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事来了
一家五口坐在餐厅用餐,长女坐在薛睿喆身边,她正是自己学吃饭的时候,所以每次用饭都要饿着肚子折腾半天,有时候因为自己太笨拿不住筷子还会把自己气哭。
本来这件事裘姑姑是想帮忙喂的,别得不提,总让小主子饿着肚子研究那两根筷子做什么?大一点学也不晚的。但是薛睿喆和傅晓晓似乎早有默契,二人竟不约而同地要让幼女自己学吃饭。
裘姑姑不敢反抗,每次自己喂女儿吃饭的时候,都会想:还是年轻不会心疼孩子。
直到后来,两个相差不大的小姑娘一起学习刺绣,明明自家女儿很小就开始拿针,偏偏精细地绣品完成度还不如主子。除了天赋,就只能说主子手的稳定度比她女儿的要高。为什么会差这么多,只怕就应在这早早学会了自己吃饭的缘故。
她也不是信口雌黄,因为后来的那对双胞胎同样年纪学习刺绣,与她们的姐姐一样,学得都是又快又好。
这一次正堂又传来孩子的哭声,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爹爹是坏人!”长女揉着眼睛哭道:“我不要你了。”
薛睿喆哈哈大笑,“抹掉眼泪,赶紧的再试一次。”
傅晓晓坐在一边,一脸鼓励地看着女儿。见小姑娘一脸委屈地看着她,她将摇篮里的一个小婴儿抱起来,然后十分恶劣地道:“粒子,你看你看!你姐姐在哭鼻子,我们一起笑话她好不好?”
长女一脸不敢置信的看过来,傅晓晓随意地颠了小婴儿两下,然后这孩子就露出了一个没牙的笑,一边笑还一边流口水。
小姑娘羞恼至极,从凳子上跳下来就要揍她妹妹。
薛睿喆伸手把长女抱上了凳子,然后道:“不饿了?赶紧吃饭!再允许你用一次勺子,下回一定要学会用筷子。”
长女撇着小嘴,眼泪包在眼睛里要落不落,她昂起头看向自己的父亲。薛睿喆给她的小碗里加了肉丁、萝卜丁,看都不看她一眼,当真是爹心似铁!
“太难了!”长女垂着脑袋哭。
“你爹还给你夹菜了,你只要用勺子自己吃就可,这还难?”薛睿喆一脸恨铁不成钢,“你都多大了?连饭还要我这个当爹的喂吗?我还想着,哪天等我老了拿不动勺子拿不了筷子了你来喂我,可你现在都不愿意自己吃饭,爹能指望你做什么呀?”
这么一长串的话是什么意思,小姑娘其实大部分都没听懂,但是薛睿喆说话的语气她是听得懂的。于是,她重新摸起筷子,像个被地主奴役的长工,一口一口的把饭吃完了。
薛睿喆和傅晓晓也是有恶趣味的,看着长女如此,二人一边偷着乐,一边遗憾这个时代没有可以拍照的设备,不然这要放到以后去看,估计能乐很久。
吃饱饭,小姑娘就如撒欢的野狗一般冲出了房。裘姑姑的女儿如今也会跑了,两个小家伙自然成了小伙伴。
傅晓晓坐在摇篮边看着两个孩子,忽然说道:“我想着,就只带涵涵回乡祭祖。”
“不是有婴儿的小床?”薛睿喆换了衣裳从屋子里出来。
“裘姑姑说得对,两个小的终究太小了。”傅晓晓说:“如果路上伤到了哪里我后悔一辈子也没用。”
“听你这意思,裘姑姑也不会跟着?”薛睿喆问。
“嗯。”傅晓晓说:“她要照顾自己的女儿,原子和粒子托给她比跟着我更让人放心。”
“说得也是。”薛睿喆道:“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两个孩子太小,就按你说得来,只带着涵涵。”
“你看看你的行李,还有什么要带的?”傅晓晓说。
“我觉得应该带几本书,路上就要耗七八天的时间。”薛睿喆说着就去翻自己的行李了。
这时门外传来平方的声音,“老爷,薛管家求见。”
薛睿喆转身走到会客厅,“进来。”
薛管家佝偻着身子走了进来,头也不抬的便跪在了薛睿喆脚边。这人从未表现得如此卑微,不光傅晓晓惊了,薛睿喆也震惊不已,他伸手想去扶却被对方躲开了。
这般情状薛睿喆也没让他再起身,他坐到主位上看着薛管家,道:“你有事情求我?”
“老奴求老爷把我那小女儿从吕老板那里要回来。”薛管家说着抬起头,满脸泪痕,眼神愁苦,“还有我那苦命的外孙女。”
“薛管家,你可知你在强人所难?”薛睿喆有些生气道:“你女儿要给人做妾,是她自己同意的。”
“可那时她是看上……”
“这意思我还要感恩?”薛睿喆被气笑了,想着跟这人也说不通道理,不如换个话题:“你那小女儿到底遇到了什么?”
“吕老板的正妻是个凶悍不容人的,我女儿怀孕时就要让她立规矩,害我外孙女早产生下来就是个病弱的。我女儿单只一女以后如何立足?想着无论如何都要生一子,前些日子做了些小动作,被吕老板的正妻抓住,竟打了她十板子。老爷,求求你!救一救小女,再磋磨下去,我女儿的命就要没了。”
薛睿喆沉默不言。
傅晓晓知道他是心有恶言不愿出口,想着薛管家说得这些都是后宅事,这些事都该她这个女主人主持便从内室掀帘走了出来。
“薛管家想夫君如何管?”傅晓晓说:“你女儿是那吕老板的妾室,生的是那吕老板的孩子。妾,立女,既是站着的女人。她伺候主子、主母理所当然,至于早产,只怕言过其实,薛管家莫要只听一面之词。”
“夫人,春樱不是你女儿你自然不晓得心疼,可她是老奴的女儿。”
“放肆!”薛睿喆将桌面的茶杯扫到了地上,眼神里的狠厉像燃着一把火。
薛管家骤然惊醒,忙狠狠把脑袋磕在地上,“老奴妄言,老奴妄言!”
“今日起你负责外院,内院不许你再跨进来。还有,卸任管家一职。”薛睿喆说:“平方!”
“小的在。”平方迈进来。
“以后你是我薛府的管家。”薛睿喆说。
“老爷……”平方忙跪下,“小的还年轻,经不起事的。”
“你经不起事还有你家主子,再说年轻正可以好好学着点。管家,最起码要忠心!”薛睿喆说。
“小的一定尽心尽力!”平方说。
薛管家直接傻了,再想起自己说了什么,一脸悔恨难当。
“你去把丁护卫叫进来。”薛睿喆脸色沉沉的说。
是一家人
丁护卫是薛老汉的女婿,他大步迈进会客厅先拱手行了一礼。
“你来跟你岳父说说你那妻妹这三年都经历了什么。”薛睿喆说。
薛老汉惊讶地抬起头。
丁护卫转向自己岳丈,道:“妻妹春樱自从嫁入吕家,并没有安分守己的做妾,而是恃宠而骄。她曾怀有一胎,因为与另一宠妾争锋而落了胎。那名宠妾因她被吕夫人惩戒,至此在吕老板那里失了宠爱。外甥女是吕老板因一次醉酒才怀上的,大夫查证怀的是女胎以后,妻妹春樱便不知保养,似乎想要让孩子落了,有一回她故意引吕夫人发火,吕夫人没有惩戒她而是躲去了别庄,妻妹春樱挺着肚子要去别庄伺候,这才落了胎。”
薛老汉傻眼了,他瞪视着女婿,“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丁护卫闭嘴不言。
“是老爷不让他告诉我?”学老汉转而问薛睿喆。
丁护卫冷冷地说:“因为岳父你不允我休妻又不允我抱养弟弟的儿子。我同你大女儿成婚五年,至今没有一儿半女,大夫说她身体受过伤无法孕育子嗣,你们隐瞒不报予我知,还让我全家受你妻女连累被卖,你说老爷,怎不看看你自己?”
薛睿喆道:“原先,我让你做我的管家是想着对不起你,因为没有纳妾的计划故将你的妻女嫁予旁人。事后才晓得,你们真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当日我见到你女儿那般狼狈憔悴就让丁护卫去问了,没想到她愣是在大好形式下把自己作成了那个德性。还有你那长女,原来也是个巴望做妾的,小小年纪就怀了身子,然后找了个老实男人嫁了。丁护卫一家厚道,忍了五年。如果今日你没有出言不逊,有些事大家可以隐藏起来,天知地知,不想你竟这般不知好歹。”
薛老汉简直要疯了,他摇晃着站起身正要开口,裘姑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夫君这是要作甚?以下犯上吗?”
“你怎么来了?”薛老汉皱眉,“一介妇人休要多言。”
薛睿喆道:“我如今只后悔,为何信了你的鬼话将裘姑姑嫁给了你。”
裘姑姑身子摇晃,“老爷怎说出这般言辞,倒叫我如何自处。”
“丁护卫,你把你所知全部告知你岳母。”
“不许!”薛老汉转身去抓丁护卫的手臂,被这年轻人单手制住,然后之前的那些话一字不落的进了裘姑姑的耳朵里。
裘姑姑一脸不敢置信,她指着薛老汉,“你当真想让你家三个女人都去做妾?”
薛老汉垂下头。
薛睿喆全然的撕破了脸面,“还不止。他还想让我为他做妾的女儿出头。我妻子不过说了一句实话,他就敢指着她的鼻子说,不是她的女儿就不知道心疼。真是可笑,我女儿再不济也不会做妾。就算当真有一日她成了妾,也不会做那挑拨离间、恶意陷害他人的妾。”
“薛睿喆!”傅晓晓沉下脸,“你做妾她们也不会做妾。”
“我不过那么一说。”
“那么一说也不行!”傅晓晓黑着脸斥责,“别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都要乱说。”
薛睿喆讨好的冲她笑笑,“我之前有言在先,妻女乃是我的逆鳞,不想一个犯上来,还有人接力。”
“老爷……”裘姑姑一脸难过,看样子还想求情。
“都退下吧!”薛睿喆挥手,“平方,把大姑娘带过来。”
“是。”平方应了一声。
会客厅安静下来,薛睿喆的手搭在一边的桌子上,心情格外郁闷。傅晓晓跟着沉默,坐到另一边的椅子上。
“我现在需要信任的人手。没有世仆,外面买来的人可能是因品性低劣被主家卖出的,不值得信任。”
傅晓晓跟着符合,“这一院子的下人只能让薛府有个面子光罢了。”
“你有什么建议?”
傅晓晓思索半晌后答:“我原来的嫁妆里有不少农庄以及别庄,那些人都是积年的家仆,只不知我那嫁妆是在傅国公府还是在秦王手里。”
“这事现下也来不及解决。”薛睿喆说:“关键两个女儿,我看还是带上吧!”
“你怕有人会心怀恶意的报复?”傅晓晓问。
“有人”是谁不必细言二人都知道是只谁。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我可没法冒这样的风险……”薛睿喆说:“你再问问裘姑姑愿不愿意跟着,不愿意就算了。”
夫妻二人正说着,平方带着长女出现在了门口。他将长女抱过门槛,然后二人齐齐站在了会客厅门口。
薛睿喆起身将长女抱到了怀里,看着平方说:“我都后悔了。”
“后悔什么?”傅晓晓问。
“后悔当时没有早早给平方娶亲。”薛睿喆坐回到原位,“要是早早给平方娶了亲,他的儿女能当咱们孩子的玩伴,他的妻子能当你的心腹,当孩子的乳母。”
“你这样说平方该不满意了。”傅晓晓说。
“没有不满意。”平方忙摆手,“只是谁能保证我娶得那个女人就是可靠的?若是她做错了事,我可不敢保证自己到了那时会如何选择,说不准就是第二个薛老汉。”
这话让薛睿喆绝望了,找个值得信任的下属怎么就这么难。
“好了,不要想了。”傅晓晓说:“总有靠谱的人存在的,咱们再等一等。”
薛睿喆暂时不纠结此事了,而是问平方明日出发需用的马车可准备妥当了。
“此次出行府中准备了十三辆马车,加上家具馆那边派出的三辆马车,总共十六辆马车。”平方说:“因人员众多,投宿很成问题,所有咱们的行礼里带上了十几个帐篷,另有搭建的骨架,占了两辆马车。此外还有吃饭用的锅碗瓢盆和粮食等物,占了两辆马车……另有随行大夫、护卫、厨子、丫鬟、婆子等总共十六人。”
平方汇报地很仔细,薛睿喆和傅晓晓没挑出半分毛病。至此回乡祭祖的队伍齐备,差的只是裘姑姑那边了。
薛睿喆说:“无论她去不去,你我都不不必再等了。明日一早出发。”
“好。”傅晓晓说。
怀里的长女忽然打了个哈欠,这个哈欠引得傅晓晓跟着也打了一个哈欠,薛睿喆于是也打了一个哈欠。
孩子们基本都是吃饱了要睡,睡醒了要吃的。至于俩个大人,他们昨晚闹腾到很晚,早上又处理了一件令人不快的事,跟着又被薛老汉气了一通,于是一家五口决定小睡片刻。
不速之客
午饭前后,门房跑来传话说有人求见。因薛睿喆早有话放下,说明日回乡祭祖恕不见外客,所以平方没有通知准备午休的夫妻俩,自己去了前面见客。
看到马车上的牌子,平方忙跑回内院。
“慌里慌张的你要做什么?”薛睿喆正帮着傅晓晓扯刚换了被罩的被子,“直接说事。”
“傅国公府来人了,就在门口。”
薛睿喆与傅晓晓对视一眼,二人将被子塞回床里面,一同离开内院往前院走去。
到了大门前,门房与傅国公府赶马的小厮站在一起,马车里没有下来人也不晓得来得是谁。
二人一同站在大门前的台阶上问:“不知来得是傅国公府的哪位?”
马车车帘掀开,先下来的是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跟着从里面走下来两名女眷,一人是傅国公夫人,另一人……傅晓晓仔细回忆一番才确定那是自己的那个便宜妹妹。
“二位夫人里面请。”傅晓晓还在发呆,薛睿喆已经招呼起客人来。
一行人往正堂走去,其实这个时代待客也是讲规矩的。像女眷,尤其是家中夫人娘家来的女眷一般都不会安排在正堂见客,反而会让人引去后院,以显示亲近之意。
但显然,在傅晓晓和薛睿喆心中,这两位算不得亲人,只能算一般的熟人。
两位神色坦然,似乎对这样的态度早有所料。
待坐定后,丫鬟们立时给上了茶点。
傅晓晓身为女主人笑着招呼:“二位夫人请用些茶点。”
原身的妹妹看着盘子里的点心,伸手拈了一块,道:“这是京城一品斋的点心吧?”
“是,林夫人尝一尝。”傅晓晓一手示意。
一品斋是傅晓晓来到京城后张罗开起来的,这个铺子作为她的私房很是红火,她现在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研究一套新式点心,吃一品斋的最新式点心成为京城女眷追赶潮流的一种方式,甚至有人为此编了一首诗。
京城一品斋,江南雪缎绸。口中百味鲜,身上万花稠。
这不,桌子上摆的正是一品斋因过年而出的一套点心中的一道,名叫雪花红豆脆。这道点心每日供不应求,幸亏傅晓晓是研究这个的,不然也不会有这么一盘用来招待客人。
雪花红豆脆外面是一层雪白的脆皮,是用牛奶、白糖以及面粉做得,轻轻一碰就会碎掉,如雪花一般。里面则是一层裹着红豆的油炸蛋饼,咬上一口,白、黄、红三色,煞是好看。另有油脂分泌,却因夹在豆沙与脆皮之间不显油腻,让人吃了一块忍不住再来一块儿。
“嗯咳咳……”国公夫人的清咳声让傅诗雪回过神来。
她红着脸笑了笑,“对不住,失礼了。”
“没关系,端出来就是要给人吃得。”傅晓晓一脸宽容大度。
国公夫人横了女儿一眼,道:“我在府里是缺了你吃喝吗?竟这般贪嘴。”
“母亲自然不曾缺了女儿吃喝,是女儿错了。”傅诗雪一脸乖觉,嘴角地笑却还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娇俏。
傅晓晓掐指一算,这姑娘如今还不过二十,行为天真一些也不足为奇,尽管她已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
“不知二位夫人所来为何?”薛睿喆问道。
“听闻姐姐、姐夫……不是,薛大人同薛夫人要回乡祭祖,故而特来拜见。”
“原来如此。”傅晓晓笑得客套,“正好赶上饭点,不知二位夫人可用过午饭?”
母女俩分外尴尬,这个时候来明显就是赶着饭点来得,偏傅晓晓还要直白的问出来。在夫君面前,她是一点面子也不该娘家人留啊,有那么一会儿国公夫人是很生气的。
可后来她又觉得人家一没骂她,二也没打她,只是让她难堪了一些而已。遥想当年,自己可是一心的想逼死她呀。想到如果是自己的儿女险些被人逼死,她便觉得能让她们进门对方已经很大度了,便又释然。
“平方,让厨房摆饭。”薛睿喆对门外候着的平方说。
“好的。”平方立时吩咐了另一个丫鬟去了厨房,他则规规矩矩仍旧站在正房门前。
饭菜很快摆上桌,薛睿喆说:“让夫人陪两位用饭,我这边还有行李没收拾好。”
“薛大人请去忙。”国公夫人说。
薛睿喆离开时与傅晓晓对视一眼,显然那意思是在说“好好聊,最好能套出她们的来意。”
傅晓晓点头,这母女二人进来半天又是吃点心又是喝茶的就是不说来意,恐怕是因为薛睿喆在不方便说。
如今薛睿喆离开了,三人一起坐在了餐桌旁。
“诗月……”
“姐姐……”
傅晓晓被这两个称呼弄得想笑,“二位夫人,咱们当有些渊源地亲戚走动着不好吗?何必非要认亲?”
母女俩脸上皆闪过几分羞愧,最后还是作孽比较少的傅诗雪开了口,她说:“谢谢薛夫人跟我娘说了那样的话,若不是那些话,我如今还在林府熬日子呢!”
傅晓晓沉默,若是当她是自己的妹妹她一定劝她离婚。可不是,所以她一句话不说且不愿意承担对方的苛责,也不想关心对方的日子过得如何。
没有迎来关怀的询问,傅诗雪有些惊讶,跟着便想通了也不多言。只换了话题道:“听说姐姐生了三个外甥女,不知今日能否见见。”
她说完了才晓得自己失言,傅晓晓也没因这个斤斤计较,只说:“她们姐们睡了,下回再见吧!”
“还有下回?”傅诗雪一脸惊喜模样。
傅晓晓自知失言,叹息一声也没有争论下回不下回的事情。
国公夫人这时开口:“你们要带着三个孩子回去祭祖吗?”
“是。”傅晓晓说。
“我记得你新生的两个孩子还不到三个月,这么小哪能坐马车?”
“我们做了些准备。”傅晓晓说:“没关系的。”
“孩子太小了,真的不行。”国公夫人说:“你若是不介意,可以让我帮你带一个月。我那边丫鬟婆子一大堆,一定会看护好两个孩子。”
对方真诚的眼神让傅晓晓有些犹豫,这些天他们准备了很多,保暖、防震几乎是面面俱到,可还是害怕准备的不够充足。两个孩子真的太小了,一阵风似乎都能要了她们的小命,尤其现在天气还都是冷得。
“你若还是不放心,我让人去芳庵把你的乳母接来。”国公夫人说:“那是个知道感恩的婆子,对你来说她或许不够忠心,可你要相信她决不会害你,也决不会害你的孩子。”
傅晓晓想起当年,若不是乳母她或许早就死了。那个人是忠心的,她仔细想了对方后来做出的所有事情,她非常忠心,只不过不像小说里写得那样愚忠罢了。
“如此,就麻烦国公夫人了。”傅晓晓说:“等接回乳母,我就把两个孩子送去您府上。”
“姐姐,其实乳母一年前就被母亲接回了府。”傅诗雪道:“这三年来,母亲知道是她做错了。”
傅晓晓看着母女俩,起身行了一个蹲礼,“我的两个女儿要劳烦国公夫人了,等晚些时候,我便送她们过去。”
国公夫人满脸笑意,“快快别这样,先吃饭,吃饭。”
猜忌秦王
吃过饭,国公夫人与傅诗雪就准备回去了。薛睿喆正好过来相送,一行人到了薛府门前刚一站定,就看到一辆马车停在了大门前。
从里面跳下来的人不是吕老板又是哪个,薛睿喆一敲脑门忙迎了上去,“吕兄,见谅见谅,说要去见你偏今日有些忙,让我给忙忘了。”
“知道你要离开京城事情比较多,故我不请自来。”吕老板笑道:“贤弟莫怪。”
“怎会。”
二人在台阶下攀谈,台阶上国公夫人问傅晓晓,“这是何人?瞧着不像官宦子弟。”
“那是我夫君未考中时结识的好友,他的确不是官宦乃是一位成功的商人。”
“商人?”国公夫人惊愕,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绣帕捂住鼻端,她说:“女婿是有能力的朝廷官员,为何要与那满身铜臭的商人为伍?诗月啊,你且劝一劝他,莫染了那铜臭味道,以后无法与人结交。”
傅晓晓脸色微变,但还是点点头道:“夫人的话我记住了。”
“记住就好。”国公夫人一派长辈作态,“我同你妹妹先回去了。”
“好。”傅晓晓应了一声。
母女二人迅速下了台阶,傅晓晓跟都跟不上。她们没有搭理说话的两个男人,这两个男人倒是看了母女俩一眼。
待那马车傅国公府的马车重新启动,吕老板目送马车远去,然后道:“这是哪家……哦,傅国公府。就是那个跟林首辅结亲的那家?”
“是啊。”薛睿喆没有隐瞒,“年前拜会过她家,这不她们上门来看看。”
“送了不少礼吧?”吕老板笑着说:“那她们今日回了多少礼?”
傅晓晓听着这话,不由得脸有些黑,她们似乎什么东西都没拿上门。
吕老板小声说:“你要小心些。”
“小心什么?”傅晓晓走到二人身边,与吕老板见了礼。
他们算是旧识,简单地一个照面,随随便便地一个行礼彼此都不会计较。
“弟妹有所不知,这傅国公府的长女在世时嫁了秦王,次女嫁了秦王手下最得力的副将,可以说一家子都被绑在了秦王船上……”
这话说得没什么感情,但傅晓晓却听得头皮都要炸开。她一脸惊恐的看向薛睿喆,没想到对方只皱眉不语。
“吕兄,咱们屋里说话。”薛睿喆招呼人进府。
傅晓晓落于人后,心情有些郁卒。
她怎么就忘了,傅国公府是秦王船上的人。她去国公府,她的身份,只怕傅国公不会隐瞒秦王。
而秦王是亲眼见过她与黑山寨众人站在一起的,且如果不是他挟持了她黑山寨的人险些就擒住他了。既然她回到京城,那么她夫君的身份一定也被猜得八九不离十。
难怪国公夫人会赶在这个时候上门,难怪这么多年他们没理会过乳母今日忽然就说从芳庵接回了乳母,恐怕宫宴那会儿秦王就有所察觉,只不过那晚他被诸事缠身才没到他们夫妻身边找茬。
这样说来,国公夫人来找她是另有所图了。
说要帮她照看孩子,很有可能是想将孩子扣住,从而拿捏她。由她来控制薛睿喆,从而达到攻破黑山寨的目的。
傅晓晓从来都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份直觉一直保护着她的性命。
傅国公和傅国公夫人,这对夫妻曾经想逼死她。这份狠决应该不会因为世事变迁就有所改变,那对母女也是够自信,竟然上门来打亲情牌。偏偏她们与她并没有多少亲情,也多亏有吕老板上门提醒,不然……
傅晓晓不敢想下去,前面薛睿喆已经和吕老板换了下一个话题。
“春樱那个妾你还要吗?”薛睿喆说:“若是不想要了,不必看在我的面子上姑息她。”
“的确不想要了。”吕老板长叹一声道:“这姑娘太狠决,若留着她我后院恐不会安稳。”
“你想如何处置都随你,卖身契在你手上!不必顾忌我的面子。”薛睿喆一脸愧疚,说:“是我不好,甩给你一个麻烦,你放心,她父亲已卸了管家一职。”
“嗯?这是为何?”吕老板说:“难道是为了我?”
“有吕兄你的一部分原因,另一方面则是他撒谎成性、口出恶言。”
“薛老汉称得上是一位好父亲。”吕老板叹息一声。
“却不是一个好管家。”薛睿喆说。
二人在正堂聊天,傅晓晓不想打扰便退了出来往后院去。
到得后院卧房,忽听一阵异响传来,傅晓晓大步迈进门去。竟看到一个丫鬟打扮的粗壮身影在缓缓靠近小床,手里拿着一条布巾。
“你是谁?”顾不得自己安全,傅晓晓只希望这一声惊呼能阻一阻对方的靠近。
那人回头,竟是薛老汉。
傅晓晓大怒,奔上前就去拉扯他。
薛老汉做坏事自然心慌,忙想方设法的闪躲想摆脱她。
为母则刚,傅晓晓想到薛老汉手里那条布巾的用处就疯了一般,抄起卧房的茶壶杯子就朝薛老汉掷去。趁着对方闪躲之时,她拉了卧房门上的布帘裹向薛老汉。
两人这一番闹腾引得沉睡的孩子哇哇大哭,尤其长女。
小姑娘看到母亲勇斗坏人,很是害怕。她手忙脚乱从床上下来,凭着身形小到了外面,然后仰天哭喊道:“爹爹!快来救娘亲,爹爹!”
薛睿喆和吕老板从前院匆忙赶过来的时候,薛老汉已经成了一个蚕茧被人绑在了椅子上。
“弟妹,侠女啊!”吕老板一脸佩服,“不过,比我家里的婆娘差那么一点点。”
薛睿喆笑了一声,“我家夫人大家闺秀,嫂夫人漕帮出身,这能一样?”
果然,薛睿喆话落,傅晓晓就小鸟一样的扑进了他怀里,看样子吓坏了,都没有功夫安抚啼哭的孩子们。
“平方!”薛睿喆大喊一声。
“老爷?”
“找俩个人把他押去柴房,等会儿我要审。”薛睿喆说。
“是。”
平方很快招呼了两个人,将薛老汉带走了。
吕老板见此,道:“贤弟家中有事情要处理,我这就先不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不过审问一个家奴,用不了多久。”薛睿喆说:“吕兄前面且等我半刻。”
“好。”吕老板没再说要走得话,而是迈步往前院去。
离开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刚巧看到薛睿喆抱起了长女,伸手揽住了妻子,夫妻俩个一同去看另俩个娃娃。他摇摇头叹息一声,想到家中妻妾不免有些羡慕。他同妻子也曾有过那样亲密无间的日子,只不过后来……他娶了第一个妾。
发生何事
京城郊外荒草萋萋,林子覆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疾驰而过。马车里一家五口皆在,虽然走得稍显匆忙,但不算狼狈。马车的两角各放着一只蛋一样的摇篮,摇篮在马车的颠簸中缓慢的上下左右小范围的旋转着,两个婴儿却睡得极为安稳,隐隐地还能听到小呼噜声。
“早知道你造的是这么个摇篮,我就不用纠结孩子让谁给带了。”
“无论造了怎样的摇篮,我都会担心孩子们出门会有意外。你的顾虑没错,所以你不必愧疚。”
“没有愧疚。”
“没有愧疚?”
傅晓晓想了想,“觉得自己没有全心的信任你有点愧疚。”
薛睿喆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
长女靠在薛睿喆怀里睡着了,他摸摸孩子的小脸,“该多准备一个的,终究是没考虑周全。”
傅晓晓沉默,片刻后有些担忧道:“咱们真能逃出生天吗?”
“其实就算被抓住也不会有生命之忧。”薛睿喆说:“只是担心你们跟着一起被抓会受委屈,只我一个人被抓又怕你会担心。”
“吕大哥还有府里的下人,小院里的毫末、微末以及家具馆和一品斋的人会怎样?”傅晓晓问。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会有什么事?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秦王丧尽天良,毫无人性。不然他们最多就是受些牢狱之灾,有了这样的牢狱之灾也好当众表明同我划清界限。”薛睿喆道:“总之,我保证有惊无险。就算真有什么,等咱们到了长青镇,说不准还能收到秦王毫无人性的贬斥旨意。”
“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秦王今天一定会上门抓人的?”傅晓晓后怕的说:“你不晓得今天在路上看到那队士兵我有多怕。”
“也是多亏几位贵人的相助。”薛睿喆说。
这件事要追溯到两个孩子洗三的时候,那时他的老师,齐靖宇的四叔传话过来,说他可能会去前线当督军。
默默无闻做了三年末流小官,当上五品都是祖坟冒青烟,忽然做了四品官是谁都会心里嘀咕。又经老师的提醒,自然明白是朝中有人算计了他。
知道有人算计自己却未必知道那人是谁,尤其薛睿喆这三年除了同僚并没有经营到什么会察言观色的朋友,也没有特别可靠的线人。
但那时的他只考虑着傅晓晓母女四人,对于自己的安危并不是很不着急。因为现下他没有这样的人脉不代表以后不会有,但是妻女的安危却是他不敢耽搁的。
他利用一个月的时间,从朝堂到市井捋了一遍,发现提议他做四品御史的有两拨人。一拨人惜才爱才;另一拨则是别有用心了。
别有用心的是本就结怨的,其中为首的是秦王……
果然,傅晓晓叹息一声,“这都怪我……”
“跟你有什么关系?”薛睿喆笑,“我本就是黑山寨五当家,他见过我的真容,被他认出来了有什么稀奇的。”
“他是怎么认出来的?”傅晓晓不解。要知道薛睿喆做五当家的时候下巴上光滑的很,如今却留了胡子,样貌可以说是大变样。
“自然是见面认出的。”薛睿喆说:“京城就这么大,大家同朝为官,总会有照面。即使一次两次的认不出,三番五次的还能认不出?”
“你们见过那么多次面?”
“嗯。”薛睿喆说:“也是当时得上峰赏识,说我做事有条理,想把我荐给秦王。当时我就拒绝了,那人以为我是谦虚,自己将我推荐过去。秦王便有意无意的开始接触我,他开始真没认出来,于是我放松了警惕。”
“那你带我去国公府是怎么回事?”傅晓晓说:“我以为你是想将关系走动起来。”
“当时的确是这样想得。”薛睿喆说:“其实,你别把我想得多么深谋远虑。我真正知道是秦王在捣鬼只比你早一天而已。带你去国公府,是想着若我有不测,你带着孩子生活如果遇到什么事情可以上傅国公府门上求一求。如今看来是我一厢情愿了。”
傅晓晓苦笑出声,“靠爹妈都不如靠自己,你说原身是不是欠了傅国公什么,亲生女儿当仇人一般,真是好样的。”
“不用在意。”薛睿喆说:“你我把自己的日子往好了过就行。”
“嗯。”傅晓晓点头,“庆幸的是他不是我亲爹,我对他也没什么感情。你继续说。”
“昨晚去醉香楼,我从一人口中拼凑了事情的原貌。”薛睿喆说:“知道那人是谁吗?”
“谁?”
“那天我请了齐靖宇,朝中同僚,还有一个人。”
“到底是谁?”
“桂王的那个庶出的三子,他的外室不是住在我们原来的院子斜对面吗?”薛睿喆说:“从他那里知道了全貌”
“一个庶子,他是怎么知道的?”
“原桂王妃没有诞下嫡子,这位公子前面的两个哥哥皆早夭,如今独大的可不就是这位庶子。而桂王手下的人对桂王再如何的忠心耿耿,还是要考虑桂王爵位是哪个继承,有人说了他自然就知道了。”
“这样的机密他怎么肯透露,是没有脑子吗?”傅晓晓不解。
“当然是用了些法子投其所好了。”
“投其所好……”傅晓晓睁大眼睛,“醉香楼的花魁娘子?”
“是。”薛睿喆说:“意外拿到了一个资格,桂王庶子想要就给他了。”
这是什么资格不用想,傅晓晓一时有些难以接受,“这样对一个女人,你不会良心不安吗?”
“难道要她纠缠于我?拖拖拉拉伤你的心?”薛睿喆反问。
傅晓晓哑口无言,“不要让更多人知道你做了这种事。”
“不会有人知道的。”薛睿喆说。
“难怪花魁娘子会找上门来。”
“以为睡一晚就要对她负责,女人都是这么天真的吗?”薛睿喆嗤笑一声。
傅晓晓叹息一声,不与他争辩。这人的经历她都知道,养成这样不管不顾的性格也是没办法,只有等他放下心里的戾气放过自己,这方面她不知从何开解。
“不说这个了。”傅晓晓心里有些不舒服,忙不迭的转移话题。
薛睿喆看出傅晓晓的不痛快,也跟着转了话题,“今日能顺利离开京城真的要感谢吕兄。”
“我倒也听出吕大哥的暗示了,但没想到他会知道那么多。”
“家中出了叛徒。”薛睿喆说:“薛管家原来的主家是首辅林家。”
“啊?”傅晓晓没料到竟是这个原因,“那原来兰花婶子想做妾的对象是……”
“你妹夫的爹。”
“真是冤家路窄。”傅晓晓叹道。
“要不是吕兄的警告,薛管家的不管不顾,我还无法做出直接走人的决断!”薛睿喆说。
“回来一定要当面致谢。”傅晓晓说:“不过,你真的确定吕大哥能安全?”
“到下一个驿站,吕掌柜会来同我们汇合。”薛睿喆说:“届时,听他怎么说。”
封府中
夕阳西下,京城的五里街,两辆马车匆匆往西城门而去。两辆马车刚刚出城,便有两列士兵带着剑戟武器跑过,领头的是秦王手下一副将,姓林。
薛府的大门前,一阵邪风刮过,将陈年的树叶连着粉尘吹得疯狂舞动。门前拴着的一匹老马不安的走来走去,两列士兵从转角而来包围了薛府。
“去叫门。”林副将招呼手下一个兵道。
那个兵上前,哐哐哐砸门。门内传来一个门房的声音,“谁啊?”
“开门!”那士兵不做解释,“赶紧开门,不然我们就把门撞开了。”
那门房透过门缝看了一眼,立时吓得腿脚发软。他哆哆嗦嗦打开了大门,那士兵将其一把推倒,然后手一挥示意所有人进去。
院中走动的下人被吓得四散奔逃,有小丫鬟慌不择路直接磕到墙上晕死过去。
正堂,一身布衣的吕老板一脸疑惑地迎上来,“草民吕灏见过将军。”
林副将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逆臣薛睿喆在何处?”
吕老板惊疑不定,说道:“在后院安抚妻女。”
“发生了何事?”林将军一边问一边手一挥示意这些人去后院。
“启禀将军,他家一个下人想要行刺他妻女,被他给抓住了,他妻女受惊不小他正安抚。将军不知薛贤弟犯了什么罪?”
“少打听你不该知道的。你且说你在这里作甚?”林副将问。
“我同薛老弟曾交好,这不听说他要回乡祭祖,赶着来告别。”吕老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道。
“因何交好?”林副将问。
“自然是生意,我一个商人还能跟他有什么交好的地方?”吕老板笑眯眯地道:“当年他错过一场考试,在长青镇开了一家家具馆,我卖给他从南方运来的木料。”
“什么木料?”林副将挑眉。
“自然是竹子,好木料谁卖给他啊!”吕老板笑盈盈地讨好道。
两人话说了一般,搜查后院的士兵跑来道:“报!人不在后院。”
“不在后院?”林副将大步向后院走,走了两步又挥手示意,“把这个人给我带上。”
吕老板一脸惊恐,然后是一脸愤怒,“他说他审人很快让我在前院等,怎么他会不见了?”
两人一同到了后院,林副将又派人搜查了一遍,最后只把关在柴房里的薛管家搜了出来。
那人看到林副将犹如看到了救星,他高呼道:“小公子,小公子你可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
“老奴不知道哇!”薛老汉激动道:“说要审老奴,却一直没人来,要不是小公子老奴就死了。”
“你当真不知道薛睿喆去了哪里?”
薛老汉大惊,“姓薛的小崽子跑了?小公子,那你快追啊!”
“去哪里追?”林副将怒而拔剑。
薛老汉脖子一缩,跟着小声问道:“小公子可找到我那新娶的婆娘和女儿?”
林副将问身边的士兵,士兵摇摇头。
薛老汉大哭,“杀千刀的薛睿喆,你为何要带走我婆娘和女儿啊?!”
林副将脸色突变,问身边的小兵,“有人去城门守着吗?”
“小的不知。”小兵答道。
林副将眉心紧皱,“这……走!把这两个人给我带上。”
吕老板和薛老汉齐齐喊冤枉,只不过两人喊冤的方式不同,一个是下跪,姿态还算镇定;一个恐惧到极致,甚至摊在地上成了泥。林副将头疼不已,挥手让人架了二人就走,丫鬟小厮被赶出薛府,大门上被人贴了封条。
离开薛府,林福江满脸懊恼,原以为是功不想却没抓到人,只怕没功反成祸了。
就在林副将带人去秦王府复命的时候,十里巷内一处小院牵出来十几辆马车,知道这里的都晓得这里住着一对兄妹,除了一对兄妹还有若干做活的男人、女人们。
马车消失在巷子口的时候,小院的院门被人从里面轻轻的关上了。
院门刚关上没多久,就有一队骑马而来的人将院门踹开,不一会儿就抓到一男一女俩兄妹。
这一次扰民规模甚大,尤其还是在年根底下,安抚民众的官员不得不早早上职贴出告示解释。
原来,秦王殿下怀疑新上任的薛睿喆薛大人勾结山匪,故而查办薛家人。
其实,他们小看这些百姓的承受能力了,这十多年来,每隔几年朝廷就要抄家,原来百姓算是安居乐业,如今却对于这种动不动就要杀人全家的事情习以为常了。
如今的大周天子还不知道,自己的江山坐落在怎样一个空心草垛上。这些年由于他的懦弱无能,让那些只会嫉妒的奸臣告倒了多少有功于国家的能臣良将。比如原来的辅国公府,帝师府,还有一些被迫沉寂的大家族,比如云英伯府,姚将军府,还有忠义侯府。
传言,忠义侯算是最倒霉的一个,他早早死在战场上,身后没有血脉留存。想要为他守节的妻子刚刚过继一个孩子来继承他的爵位,不想人却被皇家抢走。
还有原来的辅国公,那是一等公爵,三朝老臣啊!家门五位将军,战场杀敌博得赫赫威名,不想却给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抄家,那些男子汉的血没有流在战场上却流在了法场上……
现在轮到了新上任的御史薛睿喆,百姓们不懂皇帝在下什么棋,但他们坚信薛大人是无辜的。有那读书人甚至写血书陈情,告诫皇帝不要再祸害江山社稷。
同薛睿喆交好的如,齐靖宇的父亲和四叔纷纷上表陈情,怨怪皇帝出尔反尔。
为什么说皇帝出尔反尔呢?原因就在于,年后与北蛮大军的交战所有文臣都主张让薛睿喆去做督军,当时皇帝也是答应了的。偏在年根上听了堂弟的撺掇将薛大人逼出了皇城,那年后谁去做这督军呢?
皇帝哑口无言,只能吩咐自己堂弟快些找到证据,不然就赶紧把抓来的人给放了。
秦王不想找到证据吗?关键是他审了好久,那些抓回来的人竟都不晓得薛睿喆曾经的身份。尤其秦王觉察这些人没一个撒谎的,他完全没了突破口,这可如何是好?
这日他皱眉又来到自己的私牢,但是他没有立即进去,而是溜溜达达来到了女牢这边。这里空空荡荡,只有一间牢房里,坐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十一二岁的样子,第一次见她吓得她话都说不出来,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布满恐惧的泪水。
经过这两天,那小姑娘总算淡定了一些,看到他来也不再害怕。
声东击西
夜晚来临,马车队伍没能赶到驿站。夜晚行路多有不便,说不准会遇到危险,薛睿喆提议原地露营。傅晓晓很是不安,总觉得树林里有猛兽的眼睛盯着她的孩子们。
薛睿喆有同样的担忧,毕竟他们只有两辆马车,一旦发生什么,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正发愁呢,一个车队远远地跟了上来。看清赶车的人以后,薛睿喆长舒一口气。
“丁护卫?”薛睿喆迎上去,“你把那十几辆马车都带来了?”
“是。”丁护卫跳下车,“老爷,小的自作主张带上了自己的家眷。”
“应该的。”薛睿喆说。
“老爷是要在此露营吗?”
“是。”薛睿喆说。
“那我们也一起吧!”丁护卫说:“老爷不用多言,小的来安排。”
不一会儿,十几辆马车将薛睿喆那辆马车围成了一个圈,所有马儿卸了身上的负重聚在一边吃着草料。马车内圈扎了许多营帐,薛睿喆和傅晓晓则都呆在车里守护着三个孩子。
丁护卫安排了人守夜,所有人吃过晚饭准备休息。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呼啦啦地马蹄声将沉睡的众人惊醒,薛睿喆和傅晓晓是同时醒过来的。
“你看着孩子们,我下车去看看。”薛睿喆说。
傅晓晓扯住他的袖口,“千万小心。”
“嗯。”薛睿喆拍拍傅晓晓的手背,跳下了车。
他跳下马车的时候,他们的营地已经被人围了,双方人马隔着一圈马车对峙,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秦王。
“逆臣薛睿喆,快快束手就擒随本王回京。”秦王端坐马上,举着一把钢刀指向手无寸铁的薛睿喆。
薛睿喆不顾平方、丁护卫等人的阻拦爬上了马车棚顶,问:“王爷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
“少废话!快快束手就擒!”
“王爷口口声声唤下官逆臣,下官可不敢当。”薛睿喆一派从容道:“请王爷明言下官逆在何处?”
“你同黑山寨那群匪徒同流合污,本王亲眼所见。”秦王怒道:“你敢狡辩。”
“黑山寨?”薛睿喆疑惑:“不曾听过。”
“大逆不道!欺君罔上!”秦王大怒:“让你妻子出来作证!我看你如何说假话欺骗于我。”
傅晓晓坐在马车里,怀里搂着长女,她的另两个女儿此时睡得香甜,完全不受阻扰。这都是薛睿喆设计的这个摇篮的功劳,心中对男人的贴心很是感动,自然对于秦王的喊话无动于衷。
“傅氏,快些出来!”秦王喊了一声,他身边的护卫跟着高喊出声。
薛睿喆嗤笑出声,“王爷,内人身边带着才两个月的幼女,她一女流之辈不知能证明些什么?”
“让她出来便是!”秦王大声说道。
“晓晓……”薛睿喆唤了一声。
傅晓晓放下长女,“涵涵,娘亲出去一下。”
“我不要!”长女搂住傅晓晓的脖子。
傅晓晓无法,只得将她重新抱起,“那你答应娘亲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看,好吗?”
“嗯。”涵涵答应。
傅晓晓怕一会儿会动起手来吓到孩子,便用帕子将女儿的眼睛蒙上。
于是,秦王亲眼看到抱着孩子从马车里走出来的傅晓晓,二人又是三年未见,此时再见,秦王分外激动。
“傅诗月!”秦王大声道。
傅晓晓一脸天真无邪,“王爷是叫妾身?”
“不是你还有谁?”秦王理所当然道。
“王爷认错人了。”傅晓晓道:“妾身闺名晓晓,诗月是谁?”
“是我们王爷的原配嫡妻。”秦王身边的一名护卫说道:“王爷与她结缡情深,傅夫人如何作想?”
“听闻王爷的那位王妃自戕身亡。”傅晓晓一脸遗憾地说:“妾身深表同情。”
薛睿喆嗤笑出声。
“你……”秦王一脸愤怒,片刻后他从怀里摸出一把青丝,问傅晓晓,“你可知这是何物?”
傅晓晓看了一眼,道:“似乎是一把青丝。”
“是。”秦王一脸哀伤,“这是王妃留给本王的遗物,三年来本王珍之爱之,傅夫人作何想。”
“王爷当真情深意重。”傅晓晓觉得自己的耐心即将耗尽。
谁知秦王话锋一转看向薛睿喆,他说:“本王若是与王妃有了孩儿,至如今孩子应该有两岁了。不知,薛大人的长女如今年岁几何?”
傅晓晓原本戏谑的心态忽然崩了,原来这男人是打得这个注意。怀里的长女拱动了一下,被傅晓晓死死搂住。
“不知薛大人可否让本王看看你的长女?”秦王笑嘻嘻地说。
挑拨离间,当众羞辱,傅晓晓的目光难得带了狠厉之色。当年有没有洞房只有贴身丫鬟和他们二人知道,且不说秦王颠倒是非,但就自己的那两个丫鬟被这男人收了房,不会帮她说话就让她的处境尴尬,此时才明白何为独木难支。
就算薛睿喆信任傅晓晓,相信他们二人从未在一起过,但若有人就是顽固的认为她清白不在,受伤害的还是薛睿喆。
偏这种事女人无从解释,也无法证明,好在她改了名字,若不是如此只怕流言能传遍京城,甚至影响她儿女未来的嫁娶。
歹毒!除了这个词傅晓晓想不到别得。
薛睿喆跳下马车棚来到傅晓晓身边,他伸手接过长女,然后道:“王爷要见小女便见吧!”
秦王没料到薛睿喆根本不上当,“你……”
薛睿喆揭开小姑娘脸上的帕子,给秦王大大方方的看。
“王爷请看,下官这女儿像极了她的祖母。”薛睿喆摸摸女儿的小脸,“下官现在就怕她长大,长大了就要嫁给别人,下官舍不得。”
秦王没料到这人不仅不膈应还大大方方将女儿介绍给他。难道他就不曾怀疑过这小姑娘的血脉吗?秦王大怒!
“王爷,您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到底是来作甚的?”薛睿喆将女儿翻身抱在怀里,“说我是逆臣,要我妻子出来相见,又要抱我女儿,王爷可否明言?”
秦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身边的侍从已经开始交头接耳。这些侍从可不是普通侍从,他们皆出身官宦,若是一个不甚,自己或许又要被大臣们联名上书,斥责他不知礼数,造谣生事。
不得已他只能解释一句:“我提审了你家的一个丫鬟,叫微末的。她说你女儿不是你亲生的。”
“下人之言怎可信。”薛睿喆一派坦然,“王爷若没有其他事还请回,下官休息片刻便要继续赶路回乡祭祖。”
在京城,自己陷害薛睿喆当四品官并且会去前线的事情已经被桂王揭穿,有了前车之鉴没人相信他说薛睿喆是山贼这件事。而且,因为有薛睿喆在前顶着,许多文官都不会有生命危险,故而此时的他们都在极力为薛睿喆担保。
事实上,他知道自己指责薛睿喆的那些言辞没人会信,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不会信。姓薛的山贼头领竟愿意参加科考进入仕途,从末流小官做起,一步步往上爬,这实在匪夷所思。
眼下,皇帝已经怀疑秦王在排除异己,所以他不敢妄动。刚才的挑拨离间也没成功,如今他竟只能放他走?
秦王一脸憋气,觉得连夜追来此地的自己蠢透了。
旨意与现况
安静地密林,马儿不安地走动,太阳越升越高,直照得有些人腹内空空想吃点什么。但是此时此刻没有人妄动,双方都在等着领头人的一声令下。
终于还是薛睿喆开了口,“王爷,可还有事要吩咐下官?”
秦王皱眉,“且等你还朝之日咱们在两厢对峙。”
薛睿喆淡淡一笑,“如此最好,王爷慢走,恕下官不能远送。”
秦王一挥手,“走!”
一行人来时何模样,走时亦是那样。等官道上尘埃落定,营地地所有人才放下心来。裘姑姑抱着自己的孩子从马车上走下来,她脸色沉沉地来到难薛睿喆面前。
“老爷,刚才秦王所说地那个丫鬟,她是……”裘姑姑一脸难过地垂下头,不敢看薛睿喆的眼睛。
“姑姑不必在意,道不同不相与某。”薛睿喆又说道:“姑姑也不必担心,她虽对我不仁但我总念她是雪琼姐的妹妹,自然会找人照顾她一二。”
“奴婢明白的,奴婢一直都明白。”裘姑姑看向远处,“有些事情是不能妥协的,一旦妥协就会祸及满门。就如今次,若老爷顺着秦王的话走,咱们只怕就不会这般安然无恙了。”
“姑姑一直深明大义。”薛睿喆抱着长女,道:“吃过饭就重新出发。”
“好。”裘姑姑行了一个福礼,抱着女儿去了她坐的那辆马车。
吃过饭上路不久,便又有一队人骑马而来。他们从看到薛睿喆的车队开始就一路高喊:“四品御史薛睿喆薛大人接旨,四品御史薛睿喆薛大人接旨……”
薛睿喆忙叫停了车队,他领着马车里的所有人跪在官道上等待宣旨。那宣旨的使者跳下马,几步跑到薛睿喆身边,他身后的众人纷纷下马跪听圣旨。
圣旨内容相当简单,就是皇帝听众臣上书,自己又亲自提审了数人,证明秦王所言薛睿喆勾结反贼之词纯属诬陷,皇帝为了安抚他,有准了他十五天的探亲假,还给了他一队侍卫护送还乡,另赐了金银珠宝已经抬去了府上。
如此反转,薛睿喆嘴上谢着皇帝,心里谢着秦王。要不是秦王那么瞎搞一通,自己说不准摊不上这等好事呢。
领了旨意,留下了侍卫们,车队再次前行。
到了下一个驿站的时候,盼望许久的吕掌柜终于到了。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三辆马车。
薛睿喆将人叫去卧房,让傅晓晓隔着一扇屏风,也能听到如今京城的形势。
“老爷,我弟弟还有毫末、微末兄妹以及薛……老汉都已经被放了出来。”吕掌柜说:“他们都没有受刑,就是关了几天大牢。今天早上毫末带着妹妹搬出了小院,说是麻烦老爷许久,以后就不麻烦了。”
“搬走了……”薛睿喆叹息一声,“那他们现在住在哪里?临走前你有没有给他们一些银两傍身?”
“给了,毫末没要。”吕掌柜叹息一声,然后一脸慎重道:“我派人跟踪了他们,发现他们住进了秦王府。”
“住进了秦王府?”薛睿喆嗤笑一声,“是我一厢情愿了。原来他们当真攀上了秦王,自然薛府是不能跟一个王府相比的。”
“老爷息怒。”
“没事。”薛睿喆问:“还有什么?”
“此次秦王动作太大了,没抓到您还惹得人心惶惶。朝中如今还没开印还朝,薛府被封时就有文臣不顾宫门侍卫的阻拦,直接带着陈情书跪在宫门前上表皇帝,斥责秦王排除异己,有害国体。原本只有一人,到了晚间宫门前已陆陆续续跪了二十几人。桂王进宫,听说告诉了皇帝,秦王在选拔官员一事上做了不少小动作。皇帝震怒,连夜将秦王召进宫,并提审了我弟弟以及薛老汉,老奴也去作了证,还有傅大夫,故而皇帝确信秦王诬陷。如今他被判褫夺秦王封号降为郡王。”
“啊?”傅晓晓隔着屏风十分意外的问:“他又变回秦郡王了?”
“是。”吕掌柜答。
“还有什么要透露给我的。”
“老奴来时,齐府上的公子派来小厮传话,说让咱们的家具馆警醒些,秦郡王不会善罢甘休。”
“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你回去就让家具馆关门,等我和晓晓从外地回来再开。”薛睿喆说。
“好。”吕掌柜答应。
傅晓晓隔着屏风道:“烦劳吕掌柜帮我看护一下姨丈。”
“夫人放心。”吕掌柜说。
“对了,薛老汉如今去了哪里?”
吕掌柜道:“他想回薛府来着,被门房拿大棍子哄了出来,他去找过我弟弟的妾。那姑娘也是个心狠的,竟然跟自己的爹说,如果她收留父亲,夫君便会将她连同女儿一起赶出去。天地良心,这话老奴那弟弟从未说过。”
“你回去跟你弟弟说,千万防备着薛老汉的那个妾,别让她坑了一家人。”
“这个老爷可放心,老奴弟弟回府后得知了这个情况,便将那妾送回了南方老家。”
“甚好,甚好。”薛睿喆叹息一声:“是我害了吕兄。”
“老爷别这么说。”吕掌柜道:“这些年您收留了老奴,对老奴诸般照料皆是恩同再造,老奴的弟弟算是为我报恩。”
薛睿喆笑笑,“一码归一码。”
“老爷。”
“嗯?”薛睿喆问:“你有事情求我?”
“老爷,老奴已经十多年没有回老家了,曾经我以为家里没人了,见了弟弟以后就想回去看看。这不您说家具馆放假,不知道老奴能不能乘此机会回家看看。”
“当然可以。”薛睿喆说,“何时上路?”
“回去便收拾行李。”
“你不同吕兄一起回去吗?”
“弟妹查出又有了身孕,至少半年不方便出京。反正他有条商线连结京城与里家,我也不怕摸不到门上。”
“你自己心里有计较就好。”薛睿喆说。
“老奴即刻便走,三辆马车是留给老爷的。里面有傅大夫准备的一些药材。”
“替我们谢过姨丈,也谢谢你吕掌柜。”
吕掌柜隔着屏风作揖行礼,“夫人言重了,这都是老奴应该做得。”
回家乡前
送走了吕掌柜,薛睿喆转过屏风进了卧室里,见三个女儿都睡得很香甜便拉着傅晓晓说话。两人说得一般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很能从这些小事里发现乐趣。
说了一会儿话,傅晓晓有些饿了。薛睿喆便拿了锅子,在火炉上煮起了汤圆。
两人一人盖着一条被子的一角,边吃汤圆边商量之后的行程。
“咱们要在长青镇上停一停还是直接回乡?”
“若是时间来得及就不要在长青镇停留。”
“这是为何?”傅晓晓不解,“我还想去看看长青镇咱们的家具馆和糕点铺子。”
“你忘了咱们如今的队伍里多了哪些人?”薛睿喆说:“这一路上咱们尽量低调快速前进。”
想到皇帝赐下的护卫,傅晓晓恍然,“你要不要跟他们去套套交情?”
“套交情?”薛睿喆笑,“不着急。一上来就上赶着套交情容易给人急功近利的感觉,也会让他们产生防备。一路上机会多得是,不怕套不交情。”
傅晓晓点点头,“那你跟我具体说一说你家里人的情况吧!”
“好。”薛睿喆笑笑,“不过三年没回去,家里面不知有没有又添了什么人。”
“若真添了什么人,咱们可以一起应对。”傅晓晓说。
薛睿喆将人拉到身边搂紧,“那你要记得在我那个家里面多多护着我些,别让他们欺负了我们。”
“嗯?”傅晓晓不解。
“你听完我的叙述就知道了。”
薛睿喆的家乡在乡野间,薛睿喆的父亲曾是一个靠剥削劳动人民血汗而发财的地主,人称薛地主。三年前他回家去给父亲贺寿,他已经剩个为薛氏族长。
薛氏的族长可不是朝廷或者地方官员任命的,而是经由族中长辈联名推拒出来的。薛地主这个只会压迫别人没什么见识的人是如何当上地主的呢?他窃取了儿子的提议,给家乡修了一条通往外界的路。
有了这条路,村中的孩子们可以去上学,小摊小贩们可以去更广阔地地方叫卖,也有更多人愿意进入村子,找机会发财的同时带动村民们致富,薛地主就靠着一条路成了族长。
三年前的薛族长有两个儿子,长子是嫡妻所出,次子是偏房侧室所出。他的长子育有一子,乃是嫡妻所处。
所以家中成员有,薛族长,薛族长之妻,薛族长长子、长媳以及长孙五人。
薛族长本人自私自利,薛族长嫡妻蛮横霸道,薛族长长子外面看似正人君子,实则内里好色成性,薛族长长媳是一个识大体知进退的好女人,至于长孙,那小不点三年前只有五岁,只知活泼好动,真实性格如何并不得知。
“你家中没有姐妹吗?”傅晓晓问。
“没有。”薛睿喆说:“或许以前有,但很可能被他给送人了。他这样的人,只把女人当成玩物。”
“被谁给送人了?谁把女人当成玩物?”傅晓晓惊恐不已。
“被我父亲。”薛睿喆说。
“我生了三个女儿,他不会也把我的女儿都送人吧?”傅晓晓越发惊恐。
薛睿喆皱眉,觉得这个可能还是存在的。便说:“一定看紧了孩子们。等到了府中我会敲打一下他,让他少动别得心思。”
傅晓晓点头,“感觉到了你家乡那边,我觉都睡不好。”
“明天,我让平方带个人快马急行回去,给咱们准备一套房子,以免真的闹出不愉快咱们没地方去。”
“不至于就赶出家门吧?”傅晓晓觉得薛睿喆的担忧有些多余,“你如今可是四品官,称一声大员都受得起。”
“是四品官不假,可我还是他的儿子。”薛睿喆目光狠厉,似想起什么,说道:“他那样的人,只要有一样压到别人头上就恨不得多踩人两下,何况我是他的儿子。脱掉官服他敢让我跪祠堂你信不信?”
“你的父亲,我信与不信有什么用。”傅晓晓温声安抚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都听你的。”
薛睿喆将人抱紧,“晓晓,等回了家,无论你待我父亲如何或者嫡母如何,长兄如何我都不放在心上,但是有一人,我希望你能尊重她,将她视为我的亲姐姐。”
“谁?你嫂子?”
“是。”薛睿喆说:“当年若不是她我可能就死在薛家了,后来能带着平方从薛府出来也是她帮忙说情,三年前去给父亲贺寿,父亲就给了我五十两银子和一个铺面,说是给我分出去单过。离开家时,独嫂子给了我两张四百两的银票,若不是有那两张银票,我真不知道后面的日子怎么过下去,兴许真就陷在黑山寨里出不来了。哪还有盘缠赴京赶考,哪还能边读书边养家糊口。”
“你放心,我一定会尊重她,把她当成你的亲姐姐对待。”傅晓晓说。
“说来,咱们慌乱出京,有没有准备给家乡众人的礼物?”薛睿喆问。
傅晓晓一懵,“忘了。”
薛睿喆从床上下来,“我去翻找一下他们打包的各种行李,看有没有人帮忙准备了礼物。”
“明天一早再去,这黑灯瞎火的你也看不清礼物是什么”傅晓晓说。
“说得也是。”薛睿喆说。
第二日,薛睿喆翻找了所有行囊和箱子,竟真没发现有人帮忙准备了礼物。他哭笑不得,只能每路过一个城镇都买一些,陆陆续续买了三回,总算将他想买的礼物凑齐全了。
想着大嫂看重小侄儿,他在赶路的马车里用雕刻刀和锉刀做了很多武器,木剑、木刀、木锤子,皆是一尺来长,适合小朋友拿在手中过家家时玩。
傅晓晓见此都有些吃味了,“你怎么不给咱们女儿做些玩具。”
“怎么没做?”薛睿喆一脸无辜,“不是做了木球,还有木莲花压裙?”
傅晓晓回忆了一下,想到了一只木头做得小鸟,以及木头做得小房子……三年来他的确做了不少,只不过因为孩子太小,这些东西丢的丢,坏得坏,剩下没几样了。
“对不起,是我忘了。”傅晓晓有些愧疚。
薛睿喆笑笑,“送得这些物件都是孩子们喜欢的,你有什么喜欢的吗?我可以送你。”
“我想要一个拼接的木簪子。”傅晓晓说:“但不知道要什么样的。”
“噢?”薛睿喆笑,“好办。”
他用一块边角料雕出一支梅花,然后从傅晓晓头上拔下一根最普通的银簪子。那银簪子头部镂空,是一个玉兰花的模样。薛睿喆将簪子带花的那头截掉,将那支梅花嵌在银簪头部,然后将截掉的玉兰花垂挂在梅花上,用一支玉兰梅花簪就做成了。
“第一次做不是很完美。”薛睿喆笑着将簪子簪入傅晓晓发间。
傅晓晓将其拔下,看着玉兰梅花簪满脸笑意,“我很喜欢。”
回家第一天
马车车队到达薛睿喆家乡时,天已擦黑。这个情况贸然登门有些不妥,起码不符合他一个四品官的身份。幸好他有先见之明,让平方带人快马加鞭早到了两日,在距离薛府不远处,租下了四位相邻农人家的院子暂居。
休整一日,薛睿喆带着妻女与五辆大马车以及六名护卫向着薛家而去。
薛宅还在原来的位置,只是门前的路拓宽了一些。
薛睿喆扶着傅晓晓从第一辆马车上下来,后面一辆马车里下来两个丫鬟,正是竹染和墨染。两人从傅晓晓和薛睿喆手里接过两个孩子,见她们睡得香甜竟是有些犹豫。
“夫人,二姑娘和三姑娘睡得正香甜。”
傅晓晓看了看襁褓中的女儿,然后就听到薛睿喆说:“将孩子放到马车里,让人守好。”
“是。”竹染和墨染立时屈膝应道。
身后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小姑娘的裘姑姑说:“老爷、夫人,让老奴守着两个姑娘,让竹染和墨染两个跟着进去吧?”
“嗯。”薛睿喆点头。
平方钻进马车里捞出两个圆球似得东西,一手拿一个去了后面的马车里。然后就牵着自己的女儿去了后面马车,竹染和墨染紧跟其后。将两个婴儿交给了裘姑姑,二人重新站到傅晓晓身后。
傅晓晓牵着长女的小手,薛睿喆身后跟了丁护卫,平方去更后面的马车折腾带到薛府的礼物,一群人在门口折腾了半晌才由平方上前叫门。
傅晓晓小声说:“平方太累了,你赶紧给他准备个帮手,分担一下。”
“目前没有发现比他更好的,只能慢慢来。”薛睿喆说:“我可不想找个只会扯后腿的。”
傅晓晓笑笑,正巧大门开了。
“你们是谁?”看大门的是个老汉。
“这么老看大门应该是个世仆,他怎么不认识你?”傅晓晓看着薛睿喆的下巴,“剃了胡子都不认识?你这三年的变化有这么大吗?”
“不稀奇。”薛睿喆嗤笑一声,“他们都当我不存在。”
傅晓晓眼底闪过一片异光,明白自己应该用什么态度对待这家人了。
那边平方已经嬉皮笑脸地开始自报家门,这样的平方才是薛睿喆熟悉那个年轻的小子。
他终于确认,自己让平方去家具馆历练的考量是个错误的决定,这个人就适合一辈子跟着他,为他跑腿,充当一张他的代言人,或者名片。
了解到这一层的代价有点沉重,自己的小厮险些变成一个废物,丧失自我认知,否认自己的价值,以后绝对不能再犯这种错误。
“是……二公子?”老汉一脸惊讶地看向薛睿喆,“你这小子胡言乱语,二公子如今在京城做着大官怎会回家?”
平方立时收了一脸地讨好,他端起架势道:“你这老汉忒没见识,皇上恩准我家老爷回乡祭祖,这不前来拜见父母,你快些去禀告,问一问不就晓得真假。”
老汉犹豫,神色不定的看向薛睿喆。
薛睿喆笑着道:“老人家你来我这里。”
老汉佝偻着背走到薛睿喆面前,“这位……”
“伸出手来。”不等对方说什么,薛睿喆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这……”
平方跟上来,喝道:“老爷让你伸手你就伸手。”
一双干枯黝黑的手伸出来,掌心还算白皙,但是纹路凌乱看得平方一脸嫌弃。薛睿喆自袖中摸出一个小绣袋,那绣袋拴在他的手腕上。他从绣袋里面摸出一枚金印,轻轻地扣在老汉掌心,然后说道:“你带着这个给你家老爷看看。”
过了半刻功夫,薛府院中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大门打开,为首的薛睿喆这具身体的父亲又胖了许多,脸上老态尽显,远没有三年前的精神矍铄。
他带着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一大群人跪在了台阶之上,“草民薛汉携家眷见过御史大人。”
“父亲、母亲快快起身。”薛睿喆假意去扶,平方和竹染抢先一步将这对夫妻扶了起来,他袖手旁观在一旁道:“都是一家骨肉不必拘礼,诸位请起。”
“快快请进。”薛老头笑的牙齿露在外面。
“不急。”薛睿喆牵了傅晓晓的手,“晓晓,来拜见父亲、母亲。”
“儿媳傅氏见过父亲、母亲。”傅晓晓蹲身行了一个福礼,她是被礼部教习嬷嬷反复教授过礼仪的,姿态自然金贵让二老脸上闪过一丝羞愧之意,又是拱手又是作揖的乱了礼数。
薛睿喆忍着笑意,解脱了他们的尴尬,“快些回家吧!”
“好好好。”学老头再次让了一步。
一行人往里走,薛睿喆看了一圈后,拱手道:“长兄。”
“不敢不敢。”那男人一脸畏惧。
“不曾见大嫂。”薛睿喆看了所有女眷的脸,“也不曾见我那小侄儿。”
众人一脸不知所措,甚至很是惶恐。
薛睿喆想到薛府这群掌家人的个性,心上滑过不好的预感,他顿住脚步,沉了脸色看向长兄,道:“当年我离家时,大嫂给了我百两银票,若不是有大嫂给的盘缠,只怕我早早便在外面饿死了。大嫂与我之恩大过天,不晓得她在哪里?”
薛家长兄脸上闪过尴尬,“二弟,你嫂子病了,你侄儿在窗前侍疾。”
“侍疾?”薛睿喆皱眉与傅晓晓对视一眼,然后说:“侄儿8岁了吧?”
薛老汉一脸惊喜,“你记得你侄儿几岁。”
薛睿喆瞥了薛老汉一眼,眼底的厌恶已经不屑掩饰,“你们让一个8岁的孩子侍疾?”
“你别生气。”傅晓晓扯了扯薛睿喆的衣袖,“我代你去看看嫂子和侄儿。”
薛睿喆勉强压住心底的怨恨,看向薛老汉问:“父亲找个下人来,引我夫人去看看嫂子。”
“就让小翠引儿媳妇去看看老大家的吧!”薛老汉的妻子说道。
“有劳了。”傅晓晓说。
正要同那站出来的小丫鬟离开,傅晓晓被薛睿喆一把扯住,“涵涵交给我带,让竹染跟着。”
“好。”傅晓晓笑笑,将女儿的小手交给竹染,“跟着你爹爹,娘亲去去就来。”
长女第一次见这么多陌生人有点害怕,好在父亲将她一把捞进了怀里抱着。
“这是二小子的女儿,长得真漂亮。”薛老汉那位嫡妻笑眯眯地伸出手,“让奶奶抱抱。”
薛睿喆将长女交给平方抱着,“不必,她不惯别人抱。”
他迈步往正厅走,脸上的神色已经说明了情况,他在担心长嫂。并且怀疑这家的主人没有照顾好他担忧的人,故而对他们的态度由原来的温和转为了恶劣。这让新来的某些人心中难免有所猜测,而身为大哥、丈夫的男人怎会不介意。
怒火驱使着他几步上前扯了薛睿喆一把,正要说话被薛睿喆身边的丁护卫一拳打倒。
“你大胆!”丁护卫怒道:“敢袭击我家老爷。”
长兄伸手抹了一手的血,他悲愤至极,“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跟我妻子什么关系。”
“长嫂如母。”薛睿喆蹲下身,从袖里摸出一条手绢递给他,“大哥万不可说那等引人误会的言辞,弟弟如今是朝廷命官,被人造谣辱没了官声是要被人查问的。”
长兄终于放松了脸色,接过薛睿喆递过来的手绢擦脸。
“以后别动不动就出手打人。”薛睿喆低声训诫丁护卫,“不过被扯了一下袖子而已,他是我大哥还能刺杀我不成?”
此言一出,因被打而引起的议论立时平息了下去。
下一辈
薛宅的大厅,薛老头和薛睿喆同坐在上位,下首坐着薛老头的妻子与长子,其余人则排排站在一边,不大的正堂此时满满当当。
有丫鬟送来了差点,两个长辈几次劝他用一用他都不理,只沉着脸看着大厅门口。
平方抱着长女站在他身边,见一屋子冷场,忙俯身在薛睿喆耳边说:“公子看老爷与夫人的神色,还有大公子的神色。”
“怎么了?”薛睿喆此时怒火萦胸根本不想看那两个长辈的脸。
“公子,你还是看一看的好。”平方小声说。
薛睿喆瞟了一眼,然后转头横了平方一眼,“你要我看什么?”
“他们除了坐立难安,根本不见心虚,显然大少夫人没事。”平方说:“公子,我看你也是杞人忧天。大少夫人毕竟是这家里的长子嫡妻,生的是长孙。老爷就算真的丧心病狂也不会拿给自己生了金孙的长媳开刀,除非……”
“除非什么?”薛睿喆问。
“除非有高门大户家的千金看上了大公子,薛家有天大的便宜可占。”平方说。
薛睿喆看了自己长兄一眼,小声道:“看上大哥的千金可能眼睛出了毛病。”
“可不是。”平方笑嘻嘻道:“大少夫人可是当年薛家巴巴求来的,决不会怠慢。”
平方的话让薛睿喆神色一送,然后笑了笑,“你说得有礼。”
“那公子快说些话。”平方道:“不然他们要以为您一朝得势便目中无人了,可别忘了咱们此来是做什么的。”
薛睿喆深觉有礼,便收敛神色,端了手边的茶轻抿了一口道:“久不归家,不知父亲母亲身体可好?”
“好好好,好的很。”薛老头一脸谄媚,完全看不到当年高高在上,极度嫌弃他的痕迹。
薛睿喆只觉讽刺,明明是血脉偏偏无视、作践,曾经的宠爱与寄予厚望好像是一场幻象。
“儿子从京城而来是来拜祭祖先,不知父亲这边可否通知族老,选个吉日让我进祠堂拜祭。”
薛老头忙唤了自己的长随让他去通知族老,坐在下首的薛夫人,说道:“不知薛大人次来要待多久,住不住家里?若是住,我吩咐人收拾个院子出来。”
“既然回了家自然是要住的。”薛睿喆笑道:“烦劳母亲收拾个大点的院子。”
“不劳烦,不劳烦。”她笑着跟身边的婆子丫鬟一通嘱咐,说完了又道:“母亲给你收拾个大些、安静些的院子,免得有人来扰你。”
“多谢母亲。”薛睿喆起身作揖行了一礼。
待坐定后,长兄问:“二弟何时成婚的,这小姑娘是你的女儿吗?”
“是。”薛睿喆扯了扯长女的双髻,“这是我的长女淑函,快三岁了。”
“还有其他孩子吗?”
薛睿喆毫无隐瞒,“还有二女,刚添的,是一对双胞。”
“双胞啊!”长兄一脸羡慕,“好啊,很好。”
薛老头皱了眉,“你添了三个女儿?”
“是。”薛睿喆一脸幸福的笑。
“不曾添个儿子吗?”
薛睿喆沉下脸,“儿子还年轻不着急。再说女儿也很好,漂亮、安静。”
薛老头一脸不赞同,正要开口被长兄抢先了一步道:“女儿好,为兄也这般想。女儿乖巧,你刚做父亲不久,不知道这第一次做父亲就给个臭小子当爹的苦。若当初为兄头胞是个女儿,必然会更有耐心,等几年若再要儿子,有了经验就不会手忙脚乱,只会呵斥。那样你那侄子也不会全然交给你嫂子教导,让她教成了那个样子。”
薛睿喆没有理会薛老头,只问:“小侄儿怎得了。”
此言一出立时打开了所有人的话匣子。薛睿喆的侄儿小名叫元宝,七岁进学堂时,夫子帮忙给起名叫佳元。这小子十分活泼好动,平时恶作剧不断,比如在爷爷睡觉时剪了他的胡子,比如去厨房偷偷换了糖和盐的罐子,再比如做纸人吓唬他爹的小妾们……总之十分机敏,又十分淘气。
从这些人的直言片中可以听得出,虽然他们所有人都对那8岁小童诸多抱怨,实际上却是宠爱异常。薛睿喆没看到那孩子都能想象,那小东西的模样,毕竟三年前他是亲眼见过那小子的跋扈的。
他们这边聊着孩子,另一边傅晓晓那里也在聊孩子,不同的是一个人躺着,另一个人坐着。躺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令薛睿喆担心的大嫂,大嫂是真的病了,但这病却让一众下人讳莫如深。
傅晓晓没有探听别人隐私的习惯,见众人忌讳不开口,她也没有追问。
她不追问一旁守在母亲身边的小童却开了口,“你是我二婶?”
“是。”傅晓晓摸摸小童的脑袋。
“我二叔真的做了大官?”
“做官不假,但也不是特别大的官。”傅晓晓说。
“那我二叔能为我母亲打人出气吗?”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众人立时倒吸了一口气,床上的大嫂立刻说道:“佳元,不要多嘴。”
“娘,你不让我教训那人,也不让二叔帮你教训那人,难道这场罪白受了吗?”
“娘没有白受,我儿知道心疼我就没有白受。”大嫂将儿子拉到身边搂住,“佳元,答应娘亲,不要心怀恶念好吗?”
“可,她们想要你的命啊!”小孩子呜呜的哭了起来。
傅晓晓听得一头雾水,转头看了墨染一眼。墨染心领神会的退了出去,她笑着拉了侄儿的手说:“小元宝,你告诉二婶到底怎么回事好不好?若真是有人害命,你二叔一定给你母亲做主。”
“二弟妹……”大嫂一脸不认同。
傅晓晓笑了笑,“大嫂能谅解害你性命的人无非是看在儿子的份上不愿追究,岂不知那些人敢害你就是知道你不会追究。一次躲得过,两次三次呢?”
“她们已经受了教训的。”大嫂垂下头。
“那何妨一说呢?”傅晓晓笑道:“咱们是一家人。大嫂不愿意说,是不拿我当一家人。”
大嫂垂下头,似不愿再提起。小孩子却不管这些,豁出去般的将前因后果说了个明白。
神奇家族
天寒地冻,虽然没有下雪却比下雪时还要冷三分。薛家的大少夫人在这个冬天里被诊出了两个月的身孕,这是近十年来她有幸怀的第二胎,全家上下包括正宠着小妾的丈夫皆欣喜若狂。
大少夫人却并没有别人以为的那样高兴,因为有了元宝后,认清了丈夫是怎样一个人后,她就不打算再为他多生哪怕一个孩子。
养胎的最初她很苦恼,但过了几天以后她又重新精神起来,原因是小元宝非常期待弟弟或者妹妹的降生。
这个孩子,对同父异母的那些弟妹从来都是横眉毛竖眼睛,但是对于这个还看不出男女未出生的孩子却是十分爱护的。不仅每日出门嬉闹地时间缩短了,还将自己珍视的玩具一件件拿出来,说要跟留给弟弟妹妹。
大少夫人已经不打算为丈夫为自己再生一个孩子,但是她想给儿子生一个玩伴,最好是个儿子,等长大了被哥哥保护的同时也能帮衬哥哥。
她开始用心保养身体,但这个孩子没能活过三个月。
那日,前院的一个丫鬟慌忙赶来,说丈夫要对元宝行家法。薛家能有什么家法?不过就是棍棒打而已。但一个8岁的孩子若是被一个成人用大棒教做人,说不准要打个好歹。
大少夫人不顾身边丫鬟、婆子的阻拦,慌忙就往前院赶。
她居住的院子通往前院的地方有一处石板路,石板路上覆盖着黄色的草,不知道谁在草丛里放了一块特别滑的冰疙瘩,冰疙瘩上面覆盖着一层油脂。诸多用心夹在一起,大少夫人摔了一跤,孩子直接随着那一摔没了。
等一切平息,再去追究是谁放了那块冰疙瘩已经晚了。查来查去,只有一个传假消息的的丫鬟受了罚。
其实薛宅上下谁都晓得这次的事情不是意外,而是别有用心的人算计的。可该怎么查?从何处查?
而却一旦深挖下去,说不准会挖到谁。孩子已经没了,倒不如这件事到此为止。
“弟妹你说,深挖下去会挖到谁?”大少夫人一脸哀戚,“失了一个孩子他不心疼,倒是心疼家里的妾,生怕会挖出了谁。”大少夫人眼睛落下泪来,身边的丫鬟忙上前掏出手帕给她擦。
“少夫人,快别哭了。做小月子可不能哭。”那丫鬟轻声劝解着。
傅晓晓的眉心皱了起来,这等密她不该揽在身上的,毕竟这年头没有监控的,若是细查指不定会有人攀扯,若是攀扯了旁人,谁知道会不会是冤案。
“二婶,你快让二叔给娘亲做主。”元宝扯了傅晓晓的袖子一下。
“元宝,乖!”傅晓晓揉揉他的脑袋,脸上的神情却是游移不定。
薛大少夫人也心里也是有数的,“元宝过来,别难为你二婶。”
“二婶……”
傅晓晓难堪地笑了笑,“的确不好办。大嫂有怀疑对象吗?”
“怀疑对象?”元宝指着门外,“我爹的那些个姨娘、妾室。”
“元宝别闹。”大少夫人拉了儿子搂在怀里。
傅晓晓皱眉,自己真是太失败了。眼前的这人可是薛睿喆在这个家里最尊敬的大嫂,就算帮不上忙也可以告诉薛睿喆。但是那人遇到家里的事就如看到了红布的牛,那是不管不顾的疯了一般往上冲,可也不能给推了。
大少夫人见傅晓晓皱眉不说话,忙问:“弟妹心中是有其它计较?”
就算有什么计较也说不出口,“大嫂放心,我一定告诉夫君,让他来查。”
“娘,二叔一定能查出来,这样咱们就能为弟弟报仇了。”小元宝十分高兴。
傅晓晓敷衍地笑笑,他又不是干刑侦的,而且这都过去多久了,怎么查,从哪里查起?她站起身,“大嫂,要是没什么事我去见夫君和父亲、母亲。”
“去吧!”大嫂挥手,“碧儿,去送一送二少夫人。”
傅晓晓起身,走到院门的时候,她问碧儿,“碧儿。”
“二少夫人。”
“这院子里,你们夫人平时跟谁交好呢?”傅晓晓忽然问道。
“跟桑姨娘。”碧儿说:“桑姨娘是大公子的表妹,嫁给了老爷。”碧儿说。
这关系乱得,只怕只有古代才会有了。傅晓晓点点头,转身离开了院子。走到院门前,墨染正巧迎上来。
“夫人。”墨染微微蹲身行了一礼。
“边走边说。”傅晓晓伸手道。
这是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动脑子看这古代后宅生活,以前撒泼耍浑,冷眼旁观都不能算动脑子。
墨染扶了傅晓晓的手,说:“大少夫人的确是在赶往前院时失了孩子,前院那时正接待元宝小公子学馆里的夫子。”
“这件事发生前后还发生了什么?”
“大公子房里的两个姨娘都曾被元宝小公子扑倒过,孩子也是没了的。”墨染说着忽然又补充了一句,“老爷院里的桑姨娘被连累的也掉了一个孩子。”
“小小年纪这般恶毒……”傅晓晓叹息一声。
“夫人。”墨染一脸恐惧的叫了傅晓晓一声,然后四处张望。
傅晓晓微微一笑,“看咱们老爷如何做。”
“想必……”
“想必什么?”傅晓晓看着墨染。
墨染垂下头一语不发。
“走吧!”傅晓晓握了掌心的手,心情沉重的往前院走。她心里明白,薛睿喆心里必然是向着大嫂和大侄儿的。
走了没几步,就与薛睿喆和薛宅老爷、夫人、大公子相遇。
“晓晓。”薛睿喆在众人前笑着叫了她一声,并伸出一只手。
傅晓晓先蹲身向着两位长辈与长兄行了福礼,然后才伸了手与薛睿喆并肩站到了一起。
众人的目光始终集中在夫妻二人身上,脸上都不由得带了极为和善的笑,让傅晓晓一度怀疑自己看到的这个薛宅是薛睿喆嘴里的那个薛宅吗?
还是说当了官和没有当官会差这么多。
一众人沿着一处人工湖走了一阵,到得一处亭台楼阁的院子。傅晓晓问:“这是哪里?”
“咱们暂居之地。”薛睿喆说着看向薛老头和夫人,“父亲、母亲,我从京城带足了近身伺候的人,只这洒扫庭院的要母亲费心安排了。”
“一定安排好。”薛夫人笑着说。
“多谢。”薛睿喆牵了傅晓晓的手走进了这处名为“荷香园”的院子。
还算理智
单看这院子的漆色便知这是新建没多久的院子,且院子的规模赶上正院了,像是专门为他们建造的房子。但夫妻俩可不敢问出口,万一不是岂不是自作多情了。
“真不错。”傅晓晓赞道。
平方将长女放到地上,让她自己跑着。
一边薛老头邀功道:“这院子是专门为你造的,望着你哪一日能住进来。如今它也算等到了真正的主人。”
薛睿喆躬身,脸上不见悲喜道:“儿子代一家谢过父亲。”
薛老头脸上的笑容有点僵,脸上怒了一瞬后又转为一声叹息,“你们先休息休息,一会儿正堂用饭。”
说完,薛老头甩袖便走。
傅晓晓俯身送别。
薛夫人拉着儿子跟着薛老头一起走了,薛宅的人都走了只剩薛睿喆这一家人,傅晓晓看着身边的男人叹息一声。
“晓晓,你且说一说大嫂生了什么病?”
傅晓晓叹息一声,将事情前后发生的以及墨染打听的事情全告诉了薛睿喆。
不出所料,这男人一掌拍在栏杆上,“身为一个男人竟连妻儿都保护不好。”
“你长兄既不是超人,也没有预知能力,再说这事谁都晓得是有人恶意为之,怨不到你大哥身上。”
“如何不怨他?”薛睿喆红着眼睛看向傅晓晓,“倘若他没有纳妾何来这么些事?”
傅晓晓看着自家男人愤怒的脸,只得顺着他的话说道:“你说得是。”
“你刚才说得那些似乎暗示了我什么。”薛睿喆看着傅晓晓。
“一堆枯草中谁能知道大嫂会踩在哪里。”傅晓晓说:“你不晓得,这古代女子行止坐卧皆有规矩,尤其你说大嫂出身不错。”
“嗯。”薛睿喆点头,“大户之家。”
“稍有些富足的人家都不会疏忽女子的教育。”傅晓晓说:“有些底蕴的人家,还会将女儿教导的端庄淑静,这迈出的一步多少尺寸都有规定。能在一堆枯草中隐藏一个冰疙瘩,必然是极为熟悉她的习惯,算得出她那一步迈在哪里。”
“嗯。”薛睿喆手掌拍在栏杆上,看着远处陪在长女身边的平方和竹染。
“你有什么想法?”
“若是别人还能收拾,桑静涵有些难办。”
“难办在哪里?”傅晓晓不解,“伤人害命罪大恶极。”
“不是你想得这样。”薛睿喆嗤笑一声,“若是伤人害命那么容易被判决,那第一个该偿命的就是薛老爷。”
傅晓晓垂下头,欣慰的笑了笑,心道:这人没有失去理智就好。
“这件事也不方便告知大嫂。”薛睿喆叹息一声,“杀子之仇绝对不共戴天。”
“你说桑姨娘害了大嫂一个孩子,这件事能不能就此作罢?”
薛睿喆一手砸在身边的木柱上,“不知道。我又不是她。”
“你同桑姨娘可有交情?”傅晓晓问。
“你这是何意?”薛睿喆似笑非笑的看着身边的妻子。
傅晓晓笑了,“我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想让你旁敲侧击的问一问,这件事能不能就此作罢。”
“问也没用。”薛睿喆说:“我那小侄儿必然会追问我,他弟弟的死因。这件事开了头,一方报复了,就注定没完没了。”
“是我错了,不该插手别人的爱恨。”傅晓晓说。
薛睿喆摆摆手,“不是你的错,若是我也必然要细细过问一番。”
夫妻俩个都是一样的愁眉不展,一边的墨染问:“老爷、夫人,不过凭着猜测未必就是桑姨娘。兴许是大公子后院里的姨娘做得。大公子的姨娘也有两个姨娘失了孩子,她们难道就能洗掉嫌疑。”
“你跟她讲。”薛睿喆甩袖看向长女,她正在回廊上玩你追我赶的游戏,身前跟着平方护着,身后追着竹染。两个大人小心翼翼,明明两步就能追到,偏要装模作样一番,小院里竟是孩子的欢声笑语。
身边傅晓晓温声对墨染,说:“有几点可以证明嫌疑人是桑姨娘,一、她跟大嫂最为熟悉,所以她走路的习惯多加注意些便能记住;二、最关键的一点,她背景强大,不是一般妾室。就算害了大嫂,有人相护也能保住一名;三、你也见到父亲的模样了,他还能再给桑姨娘一个孩子吗?那个孩子可能是她立足后院的最后希望,现在没了,你说她恨不恨?至于大哥,年轻力壮的,失了一个孩子还可图以后……”
薛睿喆轻笑着打断傅晓晓的言语,“说前俩个原因就好,墨染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别没个顾忌。”
原本听得认真没有往别处想的墨染瞬间脸颊红透,她立时垂下头,声音哆哆嗦嗦道:“奴婢失言了。”
傅晓晓拍了薛睿喆的手臂一下,“你少说俩句。”
“冤枉啊,夫人。”薛睿喆将人拉到身前,“是你这张嘴没个把门的,别人生子的事你也要品评。你可以说给我听,说给一个未嫁的姑娘听,太不像话了。”
“我……”傅晓晓哑然,忙跟墨染说:“墨染,不是你失言是你家主子失言了,你且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没事。”墨染垂着头。
薛睿喆笑笑,道:“我有意在你和竹染之间选一个嫁给平方,平方是我的心腹,你可有意?”
墨染一脸惊讶地看向薛睿喆,她以前从未这样直视过薛睿喆的脸。
“我先告诉你了,平方都不知道。”
“这不太好,墨染年岁太小。”傅晓晓道:“竹染不行吗?十八岁的大姑娘,配平方正合适。”
“竹染护卫出身。”
“那又如何?”
“竹染常年服食一种药物,坏了身子。”薛睿喆说。
“这这这……”傅晓晓惊讶至极,“你从哪里找来的人?”
“云英伯凌峰送来的。”薛睿喆说。
“你……”傅晓晓愣住了,“你跟他有联系?那……”
她正要问黑山寨,薛睿喆似笑非笑的与她对视,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一场大戏。
“你别多想。”薛睿喆说:“那是后来的事。”
“你瞒我瞒了这么久?”傅晓晓惊讶道:“就连朝堂发生了那么多事都没有跟我说过。”
“这件事回头再跟你解释,先说平方的事。”薛睿喆扯了扯傅晓晓的袖子。
傅晓晓极不情愿的横了薛睿喆一眼,然后看向墨染。
墨染一脸茫然,跟着垂下头,脸红道:“但听主子吩咐。”
“那待我问一问平方。”薛睿喆说:“明日让你主子告诉你。”
“是。”墨染红着脸说。
再见表妹
冬夜寒凉,薛宅四处都挂着灯笼,昏黄的灯光在风中摇晃让薛睿喆决定饭后散步消食。傅晓晓知道这人消食是假,借机探平方的口风是真。
于是她十分善解人意的先回了住处,借口自然是照顾三个孩子。
薛睿喆和平方便无事一身轻的沿着薛宅的人造湖漫步,走到三年前住过的听荷轩。三年不见,听荷轩似乎被粉刷了一下。看样子十分干净、清爽,不见岁月的痕迹。
“听荷轩,荷香园,薛老爷和薛夫人是对我有什么误会?”薛睿喆感叹道:“选得住处都跟荷有关。”
平方没有发表意见,因为在他看来,老爷和夫人一定不是故意的,因为那对老夫妻都没什么学问,这俩个地方建造的都临水,再听人一字半语的起个名字能有什么深切含义?
“平方。”薛睿喆忽然叫了他的名字一下。
“公子。”平方看着自家主子。他只有私下里或者想说些真心的建议时才会叫“公子”,平常都跟其他下人一样称呼薛睿喆为“老爷”。
此时的感觉让人放松,平方不自觉就叫了“公子”。
“你跟我也有十几年了。”偏巧薛睿喆需要的正是这样的气氛。
“小的5、6岁就跟在公子身边,的确十多年了。”平方说。
“眼见你已经二十了,立方跟你差不多大,孩子都生了三个,你呢,有什么打算?”薛睿喆问。
平方一脸惊讶,“小的,小的……”
“我有意指个人给你,你先说心中可有中意的人?”薛睿喆想起白天看到的走廊上那一男一女两个身影,他们太相配了,以至于让他警惕起来,要当一回王母娘娘。
“小的……”平方一脸纠结。
显然他是对某个人动了心的,只是还不确定这份心动中有多少真心。
薛睿喆说:“竹染你是不用想了。”
“为何?”平方极了,眼中闪过痛色,跟着道:“是公子你……”
“瞎想什么?”薛睿喆好气又好笑,“跟你说过我今生只要一人。”
平方垂下头,“那为何竹染不行?”
“不过相处几日,怎得就看上她了?”薛睿喆笑问。
“小的也不知。”平方一脸难过,“公子,你可不可以……”
“她护卫出身,被人喂了药,很难有孕。”薛睿喆说:“你若娶了她不会有自己的后代,你要想清楚。”
平方惊讶地看向薛睿喆。
“你要相信,你家主子不会害你。”薛睿喆想到长女,以及另俩个奶娃娃,“当一个孩子的父亲,这种滋味你只有体验过才会觉得人生圆满。你要考虑清楚!”
“公子是不是看出来了?”
“是啊。”薛睿喆说:“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动了心。”
平方垂下头,“如果没有孩子,等到七老八十没法再跟着公子,公子会不会将我赶到大街上任我自生自灭?”
“不会。”薛睿喆没有斩钉截铁,但就是这样轻描淡写的才令人心安。
“公子,若我此生只要一人就是竹染。”平方说:“我终于明白公子所说今生只要一人的感觉,公子求你成全。”
平方说着便跪了下去,薛睿喆没有立即答应,此时的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事。路上就觉得平方和竹染俩人似乎互动比较多,这次将长女要过来带在身边,是因为病人需要休养怕小孩子过去会吵到她。他又不知道大厅上会有什么事发生,所以需要一个丫鬟陪侍左右,看到平方的眼神就下意识点了竹染。
若不是今日走廊上俩人眉来眼去的那么明显,薛睿喆或许不会点明。
他曾以为这个小厮会跟立方一样,会早早成婚,当时就买了俩个丫鬟,谁知三年过去,他竟在不该动心的人身上动了心。
竹染不能生育,平方现下年轻又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自然不觉得这有什么。只有当了父亲的人知道,孩子意味着什么。
“你自己去求婚,我不会给你指婚的。”薛睿喆说:“若是她愿意嫁给你,我就成全你。”
平方听到前面那句很是低落,听到后面那句,整个人都要发光了。他狠狠地磕了几个头,“谢谢公子成全,谢谢公子成全,谢谢公子成全……”
每说一句就要磕一个头,看着这样的平方,薛睿喆叹息一声将人扶了一把,“行了!快起来!”
“公子,小的心里有准备的。”平方小声说。
“你不后悔对自己说就好。”薛睿喆看着平方,“你做到了对得起现在的自己,做不到也没关系。”
“公子……”平方一脸激动,正要说什么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言语。
“二表哥。”一个女声提着一盏灯笼走了过来。
薛睿喆看向来人,表情一闪而逝的厌恶只有平方看到了,他变了脸色后退一步站到了主子身后。
一身妇人打扮的桑静涵缓步站到薛睿喆面前,“别来无恙。”
“你是何人?”薛睿喆蹙眉,背手而立官威十足,“因何唤我表哥?”
妇人一脸难堪,“妾身……”
“不必多言,看你这装扮是谁屋里的?”薛睿喆故意含糊其辞道:“后宅女眷这般不知避讳。”
话落便想绕过此人离开,薛睿喆和平方都晓得她是谁,自然也想到了三年前这女人那泫然欲泣的脸。
“二表哥竟这般绝情?”桑静涵两步走到身前,急急道。
薛睿喆回转头,退后两步拉开距离,“从未有情,何来绝情。”
“二表哥,我悔了,我悔了。”桑静涵又赶上来。
“平方!”薛睿喆转身就跑,还喊上了小厮,两个人疯狂落跑,头都没回一下。
等俩人回到住处,已经是气喘吁吁,平方问:“公子,为何要跑?”
“被缠上了,我就是浑身长满了嘴都说不清楚。”薛睿喆说:“这种一厢情愿的女人就让她自我感动好了,爷可没那个意思!”
愤怒地吼完,傅晓晓正一脸看傻瓜的模样看着他。
“从哪里回来?”见他衣摆上沾了土,用手绢给他轻轻拂掉,手却被对方一把握住。
“晓晓,我跟你说。”薛睿喆喘着气,“你要小心那个桑静涵,她要是跟你胡言乱语你一定一个字都不要信。”
“到底怎么了?”傅晓晓疑惑。
薛睿喆将之前发生的事告诉了傅晓晓,然后评价道:“我到底做了什么让她误会到现在?”
“不是误会到现在。”傅晓晓说:“而是日子过得不如意想找个人将她带离此地。”
“荒唐!”薛睿喆大怒,“贪心不足,睡了老子想睡儿子?果然是有恃无恐。”
“别气了,躲着就是了。”傅晓晓说。心里则在想:这人什么运气?就不能招惹个好些的桃花?可能是这古代规矩太严了,正经家的姑娘很难见到外男。
不安分
第二日,太阳刚刚升起薛睿喆就起身了,他要同族老商量祭祖的事宜。傅晓晓却是睡足了,孩子们都吃吃喝喝一轮了她才起。
正吃着,长女带着裘姑姑的女儿在廊上继续玩你追我赶的游戏,只不过裘姑姑的女儿跑得太慢,总是追不到长女,身边又丫鬟、婆子伺候在侧,让她跑得不尽兴。
一个没拦住,小姑娘嗖的一下跑了出去,然后就撞到一人。小姑娘一个屁股蹲儿倒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涵涵?”傅晓晓放下手里的碗筷疾步从餐厅出来,顾不得看来人是谁忙将孩子抱起来小声问:“摔到了哪里?”
小姑娘什么也没说扎入母亲脖子里大哭不止,傅晓晓只顾心疼孩子,忽然听到一个女子小小声道:“二表嫂……我很抱歉。请您见谅。”
傅晓晓心疼孩子,忍不住想给这人翻个白眼,后想到这里不是自家地盘,这人还是半个主人家,只得收起满心郁气,做出宽容姿态,“你是哪位?薛宅有表亲上门做客?”
那女子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妾身是桑姨娘。”
傅晓晓抱着孩子转头,“进来再说。”
进到客厅,她吩咐:“东西全撤下去,沏杯茶来。”
傅晓晓坐下后将长女横抱在怀里,手在她身上一一捏过,小声问:“这里疼不疼,那里疼不疼?”
小姑娘呜呜的摇头。
傅晓晓又摸了摸脑袋,“这里呢?”
虽然知道这小不点有小屁股垫着未必会伤到脑袋,还是有些担忧。
桑静涵见傅晓晓对这个小丫头这般慎重,坐到母女俩对面不由分说道:“二表嫂,一个丫头而已,何必这般小心?我看着呢,没有摔到脑袋。”
傅晓晓听而不闻,“涵涵,眼前有小星星吗?一眨一眨的,娘亲的脑袋有没有转圈?”
这是在试孩子有没有摔得脑震荡。
“没有星星。”小姑娘抱紧母亲,“我困了。”
“那你就在娘亲怀里睡。”傅晓晓抱着长女微微摇晃起来。
桑静涵一脸窃喜道:“二表嫂,侄女也叫涵涵吗?谁给取的?”
“自然是他父亲给取的,有什么问题?”傅晓晓很是不耐。来者不善,还害得女儿哭了一场,她哪会有好脸色
?
桑静涵羞涩地笑道:“妾身闺名静涵,实在缘分悠长。”
傅晓晓听得此言不由得一怔,跟着捂嘴笑了,一边摇头一边笑,笑得桑静涵一脸无措。
“二表嫂笑从何来。”她脸上隐有怒气。
笑从何来,傅晓晓看向桑静涵,自然是这名字的含义,她竟然以为是薛睿喆因她之故取得。回想当初薛睿喆给女儿取名叫函数的时候,怎不令人开怀。
“难道是我误会表哥了?”桑静涵神色沉沉的拿出一个花篮,“这是二表哥教我做得花,送给二表嫂,想必二表嫂没见过二表哥做得这花。”
傅晓晓看向那个花篮,心情立时变得阴沉无比,她随手一挥将花篮挥到地上。
“二表嫂这是何意?”桑静涵惊讶起身,“难道只因这花是二表哥教我做得,二表嫂就这般看不惯?若是如此……”
“你拿着一篮子给死人的花送我,还要我笑脸相迎不成?”傅晓晓怒道。
“给死人的……你怎么知晓?”桑静涵似受了天大的打击一般。
傅晓晓眼中厉色尽显,“这花每年我只在三日中见过,你说是哪三日?”
“哪……三日?”
“自然是要上供祭品的日子。”傅晓晓看向桑静涵,“这花当真是夫君教你的?”
桑静涵惊讶无比,睁大的双眼里写着不敢置信。
薛睿喆恐怕也不会想到,自己当年想要教训这女子一下的愿望竟被自己的妻子实现了,尤其还是以特别惨烈地一种方式。
“你撒谎!”桑静涵站起身,摇晃地跑了出去。她要亲口问一问,她一定要亲口问问。
她提着花篮就跑了,跌跌撞撞的姿态显然是受了很大的打击。
傅晓晓吩咐竹染,“你去看看她跑去了哪里,别让她惹出事来。”
“夫人何必太操心。”嘴上抱怨,身体却移出大厅,不一会儿就追着桑静涵往前院而去。
墨染刚收拾了桌面,见桑静涵离开,又问:“夫人,还要继续用餐吗?”
“那些都不要了。”傅晓晓说:“你且去给我下碗鸡蛋面来。”
“是。”墨染转身往小厨房而去。
房间里只剩裘姑姑抱着自己的女儿,似乎也把那个小孩哄睡了。
“姑姑,让你家宝儿也睡在我这卧房里。”
“这可使不得。”裘姑姑忙拒绝。
“没有使不得,小孩子而已,我屋里暖和。”傅晓晓说。
裘姑姑看着怀里的小姑娘,起身道:“多谢夫人。”
两人将孩子一起抱进了屋里,傅晓晓说:“姑姑且在这里守着。”
屋里已经坐了两个奶娘,她们都是从京城来的,两个人带孩子极为有经验,傅晓晓总算觉得自己可以踏实用餐了。
墨染给傅晓晓端上下好的面,傅晓晓用了一口,觉得口味甚佳,便问:“你这面里放了什么?”
“是鸡汤面。”墨染说。
“我说这般好吃。”傅晓晓不由得想起三年前,她说:“新婚第二日,我就是吃了一碗面,是夫君给煮的。”
墨染一脸惶惑,“夫人提起这些是何意?”
傅晓晓将昨夜薛睿喆小声告诉她的事情,十分直白的告诉了墨染,“平方看上了竹染。”
墨染的脸白了一瞬,“这,很好。”
“是啊。”傅晓晓说:“将竹染的情况掰碎了告诉他,他还是要竹染。”
“夫人,奴婢是不是哪里不好?”墨染一脸难过。
傅晓晓笑道:“没有,你很好。”
“那……”墨染垂下头。
“刚巧不是他喜欢的样子而已。”傅晓晓说:“其实,我并不希望你那么早成婚。”
“夫人?”墨染不解。
“你年纪太小。”傅晓晓说:“若是早早嫁人,骨盆都没长好,万一怀了孩儿,对你来说是极大的伤害。”
“可是……”
“你也听说过不少夫人生子搭进命去的事,像你家夫人20岁产子,在我看来仍是年龄小了些。”傅晓晓道:“好在孕期吃得少,后期又被照顾的很好。”
墨染犹豫片刻,“奴婢晓得了。”
“你莫要急切。”傅晓晓说:“好男人来得都晚,来得早的要么不是你的,要么不是对的人。”
“奴婢都听夫人的。”
“嗯。”傅晓晓说:“一定给你挑个你喜欢的。”
解决了一件事,傅晓晓终于可以安心把早餐吃了。就在这时,竹染慌张闯了进来。
“怎么了?”傅晓晓问。
“那桑姨娘太大胆了,她竟闯进了前院正堂,质问老爷。夫人要不要去看看?”竹染问。
傅晓晓看向门外,“不必,听夫君后续怎么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