。

    毫无准备地守城官兵想追都来不及,秋桂躲进街道旁立着的摊桌下,嘴角露出一个得逞的笑。看不顺眼的人终于走了,以后王爷再也不会因为这个女人来斥责自己了。

    而此时车上的傅晓晓终于把该准备地都准备好了,适应了马儿奔跑地速度她艰难地爬到马车外面,然后发现竟已经使出了内城往郊区去了。

    顾不得多想,傅晓晓看好一处草木茂盛的地方然后大胆地跳了下去……

    大约没有主角光环地照耀,傅晓晓想落地借势翻滚一下,谁知竟脚下一空像下落去。不知是谁竟在这里挖了一个两尺见方四尺深的坑,傅晓晓跳下后伤了脚筋,又因没站稳撞到了坑沿上的的石头,好巧不巧的正正撞在她肩上的昏睡穴上。

    晕倒前傅晓晓向上天祈祷:老天保佑!这么倒霉的我能不能幸运一次?千万不要落到那帮贼匪手里。

    可惜,老天没有听到她的祈祷。

    再次醒来,傅晓晓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棺材里……幸亏这棺材是在晃动中前行着的,不然她非得尖叫出声不可。因为有棺材板封着傅晓晓不知外面的情况,便用膝盖和双手轻轻顶了顶。棺材没被封死,傅晓晓甚至看到了困在上面的麻绳。

    看样子暂时没法子自救了,傅晓晓遗憾地想。好在自己不忌讳,也没有幽闭恐惧症什么的。

    棺材是簇新的,能问到木材地清香;宽度也可以,傅晓晓躺了半天翻翻身不成问题。不过因为是最普通地那种棺材,所以隔音效果不是很好,能听到车轮噜噜的声音和马儿喷鼻的声音。

    在这样的摇晃里傅晓晓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再醒来是被外面两人的对话吵醒的。这二人声音也不大,就是靠在棺材边说,让人想忽略都难。

    “兄弟,来!咱们靠在这里休息。”说话的人很是惊喜地招呼另一人。

    “哥哥,这靠着棺材不吉利。”

    “有甚不吉利?这里面躺的是个大活人!”那人笑嘻嘻道。

    二人就这样靠着傅晓晓所在的棺材,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来。在不短的时间里,她知道了两人的年纪都不大,一个十七一个十五。

    十七的那个是个野孩子,记事起就没有爹妈,四岁的时候被山里的老猎户收养,养到十一二岁老猎户死了,他学了一身的打猎本事,两年前投靠黑山寨,成了一个山贼。

    十五的那个原来是军户,三年前父亲战死,母亲独个儿带着他生活了两年还是不得不去投奔舅舅一家,路上遇到村中恶霸。丧尽天良的恶霸强杀了他母亲又想杀他,谁知刚巧遇到黑山寨的三当家,被他顺手救了以后还替他报了仇。无依无靠的小小少年不知去往何处便来了黑山寨……

    介绍了自己以后,这二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夸黑山寨有多么好,来到了这里除吃饱穿暖外当家的还给介绍媳妇。

    “咱们黑山寨跟别个儿山寨不同的地方就是,咱们不糟蹋女人。”十七的那个得意洋洋,“来到咱们山上的女人,咱们当家的都会给她们办婚事。”

    “是啊,你说棺材里的这个会嫁给谁?”

    “五当家还没娶妻。”

    “五当家要娶大当家的闺女。”

    “大当家的闺女才十一岁。”

    “十三岁就能说亲了”

    ……

    傅晓晓隔着棺材板听得云里雾里,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自己没能躲开那帮贼匪,自己要给山贼当压寨夫人了。

劝降

    山路崎岖难行,山风透骨寒冷,在远离京城地界后傅晓晓从棺材里被人捞了出来,开始了她不远千里的远行。这行人除了她都是男子,若不是曾在棺材里听闻了这帮人的处事原则,她怕是会自己吓死自己。

    曾想找个机会逃跑,也在半夜被狼吼声打消了念头。在马车里准备地那些东西都被搜走,身无分文又手无寸铁,想要活命只得妥协。

    跟着一群大男人行走,总有男女不便的时候。好在她不是真正的古代贵女,若不然只这些不便就能将她一个大活人羞死。

    一路行来,傅晓晓整个人变得同这帮山匪一样黑咕隆咚,幸亏没有镜子不然她一定会被自己的丑样气哭。

    如是行了三日,一众人在山间暂时休息,一只信鸽扑棱棱飞到二当家所在的树上。他伸手抓住鸽子,从鸽子推上拆下绢帛,看过上面的字以后他看向傅晓晓。

    此时地傅晓晓因为赶路脸黑体瘦,整个儿看上去就是个备受摧残的妇女。二当家拿着绢帛走到她面前,然后抖给她看。

    傅晓晓看了一眼,因为曾经培训过古代文字读写,所以上面的字她都认识。原来,在找了三日都没找到秦王妃的情况下,秦王对外说找到了妻子的尸体,并说妻子怕受辱于贼人自己用匕首殉节而死。可笑的是自己割下的头发,被秦王珍而重之的收藏,作为她对他情深不悔的证据;最可笑的是,为了表达对妻子自杀这一举动地赞赏和思念,他将妻子的两个婢女全纳为妾室;最最可笑的是,京中权贵赞秦王有情有义……

    傅晓晓气得差点吐血,不等她表达观后感,这位二当家就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看明白了?所以你就对他死心吧!老老实实跟着爷们回山寨,当了爷们的婆娘保管你不比跟着秦王那个怂蛋强!”

    不等傅晓晓回答,一边看了半晌的三当家笑得诡异走过来,“二哥,她长得还不错,不如让弟弟纳做二房。”

    二当家收回手,“胡言乱语!大嫂可不会同意你把她纳做二房,弟妹说不准会拿斧子砍你二里地。”

    “都是妇人!”三当家恨恨道:“你我都是男子汉,岂能听妇人之言。”

    二当家正要说什么,有人清咳出声。兄弟两个看向坐在正中央的男人,然后皆谄媚道:“大哥,你看呢?”

    大当家这时起身来到傅晓晓面前,拱手为礼道:“王妃娘娘宽恕则个,这些都是在下的兄弟,他们只是顽皮了些,对您绝无恶意。”

    傅晓晓看向那两个被这位带疤男人评价为“顽皮”的粗野汉子,二当家“嘿嘿”傻笑故作憨傻;三当家无声奸笑眼里尽是算计。

    这两个都不是良善之辈,倒是这位大当家,一路上时时照顾,极为体贴。

    叹息一声,傅晓晓道:“这位大哥,你我也算是旧识。”

    “不错!”见她愿意同人说话大当家很激动,“当日我本与姑娘井水不犯河水,甚至想亲自送姑娘去那芳庵……”

    这位带疤男就是那日在官道上劫持她的男子,对方的确在开始时不曾伤过她以及她带的仆人。但在后来同秦王动手时却将除她和辛红、妙晴三人外的其他人一一杀净,所以他的话须得打了折扣听。

    “……我带着一众兄弟只想弄些财物回山寨不想杀人,谁知这秦王竟想赶尽杀绝,兄弟们拿了你的下人做人质,那秦王竟直接下令将人质射杀……”

    “等一下!”傅晓晓惊恐不已,“你是说我的仆人不是你们杀死的,是秦王?”

    带疤男人激动道:“是啊!当时在下真是气怒难忍,本想跳上你的车拿你做人质,又想兄弟们已经死光何苦再连累你,只得负伤自己逃走……”

    傅晓晓有些混乱,她想告诉自己这人是山贼,是杀人不眨眼地贼匪头子,可那时的回忆却如海啸一般冲击着她的认知。

    李宸轩!这个衣冠禽兽,他怎能在杀了她的下人以后对她温和有礼,甚至沾着她下人的血还不忘调戏她的婢女(完全忘了是自己的婢女倒贴)?

    越想越恨,傅晓晓甚至怀疑李宸轩是故意弄丢自己,毕竟相较于一个不听话的王妃,死了的更有价值。起码有一点好处,死了的不会把他和当今皇后的丑事宣扬出去。

    想通这些,傅晓晓眼泪落了下来。如果这些是真的,那么自己真不该那么冲动为了一时之气说了那样的话。李宸轩对自己没有情分,自己说出那些话非但不能让他重视自己,反而会让人反感到让她去死。

    这是长了一个猪脑袋!傅晓晓懊恼至极,摇头晃脑甚而把自己齐肩的头发抓挠成鸡窝状。

    “大哥、二哥,她没事吧?”三当家一脸惊恐地问。

    二当家有些惊讶,道:“大约没想到自己的夫君竟那般凶狠,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大当家蹲下身,语重心长对她说:“我晓得你接受不了,但我所说的每个字都是切实发生过得。我等兄弟落草为寇自知命不由己,与人交往便少了弯弯绕绕只会坦坦荡荡。奈何这秦王,身为大周的王不保大周的百姓,为了杀人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把残杀百姓的帽子扣在我等头上。如此这般怎能饶他?遂……”

    大当家有些难以启齿,倒是三当家毫无芥蒂道:“这才绑了你想给他难堪。”

    “却不曾想是妹子你。”大当家有些羞愧,“绑你前我兄弟打听了你的身世,知道只能带着你,若是把你放回大约你只有一个死。”

    “现下我来问你,”二当家大刀插在傅晓晓身前的地上,“你可要当我兄弟的婆娘?”

    大当家忙笑着摆手,“妹子你莫在意。你若愿意随我回山寨,我定然给你指个好男人。若不愿意,前面咱们路经一处小镇,把你放在那里,你……”

    “让你自生自灭!”三当家恶狠狠道:“难道你还指望把你嫁给良家子,再送你几车嫁妆不成?”

    傅晓晓愣住,她觉得这三位有威逼有利诱还有真心为她考虑的,其实言而总之就是让她嫁去山寨,给某个人当媳妇。

    她有些哭笑不得,心中的不安烟消云散。来到这个时代以后,她始终在受委屈,谁知在她以为要更受委屈的时候,有人问她的选择。既然不能当千金贵女,也不能成千金贵妇,她为何不舍弃那些名头当一个贼婆娘?

    将那些宫斗、宅斗、种田统统抛弃,去山寨里开启她的人生。

番外 相见不识(一)

    傅伯府今日中门大开,周围的邻居也好相熟的人家也好都和伯府管家、小厮一起在门口徘徊。红色的鞭炮已经挂好,红色的地毯已经铺好,所有人都晓得今日是傅家那个久不出嫁耽搁到十八的大姑娘回门的日子。可随着日头升起他们的脸上逐渐染上了焦急的色彩,这些人里尤其以管家最为明显。

    “你!”管家指了一个小厮道:“在这儿守着,我去屋里禀报。”

    这时候正是紧要,那小厮不敢造次,只恭敬应“是”。

    不想他脚刚刚迈过门槛,就有王府的小丫鬟气喘如牛的说:“管家,我是秦王府上的,王妃回门时在大街上被人掳了。”

    管家大惊,“当真?”

    “我哪里会骗王妃娘家人?大街上很多人几乎所有人都亲见王妃被人掳走。”

    “既如此劳姑娘随我一同与我家主子分说明白。”

    这小丫鬟听了也不推辞,直说:“快带我去见你家主子。”

    伯府正堂,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只见上首坐着傅伯爷与继傅伯夫人,下首左边坐着因家中姊妹成婚而跟学堂求了假期的伯府公子,右手边则坐着傅诗雪与她的夫君。

    此时一家人虽在正厅坐着等待秦王府车驾,倒也没闲着只顾干等,起码傅诗雪和自己的母亲两人一起回忆起了一年前发生的事。

    那时,傅诗雪取代了姐姐嫁给了姐姐的未婚夫,那时传出代嫁传言以及她行事荒唐,让自己的血脉亲人被人耻笑。

    记得当时,她不顾亲姐死活一心要嫁去首辅林大人府上,最后得到的是什么呢?是冷了的红烛,冷了的心肠以及再也回不去的洞房花烛。

    心下怅然,傅诗雪垂下头,手却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傅诗雪笑笑,却还是不由得想起最初。

    那时她百花穿蝶的红色喜服穿在身上,大红喜帕遮了眉眼,她收起穿着红色绣花鞋的小脚,心中忐忑有期待地端坐在喜床上。

    一双穿着与她脚下同款红色鞋子的脚缓缓靠近,傅诗雪紧盯着那双脚心砰砰跳着,忐忑、不安。但是站在她身前的新婚丈夫却没有掀开遮住容颜的喜帕。

    她听到男人呼吸粗重仿佛在胸腔中压着一座火山,然后她听到男人义正言辞道:“同你拜堂成亲已算完成了我爹娘的心愿,不怕同你说,我心里是极不愿承认这门亲事的。大丈夫顶天立地一诺千金,当时我娘与前伯夫人订的是傅大姑娘,怎能因大姑娘病了便悔婚另娶?就算你是她妹妹也不行!”

    男人兀自说完自己想说得便转身走了,门口婆子、丫鬟想拦没拦住。坐在红色婚床上的傅诗雪心头空荡荡的,却一直谨遵母亲的叮嘱,盖头万万要等新郎官来掀。

    没一会儿,那人被他母亲重又抓回来送回到新房,为了防止他再出去婚房的门甚至锁了起来。

    男人没再说一个字,亦没有吵闹,他只是在一旁的卧榻上打着呼噜和衣而眠。

    像是要跟谁较劲,傅诗雪就顶着盖头浑身酸疼地在床上坐了一整夜,直到天亮时丫鬟们推门看到这一切。水盆落地的声音惊醒了卧榻上的男人,他起身直接走出了新房。

    新房内静悄悄地,几个丫鬟被推搡着靠近坐在床上的她。

    “少夫人……”丫鬟声音颤抖的叫她的新称呼。

    她伸出手将眼前的盖头扯了下来,眯眯眼睛看向伺候她多年的丫鬟们。见她们在为她伤心,傅诗雪就想开口说几句安慰她们的话。不想还来不及松口,门口便跑进来要一位妇人。她面色煞白,一屁股坐在门框上便呼天抢地。

    “哎呦,我的老天爷,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呦!生了这么个小冤家不好好对待新娶的妻子闹着要参军,现在这样子可让我老婆子怎么办?”那妇人坐在门框上哭得伤心,她在贴身丫鬟的搀扶下前去劝解。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知道这妇人是她的婆婆,首辅大人的原配嫡妻。她之所以哭是因为心虚,儿子始终不愿意这门婚事父母不得已与他商量,不掀盖头不洞房;她想着儿子没掀盖头这礼算是不成,说不准还能把新娘退回去,结果脚下太慢,亲眼看到新娘自己扯下了盖头,这回不认也得认

    嫁到首辅大人府上快要两年;了,这两年傅诗雪养成了隔三差五去附近山上的芳庵进香的习惯。若是赶上天气不好,她会住到芳庵里面。

    芳庵内有很多待发禅修的妇人,其中一位是她娘家大姐的乳娘。因此她常常跑去跟她吐吐槽。

    “我婆婆近些日子越发看我不顺眼了。”傅诗雪帮尼姑拾掇针线。

    “为什么?”

    傅诗雪道:“我那个小叔子今年十四,不知跟外面哪个混账学了坏,开了窍,居然乘我在花架下纳凉调戏我。还被我婆婆看到。”

    “你婆婆惩罚你了?”

    “怎么会?好歹我也是伯府的二姑娘,且他们家十分的对不住我十分的理亏。”傅诗雪言语里尽是得意,后又想到什么略带幽怨道:“不过后来我公公听说了这件事,狠狠惩罚了我小叔子。又是跪祠堂又是抄《孝经》,还把他身边的一众伺候之人全打发了。我婆婆心疼小叔子,就恨上我了。这几天有空就找我麻烦,说我不会下蛋还挑拨是非。她倒是会下蛋,生了一个儿子不负责任,新婚不理妻子也就罢了,第二日竟不顾他人心中的感受直接去参军;生的另一个儿子,不学无术十足纨绔,还调戏长嫂不顾伦常。她自己又不辩是非,一味护短,她也不怕老天爷看不下去,降到天雷给她”

    奶娘跟着叹息,道:“不会下蛋又不是你的错。”

    傅诗雪自嘲的笑笑,“说的是呢。我现在就是守活寡,现在只盼三年一到,我就以三年无所出自请休弃。”

    “不要如此悲观。”

    傅诗雪笑道:“我现在巴望着我那素未谋面的夫快点死,或者快点心有所属跟他父母哭闹休妻,我就解脱了。”

    二人说着话,门外传来阵阵吵杂声。两人从座位上站起,乳娘连忙拦住她。

    “有男子的声音,你待在这里不许出去。”辱娘说着便奔了出去。

    傅诗雪梳着小夫人的发髻缓缓走到门口,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就意外看到了一个半身是血的男子从门旁边走过,她吓得腿脚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番外 相见不识(二)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贵女何曾见过这样血淋淋的场面,傅诗雪扶着门框才能勉强站立。她吓得舌头打结,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你……你……”她看着对方眼泪扑簌簌落下来,“你在这里作甚?”

    男子却是一步迈进来左右看了看,似乎不太满意这间房然后转身离开。离开时他低头看了一眼被吓呆的她,嘴角扬起一个邪魅的笑,带血的手指在她白嫩的脸上抹了一下道。

    “长得如此可人,难怪小叔子都想调戏你。”那人戏谑:“我听得囫囵你是哪家的小妇人?”

    傅诗雪咬牙切齿,完全忘记了害怕。她抹掉脸上的血痕恨道:“调戏官眷你不怕杀头?”

    “调戏你又怎得?”男人笑得开怀,然后手一摊“这里除了你我还有其他人为你作证吗?”

    傅诗雪气得脸颊鼓鼓的,尚留几点血渍的脸蛋白皙如牛乳,冒火的双眼黑如珍珠,让人移不开眼。

    “你是近日骚扰地方的山贼?”傅诗雪怒问。

    “我若是山贼,就劫了你这小娘子当压寨夫人!”黝黑地脸上笑出白森森地牙齿,本该让人害怕却无端透出傻气。

    “既不是贼那便是兵,是兵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你现在就跪下跟我道歉,否则……”

    “如何?”那男子俯身看她,“这事如果传出去,你夫家如何看你呢?”

    “你……”傅诗雪气得小脸通红,那颜色几乎要与脸上的血渍融为一体,她本就是傅伯府里娇生惯养的千金贵女,何时受过这等恶气。于是口不择言道:“登徒子,有本事报上大名,本姑奶奶买杀手砍了你!”

    “呵……”男子轻笑想要再说点什么,门外陆续押解进来几人,他连忙调整态度道:“我还有正事,咱们回头再细聊。”

    等那人走远了,傅诗雪才缓过一口气跌坐在地上。坐在地上她也吓得两股战战,没人知道她一直在死撑,生怕这人仗着她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而对她做些什么。说是去买杀手,她连杀手组织的门往哪儿开都不清楚。

    靠在门边缓了缓,傅诗雪走回房,坐在內间的榻上。不一会儿,乳娘满手血的跑了进来,傅诗雪连忙问发生了什么。

    乳娘说:“秦郡王带兵在山下剿匪,一行人与山贼恶战半日士兵们负伤众多,唯有抬来芳庵暂时救治一下,主持已开了东厢,召集众人前去帮忙。”

    傅诗雪听得秦郡王的名号,便想起她那位不知面目的夫君。

    秦郡王剿匪是造福百姓,她心中感佩不已,忙道:“乳娘,秦郡王那里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等会儿或许要二姑娘帮忙洗一洗他们的血衣,不知二姑娘你……”乳娘欲言又止。

    “只不过洗几件衣裳而已,婆婆最近总让我洗,可以交给我。”傅诗雪道。

    傅诗雪在乳娘房里等了一会儿,就见她抱着一盆衣裳走到了门边。

    看着这一盆沾血的衣裳,她问:“乳娘,他们竟有这许多个伤员?”

    “嗯,有八个。两个伤得比较重,现在还昏迷不醒。这些衣裳只是他们的内里的薄衫,让二姑娘洗奴婢实在有些……”

    傅诗雪道:“这些都是小事,你不说我不说也没人知道。”

    乳娘道:“二姑娘洗衣裳的时候去后山,芳庵门前的溪水被士兵们给占了,他们坦胸露背在前面清洗身子,二姑娘若碰到了奴婢怕起祸端。”

    “知道了。”傅诗雪端起脸盆道:“我这便去。”

    傅诗雪沿着后山尼姑们砍柴的道路走,直走到听见水声的后山。山石嶙峋,只有见方小池可供她使用。傅诗雪稍稍查探一番便捡了一个能坐的石头坐了,将盆里的衣服倒出来,一件件开始洗。

    不知洗到第几件,忽然这见方的水池被一颗石子惊起一簇水花。傅诗雪一惊连忙站起身四处查看,然后就看到对面的树上坐着一个**的男子。定睛一看,就是那位半身血渍的登徒子。

    傅诗雪一惊拔足往回奔,奔到半途又想到落在小池边的木盆,连忙折回去取。那人似乎走了,她忙弯腰拿了衣服和木盆,转身就被眼前的肉色吓得向后倒去。

    眼见就要落入这秋日池水里,腰间被一只手揽住,为免她落水这人甚至带着她转了半圈远离那池水。待傅诗雪站定后他松开拦着她纤腰的手,她也连忙借助木盆将两人隔开。

    男子眼带笑意,将那只挽过她腰的手举到眼前,手指轻捻放在鼻端嗅了嗅。傅诗雪脸红一片,红的几乎滴出血来。

    他目光落到她脸上,道:“香气清淡不像是我所知的任何一种香料,难道是小夫人的体香?”

    傅诗雪听到这样的言语,眼眶立刻红了,她仰头瞪视着男子道:“你究竟想干什么?我是有夫之妇,你这样三番两次的是想害死我?”

    被傅诗雪这样声泪俱下的控诉,男子瞬间收起玩世不恭的笑意,甚至单膝跪在了他面前,“别……别哭。我混账了,也不知怎么了。可能是……想到了家中的妻子,便……抱歉。”

    傅诗雪抹掉眼泪,小声说:“把你的衣服给我。”

    “什么?”男子疑惑抬头。

    “你清洗了身体,血衣应该没洗吧?我帮你洗。”傅诗雪揉揉眼睛重新坐回到那块石头上。

    男子不敢怠慢,连忙起身钻进了一旁的草丛,换了新衣裳后这才走了出来。傅诗雪惊讶对方准备充足,男子则拎着自己的血衣走到她面前。

    男子见傅诗雪满脸疑惑,便解释道:“我幼事随母亲来此进香,乱跑时发现了这里,原本是在这里面清洗自己……”

    “你一直知道我在这边洗衣服?”

    男子不答,半跪她脚边问道:“夫人可原谅在下适才的轻薄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下跪向我致歉,我哪好意思再同你计较。”

    男子笑了,“你是一位好女子,也是一位好妻子,真希望……”

    “希望什么?”傅诗雪抬头问。

    “没什么。”把衣裳小心放在她脚边,他道:“烦劳夫人帮忙清洗。”

    傅诗雪没有追问,接过他手里的衣服抛近水里,待浸透了水再拉回来开始揉搓。男子沉默,走到一边坐下看傅诗雪洗衣。

    等所有衣服洗好,傅诗雪发现男子竟睡着了。阳光细细碎碎撒在他年轻的脸上,让他睡得并不安稳。

    傅诗雪将男子的衣服挂在旁边的树枝上,刚好遮挡了男子脸上的阳光。做完这些,她端着木盆离开。

    傅诗雪不知道,那个陷入沉睡的男子,在她离开时猛然睁开了眼睛。那灼灼目光跟随她远去,那曾挽过她纤纤细腰的手死死握紧,他多么不甘心放走这个小女人。

番外 相见不识(三)

    傅诗雪刚走到乳娘屋子门前,就听到里面的对话声。

    “大姑娘,这是夫人的嫁妆清单,大姑娘收好。”乳娘口中的大姑娘,自然是傅诗雪同父异母的姐姐,而乳娘口中的夫人必然指的不是她的母亲,而是父亲的原配,她婆婆的手帕交。

    原来乳娘让她去后山洗衣裳不光是芳庵人手不够,也不单单因为门前溪水被士兵占了,而是将她支开好偷偷见姐姐。乳娘帮助姐姐无可厚非,毕竟本来就是她娘亲不对。

    娘亲贪墨了姐姐母亲的嫁妆,而她也是乘着姐姐病重抢了她的未婚夫。她不敢见姐姐想转身离开,却还是被她看到。

    听到姐姐说得那些,知道乳娘为她做得事情,她羞愧难当转身离开。谁知沿着来时路走了没几步,就看到穿着湿哒哒衣服醒来的“登徒子”。

    “秋日寒凉,衣服没干怎就穿在身上,会生病的。”傅诗雪道。

    男子毫不在意道:“没事!血气方刚一会儿就温干了。”

    傅诗雪不再劝说,径直想。

    “你去做甚?”男子跟在她身后。

    “把衣裳晾起来。”

    男子一把抢过她的木盆,道:“我来帮忙。”

    等衣裳晾好二人终于不得不分开。傅诗雪也不知为何,心中竟对这登徒子生出不舍。

    “在下之前多有冒犯,希望夫人大人有大量,宽恕则个。”男子深深行了一礼后,道:“不知夫人夫家是哪个?”

    傅诗雪屈膝还了一礼道:“公子不必多礼。至于我夫家,你我萍水相逢恕我不能告知。”

    “既如此,夫人请了。”男子说完阔步离开,头也不回。

    傅诗雪眼睛酸涩,重新回到乳娘那里,乳娘房中已不见了大姐的踪影。

    她在乳娘房里换了衣裳,对乳娘说:“今日我出来太久,想必家中的车马已到山下,现下就辞别乳娘。”

    “嗯,二姑娘回去时一定多加小心,那伙山贼并没有赶尽杀绝,奴婢只怕他们会报复。”

    “是。”傅诗雪道:“我一定小心。”

    正说着,门外已传来她的贴身丫鬟青杏的声音,傅诗雪毫不耽搁走出房门,被青杏搀着离开了芳庵。

    马车里,傅诗雪回忆着那位不知名讳的公子,想着他的出言不逊和动手动脚,当时明明自己那么生气为何如今想来却心口泛出酸酸甜甜的滋味。

    恍然忆起曾读过的一首词: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与他相遇,总躲不过风中落叶,指尖尘沙。只是罗敷有夫,使君有妇,就算是良辰美景也是好景虚设,这一番意外纠葛只可埋于心底不可同人诉说。

    马车到达林府,傅诗雪被丫鬟搀着下了马车。早有等在门前的小厮层层将话递了进去,她便婷婷袅袅往婆婆屋里去。

    到得捧晖堂,首辅夫人一品诰命的林夫人在上首端坐。丫鬟们在她进来时,便在那林夫人脚边放了蒲团。傅诗雪上前拜见,等待婆婆的指示。

    “我今儿接了我儿从边城寄了的信件,他这几日便会回府。他离去快三年了,你们小夫妻也该见一见才是。”

    若是两年前新婚伊始听说了这个消息,她一定很高兴;若是一年前听说这个消息,她一定咬牙切齿痛骂。而今她内心平静,只希望那个家伙能在外面找个小的,能找个逼他休妻的女子,那样她也算解脱。

    “是,儿媳一定好好准备。”

    婆婆听她如此说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挥挥手让她回自己房间。谁知不等她回房换了衣裳,便有二门外小厮回禀,说是大公子在大门外下马了。

    首辅大人率先大步迎出门,林夫人也紧跟其后站起身。傅诗雪虽然心中没别的感觉,也尽职尽责的奔到婆婆身边搀着她往外走。

    漆黑的夜燃着几只昏黄的灯笼,傅诗雪嫁进首辅府两年,虽然没了最初的期待以及后来的埋怨,仍是好奇这位首辅大公子的模样。

    毕竟嫁给他的时候,京中的名门贵女哪个不羡慕她。

    十二岁作诗名动天下,被皇帝称赞:“当世文章第一人!”

    十六岁参军,成边城一员猛将,特封小千户。

    无论文武,这人都称得上当世无双了。

    傅诗雪伸着好奇的脑袋望向二门外,就见小厮提着灯笼,引着一个人快步走来。那人看不清面目,只觉身形挺拔,走路带风,一派英武不凡。直到他走至跟前,跟父母下跪见礼时,她才恍然皱眉,这人为何长得那么像登徒子?

    “爹娘,儿子两年来为郡王爷办差,向皇上尽忠,未能承欢二老膝下,实在不孝,恳请爹娘原谅。”

    这彬彬有礼、言辞诚恳的年轻公子当真是那个登徒子吗?

    首辅大人与夫人双双将儿子扶起,一个满脸欣慰,满脸骄傲;一个手帕拭泪,满眼心疼。

    “好孩子,你做得很好。”首辅大人拍拍儿子的肩膀说。

    “你这孩子,娘纵使有再大的怨气看到你如今长成这般英武不凡的模样心里也只有高兴。”林夫人说着将家中的人一一推到他面前。

    第一个不是别人,正是傅诗雪那个刚刚十四的小叔子。他走上前笑嘻嘻跟“登徒子”见礼,道:“大哥。”

    第二个、三个便是“登徒子”的其他兄弟姐妹,这些人都见了一遍,才轮到了傅诗雪。

    傅诗雪走到林大公子跟前,屈身向她行礼。这货居然明知故问道:“这一位是……”

    “这是大嫂。”小叔子笑着道。

    “这是你媳妇。”林夫人笑着说:“往后要好好待她,早早给娘生个大胖孙子。”

    傅诗雪微微抬起脸看向这个白日里几次三番逗弄她的登徒子,却见那人眼含笑意道:“我媳妇竟这般好看,早知便不去从军了。”

    首辅大人道:“逆子,怎可胡言?”

    林夫人道:“大家在此站的久了,回屋吃饭。”

    那林大公子连忙上前去搀扶自己母亲,傅诗雪正要退到一旁,手忽然被抓住。这样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过林夫人的眼睛。

    原本林家上下包括傅诗雪都做好林大公子归家,她立刻被休弃回家的准备,却没想到林大公子表现的这般看重她。

    林夫人一边欣慰儿子长大了,懂事了,一边有些恼怒原先小儿子调戏长嫂的事。

    但不管怎样,一个家庭和睦的根本是夫妻和睦。林夫人招来小丫鬟吩咐了一通。

    于是吃过饭率先回到房间的傅诗雪,被丫鬟们三下五除二装扮成了新娘的模样。

    喜帕盖在脸上,喜服穿在身上。一阵房门开关后,傅诗雪好似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让人窒息的气息。

    果然,下一秒便传来男人的声音,“来人,本公子要沐浴。”

    这番话无疑让傅诗雪长松了一口气,她坐在床上远没有新婚时的忐忑不安,她几次想要自己掀开盖头,几次由想直接躺倒在床上。

    但最后,她都忍住了。她始终记得母亲的话,盖头必须是新郎官来掀。

    登徒子洗澡洗了好久,明明在芳庵洗过了,竟然还洗这么久。傅诗雪恨恨地想,这人是不是故意的?

    等的昏昏欲睡的傅诗雪,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男人的靠近。她甚至没有发现男人何时坐到了她的身边。

    忽然身体被人抱住,甚至在下一刻移动到了一双腿上,傅诗雪的瞌睡虫立刻被吓跑了。她伸手想去扯脸上的盖头,双手又被那人一只手压住。

    “没人告诉你,盖头要由新郎官揭吗?”登徒子的嗓音格外黯哑好听,因为离得近,每一个词飘入耳中都像羽毛一样轻轻扫过她的心尖。

    傅诗雪听了这话,声音颤抖道:“今日陪在婆婆身边,我亦在后悔,为何没多问一问你的名讳,说不准被休后能嫁你。或者我夫君回来若待我不好,我便同你私奔。”

    听了傅诗雪说出的话,林大公子终于舍得将盖在傅诗雪脸上的盖头揭下来扔了。夫妻两个四目相对,温温柔柔吻在了一起……

    原来,你跟我一样也对我一见钟情。何其幸运,恰好心悦的你,也心悦我。何其幸运,恰好你是我的妻。

主仆会

    黄昏时分,一辆油毡马车独自行驶在山道上。在傅晓晓决定跟着黑山寨一众贼匪落草为寇时,与她密切相关地另一人正带着下人回乡为老父祝贺大寿。此时马车被大山地阴影笼罩其中,秋风透骨让赶车地少年将自己的脑袋缩在皮帽里,手藏进袖筒,整个身体缩成一个球状。

    “公子,咱们离家两年,这次回去给老爷贺寿总要带件礼物。”少年回头对马车里的男子说。

    马车里的男子拿着一个木雕,手上拿着毛巾在上面搓来搓去,直搓的木雕木质温软。将毛巾展开,木雕露出寿星托桃的模样。

    老寿星一手住着形状奇诡地拐杖,一手拖着一只巨大的桃子,裂开的嘴能看到齐整的牙齿,双眼微眯能看到眼球,发丝根根分明,身上的衣裳飘逸灵动,整个根雕不足巴掌大,刚好是个可以拿在手里把玩的物件。

    “你看这个寿礼怎样?”递给少年去看那只根雕。

    少年看了一眼便眼睛放光,过后又萎顿下来,道:“小的是很喜欢,但老爷只怕是……”

    男子将根雕收回,叹息一声道:“你也知他看不上我送的寿礼,既如此何苦为这绞尽脑汁。”

    “可是……公子毕竟是老爷的儿子,往后要继承一份家产的。”

    “打住!”男子嘲讽道:“他最怕的就是我惦记他的家产,恨不能没生下我这个儿子。”

    “公子,你莫要这般想,老爷他只是……”

    “只是太喜欢我大哥。”男子轻声接道:“平方,若不是这世道不孝顺父母就要获罪,你当我愿意回那个家?”

    “公子……”

    见小厮还要再劝,他从车厢里伸出脑袋瞪着少年道:“不要再说了,你还记得你我主仆是怎么成了黑山寨的人吗?”

    “小的记得,那年公子去赶考路遇大雪,咱们主仆饿晕在山道上,等醒来已经在黑山寨。且也错过了考试……”

    男子却指天画地道:“你家公子为何会路遇大雪?因为大夫人一直拖延我启程,咱们主仆又为何会饿晕在山道上?因为大夫人使人指的路根本不对,包裹里只有三日的干粮,咱们足足在山里困了两日。你家公子为何错过了考试?不是几位哥嫂困住了你我,而是……”

    “而是公子你报恩心切,甘愿追随大当家,再不要那功名利禄!”

    “要功名利禄何用?当今圣上昏聩,当朝大臣贪腐,政治不清,世道不明。再则有了功名,你家公子就要估计名声,奉养我那位不成养我育我半分的嫡母,还要孝顺那位视亲子为无物的亲生父亲。他们既觉得我不如长兄,那便不如吧!”

    “可是公子,咱们也不能当一辈子山匪。”少年一脸忧虑,“前些日子大当家独自带十几个弟兄下山,结果只有他和山鹰两个回来。这一回大当家和二当家、三当家又带着一群弟兄下山,这……”

    “他们是去报复,这个我知道。”男子也是一脸忧虑,“自古民不与官斗,像咱们这种民间团体对抗国家武器,着实不够看。”

    “民间团体……”少年一脸纠结。

    “怎么?”男子伸手捏住少你的鼻子,“你是看不起你家主子还是看不起我几位哥哥?”

    “没有!”少年说话含糊,声音却似呐喊。男子松开手,少年才喘着粗气说:“公子你看着点,我这驾马车呢。一个不小心咱们主仆就车毁人亡了……”

    “不错啊,还会教训主子了。”男子伸手在少年咯吱窝里错了一下,惹得少年抖着双肩谄笑。

    男子掀开车帘看着不远处地旷野,随着离家越来越近,他眼里的的黑越聚越浓。

    公子忽然沉默,让小厮不由得回头看了他一眼。看清主子地神色,他立时开口安慰:“公子,老爷五十大寿,想必不会难为公子。”

    “自然不会难为我,只怕会当众给我难堪。”男子叹息一声,“现下我已二十,若能在这次寿宴上将我独立出去便好了。”

    “公子要同老爷分家?”少年大惊。

    “何止,”男子一脸坚定,“我要他把我逐出家门,若是可以连我娘的尸骨一并带上。”

    “公子,万万不可!”少年急道:“姨老夫人毕竟是老爷的妾,若是离了……”

    “我娘本就那没资格睡在祖坟里,离了他正好。”男子眼睛里隐现戾气,他说:“昔年我弱小无力,今次可不能再退缩。”

    “可是公子,薛家毕竟是您的根。”少年焦急地劝说自家公子,“这样做怎对得起列祖列宗?”

    男子沉默不语,“行了,赶紧赶车莫要再多言了。”

    少年沉默,他知道自家主子是不想再说了,可他还是担忧,这世道若没了家族的扶持他家公子如何立足?难道真当一辈子山匪?

    可他也知道,自己虽为主子所信任终究做不得他的主,既如此他的烦恼也只是自寻烦恼罢了。

    “公子,您还记得桑表姑娘吗?”少年笑道:“桑表姑娘就是您的表妹。”

    “说什么我的表妹?”男子重又掀开车帘,“那是我嫡母弟弟家的女儿,是我长兄的表妹,同我可没有半分血缘。”

    小厮一脸地不认同,“既是夫人的侄女,便也是公子的表妹。我记得当时咱们离家时表姑娘就住在府上,那时她对公子你……”

    “莫要多想!”男子用手里的木雕敲在小厮脑袋瓜上,“就算她对我有几分绮思我那好嫡母也不会同意。指望她给我说个好人家的姑娘,不如指望我大嫂。”

    “大公子尚未娶亲吧?”小厮一脸神往。

    “又装蒜!”男子手指握得咔嘣作响,“我说得是戎大嫂!”

    少年摸头傻笑,“大姑娘一直说要嫁给五叔……”

    “那丫头才几岁?”男子一脸哭笑不得,“你家公子可不敢招惹她。”

    “大姑娘也有十一岁了,她说要您等她两年……”小厮偷笑道。

    “我算看出来了,你啊,离了山寨就不得了敢拿你家公子说笑。”男子在少年脑袋上推了一把,“赶好你的车,我可不想睡在外面。”

    “是,公子。”少年摸摸鼻子偷偷笑出声,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富农家

    马车行驶在宽阔平坦的乡间小道上,周围有乡亲端着自家盛着饭菜地大盆往一处赶,身后缀着三五个孩子,孩子们脸上带笑,拿着自己的风车、木偶等玩具齐齐往同一个方向跑。

    赶车的少年看着奔跑的乡亲们,不由得停下了车。车厢里的公子掀开车帘,“赶了三天的车眼看就到家门口了,你怎么停下来了?”

    “公子你看!”少年指着前方,“这些人似乎都往咱家奔呢!”

    男子看着村民奔跑的方向一脸疑惑,他正疑惑一个住着拐棍的白胡子老人走到了他们身边。

    “小后生,你也是来贺薛族长五十大寿的?”老人张口笑道,一口牙齿少了一员守门大将。

    男子点头算是答应,心底蒙上一层阴霾。

    “咱们薛族长为村里做了不少大好事,看这条路就是他找人修的,实在是为民造福。你们小辈的不知道,像我这样大年纪的五十年没见村口这条路这般平整这般宽敞的。”老人捋着胡须摇头晃脑,“功德无量,恩同再造。”

    看着老人心满意足的走远,少年一脸惶惑道:“公子,这给村里造路的主意不是你五年前提的吗?小的记得那时候你被老爷用了家法……”

    “还跪在祠堂一整夜,说我败家子,浪费家财!”男子讽笑道:“也不知他凭什么当了薛氏一族的族长,这两年定然发生了很多事。”

    小厮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家主子,“公子,不然咱们一会儿从后门入吧?”

    男子看着长大的少年,问:“你觉得自家公子见不得人?”

    “小的是怕您又被老爷几句话定了罪。”

    男子脸色沉下来,跟着嘴角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刀山火海也要走这一遭,若不叛出家门何来自立门户一说?”

    “可是……”小厮一脸恐惧,“小的怕您最后不止什么都得不到还成了别人口里的孽子。”

    男子将车帘拉回遮住了自己的身形,“走吧!那些流言伤不到我!”

    马车重新启动,有些刻意被遗忘的记忆慢慢袭上主仆二人的大脑,他们年轻的脸上同时染上了凝重的色彩,也同时想起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没有名姓,传言是薛地主从一个行商那里买来的。女人肤白貌美、唇红齿白,性格柔情似水,声音如莺啼如雀鸣。女人她太美太好了曾一度是薛地主的真爱。她跟了这个男人两年便生下一子,子凭母贵,肚里没墨的薛地主因爱人生了爱子而去求村里唯一的秀才取名,孩子名叫薛睿喆。

    睿,智也,明也,圣也;喆通哲,解为有智慧的人。

    可见曾经的薛睿喆被父亲喜爱到何种地步,但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孩子八岁那年一场被人设计的抓奸大戏将那些薄如蝉翼的宠爱狠狠地撕开。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薛地主忍了两年,终于忍不了那些流言蜚语。在儿子十岁那年,亲手将爱妾推入井里,红颜变枯骨,恩爱难再见。至那日起,父子两个结了死仇,再不见亲情温存。

    薛睿喆想为父亲开脱,可是他怎么也忘不了亲娘是被冤枉的,那些流言更是有人刻意放出去的。一个男人为了那些莫须有的假象和流言蜚语,亲手杀死了心爱之人,甚至在杀死爱人之后恨上了亲生儿子,对此他无法原谅。

    何况八岁到十八岁这十年间,身为父亲的薛地主没有尽到半分父亲的责任,对他非打即骂。因薛地主肚里没有墨水,骂人的话直接就是最土的污言秽语,任何人听了都会想把他那大粪一样的嘴缝上,可惜这个时代不允许儿子忤逆父亲。

    十年里薛睿喆过了童生,成了秀才,有了几分才名,身为父亲的男人不觉光荣反而怀疑起他是不是自己的血脉。因为薛地主的另一个儿子,比薛睿喆大十岁的长兄连童生都没过,简直是废材中的废材。

    回忆在这里停止,男子嘴角挂着一丝讽笑,心里想着既然你不想认我,既然你一心只想折磨我,那我何必还抱着那一丝血脉祈望那一丝亲情?倒不如抛弃血脉天高任鸟飞!

    马车停在薛家大门外,高高地大门陆续迎来四面八方而来的乡亲,他们如主仆二人看到的那样,年轻力壮的抱着满当当热乎乎地饭菜盆,进门时交给站在门口的管家和下人,看样子这就是这些乡亲们送得寿礼了。

    “公子,咱们到了。”小厮跳下马车,伸手掀开了车帘。

    薛睿喆跳下车,看着一众人陆续进了薛家大门,显然他也明白乡亲们在以自家饭菜当成寿礼送给薛地主。

    “公子,咱就进去吧?”小厮拴好马车轻声询问薛睿喆。

    “等一下。”薛睿喆站立不动,仔细观察着每个乡亲。

    小厮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何到家门口了却不着急进去,直到台阶之上有人喊了他们主仆二人一声:“二公子,平方!”

    主仆两个抬头去看呼喊他们的那人,对方一脸欣喜疾步下了台阶,同他站在一起的管家和其他小厮满脸不甘愿的看着他们,让主仆二人心中刚燃起地火热瞬间熄灭。

    “立方……”薛睿喆看着这个两年没见的小厮,他又高又瘦还佝偻着身体,看样子在薛家大宅里过得并不好。

    “二公子!”叫立方的小厮屈膝跪倒在薛睿喆脚边,眼泪簌簌落下痛哭道:“公子为何一去就是两年,这两年竟不曾惦念家里吗?”

    薛睿喆将这被他留下的小厮拉起来,“快擦干净眼泪,今日可是薛老爷的大寿,这般哭哭啼啼是找打不成?”

    立方立时被自家公子的话吓住,忙抹了眼泪站到一边。

    主仆相认后,那高站在台阶上的管家终于走了下来。他拱手为礼态度不卑不亢,道:“二公子,老爷大寿,二公子快快进去吧!”

    薛睿喆点头,抬脚便走进大门,没跟这管家说一个字。

    任是没见过市面的乡亲们也看得出,这管家对待小主子的态度有点不同寻常。有那不知内情的便着人打听,有知道内情的便答疑解惑,一时间本该喜气洋洋地队伍忽然窸窸窣窣一脸的讳莫如深。

    “这二公子到底是不是薛老爷的儿子?”有这两年嫁入村子的小媳妇悄声问着自家汉子。

    那汉子扭着一张脸,“这谁知道?兴许是吧?”

    明明板上钉钉的事情,偏偏因为薛老爷亲手杀死爱妾而让人心生疑惑。疑心生暗鬼,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流言夹杂各式各样地胡编乱造形成新的流言,直到最后连薛老爷也不确定薛睿喆到底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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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寨遇故知介绍:
体验古代贵女生活,不想因大龄未嫁流言缠身而被逼寻死;
反抗过程中巧嫁郡王,以为从此人生甜甜蜜蜜不料隐患犹在,身不由己;
回门时被劫进山寨惊恐不已,贪生怕死的后果是被逼再嫁;
忐忑自己的后半生要做山贼婆,不料掀开盖头一看,呦呵,怎么不是脏(衣)乱(发)差(评)的大汉,反而是个白面书生?奇哉怪也。山寨遇故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山寨遇故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山寨遇故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