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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寨遇故知全文阅读

作者:云隐青山     山寨遇故知txt下载     山寨遇故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泡温泉(上)

    原本是想去黑山寨走走看看的,谁知一场大雪,薛睿喆病情加重,整日昏沉,醒来得时间越来越少。

    若不是医生说他性命无忧,傅晓晓怕是要给他准备后事了。眼泪早就流干了,她现在唯一地心愿就是他在梦里不要被痛苦折磨。但是,若梦里没有痛苦,若他好好的,应该醒来,而不是长久的昏睡。

    眼看着他越来越消瘦,傅晓晓也跟着憔悴不堪,平方说:“民间有冲喜一说,夫人,不如您给老爷纳个小妾,冲一冲喜兴许能好!您放心,老爷这般模样也做不出对不起您的事。”

    傅晓晓笑了,她以为自己已经没有眼泪了,却原来还有。她的男人她不能成为他活下去的动力,要有个别得什么人来冲喜,给他冲喜让他活过来。

    竹染沉着脸看了平方一眼,说:“夫人,这附近有一个温泉眼,被兰桥镇的富户常年占据,奴婢当年还在云英王府上,曾听说这温泉能松筋乏骨,不知道对老爷的病情有没有帮助。”

    傅晓晓睁大眼睛,“快!我要去拜访这位富户。”

    “夫人……”平方躬身不动。

    她明白这人的意思,他认为纳妾能冲好薛睿喆,知道他是关心则乱,傅晓晓不想跟他计较。但这般固执地要她家男人纳妾也是让人无奈,或许在他心里自己始终比不过同他一起长大地公子。

    “纳妾,好。”傅晓晓说:“你去找几个身家清白的女子进来,先不要说咱们要纳妾,免得坏了人家姑娘名声,等你选好了再送到我面前来。冲喜或许能好,或许更坏,不能随便,你说呢?”

    平方激动不已,满脸喜色的跪下,“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这件事订下,你先帮我准备准备拜见一下那个富户。”傅晓晓说:“看能不能去他的温泉住些时日。”

    “是。”平方欢天喜地地走了。

    竹染目送自家男人离开,望向傅晓晓地目光里有同情,有怜惜,她说:“夫人,他只是关心老爷,绝没有对你不敬的心思。”

    “我知道。”傅晓晓微微一笑,“若是他能好,冲喜就冲喜吧!”

    主仆三人带上两车礼品来到薛富户家门前,傅晓晓看着那个薛字,总觉得像是薛睿喆的字体。她满心疑惑,平方已经来到门前叫门。

    三人被迎进门去,那富户被莺莺燕燕簇拥着从正房出来。双方在院中相遇,那富户人长得富态,神情傲气,看过来得目光带着得意。

    “您就是知县夫人?”那富户左拥右抱,道:“失敬失敬!”

    傅晓晓躬身行礼,道:“正是。小妇人此来有求于薛公……”

    话未说完,身边的平方吃惊道:“立方?”

    那薛富户神色一怔看向平方,“你……”

    “你怎么胖这么多?”平方高兴道:“还当了十里八乡的富户,果然公子说得不错,你很有生意头脑。”

    “……”立方怔怔的看着平方,一言不发。

    平方摸摸自己的脸,“我变化这般大?竟让你不认识了?”

    “不,不是。”立方红了眼眶,“你们还活着?公子呢?”

    平方以手示意傅晓晓,道:“夫人,还记得吗?”

    立方看向傅晓晓,原本高傲地神色不见了,他忙撩衣拜倒,“小的平方,有眼不识泰山,求夫人宽恕。”

    傅晓晓还有求于人,哪可能让这人拜下去,忙伸手去拦,“薛富户,万不可!小妇人想求你……”

    “求什么?不过一个温泉庄子,夫人若要尽管拿去!”立方兴奋地说:“夫人还要什么尽管开口!”

    “多谢多谢!”傅晓晓长舒一口气,她握住竹染的手,说:“带了些薄礼你别嫌弃。如果现下方便,可否现在就去?我家老爷现在还昏迷着。”

    “可可可!”立方一挥手,“闲着的都去帮忙!”

    于是一天内,薛睿喆被脱的只剩一条亵裤泡在水里。几乎是刚下水他的身体就有反应,傅晓晓想到了药浴。傅大夫给开得药浴方子他们在京城时常用,当时只觉得用处不大,如今再想,只怕原本是有用得,只不过效果不明显。

    若能有一方这样得温泉,水温不散,药力也不散,那么……或许薛睿喆就不会受这么些罪了。

    带着薛睿喆泡了一天一夜得温泉,又辅以药浴,男人总算醒了。醒来时,这人仍旧在浴汤里。看到近在咫尺得傅晓晓,他笑了笑。

    “我动不了。”薛睿喆哑着嗓音说。

    “是。”傅晓晓给他按摩手臂,“你接连昏迷了三天,肯定动不了。”

    “这是昏迷最长的时间。”薛睿喆微合眼皮。

    “是。”傅晓晓说。

    “我可能快不行了。”薛睿喆说。

    “不会,我已经找到了让你好好的方法,咱们用温泉泡药浴。”傅晓晓的手泡得发白摸上男人的脸。

    薛睿喆笑看着傅晓晓,脑袋一歪靠在她的肩头,说:“我以前总以为你不爱我,或者不像我想象的那样爱我。”

    “噢?”傅晓晓将人捞住,问:“那现在呢?”

    “爱不爱的,我不问了。爱情太浅薄了,你能守着我十年,你没有抛下我,这对我来说够了!傅晓晓,我永远爱你!我并不想成为你的拖累。”

    “……”傅晓晓抱着那颗大脑袋,沉默着抽噎。

    薛睿喆也沉默下来,水下的手臂终于能有了力气,一点点环上傅晓晓的腰。

    温泉池原本是露天,四面也没有遮蔽的很严密。但因为薛睿喆身体不能受寒气,头顶搭了草棚,四周用木板封严,唯一的一道门也用布帘子挡着住。

    夫妻两个听到脚步声停在了门帘后,正想问是谁在外面,平方的声音传来,“夫人,您要的女子小的已经找好了。其中,立方那个十三岁的小女儿也愿意来伺候老爷……”

    要不是平方提这件事,傅晓晓都要忘了。此时听来,浑身一紧,果不其然,身边的男人松开她。

    “什么女子?谁的女儿?”薛睿喆从温泉里站起身,冲着那门帘问。

    “老爷醒了?”平方隔着布帘说:“夫人要我找身家清白的女子给您纳妾冲喜。”

    薛睿喆转头看向傅晓晓,傅晓晓垂下头,心里把平方骂了个臭死,明明是你逼的,怎么就成了我要给他纳妾?

泡温泉(下)

    温泉水汽袅袅,傅晓晓本以为薛睿喆会生气,或许会赌气的把人全收了。谁知这人竟说:“这样啊,老爷我不需要。赏你了,竹染在不在?”

    “在的。”竹染恶狠狠地说:“谢老爷赏,奴婢代平方收下了。”

    “不是,怎么就代我收下了?竹染……”平方的声音远了,想必是跟着竹染离开了。

    薛睿喆伸手捏住傅晓晓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你可真行!”

    “他也是为你好,世间的事人力不可为,自然寄希望于那些冥冥之物。”傅晓晓羞涩地笑笑,“如果有用呢?你还不到五十,喜欢鲜嫩一些地年轻姑娘可以理解的。”

    “一个你我还没喜欢够,还能喜欢别得谁?”

    “唉,都是老夫老妻了。”傅晓晓笑着说。

    “是啊,二十多年的夫妻,我失踪了十年。陪你的时间才十几年,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太短了。”

    感受到他在发抖,傅晓晓知道他身体里的伤又来骚扰他了。

    将人按进温泉里,说:“你现在就给我好好的没病没灾的活着,其余都不要想了。”

    “我疼。”薛睿喆疼的头上爆出青筋。

    “我给你唱歌。”傅晓晓急切地说:“转意注意力!”

    “好。”薛睿喆忍着疼看向傅晓晓。

    “桃李芳菲梨花笑,怎比我枝头春意闹。芍药艳哪,李花俏……”

    正这时桃花纷纷飞落,好似已是暮春时节,但其实还在冬日里。歌声袅袅水雾中飘荡,十分的衬景。

    “哈哈……”歌声或许真的有止疼的奇效,薛睿喆没有原来疼的那么厉害,还有心打趣她,“你就记得这么一首歌吗?”

    “不知道怎么就只想到这一首。”

    薛睿喆把头埋在傅晓晓肩头,“累了休息一下。”

    “好。”傅晓晓支着肩头的大脑袋说:“立方跟我提过这附近的道观里住着一名神医老道,我们去拜访他。”

    “万一他让我喝符水呢?”薛睿喆轻叹,“我最怕你因为我的病六神无主,先是答应纳妾冲喜,现在又想带我去见什么老道,是不是哪一天有人说能治好我的病,但要看你是不是诚心,你是不是还愿意去跪爬几千级台阶?”

    “我不知道。”傅晓晓颤声说:“万一真能治好呢?即便只有十年寿命,我也希望你不要这样一天天疼到昏迷,疼到瘦脱了人形。”

    “傅大夫已经用他毕生所学让我无病无痛多活了十年,这暗疾没有提前发作,我已经很感激了。”薛睿喆说:“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准就是如此,何必再麻烦你,我们总归会在现世重聚的。”

    “可是……”

    薛睿喆松开傅晓晓,将她的手握住,“人力不可为就算了。”

    “怎么就算了。”傅晓晓红着眼眶抱紧薛睿喆,“我看着心疼,不想你整日整日的昏迷不醒。让我试试。”

    薛睿喆想拒绝,但见傅晓晓的样子便道:“你想去就去找,原本从京城出来就是为了寻找奇人给我治病。既然已经有目标就去。不过,要把人带到我面前来。”

    “好,听你的。”傅晓晓说。

    因泡温泉有效果,薛睿喆顺着这个思路让人给自己建了暖房。毕竟水里不能久待,皮肤受不了。暖房第一次使用就看出效果,房内还整日里熏着药,让他有那么一刻以为自己没什么病。

    暖房一日建成,之后的几日,夫妻两个带着诸人都住在了温泉别庄里。傅晓晓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带着竹染上山去拜见那个立方说过的神医老道。

    温泉别庄里薛睿喆和平方两人穿着单薄的衣衫坐在暖房,小桌上放着酒菜,都是温热的。这时,别庄的下人通报,薛老爷来了。

    有那么一刻,薛睿喆以为这群下人嘴里说得薛老爷是自己,还是经平方提起他才想到,这个薛老爷是自己二十多年没见的小厮~立方。这温泉别庄就是他赞助的……

    薛睿喆没有仗着昔年的主仆情分高姿态,又因对方提供了温泉别庄他心中感激,所以对待进来的立方很是和气。

    原以为是旧日的主仆重聚,可以喝一杯酒,可以叙说这些年的经历。谁知,立方带着一个小姑娘进来了。这么大的女儿家进了薛睿喆的暖房,有那么一秒他心慌不已,感觉很像这姑娘独闯桑拿房,让人窘迫至极。

    这窘迫还没熄,立方就将小姑娘揪到了薛睿喆面前,说:“老爷瞧着小女如何?”

    薛睿喆尴尬地笑笑,他能说什么?只能夸,什么蕙质兰心,什么天香国色,所有的溢美之词全堆上去。

    立方笑着道:“老爷瞧得上就可。听闻夫人想给老爷纳妾冲喜,我这女儿既然能入眼,望老爷……”

    “你住嘴!”薛睿喆沉下脸看着立方道:“昔年我曾说过什么你可还记得。”

    立方一头雾水。

    薛睿喆嗤笑,“哦,我忘了,当年是我允你一夫两妻。你不记得也无妨,现在再同你说一遍。我此生只会娶一妻,我所有的孩子都只会是她和我的血脉。这话不止你,平方你也要记得。”

    “小的一直记得。”平方战战兢兢。

    “不!你不记得。不然你不会自作主张逼迫她给我纳妾。”

    “老爷为何会这样想?夫人关心则乱……”

    “她给你背了黑锅,你说是看在谁的面子上?”薛睿喆笑着看向平方和立方,他盘腿坐在床榻上,眼中有光一闪而过,道:“你二人心中如何想我管不了,我放了你二人的身契不是让你们来对我的日子指手画脚的。”

    立方皱眉,他这些年上头没人压着自己又有能力,别说当年的两妻,他现在妻妾、儿女成群。有时喝醉了不知道从哪个女人房里醒来,家里遇见的孩子叫他一声爹,他都不知孩子叫什么名,不知道排行,甚至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生的……

    他对这样的日子很是自得,所以搞不明白,他家公子这般固执是为何。

    薛睿喆看明白了他的表情,不欲解释。

    平方则噗通跪在地上,道:“公子,小的知错了。”

    他是不知道错的,心里甚至在怪薛睿喆,怪他不知好歹,不知他的忠心耿耿、良苦用心。之所以跪下认错,是怕薛睿喆赶他走。平方心里总有种预感,他们总有一日要分开,且这一分开,此生便再难相见。

奇怪道观

    寒风呼啸,琼花穿枝,傅晓晓和竹染牵着手在山道上顶风往上。望山那道观就在山腰,走近了才知遥远。二人一边走一边用披风挡着说话。

    竹染道:“夫人,那老道为何选在今日?”

    “怕是想考验我求医的诚心。”

    “他能预料到今日山中有风雪,想必有些许本事。”

    “这料定天气变化如何就能同医术相提并论?若你在此处住得长久,只怕也能料定风雪。”傅晓晓笑,却吃了一嘴的雪。

    两人不再说话,直走到道观门前。这道观依山傍水而建,极其清净,按说该是个有底蕴的道观,偏露出的殿角,道观的大门、外墙皆是翻新,这就神奇了。只怕这道长有什么糊弄人的手段,哄得立方这等商户、富户筹钱给那老道建了这道观。

    所以,傅晓晓打算先探一探这老道的真假,竹染有武艺傍身,自己见机行事,也不怕对方使什么手段教吃了亏。

    门前二人四目相对,傅晓晓点头示意,竹染上前叫门。一个小小道童一脸高深莫测地看过来,小眼睛一眯问:“可是知县家眷?”

    ”并不是。“傅晓晓笑着上前,道:“小童,我是山外傅大户家的妻子。婆母病了,说此山间有会跑的人参可救我婆婆的命,这便带着贴身丫鬟一起来找。谁想偶遇上大雪,只得求仙人救助。望童儿行个方便,收留我等一夜。”

    那道童一愣,道:“且稍待一下。”

    等待的过程里,两人原地走动表现地焦灼不堪。从这一刻她们俩个就是一个普通富户家中的夫人和丫鬟,她们无助,需要帮助。

    山门打开,道童沉着脸示意她们进去。

    “师父说,正院你们不许去,他要接待知县夫人。”道童凶巴巴地关上门,“随我来。”

    傅晓晓同竹染交换了一个眼神,跟着小道童往后院去。

    经过一个山道,绕过去就到了另一番境地,这里亭台楼阁,风格不似前殿地清净、严肃,这里更有情趣,让傅晓晓不禁怀疑,这里是不是哪个大官家的别庄。

    心中忐忑,自然左顾右盼防备着,然后就看到从房舍里走出来的年轻力壮的男子,他们看到傅晓晓模样,面上闪过几分嫌弃。

    他们在嫌弃什么?傅晓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因为走山道,踩了风雪,所以衣裳下摆沾了泥点,还半湿……但这些人应该不是嫌弃她衣裳穿得污脏,因为这群年轻力壮的男子压根没往下看。

    傅晓晓曾被山贼抢掠,又跟山贼相处过,这群人对人的戒备和攻击的目光都在说一个答案,他们不是清静无为的道士,而是匪类。

    真是胆大啊!

    轻轻拍了拍竹染的手,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现在不是出手的好时机,一来没有罪证,一切只是猜测;二来形式不利,贸然动手她们可能无法全身而退。

    她们忐忑不安的看着这些年轻男人,缩着墙根紧跟小道童一起走进了一处院子。

    院门不像是新建地,内里也是翻新地,她们不知道这地方原来是什么模样,但显然跟前院不是一个时期地建筑。这处院子被山崖遮住半片,又是背阴面,走进去比山风还要冷上几分。两人正要提意见,小道童一溜烟跑了。

    “夫人,会不会有什么问题?”竹染问。

    会有什么问题?傅晓晓不知,只指挥着竹染,“先四处看看。”

    两人四处看,发现了屋子里一道道类似手印的痕迹,她们对视一眼,便开始寻找暗门。正翻找着,院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锁门作甚?”两人跑到院中,隔着院门问。

    “一会儿师父接待贵客,以防你二人惊了贵人。”外面说话的是个年轻男人,他高声道:“你识相些,不要给道观,还有你们自己惹事。”

    竹染和傅晓晓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和怀疑。她们没再喊,反而继续寻找暗门。她们开始只在屋子里找,一直没找到,竹染有些泄气。

    “夫人,你这直觉也是神奇,怎得就觉得这道观的道士有问题?”

    这可就说来话长,她首先怀疑的是立方。这男人看似对她恭敬,其实她和薛睿喆住在温泉别庄时,他既没有遣得力的下人来照应,也没多增加人手,得知他们有意纳妾冲喜时竟将自己的女儿献上……

    一个愿意用女儿来讨好他人的男人,他做人的底限就很低,何况这人根本不清楚薛睿喆的状况,万一是将死之人呢?将亲生的女儿嫁给一个将死之人,他对利益的追求疯狂到何种地步?

    自从经历女儿们想嫁入高门,傅晓晓对于人性的要求就变得不那么高了。尤其,他们跟对方二十年没见,这二十年他会变成什么样,谁也说不准。子女在眼皮底下都能变得面目全非,何况是一个下人。

    就连平方……傅晓晓不想说,她只道:“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坑蒙拐骗的人了,你觉得这道观和这些人哪里有问题?”

    竹染沉思,说了几条,例如私养的那些似兵似匪的人,例如将外人私自囚禁等等。

    傅晓晓点头,“我跟人交往,有时看气场。气场不合时我一定会怀疑这人的真实性,会不自觉防备,你看到的那些都会影响人的气场。就像那道童,如果道观引人向善,他会是那样的气场?高高在上,好像自己真是什么仙童似的。”

    “夫人说得是,他那样应该是见过血的。”竹染道:“接下来该如何做?”

    “继续搜,一定能搜到东西。”傅晓晓和竹染一人走到院中的两边,一块块砖敲过去。

    敲到中途,竹染有些不耐烦的走到傅晓晓身边,“夫人,这样做有没有用?”

    “怎么没用?”傅晓晓手下不停,“这里是山崖,有山石在为何还要石砖铺地?肯定是要隐藏什么。”

    “隐藏什么?”竹染有些慌,从前她隐藏杀人时也没见这么慌张过。

    “不知道。”傅晓晓道:“可能跟那些爪印有关。”

    “夫人,太危险了。”竹染心慌道:“不如你我先下山,带些人手再来。咱们原本不是要为老爷寻医吗?若是……”

    “已经打草惊蛇,若不主动调查,你我或许离不了这道观。”她指了指院门上的锁,“情况不利。”

    竹染后悔和傅晓晓一起闯进来了,她要负责夫人的安全,若是夫人出了什么意外,她要怎么跟老爷交待?

    “你与其在这里后悔,不如快些帮忙。”傅晓晓抬头看了她一眼。

    竹染无奈,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继续敲院子里的砖。

廿年复仇(上)

    正如傅晓晓所料地那样,那密室就在院子里。她指挥竹染去门口看看外面有没有监视她们的。其实她心里知道,那几个大汉看不起她们两个弱女子,今日又有“知县夫人”光临,他们一定都更在意这个贵人,所以门口一定没人盯着,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很快,竹染回到傅晓晓身边,说:“没人。”

    “身上有匕首没有?”傅晓晓问。

    “有。”竹染从裤脚里摸出一把匕首。

    “给我。”傅晓晓伸手。

    “夫人,奴婢来吧!密室的门一般都极有分量……”

    “不会!”傅晓晓夺过匕首,“这个门的位置放在这里就是不易被人踩到,既然不会轻易被人发现就没必要劳心费神的给它增加重量。”

    匕首沿着地砖地缝隙划了一圈,往上撬的时候被竹染压住,“夫人,万一里面藏着高手,或者机关怎么办?夫人没有经验,还是奴婢来。”

    “你来。”傅晓晓道。

    一个四四方方的洞口出现在两人面前,洞口微微倾斜,可供一人通过。竹染跳进洞穴后,从腰间黑色的荷包里摸出一枚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她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发现这个山洞只有洞口窄小,再往里是一个涵洞,有水声……

    意识到这种地方不会有杀伤力很大的机关,她回转身将傅晓晓招呼下来。傅晓晓也从腰间的香包里摸出来一枚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二人直走到有火光的地方。

    竹染将傅晓晓按在火光照不到的地方,自己犹如一只猫那样躲闪着往前探去。片刻后,她重新回来,趴在地上干呕。

    等她重新平静下来,才有精力同傅晓晓描述里面的画面。

    “夫人,里面关着许多女子,她们……衣不蔽体,有的肚子很大似乎要生了。”

    傅晓晓沉下脸,“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如果只是这样,你不会干呕。”

    竹染白着脸,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描述,眼睛一闭道:“里面没有食物,这些女子……”

    后面的话不必说了,傅晓晓也跟着干呕起来,她甚至觉得这涵洞里都是腐臭味。她握了竹染的手,两人来到山洞口,小心翼翼离开了这里。

    “夫人……”将一切罪恶掩盖上,竹染问:“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道观里的祸害不能留着,这山洞里的女子只怕很难再像正常人那样活着,我要同老爷商量个可行的法子出来。不能贸然救她们出去……”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夫人,现在就开始布置吧?”竹染说。

    “嗯。”傅晓晓点点头。

    二人迅速在这个院子里开始布置,从大门前到两边的门廊,再到院子,每一处都用看不到的鱼线连上机关……

    将最后一道工序连接好,二人找了一间屋子坐着等。

    竹染说:“老爷调整的这个困杀网从没实用过,不知道效果如何。”

    傅晓晓想到黑山寨上的各种机关,以及生活中各种灵巧的设计,十分有信心的说:“肯定有用,我相信他。”

    话落,大门就被人打开,有人一边说一边走进来,“这个知县夫人当真心狠,不过是下了几片小雪花,竟不顾她夫君的性命,到此刻都不出现。”

    “这世间的女子,啧啧……都是假装的情深。”有人跟着附和。

    “好在,咱们今日里不是没有收获,房子里不是还有两只肥羊?”有人道。

    有人问:“她们在哪里?说了这半日的话,怎不见她们出来。”

    “观主,我去瞧瞧。”一童音说。

    “滚!”这观主应该是踢了那道童一脚,他说:“豆芽菜一个也敢想女人,去前院守门去!”

    “是。”那道童慌里慌张的走了。

    大门被关上了,院子里站着十几个大汉。傅晓晓和竹染将她们所在的这间房子用鱼线绑好,隔着窗棂看外面的动静。

    “夫人,”竹染压低声音说:“这门扇撑不了多久,机关到底何时开启合适?”

    傅晓晓放慢呼吸,“等他们放松警惕。”

    “夫人,你有没有看出来,这个穿靛蓝道袍的老道士,虽然留着长须年纪似乎不大。”

    傅晓晓点点头,“穷凶极恶,无耻之尤!”

    她们看着一群人分开两边去踢门寻找她二人,从两边出来后便奔着正门而来,正是此刻,傅晓晓颤抖着手轻轻拉了一下门边的一根鱼线。

    那些被踢开的门忽然弹回去,隐在门柱、门廊上的鱼线,以极快的速度从一边划过另一边,有的人被划了脖子,有的被划了手臂,别管哪一样,每个人被袭击后都不止伤了一下,足够大部分人死得透透的了。

    即便还有活着的,也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

    傅晓晓和竹染都被这残忍地一幕惊骇到,心中不约而同地涌出一个想法,薛睿喆之前在外面到底经历了什么,竟然想到了这么残忍的机关。

    二人从门里走出来,院中的地砖几乎被鲜血浸透,看着仿佛人间炼狱。

    “你……你们……”老道士的胡子里大约藏了什么,竟然只是受了重伤,不见致命。

    傅晓晓心想,正好她要问问这人的身份。

    “是你……果然是你!”老道士嘴里吐出一口血,眼睛里放着光彩,“我可以报仇了,可以报仇!”

    “你认识我?”傅晓晓疑惑,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这个老道士是谁。

    老道士哈哈大笑,他说:“二十多年前,前朝忠义侯的嗣子,十多年前,你夫君应该被那群草原上的畜生踩踏致死!”

    “是你。”

    傅晓晓想起大周忠义侯姓佘,因没有子嗣传承,由遗孀做主过继了同族的一个少年为嗣子。这个少年没了父母,唯余一个血亲便是他的妹妹。小姑娘被桂王三子李泽许瞧上,并欺辱了她,原本是想娶她过门,谁知竟被人算计了性命。

    那位少年为给妹子报仇,亲手毒杀了同族的所有人。即便如此,他心中的恨意仍未消除,追着薛睿喆去了北地。

    要说薛睿喆同他妹子的死有什么关系?大约是他无意间将他妹子被人欺辱的消息散播了出去,毁了一女子的名声,使得小姑娘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傅晓晓同他的仇也不小,她收留了欺辱他妹子的混蛋李泽许!

廿年复仇(下)

    筹谋二十年,一朝疏忽前功尽弃。“老道士”摸上自己的胡须,看着崖端那凹凸的石头。这凸出的悬崖遮了这院子,挡住了日照,也挡住了风雪。

    感觉到生命的流逝,“老道士”瞳孔涣散,好像看到了妹妹一身裙装的在朝他招手。回想自己一生,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

    那时候他年少,日子虽然辛苦但兄妹两个对未来满是期许。

    但这一切都在他生了贪心那一刻改变了。

    如果回到当年,堂婶问他愿不愿意做忠义侯的嗣子,他拒绝就好了。不就是日子苦些,亲妹子总还在世,他能将她养大,送她嫁人。

    “你们这些上位者,自私又恶毒。我妹妹何其无辜,他们害死了她,你们让她染了污名,让她死不瞑目!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一个都不会上过!”一如二十多年前,他亲手毒死了族人逃出京城时许下的宏愿。

    那时他站在五里坡对面的山峰上,看着大周的皇帝撒酒送三军,看着污他妹子名声的薛睿喆骑在高头大马上,一派春风得意,同人有说有笑。

    他妹子的死在这些权贵心中没有痕迹,那他就要所有人,包括整个大周都为他妹子殉葬。

    你们所有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一个都不会放过!等你们去死了,就一起去地下问问阎罗王,问你们因何而死,死得冤枉吗?

    二十年前初到北地,他从一个小兵做起。在忠义侯府时他有学过刀枪剑戟,但因为时间短,底子也不老,刚到军营时真是吃了好多苦。

    也是薛睿喆给了他启发,大周的秦王贪生怕死早早回了京城,一介文弱书生薛睿喆担起了守护北地的重任。他看着他对敌的功夫只学了个皮毛,鬼主意却不少,他不能像他那样设计精巧的机关,但他可以利用天时地利人和。

    天时,薛睿喆要带人去训练,他知道时间,也确定自己能把握时机。

    地利,他知道训练的地方,提前勘察过那里,并知道有野马群、野羊群会在附近成群奔过。那东西原本是给自己逃命时准备的,却没想到薛睿喆能从手下活着逃走,并反利用地利活了下来。

    人和,白狼群的头狼是他救得。从前听草原上生活的人说,它是上天的使者,不知道知不知恩,听不听得懂人话,试着将自己的目的一点一滴的描述给这名狼王听,竟在它养伤的阶段达成了共识。

    之后便是联络北辽大军,告知他将要弄死北境大军的主帅,需要北辽的大将军的配合。那时故意学说北辽话的他已经初见成效,果不其然天时地利人和,大周半边天塌了,可惜他没能找到薛睿喆的尸体。

    离开北境时,他孤身一人,狼王袭击薛睿喆时被他刺伤,没能走出北境。

    埋葬白狼王的时候,他看着远天想:这只狼王比他活得光明正大,活得英烈,他不如它。他只是个小人,阴谋算计,心中无大义,只有家仇。

    离开北境后,他不确定薛睿喆死了没有。但他知道想杀的人还在世,于是他回到了大周的国土,隐姓埋名……

    本想进京的,奈何北辽大军入了北境势如破竹,京城的百姓被北辽的弯刀砍瓜切菜,纷纷倒在城郊。他来时,京城已被强占,站在尸山血海间他哈哈大笑。

    死得好!都死了就没人再传我妹子如何如何了,那时他十七岁,而妹子的年岁永远定格在十三。

    辗转来到大周陪都,他打听薛睿喆夫人的下落,竟无人知晓。那时桂王妃他的堂婶,刚为桂王那个残废生下一子。

    妹子的死他可以不迁怒到堂婶身上,但桂王养出那样一个儿子罪大恶极!还有堂婶生下的那个小子,跟他同父异母的哥哥流着一样的血,未来不知要祸害多少如她妹妹般那样的小姑娘,一样都要死!

    想法已趋于极端的少年没有犹豫,直接上门求见堂婶。

    桂王妃没有忘记他,得知北境因何丢掉,心中惶恐。只把他当作做错事的孩子,想要藏在桂王府掩人耳目。

    但在王府藏一个大活人,尤其这王府里还有一个半残的桂王,怎么可能完全不露痕迹。

    于是,有桂王小妾告发王妃与人私通,桂王震怒便要将人捉来对质。桂王妃无奈只得先将人送走,独自一人承受桂王的愤怒。

    被送走时,桂王妃说:“现在王府唯一一个生有子嗣的女人只我一个,王爷不敢如何的。且你走了,她们也没了把柄。”

    后来果如桂王妃所料,桂王雷声大、雨点小,这件事不了了之了。

    可是,他不甘心啊!

    原本来桂王府是要报仇的,经过一段时间,他发现堂婶是这世上唯一对他好的人。她的儿子他不能动,那小子是堂婶下半生的立身之本。桂王也不能动,堂婶和小弟弟的荣华富贵都要仰仗这个残废。

    可他心中的愤怒如何发泄?他瞄上了桂王府后院的那些小妾。

    这些小妾都是桂王身体好时亲自挑选的,能跟着一路南迁都没被丢下,可想而知模样个顶个的好。

    刚刚成年的男子对女人正是向往的时候,夜间窃玉偷香,他模样又好,一来而去整整一年他在桂王后院乐得找不着北,险些忘了大仇!

    这些女人都是正经妾室,桂王子嗣不丰所以身子都很好从没喝过避子汤。然后……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那些女人接二连三怀孕,桂王妃自然查到了他的身上。让这小子意外的是,即便到了这种时候堂婶还愿意保他。

    “佘继铭,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你走吧!这件事我来处理。”堂婶心中悲苦,“以后我照顾不到你,你好自为之。”

    他自然不放心一走了之,隐藏行迹打听那些妾室的下场。那些都是正经妾室,不可能一下子全部处死,所以为了掩住丑闻将龌龊埋藏,只能将那些来路不正的孩子全部打掉。

    佘继铭在得知这一情况后,心被狠狠的揉碎了。

    他以为,自己不过是戏弄玩耍。可当意识到那些女人肚子里怀的是他的孩子,它们即将被剥夺来到这世上的资格,它们不会成长,没有未来,一两个他还能咬咬牙挺过去。七八个孩子一起,血脉相连的痛苦忽然如骨生花般深刻起来。

    他原本就是被困住的野兽,如今又被荆棘刺激,佘继铭彻底放弃了人性那一面,底限一旦降低,世间的大事小情再难撼动他钢铁般冷硬的那颗心。

    离开了陪都,他四处流浪,寻找薛睿喆夫人傅晓晓的下落。寻找的过程里,他想了很多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尤其对付女人,他甚至将自己的想法在别人身上实践……

    没想到阴差阳错,他前脚惹了祸事离开陪都,后脚这女人就到了……

    兜兜转转二十年,他心底黑暗的犹如地狱的恶鬼,得知薛睿喆和傅晓晓将要外放到他居住的地县,本布置了天罗地网抓他们,却不想自己成了那网中鱼,笼中鸟。

    大仇未报,心有不甘呐!

暖房叙话

    身上都是伤口,几处伤到动脉血流如注,“老道士”命不久矣。他想扭过头再看仇人一眼终至气绝身亡。

    “夫人……”竹染看向傅晓晓,“接下来怎么做?”

    傅晓晓看着地上的男人,心中不知是恨还是遗憾,总之怅然的很。

    “先离开这里。”傅晓晓蹙眉道。

    两人离开小院,竹染道:“合该留那观主一命的,说不准他真能治好老爷的性命。”

    傅晓晓沉默不语,一路不停的直往山下奔。

    眼见到山脚的马车,竹染道:“糟了!”

    “怎么?”傅晓晓看去。

    竹染说:“那看门的道童去了哪里?”

    “……”傅晓晓回头去看那道观,“一颗在毒沼泽里的毒蘑菇,回到人间世界要如何向阳生长?”

    “夫人……”

    “虽然往好的方向成长的可能不大,念在他年纪尚小,不妨再给他一次机会!”傅晓晓叹息一声收回视线。

    竹染道:“夫人不愿赶尽杀绝,却不知这等于留下了隐患。不如让奴婢上山去寻他一寻……”

    “不必!且再看一看。”傅晓晓说。

    “奴婢怕这个狼群里生长的狼崽子装成小羊羔去羊群里生活,若是放过他怕是要害了羊群。”

    傅晓晓明白,可是她终究不像竹染受过训练,尤其她还是个母亲,真的无法做到对一个孩子心狠手辣。

    主子的沉默给了竹染答案,她叹息一声握了傅晓晓的手,“夫人,这边走吧!”

    两人下了山,坐上马车离开了此地。

    当二人回到温泉庄子时,下人说薛睿喆带着平方、立方两人在暖房里吃醉了酒,这会儿正睡得呼噜震天响。

    竹染心生怒火,看到儿子拿着一本书路过,凶巴巴的一扯儿子的衣领道:“你随我去把你爹带回我们的院子!”

    “哦。”裴宇将书本一卷塞在腰间,跟着母亲去抗父亲了。

    傅晓晓怕这夫妻俩个吵架忙跟在后面,她早看出来了,自从儿子生下来,这对夫妻都变了,一天不吵架日子仿佛都过不下去。

    果不其然,母子俩一左一右夹着平方,竹染一边拖着死狗一样的丈夫一边气得伸手拍他脑袋。

    “你活着干什么?老爷的身体跟你这个吃白饭的能一样?让他喝酒,他要喝出个好歹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傅晓晓迎上前要劝,被裴宇挥手打发了,“夫人且去看看老爷。”

    无法,还是薛睿喆比较重要。

    走进去正看到两个大汉在拖立方下坑,傅晓晓心思一动就想把人留下,她想问问这人知不知道道观里那个道士的身份,他有没有参与囚禁女子这等丧天良的事。

    但,终归这人让他们住进了他的温泉庄子,让薛睿喆不至于忍着疼昏迷着,痛苦着。

    他对他们夫妻有恩。

    至于什么主仆,什么赠银子,给他娶妻等等,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她不会以恩人自居。

    放立方被下人拖走,暖房里只剩薛睿喆和傅晓晓夫妻两个。

    这人喝醉了就睡觉,也不会闹人,傅晓晓坐在他身边守着他。下人端来醒酒汤,她就慢慢喂他喝。

    薛睿喆醒来,看到的就是坐在身边的傅晓晓,他坐起身看着她,盘腿托着下巴看她。

    “怎么了?”傅晓晓与她对视。

    “不过一会儿没见,怎么就好像好多年没见似的。”

    傅晓晓垂眸,“没文化!那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是哦。”薛睿喆似笑非笑,“我挺想你的。”

    傅晓晓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垂下头道:“不要总说这种话。”

    “哪有总说?”薛睿喆笑着挨到傅晓晓身边,脑袋靠在妻子肩头。

    自从生病以后,他对女人的依赖空前。他甚至一度不能理解,当年的自己是怎么做到十年不归的,怎么忍心一眼都不看她,终究那时太年轻,心有鸿鹄志,不明白老婆孩子热炕头的难能可贵。

    好在,他没有做错事,没有让人失望,她还愿意接纳他。

    “对了,那道观如何?”薛睿喆问。

    “观主是当年害你的人。”

    “什么?”薛睿喆疑惑,“什么害我的人?”

    “前朝忠义侯府的世子,跟着上了北地……”

    “他竟还活着?”薛睿喆震惊道:“命真大!”

    “是啊!如果不是他自己喊破身份,我都要忘记这号人了。”

    “你没事吧?”薛睿喆慌张道:“这人能因迁怒不顾国家安危,害死北地三十万大军和大周无数百姓,绝对是个私怨大过天的家伙,他不会放过你我的。”

    “现下应该在十八层地狱里受刑呢!”傅晓晓咬牙切齿道。

    “怎么这样愤怒?”薛睿喆将人搂在怀里柔声问。

    “那道观后面有个院子,院子里有密道,你猜那密道里藏着什么?”

    薛睿喆摇头。

    傅晓晓将竹染说得景象说给了薛睿喆听,并讲述了她们俩女人如何布置的暗杀机关,那佘继铭如何死不瞑目……

    薛睿喆愣住,抱住傅晓晓的手抖了抖,“以后再有这样的危险,不要自己上,你又不是什么武功高强的侠女,天下的事有男人去伸张正义,你就老老实实的做个官太太。”

    傅晓晓没有反驳,靠在男人怀里说:“现在那道观里都是尸体,你虽然在养病,终究担着父母官的职责,怕是要派人去看看。还有那些可怜女子,要想想怎么安置。我只怕……”

    “只怕她们不能回归正常生活。”薛睿喆蹙眉,“你别管了,我着人收拾后续。”

    “好。”傅晓晓笑着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办这件事?”

    “明日一早。”薛睿喆说:“我总要搞清楚,某些人对那道观里面的内幕知不知晓?”

    傅晓晓知道他说得是立方,见薛睿喆想得比她全面,便没有多言。两人之后换了别得话题,这次说得事关薛睿喆的病。

    “我有个想法。”

    “什么?”傅晓晓抬眸问。

    “我今日喝了酒,发觉它会让我的骨缝温热,你说有没有可能……”

    傅晓晓震惊地从炕上跳下来,她心想,为什么之前他们只想着喝药、泡药汤、泡温泉浴,没想过泡药酒呢?

    是了,这个时代还不流行药酒,傅大夫脑海里根本就没有这个方子。

    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傅晓晓惊喜道:“我这就遣人去买酒,买多多的酒,我一定能研究出能治好你的药酒!”

暗夜绝杀

    夜深人静,暖房里燃着一支如豆烛火,男人倚在矮桌上研究棋谱、棋局,他的妻子睡在暖房里面,夫妻两个隔着一堵墙。

    云子敲在暖色的棋盘上,薛睿喆每下一步棋都要与棋谱上的对照,然后调整云子的棋路。他以前不爱下棋,也不能理解下棋人寻摸半天下一子的乐趣。

    但当年他在北辽太子的东宫里做幕僚,幕僚这个身份凭的就是头脑灵活,而想要头脑灵活必须时时思考,要有大局观,要有耐心,要会下套,要懂得如何掌控时局……

    这些只靠一天到晚瞎琢磨是琢磨不明白的,只有下棋,从那以后他就养成了在棋盘上研究人心的套路。

    后来回到大齐,回到妻子身边,那种时时需要动脑,时时要掌控全局的机会少了,每日里有政务要忙时间有限,他也就渐渐地放下了这一爱好。

    不过,如今养伤期间,没什么政务。这爱好又重新捡了起来。

    正下得投入,暖房的门被人轻轻敲了三下。

    “进。”这是薛睿喆等到一晚上的动静。

    平方掀了棉布帘子进来,脸上神色阴沉,像是遭受了很大打击。

    “如何?”

    “那道观已然没有一个活口了,地下室里的那些女子也一个不留的全死了。”平方垂着脑袋,道:“竹染说得那个老道士的尸体不在院子里。公子,您说那道士会不会没有死?”

    薛睿喆执棋的手微顿,道:“竹染是被特训过地顶级杀手,一个人是死是活是她活命地本钱,即便二十年过去想必也不会看不明白,那人的确死了,只是被人偷了尸体。”

    “偷?”

    薛睿喆合上棋谱,一点点收捡棋盘上地云子,一边对平方说:“你不是说那地下密室里地人也死了吗?”

    “是。”平方疑惑,“按说不该都死了的。难道是……”

    听他有怀疑的对象薛睿喆看了平方一眼,但见他即将脱口的名字,薛睿喆摇摇头,“不是。”

    “不是吗?”平方惊道。

    “是那个逃走的道童。”薛睿喆说,

    “公子为何说是他?竹染说那小子最多只有七岁,还是个孩子如何敢向成年人行凶?倒是立方,他最有可能。”

    薛睿喆笑着摇头,道:“我也不同你争吵,明日一早你自去请仵作到县衙后面验尸。验尸结果你回来报我知道。”

    “是。”平方躬身一礼道:“公子早些休息,小的告退。”

    薛睿喆等人离开,吹熄了灯,就着暖炕的温度睡了。这些日子一直是这样,薛睿喆身体不好只能在暖房里歇息,而傅晓晓嫌弃暖房潮湿,怕皮肤得湿疹只得在外间休息。

    一晚过去,薛睿喆起得晚了些,他坐在暖房里拿着县志看,傅晓晓端了早餐与他一起用。

    “今日你打算做什么、?”薛睿喆问。

    “给你调药酒,先试几个方子看哪个管用。我现在啊,为你一个都是半个医生了。”

    薛睿喆笑笑,“辛苦了。”

    傅晓晓挨着她坐下,两人一起不紧不慢得用起早餐来。

    “你呢?今天要做什么?”

    “等平方来跟我说道观的情况。”

    “嗯,昨晚我隐约间似听到他来过,说了什么?”

    “昨夜让人带着县衙的兵丁去了那道观。”

    “不是说今天一早派人去吗?怎得提前去了?”

    “怕你听了晚上害怕到睡不着。”薛睿喆淡笑着说。

    “怎么?是发生了什么事?”

    薛睿喆用尽量平静地语气说:“你们在密道里发现的那些女子,没一个生还的。”

    “……”傅晓晓睁大眼睛,“我应该让竹染去山林里追一追那个小道童的,是我害了她们。”

    “怎么?你猜到了是谁动的手?”薛睿喆问。

    “是那个道童。他躲着我们,见我们离开就折回了道观,去密道里杀了那些女子,说不准临走前还将为那道士收了尸。”

    “你为何会这么猜测?”薛睿喆笑着道:“昨日,你还曾暗示我立方很有嫌疑,怎么今日如此笃定那些女子的死同那道童有关?”

    “知道那密道的必定是道观里的人。立方家中妻妾成群,知道那密道于他又没有好处?相信即便立方真跟那道观有什么关系,道观里的人也不会告诉他那密道里藏了女人……”

    薛睿喆深以为然,“说得对。还有什么?”

    “那道童现在很危险,我们要派人悄悄地找,但要通知附近地村庄有这么个极端危险地人物。”

    “嗯!”薛睿喆伸手到暖房的墙壁上拉了一下绳子,不一会儿平方出现在门口。他道:“一会儿你去县衙时,告诉衙役悄悄地去找那道童,并告诉道观山下附近地村子,不要收留陌生地小男孩。”

    “是。”平方躬身倒退准备离开。不想竟与儿子撞了个满怀,平方沉下脸呵斥道:“老爷、夫人在上,你怎得这般莽撞?”

    裴宇向自己的父亲躬身道歉,然后急切地对薛睿喆说:“老爷,立方叔叔府上地管家在外求见,说有火烧眉毛地急事求见。”

    “请他来见。”薛睿喆放下筷子,盘腿等待,随手一挥让平方先走。

    平方有些不放心,对他说:“我让竹染过来伺候。”

    “好。”薛睿喆没有反对。

    不一会儿,立方府里的管家和竹染一起进了暖房。那管家进门就哭着给薛睿喆跪下,“老奴是来求薛大人救命的。”

    “救命?”薛睿喆不解,“府里发生了何事?”

    原来,就在昨夜,府里大大小小三十几个主子齐齐中了毒,现下已经死了十几人了。下毒的是个小孩子,如今拿着一柄沾血的匕首,挟持了立方要求见薛睿喆。

    “可是,我不能离开暖房,一旦离开很可能会昏迷不醒,这可如何是好?”

    “一个小孩子,他能认识你?知道你长什么模样?”傅晓晓说了一句。

    “你待如何?”薛睿喆一脸凝重问。

    “我化妆成你的模样去见他。”傅晓晓说:“我来扮你一般人看不出来,何况那小孩也不认识你!”

    “我来帮夫人。”竹染说:“老爷放心!”

魔童

    挂着薛府牌匾的大门前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他们谈论的大多是道听途说加自己脑补,内容荒唐,甚至涉及鬼神。

    一辆马车噜噜而来,有人说:“是请来了哪座山上的神仙来收那魔童。”

    “当真是魔童?”有人心中忐忑的问。

    “当然是魔童,普通人家七岁的孩子能像他那样,一下毒死那么多人,还抓了薛家的大财主以做威胁。”

    傅晓晓穿着遮了半张脸的毛领大氅,头上带着兔毛帽子,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看这穿戴不像是哪座山上的神仙。”有人说。

    “嗯。大约是什么高人。”

    竹染伸手拨开人群,她也穿了一身小厮短打,躬身让傅晓晓走过,将戏做足了。

    二人到得院中,府中侯在门廊上的丫鬟、小厮皆如鹌鹑,胆小的挤在一起,胆大的伸个脑袋探开。见他们一溜人进来,行礼的行礼,惶恐的惶恐,显然如今这形式这些下人已经六神无主了。

    “夫人……”竹染小声说:“奴婢的飞镖很厉害。”

    “好,到时见机行事。”傅晓晓压低声音,说:“适才我思索了一路,这孩子本可以逃出道观,人生重新开始。可他偏要来立方的宅子,又想见一个同他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病人。我只怕他不是想见薛睿喆这个人……”

    “什么?”竹染不解。

    “我只怕他是有冤要诉。”傅晓晓蹙眉道:“薛睿喆这个人不光是立方的主子,他还是一县的父母官。”

    “夫人……”竹染一脸敬佩地看过来,“您真厉害!”

    以前她们生活在后宅,或者流落江湖。竹染一直觉得自家女主子是有点小聪明的,那种仿佛未卜先知地本事没显露过,但自从薛睿喆回来又生病,她这种犹如先知般地本事慢慢显露,几乎颠覆了她对主子的认知。

    “一会儿要拿出官威来,不要只把我当成一个跋扈的老爷。”傅晓晓嘱咐。

    “是。”竹染眼睛放光,好像对自己即将扮演的角色很期待。

    两人经管家的带领来到后院,这里安静地落针可闻,有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竹染对这种味道很是敏感。

    主仆两人对视一眼,来到那魔童所在的正房。门被管家轻轻推开,里面横七竖八的死了几个人。那七岁的道童,脸上沾染了灰尘瞧不出原本的白嫩,他盘腿坐在罗汉榻上,立方肥胖的身子挡在他身前。

    男人紧闭双眼不知死活,脖颈上横了一把血污的匕首。

    “你要见我?”傅晓晓嘴里发出男人的声音,与薛睿喆的声音有八分像。

    庆幸的是,这小童不认识薛睿喆,无法分辨面容遮得严实地人是不是他。

    “你为何不显真容?”小童狼一样地目光看着傅晓晓。

    “身有寒毒,备受煎熬。若不是你手中之人同本官有一段主仆情谊,本官怎会出现在此。”

    “不都说父母官都是青天大老爷吗?”小童眼中隐有泪光浮动,“为何你这般冷心?他们难道不是你治下的百姓?”

    傅晓晓声音冷道:“身染恶疾,几无心力照抚。你有话直说,不必再拐弯抹角。”

    小童眼泪落下来,说:“这世上的冤屈难道要到地府申述?不如就此与他同归于尽。”

    “慢!”傅晓晓阻止道:“你且同我说一说,若是我能管便管一管。”

    小童愣了愣,吸吸鼻子道:“大老爷容禀,小子是这薛富户的小儿子。”

    “……”这有些出人意料。

    “八年前,观主路过此地,用几个戏法诓了他,说自己是神仙转世。他对此话深信不疑,将其供养在府中。一日,观主说自己下界历经红尘,不曾通晓男女之事,期盼这人能给他个女人。正巧他厌了我母亲,便将我母亲给了他。那时母亲肚子里已经有了我……”

    “……”禽兽啊!傅晓晓鄙视的看了一眼胖子立方。

    “道观建成时,我母亲挺着肚子跟上了山。观主一直以为我是他儿子,长到三岁母亲告诉了我真相,并要求我不要告诉任何人。因为她发现了观主的秘密,怕他杀我们母子灭口。”小童轻叹一声,说:“那时我年纪小,见观主对我好心中很是愧疚,谁知在我五岁的时候,母亲忽然不见了……”

    傅晓晓和竹染同时想到了那个山洞,以及那些女子。她们不确定那里面有没有小童的母亲,但听说那些女子都被杀了,想必小童的母亲早就不在了。

    是怎么死得呢?竹染说过,里面没有送餐的痕迹,那么这些女子想要活着,当如何?

    不敢深想,世间最大的惨剧不过如此!

    小童说:“我母亲生前受尽折磨,死后被那些女人生食,青天白日何在?像他这种人就该早些死掉!还有他后娶的那些女人,生的孩子,还有我的兄弟姐妹都该死掉!”

    傅晓晓心头一动,他说后娶的女人,那么这小童的母亲就是先娶的。会是自己见过的那两个妇人中的一个吗?

    据说,当年立方同时娶两个女子为妻,这两个女子都是薛睿喆买来许给他的。

    叫什么来着?傅晓晓想:以那时薛睿喆取名字的规律,应该也同数学有关。可能叫几何……

    那么,自己要不要问一问这孩子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大老爷可还记得?”小童忽然问。

    “记得何事?”傅晓晓的心突突地跳着。

    “我母亲是您当年买来嫁给薛富户的。”小童嘴角带笑的说。

    糟了!这小子不止要伸冤,还想把母亲的悲剧迁怒到她的身上。

    “你母亲想必留了遗言给你,如果她知道你这般,该有多伤心。”傅晓晓用尽量温和地声说:“你难道没想过去到一个无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

    “我不需要重新开始!”小童将匕首指向傅晓晓,“似你这般高高在上,随手一挥就决定了他人的人生,该死!最该死!”

    小童情绪激动摸向腰间,那是一个香囊,眼见着他要将香囊的东西泼向她们,竹染出手了。一枚铁钉正正好顶入了小童的眉心,手上的粉末尽数散在自己脸上,不一会儿就冒出白眼,小童脑袋不见了,只余一滩黄水……

    竹染和傅晓晓联手将立方拽下榻,榻上那孩子的身体一点点消失,二人心有余悸……

时间日记

    看着管家在院子里指挥下人收敛大小主子,不一会儿,这不大的院子里就横了十四个棺材。府中的大夫查看了包括立方在内的另二十人,得出的结论是,十人有生命危险,另十人可能会对大脑有害……

    作孽啊!傅晓晓蹙眉,那个小子当真是魔童,下手狠辣不留活口。

    “管家。”竹染将立方府内的管家叫到跟前。

    这个四十好几的大汉,抹着眼泪道:“您吩咐。”

    “我跟我家夫人来此的目的已经达到,想必也不负你所托。如今这状况,我同我家夫人不便插手,所以就先走了。”

    “是……”管家用袖子抹干眼泪道:“我这便送二位离开。”

    傅晓晓和竹染立时便迈步离开了立方的宅邸,二人坐到马车上,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是好。摇晃地马车里,她们同时想着,那个孩子选择这样报复到底值不值得。

    “夫人认同那个孩子吗?”

    傅晓晓摇头,“就算真咽不下那口气,合该只杀立方,本就是立方作孽。何苦要杀旁地无辜之人?”

    “就算迁怒,可以一把火烧了道观,怎得就至于要灭人满门?立方是他的父亲,那些孩子是他的兄弟姐妹,一家子骨肉至亲!他当真不怕?”

    “算了。”傅晓晓叹息一声,“我理解不能。”

    若是她知道佘继铭因为妹妹的死迁怒了整个国家,只怕更不能理解。

    回到温泉山庄,傅晓晓将立方宅邸里发生的事,尽皆告诉了他。夫妻俩跟着唏嘘了一阵,事后便琢磨药酒去了。

    转眼半月过去,薛睿喆终于泡上了药酒浴,每天不间断地针灸、推拿、浸泡,七日时间竟真的有好转。只是这种好转微乎其微……

    半个多月过去,立方瘦得脱了形。他带着家小前来感谢傅晓晓的救命之恩,众人再见,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胖子,如今变成了个失意人。

    事后,昔年主仆对坐共饮,谈及往事立方愧悔不已。

    “若不是谈话好色,哪座至于埋下今日之祸根。”立方垂着脑袋,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好在你还活着。”薛睿喆说。

    立方点点头,“可是我现在闭上眼睛都是那孩子站在窗台上冲我笑得模样。想着,若是当年听公子的话就娶那两个,或者就娶一个,也不至于落到晚景凄凉的下场。”

    在那场祸事里,立方死了八个妾,十六个孩子,男女都有。即便死了这么多人,他还有三个妾,六个孩子。不过,算上立方十人里,有四人都出现了不同的后遗症。

    比如立方,他瞎了一只眼睛;他的小儿子,刚会跑,如今成了个傻子;大一点的女儿,不会走了;一个妾室疯了,说不清楚是后遗症还是被儿女的死状刺激的……

    一夜之间天地变色,立方再大的心也承受不了这样的境况,傅晓晓瞧着他那个样子,怀疑这人要遁入空门。

    遁吧!她和薛睿喆可不觉得可惜,又或者他无辜。在这场悲剧里,最该付出代价的应该是他!

    立方带着家小离开后,薛睿喆问傅晓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孝?”

    “为什么这么问?”

    “我这个世界的母亲是被亲生父亲亲手杀死的,我没能像那个孩子那样为她报仇。”薛睿喆脸现忐忑,“你会不会觉得我没有心。”

    傅晓晓叹息一声,“以前有过这种想法,看了那孩子的结局就不这样想了。我是一个母亲,心里只希望孩子能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长大。人生可以辛苦点,但不能把自己逼成一个恶魔,那太可怕了!会让人后悔生下他。”

    薛睿喆沉默。

    “我没有哄你。”傅晓晓哭笑不得,“你想听什么答案,我说给你听。”

    “大嫂被他们害死我也没做什么。”薛睿喆苦笑,“大嫂应该后悔给我那些钱让我逃家吧?”

    “你别强求自己。”傅晓晓劝他,这个人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他明明很看得开的,怎么忽然斤斤计较起来。

    说到大嫂的仇,那该是她的儿女为她报……

    薛睿喆笑了,苦笑道:“算了,如今这身体无法出门,想那些徒增烦恼罢了。”

    之后的事依旧,听说立方没有出家,而是在家里设了佛堂。佛堂挨着祠堂,每日念经。

    过年的时候,二女儿带着小儿子来看过他们夫妻。并带来了京城的消息,比如四女儿那个太子妃如愿生了一个儿子,和女儿同时有孕的那个侧妃什么都没生下来,还因犯了天颜被打入冷宫。

    另有,长女给自家夫君纳的妾室怀孕了,与之相对的,长女竟也怀孕了。所有人,包括长女都将那个妾室当作吉祥物供了起来,说是她给他们家带来了福气。

    三女儿终究跟雪琼姐的儿子合离了,她带着傅晓晓和薛睿喆的一部分产业去了比京城还要南的地方做生意,只怕以后会出海……

    至于二女儿她自己,丈夫谋外放谋了大半年,吏部考核后竟给了个京城的官,如今日子安稳,只是特别想念父母。

    说了姐妹和自己地经历该说小儿子了,这小子不让他姐姐说,自己来说。

    他如今除了傅大夫这个师父外,又多了两个师父,一个是民间地专治跌打损伤地,一个是宫里的御医,能开调理的房子,能解毒……总结一句话,此时的小儿子就是掉在米缸里的老鼠,每日都能学到新知识。

    “小弟很刻苦,若不是早说定了来看望二老,他是一日都不肯浪费的。来时除了应带的包裹,他还带了医书,以及针灸的卷带。”

    “爹,要不要孩儿给您把把脉?”

    薛睿喆自然不会打击儿子的自信,伸出手来就让他把脉。

    儿子很激动,从行囊里摸出脉枕开始探脉。这一过程中,带着几分滑稽。却让站在一边,平方的儿子裴宇看红了眼睛。

    是了,这些日子他们夫妻一直忙着药酒治病,平方和竹染忙着内外杂事,没人记得他的课业。这个孩子是想参加科举的,怎能一直荒废着。

    傅晓晓扯了扯竹染的袖子,示意她看裴宇。竹染看了一会儿,对傅晓晓说:“夫人别理他,他哪有小公子这般的命?”

    “……”傅晓晓无语,想着只怕这事还要自己帮他们一家打算。

人散

    儿女陪着傅晓晓和薛睿喆住了月余,他们终于准备走了。儿女离开的前一晚,一家四口连着平方一家三口坐在一起。

    吃过饭,众人分坐饮茶。

    傅晓晓放下茶盏道:“我想了几日,决定平方你们跟着原子回京城去。”

    平方惊讶的看向薛睿喆。

    “夫人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薛睿喆说。

    “为何?”平方很激动,“公子,我跟了你三十年,你为何要赶我走?”

    “不是赶你,是要你带裴宇进京。”薛睿喆说:“原本我夫妻二人都以为能在课业上照顾他一二,谁知……我如今找到了康复的办法,又外放在此做官,实在无力照管他。倒不如他自己去京城进学,你们夫妻就这一个儿子,应该好好照管。”

    “……”平方看向裴宇。

    他们儿子跟小主子一年生人,小主子还晚生俩月呢!这些日子,他们亲眼看到小主子所学的内容,有针灸,有跌打损伤,俩月前这孩子还不会把脉,还在背《药谱》,如今不但可以把脉,还能跟着傅晓晓一起调整药酒配方了。

    就算自家儿子没有小主子聪明,可也不至于差距这么大。

    他们夫妻愿意陪薛睿喆大漠吃沙,林里吃草,可他们求了十多年的独苗不能这样。

    平方默认了薛睿喆的决定,裴宇一脸惊喜。

    谁知走到竹染这里变了,“你们父子二人随二小姐和大公子进京,我要留下伺候夫人。”

    傅晓晓开口,“我又没七老八十,着实用不着你伺候。”

    竹染站起身,跪在了傅晓晓和薛睿喆面前,“奴婢只是想守着老爷、夫人,这样我才能安心。”

    “娘!—”裴宇曾以为父亲才是固执的,没想到竟然变成了娘亲。他有点想不通,难道竹染并不是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又会是谁?

    胡思乱想间,听到有人砸了矮桌,薛睿喆道:“竹染你已经不是我们夫妻的护卫了,你还记得吗?十年前,就和我们没关系了。”

    竹染睁大眼睛,一副受到极大打击的模样,“可是……我只会做杀手当护卫,没人教我怎么当母亲。”

    “不会可以学,这十年来你做得已经很不错了。你看,妻子的角色你适应的就很不错!”

    竹染看向丈夫、儿子,裴宇有些生气,他甚至有股冲动,母亲不要了。

    傅晓晓看出了这小子的内心活动,她说:“裴宇要对你的母亲多些宽容。”

    “她对你们好你们自然宽容她,可她对我不好,若不是……”

    平方不等他说完就赏了儿子一个爆栗,“这是你娘亲!”

    “好了,孩子大了。哪能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他?”薛睿喆说。

    竹染说:“我听老爷夫人的。”

    “明日你们就随原子他们一起出发,路上好有个照应。”傅晓晓说:“有你们在我也能放心。”

    “是。”平方一家三口应道。

    “回去收拾行囊,别误了明日的行程。”薛睿喆说。

    一家三口离去,留下他们一家四口。

    “父亲的病好了,合该随我们一起回京的。”

    “不必了。”薛睿喆说:“忙活半生没落下什么给你们,剩下不知多少岁月就都留着陪你们娘亲了。”

    “你说这些做什么?”傅晓晓怒道。

    “好好好,不说了。”薛睿喆投降,看向傅晓晓的目光深情无限。

    傅晓晓转过头,脸上带着几分娇羞地对儿女说:“你们明日一早就出发,都先回去休息,别耽搁了行程。”

    “是。”儿女齐齐答应。

    他们离去前,薛睿喆又将他们叫住,说:“护国寺外的慈庵住着你们大伯母,回去后代我去看看她。”

    “是。”儿女应答:“爹爹放心。”

    第二日一早,薛睿喆第一次跨出暖房的门,拄着拐杖送儿女远行,这一去怕是要一年见不到了。

    儿女走后的第一个月,薛睿喆的父亲亡故,讣告送遍了京城达官显贵的人家,那场葬礼轰动京城。很多高门带着目的参加,但应该站在孝子贤孙位置的人没有出现。

    薛睿喆说自己腿脚不便,无法回京。事实上,天气稍微暖和一点他就在傅晓晓的照应下去了黑山寨。

    回到故地,半山腰的房子历经风吹雨打已是残垣断壁。他和傅晓晓的房子幸免于难,毕竟他们这间是山洞,与那些泥瓦匠做得房子相比,山洞抗摔打。

    两人走到石磨边,傅晓晓告诉薛睿喆,大哥戎子豪是怎么死得,被什么绑了手脚……

    那日,夫妻俩回到住处刚巧接到讣告。薛睿喆是不去的,对送信人直言道:腿脚不便,不易远行。

    这一发言立时得到响应,长女说自己怀孕怕冲撞,二女远途回京直接病倒,三女不在京城,太子妃刚出月子就又怀上了,儿子在准备御医署的考核。

    一句话总结,大家都忙,葬礼就算了。

    一年后,住在庵堂里的大嫂故去了。他们是在大嫂火化后才得信儿,如果不是有人提醒,他们一家或许还以为大嫂好好活着。

    又一年,皇帝微服出宫瞧上了一名妇人,那名妇人穿着粗布衣裳却体态端方,半老徐娘年纪却依然风韵犹存,正是赵俊成最爱的模样。

    这货尽显好色本性,千方百计将人弄进了皇宫,只不过睡了没几晚他就死了,而那妃子不知去向。

    同年,有传言说那妃子是戎蓉,因为皇帝死后的第二天发现了她自决的尸身。就在冷宫的一座宫殿的房梁上,调查人员没人出面澄清那人的身份,薛睿喆和傅晓晓认为就是她。

    因为,除了她没人还记得戎子豪的大仇,也没人会愿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给他报仇。

    想不到这位便宜侄女会在二十多年后,用这种法子为父亲报仇。

    心里别扭的同时也是一阵唏嘘……

    傅晓晓说:“她终于为父亲报仇了。”

    “是啊!他们一家人在另一个世界团聚了。”薛睿喆又想去山上祭扫了……

    若他们同赵俊成只是君臣关系,远远地挂白也就是了。偏对方还是结义兄弟,儿女亲家,那就不是单单挂白就能寄托哀思的,还要千里奔丧。

    傅晓晓不想薛睿喆拖着病体千里奔波,她原意代劳,薛睿喆却没有同意。太子妃是自家女儿,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都该到场。

    于是,夫妻二人收拾行李,往京城去……

大结局

    大齐建国的第二十二年,薛睿喆五十五岁,一场风寒于病中故去。他至死没有看到大齐收复北地,大齐的第二任皇帝,他的四女婿给了他万世流芳的一品国公位,钦封镇国二字。

    镇国公去世的第二年,镇国公夫人因夜间赏月摔了一跤,脑袋糊涂了,谁都不认识还时常的胡言乱语。

    二女儿和女婿想将人接到身边照顾,儿子不同意。但因他没能考上御医署,心情郁郁也顾不上母亲,便说要二姐和二姐夫住进国公府。

    彼时,他的二姐夫已升任二品大员,若是住到岳父家里,只怕外面名声不好听。若是把母亲接出来,于小弟的名声又不好听。

    争执半晌原子无法抉择,最后还是自家夫君说:“我家中又无长辈,去国公府乃是孝敬岳母,即便有人碎嘴也是羡慕、嫉妒,你尽可以收拾行囊,咱们就住国公府。”

    原子对夫君十分感激,念着母亲的身体迅速收拾了行囊搬去了镇国公府。长姐知晓后,念着外人的看法也想上门伺候母亲,奈何家种琐事缠身,只得出钱。

    偏她出的钱又不能和三妹比,三妹粒子这些年在外经营,俨然成了大齐国有名的商人。动辄十万两白银送入国公府,让长姐觉得十分难堪。

    她是不敢跟皇后四妹比的,四妹动动嘴就能将御医署的珍贵药材送进国公府,那些药材都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好物。

    相较于女儿们在孝顺她这一途上的互相攀比,儿子的日子越发艰难。他不想成家,更对直接接手镇国公府没有兴趣,虽然没有考上御医署,还是想行医。

    他的想法没人能理解,几个姐姐都不是普通人,他们不缺人看病,他学了十多年的本领竟无用处,这多少让已长成青年的他心情郁郁。

    多想去外面闯一闯,自己的医术就算不能为皇家所用,在民间总有用处吧?

    可惜,这世上没人能理解自己的抱负。

    是夜,他踩着月色在园中抒发抑郁的心情。不想竟撞见了母亲,他的母亲虽然脑子糊涂不认人了,行动上确没有半分不便。他担心母亲夜里着凉家中病情,便迎上前想送她回去休息。

    “娘亲,儿子带你回屋。”

    “你是谁啊?男女授受不亲。”

    “我是你儿子。”

    “胡说!我还没结婚呢,哪来得儿子?”傅晓晓想将人推开,不想这人竟又念了上来。

    “天凉,我带您回屋歇息好不好啊?”年轻的男人还不曾娶妻,自然不会说什么柔情蜜意得哄人话,因此傅晓晓不吃他这一套。

    “你走开!别碰我。”

    做人儿子得怎么可能说走开就走开,他只得像个宠物一样黏在母亲身边,不再劝她回去。他看着母亲摘了一朵花别在发间,仰头看着空中夜色发呆。

    “娘亲是不是想爹爹了?”

    “我在想一个人,可我总想不起他长什么模样?”傅晓晓蹙眉,“到了那边我该怎么找到他呀!这脑子真是不中用!”

    见母亲伸手要打脑袋,他忙一把握住那纤细的手腕,说:“您想打人就打我,是我没照顾好您。”

    傅晓晓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你是不是有心事。”

    尽管母亲不认识自己了,属于母亲的本能还是让她看出自己有心事。年轻男人很激动,他正愁没人倾听他的烦恼,于是将自己的处境一五一十的说了,因为母亲不知道说话的是她儿子,他还把某些事情隐去了。

    比如,傅晓晓的病也是他犹豫不决的重要原因之一,他怕母亲听了难过,尽管她不知道自己是她儿子,心理上还是不想将自己的失意怪罪到母亲头上。

    傅晓晓听明白了,看了他一会儿,问:“你真想外出行医?外面的世界不好混。且不说人心难测,单只这餐风露宿你这公子哥的身子就受不了。”

    “我有心理准备,我每日都有练武,我什么都不怕。”

    “既如此,那就去吧!”傅晓晓说得轻描淡写。

    “啊?”完全意料之外的答案。

    “人生不过几十年光景,既然想去外面闯荡,那就去!看看山河大川,长长见识,父母只会在意你开不开心,安不安全,其余的尽管去尝试。”

    年轻人非常激动,扑进母亲怀里,“谢谢你,娘亲!”

    傅晓晓状况外,问:“你叫我什么?”

    年轻人没有解释,只眼含热泪地说:“谢谢您,谢谢您。”

    此后没多久,四个姐姐将唯一地弟弟送出了家门。待她们回到国公府,母亲一如平时,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或者坐在一处发呆,偶尔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儿子薛昆宇在外行医十年,三十岁时才娶妻生子,儿子两岁,妻子又怀一胎时才从外面回到家中。他推辞了皇帝姐夫敕封的官职,设立民间医署,为民间培养大夫。

    他的义举被人称颂,也为皇后姐姐和皇子外甥儿加码,同年外甥被封太子……同他一起长大,平方的儿子在考科举前更名为裴宇,不再姓薛。

    裴宇在官场单打独斗十年,官途迟滞不前,他最后投在太子门下,成了太子的门客,将来有望在新皇即位时位列一品。

    之后这天地地主角换了一茬,傅晓晓历经大周末代皇帝,大齐两任开国皇帝,以及自己地女婿、外孙两任皇帝,细数历经五朝,下半生稀里糊涂的活到了八十八岁寿终正寝。

    当她在冰箱一样的游戏舱里再度醒来,只觉浑身疲累,仿佛大梦一场。梦里发生了什么,全然不记得,有人细问,她只说:好像结婚了,生子了,位高权重过,也失意落魄过,只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另一边比她早清醒一日的薛睿喆被送进了医院,他呐喊着要找到傅晓晓,却无人搭理。

    当两人回到现世,一个拥有记忆却不知从何处找起;一个却是连记忆都没有,仿佛过往两人从没认识过。

    傅晓晓的失忆状况没有影响她的日常生活,薛睿喆的生活却完全被打乱了。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再找别得女人恋爱结婚生子,他只认定了傅晓晓。可茫茫人海去哪里找,心思一转,他冒出了一个主意,既然我找不到你那只能等你来找我,我要站到人群中最显眼的位置!

    哪里是人群中最显眼的位置,自然是万众瞩目的明星。十九岁的男孩子,前途无量的建筑工程师,他竟然要去参加选秀当明星……这一决定急坏了父母,他却一意孤行!在他心中,没有比找到傅晓晓更重要的事了,余生他都愿意找下去。

    ~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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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寨遇故知介绍:
体验古代贵女生活,不想因大龄未嫁流言缠身而被逼寻死;
反抗过程中巧嫁郡王,以为从此人生甜甜蜜蜜不料隐患犹在,身不由己;
回门时被劫进山寨惊恐不已,贪生怕死的后果是被逼再嫁;
忐忑自己的后半生要做山贼婆,不料掀开盖头一看,呦呵,怎么不是脏(衣)乱(发)差(评)的大汉,反而是个白面书生?奇哉怪也。山寨遇故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山寨遇故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山寨遇故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