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得请假了
因为家中老人手术住院,需要我全天陪护,恐怕来不及更新,要断更几天了。
等老人痊愈后,我一定会努力多更、加更,请见谅。
鞠躬——
第一章 路不平
早春的辽东县,空气中仍然透着几分的寒冷,路边、树下这些白日里阳光照射不足的地方,还残留着尚未及融化的冬雪,轻轻呼出一口气,便可看到眼前凝结成的一团白茫茫的雾气、慢慢地扩散开来……
在这样令人呵手出行的季节里,大多数人都更愿意呆在家中,更何况此时农闲之日未出,所以在这县城的郊外,大部分时间里均呈现着清静、安宁的气息。
可凡事都有个例外——
这不,刚刚过了辰时,一阵阵悲天怆地的呼喊及哭号声、如同利刃般划破了这宁静的乡村,直传出几里之外。这哭声震动了山岭、震动了草木,也震动了远处一位独自而坐的少年人。
说是独坐,仿佛也并非如此,因为这少年看上去一直在对什么人倾诉着什么事情,不过再仔细向他对面望去,才可看清此处原来是一处墓园。
虽然此园中安葬的故去先人只有两位,但仅从那庄严却不失雍容、简约却又不减威仪的坟墓看的出,此地绝非寻常人家所能拥有。
此时,两处的墓前均已摆放好了祭奠所需的应用之物,香炉纸马也已经烧过,看起来跪坐在蒲团上的这位少年人,已经是扫过墓了,只是留在这里和已经是阴阳两隔的亲人说说话而已。也就是在这时,那凄惨的哭喊声从远处传来。
少年人俊秀的双眉微挑,抬起他那张清丽绝伦的面庞,不由自主地扭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望,如水的双眸中泛起一丝的犹疑。
看得出他在踌躇,毕竟谁都不想轻易地卷入到什么是非中去,何况自己还是一身的重孝,若真的无端惹来莫名其妙的事情,即使没有严重后果、可终究还是个麻烦……
正想着权当什么都没听到时,一声尖锐的悲鸣、使得这少年一下子跳了起来,因为那声音听起来是发自一个女孩子的,而且是一个年纪尚且幼小的女孩子。
是什么人敢对小孩子下手——
这少年的眉头顿时皱紧了。
正当他早已被这一声弄得心烦意乱之时,那纷乱吵杂的声音仿佛渐渐在朝着这边靠近,哭喊声也是更加的清晰起来,只听那女孩子大声哭道,
“爹、娘,快救救我!我不去啊——”
这回少年人可听明白了,这是有人在强抢民女,而且对方还只是个小孩子。
“怎么在哪都有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
恨恨地骂了一句,少年已不再犹豫,掸了掸袍襟,将掀起来的披风拉紧了,身形轻盈如蝶舞般、瞬间来到那匹拴在树上的白马旁,解下来、飞身跃上马背,长鞭凌空一甩,这匹马便飞也似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路绝尘而去。
这少年人猜的果然不错,确实是有恶霸在胡作非为,一大早的、就跑到农户家里抢了人家的小女孩儿就走。那家农户当然不干了,全家人十几口子都追了出来,想将孩子夺回来,可又不是那些恶奴的对手,却又不甘心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亲骨肉就这么被抢了去,结果一路吵吵闹闹、哭哭啼啼地来到村口大路上,眼见得那些恶奴们有的已经上了马,为首的那人抓住小女孩儿、就要将她拎上马去。
如果孩子被带走了、恐怕今生就难得再见了——
孩子的父亲名叫崔占,此时几乎都要急疯了,竟然朝着那为首的人一头撞了过去、大叫着,
“你还我的女儿!”
这一举动也真的是拼了命了,可那为首的家伙看起来并不想和他拼命,边忙着向后退、边朝身边的那些恶奴们道,
“快、快、快!把他拦住,给我往死里揍!”
“好嘞!”
听了这声吩咐,两名恶奴各自抡着大棒朝崔占打来。
这崔占不过三十几岁的年纪,正是身强力壮之时,见木棒朝自己打来,仗着长年累月干农活儿、煅练出来的矫健体魄,向旁边一闪躲了过去,可躲了这边的、却无法躲开另一边的,紧跟着上前的那个恶奴手中的棒子就要砸到他的头上,吓得一旁的亲人们、均情不自禁地惊叫了起来。
就在这紧要之时,从一旁甩过一条长鞭、恰到好处地卷住了木棒的前端,使其顿时停在了那里,那恶奴开始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儿,等看明白了、便将木棒往回拉、企图拽回来,可无论他如何地用力、就是挣脱不了,便头也不回地破口大骂起来,
“这是哪个不长眼睛的野种!连霸王庄的事儿也敢管,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使长鞭阻止他行凶的自然就是刚刚闻声赶到的那位少年人,一见这伙儿恶奴狗仗人势的样子、就已经明白了个七、八分,又看到那崔占危在旦夕、才及时出手相救。此时听这家奴满嘴里不说人话,本来今天就是出城为先祖父、先父扫墓,心情就不是很好,一听此言、顿时火冒三丈,手腕轻抖、长鞭凌空一绕、鞭稍离开那根棒子、却转向了那恶奴的右肩,狠狠地抽在了上面。
这一鞭下去,疼得这家伙“哎哟妈呀”地大叫一声,原地蹦起多高,棒子撒了手、帽子也飞了,右肩上的衣服被打破,一道深紫色的血廪子甚是醒目。
可这家伙还不知趣、边哎哟还边骂着,
“哎哟……你这个小杂种、敢打我……”
“打得就是你!”
少年人冷眼瞧着他,
“就凭你这太监的嗓儿、我听着就想打,不说人话我还要打!”
话音未落,手中长鞭再次挥起,仿佛活了一般、专找刚刚打过的位置,在那道伤处又是一下子,顿时、紫廪子变成了血口子,皮肉向外翻着,疼得这家伙差点儿背过气去、叫的声音和杀猪都差不多了。
此时,这伙恶奴为首的那人、将手中抓着的小女孩儿推到旁边一个家奴身边,自己朝着少年走近了几步、喝喊道,
“你是什么人?怎么敢到这儿来多管闲事,而且还打伤了我庄上的家丁?!”
第二章 则铲之
“你问小爷我么,”
少年不紧不慢地将长鞭收回,可这一举动、吓得那群家奴们全都不由自主地往后边躲闪着,见他们如此、少年方不屑一顾地冷笑道,
“小爷我只是从此路过,见此处哭哭喊喊的听着让人心烦,顺便过来问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可那条疯狗不说人话、自己找着挨揍,小爷我就只好教训他一下喽,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胡乱地咬人。”
“我是他们的管家,今天是带人出来要帐的,你一个小娃娃别在这里多管闲事!”
那领头儿的有些气急败坏地道。
要帐的么——
少年虽然年纪不大,可经的见的事情却不少,知道这都不过是借口而已,可不管怎么说、这也确实不关自己什么事儿,所以,将目光转向了站在一边的崔占。
本来见有人前来抱打不平、心中升起了一丝的希望,可见来的只有一个人,而且还是个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孩子,这尚且不说,见这孩子生得清清秀秀、弱不禁风的样子,女孩儿的家人们均有些泄气。可是经过这短短的交锋,崔占却已经看出眼前这少年人虽然年幼,却绝非寻常之人,便几步上前、一拱手道,
“这位小公子,是这么回事儿。小人名叫崔占,今天一大早儿、这位管家便带人来硬说我家欠着他庄上的债,抓着我闺女小英子就走,这真是莫名其妙!可就算是我家真的欠了他的债,无论如何凑足了还上就是,可他们根本不管,不容分说来抢我闺女!小公子,小英子才十一岁呀,真被他们抢了去,那可如何得了……”
“崔占你纯属胡说八道!明明你就是欠着我们庄主的债,还说愿意拿女儿来顶,怎么现在又不承认了?”
那管家阴阳怪气地道。
崔占又气又急,争辩道,
“你才胡说,我什么时候……”
“好了、好了,”
少年早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便瞧了那管家一眼道,
“你有什么证据说他欠了你家的债?如果没有的话、本少爷可就要建议这家人到辽东县衙去讲清楚这个理了,我就不信在我大清国的地面儿上、还没有了个王法不成!”
“对,没错儿,去见官!”
刚说到这儿,只听周围有人跟着喊了起来,而且听起来为数还真不少。
少年扭回头一看,原来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吵闹,四周已经围拢上来不少的人,但看起来大多数都应该是附近的村民,不过、在这些人的身后,却有一人与众不同,那人头戴斗笠、压得很低,整个身子都藏在一件宽大的披风中,是即看不清长相、也看不清身材,唯独能看出来的就是、他的个子应该算是很高。
管他是谁呢——
虽然觉得这位神秘人有些可疑,却也无心再理会,少年又将目光转回到当事人的身上。
听说要去见官,那管家的脸上现出一丝的紧张,眼珠儿转了转道,
“我们有帐本为证,上面还有这姓崔的亲手按的指印。”
“帐本儿何在?”
少年也不容他再想、追问道。
那管家回头对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人道,
“帐房先生,把帐本拿过来,看看他欠我们多少!”
“唔……好的……”
边吱吱唔唔地答应着,那帐房先生边从身上背的搭包中取出一个帐本,装腔作势地翻看着,
“这个、哦……一共是六两六钱……哎——”
不等他说完,少年的长鞭一抖、竟将帐本卷了过去,托在手中、低头看了起来。
那帐房先生可急了,扑过去就要抢回去,可少年本就坐在马背上、位置比他高出一大截儿,当他摇着双手来夺时,少年又牵动座骑连躲带闪,使得他每次都差一点儿就要抓住帐本时、对方便轻巧地避开,就是抢不到,逗引着他左抓右挠、如同儿戏一般,令周围看热闹的人们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边戏耍着这位帐房先生,少年边翻看帐本儿,看了几眼后、不禁冷笑着调转马头,不再理那急得抓耳挠腮的家伙,瞧了瞧崔占、问道,
“你和他们赌过钱么?”
“赌钱?”
听此一问,崔占不禁愕然,
“我们这些农户们养家糊口都艰难,哪来的闲钱去和别人赌啊,更何况对他们这些人、我们想躲都躲不过来呢,谁敢和他们在一起赌?!”
“这便是了,”
少年抿着嘴一笑、道,
“这是一本专门记赌债的帐本,写的都是某某人哪年哪月哪日赌钱欠了他多少,而且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崔占这个人的名字。”
说罢,摔回到了那账房先生的脸上、又道,
“到底是何人在胡说八道!”
“我说管帐先生,你是不是把帐本给拿错了?”
那管家还在那里抖机灵,引导着已经满头冷汗的那家伙。
帐房先生一听,连忙点着头道,
“没错、没错,我是拿错了。”
说完又从搭包里取出一个本子来。
少年一见、一催座下马朝他靠了过去、道,
“拿来我看!”
“不行、不行!”
帐房先生这回可学乖了,一个劲儿地往后退着,
“这帐本儿怎么能随便的给不相干的人看呢……”
边说、边往后退着,几乎已经退到了围观的人群近前,可他只顾着躲这少年人了,没料到、从人群中忽然伸出一只手将那本子一把给夺了过去,接着、那夺帐本之人动作极快地从人群中现身,来到少年身旁、将本子递给了他,
“宗少爷,给您看吧。”
“哦?”
姓宗的少年还真的很意外,仔细看时、才发现,原来此人正是那个刚刚一直躲藏在人群后边的那个、藏在斗笠披风中的神秘人。
仅仅是双方对视的这一瞬间,少年便已将对方看了个仔细,却见他深藏着的相貌十分的俊朗、披风下遮住的身形也是非常的挺拔,更重要的是在其肋下还悬着一柄宝刀,一看便知非是凡品。
明明就是生得一表的人才,干嘛要躲躲闪闪、不敢见人——
心中暗自嘀咕着,少年表面上却是微微一笑道,
“多谢这位兄台。”
第三章 交个朋友
将那“帐本”接过来快速地翻看了一遍,瞧了一眼帐房儿先生那胀得发紫的脸,这少年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可真是记得一本的好帐啊!”
“小公子,小人是崔占的兄弟、叫崔江,能不能麻烦您看看,那上面有没有我的名字?”
一直跟在崔占身边的一个汉子走了过来、神色很是紧张地问道。
少年连看都没看、笑着道,
“这上面根本就没有任何人的名字,写的都是些什么土豆、茄子、黄瓜什么的,真没想到、你们庄上威风到连这些瓜果蔬菜都能欠了你们的债啦!”
一句话引得围观的人群中再次爆发出一阵哄笑。
那管家一见真的是恼羞成怒、大吼一声,
“好你个不知死活的小子,来呀、给我打!”
“打”字一出口,十余名恶奴顿时乱喊乱叫着、各自抡起木棒朝这边冲了过来。
少年一见、心道来的正好,自己也正想着狠狠揍他们一顿、再把那个叫小英子的女孩儿给救回来呢。可谁知还没等上前,却见崔占、崔江兄弟俩跑到了马头前面、张开两手将他护住喊道,
“小恩公,我们知道您的大恩大德了,不过他们人多,您还是别管我们、快走吧!”
“你们这是在干嘛,”
少年一见这兄弟二人大义凛然的样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一催马、跃过他二人,复又将他们护在了身后道,
“放心吧,就他们那几个臭鱼烂虾,还不够我一个人收拾的,你们先在一边儿等等,看本少爷怎么将小英子救回来还给你们。”
“啊?哦……”
虽然还是半信半疑,可见对方那泰然自若、胸有成竹的样子,崔家这兄弟二人不由自主地退到了一旁。
此时、站在最前面的几个恶奴已经到了不足丈余远的地方,举起木棒朝少年打来,却见这少年右腕轻轻一抖,手中这条长鞭顿时宛若游龙一般、飞向那些家伙们,转眼之间,六、七个恶奴便被抽中,疼得惨叫声连连,东倒西歪、四散奔逃。
那管家一见、鼻子都要气歪了,大喊道,
“废物、废物,一群废物!平时都白养着你们了。一起都给我上,我就不信他一个小娃娃、还有三头六臂不成!再拿他不下、老子就把你们都剁了喂狗!”
这些家伙知道管家是真的急了,只好硬着头皮、一窝蜂地再次围了上来。
叫了声“来的好”,手中长鞭再次舞动起来,本想好好地再教训一下眼前的这些家伙们,可不等少年上前,却见周围的几个恶奴突然趴下了四、五个,再仔细一看,原来是那神秘的年轻人出手了。
此时,他身上的披风已经甩掉,只是斗笠还戴在头上、遮住大半张的脸,肋下宝刀已拿在手中、却没有出鞘,刚才只是用刀鞘便将那些恶奴击倒。
少年轻哼了一声道,
“不用你来多管闲事。”
“啊?!”
年轻人回头用很好笑的眼神看了看他、才无奈地道,
“宗少爷不是答应要救人家的女儿了么?不趁着现在的机会去救、还在等什么呢?这十几个杂碎就交给我好了。”
经对方这一提醒,少年抬头一瞧、果然见那管家正抓着女孩儿、身边只剩下那个帐房先生了,别说、还真是个好机会。既然如此、也就不必再客气,少年二话不说、足尖儿一点马镫,这匹马顿时如离弦之箭般、直奔那个管家,转眼便到了他的面前。
那管家只顾着乍乍乎乎、指挥家奴打人,哪想到人家直奔着自己来了,吓得浑身一抖,手中也在不知不觉间放开,只是瞬间、女孩儿已被少年拉上了马背、转回到崔占面前,
“你的女儿已经救回来了,还给你吧。”
“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将自己的闺女从马上抱下来,崔占几乎是喜极而泣,不知再说些什么才好。
而此时,那个斗笠年轻人已经将恶奴们打的滚的滚、爬的爬,管家也知道今天不会得逞了,只好喊了一声,
“好了、好了!都是一群废物,别在这丢人现眼了,我们回去!”
“不收帐了么?”
那年轻人用戏谑的口吻问道。
管家气急败坏地道,
“你们这两个小子、咱们走着瞧!”
说罢,带着手下被打得狼狈不堪的家奴们走了……
崔家的这些人围上来纷纷向二人道着谢,少年边安抚着大家,边告诫他们再遇到这种恶人就团结起来、不要畏惧,实在不行就去辽东县衙找知县何大人、让他为大家做主。
当所有人都慢慢散去后,少年才回过头、又打量了那年轻人一眼道,
“你怎么还不走,想干嘛?”
“在下姓王、名玉。”
年轻人对他的冷淡并不以为忤,反倒笑容可掬地拱手道。
听他竟然做起了自我介绍,少年不禁有些好笑地道,
“谁问你了?好吧,你叫王玉,然后呢、还有事么?”
“你啊,还真是怪有意思的,”
王玉叹了口气,笑道,
“怎么说刚才我也算是帮了你个小忙儿,而且还将名字告诉了你,干嘛非要这么冷淡啊。”
“不然还能怎么样,”
少年白了他一眼道,
“又不是我求你来帮我忙儿的,名字的话、就算是我不说,恐怕你也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不是么?”
“说的确实没错儿,”
王玉发现自己在这少年面前,真是一点儿主动权都占不到,不禁苦笑一声,
“阁下是这辽东县北门外宗家的大少爷、宗吉元是吧?六年前十二岁时便考中了秀才,在本地可是轰动一时呢。”
“说的对,不过,”
宗吉元轻哼一声道,
“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真要是有事的话,还是直说吧,你想干嘛?”
“我……”
王玉一脸“真服了你”的表情,哭笑不得地道,
“好吧、好吧,我只不过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可我并不想和你交朋友,”
边说着,宗吉元转身上了马、边又道,
“‘朋友’这两个字可是承载着很深的责任的,所以、我劝你也不要动不动就将其挂在嘴边儿,凡事想好了再说。”
说罢,打马扬鞭飞奔而去,只留下王玉一个人、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第四章 冤情突至
走出了一段距离,宗吉元还是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远远地、见那几乎已变成个黑点儿的王玉还站在那里,不禁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说心里话,不是他本人绝情冷血,实在是已经不想再惹上扰人心弦的事情了,因为虽然年纪很轻,可宗吉元却已深深地体会过那种令人痛彻心扉的伤感,所以早已做过决定、不会再轻易接受任何人的任何心意。
另外、从另一个角度讲,这世间甚是复杂,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平白无故地来帮忙,又口口声声说交什么朋友,可谁能说的准背地里、其所怀的又是什么心事呢?总而言之、还是少惹是非的好。
就这样、朝城北家中而去,本以为刚刚发生的这一切不过是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而已,可万万没想到、却演变成足已改变其一生的重大事件……
三天后、便是月末,按照惯例、宗吉元要到县城中自家的商铺中去查账。
从前这些事情都是由他的父亲宗志明来负责的,可三个多月前、先父英年早逝,吉元便接替了其留下的这份照顾家业的担子。不过、说起来这查账的活儿倒也不是很繁琐,因为这些买卖都是由忠心耿耿的管家李森来全权负责的,只不过是因为其深知自己的位置,无论在宗宅拥有多大的权力,这位李管家一直都行事谨慎、不肯逾越,即使这查账已不过是走个过场、却也不曾干脆就省略了事。
宗吉元最先到的是自家经营的绸缎庄,这里虽开业不过十年左右、却已成了本县最大的布匹商家,也是宗家众多生意中最主要的一项。
象征性地从柜上堆得如同小山似的帐本中拿起一本,边翻看着、宗吉元边和小伙计们闲聊着,听大家讲着一些有趣的事情,说到可乐之处、众人一起捧腹大笑,倒也开心的很。
可就在此时,从街上传来一阵人群的吵杂,接着便是沉重、杂乱的脚步声,抬头看时、却见一队官差从眼前跑过,为首的正是辽东县总捕头刁三郎。
因为他十二岁便考中了秀才,所以曾和县衙中的何大人他们都有过一些接触,故而认识此人。可也正是如此,宗吉元很清楚、普通的打架斗殴的案子,刁三郎是不会亲自前去的,这么看来、莫非是出了什么大案不成?
心中想着,宗吉元本能地放下帐簿、迈步走出门去,看着正在远去的差役们、暗道,这辽东县一直都是很太平的,到底是有什么事情让县衙摆出如此大的阵仗来……
不止是他这么想,街上其他百姓也都在议论纷纷。
正疑惑间、忽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想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了么?”
“啊……”
因为已经听出说话的人是谁了,宗吉元有些无奈地翻了翻眼皮儿,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么,因为我觉得发生的这件案子,你宗少爷会感兴趣。”
来人果然是几天前见过的那个王玉。
宗吉元有些好笑、边往回走边道,
“你知道我对什么感兴趣么,真是的……”
“被害人你我都认识,”
见他真的要走开了,王玉急忙来了这么一句,
“那个女孩儿这么可怜,你就真的不关心么?”
“女孩儿?什么女孩儿?”
还真的被他触动了心底,因为对宗吉元来说,他是非常关心老人和孩子的,而孩子中更是爱护小女孩儿,因为他总觉得相比之下、女孩子一般都更辛苦一些,不禁脱口而出、问道。
暗自松了口气,王玉方正色道,
“宗少爷还不知道么?崔家集发生了人命案,听说是有个女孩子被杀了。”
“崔家、集……”
宗吉元有些发愣,本能地重复着这个地名。
王玉点了点头,
“是啊,就是几天前、你我‘多管闲事’的那个地方,被杀的孩子好象就是崔占的女儿小英子……”
“你说什么?!”
宗吉元是真的无法再漠然置之了,
“到底是什么人杀了她?因为什么?!”
“这个我可真的不知道,”
王玉无奈地苦笑,
“刚才刁捕头带着差役们就是去查案的。怎么样、宗少爷,要不要和我一块儿去看看呢?”
“走吧。”
点了点头后,宗吉元回铺中对伙计吩咐了几句,然后到后面牵了自己的马,和王玉一同出了县城、再一次朝崔家集而去。
此时,崔家的人均聚集在村外的出事地点,各个都哭得昏头涨脑,若不是有个脑子还算清醒的崔江、及时地托人赶去县衙报案,还真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弄乱了案发现场。
大家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老天爷就是不肯放过这么个柔弱的小女孩儿,明明几天前才刚刚从魔爪中逃离,可谁知这么快就被死神带走。
正当众人依然痛哭不止时,有人高喊,
“县里的差官老爷们来了!大家都让一让!”
随着喊声,刁三郎带着差役们赶到了,见此情形、立刻让手下弟兄们将现场围住,然后看了看周围的这些人,
“谁是苦主?”
“回大人,”
崔江见自己的哥哥、嫂子都伤心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便上前一步搭茬儿道,
“小人是报案人,也是被害人的亲叔叔,那边的是小人的兄嫂、是被害人的双亲。”
“哦?是你报的案么?”
刁三郎瞧了瞧他,
“这么说就是你发现的被害人喽?能不能将当时的情形详细地说一下呢?”
“好、好的……”
崔江看起来有些为难,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今天一大早儿、小英子跑出来拾柴禾,可到了吃饭的时间都不见回来,我们全家就都出来找,后来小人才在这林子边儿上发现、这孩子已经……”
说到这里,已是说不下去了。
轻轻点了点头,刁三郎缓缓地走到小英子那小小的遗体旁观察了一会儿,之后又转过身问道,
“崔江,我来问你,你发现这孩子的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么?有没有动过什么?”
第五章 怜意顿生
“小人……”
崔江迟疑了一下,好象是在回忆着,接着便摇了摇头,
“没有,小人没有动过什么。”
“哦,好吧。”
刁三郎再次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回过头,可一抬头、正看到宗吉元和王玉二人赶了过来,便有些诧异地迎上前去,
“宗少爷,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小英子出事了,便赶过来看看。”
此时,宗吉元已经看到了那可怜的孩子,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刁三郎倒是更加诧异了,
“怎么?宗少爷认识这家人?”
“是啊,曾有过一面之缘。”
宗吉元点了点头、大致地将几天前发生的事情说了说,刁三郎听了,觉得无论如何这也算是一条线索,便暗暗地记在心里。
打过了招呼,宗吉元又看了看小英子的遗体、道,
“刁捕头、可否容在下过去看看那孩子呢?”
“这……好吧,”
刁三郎略略迟疑了一下,便应允道,
“不过还望宗少爷小心一些。”
“在下明白。”
宗吉元自然知道对方是在告诉自己、不要破坏了现场什么的,便点着头、小心地走了过去。
其实,做为平民百姓、本来是不允许进入这种地方的,但从前宗吉元的先父和县衙这些人的关系就比较好,而他本人也曾帮过衙中的忙,所以刁三郎对他也是另眼相待,更何况、除了这些之外、另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令其不对他进行阻拦。
见宗吉元往里走,那位王玉也连忙将马栓好、打算一块儿上前,却被一旁的差役拦住了,
“等等,你是干嘛的啊?”
“我么?”
王玉愣了一下,接着便指着宗吉元道,
“我和他是一起的。”
“真的么?”
那差役听了,扭头高声问道,
“宗少爷,这家伙和您是一起的么?!”
“谁啊?”
宗吉元回过身,瞧了一眼王玉、微微一笑道,
“不是!我不认识他。”
“吉、宗少爷,你……”
那王玉顿时一脸的哭笑不得,
“你别这样啊,怎么能说不认识我呢……”
“好了、好了,”
那差役将他往后推搡着,
“人家都说不认识你了,还往上粘乎什么啊,退后、退后、退后……”
“我,好、好、好……”
王玉只好向后退着、眼巴巴地瞧着宗吉元走向了那边。
四下里仔细地观察着,宗吉元的脑海中已经划出了许多的问号儿,好半天才来到刁三郎的身边道,
“刁捕头,那孩子的左手中好象抓着什么东西,您能不能让弟兄们过去看看。”
“哦,好啊。”
边答应着,刁三郎边让手下人过去查看,时间不大、衙役们来回复,原来小英子手中紧紧攥着的是一个布片,仔细看起来、好象是某件衣服上的袖子头儿,推测起来应该是从凶手身上扯下来的。
听了回复,刁三郎点了点头、让他们将发现的这东西收好,以做为查案的证据,然后命人将孩子的尸身运回县衙,等仵作做进一步的验看。
崔占夫妻二人已经从悲伤中缓过来了点儿,双双跑到他们的面前、请求一定要为女儿申冤报仇,刁三郎安抚了好一会儿、才下令让衙役们撤回去。
见没什么再做的了,宗吉元也默默地和差人们离开现场、打算回家去,谁知却被刁三郎给叫住了,
“宗少爷、请留步!”
“啊?”
宗吉元一愣,回过身瞧着对方,
“刁捕头叫在下、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当然了,”
刁三郎快走几步追上了他、用闲谈般的语气道,
“几天前何大人还和我提起过你,说是奉天府的公文从盛京那边转发了过来,说宗少爷你本次科举已经中了举,只是不知你因何不到县里来备案呢?”
“哦,刁捕头是说这件事啊,”
宗吉元露出了他那特有的淡雅清丽的笑容道,
“是因为在下从盛京赶回后、家父便故去了,吉元一直在忙着协助家母办理丧事、管理家务,所以才……”
“原来如此,”
听他这么一答,刁三郎反倒有些不安起来,因为宗志明宗四爷的故去,县里是知道的,何大人还特地派了人前去吊唁,而且此时宗吉元也正是一身重孝打扮,只不过他这清秀人品、和这素淡打扮倒是相配的很,以至于自己竟然将此事给忽略了,便忙又道,
“是刁某唐突了。”
“没什么,”
宗吉元依然微笑着道,
“刁捕头提醒的也是,在下还真的得找个合适的时间去拜见何大人呢。”
其实为先父办丧事只是其中一个因素,主要还是自己不想和官府扯上太多的关系,平日里生意上的需要和他们有往来那是必要的、也是没办法,可说到主动投身到公门中这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不过、眼前刚刚发生的这起惨案、却让宗吉元的心情十分的不宁。
而听了他的这番话,刁三郎竟顺水推舟地道,
“那真太好了,我看也不必另寻时间了,不如今天就和刁某一起去见见我们大人吧,而且看得出宗少爷您对此案应该也是很关注,刁某也正想和你好好的讨论讨论,如何呢?”
“这个……”
略略沉了沉,宗吉元勉强算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吧,我也应该去看望一下大人了。”
说到这里,才想起那位与自己同来的王玉,可回头看时、却不见他,也不知道那家伙跑到哪里去了,心中暗道、管他呢,便牵着马同刁三郎及差人们回到城中、来到了县衙。
吩咐着手下将小英子的遗体送到停尸房好好的看守,并叫来仟作,一切都安排妥了,刁三郎陪着宗吉元一同前往二堂见县太爷何瑞昌、何大人。等二人来到门外,让宗吉元稍候片刻,自己先进去回禀,时间不大,就听里面传出一个很温和的声音,
“是宗先生来了?快快有请。”
“宗少爷,您请进吧。”
话音未落,只见刁三郎探了个头儿出来,笑眯眯地道。
宗吉元知道何大人是位难得的好官,所以心中一直都对其敬重有加,便略略整理一下袍襟、正了正帽子,迈步走了进去。
第六章 到县衙来吧
进了二堂,用目光迅速地扫了一眼室内的陈设,见里面还算是宽敞,除了摆放的最多的那些书外,几乎没有一件多余的家俱、物什,显得即简洁又朴素。
何瑞昌的年纪约在四十岁上下,生得斯文中透着慈祥,给人一种很愿意接近的感觉,当见了他后、眼神中立刻流露出满满的笑意。
宗吉元紧走了几步、上前施着礼,
“学生宗吉元给大人请安。”
说着,撩衣跪倒磕头。
何大人连忙将他扶了起来,
“快快请起,当年十二岁得中的小秀童、如今又中了举人,本就是我们辽东县的骄傲,本官一直想见见先生呢。”
“学生年幼无知,大人谬赞了。”
边客气着,宗吉元边随着何大人落了座。
刁三郎也在下首坐下来道,
“今天也算是巧遇,属下带弟兄们到城外查案,谁知道竟遇到了宗少爷。”
“哦、对了,”
经他这一提,何瑞昌连忙问道,
“崔家集到底出了什么事?那命案到底详情如何?”
“是崔占的闺女小英子、不知因为什么被人给杀了,”
刁三郎轻轻叹了口气,
“可怜的孩子才只有十一岁,不过、具属下看来,那其中似乎不太寻常,总感觉有什么不大对劲儿的地方……宗少爷、您说呢?”
说起来这刁三郎也有什么不太对劲儿,好象特别喜欢将他牵扯进来,虽然宗吉元已经察觉到了,可内心里实在是太关注这起案子了,所以也没太多加在意,见对方问了,便点了点头道,
“学生也是这么觉得,从案发的现场处来看、确实有许多不太合情理的地方,刁捕头,您有没有问过报案人,那现场是不是被人动过?”
“我还真问了,那崔江说从他发现时就是那个样子,并没有人动过。”
刁三郎显得很配合又很赞成,立刻回答道。
宗吉元点了点头道,
“如此说来、这就令人费解了,照理说凶手应该尽量掩盖罪行才对,可那孩子死去的地方就在树林子边上,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如果说是因为他仓促做案、来不及隐藏这些,可从现场看,刁捕头您一定也注意到了,小英子的遗体被摆放的很端正、连衣服看上去也被特意地整理过,这分明就是说明凶手有足够的做案时间,并非仓促的从那里逃离……”
说到此处,忽然发现眼前的两位官老爷均不错眼珠儿地瞧着自己,便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嘴,略略有些尴尬地红了红脸、道,
“学生唐突了……”
“不、不、不,”
刁三郎连连摆手道,
“宗少爷您分析的一点儿都不错,难怪我们何大人一直都在夸你,说您虽然年轻、却才高八斗、又聪明过人,我们县中就缺少一位象宗少爷您这样的人才呢。”
“啊?”
宗吉元一愣,好象明白了些什么道,
“大人,吉元只有十八岁,实在是年纪太轻,恐怕会辜负您的厚望。”
“宗先生就是聪明,”
见他已经明白了、刁三郎特意将他请到衙中的意思,何瑞昌便“哈哈”一笑道,
“不过虽然你确实年轻,可已经是本县中为数不多的举人,而且从以往早已展现出的才华上看,宗先生一定会成为本衙中的顶梁人物的。”
“可是、学生……”
见这二人确实是希望自己能入衙当差,宗吉元心中还是十分的不安,犹疑着拿不定主意。
见他还有着推脱之意,刁三郎重重地长叹了一声,
“宗少爷,不瞒您说,本县衙如今处境十分的艰难。你也知道、何大人是位难得的清官,不肯攀附巴结上级那些权贵们,所以他们便处处排挤、时时刁难,也不派人员来充实我们县,以至于如今在这衙中当差的都是一些感念大人之恩的忠诚弟兄们。可即使是如此、明知我们这里人手不足,上面还经常将一些不相干的案件派给大人,弄得大家人人疲惫、薪俸却又不多,真是……”
“好了、三郎,”
何瑞昌打断了他的话,又对宗吉元道,
“虽然不该这么讲,可这确实是我县衙中的实情,如此艰难的差使,本官却来邀请宗先生,这真的不太近情理,还望见谅。”
“不、不,何大人千万不要这么讲……”
宗吉元本是个很感性的人,虽然聪明绝顶,却天生的一副热心肠,见本县的父母官、此时掏心窝儿地和自己说这些,已经是感动不已,外加上对终究没能救得了小英子这件事、一直在耿耿于怀,想着若投身公门、便可以真正地彻查此案,为那孩子报仇申冤了,所以心中暗自已经初略地打定了主意,可表面上还做出犹豫的样子、道,
“只是、大人,此事并非小事,能否容学生回家禀明家母,与她老人家商议一下、再做定铎呢?”
“这是自然,”
见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何瑞昌连连地点着头道,
“取得母亲的许可、此乃是人之常情,只不过无论结果如何,希望还能够尽早给本官个明确的答复。”
“学生知道了,三日之内定会答复。”
宗吉元起身施礼、就此告辞……
天已经黑了下来。
因为有心事,所以同家人吃过了晚饭,宗吉元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思前想后,考虑该如何是好。
要说起来、在辽东县内宗家可算是名门旺族,而以宗家四爷、宗志明——也就是宗吉元的父亲——为家主的北门外这门分支,更算是个奇迹,主要是因为他们本来是在京城发展,十三年前才回到本地,却没靠本家的任何帮助、另立门户,却能够在短短的十几年间、将生意在辽东县做得风生水起,实力早已经远远超过了本家。只是遗憾的是、年仅四十几岁的宗四爷竟然早早离世、撒手人寰。
如此大的家业、自己不承担起来怎么行——
这正是宗吉元最为纠结的地方。
凭心而论,对做生意这方面、吉元并不是特别的感兴趣,可如果自己不接手,母亲岂不是太辛苦了。
第七章 母女情深
边想着、边脱去外衣放好,宗吉元就着镜子前坐了下来,抬起手缓缓地摘下帽子、露出一头乌黑的秀发,并小心地解开、任其如瀑布般散落在那看上去略显单薄的肩头上。
令人惊讶的是、这位在所有人眼中的天才少年,无时无刻不给人以冷峻、威风之感的宗家大少爷,竟然是位如花似玉的女孩子。
此时、映照在镜中的面庞是那么的清雅动人,大概是因为长发的衬托,更是少了几分的冷艳、增添了些许的娇美……
门被悄无声息的推开了,随之走进来的是她的母亲柳香兰。
做为本门的女主人,柳香兰的年纪也在四十左右,但因生的端庄娟秀,看上去最多三十余岁,而且举止娴静得体、性情善良随和,深受家门中上上下下所有人的爱戴与尊敬。
从镜中见到母亲来了,宗吉元连忙站起身、迎上前去扶住,
“娘,您怎么来了?还没休息么?”
“为娘见吉元自从外面回来,看上去便是心事重重的,有些放心不下、故而过来看看。”
边说着、边拉着自己的爱女坐下,柳香兰满眼中都是关切。
浅浅地笑了笑、宗吉元道,
“娘说的没错,今天白天孩儿确实遇到了些事情,一时拿不定主意。”
接着便将所遇之事原原本本地都对母亲讲述了一遍、最后道,
“娘,那天孩儿不过是打了个抱不平、帮崔家人将小英子抢了回来,以为这就是救下了她,自己还沾沾自喜、觉得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可谁知最终还是没能救得了那可怜的孩子……”
“吉元儿,”
知道爱女虽然外表十分刚强,可其内心却又异常的柔软,柳香兰连忙好言相劝道,
“有很多事情、都不是凭一已之力便能扭转得了的,有时你已经尽了全力、可还是改变不了最终结果。虽然这是很无奈的、可事实就是如此,也不必一直的耿耿于怀下去。”
说到这里,大概是触动了内心深处的什么记忆一般、竟然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敏感地觉察到母亲表现出的隐隐忧伤,宗吉元关切地望了过去、并将话题及时地岔开,
“其实、孩儿觉得虽然小英子已经被害了,可并非就是说不能再为她去做任何的事,至少、若能够申冤昭雪的话,也算是……”
“吉元,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要和为娘说呢?”
柳香兰自是位聪明伶俐的女子,听孩子的口气、已经明白了些什么。
反倒是宗吉元露出为难的表情、道,
“娘,不瞒您说,今日里孩儿应县衙的刁捕头之邀、去拜望了知县何大人,而大人他有意请孩儿入公门为官。本来您也知道、孩儿本无意和官府有太多瓜葛,可今天小英子的事让我觉得若能为那些善良百姓做些事情、为官也并非是件坏事……”
“是啊,官府中也并非都是欺压良善之辈,”
柳香兰笑着接过她的话茬儿道,
“更何况、何大人是位正直的好官,这样的人并不太多得,吉元儿若能在他身边做事、也不是件坏事。”
“可是、娘啊,”
宗吉元目含流光地望着母亲,
“爹爹新丧,这若大家业都交给您一个人料理、难免太过劳累,虽然还有宝元和月娇,可他二人毕竟……这、孩儿实在是不能不顾及您,而放心地去忙外面的其它事情。”
宗吉元所提到的宝元、月娇,乃是她的弟弟和妹妹,也是这宗宅中的二少爷和小姐,只不过这两个孩子都是早年在京郊住着时、收养的孤儿,虽然情同骨肉至亲,可谁又能知道将来他们会不会有认祖归宗的那一天呢?
柳香兰自然明白女儿指的是什么意思,便宽慰地笑着道,
“吉元儿莫要小瞧了为娘哟,你娘我可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闺中女子,更不会因为料理家族中的事务就被累得垮掉。更何况,宝元和月娇这两个孩子都是很善良孝顺的,至少目前还是能够帮为娘不少的忙的。”
“这……”
宗吉元还是有些不放心地犹豫着。
柳香兰见她依然在担心自己、便又劝说道,
“儿啊,你爹从前就和为娘商议过有关你的事情。当初你自幼时起、你爹教你习文、为娘我教你练武,后来又让你以男孩子的身份入学堂读书,为的就是因见你与其他孩子不同,希望吉元你能够凭自己的意愿去生活、去走过这一生。虽然做为双亲、我们一起打拼挣下这若大的家业,可这都是为了让你们几个孩子能在更好的环境中开心地生活,并不是弄一堆财产让你们继续守着、做个守财奴。所以,吉元,只要是你认为对的、有必要去做的事,那就尽管去做好了。”
“娘……”
宗吉元那双明亮的眸子中已闪现出了泪光,轻轻地叫了一声后、还是情不自禁地一头扎到了母亲的怀中,
“孩儿明白了,谢谢您的开导。”
“不过、吉元儿啊,”
柳香兰抬起手抚摸着女儿那一头柔软的青丝道,
“为娘最担心的其实还是你,毕竟你是个女孩儿,虽然自幼习武、以至于普通人看不穿这点,可若遇上个行家里手、也还是会查觉的。而且即使辽东县衙还算清廉,可官府中毕竟复杂,吉元儿处处都还是要小心啊。”
“嗯,孩儿记下了。”
仍旧倚在母亲怀中的宗吉元,乖乖地点了点头……
两天后,当做好了充分安排后的宗吉元、再次来到何大人和刁三郎的面前时,大概是从她的神情上已经猜出其会给出的答复,何瑞昌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大人,还是那句话,学生年幼无知,往后若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您该指明就指明、该斥责就斥责,吉元始终都是您的晚辈。”
宗吉元先是施着礼、谦逊又不乏真诚地说道。
何瑞昌心道、这孩子也太叫人喜欢了,嘴上也是连忙笑着,
“先生说的哪里的话来,往后彼此就是同僚了,你我还是相互关照吧。”
第八章 步入公门
“真是太好了,”
刁三郎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忙不迭地走过来道,
“有了宗少爷的协助,我们大人真是如虎添翼了。”
“别乱用词儿了,你家大人我难道看着象老虎么?”
何瑞昌带笑白了他一眼,目光又转回到宗吉元这边,
“宗先生,我这衙中人手奇缺,即使有人在身负两职,可这县主薄的职位还是无人来担,先生不妨就先任此职,同时给本官做这刑名师爷,如何呢?”
“全凭大人做主。”
其实担什么职位都无所谓,只要能有机会将杀害小英子的凶手给揪出来就好,所以宗吉元当即爽快地答应着。
刁三郎笑得什么似的道,
“这么说,以后这‘宗少爷’就得改成叫‘宗师爷’喽,还请宗师爷多多赐教。”
“哪里,”
宗吉元也学着他的口气、半玩笑半认真地道,
“我这个新人还得请刁捕头多多赐教才是。”
“诶,往后就别‘捕头、捕头’的了,衙里的弟兄们都叫我‘三哥’,如果不嫌弃的话,你也这么叫我如何?”
刁三郎一脸热切地道。
宗吉元自是乖巧、立刻点头道,
“好啊,那么也请大人和刁三哥以后就叫我吉元好了,这样听起来更亲切些。”
“就这么说定了,”
何瑞昌欢喜之情溢于言表,扭头对刁三郎道,
“三郎,快、快,去将衙中当值的人都叫进来,让大家都见见。”
“好嘞!”
痛快地答应了一声的同时,刁三郎早已冲出门去,时间不大、便将衙中除了告假的外,其余当值的全都喊了过来。
边在何大人的引见下同每一位相见着,宗吉元边用心地将大家粗略地观察一遍、并牢牢地记在心中。
果然如刁三郎所说的那样,这辽东县衙虽只是县制,可在同级中也算是很大很重要的了,但是在这里上上下下连杂役都算上、只有三四十人,难怪会人手不足。
相见过后,何瑞昌还特意强调般地道,
“诸位啊,看得出、你们有些人觉得宗师爷年纪轻是吧。但本官可要告诉你们,他可是本科的新科举人,也是我辽东县唯一中举的一位,有更高的衙门口儿在那等着他,但宗师爷没去,却来到我们这里任职,这可是给本县带来了莫大的荣光,你们休要有任何的失礼。”
这一段半真半假的话还真的起了作用,一时间,所有落在宗吉元身上的目光、几乎全都变成了钦佩。
短暂简单的“欢迎仪式”很快就结束了,因为心中一直牵挂着小英子的案子,宗吉元也不再多耽误时间,谢绝了何大人让她休息一天的好意、跟着刁三郎来到了停尸房。
此时天气还很凉,这里又是特殊建造的,所以多放置几天也没什么关系。
“其实三哥我一直感觉你会来参加到这个案子中来,就没急着让弟兄们将这孩子交还给她的父母,看来这么做还真对了。”
刁三郎依然带着尚未褪去的喜悦、说道。
宗吉元不带任何情绪地微微笑了一下,
“看不出三哥还是位很仔细的人。”
“相处时间久了,吉元老弟会发现我还有不少优点呢。”
边闲逗着,刁三郎边将宗吉元引到小英子的遗体旁,并小心翼翼地将蒙着的白麻布掀开,以便能好好地观察。
果然还是不忍心动手去翻看这小小的身体,宗吉元轻轻合了一下眼睛、缓缓地问道,
“仵作是怎么说的?”
“他说这孩子的致命处是被扭断了脖子,几乎是当场毙命,下颌处的勒痕就是这么造成的。其它的、如手和膝盖有些轻微擦伤,应该是受了惊吓逃跑挣扎时留下的……”
发现宗吉元对死去的孩子依然心存怜悯,刁三郎的表情也变的肃穆起来,认真地答道。
宗吉元略略点了点头、又问,
“崔家人那边都说了些什么?”
“崔占说,一定是霸王庄的人心存报复,害了小英子,”
说到这里,刁三郎忽又想起什么似的道,
“对了,他们夫妻二人还托我向你致谢呢,说那天光顾着伤心了、都没来得及和你见礼,让我向你赔罪呢。”
“哪里的话,”
宗吉元现出苦笑,
“我有什么资格让他们感谢啊……哦、三哥,从小英子手中找到的那个布片能让我看看么?”
“有什么不能的呢。”
边用“当然可以”的口气回答着,刁三郎边到存放物证的地方、将那片布取来,交到宗吉元的手上。
此时,宗吉元已经将白麻布照原样重新盖好了,回转身边接过布片、边道,
“刁三哥,可以把小英子交还给他们家人了。”
“好的。”
刁三郎点着头,和宗吉元一起从停尸房中出来。
宗吉元一直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刁三郎还担心她会不会不小心绊到,便留心在旁边护着。可谁知宗吉元那轻盈的步履始终稳稳的,即使有什么不平的地方,都能被她恰到好处地一掠而过,看得刁三郎眼睛都直了。
回到签押房中,刁三郎边让宗吉元随便坐、边倒了杯茶给她。
宗吉元道了声谢后、忽然道,
“刁三哥,小弟想问您、近些日子里,这辽东县境内可有女孩子失踪的案子?”
“失踪?”
刁三郎听她这一问,先是愣了愣,才思索了一下道,
“这类案子还真有,而且数量也不算少,只不过失踪的大多数都是以成年女子居多,单单只是女孩子失踪的就没有几件了。”
“哦?女子失踪……”
宗吉元略略沉吟了一下、又问,
“那么这类案子能有多少呢?”
“近三年来,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件了,”
刁三郎苦笑一下道,
“而且那辽阳知州王大人、还将全州境内所有这类案子者我们县,说什么同类的案子统一调查会方便些。吉元老弟你说,这失踪案基本上都是没头没脑、无从查起的,那上面的人分明就是在找我们何大人的麻烦。”
“原来是这样……”
宗吉元边轻轻点着头、边低下头又看着手中的布片。
第九章 所谓当官
做为家中以布匹生意为主的少主人,宗吉元自小耳闻目染的对这方面当然是非常了解。就拿眼前这块布来说,虽然在普通人眼中看不出什么,可吉元一下子便能断定、这绝非是一般人衣服上的布料。
这种布外表不引人注目,却是轻便而又十分的结实,是真正出于江南织造的工匠之手,绝不是一般人家所能拥有的,而且更重要的是这种料子、在习武之人中很受欢迎,如此看来,杀害小英子的凶手、是个身怀武功之人。
可若真的如此,问题就又来了,从小英子被杀的手法来看,凶手应该是个出手绝决、冷酷无情的家伙,虽不能确定就是专门以取人性命为生的专职杀手,可也绝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惯犯。可是、这样的一个人却特地来对付一个小女孩儿、岂不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更何况、若真是如此,那小英子身上的擦伤又从何来?那孩子在这样的人面前、根本就没有逃跑挣扎的可能才对,除非是……
左思右想后,脑海中灵光一闪、一个超出于常理的念头产生了,只不过没有十分的把握还不能去做什么,宗吉元索性暂时先不去想它,将那片布交还给了刁三郎,
“多谢刁三哥告诉我这些。”
“谢什么啊,”
刁三郎带着诧异的好笑表情道,
“吉元你是为本县分忧,该三哥我谢你才对吧。”
“也是哈,”
宗吉元听了也笑了起来,
“不过小弟还要求你、能不能将那些失踪案的所有案卷都拿给小弟看看呢?”
“当然可以啊,”
见他刚刚答应来入职、就如此地投入,刁三郎也是非常的欣慰,可还是劝道,
“只是、吉元老弟,今天都已经很辛苦了,有事明天再忙吧,你看怎么样?”
“就依三哥您。”
知道人家出于一片好心,宗吉元自然也不必再坚持,便同刁三郎一起向何大人打了个招呼、告辞回到了家中。
先在自己的房间换了衣服,宗吉元立刻来见母亲,巧的很、宝元和月娇也都在。
宝元比宗吉元要小上一岁,虽然是弟弟,却已成长为英俊健壮的小男子汉了,身型也较吉元高出近半个头;而月娇今年十五岁,正是花儿一般的年纪,说起来这两个孩子也都不小了,可在母亲身边还都是一副长不大的样子,对身为“大哥”的宗吉元也是即亲近又尊敬。
不过对于自己的“大哥”宗吉元本是位女孩子这件事,他们并不知晓。事实上知道实情的也只有宗志明、柳香兰这做父母的,再就是管家李森夫妻二人,以及吉元的一位至交好友。宗家将此秘密保守到这种地步、主要也是出于多方考虑。
向母亲请过了安,宝元、月娇便扑了上来,一人抱住一只胳膊、拉着吉元坐下,迫不及待地开了口。
“大哥呀,听娘说你有差事要做,到底是什么差事啊?”
月娇用她那银铃般的声音问道。
吉元笑了笑、目光还是转向了母亲,
“娘,今天孩儿到何大人那里去了,从现在开始就算是在县衙里当差了。”
“当差?!”
不等柳香兰应声,宝元已经忍不住地问道,
“哥啊,你当什么差?是打人啊、还是上刑?!要不然就是当牢头、看管人犯?”
“打什么人啊,你以为当差就是打人么,”
吉元有些哭笑不得地道,
“哥哥我在何大人身边主要是当刑名师爷,同时还担着主薄的职位。”
“师爷?师爷是干什么的?”
宝元依然不肯罢休地追问着。
吉元想了想才解释道,
“师爷么,就是帮县太爷出出主意、想个点子什么的,也就是帮着大人当好这个官儿。不过,往奉天府呈报时、我的职务主要还是主薄。”
“主薄?那是几品官儿啊?”
总算又将话茬儿抢了回来,月娇急急地问着。
吉元笑着道,
“是九品吧……”
“九品也是官儿啊,”
月娇瞪大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道,
“那是不是说,以后大哥你去吃饭、下饭馆儿都不用给钱了,买什么东西时也是想要什么就可以随便拿呢?”
“买东西不给钱、那叫抢,是犯国法的,”
吉元很好笑的点了一下妹妹的鼻尖儿道,
“你这小丫头都是听谁说的、当官就可以随便拿人家东西啊。”
“不是都这么说么……”
揉了揉自己并没被碰疼的鼻子,月娇带着委屈嘟哝着。
吉元摸了摸她的头道,
“月娇你说的那都不是好官。比如说、当官儿的到我们家的铺子上拿东西不给钱,你会不会生气呢?”
“当然生气啦!”
月娇边回答着、边顺势再次将大哥的手臂抱住。
吉元笑着点头,
“就是啊,做官的本该是造福一方百姓,如果只会欺负平民的、那些就都是贪官赃官了,你大哥我是不会做那样的官的。不仅我自己,也不会让何大人他们出偏差的。”
说到这里、又抬头看向了母亲。
只见柳香兰正满面笑容、目光深情地凝视着她,见她看过来、方道,
“吉元,听你这么说、为娘我就放心了,只是若遇到什么难处,一定要告诉娘,也不能什么事都一味的自己扛着。”
“孩儿知道了。”
吉元重重地点着头……
心中始终都在惦记着刁三郎提到的那些失踪案,不知为什么、宗吉元就是觉得小英子的被害与此一定存在着某些联系。
就这样来到县衙门,先去见过了何大人、请了安,之后才回到签押房,本想找刁三郎再多了解一些案情,可奇怪的是,别说是这位刁捕头,就连其他的衙役们都没见到一个。自己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儿,除了守在门口儿的四个差人外,竟然连一个人影儿都没看到。
真是怪了,难道是自己来的太早了……
正在纳着闷儿,忽见刁三郎斜刺里从院角落中的一个小门儿中、快步赶了出来,看到她时、好象还很意外地愣了愣,
“师、爷?来的好早啊……”
第十章 击鼓鸣冤
“刁三哥您不是更早么。”
边微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宗吉元边打量了对方一下,可这一瞧,顿时有种想笑的冲动。
刁三郎在这辽东县内也算是很有名望的一个人,为人仗义、热情,能做到总捕头这个职位、身手自然也是不俗,加之他本人又是相貌堂堂、仪表非凡,留给人的印象一向都是威风凛凛的。
不过、此时的这位堂堂的刁捕头,手中提着个水桶,帽子也没有戴,衣襟掖在腰间的带子里,身上好象还溅着不少的水珠儿,怎么看都象个正在饭馆儿打扫的跑堂伙计。
见吉元的这副愕然表情,刁三郎也忍不住笑了出来,道,
“吉元老弟,你来的正好,跟三哥我来看一眼。”
“哦,好的……”
知道对方一定是又有什么好意了,宗吉元毫不迟疑地跟着他进了那道小门儿,这才发现、原来这里竟然还有个小花园,虽然时令尚且还早,没有多少花草能够绽放,但从结构上也看得出、这园子设计的还是很精致的。
此时,刁三郎已经推开身边的一个房门、道,
“吉元,进去看看,是不是合你的心意。”
“这是……”
虽然宗吉元已猜测出了个七、八分,可当她步入房间中时,内心中还是被这里面的情形给暖到了。
原来这里是间虽不大、却也不算小的书斋——
房间很是不错,被一扇雕花屏风分成里外两间,外间屋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都是紫檀木的,看着很是气派,桌上文房四宝非常的齐全,靠墙边有个书架、足有一人多高,紧挨着稍小一些的是个卷柜,一看便知、是放文书案卷用的。屏风后的里间还有一铺小火炕,靠墙有个衣橱……
打量着这些虽简单却很周全的陈设,宗吉元打心眼儿里欢喜着。
而此时房中还有四个衙门中的差役,有的拿着盆、有的拿着抹布,还有的抓着一把扫帚,看他们这一个个的样子,再感觉一下室内的气息便可得知,一定是刁三郎带着这几位兄弟们、特地赶了个大早儿,来为她准备出来的。
果然,刁三郎边放下手中水桶、边道,
“吉元老弟,这是我们家大人吩咐我们哥儿几个为你收拾出来的,说是担心师爷刚刚到衙中做事,不习惯和我们在一起吵吵闹闹的,以后、这个书斋就专门归你来使用了。”
“何大人真是有心啊,”
轻轻叹了一声后,宗吉元双手抱拳、向屋中的所有人均施了一礼,道,
“吉元在此多谢各位兄长了。”
“师爷您千万别这么客气,往后还少不了仰仗你的帮助呢。”
刁三郎爽朗地一笑,之后又指了指那个卷柜道,
“对了,你让我找的有关那些案子的公文及材料、全都放在那里面了,吉元你随便查看好了。”
“多谢刁三哥。”
宗吉元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正说着话,门外又进来一名差役,手中端着一个茶盘,上面放着一把茶壶、四套茶碗碟,细看都是景德镇细瓷的,连同一罐茶叶,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桌上。一切都收拾好了,刁三郎打了个招呼,便带着其他人退了出去。
将卷柜打开,取出里面所有的案卷、放在桌案上,之后便缓缓地在桌前坐下。
此时、已经被衙中这些人的热情所感动,以至于宗吉元的心情颇为不宁,过了好一阵子、才重新恢复了平静,心道、无论如何先将眼前这些案子弄清楚了才好。
四周很安静,没有人来打扰,好在堂前也没有什么公事需要料理,正好可以安心地来了解案情。
就这样,随着几天静下心、按着上面标记好的时间顺序依次认真地看着,将每起案子几乎都牢记在心中的同时,不时地还动笔记下一些关键的地方。
看着看着、宗吉元忽然站了起来,又回忆般地思考了一会儿,快步走到书架前寻找起来,翻了好一阵子,还真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连忙拿到桌旁展开铺好——
原来、这是一副辽阳州的官制地理图。
耐心地在地图上找到有案子发生的所在地、并稍微做了标记,终于一个值得关注的地区范围呈现在了眼前……
这些日子总算是没有白忙,边抻了抻腰、边琢磨着,若想了解更多的细节,还是要到当地查访一下才好。
心中刚刚有了这个初步的打算,突然间、一阵急促的堂鼓声从前面传来。宗吉元的精神顿时为之一震,暗道、登闻鼓被击响,这么说是有人来告状喽。想到此处,心中竟然莫名地开始兴奋起来,因为她毕竟还很年轻,属于孩子的那种特有的好奇心气儿依然很强烈的,第一次能够有机会近距离地在县衙大堂上观看审理案件,当然会觉得开心。
起身将桌案上的文书大致地收拾了一下,吉元出了房门、轻快地来到大堂前,却见刁三郎已经带着众差官赶到了,并很有秩序地在两旁侍立好。
而宗吉元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在什么地方,刚想问问刁三郎,却见何瑞昌全身官服整齐地从后堂转了出来,一见她便微微点了点头、又向左边侧位上示意了一下,
“师爷就坐在这里吧。”
“多谢大人。”
很有礼貌地道了声谢,待大人在公案后就位后,宗吉元也落了座。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何瑞昌一拍惊堂木道,
“传击鼓之人上堂!”
“击鼓之人上堂喽——”
站在堂口那名负责喊堂的差役高声喊声着。
这是初次以这种角度观看衙门口儿审案,而且从自己这里能清楚地看到那喊堂的差人的每个动作,只见他为了提高声音、不自觉地抻长了脖子,看起来活象正在打鸣儿的大公鸡,惹得宗吉元忍不住地差点儿笑出声儿来,可又因为这是在如此严肃的公堂之上,其他人都个个一本正经的,自己当然也不能放肆,只好竭力地忍着。
就在吉元险些要憋出内伤之时,那击鼓之人已经走上堂来——
说是走上堂,倒不如说是摔进来的更为贴切些。
第十一章 问案情
却见那来的告状之人衣衫破损、满面血污,如此凉意十足的天气里,竟然连个帽子也没戴,脚上的靴子也少了一只,不知是急的本来就没穿、还是在路上给跑丢了,走起路来跌跌撞撞,脚步踉跄着勉强来到堂上。
“大人!草民冤枉,求、求大人为草民做、做主……”
声音急促却又颤抖不止,加之他这副惨兮兮的样子,让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宗吉元自然也不例外,刚刚的笑意、早就在这一瞬间消失到九霄云外,一双明眸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告状人。
此时,何瑞昌凝视着对方,好象是思索了片刻、才道,
“下边喊冤之人,依着大清律法,凡是击鼓登堂的、均要杖责三十这个规矩,你可知道?”
“小人知道……”
告状人依然哆嗦着道,
“可是、如果大人能为小人做主,即使再多的责罚、小人也情愿领受。”
听了这话,知道这人确实真的有冤情,宗吉元的心不由自主地缩紧了,因为她清楚地知晓、何大人所说的话并非是在吓唬人。
“登闻鼓”这项制度虽然由来已久,可到了清朝年间、早就不是那么的方便了,因为为了防止有人随意击鼓、恶意诉讼,便定下“凡击鼓者、杖责三十”这样的、想喊冤必需先挨打这样的律法。
可眼下、跪在堂上的这个约在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人,身材本就看上去显得很单薄,而且很明显地刚刚被什么人殴打过一番,若是再挨三十刑杖,恐怕连命都得减去大半条,哪里还有力气申冤。
正琢磨着该不该向大人进言之时,却听何瑞昌轻轻叹了口气、道,
“好吧,看你的样子也象个明事理之人,本官权且将这三十杖责记下,若你所讲的事情确实有冤,便可就此免了。”
“多谢大人、多谢青天大老爷……”
这年轻人喜极而泣地连连磕着头。
何瑞昌摆了摆手道,
“好了,别再耽误时间了,有冤情快些讲来。”
“是、小人遵命。”
这年轻人再次叩首道,
“小人名叫杨桂林,本也是读书之人,可因为家父去世、只好接手了家里的生意。就在一个月前,母亲生病,小人与小妹杨桂梅去到文庙进香许愿,回来后、母亲的病还真的慢慢地好转起来。今天一早,小人兄妹二人按照约定好的日期前去还愿,可刚刚还在半路上时、不知从哪里来了一群大汉,不容分说地将小妹抢了就走!小人哪里肯甘心,随后去追,却被他们打个半死……大人,小的思来想去,只好求您来给做主,想我那小妹性情刚烈,时间久了恐怕有不测,而家母病情初见好转,若得知此事、肯定也是活不下去的!小人会就此家破人亡,求大人能将小妹给救回来,小人给青天大老爷磕头了……”
说罢,这杨桂林早已是泣不成声、趴地不起。
事情的前前后后、大家都已经听清楚了,只是几乎每个人都有些无奈,因为近来这样的案子实在是太多了,没头没脑地根本就无从下手,而何大人更是连连的皱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于他。
然而就在他陈述案情的过程中,宗吉元一直在旁边负责做记录,手上写着的同时、头脑也在飞快地不停转动着,正当其他人都觉得棘手之即,几条值得注意的信息已经隐隐地出现在了脑海中。
见场面有些冷,宗吉元略略想了想,将笔放下后、扭头看向何瑞昌,巧得很,大人的视线也有意无意地扫向了她这边。
已经是心领神会了,宗吉元微微拱了拱手、轻声向大人征询道,
“大人,可否容学生问他几句话?”
“好啊,”
正愁着不知该如何是好,见吉元果然开口来为自己解围了,何瑞昌当然连连地点着头、道,
“师爷尽管问好了。”
“多谢大人。”
宗吉元轻轻欠了一下身子,然后转向了杨桂林,
“我来问你,你的家住在什么地方?”
“小人……”
正期盼着县令大人能给自己个答复,不成想、提问的人变成了旁边的这位,可当杨桂林将满怀希望的目光转过来时、不禁有些诧异,因为发问之人怎么看都是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人,虽然从他坐的位置可以猜到其一定也是这县衙中的差官,可心中还是有些犹疑不定地答道,
“小人、家住在县城东的十河镇……”
“十河镇……”
吉元轻轻重复了一下。
几天来、因为一直在研究那些失踪案,吉元早已发现案发的地点、模式中所隐藏的一些规律,听杨桂林的回答后、得知此案正好也在其范围之内,心中一喜、忙又问道,
“你的妹妹多大年纪?”
“今年四月份就十九岁了,”
杨桂林悲伤地道,
“本来已许了人家,准备开春儿就完婚,可现在这……”
说到此处、又要哭出来。
宗吉元立刻打断了他、问道,
“好,我再问你,你和妹妹要在今天去还愿这件事,除了你们家人、还有谁知道?”
第十二章 巧改扮
“这个……”
杨桂林还真的非常认真地回忆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
“只有我娘和我们兄妹俩,其他的……哦、对了,还有文庙中的心念居士。”
“这又是个什么人?”
宗吉元追问着。
杨桂林的脸上莫名其妙地泛起了一丝丝的为难,
“心念是一位在文庙中修行的女居士,因为是女的,常常帮庙里接待些女客,有时也给抽个签、算个姻缘什么的……不过、大人,心念是个好人,您千万不要……”
“算姻缘么?”
宗吉元见他那副生怕“祸从口出”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道,
“好吧,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好好的安抚一下你的母亲,想想撒个什么谎能不让老人家着急。至于令妹的事、不要对任何人声张,就由大人来为你做主好了,听明白了么?”
“小人、听明白了……”
杨桂林将信将疑地又向何瑞昌磕了个头,缓缓地起身、步履蹒跚地走下堂去。
看着他的背影渐渐地消失,何大人这才扭过头来、问道,
“师爷,你怎么看?”
“依学生看,这件案子说难确实难,可若找对了方向、说简单倒也简单。”
边说着,宗吉元边低下头、将刚刚记录完的案情迅速地又扫视了一遍,才抬起头、转向了何瑞昌,
“学生倒是有个想法,想去到案发之处探看个究竟。”
“哦?”
何瑞昌很是意外地瞧着她,
“师爷的意思是、你要亲自到衙外去查案?”
“是啊,不去亲眼验证一下,是很难能够得出正确的结论的。”
宗吉元站起身,扫视了刁三郎他们这些差官们一下、笑着道,
“当然喽,还少不了大家的帮忙。”
“师爷真是太客气了,”
刁三郎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道,
“这出去查案走访、本来就是我们应该来做的事情,怎么反过来倒成了帮忙了呢?有什么需要我们兄弟之处,师爷你尽管说好了。”
“好啊,一会儿刁三哥要带着几位兄弟和我一起走一趟,不过……”
说着的同时,宗吉元的目光再次转回到何大人这边。
何瑞昌立刻明白了,笑了笑问道,
“师爷是否还有需要本官做的事情呢?”
“这是自然,不过说起来不是大人您本人,”
吉元也笑了,脸上现出了一丝调皮的狡黠、道,
“学生是、想求夫人帮个忙。”
“夫人?!”
不止是何瑞昌,连堂上的所有人当时都有些愣住了。
愣了一下,又想到、师爷虽然年纪小,可也不会在这种场合开玩笑,何瑞昌试探地问道,
“师爷说的可是真的?”
“是啊,”
此时、宗吉元已起身来到公案前,低声道,
“学生打算这么办……”
“这、这不太安全吧,能行么?”
听完她的计划之后,何大人有些惊异地看着宗吉元,
“万一真的遇到那群歹人,吉元你这……”
“放心吧、大人,”
见何瑞昌担心的是自己的安危,宗吉元不禁会心地笑了、道,
“不去试试看、又怎么能知道行还是不行。至于安全嘛,没关系的,只要是大人替学生求夫人帮这个忙就好。”
“那么、好吧,”
自己实在又没有别的主意,有宗吉元能想出个办法倒也难得,何瑞昌只得点头同意,
“吉元你先随我到后堂等一会儿。”
“可是、大人,我们呢?”
看着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这大半天,刁三郎实在憋不住地问。
何瑞昌瞧了他们一眼、道,
“你们就在此候着,师爷不是已经说了、过一会儿让你们跟着他一块儿出去查案么。”
“哦,好……”
眼睁睁地瞧着大人和师爷一前一后地往后堂走去,刁三郎无奈地朝其他差役们做了个鬼脸儿,
“那么、就等着吧。”
等的时间并不太长,约一顿饭的工夫后,忽听有脚步声从后堂传来,大家扭头看去、顿时觉得眼前一亮——
只见从屏风后转出一个小姑娘,衣裙素淡、楚楚动人,虽然没有浓妆艳抹、只是略施薄粉而已,却让这些差役们都有种从没见这如此美丽的人儿之感。
正在诧异与稀奇充斥着每个人的心境之时,几乎能令大家下巴都要掉下来的一幕发生了,就看这位如仙子般美的姑娘、抬头扫视了他们一眼,接着竟大踏步地转眼便来到众人面前、并开了口,
“刁三哥、各位,怎么样,我这样子还象个女人么?”
“啊、诶——”
包括刁三郎在内的所有差役们象是被烫着了似的、差点一起跳了起来,
“师、师爷!怎么是你?!”
第十三章 不畏险境
“当然是我了,你们没认出来么?”
宗吉元一副很是意外的表情、反问道。
刁三郎哭笑不得地道,
“你穿成这样谁还能认得出来啊!难怪你说要让夫人帮忙,这身衣服肯定是从夫人那里借的吧?我们还奇怪、没听说大人家的少爷成亲呐,这怎么出来个少奶奶呢。”
“三哥这是在取笑小弟么,”
宗吉元故意撅起嘴巴、瞪了对方一眼道,
“好吧,既然连你们都没能认得出来,看来我这身打扮应该可以骗过外人了。那么、我们走吧。”
“等等、等等……”
见她拔腿就走,刁三郎连忙拉住了宗吉元,托着下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
“怎么回事儿啊,不知为什么、我忽然就觉得哪里有点儿不太对劲儿,到底是什么呢……”
“是师爷的走路姿势吧,”
猛然,旁边一个年轻差役发现什么新大陆一般、大声说道,
“您这样子虽然看着比姑娘还要姑娘,可这走起路来的步伐、完全就是个大男人了嘛!”
“哦?是么……”
宗吉元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
“那么、怎么才是女人应该有的走路姿势呢?”
“他这个……”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刁三郎有了主意,
“算了,每个人的走路姿势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养成的,这衙中有一乘二人小轿,不如我们就用轿子抬着师爷走,到了实在需要你自己走时,小心慢着点儿、别这么大步流星地就应该可以骗过那些不熟悉你的人们的。”
“可是、三哥……”
又有差役提出了置疑,
“那小轿是大人家眷用的私有物品,我们……”
“没关系,你们拿去用吧,”
不等刁三郎说话,身后已传来了何瑞昌的声音,
“本官早说过、这衙中的东西,只要是有正当理由,你们都可以拿去使用。三郎,”
“大人!”
见自家大人面色严正地点到自己的名字,刁三郎很自然地恢复了肃穆,答应着。
何瑞昌先满眼关切地看了看宗吉元,才继续说道,
“吉元的安危就靠你们来保护了,查案虽然重要,但你们的安全更重要,懂了么?”
“大人,我们懂了!”
大家一起点头答应着。
当下,刁三郎亲自挑选出四名差役化妆成家仆、轿夫,随着宗吉元一起走,他自己因为怕被人认出来,只能带着其余十名差人远远地、悄悄跟在后面。
“师爷,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改扮成轿夫的一名差衙问道。
宗吉元边头也没抬地上了轿、边回答道,
“去文庙,争取在午饭时间赶到那里。”
“好嘞!”
两个年青力壮的“轿夫”爽快地答应了一声,见她已经坐稳了,便放下轿帘、抬起来向目标进发。
其实,此时的宗吉元可不象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的平静,事实上想出这个主意也真的是迫不得已——
入衙门担任公职前,母亲柳香兰就曾告诫过她、一定要处处小心,绝不能让人发现她本是女儿身这件事,所以宗吉元也一向谨慎着。可是在这件案子中、若真想达到暗访的目的,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
从换衣服改扮那一刻起,吉元便特地展示着自己的男子气概,以便不会露出丝毫的破绽。在刁三郎他们面前也是故意那么做的,不过看起来效果还不错,至少目前没有谁对她的身份产生怀疑。
这乘小轿带着节奏轻轻摇晃着,以不快也不慢的速度向前行进,两名“轿夫”最终还是忍不住了,其中一个小声的、逗趣般地道,
“师爷,以您现在这副样子,万一真有人出来把你给抢了去、我们这是救还是不救啊。”
“是啊,您打扮的这么美,要是有一大群人都要来抢您,我们这几个人也打不过他们啊。”
另一个也随声附和地跟着道。
宗吉元又好气又好笑,
“两位仁兄,你们能不能正经点儿了,当心被别人听到露出马脚。”
“不会、不会的,这百步之内没有旁人。”
差役笑着回答。
吉元此时也稍稍地放轻松了一些,
“那好吧,等到了文庙告诉我一声。”
“现在就快到了,离着也就几百步远了吧。”
听了她的嘱咐,前面的那名差役连忙答道。
刚才只顾着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到达了要去的地方,宗吉元掀起轿帘儿向前方看了看,果然见到了那高大的庙门。
文庙在辽东县城也算是一座香火比较旺盛的庙宇,所以宗吉元才决定要赶在午饭之时、这一香客相对较少些的时段前来。
从轿中走下来,吉元低声对两名打扮成“轿夫”的差役道,
“两位兄长就在这儿候着,等刁三哥他们来了就转告一声,让他们先暗暗地藏起来,等候小弟的消息。”
“哦,好的。”
两名差役点着头答应着。
吉元回身从轿中拎出来一个小蓝子,又对另外两名扮做仆从的差役道,
“你们两位就和小弟一块儿到庙里转转、怎么样?”
“好啊,走吧。”
三人一起朝文庙中走去。
很快来到庙门前,宗吉元站住了,并让随行的二人就在院中等着。因为按常理讲,女孩子出门一定会带着丫头、婆子这类的人相陪,象这样跟着两个大男人、难免会让人起疑心。
就这样,吉元孤身一人走进庙中,内心里暗暗打定主意,此次非要将藏在此处的那个内鬼给抓出来不可……
第十四章 心念居士
此时的宗吉元一身素服、袅袅婷婷,进了庙门、脱离差人们的视线后,更是飘然如烟般地穿过院子,直奔正殿。
果然如她计算的那样,此时大殿里几乎没有几个人,很快,刚刚进来时在此进香的两名香客、也都陆续地离开,宽敞的殿内只剩下宗吉元一个人。
从小竹篮儿中取出干鲜果品供上,又到香炉前拈了三柱香点燃,回身来到供桌前的蒲团上跪下,嘴里默默地念叨起来。
很快第一柱香烧尽了,只好又上了第二回,边假意许着愿,边用眼角余光观察周围的动静,心中不免也有些着急——
怎么不见那个人呢?难道说、自己真的猜错了……
可急归急,人家若不出来的话,总是这么跪着、没完没了的上香也不是个事儿,时间一久也同样会令人生疑。
心下一转念,不如主动去找那家伙吧。打定了主意,只待这柱香燃尽,便去依计而行,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却见从大殿的侧面转出个人来,径直来到殿旁摆放的桌案旁坐了下来。
即使没有回头去看,宗吉元也感觉到了、从那个方向朝自己投射过来的视线。
果然来了——
暗自冷笑了一下、并长长地松了口气,吉元故意做出一副悲悲切切的样子、最后竟然抹起眼泪来……
做足了戏之后、才缓缓起身,收拾好自己带来的东西,吉元慢慢地向庙门走去,就在即将迈出门坎儿那一刹那,耳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小姑娘,你是有什么伤心的事情么?”
“啊……”
吉元故做惊讶,愣愣地转过身望向说话之人,可这一表情却令她那张美丽的脸蛋儿、显得更加的清纯可爱,
“您、您是……”
“小妇人是这庙里的居士,名叫心念。”
说话的果然是坐在桌子后面的那个女人,因为身为居士、不过是在庙上修行的并没有真正剃度出家的人,所以此人除了一身灰布僧袍外,其余的与俗家人没什么区别。
吉元见她有五十岁上下的年纪,生得一张白净脸孔,细眉细目的,确实能让人生出好感来,边暗道、难怪那杨桂林一再强调她是好人,边柔声道,
“原来是心念大师,常听人提起您,说您是位非常好的人。”
“是么,那真是过奖了,”
心念微微笑了笑道,
“不过,小妇人见姑娘你好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如果可以的话,能否对我说说呢?”
“好吧,小女子正有满肚子的委屈、不知该对谁来讲的好。”
边说,吉元边轻移莲步、一直来到桌前。
心念忙从一旁搬过一把椅子、让她坐下,才道,
“小姑娘,来,坐下慢慢的说吧。”
“谢谢,”
吉元再次现出无比悲伤的表情,
“小女子的命真是苦啊……”
“别哭、别哭,”
边又为她倒了杯水,这心念用更加温和的语气劝道,
“安心的把你的苦恼讲给我听吧,说不定、小妇人还真的能帮得上你的忙呢。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啊?”
“小女子名叫元吉儿,本是三河镇的人,”
这一路之上,宗吉元早就将瞎话给编好了,所以讲起来也是相当的流利,
“家中本来父母全双,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大概是因为二老只有小女子这么一个女儿,所以比较疼爱,说什么、一定要为我找个能享一辈子清福的婆家,以至于如今小女年已十七、却没能来得及真正订下一门亲事。本以为自己的终生就应该由父母来做主,可怎么想得到不久前、双亲竟然相继暴病而亡。等到两个哥哥分了家产之后、嫌我是个累赘,父母丧期未满就急着将我推出门去,还扬言说、只要是聘礼给的多,谁都可以来娶我,这不等于是要把我给卖了么?他们可是我的亲哥哥啊,怎么能这样对我……我现在真的好怕……”
说着,又啜泣起来。
这心念一直在看着她、静静地听着,直到宗吉元再次啼哭起来、才劝道,
“原来是这样啊,真是个可怜的小姑娘。那么、你此次到庙上想求些什么呢,而且你那两个哥哥又怎么放心得下、让你一个人独自前来进香呢?”
“小女来此、只为求能遇上个如意郎君……”
说到这儿,宗吉元故意又做出害羞的样子,接着、目光又向大殿外的院中瞟了瞟,
“两个哥哥么,哼、他们怎么能允许我一个人出来呢,那不是在院中看着呢么,生怕我半路能逃了似的。”
心念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正好看见那两名乔装后的差役,不禁也是愣了愣才道,
“你的两个哥哥看起来都很年轻力壮啊,不过别担心,也许小妇人真的能为你说上一门亲事。”
“真的么?”
吉元心中暗笑,就等着她说这句话呢,表面上却还很是惊喜,
“您不会是为了安慰我、才这么说的吧?”
“怎么会呢?”
此时、心念的脸上透出几分的得意,
“小妇人虽然只是这庙中的居士,可结识的人却不少。正好有一位公子,今年二十三岁,家道殷实、财产万贯,而且还是独生子,性情也很随和忠厚,只想娶一位美貌温良的女子为妻。小姑娘你长得这么漂亮,和那公子又年貌相当,而且聘礼方面更不愁,你的那两位哥哥也一定能满意。怎么样,有没有心见上一见呢?”
“您是说、现在就见么?”
宗吉元显得更害羞了,小声问道。
心念见她这副渴望的样子,也是越发的放心了、道,
“是啊,怎么吉儿姑娘不愿意么?”
“不、不,不是啊,”
宗吉元连连摆着手、道,
“吉儿只是觉得原本是陌生人,就这样突然相见,会不会让那位公子觉得我轻、浮……”
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的两个字几乎要听不见了。
可越是如此,那心念就起是觉得她说的是真的,便笑道,
“怎么会呢,实不相瞒,那位公子此时就在这庙上,我呢、先去将你的情况和他说清楚,他一定会对吉儿姑娘以礼相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