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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寨遇故知全文阅读

作者:云隐青山     山寨遇故知txt下载     山寨遇故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找女儿

    敖鹰堂的正中央放着一把椅子,青染被绑在正中间,此外正堂内只有三个女人。傅晓晓坐立不安的看着门外,大哥戎子豪拎着一个男人的衣领,身后跟着一个老妇人手边牵着一个小姑娘。

    不必多说,这应该是青染的家人。

    果不其然,戎子豪一脸恨恨的将人一扔,捡了大嫂身边的位置坐了下来,然后说道:“就是此人!是他用一个不知哪来得女尸换了这细作,他是看守监牢的。”

    “娘!”小姑娘甩开祖母的手扑倒青染身边,“娘!为何要绑我娘?”

    “你娘不是好人。”大嫂轻声道:“她是外来的细作。”

    地上的汉子翻身跪在敖鹰堂正中央,“大当家的,求你饶了我这婆娘。她知道错了。”

    那老妇人也跪在地上,“大当家的,老婆子的老汉跟着你,唯一的儿子也跟着你。你看在当年老婆子那个短命的汉子拼死一救的份上饶了我这媳妇吧!老婆子这孙女还那么小,儿子还没有生下个根,求你了。”

    戎子豪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脸不忍,傅晓晓看向青染,却见这女子一点也不害怕,甚至没有安慰一下膝头上的女儿。

    “大哥,”雪琼姐站起身,“就算她没再做对不起黑山寨的事,也该亲口问一问。”

    傅晓晓蹙眉,这么明显的事情他们怎么还能这么云淡风轻?青染分明就是利用看守一家,没再做对不起黑山寨的事?只怕是把黑山寨卖了个底儿掉!

    此时傅晓晓无比后悔,她为什么不远千里回来这里?还带上了长女。秦王说要攻击麒麟城,可大半个月过去了,战事一直没起。谁敢保证他不是虚张声势,跑来进攻黑山寨。

    或许,傅晓晓站起身,或许现在她还可以带着长女离开。

    谁知被绑在椅子上的青染忽然笑了,“来不及了。哈哈哈……来不及了。”

    傅晓晓脸色非常难看,她没有细问这女人做了什么,只着急忙慌的去寻长女。

    找寻的过程里她才觉察出黑山寨的大,她没头苍蝇的抓人就问自己的女儿去了哪里。费了很多时间脑子才多少清晰了些,说出了戎容的名字。

    “在双子崖那里。”不知谁说了一句。

    傅晓晓是知道双子崖的,二嫂和三嫂的埋骨地。他们带着涵涵去那里做什么?有个猜测在脑海里一滚而过,不敢多想傅晓晓顺着众人的指点往双子崖走去。

    不想到了双子崖边看到那群孩子围着长女,长女被小夏挡在身前,一大一小俩个小姑娘的身后就是百丈悬崖。看到这样的景象傅晓晓眼前就是一黑,耳朵里都是嗡嗡声。

    一直没有发生的孕吐此刻忽然袭上喉头,傅晓晓强压住这种感觉,双脚发软的扶着一边的石壁缓慢靠近。

    隐约听到了孩子们的对话,大小儿说:“三小儿,你为什么要拦?难道你忘了哥哥说得什么?她娘亲害死了咱们娘亲。”

    “大哥,涵涵妹妹还小,跟娘亲的死没有关系。”那个比长女大不了多少的小男孩伸出短短的小手挡在哥哥姐姐面前。

    这群孩子里最大的要数戎容,小姑娘一脸冷淡的旁观,这让傅晓晓的心像放进了油锅里滚了滚。

    距离那群孩子十几米的位置,傅晓晓停了下来,她身边也能看到悬崖下茂盛的树木。

    “你们放了涵涵,不是认定是我害死了你们母亲吗?我赔命。”傅晓晓小声喊道。

    一群孩子满脸慌乱地看向傅晓晓,大小率先坚定信念,“你先跳下去我再放了你女儿。”

    “好。”傅晓晓没有犹豫,一步迈到崖边。

    “娘亲!”涵涵嘶喊一声,被身边的小夏一把抱住。

    女儿这样的举动吓得傅晓晓险些直接跌下悬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她忙笑了笑,安抚女儿说:“娘没事,涵涵莫怕。”

    大妮一脸恨意道:“五婶也是有了孩子的,怎得就舍得逼死我们娘亲?难道她们不是五婶喊过嫂子的人。”

    傅晓晓看了眼一动不动站在孩子们身边的戎容,那副泰然自若让人心寒。逼死二嫂、三嫂这种事,大哥、大嫂和雪琼姐都知道真相不会胡编乱造,这个少女则未必,她不止将子虚乌有的事情讲给这些孩子听,还在这些孩子心里洒下了仇恨的种子。

    “你们娘亲会被我逼死?”傅晓晓轻笑,“怎么可能?哪个母亲不惦记着自己的孩子,巴不得多活几年。会被我一个外人逼死?你们太小看母亲这个词了。看你们这样我也不隐瞒了,想不想知道你们母亲到底怎么死得?”

    “五婶,莫要胡说。”戎容终于不淡定了,她似没料到傅晓晓会直接了当的说出真相。

    傅晓晓内心觉得十分好笑,这姑娘哪里来得自信以为她会为了保护这些孩子选择闭口不言?她对他们这些人可没什么感情,毕竟相处了不足半年。会为黑山寨的人着想,不远千里的来到这里全为了薛睿喆。

    如果没有他,这帮人在她眼里不过是一群山贼!这群孩子也不是善良的天使,山贼的血脉,见惯了血腥,一个个小毒蘑菇。

    傅晓晓轻笑出声,她眼神波澜不惊,语气平淡道:“你们母亲什么出身?农家女算是好听的了。在真正的达官贵人面前,她们的身份比那稻田里的黄泥高贵不了多少。而你们父亲什么出身?城主的儿子,你们嫡母各个出身不凡,这才是身份相当、门当户对的良缘。若是你们父亲没有野心,隐姓埋名在这黑山寨自然天长地久。可惜啊,他们要闯出一个天下来,那么你们母亲出身摆在那里他们怎么可能要一个农家女。况且,身为麒麟城城主的儿子总要对外交代出失踪的这十年去了哪里?当山贼?麒麟城的城民会认同这个身份?”

    “五婶的意思,是父亲逼死了娘亲?”大小握紧双手问。

    “你们父亲顶多是乐见其成。”傅晓晓说:“真正逼死二嫂、三嫂的是你们这群小兔崽子!”

    “你胡说!”二妮气哭了,“我们没有。”

    “农家女、山贼出身的儿女你们照理是没资格上族谱的。”傅晓晓不留半分余地的说:“你们可以上族谱是你们母亲用生命换的。”

    几个孩子一脸傻住了,小夏乘此机会抱着长女往这边跑,戎容和自己的俩个丫鬟伸手去拦。

    傅晓晓眼神锐利的看向那两个丫鬟,大喊一声道:“戎容,你别再任性了。”

    “住手。”戎容叹息一声,扯了俩个丫鬟的手一下。

    没了俩个丫鬟的阻拦女儿顺利回到她身边,傅晓晓松一口气。她看了那边的几个孩子一眼,离开前,她说:“大家族的生存法则你们早晚会知道,别听别人几句挑唆就冲动行事,以后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得。”

攻山(前)

    走回到山寨,傅晓晓没有将人带去敖鹰堂,也没兴趣去审问青染,她一直相信自己的预感,这预感多次救了她的性命,而这一次的预感比以往都要强烈。她预感黑山寨要出事,自己能做得是保住自己和女儿的性命。

    “夫人?”小夏的手被傅晓晓牵着,长女被自家夫人抱在怀里,她有些急,夫人可是孕妇。看她慌成那个样子,小夏忙急道:“夫人,大姑娘我来抱。”

    “少废话。”傅晓晓搂紧女儿,“你又不认得路。”

    “夫人,咱们要去哪里?”傅晓晓心中慌乱,脑海里只有薛睿喆,以及那个晚上他们夫妻俩个乘滑道下山离开的场景。

    可是当年因为天黑,自己又是被薛睿喆牵着手离开,所以她不能确定自己找得到。

    “小夏,黑山寨现在不安全,我们要立刻下山。你不用知道很多,记住跟我走。”傅晓晓松开小姑娘的手,用自己腰上的飘带缠在她的手上,“生死攸关,记住!必要时不可有任何犹豫。”

    小夏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这姑娘终究不负傅晓晓的看重,慎重的点点头。

    主仆二人和涵涵没走出多远就被人叫住,“弟妹!”

    傅晓晓回头,正好看到大哥、大嫂和雪琼姐。她叹息一声,勉强按捺住心中的急躁,问:“大哥、大嫂问出什么了?”

    “她还是不肯说。”雪琼姐摩挲着腰间的鞭子说:“只怕要用刑。”

    还没有用刑?傅晓晓想笑,她自认是一个善良的人,也曾庆幸黑山寨这样一个贼窝当家的是个良善的男人,可是这种时候还要良善就不是真的良善,而是愚蠢了。

    她不得不甩开顾虑点出黑山寨的现状,“大哥,她是秦王的细作,你说这大半个月麒麟城没有任何消息,他带着的那几万人会往哪边来?”

    戎子豪的眼睛闪了闪,但跟着便笑道:“弟妹,你的意思是秦王会来攻打黑山寨?不可能!三年前,咱们势单力薄尚且不怕,何况现在。”

    “当年北地有大将军在,天下兵马尽皆掌握在大将军手里。秦王手下的兵每一个都是亲兵,他不敢折损,所以才没有竭力攻打黑山寨。如今呢,他成了从北地逃回来的大将军,天下人的笑柄。此时,他急需一场胜利扫清自己的懦弱无能,在大周境内开战他怎样都占着大义,若是真看中了哪里势必不惜兵力。既然没去麒麟城,总要选一个好攻打的。”

    戎子豪的脸上闪过几分犹豫,身边的大嫂多少有些慌张,她问丈夫,“弟妹说得可是真的?”

    傅晓晓算看出来了,这个大当家的是真没有野心。一个没有野心的男人,心里又有多少成算?更何况,如今的黑山寨不像是要造反,倒像一个世外桃源,妇孺一大堆。

    “大哥!”傅晓晓蹙眉,“现在不是猜测我话中事情发生的可能性有几分的时候,而是去给青染用刑,这女人百分百还在为秦王做事。”

    “弟妹,她做了兄弟的女人就是自家人,怎能……”大哥一脸犹豫。

    听得此言傅晓晓多少有些失望,既然说不通对方还是自己顾自己。她说:“大哥,我现下怀着孩子,女儿还小,实在没有冒险的资本。且容我先下山。”

    “五婶,何必着急走?”戎容从另一边带着几个弟弟妹妹向着他们这群长辈走来,她没有听到傅晓晓之前同自己养父说得话。因此,她以为傅晓晓之所以想走,是因为他们这群孩子想要害死她们母女这才急着离开,所以她对傅晓晓说:“弟妹年纪都小,一时想岔了,还请五婶谅解他们。”

    听得此言,傅晓晓才想起还有这件事没说。

    见一边的三个大人一脸疑惑的看着她,索性一并道:“大小、大妮几个觉得是我逼死了二嫂和三嫂,适才想要逼我们母女跳崖。大哥、大嫂、雪琼姐,你们知道吗?”

    “怎么可能?”大嫂一脸震惊。

    “戎容,这是怎么回事?”大哥脸上显出几分震怒,“这跟你们五婶有什么关系?”

    “所以,伯伯……”大小一脸失望的说:“娘亲真的是父亲逼死的。”

    “弟妹!”丛雪琼一脸不认同的说:“你怎么能给孩子这样说?”

    傅晓晓嘴角带着几分嘲讽的笑,“总不能让他们冤死我。”

    “你……五弟妹,他们还是孩子。”

    “我可不敢把他们当孩子,都敢杀人了。”傅晓晓冷哼一声。

    几个孩子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戎容愤愤地说:“五婶敢说自己没有一点责任?当时那么巴结新来的二婶、三婶……”

    “什么叫巴结?”傅晓晓问:“人家是明媒正娶,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的正室嫡妻,占着世间道义,我不过是遵着礼仪唤她们,哪里错了?再则说,我从未想过在她们二人身上得好处,何来巴结一说?”

    “弟妹,戎容年纪还小,莫要同她一般见识。”大嫂上前一步站到戎容面前,嘴里说着讨饶的话,行动上却是在维护自己的养女。

    傅晓晓怎会真同这小姑娘一般见识,只是这孩子的三观都是歪的,她有心想帮忙正正,但见大嫂如此,她便知自己无需多言。说不通的人,何必浪费口舌。

    教养这些孩子傅晓晓不愿多嘴,可这有些话必须说明白。

    不再看面前的母女,傅晓晓扫视全场道:“二哥、三哥想回家做麒麟城的公子,看不上黑山寨里娶得二嫂、三嫂。二嫂、三嫂想让自己的孩子认祖归宗,这是她们跟麒麟城城主做得交易,一方面抹去两位哥哥在黑山寨当山贼的痕迹,另一方面将流落在外的赵家血脉认回。二嫂、三嫂付出了她们的性命,但我相信她们死前定是心满意足的,拼着性命不要为自己的孩子谋得好前程。只是这两条性命何苦挂在无辜的我身上?人说祸不及妻儿,就算认定了是我害死了二嫂、三嫂,何苦要涵涵来还?她又欠这群孩子什么了?”

    越说越悲愤,几个孩子的脑袋陆续低下,大哥、大嫂和雪琼姐脸上都不是很好看。傅晓晓叹息一声,刚要再说几句缓和气氛的话,一道红色的烟火忽然在不远处炸开。

    看到这道红色烟火,所有人,包括傅晓晓的脸色都变成了铁青色。

攻山(1)

    黑山寨上有五位当家,前四位都是与人争斗过的,被人传过样貌特征以及惯用的兵器,只有这第五位神神秘秘。但是没人敢小看这第五位,因为正是他的存在,让黑山寨在两年内迅速壮大起来,并占领了附近的两个山头,将附近八个寨子的山贼统统收归黑山寨旗下,成了这一带最大的一股势力。

    黑山寨掌管三个山头,八九个寨子,山与山之间如何通讯是关键,五当家便建立了一整套的秘密通讯。

    战场中埋伏时,兄弟之间用鸟语通讯;团队中用旗语通讯;若有人进攻,山头之间则用烟火为讯。

    此时的红色烟火是最紧急的信号,说明黑山寨山脚下已经被上万人包围了。

    戎子豪脸上闪过杀伐之气,众人看到不远处有浓烟升腾,看样子是进攻者等不及在烧山了。

    大嫂慌道:“是小黑山那边!他们今年偷懒没有把山上的干草除尽。”

    这一点不得不再提一提薛睿喆,这人曾下过一道死令。每年,凡黑山寨众人都要清除山中的干草、枯树、枯枝两次,谨防山火的爆发。

    谁知人走茶凉,竟有人没有遵守,而身为大当家的戎子豪竟然没有监管到这一点。

    越发脸黑的戎子豪,眼睛里染了血色。丛雪琼见了立时拎上长鞭道:“大哥,莫急!小妹这便通过密道过去小黑山上看看。我记得那边有准备灭火的大缸……”

    “去吧!”戎子豪望着直冲碧穹的浓浓黑烟。

    丛雪琼看了傅晓晓一眼,握紧腰间的长鞭走了。

    傅晓晓没看明白那眼神的意思,目送丛雪琼的背影消失才收回目光。

    身边的小夏扯了扯她,“夫人……”

    “涵涵你抱着。”傅晓晓抱女儿这许久有些累,将孩子交给了小夏。

    小夏接过孩子,垂目不语。

    她知道这小姑娘害怕、担心,但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容不得她再多想,总之现在想下山属于自投罗网。

    “弟妹,你帮我照料好你嫂子。”戎子豪回头,一脸地坚毅,“大哥相信你一定能照顾好你嫂子。”

    “大哥放心。”傅晓晓看了一眼挺着大肚子的大嫂。

    戎子豪转头迈步就走,戎容跟在后面喊了一声:“爹!”

    男人脸带微笑,伸手揉了揉女儿的脑袋。他说:“帮爹照顾好你娘,还有她肚里的弟弟。知道吗?”

    “知道。”戎容脸现哀戚,伸手抱住戎子豪。

    父女俩松开彼此时,山寨里的兄弟们正巧聚集过来。

    “跟我走!”戎子豪放开养女,手一挥带着兄弟们离开了。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妻子一眼。大嫂嘴角带笑地冲他点点头,说了两个字:“放心!”

    戎子豪嘴角带笑的走了,傅晓晓心中的不安却被这一家人告别的场景放大了。她转头去看长女,伸手摸摸女儿圆润的小脸,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护住她,一定要护住自己的孩子。

    “弟妹,”大嫂叫了傅晓晓一声,“咱们去敖鹰堂等消息吧!”

    知道无法下山,傅晓晓选择既来之则安之。

    一行人都去了敖鹰堂,堂中还是青染一家。青染仍旧被绑在椅子上,她的夫君也仍旧跪着,一边老太太正搂着孙女一起哭。

    傅晓晓冷眼看了他们一眼,大嫂也是一脸恨恨,但二人的狠都在脸上,要让他们弄死这一家人是不大可能的。

    所以,只能选择眼不见心不烦。

    “来人!”大嫂喊了一声。

    有俩人走了进来,大嫂吩咐一声将这一家人关入大牢,二人便伸手去拉扯他们。

    “等一下。”傅晓晓看着青染道:“告知黑山寨众人,这一家都是细作,他们已经背叛了黑山寨,今日黑山寨被围就是他们这一家人策划的。”

    青染看向傅晓晓,嘴角带了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她已经完全不掩饰了。

    大嫂也看到了青染的这个笑,脸色一沉,“照五夫人的话做。”

    那二人立时严肃了神色,拉扯着那一家人离开。

    敖鹰堂这下子只剩大嫂和几个孩子,涵涵打了个哈欠,傅晓晓这才想到长女这时候该睡午觉了,不得已她将女儿抱过来放到膝头哄睡。

    这一坐直坐到天色擦黑,山下的争斗声一直没停,一众人吃过了饭便决定在敖鹰堂休息,等着戎子豪的好消息。

    敖鹰堂内的灯火只燃了一盏,山下的灯火却照亮了半座山,这样强烈地存在感让人想忽略都难,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傅晓晓迷迷糊糊间听到一边大嫂的翻身声,想到大家都是孕妇,她便出言道:“大嫂要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知我。”

    “弟妹,你说咱们能逃过这一关吗?”大嫂声音里尽是不安。

    “能。”傅晓晓心里其实七上八下的,只后悔为何没在长青镇上休整一俩日再来,那样也不会撞上围山这种事。

    “说得也是。”大嫂长舒一口气,跟着却又道:“我应该相信自己的丈夫,可心就是安定不下来,总觉得会出事。”

    傅晓晓其实想说,自己也有这种预感。就如她分析的,秦王这货因为当了逃兵,在大周百姓心里已经没了威望,为了立威这货必定如疯狗一般,不会轻易放过黑山寨的。

    正面硬抗黑山寨还是有一争之力的,毕竟薛睿喆给黑山寨的兄弟们换了一波武器,怕只怕这人为了立威阴谋手段用尽,那才是防不胜防。

    而大哥呢,那人是个直肠子,明摆在眼前的阴谋诡计他都不相信,何况那些藏得深的。

    想到这一层,傅晓晓坐起身。

    “怎么了?”大嫂肚子大,自然没有傅晓晓这个肚子还不够大的孕妇起身利索。

    “大嫂……”傅晓晓越深想越不安,脸色在灯火下一片惨白,她说:“你说秦王会不会在黑山寨上不止安排了一个细作。”

    大嫂的脸色也跟着一白,“你说不止青染一个?”

    “若是大嫂会只安排一个吗?”傅晓晓深吸一口气,“必须查!一定要对青染一家用刑!”

    “我来!”睡在大嫂身边的戎容忽然坐起身,她说:“交给我!”

    傅晓晓和大嫂都没料到戎容这小丫头也没睡着,大嫂说:“戎容,你说什么?你年纪还小。”

    “娘和五婶都怀着孩子哪能见血?我来!”戎容一脸坚毅,“娘,我是你和爹的孩子,不是什么娇弱的小姑娘。”

    对于这句话傅晓晓是认同的,她看了看戎容,又看向大嫂,“生死攸关,大嫂允了吧!”

    大嫂犹豫半晌,终是点了点头。

攻山(2)

    因为怀疑黑山寨上还有其他细作,傅晓晓和大嫂两人都睡不着了。但是,俩个孕妇怎么能熬夜呢?可如今是什么光景?若不能排除其他细作,整个黑山寨近十万人只怕都要没了。

    戎容自荐要帮忙查细作这件事,俩个孕妇心中些许安慰,可戎容毕竟还是个没有任何审问经验的小姑娘,重要的事情是不敢真正交给她的。妯娌俩个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便由傅晓晓开口吩咐。

    “大嫂,不如让戎容去审问青染吧?”傅晓晓说:“如果黑山寨上真有其他细作,他们之间不可能没有联络。”

    大嫂点点头。

    戎容从榻上跳下来,“我这就去!”

    傅晓晓躺在床上一把扯住戎容,“你知道怎么问话,怎么审吗?”

    “打一顿问她说不说。”戎容说:“如果不行就划花她的脸。”

    太狠了!不愧是贼窝里养出来的女娃儿,粗暴且狠辣。

    看着小姑娘一脸我做得肯定没错的表情,傅晓晓不得不出言打断她的幻想,“她如果受不住招了,你怎么判断她说得是真是假?万一她因为不想继续受刑胡乱攀咬呢?将那些得罪她的人都说了,你怎么判断她说得那些是不是细作?”

    “这……”戎容傻在当场,忙问:“五婶说,应该怎么判断?”

    傅晓晓自然也是没有审问经验的,但是身为一个母亲,她知道母亲的弱点在哪里。虽然这样做有些恶毒,为了十万人的性命也顾不得了。

    她说:“你当着青染孩子的面审问她,用那种不见血的酷刑,比如以针扎手指这一种。如果她忍着没有叫出声,就用鞭子抽,要见血的那种。她如果还能忍,就看她的孩子哭没哭。”

    “这……”大嫂心有不忍,“那个小姑娘才多大?”

    “大嫂想一想大哥的性命,黑山寨上十万人的性命,还有你我,这些孩子们,别忘了你我肚里还有一个没见过这世道的孩子……”

    大嫂眼里瞬间坚定了,她对戎容说:“听你五婶的。”

    “好。”戎容倒是没有她们这般的不忍。

    “孩子哭了,母亲无论是烦躁还是担忧心都会乱。”傅晓晓说:“这时候你问她肯定会说出点真的东西。但不能保证都是真的。这时候你拿到了一份名单,想验证真假就去给那个孩子上刑。先用不见血的法子,这里一定要注意不要把针真的插进孩子手指里,那样会适得其反!看孩子受伤,身为母亲她就算是只兔子也能转身成狼,如果不想把事情搞砸,你最好就是用针吓一下那孩子。”

    “好麻烦。”戎容有些不耐烦。

    大嫂劝道:“不是要帮爹娘抓细作吗?戎容记住要耐心些。方才你五婶说得一定要记在脑子里,按她说得做,千万不要真的惹怒了青染。”

    “知道了。”戎容看了傅晓晓一眼,那眼神有几分不耐烦。

    傅晓晓松开戎容,笑着拍了拍小姑娘的背说:“这件事很关键,步骤一定不要出错。”

    “我知道。”戎容跳下榻,这一次傅晓晓没有阻拦。

    目送戎容离开敖鹰堂,妯娌俩个勉强爬起身,傅晓晓看了看大嫂的大肚子有些不忍。

    “大嫂,现在大哥和雪琼姐都没在,查细作这件事不能全交给戎容。也不能全指着青染的招供,咱们也要清查,大嫂如今身子重,不如还是交给我。”傅晓晓说:“我保证不用刑,就问话。”

    “不行。”大嫂抱着肚子,吃力地说:“你来黑山寨至今才待了几天?许多兄弟至今都不认识你,他们怎么肯听你的话?”

    虽然话说得很有道理,傅晓晓还是不忍大嫂挺着一个快生的肚子劳累。她说:“不如这样,找几个信得过的兄弟传话,让他们先自查。咱们呢,就坐在这敖鹰堂查。”

    “那怎么行?”大嫂一脸不认同道:“都是兄弟,你这样做是要让他们彼此指证吗?那要怎么判断谁说得是真话?自查不妥,我不能让居心叵测的细作坏了兄弟间的情谊,寒了他们的心。”

    这话说得也是,傅晓晓也知道黑山寨的现状,他们从始至终都是一条心,兄弟一般的关系。若是大张旗鼓,甚至让他们指证彼此,无疑是比被围山还要严重的伤害。

    傅晓晓沉默下来,决定全听大嫂的安排。

    俩人的动静吵醒了小夏,小姑娘爬起来将敖鹰堂内的几盏灯全点上了。有睡觉受不得光的迷迷糊糊要醒来,结果不仅没醒来还翻了身背对着光线又睡着了。

    看着孩子们的睡脸,妯娌俩人多少有些安慰。但是透过门窗看到被点亮的夜空,笼罩在二人脑袋上的阴霾就无法散去。

    “棘手,太棘手了。”傅晓晓轻轻拍着长女的小小身体,想要她睡得更安稳些。

    “弟妹,如果是你,想往黑山寨上派遣细作会如何做?”

    傅晓晓眼前一亮,她怎么忘了还有换位思考这一项。

    她想了想,道:“既然是细作必然是越不起眼越难引起注意越好,首先,面貌一定要普通,一眼看过去记不住长相的那种;再则有特定地职业,比如厨师,厨艺还不能太好,容易被打听过去;另有,靠嫁娶,青染就是这样做得……”

    大嫂点点头,“就按你说得这几条来查!”

    有了先决条件想查就容易了,天亮以前,敖鹰堂外的空地上站了足足三十人。其中的十三人,是戎容从青染嘴里问出来的,其余的人则是妯娌俩个连夜查出来的人。

    这个数目多少镇住了大嫂,她一夜没睡,脸色十分难看。若这三十人都是细作,那么黑山寨不止是岌岌可危,而是根本没有胜算。

    妯娌俩个默契地齐齐回头看向敖鹰堂内的孩子们,她们担心保不住这群孩子。

    “大嫂,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证实这些人的身份。”傅晓晓说。

    “嗯。”大嫂点头。

    证实过程不必妯娌俩人监督,她们一夜没睡,作为准妈妈多少有些精力不济。无法,只得先将这件事交给戎容来办。当然,怎么做的法子告诉了小姑娘。

攻山(3)

    白日里休息也不踏实,俩个孕妇只休息了一个时辰就被山下的嘶喊声吵醒,可见攻山的力度增大了。孩子们因为这样的喧哗不敢去敖鹰堂前面的空地,委委屈屈地缩在后堂默默玩着无聊的游戏。

    敖鹰堂前面的空地上只剩二十几个人了,通过戎容的筛选排除了七人,这二十几人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可能性是细作。

    这样的结果傅晓晓和大嫂都很满意,但她们的满意是戎容做得很不错,挑不出半点不妥。可就黑山寨如今的处境,这样的结果必然是让人忧心的。

    “弟妹,你如何看?”大嫂问傅晓晓。

    “大嫂,尽快做决定吧!”傅晓晓听着山下的厮杀声,“我怕大哥……”

    她没有直言,身边的大嫂抚摸着自己的肚皮脸色晦暗。

    “娘,爹一定能打赢那个秦王。”戎容恶狠狠地看着傅晓晓,说:“五婶什么都不懂,黑山寨上有那么多的兄弟,还有五叔造的武器,我们怎么可能会输?”

    “三年前,在你们一无所觉的情况下秦王就在派遣细作。如今仅大黑山上就有二十几个细作,我只怕他们已经把山上各处都摸了个明白。这样一来,秦王对黑山寨了若指掌,我们却对他一无所知。大嫂,还是先把这件事告知大哥和雪琼姐吧?就算找不到对策,总要有所防备。”

    “你说得很对!”大嫂脸上的神色又急又慌,显然如今的她已经六神无主了。

    “戎容,你找来信得过的,脚程快的,对黑山寨各处都熟悉的兄弟去通知你爹爹和姑姑……”

    傅晓晓话说了半句,山下忽然传来一声轰隆,吓得俩个孕妇急忙伸手扶住彼此,深怕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将对方吓出个好歹来。

    俩人站定后,山下又传来数声轰隆巨响。心有准备的俩个孕妇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等待这声音停止。

    在阵阵巨响中,傅晓晓垂着脑袋没让人看到她目中的惊讶。如果她没有听错,这动静是爆炸声,黑山寨哪里来得火药?

    不会是薛睿喆造出来的吧?这人也太大胆了,竟在冷兵器时代造了这么危险的玩意。

    爆炸声持续了十几秒后再没有动静,傅晓晓扭头去看大嫂,大嫂一脸忧虑,目中甚至添了几分伤心。

    “大嫂,你怎么了?”傅晓晓问。

    大嫂仰头看着院中的天空,茫茫天色蓝的醉人,她说:“黑山寨不成了。”

    大嫂没有用任何不确定的词,傅晓晓听来却如晴天霹雳,让她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去看戎容,原以为小姑娘会像刚才反驳她一样反驳自己的母亲,谁知她竟垂了脑袋,一副被生活打败的模样。

    这时,大嫂重新开口道:“这火药是黑山寨从不展露人前的依仗,五弟造出来的时候就说过,这玩意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用。”

    “这是为何?”傅晓晓疑惑。

    “这火药动静虽大却没什么杀伤力,只能当作吓唬人的武器。若敌人当真被吓住,那黑山寨尚有余力缓冲,若没有被吓住那大有可能任人宰割。”

    听得此言,傅晓晓不得不叹息一声。他们夫妻果然都是正面人物,就算在这个时代里掌握了别人没有的技术,也不曾草菅人命。

    因为跟自家男人是一类人,所以傅晓晓很能理解薛睿喆。可是呢,因这男人当年的一时不忍,她们母女就要丢掉性命了。

    若是薛睿喆知道这件事后会不会后悔没有在火药里加足分量?

    想着这些,傅晓晓的心情平静了许多。可大嫂却完全慌了,正巧这时主寨的大门被浴血而来的大哥推开。看到主心骨,大嫂不管不顾的几步奔过去。

    大哥一脸疲惫,看到自家婆娘如此的不管不顾,脸上显出惊悚地表情来。

    老夫老妻抱在一起,大嫂不止不嫌弃满身脏污的大哥还一边捶打他一边哭了起来,她诉说了这一晚上的担惊受怕,诉说了妯娌二人如何揪细作。

    看着被绑在一边的细作们,大哥满目赤红,但很快掩饰了这样的情绪。

    他说:“承瑶,黑山寨不安全了,我要找人送你离开。”

    “我知道。”大嫂说:“我听到火药爆炸的声音了。”

    “是。”大哥一脸担忧的说:“不出一晚,黑山寨就守不住了。”

    “都怪这些细作!”大嫂扭头去看扎堆在一起的人。

    “现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赶紧让孩子们和你一起收拾收拾。”大哥摇晃了大嫂一下。

    “可我想跟你一起,就算死也跟你一起。”大嫂隔着自己的肚子吃力的搂紧大哥的腰,打定主意要与自己的男人同生共死。

    “瑶瑶,你忘了?你肚子里还怀着我盼了十多年的亲生骨肉,为了她你也要好好活着。”大哥动情的说着,“还有,我未必会死。到了紧要关头我一定逃跑然后去找你。”

    这最后一句话怎么听着都是假话,偏大嫂信了。她不仅信了还打算照着大哥说得去做,“那你且等我一等。”

    大嫂拖着肚子,拉了戎容一起去了敖鹰堂后堂,独留傅晓晓和大哥。

    傅晓晓来黑山寨的行李一直没拆,倒不用收拾。就算要收拾,敖鹰堂后堂小夏跟着长女在一起呢,不会落下东西。

    “五弟妹……”大哥忽然撩开衣摆跪在了傅晓晓脚边。

    “大哥?!”傅晓晓吓了一条,弯腰去扶大哥,却被他用手轻轻推开。

    “五弟妹,若大哥有个三长两短,求你一定护住你大嫂。”大哥深深拜了下去。

    傅晓晓看着这个男人,想起他们初识时他潇洒、散漫的模样,那种恣意此时完全不见了,好像换了一个人般。这个人满身累赘,不再潇洒,却更让人钦佩。

    为了家庭,为了自己的女人,为了孩子低头的英雄更值得人敬佩,因为他们放下了骄傲、自尊,这样有情有义的男人才是真英雄!

    “大哥,放心!”傅晓晓自觉无法拒绝,“如果真遇到什么事情,我定然先护住大嫂。”

    “五弟妹,大哥这里多谢你了。”大哥眼睛赤红,“若有来生,定粉身碎骨以报。”

    “大哥切莫这般说。”傅晓晓伸手再去扶戎子豪,这个男人这一次没有拒绝。她说:“大哥一定要保重自己!”

    “五弟妹放心,大哥若只活一刻也必然不会让人多伤害你们一分。”大哥起身后,抱拳再行一礼。

攻山(4)

    “弟妹,你去看看你大嫂收拾好了没有?”大哥说。

    “好。”傅晓晓转身去了敖鹰堂后面。

    几乎就在她转身走了几步的功夫,门外传来利刃划破皮肤的声音,以及细微的闷哼声。傅晓晓吃惊地回头去看,虽然看不到那场面却也知道大哥在杀人……

    狮子再温顺,再有情有义,关键时刻也是致命的。

    叹息一声,傅晓晓装作什么也没听到,迈步走去后堂。

    不想却看到不知哪里来得婆子、妇人将大嫂和孩子们围在了一起。她们跪在大嫂脚边,眼泪横流。身边或站或跪或抱着几个孩子,一下下磕头,让看着的人只觉心酸不已。

    “大当家媳妇,不求你能带我们一起走。只求你能带上这些孩子,他们太小了,不能这么早就死在这里。”一个年纪稍长的妇人一边推着自己的孩子,一边从旁边揽了一个更小一点的。

    那被揽去的孩子一脸无措,他的娘亲年纪轻轻却很知机的磕头,“求求你,我家宝儿饿着也没关系的,只求能保他一命。以后就是要饭都不麻烦大嫂。”

    “大嫂,救救这些孩子吧!”有人藏在人群中喊了一声。

    现场混乱,长女被大小几个夹在中间,尽管保护的很好还是能看出她有点被吓到。傅晓晓心疼自己的孩子,正因为心疼自己的孩子看着眼前大大小小的孩子心生不忍。

    “娘亲!”长女看到傅晓晓,恐惧的小脸上像燃了希望的小火苗。

    傅晓晓想将她抱进怀里,但隔着人群过不去。

    “这是五当家的婆娘!”不知哪个媳妇喊了一声。

    傅晓晓立时也被围了,她不得不出声暂时安抚。

    “秦王不会向孩子下毒手的,孩子们不会有事。”傅晓晓说。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人言语刻薄道:“你若是觉得秦王不会下山,为何不让自己女儿留在这里?”

    “说得很是。”有人跟着符附和,“若五当家媳妇愿意将女儿留在山寨里,我们就相信秦王不会伤害我们的孩子。”

    傅晓晓沉默,她看向长女。长女一脸恐惧的回看着她,似乎很怕她会答应这些女人将她留在这里。如果来攻山的不是秦王,她或许会考虑。但这个秦王,早些时候就看她看薛睿喆不顺眼,难保他不会迁怒女儿。

    她这边沉默的太久了,让那群等不及的妇人、婆子纷纷站了起来。

    “怎么不出声了?”有人指着傅晓晓说:“轮到自己的孩子就不忍心了?”

    “自己的孩子自己疼。”有人说:“能指望她什么?”

    “孩子破一丁点皮我都心疼老半天,何况如今生死关头。”有人抱着自己的孩子一脸不舍。

    “跟这种只顾自己的媳妇说甚?还是求大嫂。”有人提议道。

    然后众人又去围大嫂了,傅晓晓头疼不已。这些人对她不熟悉,这样紧急的情况下也不适合深入的了解,生出误会难免。

    傅晓晓没有怪她们,只是有些无奈。

    大嫂看着周围的一群人,说:“太小的孩子不能带,你们也看到了,我还怀着孩子。五弟妹那里也怀着一个,太小根本无法照顾。”

    有那抱着婴儿来得小媳妇,听得此言抱着自己的孩子大哭出声,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戎容看不下去了,她站出来对自己母亲说:“可以让大孩子带小孩子,我就可以照顾一个。”

    哭声在这句话后静了静,跟着众人感激地跪拜,傅晓晓叹息一声。大嫂也是一脸愁容,此刻她们齐齐想到:年轻,终究是太年轻了。

    当过母亲的的女人都知道,孩子不是那么容易照顾的。戎容若是能行,大嫂怎么会拒绝,就是知道这小姑娘只能一时好心,照顾孩子她还差得远呢!

    但那又怎样呢?傅晓晓和大嫂都不是心狠的女人,何况还都是当了母亲的人。戎容答应了,种种困难她们也都知道,可要放弃这些孩子谁能真忍心?

    大嫂一脸愁容道:“既然答应带你们的孩子一起走,那么劳烦你们帮我收拾一下行李,已经耽误太长时间了。”

    “好好,马上收拾。”一众妇人跟着大嫂去了后院她和大哥的住处。

    傅晓晓终于牵到长女的小手,不想却被那些留在原地的半大小崽子给鄙视了。有的孩子甚至用恶意的眼神看了长女一眼,那眼神让人心底发寒。

    她是不敢小看孩子的,手不由得握紧了长女的小手,然后看了一眼小夏。

    “小夏。”

    “是,夫人。”小夏一脸惊恐,不像靠得住的模样,可如今自己身边只有这个少女了。

    “一会儿出发离开黑山寨的时候,你一定帮我看紧涵涵,一定让她在你伸手就能抱到的地方,谁靠近都不允许!记住!”

    小夏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落在长女身上的目光都是散的。

    这样的小丫鬟怎么敢将女儿交付?

    傅晓晓伸出一只手压在小夏肩头,“相信我,小夏。我们都会没事的,我们会安全回京城。”

    小夏眨眨眼,问:“真的?”

    “真的。”傅晓晓说:“就算我有个三长两短也会让你安全下山。”

    小夏眼睛红了,眼睫微微抖动,一串泪珠落了下来。她哭着说:“夫人,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傅晓晓将小姑娘搂进怀里,小夏是比眼前的这些孩子大一点,但顶多大个两三岁、三四岁有限的很。

    此刻傅晓晓很后悔,为什么没有带着竹染过来。那姑娘如果面对此时她遇到的事情,必然淡定从容,说不准还会给自己出主意呢。

    杂七杂八的想着这些,傅晓晓发现眼前被人落下的孩子里,竟没有一个是女孩。这一定是做母亲的选择,她想问问这些孩子家中可有姐妹,可若是开了口眼前的人数说不准会增多一倍,而她和大嫂更加照顾不过来。

    这可怎么办?要不要开口问?

    思考半晌终是不忍心,她问出了口,并要求这些有姐妹的孩子去找她们过来,就以女孩子心细为理由。

攻山(5)

    院中人头攒动,大大小小近六十个孩子,傅晓晓看着这些或紧张或兴奋的孩子,只觉肩头责任重大。大嫂和那二十几位妇人出来的时候都傻眼了,久等我们未至的大哥从另一边的敖鹰堂绕过来时也傻眼了。

    “怎么回事?”大哥不晓得其中事自然先开口问。

    大嫂面色沉沉,围在她身边的那些立时绕过孩子们奔到了大哥面前。同样的乞求,同样的结果,大哥眼神暗含警告的看了傅晓晓一眼。

    傅晓晓也知道自己惹了麻烦,如果只是她和大嫂并几个孩子,目标没那么大。但如今六十几个孩子,这秦王和手下人眼睛若是没瞎就不会看不到他们。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和大哥、大嫂都是一样的人,他们或许有心狠的时候,终究不会丧心病狂到见死不救。何况这些都是孩子,都是和大哥在山下一起拼命的兄弟的孩子。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众人都要一起走!

    “既然已经多了这么多人,”大哥说:“你们这些媳妇子也一起走,孩子们需要人照顾。”

    “我们不走!”不知哪个妇人忽然说了一句,“已经给大哥、大嫂添了诸多麻烦,我们要留在这里守着黑山寨,守着我们的男人回来!”

    女人说着说着抽泣出声。傅晓晓跟着眼睛也干涩的厉害,忽然手被一只小手牵住,她低头看到长女正一脸无措的看着她,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在这以前她一直惶惶不安,但那种情绪尚可忍耐,毕竟没有亲历生死,没有穷途末路,没有面临抉择,所以一直有种做梦的感觉。直到此时此刻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那种生离死别的悲哀,才恍然发现自己的无能为力。

    如今的自己无法救女儿救自己,更遑论拯救他人,她也没有赴死的勇气,因为女儿没有安全,因为肚子里的这个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

    “那就一起护送孩子们下山。”大嫂说:“你们总希望看到孩子安全无虞。”

    “不必了。”站在大嫂身边的一个妇人说:“我们都是妇道人家有什么能耐护住他们,既然交给大哥大嫂就相信他们一定是安全的!”

    傅晓晓看着这些妇人眼中的神色,个个都是一脸的决绝。她深知她们并不是真的相信自己的孩子一定安全,而是知道她们跟着只会是拖累,如果真的遇到危险不仅护不住孩子们还会让大哥派遣的人分心照顾她们。

    一个孩子若是途中受了伤,崴了脚大人们可以抱着、拎着,若是一个大人,就不是那么容易带下山的。

    忍着不跟,才能多一点的保证自己孩子安全无虞下山,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女子,将母亲微弱地一点希冀全寄托在大哥、大嫂手里了。

    “你们说得很是!”大哥脸上显出几分放松来,他指着大嫂和傅晓晓说:“这俩个怀着孩子不能留在山上,万望诸位见谅。”

    一众妇人看向大嫂和傅晓晓,然后齐齐跪倒下拜道:“那就拜托大嫂和薛夫人照顾我家孩儿了!”

    二人正要说些什么,一男子从敖鹰堂后面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说:“大哥,快些走吧!山下秦王又在集结兵力。”

    来人走到大哥身边,然后看到一院子的大人小孩,他愣住了。

    这时他的目光移动,在人群中他看到了一名女子,那女子看到他忙几步上来,“夫君……”

    女子一脸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模样,那男子却上前甩了一个耳光给女子,他怒喝道:“你这女人在这里做甚?还把孩子们带过来,是想连累死大嫂他们吗?”

    那女子脸被打出五个指印,小声的求饶道:“我只是不忍心,孩子还那么小……”

    “谁家的孩子不是孩子?”男子怒吼:“就咱家的金贵,死不得吗?”

    “夫君!”女子哭着跪倒在男子脚边。

    男子赤红着双眼忍着眼泪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能不要添乱吗?”

    “娘!”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从人群中挤出来,并一把推开那男子,“你走开!”

    男子被俩个小小的人儿推得踉跄,他怒极忽然拔出了腰间还沾着血的刀,听到这利刃声,女子将俩个孩子护在怀里,身边能挡下这刀的只有大哥,大哥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刀刃下是自己的妻儿,男子的刀实在劈不下去,他转身跪倒在大哥脚边,“大哥,求求你!”

    “你不必多说!”

    男子脸上多了几分恐慌,他伸手拉住大哥的衣袍,“大哥,求求你保下他们……”

    “夫君,大哥大嫂已经答应了。”男子的妻子边哭边笑着说:“我留在山寨里等你,孩子们跟大嫂还有五夫人一起走!”

    男子吃惊地抬头看了大哥一眼,见大哥没有反对,他又回头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然后扔了刀将妻儿抱进了怀里。

    “好了,快起来准备出发,不能再耽搁。”大哥拍了拍自己这位小兄弟的肩,然后说:“回头咱们一起合计合计如何将其他兄弟的儿女送走。他们这边先走!”

    男子一脸感激,抹掉因为喜悦掉落的眼泪,涨红着一张脸点头,“多谢大哥,多谢大嫂,谢谢五夫人。”

    “你小子少废话,去找四十个兄弟过来!好机灵的。”

    找人过来自然是要组织个护卫队出来,那男人一脸惊喜的爬起身,一边笑着一边跑了出去。

    “咱们走!”大哥手一挥,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敖鹰堂。

    等了没一会儿,队伍重新集结出发,这一次那些妇人没有再动,只跟自己的子女拥抱道别,一行人这才离开了黑山寨,朝着山下而去。

    按说此时应该走后山更加安全,但鉴于山寨中细作众多,一行人不敢冒险,所以决定先从前面离开然后转去后山。走了不少冤枉路,但只要是安全,这些冤枉路全都没白走。

    与大哥分开是在半山腰去往小院的山路上,大哥要去指挥打仗了,大嫂与他难分难舍。

    “只要你平平安安,我便别无所求。”大嫂哭着说了一句。

    “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重自己。”大哥慎重承诺,然后摸了摸大嫂的肚子说:“你小子要体贴一些,照顾好你的娘亲,知道吗?”

    最终,大哥还是带着一些人和兵器下了山,众人目送他离开才重新再出发。

遇伏

    后山的山路与前面相比更加陡峭,有些地方甚至直上直下,十分考验人的胆量。但是,这里不得不再说一下薛睿喆这个人,他在这样的地方居然设计了木头滑梯。最最体贴的是,这木头滑梯非常安全,因为头顶和两侧都是有护栏的,除非你在滑梯上飞起,否则决计能让你轻轻松松滑到底,十分便捷和安全。

    当然,鉴于人工、材料以及时间等等的问题,这种体贴的木滑梯只有几段路,所以大部分时间他们这群人还是用两条腿走得。

    眼见着山脚就在不远处,忽然一支暗箭直射而来,且因距离过近中箭的人完全来不及躲闪就倒在地上。孩子们没有准备就遇上这等突发状况,于是像受惊的鹿群一般在树林间乱窜。

    一时间场面完全失控,耳边除了箭矢的破空声,便是一个个倒落入草丛的闷哼声。没有人有精力去查看那些中箭的人是否还活着,只自顾自躲着、尖叫着。

    “蹲下!藏起来!”有人大喊。

    “不要慌,越慌越容易中箭。”有人跟着喊。

    “蹲在地上慢慢移动,不要蹲着不动。”又有人喊。

    这些人都是极为有对战经验的山匪,他们不光喊,还上山拉扯那些惊慌地“小鹿”,帮助他们躲避、逃命。

    傅晓晓和长女、小夏以及大嫂并几个孩子一起听话的蹲下,慢慢的靠着密实的树干躲避不知哪里飞来的箭矢。

    片刻后众人纷纷躲了起来,有伤的不重的都被这些山匪救了,当然也有在这些箭矢中倒下就再也没机会重新爬起来的。

    “大嫂,接下来咱们应该怎么办?”傅晓晓惊慌的大喘气,一手揽着一个将女儿和小夏的脑袋护在怀里。

    “莫慌。”大嫂扫视各处,然后说:“蹲身或者趴下,慢慢移动离开。”

    “好。”傅晓晓答应一声,山下埋伏在周围的人却是蠢蠢欲动。

    有人甚至在不知名处大声喊话:“我们是秦王座下的护卫士兵,奉劝你们不要同朝廷作对,赶紧举手投降!”

    他的话方落,就被一箭射的消了声音。那箭矢的破风的声音,一点都不必这些敌人射的差。傅晓晓在这一箭后,心下安定不少,然后在有人指挥的情况下缓缓往山上退走。

    这边有山匪小声嘀咕了什么,开始的时候傅晓晓只以为他们在商量对策,直到有人扬高了一点声音道:“……适才看了都是孩子,应该是在转移老弱妇孺。这样一群人,咱们不用怕的,直接冲。”

    那人信心十足,对于欺负老弱妇孺完全没有心理压力。

    傅晓晓心里憋屈,多么希望自己手中也有一把弓,射死这个心无怜悯的**子。

    谁知,不知哪里来得一箭当真射向了那处出声的树丛,射完一箭那人便大吼一声飞身上前,“走!”

    如此英勇的男人,傅晓晓都没来得及看他长了一张怎样的脸,就被不知哪里窜出来的一名汉子挡住。他以身拦着可能飞来箭矢的方向,然后推搡着她,催促着她赶紧离开这处矮坡。

    在他们一众人重新爬坡的间隙,又有几个汉子飞身扑向那些射箭人,一时间树林惊起鸟雀无数,喊杀声、利刃划破皮肉的声音不绝于耳,让傅晓晓的一颗心直接吊在了嗓子眼,砰砰地动静惹得她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

    有驻守在此处不远的山匪前来支应,他们这群人终于顺利逃出了刚才遇伏的地方。

    坐下休息的时候,傅晓晓的心才勉强安定下来。此时他们准备地行李、吃食都落下了,只有人逃了出来。且还有不少人永远地留在了那处矮坡,包括中箭的孩子以及守护他们离开的几个兄弟。现场有孩子痛哭出声,有孩子拥抱彼此,还有一脸恨恨地,似乎下一秒就要冲下山与人拼命……

    混乱地环境需要一个领头人安抚大家,傅晓晓在这群人眼中可没什么威信,所以她闭嘴没有多言。

    “清点人数。”大嫂一脸苍白地说。

    片刻后有人清点完毕,大声报告道:“孩子……丢了10个,有三个受了伤。兄弟们……丢了六个,如今人数……”

    不等这人汇报完,树林里又跑出来三个男人,一人背后中了数箭,支撑不住被另俩人搀扶而来。远远看到他们就有兄弟们上前支应,傅晓晓脸上一喜,一旁的大嫂的语气却没有任何变化的道:“重新清点人数。”

    孩子“丢了”的数目不变,兄弟们那一栏数目变为四,那个背后中箭的人终究没能挺住,死了。

    且另俩个侥幸捡回一条命的兄弟带回来了不好的讯息:秦王分兵了,很快这边也将有围山的敌人。

    大嫂叹息一声,说:“咱们人手有限,孩子们又都受了惊吓,现下不知他们将会派兵多少。此时下山无异于死路一条,不如先回半山腰的小院想想办法。”

    半山腰的小院有薛睿喆修建的迷宫,从入口进有九九八十一条小道,八十一分之一的可能性到达他们所在的那处院子。可以说,那处是目前黑山寨安全系数仅次于山顶主寨的地方,关键它有很多好处,比如直梯,比如能最快了解山下战况,再比如那个全山寨只有傅晓晓知道的密道,那个薛睿喆离山时都没有告诉大哥他们的密道。

    “那就走吧!”傅晓晓说。

    从山下走到这里,傅晓晓的确有些累了,她相信大嫂比她更累,毕竟那肚子是她的两倍大,衣服都遮不住的笨拙臃肿。

    看她脸色苍白,傅晓晓心下咯噔一跳,“大嫂,你没事吧?”

    适才慌乱不已,不知道大嫂这般是动了胎气,还是想要生产,无论哪个傅晓晓都不意外。

    “没事。”大嫂深吸一口气,道:“可能动了胎气,咱们去半山腰,那里应该有人能帮得上忙。”

    “娘亲?”一直守在她身边的戎容满脸慌张的握住大嫂的手,此时的她像极了无助的小女孩。

    “戎容别怕,咱们走!”大嫂扶着女儿的手艰难起身,傅晓晓想伸手帮忙,却记得自己如今也是双身子的,别一个不小心把人摔了。

    于是只得吩咐一边的小夏,“你去帮忙。”

    “五婶……”站在不远处的大妮道:“小夏姐姐扶着你就好,我跟蓉蓉姐一起扶大伯娘。”

    “也好,你们小心一些。”傅晓晓温声吩咐。

    大妮冲着她笑了笑,站到了大嫂身边。

暂避

    到得半山腰,可见或红或粉的山花在土灰墙上隐现,阳光正好直直射下来,花儿在娇阳下更显生机。但是与之相对的,这半山腰的迷宫是不是太安静了?

    傅晓晓在这里只住了几个月,她记得这处迷宫里通常会有牲畜和家禽的声音。就算赶上如今黑山寨有难那些动物都被主人杀了,却也该有打水、泼水的声音,就算这些都没有,如今正是午后,该有炊烟和饭香味的,这些竟也没有。

    静谧的环境好像这里所有的房子都是空的,没有一个活人留下!

    一股寒意袭上心头,傅晓晓握紧女儿的小手,走进过道的时候她甚至不敢靠墙太近,似怕墙上会有鬼手那样的东西突然出现,将她或者女儿害死。偏她这种感觉不能告知周围的人,因为她怕引起恐慌。

    待他们去了以前住的院子,坐在往日用饭的饭堂,大嫂才示意几个跟来的兄弟去查看周围的情况。原来不止她一人觉得这里不对劲,还有大嫂和这些兄弟们。

    坐在饭堂里等待结果的间隙,小夏说:“夫人,时候不早了奴婢是否要准备些饭食?”

    她一开口,看过来的何止傅晓晓,还有五十几个眼神。

    说来也是,孩子的确不比大人抗饿。于是她点点头,“多准备一些,你看这么多人。”

    小夏蹙眉,一脸愁容道:“奴婢从没做过这样多人的饭食。”

    “没关系。”戎容站起身,“我和你一起。”

    “我也去。”大妮道。

    “我可以帮着烧火。”大小也自发道。

    大嫂见了,说:“都去!记得一定要把饭食做熟。”

    “大夫人放心。”小夏一脸沉稳蹲身道:“奴婢一定做好。”

    既然有了领头人,陆续有几个孩子跟着小夏一起走了。饭堂再度安静下来,傅晓晓抱着长女,小姑娘在母亲怀里昏昏欲睡。

    “睡吧!”傅晓晓将女儿打横抱在膝头,摇晃了一会儿长女就睡着了。

    饭堂里乖乖坐着的孩子们,陆续找了地方睡觉,一时间饭堂里安静地只剩层层叠叠的呼吸声。

    大嫂小声问傅晓晓,“弟妹,你觉得咱们能逃出生天吗?”

    傅晓晓一愣,想到那间她和薛睿喆住过的房间,那里可是有一间密道直通山下的,便点了点头。

    只是那密道狭窄处极窄,只能容一人通过,她真有些担心,若是她忍不住说出了密道,能否保下这些人的性命。

    “弟妹倒是有信心,只是我……”大嫂摸着自己的肚皮,一脸担忧道:“你大哥现下在刀刃上舔血,我真怕,真怕……”

    她眼中闪过巨大的恐惧,话却没有说出口。

    傅晓晓点点头表示自己能理解,她的夫君薛睿喆一去北地近俩月,连一封家书都没给她,好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她总望着高处去寻却总不见他的身影。

    妯娌俩个说着无边无际的话,隔壁地厨房里传来烟火味,以及孩子们叮叮当当刷碗洗碟的声音。

    这样生活的杂音如果是以前傅晓晓定然觉得扰人,如今却觉得它能安定人心,傅晓晓在这样的声音里笑了笑。

    大嫂看到这样的傅晓晓有些羡慕,道:“你有涵涵这个亲生的长女,我与你大哥成婚十余载才有第一胎,偏又赶上黑山寨被围,弟妹你说我是不是命中注定无子无女?”

    “大嫂,你说什么呢?”傅晓晓用笑容安抚她道:“你现在就怀着一个的,哪来的无子无女?”

    “说得也是。”大嫂垂首看着自己的肚子,一脸慈爱。

    傅晓晓看着这样的大嫂,心下有了不好的猜想,她问:“大嫂,你是不是觉得哪里不妥?你别急,别灰心,等一会儿让兄弟们找来个懂怀孕生子的妇人给你看看。”

    “没有人了!”去查看迷宫情况的一个汉子脸色铁青的说。

    “你这是何意?”傅晓晓问。

    “人都死在了自家的床上,应该是中毒而死,昨夜毒发。到这会儿他们身体尚是暖热的,却都没了气息。且他们个个儿脸色发紫,嘴角带血,虽然神态平和,但毒发前应也受了不少苦痛折磨。”

    “全都死了?”大嫂一脸惊恐,“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那人说:“不止人,还有家中的牲畜和家禽,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除了这些你们还发现了什么?”傅晓晓问:“毒下在哪里?谁下的毒,有线索吗?”

    那人摇头,“我是来通知刚发现的情况,一会儿有其他兄弟说具体的调查情况。”

    傅晓晓和大嫂没有等多久,陆陆续续有兄弟跑来这里汇报情况,且汇报的内容让人不寒而栗。

    原以为这么多人一起中毒是一场大型的投毒事件,谁知却被人告知各人中毒的深浅和中毒的细微表现显示他们中的不是同一种毒,这毒液也不是下在水井里,而是涂抹在打水的水桶和家用水缸里……

    此外,这不是一个或俩个人所为,而是三家人联合在一起下的毒。

    “你们是如何肯定这下毒一事是黑山寨里的人做得?”傅晓晓问。

    “因为这三家没有死人,鸡舍里空空如也,最最重要的一点这三家里的金银细软都不见了,似乎是连夜带走的”

    “此外还有什么特点?”傅晓晓问。

    “直梯那里的绳子被砍断了,负责直梯升降的人被杀了。”

    “……”傅晓晓一脸惊恐地看向大嫂,大嫂抿着双唇,眼中有火焰闪了闪,看样子是生气了。

    “不要让我知道他们是谁,否则,否则……”大嫂一拳砸在饭堂的餐桌上,宽大且沉重的实木桌子没什么反应地轻微微颤了颤。

    这时,小夏和戎容几个大孩子抬着一个大木桶来了,米香味从未盖严的缝隙里飘出来,众人的脸色同时一松,似乎所有的期待都只是等待这一刻。

    天塌下来也要吃饭,傅晓晓没再想迷宫那边一堆死人的事情,只将长女慢慢摇晃醒来。

    显然有这种想法的不止她一个,大嫂坐在饭桌前招呼一众小辈一起用饭。

    被叫醒的孩子大约是真饿了,即便被人从梦中唤醒,也没有表现出生气或者不开心,所有人都围在了饭桌前用饭。

    一时间,吃饭声碗筷撞击声,都让傅晓晓一阵恍惚以为如今的他们很安全,很安全的在用一顿饭。

危机1

    饭堂里只余碗碟碰撞的声音,有的孩子一边吃一边哭,大约在之前的埋伏里失了兄弟姐妹,傅晓晓看着这些年幼的孩子,看着他们吃着混着泪水的饭,心下也不由得一酸。

    转头看了长女一眼,心中一片柔软,但忧虑更上升一层。

    另一边,大嫂没有用用饭,而是跟保护他们的领头人在说话。

    “大嫂,是不是要告知大哥,咱们没能顺利下山?”领头人眼眶发红,“还有迷宫里死去的那些兄弟,是不是也要告知大哥?”

    大嫂蹙眉,“你让我想想。”

    领头人脸现焦急的神色,“大嫂,必须要让大哥知道你没有下山,如果他不知道咱们在这里,万一秦王等人攻上山,大哥将人引来了这里可怎么办?”

    这是很有可能的,当年薛睿喆策划这个半山腰的建筑群就考虑到,若有朝一日有人想瓮中捉鳖黑山寨的人应该怎么躲避,怎么应对,这几乎是每个黑山寨上的人都会知道的。

    薛睿喆那个人当真是居安思危到了极点,早早就看出来当山贼不是长久之计,甚至早早就预料到有一天会被朝廷大军围剿……

    傅晓晓从我家男人真是高瞻远瞩的漩涡里挣脱出来,一种猜测袭上心头。

    “大嫂!”傅晓晓站起身,因为她的声音里尽是惊恐,引得所有吃饭的人都停下来看着她。

    “怎么了?”大嫂惊恐的看过来。

    “那些给迷宫里的人下毒的会不会已经将迷宫的秘密告知了秦王?”傅晓晓问。

    “……”大嫂一脸茫然。

    负责保护他们的诸位兄弟一脸恐惧,领头人将身边的所有人全部派了出去,只为探查这里各处是不是有人埋伏。

    看着原本一脸哀伤或者为一时安稳而露出笑脸的孩子骤然变得忐忑,傅晓晓有些后悔。那些话本可以告知大嫂一人的,如今该听不该听的都听到了,还引起大家的恐慌,她有些内疚。

    “娘亲,若是……可该如何是好?”戎容也是一脸紧张的问自己的娘亲。

    大嫂皱眉,脸上的慌张不比女儿差多少。

    傅晓晓想到了她和薛睿喆住过的那间房子里的密道,看样子是没法继续隐瞒了。

    她说:“大嫂,还是找一处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为妙,你说呢?”

    “哪里还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大嫂问。

    傅晓晓没有回答,只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你知道?”大嫂惊愕。

    傅晓晓点点头,道:“大嫂随我来。”她挪开身边的凳子,吩咐小夏,“你看着孩子们吃饭,尤其涵涵,让她不要挑食把这些全吃了。”

    长女小脑袋仰起看着自己的母亲,“我不挑食。”

    “嗯,涵涵乖!”傅晓晓给了女儿一个安抚的笑,说:“娘亲带着伯母去看花,一会儿涵涵跟着小夏一起过来,知道吗?”

    长女点点头,傅晓晓这才和大嫂一起离开了饭堂。俩人身后跟着领头人,他是负责保护她们安全的,自然是亦步亦趋。

    待三人到得薛睿喆和傅晓晓原本住的房子门前,只见门锁锈迹斑斑,好像随时都要断开。之前来黑山寨都是路过这里一直没有细瞧,回来之后也都住在山顶,里面什么情况更从未探究过。如今再看,那种只属于时间的痕迹有些触目惊心。

    领头人听傅晓晓的吩咐伸手掰断了门锁,三年了床铺还是那个床铺,衣柜还是那个衣柜,桌子还是那个桌子,只不过已经积满了灰尘。尤其原本供沐浴的位置,此时码了很多手臂长短粗细的木材,应该是供冬日取暖用的。

    木材太多了,足足一整面墙,三层厚,将密道入口堵了个严实。

    “……”无语不足以形容傅晓晓此时的心情。

    “弟妹,见谅啊!”大嫂很不好意思,道:“这是三年间积攒的,我跟你大哥说过不要这样,万一五弟回来……但你大哥说五弟不会再回黑山寨了,顶多小住。小住而已,可以去主寨,主寨的房子一直留着,所以……”

    “大嫂不必多说。”傅晓晓哭笑不得道:“眼下这密道口被木材堵了,怎么办?”

    “你说这些干柴后面有一条密道?”大嫂吃惊不已。

    “嗯。”傅晓晓点头,“关键是这些柴要搬出去。怎么办?”

    “你确定这里有密道?”大嫂面露怀疑。

    傅晓晓再度点头,“我下去过。”

    “下去?”大嫂满脸怀疑,“密道通向哪里?”

    “应该是山脚,就是不知道在哪个方向。”

    “为什么这里有个密道我不晓得?”

    “这是救命用的。”傅晓晓说:“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或许是想到山上各处的密道、暗语以及滑道,大嫂说:“这里其实是五弟为自己准备的最后一条生路?”

    “大嫂为何要这般想?”

    “我很难不这样想,你大哥如今在山下为我们拼命!你却隐瞒着这样一条生路,是对我夫妻不满吗?”

    “我夫君下山前留了多少后手,为什么山上会有这么多细作?为什么大嫂和我没有顺利带着孩子们下山?为什么现在迷宫形同一个纸灯笼一戳就破,完全没了抵御外敌的作用?大嫂,你告诉我为什么?”

    “五夫人,这是大嫂,你要尊重她。”

    “我很尊重她。”傅晓晓近乎咬牙切齿的说:“如今是这个局面,我希望大嫂尽快做出决定,现状已经如此,我们应该团结起来共度难关,保住黑山寨那些兄弟的血脉。这是最重要的,大嫂明不明白?”

    “我不明白!”大嫂眼眶红了,“你大哥在山下带着兄弟们在拼命,为了保护你我。你和五弟居然瞒着这样一条密道……”

    “不瞒着难道要等你们将这条密道的秘密也透出去?”傅晓晓被激的失了理智,有些话不顾后果的全说了,“黑山寨上多少兄弟?整整十万人,就因为你们不知防备,什么秘密都敢透出去,如今黑山寨成了什么模样?大嫂,你自己有眼睛,自己看看!山下刚死了十几个孩子,迷宫里死了更多。”

    大嫂深深呼吸,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傅晓晓,好像下一秒就要扑过来跟人拼命。

    “……大嫂说大哥在拼命,我的男人难道没有在拼命吗?他去的是北地,面对的敌人是北蛮人,不是比大哥如今的情况更凶险?”

    这句话比前面所有的话加起来都要管用,大嫂终于恢复理智,她对身边的领头人说:“让兄弟们过来搬木材,快些搬!”

    “是。”那领头人不含糊,迅速撤出房子,留俩个孕妇大眼瞪小眼。

危机2

    天渐渐黑了,屋子里的木材刚刚全部清理了出来,孩子们很懂事,吃过午饭跟着大人忙活了一下午。这期间,傅晓晓吩咐小夏做了接下来几天果腹的饼子,暂定三日近六十人的口粮,为了方便携带都是直接分给众人,让他们自己拿着的。

    所有的准备工作完成后,傅晓晓拿上了火把,吩咐小夏背着长女,由自己带头一行人走进了地道。

    大嫂跟在小夏后面,地道内的整体环境还是不错的,干净不染尘埃、空气清新没有异味。但因为实在狭窄逼仄,对于大嫂这样大腹便便的孕妇而言不是很友好。

    “怎得这样狭窄?”

    “这是天然形成的,除了那道门是夫君制的。”

    “真能通到山脚下?”

    傅晓晓没有从这里下山过,所以并不清楚。唯一的一次她还没找到开启山下石门机关的按钮,但这个现在说了只怕会惹来恐慌,不如含糊一下。重要的不是下山,而是保命,只要命保住了,从哪里下山不是下?

    “可以。”傅晓晓说:“只是现下不知山脚的情况,还是在这里暂避几日。等情况有好转再开启机关。”

    一行人走了多久也算不清楚,直到看见一池碧蓝的水,也不晓得水下有什么泛着盈盈蓝绿色的光。傅晓晓没有说薛睿喆曾经在这里洗过澡,怕有人忌讳不敢喝。如今非常时期,喝几口洗澡水而已,算不得什么。

    倒是这六十多人如何出恭是个问题,这里面可没有足够的马桶。

    想到这里,傅晓晓说:“这里什么东西都缺,我一会儿带人把缺的东西都拿下来。”

    “好。”大嫂在水池边沿的高台上坐下,这一日的折腾对于她这样的孕妇而言实在太折磨了。

    看着这样的大嫂她不得不又加了一句:“床拿不进来,就算拿进来也没多余的地方放,所以暂时都先打地铺吧!一会儿我让人多拿几个干净的马桶过来,为了居住环境一定要注意能忍的就先忍一忍。”

    大嫂赞同的点头,并吩咐了戎容和大小、大妮几个孩子看紧其他孩子。

    该交代的交代了,临行前傅晓晓吻了吻女儿的小脑袋,“等娘亲回来。”

    “好。”涵涵乖巧的说。

    离开密道再重新进入时夜已深沉,她和保护他们的领头人,带着三十几个兄弟拿了三十床被子、褥子,带了十个马桶,东西看着多,到了密道分给孩子们以后还是拿少了。

    密道其实是山洞,夜晚的温度堪比深秋,人只坐着不盖任何东西是根本坐不住的。

    无法,为了不冻坏孩子们,尤其要避免他们生病,傅晓晓只得带着人又走了一趟。

    这回再回来,被子、褥子、马桶都准备齐了,但这些东西并不能让这群人好好生活,可眼下密道外面的世界漆黑一片,那些死在迷宫里的人都躺着没有挪动,可以说此时的迷宫、小院死一般的安静,再如何胆大的人面对此时的这些都会害怕,傅晓晓打算明天再去拿另一些缺的东西。

    她回来时长女已经睡了,看着女儿甜甜的睡眼,傅晓晓觉得自己的劳累很值得。

    “大嫂、五夫人,你们现下很安全,我们兄弟几个想着去外面睡,一来可以探知大哥那边的战况;二来明日一早我们要将迷宫里的众人掩埋;三来我们提前一晚做准备,把以后能用到的东西准备齐全,等明早直接可以送过来。”

    傅晓晓很认同领头人的话,大嫂也跟着点点头。

    这时睡在大嫂身边的戎容忽然睁开眼问:“我们盖的被子不会是死人盖过的吧?”

    “……”傅晓晓打了个颤,她从小到大几乎没有怕的东西,但是唯独怕死人。

    领头人代她回话道:“这些肯定没盖过死人,五夫人吩咐过的。但这些却是他们的遗物,是从放置被褥的箱子里翻出来的。”

    戎容有些嫌弃,但最终没再说什么。

    这个插曲过后,领头人带着三十几个汉子离开了密道,密道里打地铺的众人在他们离开后都睡得格外深沉。尤其傅晓晓,她前一夜没怎么睡,此时几乎是沾枕就着。

    第二日醒来,从山壁的缝隙往外看去,天已大亮。因为睡得格外踏实、安心,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为何那几个大汉没有来送东西进来。

    直到众人聚集在一起把饼子啃了,傅晓晓才想起这个问题。

    傅晓晓扫视众人,目光与大嫂对上。大嫂眼中的意思很明显,她也意识到不对劲。但如今众人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实在不该说这个。

    傅晓晓将自己的饼子吃干净,然后嘴角带笑故作轻松道:“估计在路上,我去迎迎他们。”

    戎容看了傅晓晓一眼,眼中的担忧十分明显,就是不知道她是担心自己的五婶还是担心那群保护了他们一路的兄弟们。

    没人阻止傅晓晓去外面探明情况,因为这密道里除了大腹便便的大嫂,只有她是最合适的。总不至于让戎容去!

    傅晓晓举着火把看着漆黑的通道无比忐忑,她想着如果外面危险自己能否顺利逃脱,如果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女儿怎么长大?

    她看了大嫂一眼,大嫂点点头鼓励道:“弟妹,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涵涵的。”

    “……”这话说得真是不吉利。

    虽然话说得不吉利,傅晓晓却听得出对方的慎重。

    人家已给了承诺,你还想怎么着?

    终于她迈进了漆黑的通道,除了手里的火把傅晓晓没有任何依仗,就那样一个人走在漆黑地通道里。

    午后的阳光分外刺眼,偏傅晓晓刚从漆黑中出来,她走出房门的时候被头顶的阳光刺得眼前一片苍白,有一瞬间的功夫眼前什么都没有。等适应了阳光,傅晓晓脖颈上已经架上了一把银光闪闪的大刀,身边围满了人。

    “这女人瞧着眼熟。”站在一边的男子道。

    “把她交给王爷,王爷见多识广一定知道她是谁。”

    见多识广是这么用的吗?傅晓晓内心吐槽,身体却被俩个二货士兵驱赶到了小院的石磨边。堂堂大周朝的秦王殿下正坐在石磨上一边磨刀一边跟谁说着话。那人背对着傅晓晓,让人吓到腿软的是,他赤身被人穿了琵琶骨挂在一个木架上。

    那木架子傅晓晓认识,是厨子做干菜时做晾晒之用的。

危机3

    看到那人这般惨景傅晓晓的腿当即就软了,摔在地上以前被俩个身穿铠甲的士兵架了起来,一路托着跪倒在秦王脚边。

    男人嘴角带笑道:“这些年我做梦都想着这一日。把你从黑山寨这群山贼手里救出来,然后亲手放干他们的血,再烧了整座黑山寨……”

    这些话在傅晓晓耳中嗡嗡作响,她什么也没听清。除了男人的声音,余下的就只有血砸在地面上的嘀嗒声。

    人流那么多血是会死得,傅晓晓忍着心中胀痛的心酸,浑身颤抖地扭过头去看。头发凌乱地盖了半张青紫肿起的脸,如果不是脸上那道因为肿起更加清晰地疤痕,她一定能顺利的欺骗自己,那不是戎子豪!

    “弟妹……”戎子豪的声音几不可闻,“你为何还在这里?你大嫂、孩子们呢?下山了吗?”

    “下山了,他们都很安全。”傅晓晓趴在地上,她现在什么都不想了,只要能让大哥没有牵挂。

    “是吗?”秦王却在拆台,“山脚下被我的兵围得犹如铁桶一般,你说他们下山了我怎不晓得?莫不是你在撒谎?”

    傅晓晓恶狠狠地看着秦王,道:“那你有本事就将他们找出来!”

    “你以为我找不到?”秦王嘴角带笑,伸手轻轻摆了摆,两列士兵抬着数十具尸体摆在了她面前。

    傅晓晓只看了一眼就觉天昏地暗,这些人昨日还活得好好的,还帮忙给那群孩子们拿被子,如今却冰冰冷冷地死在百花烂漫的季节,死在这处所有人都以为很难攻入的小院中,怎不令人痛心。

    紧跟这些尸体走来的是她比较眼熟地某个护卫,他一脸谄媚的跪在秦王脚边,道:“王爷,那个屋子里得密道口只有五夫人能解开。”

    开密道口时,只有领头人和大嫂知道机关秘诀,那领头人不在这群尸体中,这让傅晓晓松了一口气,或许也是她最后的一线生机。

    秦王看向傅晓晓,“说吧!”

    此时,傅晓晓终于冷静下来,也开始分析自己所面临的处境。再次看向戎子豪,她的目光变得坚定,也读懂了大哥目中的担忧。

    她说:“他们都下山了,不知道秦王还要问什么。”

    “五夫人撒谎!昨夜我和兄弟们还抱了被褥进密道,她的丫鬟还给那些人准备了口粮,说至少要在里面待上三天。这仅一个晚上怎么可能下山了。”

    傅晓晓梗着脖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还有,背叛者没有资格用兄弟称呼他们。”

    秦王站起身走到傅晓晓身边,他蹲身捏住傅晓晓的下巴道:“我一向晓得你伶牙俐齿,却不曾想你还是个硬骨头。是觉得本王不敢动你?”

    “王爷客气了,臣妇从未这般想过。”

    “臣妇?”男人很嚣张地威胁,傅晓晓四两拨千斤。

    “不晓得王爷哪里看出来臣妇是个硬骨头?”

    秦王松开傅晓晓的下巴,牵住了她的一直手,还没等她有所反应,一根手指被他掰折了,傅晓晓立时便疼出了眼泪,她活到如今从没有受过这样的皮肉之苦,手指被掰断的那一刻她根本就忍不住嘴里的哭声。

    “你有十根手指,你一时不说我掰断一根,二刻不说我掰断第二根,我看你到底能硬到什么时候?”

    傅晓晓抹掉眼泪,忍着疼去看挂着的戎子豪,那男人也在看着他。

    秦王的声音里带了几分谐谑,“怎么?你跟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傅晓晓扭过头吐了秦王一脸,“怂包!逃兵!我不想跟你说话!你不是要掰我的手指吗?拿去!”

    她一辈子没这般硬气过,但看着戎子豪被折磨地只能等死,她就觉热血冲头,变得从未有过的强硬。只想着决不能向这个人低头,决不能向她看不起的人低头!

    “王爷,让小的来吧!”那个叛徒谄媚的上前一步跟在秦王身后说:“小的手脚利索,绝对能在五夫人没反应过来前将她的十根手指掰断。”

    秦王冷眼看过去,那人立时后退了一步。

    傅晓晓却是看着那人笑了,“好哇!把手指都掰断吧!也省得我去调整密道机关。”

    秦王看向傅晓晓的目光更加愤怒,“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杀你?”

    “怎么会?”傅晓晓笑了,“我只是想到了一句话。”

    “什么话?”

    “怂包只会向着比自己弱的人下手。”傅晓晓哈哈大笑,“姓李的,你在我这里一辈子都比不上我的夫君薛睿喆!你说我硬气,说我硬骨头,其实不是我硬而是你太软了。你这样的人享受着百姓的供养,却向着他们挥刀,你不必嚣张不必端王爷的架子,如果今日是我的死期,我受的折磨未来的你不会比我少受一分!”

    “傅氏,你大胆!”秦王怒而起身,围在他身边的士兵纷纷拔出身上的佩刀指向傅晓晓。

    “弟妹……”戎子豪的声音再度传来,“不要再激怒他,你好好活着,别忘了你现在还怀着五弟的孩子。”

    “大哥,你别说话了,别动!血都要流干了。”傅晓晓忍着手指传来的疼痛说:“我没事,我好的很。”

    “你大嫂现在是安全的?孩子们也都好好的?”

    “是。”傅晓晓笑着说。

    “那就好。”戎子豪道:“大哥要活不成了……”

    傅晓晓的眼泪哗哗落下,“大哥你坚持一下,大嫂怀着你的孩子呢,他很快就要出生了,你不是判了十多年了吗?难道忍心一眼都不看吗?”

    “我不成了。”戎子豪低垂的脑袋动了动。

    傅晓晓坐起身,但见那脑袋又垂回到原来的位置,她再也忍不了,转头向着秦王下拜,“王爷,我求你了,饶了我大哥吧!他受了这么多苦,够了,真的够了,你饶他一命好不好?”

    “你为了这个当初把你掳走的男人求情?”秦王一脸的不可思议。

    是啊,如果这一幕被现世的人看到一定会说她换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但是与王府的荣华富贵相比,她更喜欢在黑山寨的日子。

    虽然日常龃龉不断,孩子们也调皮,甚至随时有丢命的风险。戎容那个少女更是恶毒,几次想让她吃个血的教训,但这些都是鲜活的经历,秦王府内那样的日子当真无聊至极,是她想想就厌烦不已的日子。

危机4

    明明非常紧急地时刻,秦王居然笑了,他挥挥手让拔刀的侍卫退下。伸手将跪在脚边的傅晓晓拖起来,伸手掐住她的脖子,让她不得不与他对视。

    “你不是很高傲,不是看不起我吗?”秦王脸上尽是狰狞的神色,“我一次次放过你,容忍你的冒犯,你不感激。倒是这个男人,他当年将你从本王身边掳走,把你嫁给薛睿喆那个山贼,你为了这样一个人跪着求我?傅氏你真是丢尽了世家贵族的脸面,也难怪年前你和夫君眼巴巴的上门,事后傅国公却出卖你们,更不愿意认你!”

    傅晓晓被掐得眼前发黑,脑海里却是她与大哥的初识。

    或许在秦王看来她去芳庵看望乳母的路上被劫持霉运当头,他却不知那时的自己挣扎在死亡线上。那些跟着她的下人可不是为了保护她,更多是做监视之用。

    傅国公府的确是世家贵族,可那个高门却一度想治她于死地。所以,这件事根本打击不到她。

    在傅晓晓以为自己的性命要交代在这里时,秦王松了手。他从怀里摸出手绢仔细的擦着每一根手指,一脸嫌弃地说:“把她给我按住了,让她看着。”

    “……看着什么?”傅晓晓轻声咳嗽。

    “我要把这个贼子当着你的面,把他的肉一片片削下来,让你亲眼看着他被凌迟处死!”

    傅晓晓恐惧到极点,身体被俩个孔武有力的男人按住,她挣扎着想要再求情,嘴里被塞了布巾,头发被人死死地揪住,想闭都闭不上。

    她就那样眼睁睁看着一个男人,神情淡漠地从腰间摸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小刀,下手奇快地在大哥戎子豪脸上片下一块肉来。

    “呜!——”傅晓晓眼前阵阵发黑,眼泪糊了视线。

    她想到从京城被掳进黑山寨的一路上,就是这个男人一直不动声色的护着她,让她不必害怕那个三当家会半夜偷袭自己,让她可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嫁给薛睿喆,让她可以理直气壮地活到如今。

    戎子豪一直是个大男子主义很重的男人,他尊重妻子,爱护养女,对兄弟义气,就连她这种一面之缘的女子也心生怜惜。曾经傅晓晓评价这个人,说他优柔寡断,一点都不像做山贼头子的男人,但就是这样一个人,让她不曾恐惧过黑山寨的生活,甚至可以像一个妹妹那样偶尔任性。

    她从没像此时此刻这般清楚的明白,这是薛睿喆的大哥,也是他的大哥。他的有情有义被人利用、陷害,但傅晓晓记得,记得这个男人把她当作家人爱护过。

    “大哥……”傅晓晓的手在半空中挥舞着,含糊地呼喊让听到的人心中发酸。

    忽然一声“嗷呜~”的野兽吼叫在小院四周荡开,声音未落傅晓晓身边就飞来两道黑影,两个大男人的脖子被野兽咬断了,傅晓晓趴在了地上。

    现场一片混乱,利刃划破皮肉的声音,牙齿咬断骨头的声音,野兽的嘶吼,男人的厮杀,傅晓晓在这混乱中微微缓过神来。

    她抹掉眼泪抬头望向大哥,男人的脸已经没办法看了,血肉模糊,他的眼睛闭着,胸膛不见起伏。傅晓晓这才恍然,大哥似乎从被凌迟开始就没有痛呼一声,所以答案是,他已经死去了。

    “王爷,黑豹子不咬薛夫人!这是人工养的。”不知谁喊了一声。

    傅晓晓充耳不闻,她伸手拔掉嘴里的布巾,缓慢起身走向大哥。

    肚子忽然绞痛,她躬着腰一步步挪向大哥,忽然从天而降一道红影挡在了她的身前。看到熟悉地面孔,傅晓晓哭了,“雪琼姐……”

    “人死不能复生,你跟我走!”雪琼姐伸手搂住了傅晓晓,“走!”

    一道鞭子挥开上前的护卫,再一甩勾住了房梁,傅晓晓只觉腰间一紧跟着丛雪琼一起飞了出去。二人落进了迷宫里,她以为雪琼姐会跟她一起走,谁知她竟然背起她一路跑起来。

    “我可以自己走!”

    “自己走什么?”雪琼姐背着她似乎游刃有余,她说:“你裙子上沾了血,怕是动了胎气。”

    她不说傅晓晓还没在意,一说傅晓晓只觉肚子绞痛的厉害,眼前阵阵发黑。她觉得自己怕是要昏了,只能在昏迷前把该交代的交代了。

    “大嫂他们在密道里,密道在我和薛睿喆的房子里……”

    不等她说完,便听雪琼姐问:“他们现在安全吗?”

    “安全。”傅晓晓说:“三日之内不会有生命危险。”

    “那就好。现在是我们比较不安全。”雪琼姐说:“先把你送下山,其它等你好了再说。”

    “多谢雪琼姐。”傅晓晓昏迷前说:“我可能要睡一会儿……”

    之后发生了什么,傅晓晓都不记得。等她再醒来,周围一片昏暗,唯一的光亮是床边小桌上的一盏豆大的烛火。肚子暖暖地,也没有再绞痛,但她能察觉此时的自己无比虚弱很像刚生完孩子,但她摸摸肚子孩子还在。

    “醒了?”雪琼姐推门进来。

    因为天黑,傅晓晓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里,便问:“雪琼姐,这是哪里?”

    “黑山寨附近的一处农家。”雪琼姐说:“我们安全下山了。”

    “多谢雪琼姐的救命之恩。”

    “什么救命之恩?”丛雪琼苦笑,“我看秦王没有要你性命的意思。”

    “但是如今我同他有血海深仇。”傅晓晓想到了没有气息地戎子豪。

    “你也是傻。”丛雪琼神情淡漠道:“大哥流了那么多的血,秦王就算答应放了他也活不成了,你何必还要跪下求他?让大哥死前还要为你痛心。”

    “雪琼姐都看到了?”傅晓晓声音哀戚。

    丛雪琼脸上露出一个笑,“嗯。知道大哥就不成了就想着如何救你,总不能都折在秦王手里,何况你肚子里还怀着我五弟的孩子。”

    眼泪从傅晓晓眼中滚落,“雪琼姐说得对,我现下不是自己一个人还有孩子。不知现下我的身体如何了?”

    “你情绪过于激动,稍微动了些胎气。”丛雪琼说:“大夫看了,说要休养半月。”

    “那大嫂他们……”

    “你不必担心。”丛雪琼说:“我会带兄弟们解救。来,先吃点东西,再把药喝了,好好休息。”

    傅晓晓微微点了点头。

危机5

    昏暗的房间只有豆大的一盏灯,灯光连这茅草屋的四个角都难以照亮,傅晓晓从未经历过这般漆黑的夜。

    即便当年在黑山寨,也不曾这般窘迫。

    她心中委屈又想到了大哥戎子豪,她还能心里抱怨一下生活艰难,那个男人却连睁开眼睛的机会都没了。

    眼泪落在药碗里,尽管强力忍耐,哽咽声还是从嘴里传了出来。

    “我以为你不会为大哥伤心。”

    傅晓晓惊讶的抬头,“啊?”

    “快把药喝了。”雪琼姐青着一张脸道。

    傅晓晓忍着中药的苦涩把药汤喝了,然后在丛雪琼强硬的态度下躺进了被褥里。

    “雪琼姐,小黑山还在吗?”傅晓晓问。

    黑山寨占着三个山头,其中人数最多最安全的是小黑山,顶在最前面最危险的是大黑山,是他们常驻的山头,也是她和丛雪琼逃下山的那个山头,更是戎子豪命决之处的那个山头。

    “连接小黑山的木廊桥被我带着兄弟们给拆了,秦王的人想攻打小黑山要耗上半个月的时间绕远路,那里暂时是安全的。”丛雪琼说:“如果不是被人拦在小黑山上我一定早一日回来,大哥或许……”

    傅晓晓沉默半晌后,问:“雪琼姐,我是不是该早一点说出那间房子里有密道?”

    “跟你没关系。”丛雪琼脸色沉沉的说:“五弟下山时提供了五条密道,黑山寨花了三年时间打造武器,但是这些在关键时刻都没有派上用场。不止没有派上用场,还有埋伏。”

    傅晓晓想到她和大嫂曾经遇到的伏兵。那些人根本不是临时起意埋伏在那里,如果他们是临时起意必然要派人在关键处巡逻,若是派人巡逻总会露出些蛛丝马迹,他们什么都没有。好整以暇,等待他们像没脑子的猎物那样撞进猎人的陷阱。

    “雪琼姐,那五条密道都有谁知道?”傅晓晓问。

    “你呢?你可知晓吗?”丛雪琼的目光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让人心底发寒。

    傅晓晓原本想帮忙分析哪个是细作,但此时此刻忽然泄气了。因为这句话表明,丛雪琼在怀疑她。

    “不。”傅晓晓叹息一声,“离开黑山寨时我看了一眼夫君画的东西,但因对黑山寨不熟悉,记不住五条密道在哪里。”

    丛雪琼点点头,她说:“五弟妹莫要怪我。”

    “我晓得。”傅晓晓再度叹息一声道:“于你们而言我毕竟是个外人,跟秦王还曾是夫妻关系,雪琼姐不相信我,不忍心怀疑身边的兄弟我都能理解。”

    丛雪琼伸手握住傅晓晓放在身边的手,她说:“如果是你,你觉得密道会是被谁说出去的?”

    “不知。”傅晓晓有些失望,“黑山寨上我知道的唯一密道就是那一个,那还不是薛睿喆亲口说得,是我误打误撞撞上的。”

    丛雪琼看出傅晓晓在生气,想着她怀着孩子,又因大哥的死动了胎气,自己何必在这样的情况下咄咄逼人呢?

    且她说得大半可能是真的,他们夫妻离了黑山寨就不打算回来,五弟为何要说那五条密道的事?

    想通这一节,丛雪琼说:“你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虽觉被丛雪琼追问得眼冒金星,考虑到自己身子重,又动了胎气不值得争论这种事,傅晓晓便顺杆往下并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醒来,傅晓晓是被哗啦哗啦一阵阵水声吵醒的。她走下床榻,循声走出房门,便见一个裹着头巾头发花白身穿粗布麻衣的老妇人在井边涮洗衣物。

    这人太过普通,正如傅晓晓身处的这处院子。

    她的目光仔细打量着这处农家院子,只觉普通的很甚至肮脏的很,正因为如此被发现的概率也底。

    “大娘……”傅晓晓喊了一声。

    那老妇人转过头,黢黑的皮肤皱纹遍布,普通的长相没有一点特色。她看到傅晓晓慌乱的起身,湿答答的双手在腰间的围裙上抹了抹,然后笑问她,“夫人有事要吩咐我老婆子?”

    “这倒没有。”傅晓晓跟着笑眯眯道:“我那位姐姐去了何处?”

    “这我哪里晓得,似乎天没亮便走了。只给老婆子留了一块碎银子,嘱咐老婆子好好照顾夫人。”

    傅晓晓摇摇头,“我没事要吩咐你。”

    正当她转头准备再睡一会儿时,那老婆子说:“夫人稍等一会儿,灶上温着夫人的饭食和汤药,夫人吃过饭用了药再睡。”

    “好,有劳了。”

    “这有什么。”老婆子匆匆去了厨房,傅晓晓慢吞吞走回了房间。

    就在她用过饭,汤药喝了半碗时,有人大张旗鼓的闯进了小院。傅晓晓大惊失色,手里的半碗药掉落在地上,因为房内是土,碗没碎汤药全洒了一滴没剩。

    “是哪个挨刀枪的?老娘的地盘也敢闯。”那个刚才端饭食、汤药手下抖抖索索,走路也不利索的老婆子,忽然从门后拎出两把铁钩子身姿矫健的蹦出了门。

    傅晓晓被那婆子的一系列动作震傻眼了,自己太过以貌取人,竟没看出那人是个高手。

    可听门外呼啦啦的脚步声便知来人不少,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那老婆子终究一人,且就算是高手,也是年迈的高手。何苦呢?如果来人是找自己的,把她交出去就好了。

    但显然这老婆子不是这样想的,院中噼啪作响,利刃相交的声音刺耳至极。

    傅晓晓走到门前时,刚好看到那婆子一个燕子腾跃,飞至众人头顶,并一左一右勾住了两人,一人勾住了脖子当时血流如注,一人勾住了肩头皮肉,立时倒地哀嚎不已。

    惊艳!若不是场合不对傅晓晓一定会大吼出声。

    且她发现,经历大哥戎子豪的死亡,自己的心变得硬了这样的场面居然也看得下去。

    可那老婆子也只惊艳了那一刻,下一瞬数箭射中了她的身体,她连一句话都没留下,眼神便失去了神彩,死了。

    傅晓晓看着前一刻活着的人瞬间没了生息,心中的恨意冲的眼前发黑,若不是肚子突如其来的绞痛让她站立不稳她或许会做些不理智的事。

    昏迷前她看到了秦王,那人姿态从容,看样子杀害了大哥让他重新又有了信心。闭上眼睛时,傅晓晓想若有一日她他落在自己手上,一定要想法子做点什么让这人如她今日这般难受难受。

大牢

    木头格成的牢房里,异味、蟑螂、老鼠都是让人难以忍受的。但最让人难以忍受的可能还是黑暗,除了头顶侧方的一个脑袋大的小窗,牢房里伸手不见五指。此外还有不知名处传来的“哎呦”“呜呜”各种痛呼声,如果地狱在人间一定是牢房的样子!

    傅晓晓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醒来时人已经躺在了牢房里。

    她从小怕黑,直到真正完全被黑暗淹没,才知道自己最怕的是孤独、无声,永无止尽的寂寞。

    有数人的脚步声踢踢踏踏而来,来人众多却仅一人提着一盏灯笼,昏黄的光照亮的尺方之地看到的是白色的云纹玉佩,绣着暗纹的王爷常服,来人不必猜也知其身份。

    傅晓晓坐在铺着有味道被褥的炕上一动未动,听着牢房门被打开,看着一边的简易方桌上燃起昏黄的灯火。

    “你醒了?为何不出声?”

    秦王身边的长随迅速用袖子抹干净一张凳子面,并用随身带的帕子铺在上面,这才请秦王坐下。

    傅晓晓冷眼看着主仆俩人的动作,沉默无声。

    秦王也不在意,他示意身边跟来的老中医过去给傅晓晓探一探脉象。

    傅晓晓没有拒绝,在中医放下脉枕的时候,她撩开衣袖让对方探脉。

    秦王见了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惊讶,跟着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半柱香不到的时间那大夫受起自己吃饭的家什,道:“夫人身体虚弱,为保胎儿无恙,最好卧床半月有余,每日进汤药……”

    “多谢大夫,我记下了。”傅晓晓面无表情的颔首示意。

    大夫收拾好东西走到了秦王身边,秦王道:“每隔三日来探脉,让你药房里的药童每日煎好汤药送来,给他一个秦王府的牌子让他可以自由出入牢房。”

    秦王身边的长随从怀里摸了一个牌子递给了那大夫,老大夫接过牌子借口要抓药先离开了牢房。

    那长随跟着离开了牢房,牢房内只剩傅晓晓和秦王。

    “你没有话要问?”

    “问什么?”

    “黑山寨如何了?这里是何处的大牢?”

    傅晓晓叹息一声,“无所谓了,我现下不知能否保住性命,又哪有精力关心这些?”

    “事关你孩子的性命,你也不关心?”

    怎么可能不关心?傅晓晓看向秦王,眉心蹙起道:“我女儿在哪里?”

    “你那长女随着黑山寨大当家那位夫人去了麒麟城……”

    “如何去了麒麟城?”

    “自然是麒麟城的二公子和三公子派人来救。”秦王这样说的时候嘴角带笑,似乎并不在乎逃出生天的那些人。

    傅晓晓头疼,有个猜测呼之欲出,她脱口道:“你和二哥、三哥他们是不是有什么交易?那些那么多的细作,黑山寨上全无用处的暗道……”

    秦王没有否认,只似笑非笑的看着傅晓晓。

    傅晓晓笑了,她想问为什么,但是争权夺利的男人们会愿意告诉她这些吗?

    “你们那个大哥真是可笑,他竟以为麒麟城城主的儿子会真心将他看做大哥。黑山寨上多少人马多少兵器,谁不眼红?那兄弟二人可是很有野心的。”

    “是啊,同床共枕十年的女人都能轻易让她去死,何况兄弟。也难怪黑山寨内出现那么多的细作,暗道、迷宫不见一点作用。”

    “说来我倒是有些佩服薛睿喆了,竟有那般奇巧的心思。若他能一心忠于大周,若他早几年效忠大周,若他能在北地立下战功,还朝时只怕要封侯拜相了。”

    傅晓晓面上仍旧波澜不惊,内心却是骄傲无比的。

    想到惨死的大哥,她道:“只可惜这世上太多嫉贤妒能的人,他能保住性命还朝我或许更开心。”

    “你看事情倒是通透。”秦王说。

    “看得通透又如何,什么都改变不了。”傅晓晓垂下头。

    秦王的目光温柔下来,他说:“这里是京城,你公婆听说我押解你进京连夜逃了。”

    “哦。”傅晓晓想到了平方,自己忽然成了阶下囚,那批羽绒被和羽绒服怎么送去北地啊?

    “京郊的人也是人去楼空了,你看你竟没有一个肯愿意同你吃苦的家人、朋友,着实可怜。”

    傅晓晓抬起头与秦王对视,道:“我这般也不是一日俩日,秦王这会儿子才觉得我可怜?”

    秦王沉默半晌,说:“你是不是仍旧怪我当时没有紧追不舍?我是怕……”

    “王爷不必多说,臣妇都晓得。”傅晓晓阻止男人的自我剖白。

    秦王被噎住,他愤而起身道:“你这女子脾气怎的这般执拗?”

    或许吧,傅晓晓想,但是她改不了了。

    “你就是仗着我不舍得杀你是与不是?”

    傅晓晓沉默,目光沉静的看着他。

    秦王哑然,瞬间明白了,她并不怕他杀人。他立时转身,有些狼狈的逃出了大牢。

    听着牢房上锁的声音,傅晓晓脸上没有半分动容。

    方桌上的灯一直燃着,不知燃了多久,一个手提食盒的夫人站在了大牢门外。

    锁链重新被打开,来人一言不发的将食盒内的饭菜铺满了方桌。

    闻着这饭菜的香气,傅晓晓缓慢下榻走到桌前,自觉拿起碗筷便吃。

    “薛夫人胆色真是不一般,都不问问我是谁便敢用我端来的饭菜。”

    傅晓晓一边用饭一边道:“人到了我这一步,若是不在乎生死就什么也不怕了,何况我观夫人面相有几分眼熟,或许曾有一面之缘。”

    “我是姚望的妻子。”

    傅晓晓点点头,道:“我听夫君提起过你,也是不容易。若没你,姚大将军或许已经不在人世。大将军也是个重情义的,身体好后不曾忘恩,同你结发为夫妻。这等缘分,称得上良缘佳话。”

    “听薛夫人这样讲真真无地自容,只恨不曾同薛夫人彼此走动成手帕交。”

    “你愿意来大牢看我,足见情真,现下成手帕交也不迟。”

    “薛夫人说得是,你快些吃,吃好了咱们再聊。”

    “多谢。”傅晓晓笑笑专心用起饭来,再不言语。

    等她吃过饭后,二人才重新介绍了彼此,姐姐妹妹的叫了起来。

    “薛姐姐,我要走了,过几日再来看你。”

    见对方收拾起方桌上的残羹剩饭,傅晓晓忙伸手一起收拾。

    “今日多谢你来看我,以后还是少来为妙,我怕连累你和姚府。”

    “我知道,薛姐姐不用担心,我能应付。”

    傅晓晓见对方很是自信便没再多说,只约了等她出了大牢一起去寺庙里烧香为各自的夫君祈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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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寨遇故知介绍:
体验古代贵女生活,不想因大龄未嫁流言缠身而被逼寻死;
反抗过程中巧嫁郡王,以为从此人生甜甜蜜蜜不料隐患犹在,身不由己;
回门时被劫进山寨惊恐不已,贪生怕死的后果是被逼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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