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话连篇
与众人一起编撰了新身份,夜晚降临众人离开各自回房。傅晓晓在马车上睡了一路,夜里自然不大困,就半躺在床上等男人回来。屏风外窸窸窣窣一阵声响,隔着昏暗地光男人忙碌的身影映在屏风上。
“你在忙什么?”傅晓晓疑惑地问。
“给你准备些吃得。”薛睿喆说:“你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个人补,姨丈说很容易饿,先给你煮上省得晚上饿了我没办法给你寻摸吃得。”
“客栈老板允许你在客房里开伙?”傅晓晓担忧的问。
“多给些银子不就好了。”薛睿喆一边说着一边来到了傅晓晓身边,他搓搓手暖和暖和自己才将手伸进被子里。
父亲想隔着母亲的肚皮与孩子交流交流,奈何天气太冷,他只挪动了一半就收了回去,脸上讪讪地。
傅晓晓莫名有些心疼他,“你是不是特别期待孩子的降生?”
“嗯。”薛睿喆苦笑。然后一脸惆怅地讲起过去,“你不知道,我进入这里时只是个小婴儿。大半时间都在睡觉,那时……真的很恐慌。我一边庆幸自己有现世的记忆,一边又痛恨自己有现世的记忆。有现世的记忆让我可以反复回忆过去,用以打发时间,但正因为有现世的记忆我才更加害怕。一个成人再从小婴儿时期长起,漫长地时光让人焦躁、暴躁,尤其那时刚出生,眼前就像蒙着一层大雾,只能看到点点色块。别人在你面前说话,要装得听不懂,舌头、喉咙都没发育好除了哭无法表达自己的需要;筋骨柔软,趴在床上抬头都觉得费劲,这些我都清清楚楚经历一遍。那种煎熬……庆幸现世出生的自己没有这段记忆!”
傅晓晓很想同情一下的,但是不知道为何脑海里不是男人痛苦的脸,而是一个白白嫩嫩地胖团子,因为什么都做不了而皱眉,而大哭,而一脸委屈……太好笑了!
强忍住爆笑地冲动,傅晓晓低下头不由得想:自己要是当了妈,一定是个坑孩子的渣妈。小朋友难过、生气怎么可以当乐子瞧,太不应该了!
薛睿喆见妻子低下头,以为她在心疼自己,伸出大掌压在她头顶说:“好在,那些都过去了。”
强忍着笑意地傅晓晓被自己脑补的小正太萌地心肝脾肺都泡进了酸酸甜甜的滋味里,颤抖地双肩被薛睿喆抱在怀里,她不敢说话怕开口就暴露了。
“好了,好了。”薛睿喆笑着说:“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平平安安的长大了嘛!”
靠在男人肩头,那种爆笑地感觉慢慢散去。
“等我的体验时间过去,我去问问技术部可不可以去看看那时的你。”
薛睿喆笑了,“其实我过得比大多数人过得日子要好得多,不过因为我有现世的记忆又没有重来一次的愿望才觉得煎熬,说不准很多人羡慕我能再当小孩子重活一遍呢!”
“嗯。我就很羡慕。”傅晓晓说:“谁能想到我花钱来体验的比你免费来体验的少二十年岁月。”
两人说话的间隙,屏风外传来砂锅盖翻动地声音。
“我去看看。”
“嗯。”傅晓晓起身,放薛睿喆去了屏风外面。
不知道薛睿喆到底在炖什么,傅晓晓闻着空气里的味道,有米香和肉香味。
闻着这股味道,傅晓晓不知怎得想到了一件事情,她说:“立方不知道你这两年在哪里吧?”
“嗯,他一直以为我给人当先生教书。”薛睿喆说。
“可他曾经跟我做事,那时你都不在长青镇了,而且那时我束的是妇人髻。”傅晓晓担忧道:“你要一直瞒着他你的身份吗?”
“瞒着吧!”薛睿喆从屏风另一边过来,砂锅没了动静,但有水蒸气冒出来。他用毛巾擦着手,说:“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
“那,等他见了我,要怎么表明我的身份。毕竟按理那时我和你刚刚成婚,可我怎得就带着一群孩子出现在那个小镇子上?还同他一起做糕点生意。圆不过去的吧?”
薛睿喆想了想,“就说成婚后你带着一群亲戚家的孩子逃难来得。”
“不成!先不说我,就说戎容几个哪个像难民?再则,我后来拿了三百两银子买宅子就不是难民的样子。”
这下子两人都有些傻眼,这谎竟然圆不过去吗?
夫妻两个面对面沉思,连屏风那边砂锅盖反倒在桌子上都没有注意。
“不然就说你是替同行的一个富商照应孩子,这个富商是个女子。她病在路上,因为怕打扰她养病你就把孩子们接在身边照顾。”
“我第一次送的点心样品都是在附近的一村子上做得,没想到卖得好还租了院子,富商见我如此就又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好好照顾她的那些孩子。”
“你我新婚夫妻之所以分开,是因为你姨丈是大夫要照顾那个富商,而你只有姨丈这一个血脉亲人不舍得分开。”
“我不舍得跟姨丈分开,就舍得跟你分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再舍不得在你那个小厮眼里估计也是你更重要一些,妻子不跟着丈夫跟着姨丈?你这个逻辑可还行?”
“你犹豫了很久,告诉我你面临两难选择。”薛睿喆笑着编道:“我告诉你我也要往北方去,不过要你跟着姨丈先行一步,这个答案可行?”
“可。”傅晓晓有些惊讶。薛睿喆这人,竟然把一个从没发生的事编得这么真,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谎言就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此时傅晓晓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曾经面临过那样两难的选择,最终因为丈夫的一句话选择跟着长辈走。
“你有没有告诉立方你遇到了挟持?”薛睿喆问。
傅晓晓仔细想了想,然后摇头,“不曾说过。”
“那就好。”薛睿喆说:“就按我说得来,若是他还要再问更细一些的内容,你要记得随机应变。”
“嗯。”傅晓晓点头。
薛睿喆笑笑,转身绕过屏风去了外间,不一会儿他端了一个砂锅过来。掀开盖子,鸡肉地响气扑面而来。
盛了一碗粥递给傅晓晓,自己也跟着盛了一碗。粥微微带一点点咸,放在嘴里刚刚好。两人一同用了粥,便洗漱一下准备睡了,明日还要与众人正式见面。
自在一天
第二日一早,男人早早起来张罗吃食,傅晓晓睡得正香是被杂乱地声音吵醒的。她睁开眼睛,并不因被吵醒而愤怒,相反她欢喜极了,因这喧嚣、世俗的声音让她从未有过的轻松自在。
房门被人推开,薛睿喆端着吃食走了进来。将东西放到餐桌上,男人轻轻迈步进入内室。
“醒了?”薛睿喆笑着道。
“嗯。”傅晓晓望向窗外,她自然什么都看不到。窗棂都用粗布封着,除了窗外透进来的寒气,和冬日苍白的日光什么都没有。于是她问身边的男人,“外面在吵什么?”
“哦,今日有集市,所以外面都是叫卖的声音。”薛睿喆问:“是不是这些声音把你吵醒了?”
“嗯。”傅晓晓笑着说:“不过没关系,我觉得很好听。”
薛睿喆帮忙给傅晓晓穿衣裳,冬日的衣裳又厚又重把傅晓晓内里的曲线遮得严实,他问:“一会儿带你下楼转转好吗?”
“转什么?”傅晓晓疑惑。
“成婚这么久没有给你添置衣裳也没买过首饰,趁这一次买些。”薛睿喆说。
“你还有钱吗?”傅晓晓压低声音说:“咱们以后要养孩子,将来要打仗也不知道会如何,若你有余钱不如留着关键时刻用。”
薛睿喆笑了,跟着压低声音在傅晓晓耳边说:“我在南边时,跟着云英伯端了那一带水贼的老窝,黑山寨获利十万两纹银,大当家分了一万两给我。”
“啊?”傅晓晓看着男人一脸得意地表情,不知为何他明明在炫耀自己有很多钱,她偏偏觉得难过。这种难过让她吸吸鼻子,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她惊讶地抹掉,然后解释道:“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哭了。”
“这个姨丈有告诉我。”薛睿喆帮她抹掉眼泪,说:“孕妇怀孕期间是比较感性的。”
“大哥怎么会分你那么多钱?”傅晓晓问。
薛睿喆愣了愣,然后勉强笑笑,“大概是给得补偿,你也可以认为是分家费。就跟大家族分家另过一样,我领的比较早。”
傅晓晓的眼泪又落了下来,“你都没有家了,还什么分家费?”
薛睿喆将人搂进怀里,“我有你啊,有你就有家啊!”
“我算什么?”傅晓晓痛哭,“我帮不到你什么,还让你跟兄弟们反目。”
“都过去了。”薛睿喆无奈道:“你好好安胎给我生个孩子,谁说一家三口不是一家人,你跟我也可以组成一个家。”
傅晓晓沉默了,她想想也是,可总又忍不住难过。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薛睿喆说:“先吃了早点,不然都要凉了。”
“嗯。”傅晓晓总算平静下来,看着薛睿喆转出去又回来。
早餐有鸡蛋羹、白米粥和两个肉饼,都是很家常的饭食,看饼的形状就知道这些都是在外面买的。
薛睿喆说:“这里毕竟是客栈,咱们虽然有厨子也不方便总单独开伙。等找了房子安顿下来,再说其它。”
傅晓晓吃了一勺鸡蛋羹,然后问薛睿喆,“已经去找房子了吗?”
“嗯。”薛睿喆说:“我让吕管家去找了。”
“要买下来吗?”
“嗯!”薛睿喆说:“租房子终究有很多不便。且我想等你生了孩子咱们就上京。正好这段时间我准备准备把乡试考了。”
“什么时候考乡试?”傅晓晓在现世就有考试综合症,现在听到考试就忍不住紧张,哪怕这考试不用她考。
“秋天。估计那时候孩子都出生了。”薛睿喆笑着说。
傅晓晓跟着笑了,转而又变了脸色,她问:“那时候不会正赶上打仗吧?”
“这仗三年五载的不过小打小闹。”薛睿喆轻笑出声。
“嗯?”傅晓晓看不懂局势,只能直接了当的询问情况。
“大部分的百姓安居乐业的活着,只要能活着就没人愿意去冒险,国家且乱不起来。”薛睿喆说。
傅晓晓点点头,“我可以放心生孩子了。”
薛睿喆笑,“快点吃饭,吃完带你去逛街。”
吃过饭,两人一起离开客栈。离开前薛睿喆吩咐了厨子收拾东西,他们这一离开再回转就是住自己买的房子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薛睿喆带着傅晓晓走了没几步就进了一家店。在这之前他什么都没为自己的妻子买过,这一次说是补偿也好说是兴之所至也好,总之夫妻俩买了很多东西,买到最后只能让店家往家具馆送,薛睿喆两只手拿不了的地步。
买完东西,夫妻二人又在外面吃了饭。用餐的时候,他们选了一家有二楼的酒楼,并选了单独地包间。
坐下后,薛睿喆问:“还有什么想买的?”
傅晓晓叹息一声,“够了。”
“是不是应该给孩子买些东西?”
“暂时不需要。”傅晓晓说:“孩子才一个月,你别太着急了。”
“嗯。”薛睿喆认同,“那你一会儿陪我去买书,顺便把纸墨笔砚也买了。”
“好。”傅晓晓说。
饭菜陆续上来,两人不再多话。
吃过饭,两人又逛了书本铺子,把薛睿喆要买的东西买齐这才回转往家具馆走。
路上,薛睿喆说:“我知道书本和笔墨纸砚贵,但没想到这么贵。”
“嗯。”傅晓晓也没想到这些东西会这么贵,都赶上她一年四季衣裳那么贵了。
“我觉得造纸这件事必须提上日程了。”薛睿喆说。
“这个事业一定能让我们赚很多钱。”傅晓晓握拳道。
此时,傅晓晓已换下了之前穿得那身男装,虽然身上的衣裳不能跟当王妃那时候的比,但总比男装看着要鲜亮,起码像个临水照花的娇俏女子了。
薛睿喆转头看着身边的妻子,嘴角不自觉上扬,他说:“真美!”
男人突如其来的赞赏让傅晓晓有些懵,与身边的男人对视后,她不自觉红了脸,“你做什么?”
“我觉得,我要想法子把你藏起来。”薛睿喆将人拉到身边,“不然总觉得会有人想把你抢走。”
傅晓晓的脸更红了,“你这人……真讨厌!”
“真讨厌吗?”薛睿喆低声问。
“你别看我了!”傅晓晓羞恼地把男人的脸拨到一边,男人笑着握紧她的小手。
年轻地小夫妻拉手在人群中走着,这样一对璧人惹来路人频频回头,二人却旁若无人,你推我搡的往前走着。
不用相认
吃过午饭,薛睿喆带着傅晓晓离开餐馆往家具馆走。半途遇到了看房归来的吕管家,他说房子已经按照要求租下了,问是现在过去看看还是再等一等。
薛睿喆想着两人走了一上午,傅晓晓一个孕妇该累了。便带着他去了吕管家找得房子,那是一间距离家具馆和点心铺子都很远的二进院子,与之前租的二进院子不同的是,这院子的第二进是少见的二层小楼。
这处院子不如之前租得大,无论是前院还是后院,但是房子的数量却是之前的一倍,足有三十几间。
薛睿喆看了很满意,甚至问了一下这房子买下来什么价。傅晓晓扯了他的衣服一下,男人才想到这里他们夫妻俩顶多住一年。
“晓晓有什么意见吗?”薛睿喆问。
傅晓晓摇头,“都很好。”
“那就搬吧!”薛睿喆转头跟吕管家说。
吕管家笑着离开了新租的院子,薛睿喆扶着傅晓晓捡了一间有凳子的屋子暂时休息。
“估摸还要清洗一下,需要费些时间。”薛睿喆说。
“没关系吧?你有事要做?”
薛睿喆说:“约了雪琼姐。”
“约在哪里?”傅晓晓问:“你去见她吧,我没关系的。”
“不着急。”薛睿喆笑着说:“雪琼姐会先去糕点铺子那里等我。”
“我想去看看你开得糕点铺子。”
“等一等吕管家。”薛睿喆笑着说:“他也是老人家了,让人忙碌了一上午都没问一问他有没有吃午饭。”
“啊!”傅晓晓有些愧疚,“我忘了。”
“知道你忘了。”薛睿喆笑着说:“我记着呢,回头给他几两银子补偿一下。”
“吕管家的确年纪大了,这么忙碌不利于养生。”傅晓晓说。
“这你倒说错了。”薛睿喆说:“没见过公园里跳舞、练太极的老头都精神奕奕的。人闲着才会生病,只要不太累,跑一跑没什么的。再说,家具馆那里还有一个管家在,以后两人分工合作,大事小情的不用担心。”
傅晓晓见薛睿喆安排的都很妥帖,暗暗放下心来。
两人坐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吕管家就带着很多人搬着行李进了大门。薛睿喆和傅晓晓齐齐站起身,然后就看到除了眼熟地行李还搬了不少新床进来。
“吕管家从哪里找来这么多的男男女女?”傅晓晓问。
“都是家具馆那边干活的。”薛睿喆说:“我给他们租了一处院子住着。不过,咱们这边以后势必会需要很多人伺候,我让薛管家安排安排,看看谁住进来比较合适。”
“那你这就去吧!”傅晓晓催促他,“我就站在这里不需要你寸步不离地陪着。”
薛睿喆看向傅晓晓,“你确定?”
“嗯。”傅晓晓点头,“不久是怀孕了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那好。”薛睿喆松开扶着傅晓晓的那只手,迈步往众人那边走。
傅晓晓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自己让他走得心底却是不安。她都有些唾弃自己了,不就是怀孕而已,谁不会怀孕怎么就自己娇贵起来了?
抬头看着屋檐之上的天空,她有点想念自己的妈妈。如果是现实中,老妈一定会陪着自己,给自己做好吃的,陪着自己聊天。
但是这些薛睿喆也没少做,怎么就是觉得哪里不同呢?
“少夫人……”一个女声让傅晓晓回过神来。
傅晓晓闻声看过去,一个中年妇人站在台阶下,她嘴角带着慈和的笑容,让人难得生出几分亲近。
中年妇人几步走到傅晓晓身边,满是皱纹的手握住了傅晓晓的手。
心中一酸勉强压制住眼底的泪意,她问:“这位姑姑怎么称呼?”
中年妇人脸上闪过一阵欢喜,“少夫人叫奴婢裘姑姑就好。”
“你也是我夫君买来的下人?”
“是。”裘姑姑抬手指着两个孩子说:“那是奴婢的小主子。”
傅晓晓抬眼看过去,就见七八岁的两个小童一人抱着铜盆,一人抱着一摞碗走来。
“小主子?”
“嗯。家里遭难奴婢带着两个小主子逃了出来,生活不易奴婢过冬生了病。原以为会一命呜呼,谁知两个小主子竟自卖己身成了主子的下人,奴婢病痊愈后也跟着过来了。”
“也是一场缘分。”傅晓晓看着两个做事认真的孩子,一时不忍道:“以后若是有机会孩子们还是要学几个字的。”
裘姑姑一脸笑意道:“南下的路上公子教了,奴婢现在很感激上苍,让我这两个小主子能活得这般衣食无忧。少夫人和主子都是好人呢!”
傅晓晓没有纠正他嘴里的主子和小主子的称呼,只笑着看薛睿喆跟两个管家一起指挥着众人。
两个孩子抱着东西来到薛睿喆面前,他们怀里的东西按说很好分辨,但他们就是要站在他面前问:“主子,这些东西放在哪里?”
薛睿喆皱眉,“谁让你们两个干活的?”
两个孩子愣住,错愕的表情让人心疼。
裘姑姑想上前去解释,被傅晓晓一把按住。
“少夫人,这……”
不等傅晓晓解释,那边薛睿喆已经给出了答案,“这里都是大人,用不着你们两个帮忙。你们要是觉得清闲,把主子前日交给你们的东西现在背来听。”
“主子……”男孩子错愕,“我跟妹妹做得事情都不重的,我们可以帮忙。”
“我现在不需要两个小孩子的帮忙。”薛睿喆用脚敲了敲地板,“东西放下放下。”
两个孩子把东西放下,然后童子背书的声音朗朗传来。
从《静夜思》背到《枫桥夜泊》,尽管都是古诗他们却背的很认真,还带着几分韵味,让傅晓晓听来都觉得很有味道。
身边的裘姑姑已经落下泪来,她以袖掩面道:“主子和少夫人都是好人。”
傅晓晓也不谦虚,只道:“力所能及而已。我夫妻二人没什么长辈,您是见多识广的人,我现在怀着孩子,以后劳您多看顾些。”
“您放心,奴婢一定尽心尽力。”裘姑姑一脸慎重的保证道。
傅晓晓没什么不放心的,她觉得自己比当秦王妃的时候轻松了不知多少倍。唯一的一次煎熬,也因为薛睿喆的保护而变得微不足道。
未来的日子是可以期待的……
嫡庶之别
与之前避难需要隐藏身份不同,这一次虽然只是租的房子,薛睿喆还是让家具馆的工匠做了匾额。且这匾额早早就做好了,没看那油漆都干得透透的了。
只是……
“为什么这匾额上写得是傅府?”傅晓晓非常疑惑。
“这个啊,我打算以后跟我妻子姓了。”薛睿喆笑嘻嘻地说。
“别开玩笑。”
“这有什么开玩笑的?我打算对外说我是上门女婿。”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为了好解释。”薛睿喆说:“不然要怎么解释我一个教书匠哪来那么多钱?”
“这不太好,你要走仕途的。”傅晓晓急道:“上门女婿名声不太好。”
“等考中了就对外声称因为我能力出众,你愿意嫁给我。到时候我就大摆筵席,再重新娶你。”
傅晓晓本想再拒绝一次,听闻对方打算再娶自己一次,心思微动,妥协了。
薛睿喆笑笑,也没拆穿她的小心思。
“东西都收拾好了,以后你我夫妻可以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光明正大的生活了。”薛睿喆仰头看着傅府这块匾额。
傅晓晓却是想到了另一件事,“你跟雪琼姐约在什么时候?咱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再晚些时候吧!”薛睿喆说:“等所有糕点铺子和家具馆打烊后再说。”
“你们姐弟俩个到底要说什么?”
不等薛睿喆回答,一身男装的丛雪琼已经站在台阶上回答了她,“我来了不就知道了?”
虽然是个反问句,但也算回答了是不是?
傅晓晓走下台阶道:“雪琼姐,快请进。”
看到熟人的傅晓晓只顾惊喜全没有注意,她身后一开始透明人一样的裘姑姑,她正一脸苍白难以置信的看着一身男装的丛雪琼。
傅晓晓没注意,早有预感的薛睿喆不会没注意到薛睿喆的异常。
他瞥了裘姑姑一眼,招呼丛雪琼道:“雪琼姐快请进!”
丛雪琼和傅晓晓一起迈上台阶,然后跨过门槛往正房而去。薛睿喆站在傅晓晓身边,引着二人进入正房左边的茶室。这里与会客厅差的只是一排椅子,单这里更加安静、私密,相信丛雪琼和她即将要见的人都很喜欢这样的环境。
薛睿喆回转身来到门外,正好看到薛管家往厨房去,他于是招呼一声。
“主子要吩咐老奴什么?”
“去拿两碟点心过来,再拿一份茶具。”
“主子是要招待怎样的客人?点心可有喜欢的口味?”
“甜的咸的各一盘,捡好克化的送过来。”
“是。”
薛管家转身就要去拿点心,谁知薛睿喆话还没说完,他道:“叫微米和毫米一块来这边,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吧?”
“知道。”薛管家点头,“主子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没了,你去吧!”薛睿喆吩咐完回转身就看到裘姑姑跪在丛雪琼脚边。他惊诧的看向傅晓晓,对方却是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此时丛雪琼盘腿坐在茶室的炕床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炕桌上,似乎在寻思如何惩罚脚边的家奴。
裘姑姑跪了片刻见丛雪琼始终没有让她起来,她便跪着讲述起自己的遭遇。
或许是恐惧或许是其它什么,裘姑姑随着叙述经过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
裘姑姑叙述的内容很简单,当年家里遭难,无论男女,无论是古稀老人还是刚过满月的小孩,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仆,结局都大同小异,除了这对龙凤胎和这个忠心耿耿的陪嫁丫鬟。
此时傅晓晓才看明白这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这裘姑姑原本是丛雪琼母亲的陪嫁丫鬟,到了年龄以后她被配给了庄子上的管事。
日子自在舒服的过来十多年,这期间她给自己的丈夫生了四个闺女,三个儿子,原本日子过得正舒心她甚至已经做好老去的准备,等待孙辈的降生,谁知一场变故她的儿女、丈夫都被抓了进去,且因为“罪证确凿”,不等人反应过来她的儿女们就已经被判了死刑。
晴天霹雳,一家十多口只有她因为去庄子外面的河滩上洗衣服而逃过一劫。
逃过一劫的她来不及喘匀气息就听到了晴天噩耗,裘姑姑很愤怒,她的儿女跟将军府造反有什么联系?他们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她恨攀咬将军府的那个举报者,她恨不分白天黑夜沉浸在被破害妄想症的皇帝,但她最恨的还是自己。
人生匆匆几十载,她有无数个机会求了恩典放出将军府。但她呢,贪图将军府大树底下好乘凉,竟始终没有脱离奴籍。
她求了很多人,当丫鬟多年总有自己的人脉。但结果无一不是没希望,这条路走不通那就去牢里问问主子。
彼时,丛雪琼的母亲已经去了,她的父亲正陷入绝望中,忽然一人来探视让他又生出几分希望来。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只想给他们将军府留个后,然后裘姑姑不仅没能救回儿女,还多了两个拖油瓶,那时两个小家伙还都在包被里。
原本对生活失去希望的裘姑姑,因为俩个孩子而重新振作起来。
她没有看行刑场面,带着两个慌里慌张的离开了京城。
这之后就是如何养活孩子们,过程分外艰难,几次想放弃却舍不得。
如此数年过去,要不是薛睿喆要不是毫米,裘姑姑早就死了。
“乳娘?”毫米和微米站在门外不知听了多久又听了多少。
裘姑姑抽泣两声回转身体,招手让两个孩子到她身边去来。
“乳娘?”两个孩子不懂乳娘为何跪在地上。
裘姑姑笑着指了指丛雪琼,“这是你们的嫡姐,以后有亲姐姐在没人敢欺负你们。”
两个孩子齐齐看向丛雪琼,嗫嚅着不敢开口叫姐姐。
丛雪琼却是没有搭理他们,只道:“我母亲只生我这一个孩子没什么兄弟姐妹。”
众人齐齐屏息,若不是傅晓晓想起了丛雪琼的遭遇,她肯定会为两个孩子说好话的。
好在及时想起来了,只等丛雪琼接下来的话。
了无牵挂
正堂茶室,薛睿喆和丛雪琼一起端坐在炕床上,傅晓晓站在床边,身边或跪或站着三个人。薛管家端着茶点走进来的时候,裘姑姑刚将泪抹干净。
“来!”薛睿喆牵着傅晓晓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忙活了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
“你这说得是我吗?”傅晓晓横了男人一眼,“都闲了一天了。”
薛睿喆笑,“你不是怀孕了吗?孕妇跟其他人可不一样。”
丛雪琼一脸促狭地看着小夫妻俩,“你们这样很好。”
傅晓晓不好意思的撞了薛睿喆的肩一下。
薛睿喆却是一脸理所当然的笑笑。
经过这样的打岔,茶室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气氛尴尬。
丛雪琼捻起一块点心放进了嘴里,然后看向仍旧跪着的裘姑姑,“我晓得你的忠心,为了将军府,为了给丛家留一滴血脉,你牺牲了丈夫、儿女,是值得一书的忠仆。你把这样的责任抗在肩上我没有意见,可你不要想着把这责任移到我肩上。”
“姑娘……”裘姑姑一脸地不敢置信,“两位小主子都是你的血脉至亲,你如何能这般狠心?”
丛雪琼猛地一拍桌子,“你是我娘亲的贴身丫鬟,我娘死得时候你在哪里?她病入膏肓,药石罔效的时候我爹在忙着给这两个小崽子过满月。我不会原谅爹爹,自然也不会原谅他们!”
“姑娘,在这世上你已无亲人了。”裘姑姑一脸的难以置信道:“他们都是你的手足,以后……”
“不要谈什么以后。”丛雪琼从炕上走下来,“我来见你们是因为我这义弟说你们还活着,我不过是来看看而已。此后你们有什么事都不必来找我,全当没见过我。”
看着丛雪琼迈步离去,裘姑姑伸手去抓她的袍角,“姑娘啊,血脉至亲,你怎舍得?”
丛雪琼挥袖将人搡开,裘姑姑跌在地上被毫米和微米伸手扶住。
“姐姐?”毫米一脸期待的看向丛雪琼。
丛雪琼轻蔑地扬起嘴角,“我不是你姐姐。”
微米伸出小手扯了扯哥哥的衣袖,“哥哥,她不是我们的姐姐。”
丛雪琼甩袖离开,薛睿喆下炕去送人。傅晓晓忙招呼两个孩子,和裘姑姑,“裘姑姑快请起来。”
众人起身后,傅晓晓追着薛睿喆出门,直追到门外。正好看到姐弟两个站在台阶上,除了这二人外台阶下还站着一个人,却是立方。
“天色不早了,雪琼姐在家里留宿吧?”薛睿喆问。
“不用了,我去客栈。”
“家里有住的地方,何必花冤枉钱?”薛睿喆诚恳留人。
“不方便。”
傅晓晓忙上前想跟着一起留人,想说有什么不方便的,就想到了那对兄妹。于是她改劝薛睿喆,“雪琼姐不愿意就算了。”
薛睿喆经傅晓晓提醒也想到了这一层,便对站在台阶下的立方吩咐,“你松一松丛姑娘。”
“是。”立方躬身应道,眼神还不忘往傅晓晓身上瞟了一下子。
雪琼姐抬步走下台阶,又回转身对薛睿喆说:“此一去只怕再难相见,你们小夫妻以后保重。”
“雪琼姐保重!”薛睿喆和傅晓晓齐声道。
说完这一句,丛雪琼迈步离开。夫妻二人目送她的身影走远,才回转身。迈进大门,薛管家殷勤的将大门关上了。
大门关上后,薛管家跟着夫妻二人往正房走。
薛睿喆吩咐薛管家,“天色见晚,你让人把门前的打灯笼挂上。”
“是。”薛管家答应。
“明日一早你让所有人包括吕管家都到正院集合,府里的各项事宜要安排安排。”薛睿喆说:“今日乱着就先乱着点。”
“是。”
傅晓晓这时问了一句,“今日大伙都忙了大半天,午饭用了吗?”
“少夫人放心,都是用了的。”薛管家一脸感动地应道。
说话间三人进了正房,裘姑姑仍旧趴跪在地上,脸上的泪痕已干悲伤痛苦却没变。她嘴里小声絮叨着什么,让看到的人不由得跟着心酸。
“裘姑姑,你回去休息吧!”薛睿喆说。
裘姑姑抬起头看向薛睿喆,眼里有痛恨一闪而过,跟着那仇恨地光又消失了,她以拳捶地道:“奴婢错了吗?”
傅晓晓看到俩个孩子脸色大变,他们想扶起裘姑姑的小手瞬间收了回去。
“裘姑姑,救人一命怎能说错?况且你救了不止一命。”傅晓晓开解道。
“可姑娘她为何不能认自己的弟弟妹妹?”裘姑姑仰头问傅晓晓。
傅晓晓怒了一瞬,这种问题若是放在现世,哪一个敢说原配的孩子不该敌视私生子女?若不是没心没肺,若不是有极大的利益可占,若不是有宽大的胸怀,没人会将私生子女当做自己的兄弟姐妹。
但这些她没法跟这个裘姑姑说,她来到这里就曾被人耳提面命过,这里是古代不是现世,不要挑战这里的价值底线。
所谓价值底线是什么?那就是男权至上,她若是表明了内心真实的想法,说不准会被认为不贤、善妒等等,能不折腾自己就尽量减少存在感吧!
谁想她没有说,薛睿喆却说了,“雪琼姐为什么要认毫米、微米俩兄妹?”
两兄妹皆抬头去看薛睿喆,两张小脸上写着惊愕,他们料不到救人的主子会这样说。
薛睿喆一手背在身后,说:“我雪琼姐当了十几年的娇娇女,就因为需要血脉传承,将她捧在掌心的被抢走了。在她和亲生母亲艰难度日的时候,这孩子的亲娘却是被呵护着,就因为所谓的血脉传承!”
“可小主子他们那时候还小,不关他们的事。”
“他们的出生是沾着我雪琼姐和她娘亲的血泪的,他们哪里没错?”薛睿喆目光定定地看着这两个孩子,“你们年纪小需要血脉亲人的照顾,但这个人不会是她丛雪琼,她不欠你们的,是你们欠她的。你们应该庆幸,她还关心你们是死是活,若是我……”
似乎想到了什么,薛睿喆握紧了拳头。
傅晓晓知道他想到了什么,那个被丈夫投井的可怜女人。她握紧薛睿喆的手,让他终于从过往的回忆中回过神来。
“走!我给你炖个汤喝。”薛睿喆反握住傅晓晓的手。
“好。”傅晓晓笑着应道。管你要炖什么汤,只要不再想过去的事就好。
似水流年(上)
三年后,
京城十里巷,一个身穿布衣官袍,面有微须的男子抱着一个布包缓缓走着。到得一家简陋院子门前,那门精致小巧只能一人通过。他轻轻敲了敲门,那门子应声而开,男子便如一个纸片一般侧身钻了进去。
门内全是土的院中,一个两岁多的小姑娘摇摇晃晃地朝他走了过来。
“爹爹!”小姑娘笑着咧开小嘴露出一口小白牙。
男子将怀里的布包交给身后跟着的老人,伸手将小姑娘抱在了腰间。
正门打开,挺着肚子的傅晓晓一脸哀怨地看过来。
“夫人……”薛睿喆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傅晓晓叹息一声,摸摸肚子,“今日回来的够早啊?”
薛睿喆却是笑着来到她身前,“我刚得了准信,明日起便是五品官了,我升的算快的。”
“嗯。”傅晓晓无精打采。
三年前,他们在长青镇住了十个月,薛睿喆参加了那年的秋闱。夫妻俩个分别了小一个月,开春时才在京城相见,彼时姓薛的已经选了一个从七品的官职。
三年时间升到五品,真不能说薛睿喆不努力。当然这里面除了他工作足够努力外还有上下打点的功劳,以及这三年间发生了几件大事,但凡参与其中的官员都多多少少升了官。
这其中一样,就是佘将军战死沙场。
佘将军原本是姚大将军的副将,三年前他拖着残腿进京时引起不少风波。头一件就是他竟要娶一个买来的野丫头为妻,士族们怎么可能愿意。
于是,这个上表参他不知礼数,那个参他内帷不休,一个罪名摞一个罪名,参得姚大将军眼睛发直。
就在大将军府全府上下战战兢兢时,姚望的祖母、母亲不得不上表陈情,说这个姑娘在孙子(儿子)受伤期间如何的关怀备至,如何的辛苦养家,这样的姑娘等同于救命之恩。他们家是泥腿子出身,不求富贵至极,只求家人安乐。
买来的媳妇对自家孩子恩同再造,他们便许她一时白头偕老,他们是知恩图报的良善之家啊,怎么能做那忘恩负义的事。
有人说,可以纳为妾室。
不想这般提议的文臣收到了武将们一致的瞪视,他们跟文臣可不相同,只要离家便是三五个月或者半年,有那十多年不归家的都是有可能的。此时妻子在家中扮演的角色相当于一家之主,所以武将几乎从不纳妾,而武将的长辈们一般都将儿媳妇视为亲闺女一般,那是比儿子还要亲上几分的,所以但凡武将想要纳妾,那是要遭到全家鄙视的。
想想血脉亲人全都鄙视你的感觉?让人不寒而栗。
为了家中安宁,文臣武将在朝堂上辩论了三日。姚望见此不得不上表,其内容有两个,请辞大将军一职;再一个求皇上下旨赐婚。
皇帝惊了惊,直言边关不能少了大将军,姚望再度请辞。于是皇帝便不得已下了两道旨意,一道免去大将军职,另一道赐婚。
这两道旨意让京城上下震惊不已,都言姚大将军重情重义。
而事实上呢?
姚望的断腿需要时间将养,太医看后,说大半可能会变成跛子。跛子将军,就算边关的将士们愿意继续听从他的号令,可这对大周的国威有损啊!
于是君臣商议后,便顺理成章的让姚望卸下身上重担,在家安心养病养伤。至于边关主将谁来担任,选来选去选择了佘恩。
这个佘恩还是秦王一力推荐的,只可惜上任一年半就被自己军中射出的一支淬毒的暗箭伤了心脉身死而去。
他死亡的消息传回京城,皇帝震怒下令彻查边关上层将领,嘱咐一定要查出到底是谁暗箭害人,目的为何。
这案子查了半年,不知怎么回事竟越查越大,直查到京城的文官。从一个记书小吏到一个三品文官,然后查到了桂王的一个客卿身上。
桂王,是皇帝的亲叔叔。此人在皇帝心中的形象一直是敦厚老实,在百姓的心中更是和善可亲。他虽贵为王爷,却从不做欺凌弱小之事。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走鸡斗狗、钓鱼溜鸟,闲暇时请戏班子、伶人来桂王府听戏听曲,过得十分逍遥快活。
桂王年近四十,膝下只有一个嫡女,两个庶女,这样一个人会有多余的野心?不说皇帝不信百姓不信,就连朝中的大臣都没几个信的。
于是,这个案子查到桂王的客卿后,就不了了之了。
尽管案子结了,牵涉其中的大小官员却是不少。因此空下来的位置,陆续由候补的提上来,薛睿喆因此升官升的极快。
用薛睿喆的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赶上好时候了。
夜晚降临,夫妻俩个伴着女儿一起吃过晚饭准备休息了。卧房里放着一张床,神奇的是它竟是上下铺的模样。上铺是小小一张,带着四面护栏。下面的床铺很宽,神奇地是它竟根据身体的弧度凹陷了一块。
这凹陷的一块主要是让傅晓晓这个孕妇能睡觉时舒服些,就像一个保护巢,让她即使翻身也不用担心压倒肚子或者闪到腰肢。
寒风吹过院子,薛睿喆扬手将灯火熄灭。床铺上方传来女儿的声音,“爹爹,我想听故事。”
“那要爹爹去上面讲给你听吗?”薛睿喆柔声问。
他们这个上下铺是分开的,即便薛睿喆在上面睡着了,翻身下床都不会吵到下面的傅晓晓。
小姑娘黑暗中发出嫩生生的一个“嗯。”
“你去吧!”傅晓晓已经有些迷糊了。
于是薛睿喆爬上床,这上铺尽管是小小的一张,也是按照成人设计的。目的就是为了以后孩子们大了,自己若是没什么出息仍旧让他们住这样的院子,那便让孩子们分床睡。
睡个十几年就可以出嫁或者娶妻了,届时就能重新分配屋子了。
其实,不怪薛睿喆有这番计较。原因就在于这处十里巷的院子非常小,总共就只有九间房,有个后门是进出马儿和倒夜香用得。有个小小的前门,供买菜的裘姑姑,上私塾的毫米,上工的平方、吕管家等,以及做馆给人看病的薛大夫和薛睿喆使用。
似水流年(下)
进京两年来,大家都有了新的身份。薛睿喆是京城末流小官,傅晓晓成了名副其实的薛家傅氏,裘姑姑成了管事妈妈,还和薛管家成了婚。老俩口半年前还生了一个女儿,真是神奇。
还有平方,因薛睿喆官职太低,不被允许跟去上职的衙门,他便如留在长青镇的立方那样,看顾着两个铺子,一个是特色家具馆,一个是果品铺子。但他能力不如立方,于是薛睿喆便让有做生意经验的吕管家和有一把子力气的薛管家大女婿跟他一起管理这两个铺子。
还有傅晓晓认的姨丈,他在决定跟着薛睿喆以后就改了姓。不是他不记得祖宗,而是想起来就痛苦难过无法自拔,妻儿老小都去了独留他一人。他不想再组建什么新家庭,只当这辈子是个穷困潦倒的流浪汉,被好心人收留便抛去过往重新开始。
跟着进京后改姓的薛大夫在这小院里过了半年白吃饭的日子,然后觉得这样的日子虽好但乏善可陈,于是就被外甥女提议自己去医馆看看能不能做馆。
他手里有真能耐也不恃才傲物,所以在医馆当个大夫是很容易的。但是他显然对这件事分外慎重,不但去考察了多个医馆的内部情况还问了很多病人这些医馆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最后他选了一家其貌不扬,却口碑很好,传承百年的老医馆当了他的东家。
傅晓晓问起原因,薛大夫说:“诚实、诚信,没有虚头巴脑的东西,病人放心交托生命,大夫安心治病救人。这就很好很好了。”
傅晓晓对古代医学没有研究,也不太关心,因此全随薛大夫去了。
至于毫米,这小子和妹妹微米经过薛大夫改姓的事便跟着也一起改了姓氏,姓薛。薛睿喆听说后便与兄妹二人认了干亲,他们算是傅晓晓的小叔子和小姑子。
毫米跟着上京后的第二年就被薛睿喆赶去了私塾,为了不让别人多问起自己名字的来历,他更名为毫末,薛毫末,微米听说后也跟着改了自己的名字叫薛微末。
薛睿喆听说后,对傅晓晓说:“这个名字改得不错,不像我。”
说起这个傅晓晓就有气,这人只怕是真跟数学杠上了,女儿名字竟然叫函数。
他跟傅晓晓炫耀时还说,“函数一词包罗甚广,我希望……”
“你闭嘴!”傅晓晓大怒,气得她都不记得自己还在坐月子。坐起身来就把一碗红糖水泼了过去,薛睿喆险险闪过。
“夫人,娘子,老婆,息怒。”屋子里没有别人,薛睿喆嬉皮笑脸地讨好道:“那你来起名字,你说咱女儿叫什么?”
傅晓晓躺回床上,“我要能想到就用不着你了。”
她也是个起名废,虽然自己起不好名字,但若是叫函数这样的,她是十万个拒绝!
“那……”薛睿喆不敢再逗趣,道:“淑函,薛淑函,怎么样?”
虽然是把函数倒过来念,比之前好听一点,可听起来不仍旧不怎么样。
见傅晓晓又要摇头,薛睿喆忙说:“就这样了。古代重男轻女,不取名字的女儿家多了去了。她一个丫头又不是公主,干嘛浪费她爹的脑细胞?”
傅晓晓听后更怒了,但她的表现不是再扔什么东西,而是一脸受尽委屈地模样假哭道:“你果然嫌弃我生了个女儿!”
“我没有。”薛睿喆一脸冤枉,“我说得是实话,没有嫌弃咱们女儿的意思。”
傅晓晓却不管,说着说着竟真哭了起来。
薛睿喆无奈只得哄了,哄得过程里承诺了一堆东西,什么我只要你们母女就够了,保证不纳二色。就算咱只有这一个闺女,我也要你……
好话说尽,傅晓晓心满意足的睡了,薛睿喆却是一头汗,差点没脱水。
大概是这里埋下了一个梗的缘故,傅晓晓再度怀孕被摸出喜脉时又是一脸愤怒。
“你骗我?”傅晓晓痛心疾首,“你说了只有我们母女俩个,那你说现在肚里这个算什么?”
薛睿喆一边感叹女人果然是不能宠的,一边解释,“就这一个了,多了没有。”
然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傅晓晓被摸出怀了双胎。她一脸被雷劈的表情,薛睿喆一脸凄苦,主动认错。
“没有计划生育的时代,多生几个也没什么,你说是不是?”薛睿喆不敢再承诺了,他真怕再被摸脉摸出怀了三胎。
傅晓晓没脾气,小声嘀咕,“我太辛苦了。人家三年抱俩,我三年抱仨。生完这一个我能不能缓缓?”
“你生孩子你做主!”薛睿喆拍着胸脯承诺,“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你偷偷去跟薛大夫说,问他有没有男子避孕的药。”
“这个……不会伤害身体吧?”薛睿喆犹豫。
“也不是让你现在喝。”傅晓晓怒,“等生完这一胎的。”
薛睿喆起身,“我现在就去问,半年时间,就算现在研究也能研究出来不伤身体的避孕药!”
一脚跨出门槛,薛睿喆又回转身,“不是有女子……”
“我怀孕已经很辛苦了,你难道一点都不心疼我?”
“……”薛睿喆咬牙切齿,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疼,肯定心疼你。”走出门后他叹息一声,“这是娶了个活祖宗回家。我心疼你,你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心疼我?我还是一家之主吗?”
这件事过后,傅晓晓就不管了。
日子如流水,转眼已三年。尽管做夫妻不久,他们心上还是轻轻地刻下了对方的名字。
“……啊,大灰狼叫着,是你!竟是你,红小羊!”上方薛睿喆声情并茂地给女儿轻声讲着故事,下方傅晓晓昏昏沉沉中摸了摸鼓胀的肚子。
她觉得这样很好,真的很好。人一生的追求不就是衣食无忧,家庭幸福吗?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想着这些,傅晓晓睡着了,睡着前她在想,如果换成现世该多好。可惜他们的年龄差,五岁啊!这小子应该不会找比他年龄大的女人,所以这一世,只这一世,好好地任性妄为的把他留在身边吧!
番外 传奇女子(上)
那年的大雨倾盆而下,雨水打在坚硬地铠甲上,没有阻断他们前进的脚步。白幡被雨水打地摇摇晃晃,运送棺材的马车轧出两条辙痕,被雨水灌满后看不出半分痕迹。
京城最繁华的地大街,连通南北两个大门,而棺材的主人曾经从南门出,如今北门进,一生一死两道门。
北门内,街道两边站着百姓,有人带头喊着口号:“英魂归来!英魂归来!”
雨水浸透了这些百姓地衣衫,而他们始终没有移动半分,这些人中有老人甚至还有孩子。哭声从这些声音中传来,和着那大雨不停,仿佛天地同悲。
有一列甲兵从街头的另一端走来,将前面的百姓赶地让出更多地空隙来,然后便见一披麻戴孝的女子单独跪在道路中央。她跪的笔直,孝巾下不见半点泪痕。
“这是谁啊?”百姓群中有人小声问。
“还能有谁?”有人小声说:“佘恩将军的发妻呗!”
“那这是佘恩将军的家眷啊!怎么不见其他家眷前来迎人?”
“这你就不知道了。”有知情人解释道:“佘恩将军出身书香门第,他们家就出了他一个武将。”
“啊?”有人疑惑,“这不可能!文官一向看不惯武将,又怎会让家中子弟去投军?”
“可不是。所以佘恩将军是自己偷偷摸摸去投军的。”
有人听了此言,忽然高呼一声,“一心为国,英魂长存!”
百姓们便立刻换了口号,从“英魂归来”变成了“英魂长存”。只有跪在路中央的女子知道,自己的丈夫并非这般心有大义的男子,他只是在家中无法出头而已。
佘恩在佘家是庶子嫡孙,非常不受现今掌家长房的待见。尤其老太君尚在,佘恩的父亲刺了老太君的眼,佘恩更是心腹大患。
佘家也是历经三朝的家族,家中子弟想要入仕除了可以沾先祖余泽的光直接授官,还可以靠真才实学考取功名。偏偏这两条路先后被堵死了,先是大夫人说小儿子贪玩不求上进,这荫庇的名额留给他。再有便是老太君说,家中读书人够多了,朝廷不会取中佘恩的,然后他在十一岁那年过了童生试后便不再进学了。
绝了仕途的他曾自学算账,可家中资产都归公中,他没有插手的机会。就连母亲的嫁妆里的一间铺面,他都没法当个掌柜。因为家中有训,文臣清贵,佘家子孙皆不可沾黄白之物,免得累及名声,影响晋升路。
文官当不了,商贾做不成,男子汉大丈夫便去从军挣个万户侯吧!
十二岁的少年带着几两银子,拿着名帖投了军。那名帖是老太君给的,她可没按什么好心,只盼着有朝一日这小子会死在战场上。佘恩这一去就是十二年,从一个洗衣做饭的小兵一路升到都护。
在京城当家做主的人无法再旁观下去,因此他们想方设法为佘恩求了一个月的假期,让他回乡祭祖。
古代孝字大过天,佘恩便骑马而归。却不想回到府中就被告知,为他订了一门婚事,如今他身负要职却不可轻忽这传宗接代的大事,因此家中长辈便早早为他订下了婚事,这次让他回来是要完婚的。
从军十二载,佘恩满以为家中长辈、兄弟会因为他功勋卓著而有所改观,却不想他们更加看不起他。张口闭口的“武夫”“蛮横”“不知礼”,他变成武夫是谁害得?
佘恩想反抗,因为老太君给他订的媳妇,是她娘家侄子一个不受宠的庶女。若是以前这门亲事称得上门当户对,可如今却是在羞辱他。告诉他别管他多努力,始终不过是一个庶子!
但是他终究没能反抗成,因为他无意间见到了他未来的妻子。那个姑娘唯唯诺诺的站在一众姐妹间,她低眉顺眼温顺的像一只兔子。明明穿着最普通地裙衫,偏是这一众姐妹里最出众的一个。
他心动了。
他想给那个姑娘披一身铠甲,他想站在她面前将所有危险隔开,但首先他得让那个姑娘站到他身边来。
于是,婚礼、洞房、三朝回门,他做得像极了一个被压迫被驱使受尽折辱的庶子。但是没人知道,小夫妻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是怎样蜜里调油。
吴妙凡从没想过嫁过来以后会得到丈夫的爱,会被他呵护,被他关爱。她原以为丈夫会不喜欢她,因为姐妹们都说她长得不好看,身子也单薄,婆婆们都不喜欢她这样的姑娘。
可爱他的丈夫却不会这样说,不仅不觉得她丑还会教给她如何在佘府上立足。他还会握着她的小手嘱咐她,“就算老太君不喜欢我,也不会迁怒到你身上,毕竟你虽是庶女也是她的亲侄孙女,身体里与她有着同一分的血脉。因此,我离家后你可去上房老太君那里走动,不用太殷勤免得其他兄弟姐妹嫉恨,你只要别让老太君忘记有你这号人就好。”
“妾身晓得了,多谢夫君。”吴妙凡红着一张脸垂着脑袋说。
佘恩看着小妻子一脸遗憾,“若能把你挂在腰间该多好!”
吴妙凡越发害羞。
佘恩不得已转移话题,“我在的时候,会在外面假装很看不上你,你要配合我演戏。懂吗?”
能不懂吗?都是在后宅里讨生活的孩子,生存不已几乎把他们这样的人逼成了戏子。
新婚的那一个月,他们像一对默契的搭档,人前表现得夫妻不和,人后调皮地分享在家里遇到的各种趣事,然后终于到了佘恩销假回军营的前夜。
夫妻俩个躺在一起叙话,佘恩向吴妙凡承诺,“再等我三年,等三年我一定分家另过!到时候重新开府,你就是我家里独一无二的夫人,绝不受任何人的委屈。”
“妾,相信夫君。”
三年时间,佘恩不仅变得勇猛无敌,还变得急功近利。除了战功,他还在军中经营人脉,巴结上司,其目的便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往上升。
果不其然,三年后他成了姚望大将军营下的一名副将,依照朝廷规制可以奉命开府。只可惜,开府时佘恩不在京中,她的夫人没有品阶无法跪接圣旨。自然,她也没法代表丈夫分府另居……
番外 传奇女子(中)
新婚离家三载,三载未见的新婚夫妻,本以为再见他戎马归乡。一身铠甲的将她带离佘家,去他们的小家中,从此儿女成群,荣光加身。
却不想再见是一生一死,她披麻戴孝,他躺在棺材里。大雨倾盆而下,一如吴妙凡的心底深处。从接到佘恩被暗箭所伤,因箭头淬毒而死,吴妙凡的大脑就一直昏沉着,好像淋在一场不会停歇的大雨中,无论躲在哪里都被淋得透湿。
但当大雨真正砸在身上的时候,她却又觉得这些雨丝被隔绝在外。
送葬队伍终于停在了她的面前,吴妙凡摇摇晃晃从泥水里爬起来,一步步走到棺材旁边,没人阻止她上前,毕竟那里躺着的是她的夫君。
忽然她退后两步往棺材撞去,大概因为伤心过度,气力不足,只把额角磕出血来,并没有将自己撞死。她尤不知足还要撞,守候在棺材边的小兵忙来拉扯她。
吴妙凡跌倒在泥水里,泥水溅在她苍白的脸上,她凄厉哭喊:“苍天啊!我夫君佘恩死得冤枉啊!苍天可见,求老天爷降罪为我夫君报仇啊!”
女子的哭声是很刺耳的,尤其周围都是百姓和送葬的士兵,听她这样说没有不慌的。于是有更多的士兵上前来拉扯她,谁知这女子在泥水里翻滚,躲开了上前来拉她的那些手。然后扑到棺材边,凄厉的哭声更多的传进了周围百姓和士兵的耳朵中。
“李宸晖!我夫君为国捐躯,你不为他讨回公道,你枉为天子,因果报应你还能在龙座上坐几时?”吴妙凡已经豁出去了,她绕着棺材跌跌撞撞不让人抓住她,目的不言而喻,就是不让自己夫君枉死!
男女毕竟有别,就在士兵们束手无策时,佘家来人了。来得还是同辈妯娌、小姑。她们伸手抓住她,便要将她带回家中。
谁知这女子竟又出言大喊:“夫君!救我!你尸骨未寒,佘家便张罗婚事要把我嫁给别人,呜呜……”嘴被人用帕子堵住,一路拖走,场面十分混乱。
吴妙凡被拖进一个人烟稀少的死胡同里,此时大雨变得淅淅沥沥,又有丫鬟打伞,因此她不用再被雨淋。
领头的人是佘家长子嫡孙媳妇,也是吴妙凡的大嫂。但是此时大嫂平日里温和的脸上却染着戾气,她说:“吴氏你想害死全家是与不是?”
吴妙凡看着她,那目光像浸着寒冰让人不禁打了个哆嗦,尤其她此时一身雪白,脸也是雪白雪白的,再加上那目光,像极了地域里爬出来的恶灵。
“大嫂说这话弟媳是不认的,我可说了一句半句谎言?”吴妙凡声音粗粝,大概是之前喊得太多,“我夫君被自己军营中的暗箭所伤,中毒而亡,他死得不冤枉吗?你们嫡脉的没有商议着把我嫁出去,然后过继好继承我夫君留下的爵位?”
“话可不能这么说,四嫂。”说话的是新娶进家门的是嫡脉三叔家的儿媳妇,她夫君排行第六。她并不清楚夫君与家中长辈之间的恩怨,说不准还以为长辈们安排她出嫁是为她好呢。果不其然,她自认合理地说:“三哥中箭而亡,老太君、叔伯兄弟们个个儿都伤心。至于商量要你出嫁,还不是见你年纪轻又没一儿半女的傍身,他们是出于一片心慈,全无四嫂你猜测的那般。”
“哈哈,哈哈哈哈……”吴妙凡自小接受的是贵女教育,即便比不得嫡姐嫡妹礼仪得体,自认也是笑不露齿,低眉浅笑,全不似此时,那笑声越来越大,像是那落魄书生饮了酒,又像是狂生武尽兴了剑。她的目光在一众妯娌、小姑子身上扫过,她们口口声声为夫君伤心难过,身上却连件素色的衣裳都不愿意为他穿。
“四嫂,你别这样。跟我们回去吧!四哥的棺椁应该到将军府了。”五弟妹是知道她心里的苦的,因为她跟她一样都是庶子媳妇。
吴妙凡听得此言终于不再闹腾,只是将人墙推开,一步步踩着泥水走出了巷子。
身上早就湿透了,淅淅沥沥地小雨和着从她身上低落地雨滴一起砸下,溅起无数水花。
到得大将军府门外,棺椁早就停在那里了,有太监前来宣旨。佘府的一众当家人才出现,满满地花红柳绿中只有吴妙凡一身白衣,偏最有资格代替佘恩接旨的她跪在最后面。
此时雨水已停,吴妙凡心中只有两件事,一是他的大仇,二便是为国尽忠的夫君能进供奉贤臣名将的庙宇。这第一个不是一时半刻能达成的,这第二个就看皇上的恩典了,若能死后荫封一个世袭罔替的公候爵位,受皇室香火,受百官祭拜。若她没有办法,将来被佘家嫁给了谁,也不必担心夫君死后凄凉。
至于死,她不是没想过。但她最后发现死是最容易的事,反而活着能做更多的事,起码能让那些曾经欺负过她夫君的人心里不舒坦。譬如,现在……
皇帝终究没有昏聩到底,在他的旨意里已经交代了三个断案入神的大人来查她夫君之死。另,皇帝封了她夫君忠义侯,世袭罔替的爵位,而她也有了诰命,可以住进换了匾额的忠义侯府。
听到这样一道旨意,吴妙凡哭了。她以为自己已经流干了眼泪,没想到竟还有欣慰地热泪。
“夫君,你可听到了。你我夫妻终于能从佘府离开,只可惜……”吴妙凡哭得太投入,错过了最佳的接旨瞬间,便有佘府的大老爷想替她接,不想却被那太监一抬手错开。
“老大人,这圣旨可不是随随便便代接的。”太监尖细的声音此时听来也是悦耳的,“忠义侯夫人,上前来接旨吧!”
吴妙凡跌跌撞撞爬起身,一步步走向那太监。当她将黑底绣金纹的圣旨托在掌心中时,脸上露出了一个带泪地笑,“谢谢公公!”她又重新跪地,“吾皇万岁,福寿绵长。”
番外 传奇女子(下)
顶头地匾额被人卸了下来,换上了忠义侯的牌匾。大门被人推开,因为佘府众人一直就想让佘恩的棺椁在这里停灵,所以内里还是让下人打扫过的。
干净地庭院吴妙凡只见过一次,就是开府那一日。如今再看也不觉得如何,大概是因为这里真正的主人已逝,明明花木茂盛在她眼中却是苍白的,看不出生机。
因为有了诰命,朝廷赐下来不少下人。其中有俩个眼尖的嬷嬷,来到吴妙凡身边。她们将她带离灵堂,转而在屋子里换掉那一身湿衣裳。
她们一边帮忙给她换衣裳,一边说道:“侯夫人要保重身体,朝廷已下恩旨,忠义侯停灵七日便由太子送葬为其祭告,以告慰英灵。”
“多谢皇上,也多谢诸位。”吴妙凡口中称谢,却对后一个谢更真诚些。
皇帝让礼部准备地葬礼,自然盛大一些。那些不愿戴孝的佘家人,此时也将白色穿在了身上。但是吴妙凡知道他们之所以这么听话,为得一是皇命不可违;二是为了忠义侯的爵位。
圣旨上说世袭罔替,可实际上呢?她没为丈夫留下半滴血脉,这爵位是保命符也可能是催命符。
葬礼过后,吴妙凡住进了侯府,身上有了诰命,佘府那些人再不敢怠慢她。
两年过去,吴妙凡一身素色华服端坐在高座上,丫鬟给她倒了一杯茶。在她下手左右边坐着两个同她年纪相仿的女子,她们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缠住她不让她多言的两位佘家的妯娌。
“四弟妹,你瞧瞧我那小儿,今年才两岁。”佘家嫡脉大嫂。
吴妙凡抬眉去看房屋正中央站着的一高一矮两个小儿,高的有四五岁,小的有两三岁。他们都一脸害怕的看着她,好像她是个大魔头。
可不是大魔头,为了这忠义侯的爵位能传承下去,她要从别人那里抢夺他们的孩子。
可这是她愿意的吗?还不是别人一厢情愿、两年来,不断有人向她推荐自家孩子。从旁支到嫡脉,她足见了十七八个孩子,不仅推荐还极力讨好于她,真是权势动人心。
将茶杯放到手边,她掸掸身上不见半分褶皱的衣角,然后说:“孩子们都还小,大嫂和三嫂也当真舍得?”
过继不过继小的,难道要找大孩子?已经定性的孩子可是养不熟的,两个嫂子绝不会把吴妙凡这句话当真。
于是大嫂说道:“为了四弟能传承香火,怎会不舍。再说一家子血亲,这孩儿又不是见不到了。”
“大嫂说得是。”吴妙凡坐得很稳不见半分急躁,她说:“传承忠义侯爵位的孩子,我势必在他大一些的时候送入军营历练。两位嫂子可会接受?总不至于让这马上得的爵位传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二位嫂子这样也舍得?”
两个嫂子皆出身书香门第,且都与佘家一般是轻视武将的,既如此又如何肯让孩子们习武?吴妙凡这句话问出口,两位嫂子果然沉默了。
她重新端起茶,“两位嫂嫂再考虑考虑,我这便不多留二位吃茶了。”
侯在身边的丫鬟抬手送两个嫂子和两个孩子出门,吴妙凡却是专心饮茶,头都不抬。
刚送走一波人,丫鬟回转过来说:“夫人,外面有三位夫人带着家中幼子前来。”
“都是谁?你可认得?”
“像是您娘家的两位嫡姐妹,还有一位是娘家的嫂子。”丫鬟说。
“呵。”吴妙凡笑,“这是何意?难道我会为一已之私不过继佘家人,反而去过继与夫君没有半分血缘关系的娘家人?若我真这样做了,只怕全京城的人都要戳我的脊梁骨了。”
“那夫人,还要请人进来吗?”丫鬟问。
“不必了。”吴妙凡以帕子掩面咳嗽几声,道:“就说我老毛病犯了,不方便见她们。”
待丫鬟重新回来,正房已不见了吴妙凡的身影。她转入后堂,一墙之隔的地方,果然就见主子跪在蒲团上,条几上放着一尊观音像,下首的香案正中央放着一个牌位,牌位前方有香炉、瓜果等物,皆是早上新备的。
上了一柱香,吴妙凡由丫鬟扶起,二人穿过后堂门到了后院。院中景致单一,与刚搬进来时没有区别。
主仆二人穿过后院,到得一片园子里,这里是吴妙凡长居之地。临着一片水域,冬日清净地只有风声。
“夫人,您何必这般苛待自己。”丫鬟不止一次这般劝着她,原因无它,侯夫人至今不过二十有一,算得上年轻,若能抛弃身份重新开始,大可以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可她不愿意,不仅不愿意,还禁止丫鬟多话。只用眼睛横了丫鬟一眼,丫鬟便自觉闭嘴了。
转眼岁月如流水,冬日来临。宫中传来旨意通知她这个侯夫人无宫中赴宴,一般筵席吴妙凡皆会推拒,常年的拒绝理由便是,“寡居在府,不便出门,以免冲撞他人。”
但宫宴不同,尤其是岁末宫宴。这一日乃是君臣同乐日,宫宴后皇帝便会封印,再开朝便是又一年了。
这样重大的日子自然要穿最郑重的衣服,吴妙凡的诰命服除了接圣旨时穿,便是参加宫宴时穿了。所以在接到圣旨的时候,丫鬟们便将宫宴时要换的衣裳从柜子里取出来。两年多,这诰命服终究陈旧了些,哪怕上面的绣线仍旧鲜艳,那种岁月刻上的痕迹还是细微地让人无法忽略。
吴妙凡每次看到它都要哭一场,因为这身荣耀加身的衣服是她的夫君用生命为她换来的。是他用自己的血肉为她织就的铠甲,让她可以不惧怕任何人。
摸着那针脚细密的绣工,吴妙凡做了一个决定:过继一事不宜再拖沓,赶着年前办了。好让夫君在新的一年受嗣子香火供奉,也免得居心不良的人生出那害人的心。
早前她见过一位小公子,那孩子十岁的样子,因为是庶出的庶出,所以在佘府经常被上下欺负、苛待,让吴妙凡总是想起自己的夫君。偏这孩子还知道上进,手不释卷,前些日子听说,他也被长辈禁止参加科考,理由都是当年的,这孩子已经盘算着离家从军了,一如佘恩。
这样一个像足了夫君的小公子,她没有理由不过继到身边来。于是她直接吩咐了丫鬟,“通知佘府,我要开祠堂立嗣子。”
“夫人?”丫鬟惊讶,怎么忽然就愿意了?
“去吧!”吴妙凡说:“紧着年前把这件事办了,让你家侯爷新年可以受儿子供奉。”
“是。”丫鬟一脸惊喜,眼泪却落了下来。她一边擦泪一边跑了出去,吴妙凡看着这个姑娘脸上的难过渐渐褪去,嘴角跟着挂上了一丝笑意。
意外陡生
清晨,薛睿喆点卯上职早早离开了家。傅晓晓则是直到太阳升起才起身,吃过朝食,她便拿出账本核算家中和店铺里每日的收入与开支。如果是以前,她决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做这样的事,她对数字不是很敏感,若是在现世她绝不会接手这样的工作。
但如今是她当家,自己的精打细算关乎一家人的生计,她无法交托给任何人。纤细地手指在算盘上舞蹈,小女儿涵涵自己玩着一个木头做得滑板车。
“娘亲!”涵涵在院子里一边绕圈一边叫傅晓晓。
“嗯。”傅晓晓的目光落在账本和算盘上没有看女儿一眼,但女儿叫她她一定会回应。
午饭前,傅晓晓将账本合上,算盘抖两下所有算珠回归本位。抬起头,看到女儿正坐在裘姑姑腿上,两人正一起逗弄着她怀里的小婴儿。
裘姑姑年纪很大了,之前就生了不少儿女,所以生养这个孩子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她知道自己这辈子只会有这一个孩子了,故而格外疼爱这个小娃娃。
傅晓晓挺着肚子从屋子里走出来,裘姑姑看到她走过来,忙将涵涵放到地上,自己则抱着孩子迎到她面前。
“夫人……”裘姑姑颔首,“您要休息一下吗?”
以往傅晓晓对完帐都要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今日天气好,她就不想躺在床上。
“姑姑,咱们去外面随便逛逛。”傅晓晓说:“到了饭点再回来。”
“好。”裘姑姑说:“我跟蝉儿交代一下,夫人午饭想吃什么?”
“鸡汤。其它的饭菜姑姑吩咐着让她做吧!”
薛蝉儿,是薛管家的长女,她和父亲以及夫君跟着薛睿喆一起从长青镇来到了京城。开始的时候她只把自己当成给人浆洗衣物,在厨房打下手的丫鬟。后来跟着傅晓晓和黑山寨来得厨子学了一两道菜,竟自己开发了很多新菜色,让见惯了现世美食的傅晓晓感叹她的天赋。
有人天生的舞蹈家、画家、音乐家,还有的是天生的厨子,譬如薛蝉儿。
十里巷,裘姑姑背着自己的孩子,手里牵着涵涵,跟着傅晓晓慢慢走着。
三年了,住在这里三年。傅晓晓几乎没走出过这条巷子,不是不想是没时间。孩子刚过了满月就进了京城,她照顾孩子照顾到会走会跑就又怀孕了,实在没有功夫真正的逛逛街,看看风景。
好在现世里她也不爱出门,本性就宅自然不觉得呆在小院里有什么憋闷的。十里巷走了一半,便见一顶青呢小轿朝她们这边走来。
十里巷是越走越窄的小巷子,她们若是继续向前,必然要贴着墙根让路。
无法,裘姑姑说:“夫人,转身回去吧?”
“好。”傅晓晓没有勉强自己挺着肚子强逼对方让路,转身便脚步缓缓地往前走。
但是,一个孕妇的脚程和几个抬轿的大汉比,自然是后一方的更快一些。于是没走几步,她就被轿子赶上,抬轿的轿夫甚至伸手推了她一把。
“让开!”那轿夫不光推了她一把还骂了一句,“没眼色的东西,知不知道咱们抬的是谁。”
“啊!”尽管推人的大汉没有伤害她的意思,但孕妇终究是孕妇,何况傅晓晓肚子里怀了两个孩子,几乎是在撞到墙上的那刻,她的肚子就一阵抽疼。
跪倒在墙根边的她,眼睁睁看着那四个轿夫脚下生风一般的往前跑。
裘姑姑吓坏了,“夫人!”
涵涵立时哭了,“娘亲!——”
大孩子哭了,裘姑姑身后的小婴儿便也跟着哭了。
“没事,娘亲没事。涵涵不哭。”她自觉肚子只是抽疼了一下,不碍事。但有眼睛的立刻便看到了她额头上的细汗,和瞬间苍白的脸。
裘姑姑想将人拖起,奈何身边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夫人,你坚持一下。”
傅晓晓也想坚持,奈何她觉得肚子越来越疼。有过一次生子经验地她睁大眼睛,“姑姑,我怕是要生产了。你去,先回小院叫人过来,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裘姑姑也是个果断人,一把抱起涵涵就往小院跑,“夫人等姑姑一会儿。”
肚子越来越密集地疼痛让傅晓晓大脑发昏,她就跪在距离自家不到十丈的位置,这个距离若是往常数息间她便能跑回去,可如今却是天堑一般。
她掐着腿上的肉给自己提精神,但在肚子那样的疼痛下腿脚软的厉害,明明很用力的掐着腿上的肉却并没有什么效果,她的每一步都重若千金。
总共迈出了三步,第三步后她就开始摇晃要往前扑倒。怎么能往前扑倒,她这么重,两个孩子还在肚子里,这若是倒了孩子会被压坏的。但她已经控制不了……
就在她往前倒的那一刻,忽然有人从后面一把揽住了她。
不等看清来人的脸,就听到了熟悉地声音,“你做什么呢?想自杀不成?”
傅晓晓抓紧男人的手臂,声若蚊蝇的说:“抱我回家,快。”
男人却似没听到一般,惊讶道:“怎么流这么多汗?怎么在打哆嗦,脸怎么这么白?”
傅晓晓想骂人,你也是见过我生娃的,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但她也知这不能怪他,毕竟没人会想到她会早产。
“我要生了。”傅晓晓只能打起精神,用尽了力气一般说道。
薛睿喆的脸以肉眼可见的程度白了,他几乎疯了一般将她抱起,眼睛都给急红了。
“怎么回事?”薛睿喆问:“不是还有十天吗?”
“怪我,不该这时候出来走动的。”傅晓晓说:“应该就在院子里转圈的。”
薛睿喆闭嘴不言,他要顾着不颠簸到傅晓晓又要加快脚步,身体崩得紧紧的,若不是在家门口遇上匆匆而来的裘姑姑几个人,他只怕在门槛那里就会被绊倒。
傅晓晓被送进早就收拾好的产房,刚巧薛蝉儿要蒸馒头烧了一大锅热水。这一次生子毫不含糊,太阳刚刚偏西就生下来了。
让人庆幸地是,母女三人均安。是的,傅晓晓这一胎生了两个闺女。接生的裘姑姑脸有些黑,向薛睿喆报喜的时候声音都不高。
谁知薛睿喆却是很惊喜,几步奔进产房毫不避讳的看了俩个孩子。
傅晓晓尽管虚弱,却还不忘生气,指责薛睿喆道:“薛公子,薛大人,薛老爷,你艳福不浅啊?”
“什么艳福?”薛睿喆浑不在意,只顾看俩孩子。
裘姑姑站在一边补充道:“夫人早产是因为被人推了一下。”
“谁?”薛睿喆的脸色立时沉了下来。
裘姑姑说了一遍经过如何,才又开口道:“是桂王三子在外养的外室,老爷应该记得那个翠芬。她坐轿子回来,轿夫在经过夫人这边时推了一把。”
“嗯,我知道了。”薛睿喆沉着脸,伸手将俩个丫头一左一右的抱了。
傅晓晓想说我不是要说这个的呀,但与薛睿喆的目光对视,就见这人那清俊地眉眼里染了几分心疼,嘴角却带着笑。
算了,别管自己想说什么,这男人知道心疼自己,这就够了。
爱慕者
产房里,傅晓晓就着薛睿喆的手吃了满满一大碗的鸡汤面,还啃了一只鸡腿半个猪蹄,她觉得自己的吃相一定很难看。好在自家夫君没有嫌弃,还嘱咐了薛蝉儿的夫君在家门口点了鞭炮,并分了红鸡蛋给四邻。
家中又添孩子,合该好好热闹一番。但因为生的是俩个丫头,所以从外面回来的薛管家、平方等人不知道该不该喜。
薛睿喆却是不管,乐呵呵的嘱咐吕管家赏全家上下和店中伙计。还有三日后的洗三,之前孩子满月是在他考试之前,如今孩子要办洗三还是俩个一起办,无论如何都要请同僚乐一乐。
傅晓晓躺在床上,看着坐在方桌前提笔写红帖子的男人,“你这样高调会不会让人议论,毕竟咱们家就三个女孩儿。”
“着什么急?”薛睿喆不以为意,“虽然咱们家就三个丫头,可我一定要更加的大操大办。等孩子满月还要在新宅子里办,让外人都知道,我这虽然是三个女儿,可每一个都是掌上明珠。”
傅晓晓这就有些不解了,“何意?”
“在这古代,女子生存本就不易,若他的父亲因为是女儿就然她委委屈屈的,”薛睿喆皱眉,“那等她们将来长大了还要受更多的委屈,因为习惯了委屈嘛!”
傅晓晓心头划过一丝难过,“怪道有些人即使爱女儿也不愿生女儿,的确这古代生存不易。好在,我遇到了你。”
“遇到我就幸运了?”薛睿喆停下笔望向她。
“你不是古代男人,更懂得尊重女性。”傅晓晓赞道。
“这你就错了。”薛睿喆没有因为傅晓晓的称赞而高兴,他提笔继续写帖子,“现世里,大多数人还是更喜欢男孩儿,男女比例在那里摆着呢!”
傅晓晓受教般的点点头,然后继续道:“所以,还是你这个人更重要,无论古代还是现代你都懂得尊重女性。”
“嗯。”薛睿喆再度扭过头,颇为赞同道:“这话说得不错。”
傅晓晓看着男人翘起地嘴角,也跟着笑出声。但见男人的脸色又沉下来不免疑惑地问:“怎么了?”
“……没事。”薛睿喆看向某一处,语气沉沉道:“我自然是尊重女性的男人。所以如果是女人得罪了我,我不会找她本人算账,一般会直接找她的男人。”
傅晓晓知道薛睿喆口中的女人是谁,只不过她觉得因为一个下人的不知礼延伸到主子的不知礼,又从主子的不知礼延伸到她男人的不知礼会不会报复心太重了些?
她有些纠结,一边觉得薛睿喆有些小题大做一边又觉得他这样全是为了自己,不免一时郁闷一时甜蜜,说不起楚。
薛睿喆看到傅晓晓一脸的一言难尽,不由得失笑,“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薛睿喆一脸严肃地说:“但是你此次早产全因那个轿夫推你之故,且我听裘姑姑细说了经过,那时你们明明已经躲开了他们,是他们忽然加快了脚程故意堵了上来。”
“也不一定就是故意。”傅晓晓说。
薛睿喆却是相信裘姑姑没有说谎的,他说:“这周围邻居哪一个不晓得你怀了双胎,有那知情识趣地远远看到你,早早就躲开来,甚至有家养了两条狗,因为怕惊吓了你早早就将狗寄养到别处,偏他们伸手推你一把。若是没有主子授意,哪家下人敢明目张胆地仗势欺人?”
傅晓晓听到前面就满心愧疚,她就说为什么周边邻居看着她都跟看珍贵文物似得,还有这整条巷子都不见猫啊,狗啊的出没。却原来都是这些邻居,在知道她的情况后有意保护。
心有感动,傅晓晓说:“你帮我谢谢周围邻居。”
“都谢过了。”薛睿喆接过傅晓晓的话后,又继续道:“你们母女三个都平平安安是你底子好,老天保佑,他们家可没存什么好心。既然没存好心自然也就做好了被报复的准备。”
“你打算怎么报复?”傅晓晓也是知道那个青呢小轿里坐着一个女人,她不是圣母只是觉得那个轿子里的姑娘有点冤枉。
“这你就不要管了。”薛睿喆说出了心中的郁闷就轻松了不少。
傅晓晓没有追问的意思,只说:“别做得太过分,那毕竟是个姑娘家,小小年纪给人当外室多可怜。”
薛睿喆没有再看她,只是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傅晓晓笑着问。
男人却是笑着摇头,下笔迅速。
第二日,薛睿喆去上职了。裘姑姑过来帮忙照顾孩子的时候,解了傅晓晓的疑惑。且还提了一件事,让傅晓晓唏嘘不已却无法同情那个姑娘。
原来,薛睿喆带着薛管家和平方上京赶考的时候就住在这附近的客栈里,考完试并授官后,主仆三人在这附近寻找院子就寻到了此处。交付订金从院子里出来,正好看到这女子十分不舍地送桂王三子出门。
嘴里说得是甜言蜜语,一口一个奴家如何不舍爷,爷要记得常来探望奴家等语。眼睛却不住的往薛睿喆他们这边瞟,起初他们主仆三人没人注意那姑娘的眼神,都在你一言我一语的交待那租房的小子哪里应该改进,说得正起兴,忽然旁边传来一女子婉转地莺啼,那娇软地身躯就挨上了桂王三子那肥胖的身躯。
“这谁啊?”平方瞥了一眼。
薛睿喆自然也跟着瞥了一眼,结果差点没把隔夜饭吐了。
转过头,这人还伸手搭上了平方的肩头,生怕自己真当着人的面弯腰呕吐。没办法,若是贫民百姓或许会被一个媚眼看得筋骨酥软,但对于见过很多绝色美人,又身受主母打压妾室之苦的薛睿喆来讲,对方的这个媚眼抛过来相当于一盘馊掉了的食物,有故意恶心人之嫌疑。
主仆三个落荒而逃,等家什陆续搬进小院以后,有段时间无论上职亦或者下职总会看到这姑娘倚门而立,纤纤俏影弱柳扶风,惹得早起路过此处的懒汉都变多了。
薛睿喆无法,有段时间不敢单独从她家门前过,甚至给自己准备了遮脸布。后来他想通了,这女人想招惹自己,但自己除了觉得恶心没有多余的感受,但未免她急红了眼不如就做点什么吧!
花灯会
古代的女人最怕什么?名声坏了……既然她不知检点,那就传出些流言吧!不点名道姓,让她收敛收敛。
“这,是不是过分了些?”傅晓晓有些接受不了。
“那夫人说该当如何?”裘姑姑一脸愤慨,“咱们老爷是要在朝中为官的,总是躲着她若是被有心人看到,说不准会以为二人有苟且。”
“怎会?”傅晓晓不以为然,“都躲得那么明显。”
“若是有人说老爷心虚呢?”裘姑姑跺脚道:“若是有人说老爷是对那外室做了什么,让她抓了小辫子,这才做贼一样躲着她。”
“……”傅晓晓无言以对,只问:“后来这件事怎么解决的?”
“还是我家那口子和平方,他们有意无意地在邻居那里提起有小媳妇瞧上咱们老爷,上职下职的等着瞧他一眼。这种话题于男人而言不过是一件风流韵事,但若是点名道姓的说出那小媳妇是谁,寻常人家被休都是有的。偏做这件事的那姑娘只是个外室,男人不住这里。但这等传言传到她那里就够吓她个半死,且她多少也会在意咱们老爷是当官的,若是跟桂王三子提了这事……”
傅晓晓不忍往下想,真是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然有可恨之处。
“原以为这事这就完了,谁知十五花灯会,这姑娘还跑到咱们老爷跟前说了一番话。”
“啊?”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的傅晓晓猝不及防,甚至都有些着急,“说了什么?”
古代的花灯会不像现世那般造型华丽,但也是火树银花,香车宝马的盛大景象。薛睿喆身边没有佳人,未免自己凭着一张脸徒惹相思,便同很多已婚男子一样在脸上戴了面具。
但是一路吃吃喝喝的终究被有心人看到,譬如那个姑娘。
这姑娘本该由家里的男人陪着的,奈何这样的花灯盛会宫中必有夜宴,就算宫中不设宴桂王府也会设宴。于是,身为外室她落单了。
古代生活多数时候是很乏味的,这姑娘便带着四个护卫和两个贴身丫鬟上街了。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就算姑娘不知道这句词,也在自己的经历中体味到了词中真意。
彼时,薛睿喆正掀了面具,和身边的小厮平方、薛管家一起,站在一个角落托着一只陶瓷盘,吃着炸豆腐。
“呃……”傅晓晓觉得有些幻灭,不知道那个姑娘是不是有这种感觉。
在她脑补地景象里,自家男人在一个摊子上跟人竞猜灯谜,因为猜得好被摊主大家赞扬。又因为周围都是喝彩声,才吸引了这位的注意力。
万料不到就是这么巧的巧遇,自家男人不仅没有风度翩翩,才华出众的猜灯谜,反而是掀开一只丑丑的面具,毫无形象且浑身油烟味的在吃炸豆腐。
“然后呢?”傅晓晓压抑住内心想要吐槽的冲动,问裘姑姑。
那姑娘还知道人言可畏,只远远地站了,一脸痛苦又羞涩的说:“公子……”
薛睿喆边吃边抬眼看过去,他对这姑娘没有心,自然也不介意她如何看自己。
“公子,奴家是……”小姑娘脸上的痛苦褪去,只余羞涩。
炸豆腐的摊主见了,还笑嘻嘻地说了一句:“公子好艳福。”
薛睿喆边吃边用筷子点着摊主说:“少胡说,本公子可是有家室的人。这若是让我夫人听了去,我后院都要乱起来。”
摊主没料到这年轻地公子这么早便成婚了,于是有些尴尬地拱手:“得罪,得罪了。”
原本一脸羞涩的姑娘,立时白了小脸,跟着又释然道:“公子,奴家不在意的。”
薛睿喆嗤笑一声,道:“你家里面明明有男人,却跟我说不在意?”
姑娘的脸又白上一分,“公子,你听我说。我跟李三公子不是你想得那样,他救了我父亲的性命我才委身于他……”
这话让摊主一脸地惊讶,见薛睿喆只是笑并不答话,便晓得这公子无意于她,便好心开口道:“姑娘,好女不侍二夫,你可知道?”
“公子……”这姑娘却似没听到摊主的话一般,“公子,说你娶了妻却不曾见尊夫人,公子是不是……”
平方听不下去了,“我家夫人在乡下,因为家中小主子刚满月,如今天冷不便来京这才晚了几日团聚。怎得?你以为我们主仆有必要编瞎话篇你一个外人?”
来人退后一步,一副受了天大委屈地模样。不得不说,这姑娘很有演戏地天赋,这不薛管家立场就不坚定了,他说:“姑娘,不,应该称呼你为小妇人。小妇人,你如今是别家外室,生死都不由己,这般纠缠难看不说还坏名声。不能好好过日子吗?不该想的就不要想了。”
讲这一节的时候,裘姑姑是黑着一张脸讲的,她还抱怨,“都老头子一个了,竟还敢心疼人家小姑娘。”
傅晓晓微笑,不由得提醒:“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那姑娘还威胁了他们,说要是公子不愿意,她就跟她的李三公子说,咱们老爷纠缠于她。”
薛睿喆将手中的盘子放到摊主的桌子上,他用手帕抹抹嘴角,一步走上前,让这姑娘还以为对方因她的威胁变了主意。谁知,却听到他一言一句如淬毒的刀子般说:“你觉得自己是那月宫里的嫦娥?”
“何意?”姑娘身子颤抖,觉得接下来的话绝对不好听,却忍不住想听下去。
“是人都要仰望你,给你写诗,想着你的美貌就辗转反侧,连家中的妻儿都顾不得。”薛睿喆嗤笑一声,“若是那样真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李三公子爱你吗?如果爱你,那为何这花灯盛会不曾来陪你?不过是贪图一时的新鲜,若有朝一日你失宠了,我倒要看看你会被他赏给哪个下属。这也说不准,也许你根本活不到那一日,待他家中主母知道了你,直接打死都是有的。”
小姑娘身子又抖了抖,“你……你当真不喜欢我?”
“长得有几分姿色就以为全世界男人都爱你,不过几年好颜色而已。等没了这姿色谁还记得你,或许反而会厌恶你,恨不得你去死!”薛睿喆说着说着笑容收敛,最后你个字几乎是磕着牙齿说出来的。说完这些他甩袖绕开爱慕者走了,平方和薛管家紧随其后。
或许是薛睿喆的话让这姑娘生了危机感,之后傅晓晓带着孩子上京,又怀了一胎,那人始终没出现过。直到昨日,她被那人的轿夫推倒,并生了两个早产的孩子。
这一变故让薛睿喆想起了很多,所以他并不打算息事宁人。
“对上桂王的儿子,他有把握吗?”傅晓晓很是担忧。
她却不知道,自家夫君如今已经不是什么末流小官,而是吏部监察百官的御史。御史是四品官,这一点薛睿喆也没料到。他竟然一下子能跳这么多级。
昨日他能早早下职,是因为授官后暂时没有什么工作要他做,上锋便嘱咐他回家准备搬家事宜。
是的,搬家。四品官有上赐府邸可住。
新仕途
四品官按说是要上早朝的,但是因为刚刚上任很多工作要慢慢进行交接,所以薛睿喆公务上琐碎但不忙。且因为他还要看历年卷宗,故而真正上朝的时间定在了年后。
不过,这档口他请了三日事假。说来也是可笑,媳妇生孩子他想伺候月子这种事假是请不到的,所以他请假的借口是要搬家,皇帝恩赐的宅子,不住视为不敬没人敢怠慢。
他的上峰看到他写的请假文书立时就批了,批完后还说了一句:“搬家这种事也可交托于后宅妇人,她领着一群下仆也能做。”
“上官有所不知。”薛睿喆恭敬作揖行礼,“家中妇人前日产下二女,如今身体不便,无法胜任。”
“呵,两位千金。不错不错。”上峰很温和地问:“听闻你家中还有孩儿?”
“上官好记性,长女两岁。”薛睿喆笑眯眯地说。
上官的脸有些僵,古代人更加重视血脉传承,于是他问:“那你家中可以其他人添丁?”
丁者,男子也!此言含蓄地在问,你家可有妾生子?如果这话是平级或者下属问,薛睿喆绝对会不留情面,女儿不是人吗?你这样说,别让你儿子娶别人家女儿!可这是上峰,他就算再不理智也知道,上峰一定要敬着。
于是他捋着自己泛着青色的短须笑眯眯地盯着上锋说:“下官还年轻,自然想要长子是嫡子,名正言顺,家和万事兴!”
年近半白的上峰看着自己斑白的胡须,忽然有些气闷。这死小子是说自己年纪大了,还是嫌弃自己老?
“下官还要搬家,不打扰上官办公。”薛睿喆拱拱手道。转身要走又笑眯眯地转过来,更加恭敬道:“小女满月要在钦赐的宅子里办酒席,不知能否请上官小酌两杯?”
“两个丫头……”上官想说两个丫头片子有什么办酒席的必要?况且你这还不是长女。可这当父亲的请酒,又是自己的下属,他本就没想过要得罪于他,所以怎么会不赏脸?于是上官笑哈哈道:“一定去,一定去。尽管写请帖来!”
“多谢,下官告退。”薛睿喆迈着步子离开了办公的衙署。
背手走在京城最阔朗的大街上,身后跟着一顶略宽敞地青顶轿子。这东西以前是没有的,因为五品以下的官员是没资格乘坐这种轿子的。而薛睿喆又秉持步行更健康原则,一直以来都是走着上职的。此时地他没心情坐轿子,不是轿子不舒服,而是他在审视天子脚下的这座城市。
他以前因为自己的亲娘是妾室而愤怒过,对着这样一个古代王朝他能做得有限,无非尊重身边的女性以及保护妻子、女儿,可当一层层权势压在头顶的时候,有那么一瞬他想让自己成为至尊无上的人,比如皇帝。
届时他的女人是皇后,女儿是公主,所有人都要跪拜她们,这样哪个还敢轻慢她们?他甚至可以把自己的亲娘追封为太后,那样谁敢说他的亲娘是个被人买卖的妾室?
他是有这样机会的。因为黑山寨的众人对他还有情谊,只要他愿意回去,阴谋诡计的使将出来挤掉三个哥哥和雪琼姐,然后领着人杀入皇城,坐上那尊贵的宝座不是不可能。
可是……站在高处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且不说会有人同样的想推翻你,单只全国上下都盯着你的眼神就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了的。
站在低处你可以写一万字的评语指责皇帝和他的儿女、后宫,只要不署名,就算在民间演一出戏剧都抓不到你。可是若是站在高处,一言一行错了那么一点点说不准都会被写进史书里。若是没做出些关乎千秋万代的大事,平庸、无能的帽子就摘不掉。但若是做了些出格的事情,比如多看了哪个名伶一眼,半夜名伶被送上你的床,你睡了说你沉迷美色、无心国事;你没睡,人家就要怀疑你是不是不行,说不准百年后还会有一群文人,写下一本本的脑补小说绿你整个后宫……
Emmm……当皇帝的这事还是算了,他并不想当明君处处受人掣肘,也不想当昏君只顾自己。还是当个名臣吧!骂皇帝的时候他不敢砍自己的头,骂大臣的时候他恐惧害怕生怕丢了身家性命,御史很好,能再往上升一升就更好了。
还年轻,这些事都可以慢慢来。
“落轿。”想通了事情,薛睿喆转身让轿夫抬着他去了自己的新宅子。
说是新宅子,其实也不新了。这宅子是个五进的院子,前后住了两位大员,每一个都住了小十年。所以这宅子建成后到如今超过二十年。薛睿喆今天才是第一次来,打算先自己看看。
超二十年的老房子,处处都是岁月的痕迹。薛睿喆粗略的看过以后,心情有点复杂。因为这里每一处都要修缮,还有家具,这些家具虽然算得上珍贵,可用了这么久,难免有痕迹跟松动。让人看着有些碍眼,但因为他是御史,这些不能都改,不然要被人参一本的。
好在他本身就是学设计的,且对于文物保护这一块也有涉猎。如何在少花钱的情况下,保证院子的原貌,甚至修缮后如何利用这院子养院子,他都知道。故而也不是很惊慌,只是现下他需要有人帮忙记录一些想法。于是这院子只看了一半,他便离开准备先去自己的家具馆看看。
三年时间,薛睿喆的家具馆在长青镇稳定了客源,这些顾客不止来自于当地还有周边的城镇,以及更远地省。每年只家具这一项薛睿喆就有几万两的进账。
能这样受欢迎,全赖这家具馆内招募了很多有才华的工匠,这些人中有的甚至来自南方。他们的精工细作加上薛睿喆一些现代的思路,家具卖的好是必然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家具馆开在了天子脚下,因为有特色渐渐从京城辐射开,如今一月的进账就有过去一年的进账那么多。为了不让同僚发现自己是这家家具馆的老板,他特意将家具馆的的房子买下来当作私产,就说这家具馆的老板是外地人,只是因为租了他的房子他们才有了关系。
为了当一个没有私产的清官,他也是煞费苦心了。
不过,果品铺子还是挂在他名下的,毕竟出门在外应酬要钱,他不能告诉别人自己只靠收房租和俸禄过活。
布新宅(上)
大周的京城分内城与外城,内城是围绕皇宫建造的官眷居住区,外城则是普通商户、百姓居住的。虽说是分内城与外城,但其实并没有像皇宫的四门那样有特别的区分。一定要说区别,那可能就是内城更规矩些,无论商户还是路边地摊贩,对人都很恭敬。即使赶上早市,叫卖声也是不嘈杂的,全都很含蓄。
但是到了外城就不一样了,几乎全天的叫卖声不绝。让常年生活在内城的人感受到很强烈的烟火气。薛睿喆的家具馆就在外城,但因为临近内城,人烟不多。
对此薛睿喆却是非常满意的,因为家具这个东西不是每日必需品,只要一日有三五人进店,这进店的里面有两个人下订单就能让他赚不少钱。且他这里也不是真的就只有三五人进店,就只有两人买,所以店里看着冷清,账上的订单却很好看。
走进家具馆就有人上来招呼,“客官,您是看整套家具,还是看单个家具?是想要南方的还是北方的?”
薛睿喆生怕他问个没完没了,忙打断道:“我不是来看家具的,是要找吕掌柜。你去通知一声,就说薛老爷找。”
这招呼客人的小子一头雾水的往店铺后面去了,不一会儿就见平方从里面迎了出来。
“公子?”平方一脸惊喜。
看到平方薛睿喆点点头,主仆俩个便向着铺子后面走。
这个家具馆是长青镇那个家具馆的两倍大,先说前面展厅,横竖半包围的形状有三个会客厅那么大。里面的摆设也确实按照三个会客厅那么摆的,成套的桌椅、香案、茶几、梳妆台、床榻、衣柜等,且依次按照繁复花纹红木家具尊贵之享;简单实用黄花梨木温馨之享;性价比高竹子家具舒适之享。
从官宦之家到商贾之家,从小富农地主之家到白衣书生清贫之家,统统一网打尽。这样将客人分开招待的家具馆给了很多店铺灵感,有的布庄、首饰铺也跟着把自己的货品分类销售,一时间省了顾客挑选地很多麻烦,也让薛睿喆的店铺在商圈有了一点小名气。
当然,这些暂时还看不出有什么影响。
薛睿喆到了后院,后院这里有一幢二层小楼,二楼的五间房是茶室。单给那些有特殊要求想要定制家具的客人使用,一楼的三间放是店铺伙计们吃饭、喝水、短暂休息的地方。
绕过这里再往后的一个院子,才是店铺账房、掌柜们做事的地方。这里左右两边除了仓库还有两间地下室,这两间地下室除了掌柜和平方等几个家具馆掌权的人知道,其余无人知晓。
这两个地下室是薛睿喆花费两年的时间亲自监督建造的,从防水到防火再到防盗,没有一处不是耗费了他许多精力。这里放得全是珍贵木料,走进里面都是樟脑和木头的清香。在这两个地下室的上面是放置较为便宜的木料或者成品家具的仓库,珍贵无比是家具馆的底子。
薛睿喆来到这里没有着急说事情,先把里里外外巡察了一遍,见没有疏漏地地方才带着平方去了前面的茶室。
吕掌柜和薛管家以及薛管家的女婿、平方等人坐在了一起,平方在这里也是跟着打杂,客人招呼的不是很好,算账也算得不清不楚,总之这三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想做回小厮跟着薛睿喆。平日里跟着进出,帮忙传话、递话等等,这些活他不觉得微末,反而做起来得心应手。
薛睿喆也是知道自己这个小厮志向不高,能力也不强的。但是以前他官职低,身边不允许带着他。让他在家里闲着,他自己也不愿意。薛睿喆也担心平方闲的时候多了,到了用他的时候派不上用场,这才让他跟着吕掌柜和薛管家多少做些事情。
众人在茶室最隐秘地包间依次坐了,平方给所有人沏茶。
吕掌柜说:“别看平方算账总马虎,这沏茶做得最好。前些日子,有南方来得一个茶商都想让他去他那里教人沏茶。”
“吕掌柜缪赞了。”平方有些腼腆地笑笑。
薛睿喆跟着笑,问:“那平方可想教人烹茶?”
“公子真会说笑。”平方有些勉强地垂头笑道。
这三年来,因为在做生意上面没什么天赋也没有悟性,平时招呼客人、算账也是过错连连没有进步,导致平方在待人接物上面都有些自卑,薛睿喆看在眼里也是有些惋惜的。
他终于知道什么叫性格决定命运,看着如今的平方谁会想到这个自卑的家伙是薛睿喆最信任的人呢?
于是,他接过平方递来的茶杯,说道:“过些日子,你家公子就要搬进薛府的大宅里住,身边需要很多下人,小厮、长随、看家护院,多了去了。我呢,习惯你跟着,这便问一问你。要不要跟着你家公子当长随?”
“愿意,自然是愿意的。”平方激动地站起身,立时就站到了薛睿喆身后。
“你等一下,我还没把话说完。”薛睿喆指了指身边的椅子,“坐下。”
平方坐下后,脸上的喜色一直没褪,薛睿喆也不管他。
“老爷是要管家吗?”薛管家忽然问道:“老奴可胜任。”
吕掌柜抿嘴不语,他本就不是做管家的,如果让他选他更喜欢呆在店铺里面数银子。
薛睿喆点头,“自然需要薛叔你这个管家,以后这家具馆就要吕掌柜多费心了。”
“好说。”吕掌柜一脸从容,“一定让东家每年都有大笔进项。”
“那就多谢了。”薛睿喆笑。
“老爷……爹?”薛管家的女婿一脸忐忑,他本身要比平方憨厚些,除了力大无穷,一腔孤勇外基本没多余的心思,在家具馆最常做得事情就是领着一帮伙计搬货、卸货,给客人送货上门的时候,连人家打赏的小费都不敢多收。
此时这个比三年前长得还要高大壮实的男人,生怕被自己的泰山大人撇下。
“丁兄弟就当个护卫吧!”薛睿喆说着把目光重新移到薛管家身上,“烦劳薛叔回去跟裘姑姑商量商量,咱们薛府要添置哪些下人,回头给我报个数目让我心里知道这些人都要做些什么。”
“是,一定办妥帖。”薛管家慎重答应。
“还有就是府中的改造了,这个我带着平方再回去看看,让他将我的要求记录下来,之后再交给你。咱们的匠人师傅让他们也准备准备,我都用得到。”
吕掌柜说:“老爷放心,我一定都通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