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反守为攻
见这里的人,明知道他们的身份是官府的人、还敢真的来动手袭击,大家无一例外地都气得够呛。
一来、这些差役们早已是已经憋足了劲儿,二来、又听说他们很喜欢的那位小师爷,竟然被人关在这里了,见这些家伙还敢对抗,顿时怒火中烧、各持兵刃迎了上去,毫不留情地和庄丁们打斗在了一起。
而刁三郎却很冷静、本就知道能做出这种恶行的人绝对是穷凶极恶之徒,而且这样的人当然不会老老实实地就擒,所以、一见对方反击,当时直接盯住了鸣起梦、一个箭步冲过去,刀鞘也砸向了其肩头,
“你好大胆子,还敢袭击官差!”
“你……”
鸣起梦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冲到了自己眼前,因为没有准备、手中也没带任何可以防身的利器,只好勉强躲过、空手与对方交手。
来回应对了几招,刁三郎势在必得,所以下手毫不留情。而鸣起梦本就心虚,又没有应手的兵器,一时间截截败退。
这家伙心中暗道不妙,趁对方换式之时、抓过一个刚好摔到自己身边的庄丁,朝刁三郎推了过去。等对方将那庄丁挡到一旁时,鸣起梦早已经逃出很远,钻过一个月亮门儿、不见了踪影。
虽然有些不甘心,可心里更惦记着宗吉元,刁三郎咬了咬牙、一跺脚,喊道,
“弟兄们,别过多耽误时间,跟我冲进后院儿去!”
那些庄丁本就不是差役们的对手,又见庄主也被人家打跑了,均没有心事再斗下去,结果纷纷四处奔逃,差役们也不管他们、跟随着刁三郎一直冲进了后院儿。
刚刚赶到,一抬头、迎面正看见宗吉元,大家顿时又惊又喜、纷纷喊道,
“师爷!您没事儿吧!”
“大家都来了!我没事儿,”
见到了自己的伙伴儿们,宗吉元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脸上也重新恢复了她那清丽的笑容,
“刁三哥,我们一起把人救出去吧。”
“别做梦了!”
身后传来一声嘶吼。
大家回头一看,竟然是鸣起梦、手执钢刀,带着一群庄丁、将这处院子的大门严严实实地堵住——
原来这家伙刚才并非是要逃走,而是取刀去了。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竟然还要做垂死挣扎,宗吉元不禁有些好笑、上前一步道,
“鸣起梦!如今你的罪行已经败露,难道还要再加上一条对抗朝庭、意图造反的罪名么?!”
“你、你是……”
看到宗吉元、这鸣起梦当时有点儿懵了。
刁三郎有些好笑地道,
“这位就是我们辽东县主簿、也是我们的师爷宗吉元!”
“他、他竟然是你们县衙的师爷?!”
鸣起梦惊得恨不得将五官全都张到最大,同时也明白自己这回可是落入了官府的圈套中,无论如何也是抵赖不了的了,眼珠转了转、便牙关一咬道,
“只要杀了你们、就不存在什么罪行了!小的们、给我上!别放他们跑……”
“别想跑的是你!”
他的话还没等说完,便已经被宗吉元那清亮的嗓音给打断了。
其实、从对方的表情上,宗吉元已经看出他还是不甘心束手就擒,便抢在鸣起梦将话说完之前给截断,同时、手中长鞭已飞向了对方。
话还没说完、而人家的鞭子就快到了面前,鸣起梦吓得连忙闭上了嘴、用尚未出鞘的刀向外封,而宗吉元看准时机、手腕轻抖,这条长鞭顿时如同活了一般、瞬间将刀鞘缠住,紧接着、便是向空中一扬。
鸣起梦只觉得手中刀竟然就要脱手,急中生智、一按刀鞘上的崩簧,鞘内的钢刀便从中脱落下来,这家伙连忙伸手握住刀柄、将这把利刃接在掌中,而那被缠住的刀鞘早已不知飞向了何处。
见没能夺走对方兵刃,宗吉元长鞭一转、再次飞向了鸣起梦,二人就地缠斗起来。而刁三郎也率领众差役冲向其他庄丁恶奴们。
就在这并不宽敞的小院儿及狭窄的巷子里、双方展开了一场混战,渐渐地、山庄这些人再次败退。庄丁虽然看上去人多,可不敌这些火气正旺的差役们,只是这鸣起梦依然顽固地不肯罢休。
而就在此时,忽见房门处有一个女子、大声喊道,
“差官老爷们!我们都在这儿!我们就是被他们抢来的!”
听声音、宗吉元就知道那是李顺风的妻子,而这一声却让鸣起梦本就虚得不得了的心理、在瞬间崩塌。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那些女子没被发现、就还有反咬一口的可能,可如今竟然被发现了,那么就毫无转寰的余地。鸣起梦当时虚晃了一刀、转身便逃。
见他竟然真的跑了,宗吉元愣了一下,回头对刁三郎道,
“三哥,你和弟兄们保护好关在屋里的那些女子,我去追鸣起梦!”
“我和你一起去!”
此时、王玉从李顺风妻子的身后转了出来。
宗吉元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好,走吧。”
二人一起从院中出来,抬头瞧了瞧、见眼前有两条路,王玉道,
“你东、我西,我们分头追。”
“嗯。”
略一点头、宗吉元二话不说向东追了过去。
一旦脱离了众人的视线,自然就可以尽情地施展本事,宗吉元纵身跃上屋顶,朝东追去。
其实、在内心中,并不想让大家知道自己有多高的武功,只不过在刚才那种不可能不出手的情形下、才施展出自己的鞭子绝技,而这高来高去的“轻身术”、能不露还是不露的好,所以在看见鸣起梦逃走时、才会愣了一下。
此时、四周已无人注意,宗吉元飘然在各屋顶穿行着,终于见到了那鸣起梦,这家伙在已打开的东庄门、和那个“掌柜”程安等几个人一起上了马,正准备着要从山庄离开。
宗吉元也是急了,运用真气大吼一声,
“鸣起梦,你往哪里跑!”
这一声,吓得那几个人全都哆嗦了一下,头也不回地从庄门而出、打马向东面飞奔逃去。
第四十六章 水已落
唉,没想到自己的这一嗓子、反倒将对方给吓跑了——
宗吉元有些泄气地在脚下的屋顶上坐了下来。
不过、转念一想,就算不喊这一声,那家伙也正准备逃,对方骑着快马、自己想追上的可能也不太大。
又叹了口气,只好重新站起身、按着原路返回到后院。
此时,那些庄丁早已放弃了反抗,有的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有的靠墙站着不敢再乱动。
见她回来了,刁三郎连忙迎了上来、道,
“怎么样、吉元,你没事吧?”
“当然没事了,只可惜、让鸣起梦那贼人给跑了。”
宗吉元不无遗憾地回答道。
见她脸上略带出一丝丝的倦意,刁三郎不禁有些心疼地安慰道,
“没关系,既然已经知道这个罪魁祸首是谁了,就不愁以后拿他不着,吉元你也不必太在意。”
“嗯、好吧。”
宗吉元只好苦笑了一下、又道,
“你们这边怎么样,那些被掠来的女子都救出来了么?”
“我正要跟你说呢,”
刁三郎的脸上、立刻现出了焦虑的神情,
“我和弟兄们刚才进去搜遍了整个屋子、并没见到有那些女子的影子。”
“怎么会呢?”
宗吉元也愣了一下,略略思索着、抬头寻找了一下,正看见李顺风的妻子、也是一脸焦急地坐在旁边,便走过去问道,
“李大嫂,难道这里只关着你一个人么?”
“不是啊,”
李顺风妻子也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和我一起关着的、共有八个姐妹呢!”
“怎么回事……”
宗吉元望着她有些不解,
“那为什么、刚才您……”
“你是说刚才我喊的那句话是么?”
李顺风妻子倒是很聪明、忙道,
“刚才是王玉兄弟让我那么说的,说那样做可以帮到小兄弟你的忙。”
“哦,那你们平时都被关在哪里?”
宗吉元很期盼地问道。
李顺风妻子想了想、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也说不清,自从被带到这个院子里后,出出进进的、还有吃饭的时候,都是被蒙住耳朵和眼睛带出来的,根本搞不清是在哪儿……”
“原来是这样……”
宗吉元回忆了一下早晨的情景,当时看到那些婆子们送的水和食物,怎么看都是给几十个人准备的。
正想着,却见王玉从门外赶了回来,一见她便有些泄气地说道,
“吉元,我没追到那家伙……”
“他从东门跑了。”
宗吉元简洁明了地回答着,然后一转身、几步来到仍然趴在墙角里的总管面前,伸手将他提了起来,
“好了,别在这装死了!”
“啊——饶命……”
只见在他那左脸上有一条深深的紫色鞭痕,眼睛都已经肿得睁不开了,用手捂着伤口、哆哆嗦嗦地讨着饶。
见到他被自己打成这副模样,宗吉元心里多少也舒坦了不少,用不无威胁的口气、冷冷地道,
“饶命倒是可以,但你先告诉我,你们将那些掳来的女子都关在哪里了?”
“在、在……”
总管还有些迟疑地嘟哝着、不肯直说。
宗吉元俊秀的眉尖儿立刻挑了起来,左手中的鞭子也提到了他的面前,
“你若再敢支支吾吾、当心我将你定成主犯、活剐了你!”
“我说、我说……”
这总管吓得连伤口都顾不得捂着了、连连摆手道,
“就在地牢里……”
“地牢在哪?!”
宗吉元厉声追问。
总管伸出不停颤抖着的手指、指向了那间屋子,
“就、就在屋里……”
“带我们去找!”
宗吉元暗暗地松了口气,向他示意般地挥了挥手。
旁边的刁三郎及那些差役们、在旁边看着,从开始的惊异、逐渐变成了有些好笑——
真没想到他们的小师爷、生起气来竟然如此的威风帅气。
此时,随着宗吉元一挥手,立刻有两名差役走上前、将这总管从地上拽了起来,然后跟在这家伙身后、朝他指的方向走去。
刁三郎留下大部分差役守住各处,只带了几名得力的弟兄、随着宗吉元和王玉一起走了进去。
这是间很宽阔的屋子,里面除了几张桌子和十几把椅子外,再没有别的陈设,但只从四处留下来的痕迹便可看出、此处经常有人来往活动。
回头瞧了瞧那个总管,宗吉元冷冷地道,
“你说的地牢呢?”
“在、在这……”
总管忍着疼、摸摸索索地来到西南角的墙边,在某处按了一下,地面上的一块五尺见方的地砖便向下陷去,接着又移向了一旁,一个黑漆漆的地牢门显露了出来。
刁三郎一见对身边的几名差役道,
“把这家伙看住了。”
“是!”
几个人边答应着、边将总管押到了一边儿。
宗吉元和刁三郎、王玉三人沿着台阶走了下去,借着下面幽暗的灯光、可以看得出,这里果然是一间间的地牢,从前到后共有五间。
办了这么多年的案子,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在书中才能见到的情景,连刁三郎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叹,
“吉元,看来这里真的就是主犯所在地了。”
“是吧……”
心知并不一定就这么简单,可先处理眼前的事才是重要的,宗吉元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然后来到牢门前道,
“里面关着的姐妹们,你们是被这里的人强掳来的么?”
“啊?”
牢里传出回应声,
“你、你是谁?”
“我是辽东县衙的官差,是来救你们的。”
宗吉元尽力温和地回答道。
一听“救”这个字,立刻有数名女子拥到了门前、连声问道,
“是真的么?你是来救我们的?!”
“是啊,”
应了一声,宗吉元本能地对身边的人吩咐了一声,
“把牢门打开……”
“交给我吧。”
话音未落,突然出现在她身侧的王玉、将手中的钥匙朝她一晃,得意地道。
要说王玉这人还真的很不可思议,总是能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出现在身边、并给予想要的帮助。
看着他在麻利的将牢门一个个的打开,宗吉元抽空问道,
“从哪儿弄来的?”
“那个总管身上顺来的,”
王玉笑着道,然后打开前面最后一个牢门,
“可以让大家都出来了。”
第四十七章 石未出
“多谢王兄了哟。”
宗吉元也轻笑一声、和刁三郎一起将这些被关的女子接了出来。
来到了屋中厅堂内,告诉身边的差役将那个总管押出去、先关起来看好了,然后回过头来看望刚刚被解救出来的人。
虽然说能够重见天日,可毕竟已经吃了不少的苦、又受了许多的惊吓,这些女子们看上去一个个还是有些惊魂未定的样子。宗吉元边安抚地让她们先坐下来,边又数了数,一共是二十三个人。
直到此时,才算是敢将一直崩紧的神经放松下来。
宗吉元和刁三郎一起忙着分派人,先将这山庄中的庄丁仆人聚中在一个院子里,又寻找出一个合适的房间、让这些受害人暂时到那里休息,而其他的差役们则被分派到各处搜索、看看是否还有其它值得注意的地方。
就在这些被解救的女子们、从这阴暗的房屋中陆续地走出来,跟着差役们前往安排好的地方休息时,李顺风的妻子扑到门前、挨着个的看着、找着,直到最后一个离开时,才绝望地叫着,
“小月呢、她在哪?!”
“大嫂!”
跟在她身边的王玉迎过去扶住她、劝道,
“您别急,小弟我一定会找回小月的。”
“可、可是她……”
李顺风妻子已经急得好象听不进去任何的话了,死死抓住他的衣襟,
“她才十五岁……为什么不在这里、她在哪……”
见此情景,宗吉元从后面赶过来,抬手轻抚上她的后心,这位急得几近疯狂的女子便软软地向下倒去。
王玉连忙将她接在臂弯中,并看向了宗吉元。
知道对方目光中的疑问,宗吉元微微一笑,
“别担心,我只是点了她的昏睡穴、让她安静下来而已。”
“哦……”
王玉若有所思、又道,
“我可不可以现在就通知李大哥,让他将嫂子接回去?”
“这样也好,不过别忘了签个字、划个押。”
知道这是人之常情,宗吉元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看看该安排的已经都差不多了,刁三郎派人骑快马赶回辽东县,向何大人请示该如何做善后事宜。
正在此时、有差役跑来报,
“师爷、刁三哥,我们在后花园一个小楼中、发现了一个上吊自缢的女人!”
“一个女人?”
已差不多猜到会是谁,宗吉元不禁冷笑一声,
“三哥,我们去看看吧。”
“好啊。”
一行人一赶到差役们所说的那个小楼上,直接来到二楼,迈步走进房门一看,果然在房梁上悬着一个妇人。
从穿着打扮上便可看出、此人正是那位胡府二夫人,可为了稳妥起见、宗吉元还是将疑问的目光转向了身边的王玉。
王玉也是心领神会,上前抬手撩开那妇人垂下的长发、瞧了瞧道,
“没错儿,这就是胡夫人。”
“是么,那就好,总算是没让她也逃了。”
刁三郎长长松了口气,吩咐两旁的差役暂时先将其遗体放下来、抬到楼下安置在一个妥当的地方。
待放好后,宗吉元来到这胡夫人身边,又仔细地查看了一下她颈部的勒痕、以及其他地方,然后才离开。
午后未时申初时分,何大人带着仵作叶先生、及数名随员,乘马车赶到了,宗吉元和刁三郎一起将大人迎进了庄内,来到临时在正厅内设立好的大堂前、落了座。
刚刚坐稳,何大人便将目光投射到了宗吉元身上,
“吉元,得到消息后、吓得本官出了一身的冷汗,你怎么敢只身一人潜进来,这该有多危险啊。”
“让大人您担心了,”
宗吉元尽量的以轻描淡写的语气、安慰着道,
“其实学生也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才能潜到这里,等这些歹徒们发现时、刁三哥就及时地带着弟兄们赶到了,所以说、学生也没怎么遇到风险。”
“还说呢,”
刁三郎可是亲眼见到她孤身敌众的场面,可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将话题一转道,
“大人,案情到了现在这个阶段,也算是明朗起来了。是凤鸣山庄的庄主、鸣起梦,与那胡宅的二夫人、串通起来劫掠女性,再拐卖到外地其它地方。我们刚刚从后院解救出了二十四名被掳女子。”
“哦,那么那两个主犯呢?”
何大人追问道。
刁三郎叹了口气、道,
“那鸣起梦已经逃亡,还不知所踪,而那个胡夫人在后花园小楼上自缢身亡,尸体就停放在那里。”
“什么、死了?”
何大人一愣,立刻将目光移向了身边的仵作。
叶先生当即明白了,立刻站起身道,
“既然如此,带我去看看吧。”
“好的。”
两名守在一旁的差役答应着、引着他去查验尸体。
此时、堂前止剩下何大人及宗吉元、刁三郎三人。
静了一会儿,何瑞昌看了看身边的这两位得力助手,很深沉地问道,
“据你们二人看、这件案子完了么?”
“这个么……”
被询问的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都有些迟疑不决。
其实在宗吉元内心中、觉得自己毕竟是县衙中的新人,而且又年轻的很,虽然在有些情况下——就象这件案子里——不得不出手,可也不想什么事都冲在前面,处处显得自己了不起的样子,所以便略微顿了顿、欲言又止。
又挨个的看了看他们,何瑞昌不禁笑了、道,
“这里又没有外人,有什么话就只管说好了。”
“那么、大人……”
因为觉得有些事情、确实还是说出来的好,宗吉元想了想、才道,
“依学生之见,这件案子的确并没有完结。首先、从那个正在潜逃的鸣起梦看来,他绝对不止是和胡夫人勾结这么简单,至少还有别的同伙;而那个胡夫人的死,刚才学生大致看了一下,从伤痕处显示,其十有八九并非自杀,应该是被什么人勒死、然后伪装成那个样子的。”
“哦?是这样啊……”
何瑞昌听了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到底会是什么人干的呢?”
“是鸣起梦么?因嫌她是个累赘,就干脆勒死了事。”
刁三郎猜测着问道。
第四十八章 案情并未完结
宗吉元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
“应该不是,因为我们来突袭时、事发突然,从前到后、那鸣起梦都应该没有时间来完成这件事,甚至连吩咐别人的心事都顾不上;另外、鸣起梦若要想杀胡夫人、根本没有必要伪装,直接勒死算了,何必那么麻烦呢?学生觉得是另有其人,因为胡夫人了解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够让我们所掌握,所以才会将其灭了口。”
“说的有道理,”
何大人听的频频点头,悠悠地道,
“看来、这案子要复杂的多啊……”
“可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刁三郎听的有些发愁地道。
何大人与宗吉元互相看了一眼、不禁笑了。何瑞昌道,
“无论怎么说、此次行动也算是有了一个相当大的突破,成果还是很可观的。”
“没错儿,”
宗吉元也笑着道,
“至少可以将知州大人交下来的案子给结了。”
“哦……”
何瑞昌沉吟了片刻,目光闪了闪,
“这样真的好么?”
“这样做从各方面看,学生都觉得很恰当,”
宗吉元肯定地点了点头,
“从大人和我们县衙来看,被这件繁琐又重要的案子、一直这么压着自然不好,如今就此结案就可以甩掉这个包袱,给知州大人那边一个交待了。”
“嗯、也是……那么、还有呢?”
就知道眼前的少年人思维敏捷,何瑞昌赞许地让她继续说下去。
宗吉元本能地将声音压低了一些,
“从这件案子本身讲,正如大人所说的那样、还很复杂,如果我们就此结案,其余的那些尚未被挖出来的黑手、在得知我们不再调查此事后,就会放松戒心,最终还会露出破绽的,这样也利于我们随后的追查。”
“也就是说、在那些家伙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我们还会将查案暗中进行下去?”
刁三郎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轻轻地点了点头、宗吉元若有所思地道,
“但是、继续追查下去这件事,先不要声张,只有我们三人心知肚明就好了,对外宣称还是此案已结了。”
“好啊,那么、本官就着手做结案的准备喽,”
何瑞昌看起来很是精神百倍,
“明天便将此事上报给辽阳知州王大人,让他在全境通缉那个鸣起梦,接收这个什么凤鸣山庄,并通知被害人家属来领人,这样可以么?”
说着、还朝着宗吉元问了一句。
宗吉元忍不住笑了、道,
“当然可以了,只是、那胡夫人的尸身能不能交还给胡家的人呢?”
“这个就由师爷来做主吧。”
何瑞昌微微一笑、说道……
次日天明,做好一切准备后,何瑞昌派人前往辽阳州衙门送去公文、并大致上报了事情经过,没想到,那知州大人王再先、竟然很快便亲自带人赶来交接。
双方一见面,很明显、王再先的神色不太自然。施过礼客套了几句后,何瑞昌再次简要地说明了情况,这位王知州皮笑肉不笑地道,
“何大人真是太能干了,竟然破获了如此繁琐的案子,本官一定要上报朝廷、为大人请赏。”
“多谢大人。”
何瑞昌很客气地躬了躬身道,
“另外那些被掳来的女子们、下官已经询问过了,有些是辽东县的已经通知了她们的家人,还有的是其它县的、这就不是下官力所能及的了。”
“这些就都交给本官好了,”
王再先点了点头,
“何大人辛苦了,只是还希望此案的详报、不要拖得太久。”
“下官很快会报上去的。”
何瑞昌很爽快地答应道。
等一切全都处理好了,辽东县的一行人胜利返程,大家的脸上也都带着与之相衬的喜气。
回到县衙,等仵作叶先生做完详细验查笔录后,宗吉元亲自带人将胡宅二夫人的尸体、送回了胡宅。
见到这位少年师爷,胡世发依然兴奋异常,可听了她的叙述后、不禁又有些发愁了,
“可是、师爷,我该怎么办呢?”
“为什么要问我啊,”
宗吉元轻笑一声、反问道,
“别忘了,你现在是这胡宅的家主了,一切都要由你胡少爷自己拿主意,懂了么?”
说完,潇洒地转过身、一挥手,带着手下差役们离开了那里……
不急不缓地朝县衙走着,可还没到衙门口儿,远远地、就见王玉正在门前徘徊,抬头看见她后、便飞一般地赶了过来道,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你指什么?”
宗吉元明知故问地反问着。
王玉无奈又有些恼火地道,
“当然是这件案子啦!”
“你先等等,”
宗吉元抬手制止了他,然后回身对旁边的两名差役道,
“你们先回去休息,我一会儿再进去。”
“好嘞。”
两名差役转身走了。
见四下里再无旁人,宗吉元方将王玉拉到一边、道,
“小弟也正想找王兄你,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李兄的妻子虽然回来了,可女儿小月还是毫无踪迹,我不能就这样罢了,”
王玉脸色很严正地道,
“不过,现在他们夫妻二人身体状态都不是很好,我要先回镖局去料理一下那里的事情,然后、一定还会继续查下去,只是不知宗师爷你是不是会就此做罢呢?”
“王兄说的哪里的话,”
宗吉元很诚恳地看着他、道,
“杀害小英子的凶手还没抓到,我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呢……”
“小英子?”
王玉先是一愣,转而又记了起来,
“哦,是崔家的那个小女孩儿,这么说、师爷和我想的是一样的喽?”
“是啊,但接下来的调查、可能要转为暗中进行了。”
说到这儿、宗吉元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可王玉看起来却是十分的欣喜,
“太好了!希望忙完了这段时间、你我还能在一起联手对付那群强盗。我们改日再见!”
说完,转回身拉过旁边的马匹,纵身跃上马背、又朝着宗吉元一拱手,打马扬鞭、绝尘而去……
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宗吉元却陷入了沉思——
虽然自己已经同何大人分析过这件案子的复杂性,可她深知、刚刚过去的这一切,不过仅仅是个开始而已,如果真的追查下去,所触及到的、很有可能比大家预想到的还要深,甚至不知道将会走向何处……
第一部完
第四十九章 有人击鼓
盛夏——
繁花争艳、绿柳成荫……
太阳刚刚升起,便迫不及待地将其火热的威力、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惹得正在枝叶间休憩的蝉儿、不耐烦地开始鸣叫着。
在街道两旁那些,本来想趁着凉快时、多卖出些货物的小商小贩儿们,一个个地抹起汗来,纷纷抱怨道,
“昨天不是刚刚下过雨么,天气怎么就热的跟下了火似的……”
似乎在和大家这烦躁的情绪要形成个对比,路的尽头传来马蹄踏着石板路面、极为悠闲的“嗒嗒”声,一个骑马的少年人的身影、渐渐地映入了人们的视线。
见了他,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转了过去,并不约而同地停止了闲聊。
这少年人,头戴天青色瓜皮小帽,一身的象牙白棉纱夏料长衫,天青色夏料长裤,脚上一双同色薄靴,见了众人的目光,那精致清秀的脸上、立刻浮上了一层淡雅的笑意。
少年人很美——
但这并非是引人注目的全部因素,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虽然看上去小小的年纪,却已经做了这辽东县近半年的县主薄,而他也正是这县衙的师爷、宗吉元。
这里是县衙东墙外的一条巷子,因为还算宽阔,又基本已是处在县城的中心,所以、很早以前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商贩集中的地带。
宗吉元的家在北门外,从北大街行来、虽然可以直接到达县衙后门,可那里毕竟要到的是内宅,穿行而过自然不妥,所以必须要经过此巷、才能来到南面的正门。
此时,见前面已是闹市地区,宗吉元连忙从座骑上跳下来,牵着马从集市中间穿行着。
虽然时间不长,可许多人——尤其是住在衙门附近的——都已经认识了这位才貌双全的小师爷,纷纷向其打着招呼,宗吉元也很有礼貌地点头回礼,那笑容真如一缕微风、一泓清泉般泌人肺腑。
但是、大多数人所不知道的,他们眼前的俊美少年、实际上是个女孩子……
来到县衙门前,守门的差役连忙问候着,同时有人上前将马接过去、牵到旁边的马棚栓好。简单聊了几句,宗吉元迈步向院内走去。
刚刚结束了七天的公休,重新返回县衙的第一天,虽然还沉浸在与亲人们其乐融融的温暖中、可一踏进这里、宗吉元的大脑本能地便飞快转动了起来。
半年前那件系列失踪案算是告破,辽东县因此受到了朝庭及奉天府的嘉奖,当然那位顶头上司、辽阳知州王再先也得了不少的好处,这点何瑞昌、何大人自是不会计较,好在此案之后,衙中的困窘得到了很大的缓解,人手方面也进行了补充,三、四十个人便顶起一个县衙门口儿的局面、已经成为了过去……
虽然、和在此之前的紧张忧虑不同,大家的脸上都漾着从前不曾有过的轻松愉快,但宗吉元深知、那件案子远远还没有结束,很可能还仅仅是个开始而已。
和往常一样、到二堂向知县大人何瑞昌见过礼,算是打了个招呼,宗吉元转身出来、向侧院中属于自己的那个房间走去。
来到早已被花团锦簇包围着的师爷房,小巧的鼻子微微皱起、用力地吸了几下四溢的清香,漂亮的脸上便浮上一丝满足的笑意,推门走进了自己的这一方小天地。
随意地舒展了一下纤细的手臂,宗吉元在桌前坐了下来,伸手将右上角的一叠厚厚的案卷拿了过来、并在桌上摊开。
其实,这些并非是那种需要在衙中归档的、那些个普通文书,而是这半年来、恁着自己的记忆与分析,让录下来的所有思路和心得。
看着这些早已在脑海中、过了不知多少回的文字,宗吉元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又向前翻找出一处、仔细地查看了片刻,领悟到什么似的、再次陷入了沉思——
直到被堂前断断续续的鼓声打断。
为什么会有人在县衙敲鼓……
大概是在沉思中陷入的太久,宗吉元竟然一时间没能理解所听到的声音,猛然醒悟之即、便立刻跳了起来。
堂鼓被击响、自然是有人来喊冤——
衙中当值的差役们、纷纷从自己所在的地方聚集而来,很有秩序地列立在堂口的两侧,何大人在刁三郎的陪同下、从后面转出,一个落座、一个就位。
之后……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公案左手边的那个位置上,直到那位年轻的师爷飘然而至,大家才同时松了口气般地、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
“传击鼓之人上堂!”
何大人一拍惊堂木、威严地道。
随着喊堂差役的传讯声,告状之人跌跌撞撞地出现在堂口,勉强算是来到堂前扑跪在地,
“草民给县令大人磕头……草民冤枉……”
说着、竟然难以自持地痛哭失声。
见其此种态度,何瑞昌心下已经明白、这定然又是一个被逼得走投无路、才会来到公堂喊冤的人。
情不自禁地轻叹了一声、何大人道,
“下跪者、抬起头来。”
“是……”
告状人擦了擦泪水,勉强仰起脸来。
谁知、当两旁的差役看清此人的长相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宗吉元,因为这人和他们的师爷一样、竟然也是位美少年。
而宗吉元却没注意到这些——
就在刚才听到有人击鼓之时,心底莫名地升起一股子兴奋感,因为上回那个案子,就是由杨桂林主动来喊冤、才会取得了如此多的进展,所以堂鼓一响,宗吉元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连忙收拾好东西、来到自己的位置上就座。
此时、看着这眼前的告状之人,年纪不过十八、九岁,虽然全身重孝、满脸泪痕,却掩盖不住他那俊俏的容颜。
何大人也不由自主地瞧了宗吉元一眼,然后、依着问案的程序道,
“下面击鼓之人、报上你的姓名。”
“是,”
这告状少年又擦了擦还在往下淌的泪水,向上磕了个头,
“草民姓周、名子通,字玉良,是城北河西村人。”
第五十章 暴行不可忍
“周子通?”
何大人重复了一下他的名字、又道,
“你要清楚,击鼓上堂一定要有真正的冤屈,如果本官认定你所说的、纯属无理取闹的话,那么,依大清律要杖责三十。”
“是,草民知道……”
嘴上说着知道,可这少年人已经身不由己地开始哆嗦了起来。
谁都能看的出、他这是紧张成这副样子的,可堂前的众人见了、还是觉得有些好笑。
看着他、略加沉吟,宗吉元站起身、绕过桌案,迈着轻缓的步子来到周子通面前、并将一方绢帕递了过去,
“来,将眼泪擦擦。”
“啊……”
刚才只顾着伤心、害怕,还真的没注意到坐在知县大老爷身边的这位少年人,周子通抬起的目光刚刚落在对方脸上时,瞬间呆住了,木然地将帕子接了过来。
娴静的眼神凝视着对方,宗吉元用那如同清泉般的声音、安慰着他道,
“你不要紧张,我们何大人为官清正、爱民如子,真有冤情的话便细细地讲来,大人定然会为你做主的。”
“好、早民知道了,谢谢……”
边点头答应着,周子通边用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泪水。
这帕子是宗吉元特意用草药浸过的,有提神醒脑、安神清心的作用,擦过泪水后,这美少年果然平静了许多,顺手将绢帕小心地收入了袖中。
宗吉元自然注意到这一小细节,而且她本来也没想再往回要,便朝对方点了点头、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见师爷转瞬间就让这少年人平复下来,何瑞昌很是赞赏地看了宗吉元一眼、才道,
“周子通,将你的冤情详细说给本官听。”
“是,大人,”
周子通再次向上叩了个头,
“草民家中颇有些产业,双亲早丧,上面只有一位兄长,年纪要长草民十七岁、并早已成婚。兄嫂待草民一向恩同父母,五年前还特意送我到这辽东县城内、一家学馆读书,以便日后求取功名,可以说全家一直都很和睦,但只有一个小小遗憾、就是兄嫂成婚多年,却一直都无所出。因此、两年前在嫂子的提议下、又为兄长纳了二房,可不久却发现此女不贤、与其他男人有染,兄长虽然一时气愤,却也没有声张,只是一纸休书、将其送回家去。
本以为一切就这样过去了,可是不久前,那已经被休了的二房又回来认错,说什么痛改前非、还抢着为全家做饭。兄长碍着从前的情面、也不好将她当时赶出去,可谁知吃了那顿饭后,嫂子竟然在第二天便暴病而亡。
当时、草民还在这县里读书,并未在家中,得知消息后、便赶回家去。可没想到的是、兄长竟然也同样得病,与草民没说上几句话、便命归西去,而那二房竟也不知去向。草民年幼,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今天在老家人的帮助下、才正准备为兄嫂发丧,可就在刚才……”
说到此处,周子通再次全身颤抖、几不成语,
“来了、来了一个大汉,带着一伙儿人,他说、说我兄长欠他好多银子,要让、让我用家产来偿还……他们还、还将兄嫂的灵柩抬出灵堂、抛到了大街上……大人……”
“噢?”
即使是平时很是沉稳的何瑞昌、闻听此言心中也是不免一抖,所谓“逝者为大”,无论什么原因、什么人,也不能做出此种禽兽不如的行径来,便忍不住打断他问道,
“那么现在你兄嫂的灵柩怎么样了?”
“家中的仆人及邻居们正在替草民守护着,”
周子通抽泣着道,
“也是众乡亲们让我到这里来喊冤的……大人,草民的兄嫂对我来说如同双亲,可他们死后竟然要遭到如此对待、求大人为草民做主……”
“好,本官已经听明白了,”
何大人点了点头道,
“谁是谁非姑且不问,只是将灵柩抛于街上之举、就已经触犯了我大清律法,必需重责。刁捕头!”
“属下在!”
刁三郎立刻出列拱手施礼,
“大人有何吩咐?”
“你速速带上几名差役、随周子通赶往出事地点、阻止那恶徒的暴行!”
何大人面沉似水地道,
“之后将他带至公堂来、告诉他有什么事情到这里来理论。”
“嗻!”
刁三郎点头答应着,然后一抬手指了四名差役,
“你们几个随我来。”
“是。”
四个人当即跟在他的后面、准备赶往河西村。
见县令大人这么痛快地开始着手处理这件事,周子通也很高兴,又给大人磕了个头、起身带着几个人出了大堂匆匆而去。
等他们走了,公堂之上顿时死一般寂静。
留下的差役们相互瞧了瞧,接着一起望向坐在公案后、看起来仍是余怒未消的何大人,猜测着接下来还会做些什么。
其实也真的如他们料想的那样,虽然将刁三郎派了出去,可何瑞昌的确还是觉得忘了点儿什么,本能地将目光转向了宗吉元。
和大家的忿忿不平有所不同,宗吉元的面色倒显得很是平静,只是坐在那里若有所思。
见她的样子、便知其一定有什么想法,何大人便试探着叫了一声,
“师爷。”
“哦?大人,”
宗吉元回过神来、起身一揖,
“不知大人唤学生所为何事?”
“还能为何事,”
何瑞昌微微一笑、用玩笑般的嗔怪口气道,
“当然是这件案子喽,师爷难道没有什么看法么?”
“学生刚才还在整理思路,”
宗吉元也轻笑着回答道,
“大人,学生觉得虽然大人您派刁三哥他们前去、是个较为稳妥的办法,可在这件案子里、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这却是为何?”
就是想听她的看法,所以、何瑞昌连忙好奇的追问道。
宗吉元脸上带着谦逊中、又透出一丝羞涩地道,
“学生的想法不知道对还是不对,总是觉得会做出如此暴行的家伙、一定不是可以凭道理就能说服的人,刁三哥他们没有法理凭证就想阻止、恐怕很难。更何况、就算是阻止了,那恶徒如果不肯来公堂、又该如何呢?”
第五十一章 剑拔弩张
“吉元说的是啊,本官也有此担心,”
略微沉吟了一下,何瑞昌点了点头、再次瞧向了宗吉元,道,
“可是、又能如何是好呢?如今天气这么热,时间久了无法出殡、对死者的遗体定会有所损害,那样的话肯定是不好,师爷可有什么好主意么?”
“出殡么……”
听了这个词,宗吉元好象愣了一下,似乎这两个字是个很奇怪的字眼儿,斟酌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后、才又向大人拱了拱手,道,
“学生、倒是有个办法……请大人允许学生再带几位弟兄、到出事地点看看,以便依据具体的情况、随时应对会发生的事情。”
“好,就依你了,而且吉元你有权可以根据你自己的观察结果、做出判断和处理。”
何大人二话不说、就准许了她的请求。
当即,宗吉元又叫上了两名差役、让他们先去备马,以便快点儿到达,而自己回房中取了些什么东西,之后、三人一同打马扬鞭离了县衙而去。
见他们三人随后前往相助,何大人悬着的一颗心、当时便放了下来……
且说宗吉元一行人,出了北门、边赶着路,一名差役边问道,
“师爷、您知道应该去哪儿吗?”
“当然知道了,”
宗吉元微微一笑,
“别忘了,小弟我的家是住在北门外的,城北一带都在我这心里装着呐,河西村那个地方当然也不例外哟。”
“可是,”
另一名差役还是有些疑惑地问道,
“那您知道周子通家是哪门哪户么?”
“知道啊,”
宗吉元的笑容变得很是灿烂,
“别说是小弟我,等到了那里、连两位兄长都会知道的。”
很快、三人三骑便赶到了河西村,等刚刚一接近村子,两名差役立刻就明白了、宗吉元那句“都会知道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本来,这里是个平静的小村落,从来都是无惊无澜,安宁到连两条狗打个架、都会引来一群人的围观。可今日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更何况、后来还牵扯进官府的差官老爷们,自然是惹得几乎全村的人、都聚集到了周家的院门前。
所以进了村口,宗吉元他们三人、只是顺着吵吵嚷嚷的声音走,就丝毫没有半点儿差错地找到了这里。
只见院门外停放着两具棺椁,有几个村民在旁边帮忙守护着,看来周子通说的并没有半点儿虚假。
来到近前,三人下了马,两名差役高喊着,
“我们是辽东县的差役,大家往两边让一让,让让嘞!”
边喊着、边用力将人群分开,为宗吉元开出一条路来,就这样勉强算是挤入了院中。
到了这里就松快多了,因为刁三郎已下了命令、与此案无关的闲杂人等不得入院子,否则要受到责罚,所以尽管看热闹的人很多,可院中却宽敞的很。
此时,院子里一副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周子通陪着刁三郎等差役站在背对着大门这边,而与他们对峙的足有十几号人,为首的是个约有二十七、八岁、一脸横肉的健壮家伙。
见宗吉元也赶来了,刁三郎如同遇到救星般地松了口气,迎了上来,
“师爷,你怎么也来了?”
“哦,是大人不太放心,让小弟来看看。”
边说着,宗吉元边很有礼貌地、向一旁的周子通点了点头,微微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可这样一来,周子通的脸竟然红了,忙不迭地还礼的同时、左手还下意识地探入右边的袖口笼在一起。
这个动作在旁人看起来、不免会觉得好笑,可是在宗吉元的眼中、却是无比的可爱,也就是在此、才发现眼前这少年生的确实很俊俏,甚至比得过那些大家口中所夸赞的漂亮姑娘。
当然、现在不是想谁更漂亮的时候,宗吉元将目光收回、转向了刁三郎,
“怎么样了、三哥?”
“师爷这不是看到了么,那家伙蛮横的很呢,”
刁三郎用下巴指了指、又不屑地瞟了那壮汉一眼,
“他说他叫王三样,是前面王家岗的人,口口声声说周家大爷欠了他的赌债,有一百两之多,现在上门来催债了,如果还不上就用周家整个家产抵帐。”
“您和邻居们打听过周家大爷的人品了么?”
宗吉元听后点了点头、又问道。
刁三郎用笑容表示着“那是自然”地道,
“邻居们都说周家夫妻二人很是本分,一直勤勤恳恳才置下了这些家业,根本不可能出去赌、更不可能欠下如此多的赌债。我叫他们去县衙让何大人做主,可这家伙死活不肯答应,多半还不是心虚么。师爷你要再不来的话,三哥我可就要动手了。”
“明白了,”
宗吉元又转回头看向了周子通,
“周公子,方才来的路上,小生不小心摔了一跤、手上沾了些泥,能否麻烦你为我打盆水来洗洗手呢?”
“啊、当然可以啦……”
周子通忙着答应,却被身边的两名仆人拦住了,其中一个道,
“二爷,还是我去吧。”
看着仆人去打水了,宗吉元边瞧着自己的两个掌心,边很随意地来到院中央、靠近王三样他们这群人的面前,抬头扫视了他们一眼,
“你们当中谁是王三样啊?”
“我就是!咋啦!?”
王三样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少年人,见他和县衙捕头在一起“密谋”,一时猜不出其身份、不禁又问,
“你这小娃娃又是谁!”
“大胆!”
一旁的一名差役有些气不过、喝道,
“这位是我们辽东县衙的宗师爷!”
“师爷?这么小!”
这王三样还真是个怎么想就怎么说的德行,看来和“狡猾”这两个字关联不太大。
心情有了数儿,宗吉元抬眼瞧着他笑了笑,
“是啊,本师爷的年纪确实没你大。噢、对啦,我说王三样啊,你说周家大爷欠了你的赌债,可有何凭证么?”
“当然有了!”
这小师爷那不紧不慢的声音、让他觉得有些不耐烦,王三样没好气地道,
“我手中有字据,还有那姓周的亲笔签的名、划的、划的……”
第五十二章 请君入瓮
“划的押!”
身边的一个帮凶见他想不起来、在一旁很是替他着急地提醒着。
王三样连忙点头,
“对、对、对,划的押!”
“哦,那好啊,”
宗吉元一边继续看着自己的双手,一边用几乎是絮絮叨叨的口气说道,
“你这手里有凭有据的、还担心个什么呢?我们刁捕头建议你到辽东县衙大堂上、让何大人给断个清楚,你干嘛不乐意呢?”
“他我是因为……”
看来有人告诉过他该怎么说,这王三样并不迟疑地就想回答。
可宗吉元却偏偏不让他说了,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还将目光转向了周子通,
“我说周公子,水怎么还没打来啊?”
“来了、来了!”
那名仆人端了一盆清水走了过来。
连瞧都不瞧那气得眼睛已经瞪圆了的王三样一眼,宗吉元很开心地迎了上去,
“哎呀、真是太好了,刚才这一下可把我给摔坏了,两只手难受死了……”
边说边示意那仆人将水盆、放在一张小圆凳上,自己伏下身开始洗手。
这一连串儿的行为,让人大部分人看得即好笑、又不解,而那王三样却已憋闷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可离着宗吉元最近的刁三郎却没有这种感觉,因为他清楚地看见、就在小师爷将那纤细秀气的双手浸入水中的同时,迅速得几乎不被人所查觉地、将一小包不知是什么的粉末溶在了其中。
知道这位古灵精怪的少年师爷又要搞什么鬼了,刁三郎索性怀抱腰刀、站在一旁看起了热闹。
这手终于算是洗完了,在众人诧异的眼神儿注视下,宗吉元边用周家仆人递过来的手巾擦着,边一脸惬意地道,
“哎,洗干净了就是舒服……”
回过头、目光碰到了王三样,仿佛刚刚又想起来的样子,一拍额头道,
“瞧我、怎么给忘了,刚才说到哪儿了?”
“说到、我……”
被她这一搅和,王三样竟然真的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了,不禁有些气结地道,
“我怎么记得住!本来想的好好的、让你打岔全给打忘了!”
“忘了就再想想。”
边反过来笑眯眯地安慰着对方,宗吉元在心中暗道:没错儿,你这家伙越急越气就越好,我看到什么时候你才能露出马脚来。
可王三样却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还奇怪、这辽东县怎么弄这么个不靠谱儿的小家伙来当师爷,该不会是县太爷的亲戚吧。
正在这各怀心腹事时,之前提醒过王三样的那家伙看起来是实在忍不住了,便又开了口、低声道,
“刚才你不是说到周家老大欠银子的证据么……”
“哦、对了,证据!”
王三样一下子记了起来、道,
“我有证据、那家伙欠了我一百两银子……”
“不对、不对,”
宗吉元再次打断了他的话,
“你这一说、本师爷倒是想起来了,刚才不是说到这个,我是在问你为什么不愿意去县衙大堂、请何大人给你们做主呢?”
“我……”
王三样登时愣住了,连忙又重新努力地想着,终于想了起来道,
“是因为……哦、对了,是因为、想告状的又不是我们,三爷我有理有据又没犯法,凭什么要到衙门去!”
“原来如此,”
宗吉元冷笑了一声、道,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好吧,不去衙门也可以,本师爷临来之前、我们县令何大人还特意嘱咐过,如果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的话、就让我就地给你们了结。”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这句话一出口,双方对峙的两伙儿人的表情、立刻来了个大反转。
周子通满腹委屈、辛辛苦苦地跑到县城中去告状,又满怀希望地和差官老爷们一起回来,本以为兄嫂的冤情一定会得到解决,可听师爷这么漫不经心的语气,心中顿时凉了半截。
而与他相反的,那王三样却似乎听到了转机,当然了,刚刚见到周家小娃娃、竟然真的将官府的人给带来了,内心里也不由得他不发虚,毕竟他才是做了亏心事的一边。可现在听起来,眼前的小师爷对这件案子、好象并不象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用心,巴不得能快点儿解决,好将周家产业弄到手,便兴奋地道,
“好啊、好啊!师爷如果能痛痛快快地了结这件事,小人绝对不会忘了你的大恩,也少不了给您的好处!”
“是么,”
宗吉元很好笑地瞧着他、道,
“那好啊,不过你得配合着本师爷哟,不然的话可做不到痛痛快快。”
“行啊、行啊!师爷您就说该怎么办吧!”
王三样早已没耐心再闹下去了,急不可待地连声说道。
表面上漫不经心,可宗吉元的内心里早已笑得不行,因为很明显、这家伙的一只脚已经掉进了自己的圈套,便点了点头,
“好,那么、听好了,就先将你口中所说的字据拿出来吧,本师爷看过了才知道是不是真的。所谓空口无凭,只有白纸黑字才会令人信服,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呢?”
“哦……是啊,”
王三样听了、觉得人家说的一点儿都不错,只好迟疑地将手伸进怀中,看上去确实在摸着什么,
“小人这就拿给师爷您看。”
“嗯,本师爷等着。”
轻轻地点着头,宗吉元死死盯着对方,见他所表现出的迟疑、并非是因为怀疑,而完全就是心虚所导致的,看起来这家伙的确是来此强取豪夺。
心中有了数儿,便也不着急,只是安安静静地等着,直到那王三样掏出一张纸来、才问道,
“这就是那字据么?”
“是啊、是啊,”
王三样连连点着头,活象一只磕头虫儿,
“这上面写的很清楚,周家这个老大、他和我赌钱,欠了一百两银子。”
“胡说!”
旁边的周子通早已忍不住了,悲愤地道,
“他纯属胡说!我大哥才不会……”
“好了、别急,”
和他站在一起的刁三郎阻止道,
“案子是何大人交给我们师爷来审的,你不要出声,只是等在这里看着就好。”
第五十三章 瓮中捉鳖
“我……”
仔细想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更何况自己急躁起来也只会坏事,根本就于事无补,周子通只好默默后退。
宗吉元回头朝刁三郎笑了一下、然后又看了看王三样,
“太好了,有了这张字据、事情就好办多了,来吧、拿来给我看看吧。”
“这个……好……”
王三样一脸心虚地、迟迟疑疑地将他所说的字据递了过来。
故意给了他一个笑脸,宗吉元用右手轻轻接过,左手从腰间取下折扇,边悠然自得地扇着、边将字据展开,仔细地看了起来。
这样一来,所有人——包括那些前来闹事的家伙们——都安静了下来,只等着听这位小师爷看过之后会怎么说。
而宗吉元看着这张所谓的字据,心中更加有了数儿。只见上面很简单地写着、某年某月某日,因赌博负债、欠了王三样一百两银子,落款的签字一边是王三样、一边是“周子易”,好笑的是、双方的签名竟然是同样的笔体,一看便知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而且上面的日期还是一年前。
很明显就是伪造的——
再次冷笑了一声、宗吉元抬起头打量了王三样一眼道,
“我说王三样啊,你们赌一把就是一百两银子,在我们这辽东县、有这种赌法么?”
“啊?”
王三样愣了愣、道,
“不是、我们不是只赌了一次,前后一共好多次呢,他总共加在一块儿欠了我这么多……”
“噢,”
宗吉元微微一笑,
“你和周家大爷在一起赌了这么多回啊,那一定是彼此之间都很熟了吧?”
“那是当然喽,不然的话,怎么能让他欠我这么多的钱呢!”
王三样不无得意地道。
宗吉元抿了抿嘴唇、点点头,
“也是啊,不过、竟然能输掉这么多钱,这周家大爷的运气可真够差的。对了、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叫、叫……”
王三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张口结舌、半天答不出来。
宗吉元一见心中暗笑、道,
“啊、怎么?你们都那么熟了,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么?”
“我……”
支支吾吾了好一阵儿,这王三样忽然又露出他那霸道的本性、道,
“反正在一起有钱赢就行,管他叫什么呢!”
这前后矛盾、漏洞百出的言辞,此时任谁都能听出是这家伙在撒谎了,门外看热闹的村民们议论纷纷,之前还有的那些个别的、说周家大爷不是的人,此时也都转变了口风。
宗吉元见时机已经差不多了,便哈哈一笑、将折扇一合道,
“也是啊,那么最后一个问题,这字据上的日期明明是一年前,为什么你直到今天才来讨债呢?”
“那是因为、今天我听说他死了,担心这债拖久了会收不回来,才赶着来催的!”
王三样继续蛮横地道,
“我说师爷,你看清楚了么?!看清楚的话、就把字据还给我吧!”
“为什么呢?”
宗吉元露出一脸诧异地问道,
“难道说这字据只有这么一张么?再没有别的备份了?”
“当然没有啦!”
王三样不耐烦地道,
“一年前这姓周的只写过这么一张……”
“好!”
不等对方把话说完,便已经被宗吉元给打断了,因为需要听他亲口说出来的话,此时已经丝毫不漏地、从王三样的嘴里全都给说了出来。
左手持扇,宗吉元用右手将那张“字据”递了回去,同时道,
“王三样,这字据是一年前写的,而且只有这一张没错吧?”
“没错儿、没错儿。”
一心只想着拿回这张价值一百两银子的纸,王三样不加思索地连连点着头,并伸手将“字据”接了过去。
然而就在他当做宝贝似地拿在手中时,忽觉得手肘一麻,顿时、小半个胳膊不听使唤地抖了一下,那张“字据”随之脱手。
偏偏此时,宗吉元再次将折扇展开、轻轻一扇,从王三样手中掉落的纸张迎风而起,飘飘荡荡地直接落入了刚才仆人为其打来的、用来洗手的那盆水中。
这下那家伙可真的急了,连滚带爬地来到水盆旁边,伸手将纸从里面捞了出来,用力抖了抖,还指望着能够晾干、继续为他赚银子呢。
只不过、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张纸上的字迹、竟然如同被蒸发掉了一般,开始渐渐地在消失,转眼间、王三样手中的“字据”变成了不过是一张白纸而已。
“啊?!字呢!这上面的字哪儿去啦!”
边发疯般地大叫着、将白纸扔回到水盆中,王三样用血红的眼睛盯向了宗吉元。
宗吉元的眼神却变的异常的冰冷,
“这字据是从你的手中掉落出来,也是从你手中落到了水中,因何反来质问本师爷?真是岂有此理!”
“可、可这字哪儿去了……”
王三样还在纠结这一点。
可也难怪他着急,好不容易抓住了这么个敲诈周家的机会,而且只能用一次,却眼睁睁地看着做为唯一根据的那张纸、就这么变成了废纸一张,凭着其一根筋的脑子、又怎么能不急呢?
就在他还想再闹下去时,身旁那个一直在给他提醒的家伙、却伸手将王三样给抓住了,
“别吵了!”
“啊?我……”
看起来王三样对这人还有点儿畏惧,迟疑了一下、便闭上了嘴。
这人看着宗吉元,皮笑肉不笑地道,
“您是县衙的师爷么?”
“是啊,”
宗吉元也盯着他、淡淡地回答道,
“而且还是县主薄。”
“哦,原来是主薄、大人……”
这人微微点了点头、眼珠儿转了转,
“请问大人贵姓高名?”
“宗吉元,”
本来就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宗吉元从从容容地道,
“不知阁下是王三样的什么人呢?”
“我们只是朋友,”
看起来象是要摆脱什么似的,这人连忙摇了摇手、道,
“今天也不过是和他一起前来、想帮个忙而已。但既然主薄大人已经将事情经过搞得清清楚楚了,看来小人也没什么好帮他的了……”
第五十四章 真相只有一个
“搞清楚了?”
宗吉元冷笑了一声道,
“哪里清清楚楚了?恐怕这案子直到现在才刚刚开始吧。王三样说周家大爷欠他的债,凭的却不过是一张白纸罢了,怎么能说是清楚呢?”
“宗师爷,”
听了她的话,这人的脸色顿时一变,目光中闪过一丝寒光,
“您可是公门中人,不能随意的说话哟,虽然那张字据上的字被水泡没了,可那内容毕竟你已经看过了,可以说师爷你本人就是最好的证人。”
别说、这家伙说起话来的确与王三样那蠢材不同,还真的有些说服力,看起来自己之前的猜测很有可能是对的,十有八九、这家伙才是背后的主使人。
心中想着、宗吉元用折扇朝水盆的方向指了指,道,
“说的一点儿都不错,本师爷确实就是证人,当然了、我说的就是那张所谓的字据,足以用来证明王三样伪造文书、强取豪夺、亵渎故去之人的灵柩,这桩桩件件、无不是我大清律中的重罪!”
“什么?!”
看着眼前的小师爷突然翻脸,而且还听说自己好象有麻烦了,王三样当时按捺不住地吼了起来,
“告诉你、别仗着是县衙的人就敢胡说八道!我倒要看看你凭什么说我犯了……什么、什么罪!”
“你不说、本师爷也要当众历数你等之罪,令真相大白于天下!”
话音未落、宗吉元瞬间已经来到那水盆旁边,用两指将仍浸在水中的白纸提了起来、并转向了围在大门前的乡邻们,道,
“诸位父老乡亲,大家想必都看到、听到了,这就是王三样所说的周子易欠他所谓赌债时、所立下的唯一的一张字据,而且时间还是在一年前!”
说到这里,回头瞧了瞧脸色一阵儿红、一阵儿白的王三样,又道,
“可是、若真是在一年前写下的,这上面的字迹根本就不会被水浸泡过后、如此之快地便消失掉,也就是说、写下这张所谓的证据的时间,最多不超过七天!而在这七天之内,周子易的妻子得了所谓的暴病,仅一天后便身亡,接下来、他自己也同样染病卧床不起,几天前也已经离世。试问,又如何会在这期间、去与那王三样赌博欠债,并写下做为证据的欠条呢?!”
“是啊、是啊……”
围观的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还有的气愤地大声道,
“周家大爷本来就不是那种人!一定是这姓王的拿了张假的欠条来讹人的!”
“对、对!一定是这样……”
……
大家齐声附和着,刹那间已是群情激愤。
到了此时、周子通才弄明白,这位明明比自己还要小的少年人、之所以会成为县衙师爷的原因,人家的聪明睿智实在是令人折服。
一直守在他身边的刁三郎见了周子通的表情,知道他终于回过味儿来了,便笑着道,
“怎么样,这下放心了吧。”
“是、是啊、是啊……”
除了这两个字、周子通实在是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词语来表达才好。
却见刁三郎又笑道,
“好了,一会儿你躲开点儿,好戏就要上演了。”
“哦?哦……”
虽然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可知道听刁捕头的没错儿,周子通很听话地和几名仆人躲到了一个安全的角落中去。
而此时、见大家对自己怒目而视的情景,王三样早已是恼羞成怒,大骂,
“你们这些人都不想活啦?!谁再敢乱说话、看三爷我怎么收拾他……”
“不知死活的是你!”
他的这番恐吓尚未说完,便被宗吉元那清冽的嗓音给打断了,
“你所犯下的种种罪行、已经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还敢逞强!刁捕头、兄弟们,将王三样这恶徒拿下,带回县衙交由何大人严审!”
“好嘞!”
回答的痛快人、下手也同样痛快,随着话音,刁三郎早已一个箭步来到王三样的面前,同时刀柄已经砸到了他的肩头上,打得这家伙措手不及、一头摔倒在地上。不等他有半点儿挣扎动作,手中沉甸甸的铁链、已牢牢地套在这家伙的脖子上。
直到这时,王三样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人家给抓了,依他的性子、当然不肯老实的罢休,还想着再顽抗一下,可当他刚刚从地上爬起来,不知何时、宗吉元已来到其身边,手中折扇在其后背上一点,这家伙便一动都动不得了。
回过身,宗吉元对刁三郎道,
“三哥,那些个帮凶能抓几个是几个,最好将那个一直在给王三样这小子提醒儿的家伙抓住。”
“好、明白了!”
答应了一声,刁三郎便直接朝着宗吉元所指的那个、看上去有些心眼儿的家伙冲去。
而王三样此时竟然也很应景儿地嚎叫了起来,
“卫三爷、快救我呀!别让他们把我抓去!”
“呃……”
那被称为“卫三爷”的家伙,听了他的这声喊,脸上顿时现出一种哭笑不得、还有些厌恶的神情。
而此时、刁三郎已经冲到了其眼前,这个“卫三爷”冷哼了一声、道,
“不好意思啊、兄弟,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说完、抽出随身的腰刀迎住来袭之人,虚点一下、转身便向门外跑去。
院门口处虽然一直被看热闹的村民们围着,可见了他手执钢刀冲过来,谁还敢再堵在那里,顿时、潮水般地向后退去,这个“卫三爷”片刻也不停留地闯了出去。
刁三郎一见对方已经逃了,想着师爷刚刚还特地点了那家伙,说明他应该很重要,不禁心中着急、纵身便想去追,可身后却传来宗吉元的声音,
“三哥!算了、不要追了!”
“哦……”
听见是师爷叫自己,刁三郎连忙收住脚步、回头看向了宗吉元。
而宗吉元几步赶了上来道,
“三哥,眼下对方人数多于我方,弟兄本就人手不足,你若离开了、他们更难应付,那家伙就先不用理会他了。”
“嗯,好的。”
明白了师爷的意思,刁三郎一转身、又冲向那些还在顽抗的恶徒们。
第五十五章 赢得喝彩
这同来的六名差役、本来也都是很能打的,只是眼前的对方的人数、比他们多出一倍还有余,所以一时间显得比较被动。
此时刁三郎已经放弃了追击那个“卫三爷”,腾出手儿来加入这边的战团,他一个人对付四个都不成问题,这样一来,局面瞬间扭转,差役们顿时信心倍增、抖擞精神,使出浑身解数痛击这些恶徒,打得他们截截败退,有三名被擒获,其余的纷纷狼狈逃窜。
村民们亲眼目睹了官差们惩治凶顽的过程,有人忍不住喝起彩来,结果大家纷纷跟着喊、以至于形成了一片欢呼之声。
刁三郎和差役们还是第一次受到百姓们、如此热烈的赞扬,一个个的心中也是喜滋滋的,好半天才让大家渐渐地安静下来,之后拱手道,
“父老乡亲们,如果再遇上奸邪凶顽,切不可忍气吞声,要勇敢地和他们斗,我们何大人一定会为无辜百姓做主的!”
“多谢官差老爷们!”
刁三郎的话、引来村民们的一片响应,差役们也都情绪高涨地做了些善后工作,然后准备将几个被抓的家伙们押回县里。
看看已经将周家院子收拾的差不多了,刁三郎回过头、用目光寻找着宗吉元,却见她正在和周子通说着什么,看二人那一脸严肃的表情便知、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
其实他猜的一点儿都不错,此时宗吉元最关心的事情、早已不是王三样那简单的讹诈行为,她的注重点早就放在了周家大爷、周子易夫妻二人的死因上了。
眼见得那些帮凶们已经闹不出什么事情来时,宗吉元便将周子通拉到一旁、询问道,
“周公子,你大哥、大嫂从前有过这种疾病的症状么?”
“没有啊,”
一提到这个,周子通也才开始感觉到有什么不对来了,
“虽然这五年中、小人很少在家,可听仆人们说、大哥大嫂一向身体康健,而且又正值壮年,怎么会突然就暴病而亡呢?”
“你也是这么想么,”
目光凝视着他脸庞,宗吉元略一思索、道,
“本师爷可不可以问一问、你的那些位仆人们几个问题呢?”
“当然可以了,”
边爽快地回答着,周子通边回身招呼了一声,
“吉叔、吉婶儿,你们过来一下,师爷有事情要问你们!”
“哎、是!”
一男一女的两名仆人,边答应着走了过来、边点头问道,
“二爷、师爷,请问有什么事情呢?”
“别的事情没有,”
宗吉元微微笑了笑,
“只是想听听周大爷夫妻两个、先后死亡时的详细情形。”
“大人您是问这个呀,”
被称为吉叔的、也就是刚才为宗吉元打清水的那个仆人道,
“说起来还真是件怪事,当时小人们都只顾着忙前忙后的、忘了对二爷说了。”
“哦?怎么个奇怪法呢?”
宗吉元追问道。
吉叔回忆了一下、边想边道,
“二奶奶回来的第二天一早,大奶奶还没起床就说、说她胸口痛、喘不过气来,接着满脸青紫、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当时大爷连忙让小的去请郎中,可等我们赶回来之后,大奶奶已经没救了……”
“哦……那么大爷又是怎么回事呢?”
略略思索一下,宗吉元接着又问道。
虽然知道她定会有此一问,可吉叔还是很难过地打了个“唉”声,
“大爷也是同样的状况,本来打算为大奶奶发丧,就捎信给二爷、让他回来。可二爷回来的当天,大爷出现了和大奶奶同样的症状,也是胸痛、喘不过气,见到二爷后、没说几句话便也故去了……”
“原来如此,”
听过之后,宗吉元点了点头、道,
“吉叔、吉婶,听方才你们所说的,那几天的饭菜都是二奶奶做的么?”
“是啊,”
吉婶连连点着头,
“二奶奶回来后、说什么要‘痛改前非’,做个贤妻什么的,然后就抢着下厨房为大家做饭……”
“那么,她做这些时、旁边有人在场么?”
宗吉元仔细地询问道。
吉婶不加思索地点头道,
“小妇人当时担心她做不好,一直都在旁边看着,而且、她做的饭菜、我们所有人都吃了,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
“是么……”
如此看来、这问题不是出在那几顿饭上,大概是那“二奶奶”私下里又给周子易夫妻吃了、或者是喝了什么,这也真的说不一定,而她为大家做饭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
想到此处,宗吉元又问道,
“那么、那几天用过的碗碟之类的、都清洗过了么?”
“这、都洗过了……”
两名仆人互相看了看,有些难为情地道。
见他们二人这自责的样子,宗吉元不禁笑了,摆摆手道,
“不必如此,你们又没做错什么。”
“可是、师爷,”
听了这大半天,周子通好象也明白了什么,道,
“本来仆人们都有些怀疑那二房,草民还不敢肯定,听了刚才您的意思、难道说……”
“是啊,”
知道他想说什么,宗吉元便点了点头,
“令兄嫂的暴亡绝非属于正常,虽然具体原因还需要细查、但很有可能就是中毒了。”
“可、可、可……”
连着说了好几个“可”字,周子通却无法再说出什么来。
见他方寸大乱的样子,宗吉元柔声安慰道,
“放心好了,如果他们真的是被人所害,那么本师爷、还有县令何大人,一定会为其申冤做主的。”
“多谢师爷,全仗师爷您和知县大人了……”
听了对方的承诺,周子通顿时长揖到地。
宗吉元一见连忙将他扶起、道,
“不过,有件事情还需要得到你的许可,就是先不要急着入殓,等县衙的仵作先生为令兄嫂检验过、确认之后,才可正式立为案情。”
“好、好,全凭您做主。”
此时的周子通、对这位年轻的县衙师爷,已是无比的信赖,对方说什么已是全盘的接受。
两人正在说着,刁三郎来到近前,
“师爷,是不是该带着那几个家伙回去了呢?”
第五十六章 中毒了
“哦,是啊,”
宗吉元转过身道,
“三哥,刚才我和周公子谈了谈,这周家大爷夫妻的死因存在着疑点,尚且需要调查一下。麻烦您带几位弟兄先把他们押回县衙去,将情形禀明给大人,就说周家夫妻灵柩不便移动到衙中,请他派仵作叶先生辛苦辛苦、到这里来一下。”
“好的,明白了。”
刁三郎点了点头,为宗吉元留下两名差役,自己和其余弟兄们押着王三样这些人、返回了县衙。
而何大人在衙中也并非是干等着,这期间、奉天府下发的公文送到了,除了例行的事宜外,还有对宗吉元主薄之职的正式任命。
接到这一文书,何瑞昌很是高兴,毕竟自己的得力小助手、名正言顺地成为了县衙中的官员。送走了上差后,正在开心着,刁三郎便押着那几名恶徒到了堂口。
就知道宗吉元前去,案子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可毕竟没有结果还是不能吊以轻心,此时见他们回来、何大人当即询问了详细经过。
听了刁三郎的叙述之后,何瑞昌不禁笑了,然后点了点头、吩咐,
“先将那三个帮凶押上堂来。”
“嗻!”
一声回应、堂威声四起,三个恶徒被带上堂来时,已是吓得魂不附体。查问之下,却原来这三人不过都是与王三样同村的小混混,何大人当堂将他们分别杖责四十,备案划押之后,赶出堂去。
到了王三样这里,却要细细地查问一番,不过三推四问之后,这家伙竟然也不知道周家夫妻被下毒的事,但是招认了那个逃掉的、一直从旁替他出主意的家伙姓卫,具体叫什么名字不知道,只是大家都叫他“卫三爷”。
看起来谋财有他一份,害命之事这王三样确实不知,虽然如此,强取豪夺、敲诈勒索的罪名却已做实,尤其是亵渎已故之人灵柩、更是不可饶恕。何大人当即判定其苦役七年,下令将其押入大牢,待上报之后、即将执行。
将这几个混混处理之后,何瑞昌马不停蹄地带着叶先生一同赶往河西村,毕竟该案是人命关天,不亲自去查问一番、自是不成。
而留在周家的宗吉元,已经再次向仆人及邻居们详细地询问了一些细节,心中有了数儿之后,帮着周子通重新将灵堂布置好,只等着仵作前来。
此时、坐在正堂的偏厅中,面前桌上摆放着仆人们沏上来的茶和西瓜,宗吉元忍不住又抬头瞟了一眼跪在灵堂前的周子通。
虽然眼下看起来、凶手应该是那个所谓的二奶奶,可听仆人说,那女人不过是出自王家岗一个小户人家,未出嫁前、在家中时,除了随父母到县城里、卖过一些自家剩余的瓜果蔬菜外,应该没什么别的见识。而王三样怎么看都是个没有多少心眼儿的家伙,与这种诡计更是联系不到一块儿,看来能想出这个略有些复杂的投毒主意的、是另有其人。
会不会是那个什么“卫三爷”——
这个家伙到底是干什么的呢……
边喝着茶、边思索着,忽然一个在门口守着的差役跑了进来,
“师爷,我们大人来啦!”
“噢,是吗!”
没想到、这么大热的天儿,何大人竟然亲自赶来了,宗吉元连忙放下手中茶杯,快步来到门前,却见何瑞昌和叶先生正从车上下来,便上前施礼,
“大人,学生有礼了。”
“别这么客气了,”
何瑞昌微笑着摆了摆手,
“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好啊。”
边说着,宗吉元边在前面引着路,大家一起进了院子、直接来到正堂。
这里也就是周子易夫妻的灵堂所在,此时正跪在那里为兄嫂守灵的周子通、抬头见是县令大人亲自来到,连忙起身迎上前来,
“大人,没想到您竟然会来,恕草民重孝在身、不能施大礼了……”
“唉,罢了,”
何大人打量了他一下道,
“周子通,本官此来是为了令兄嫂的案子,不过且先容我为逝者上柱香。”
“多谢大人为草民做主。”
边答谢着、周子通边从一旁取过香,递到了何大人手中,待他上过后、和宗吉元一起陪着到侧厅,并献上茶来。
何瑞昌落了座,抬手向叶先生指了一下、道,
“周子通,这位是本县的仵作叶先生,他的来意、想必你也知道了吧。”
“是、草民知道……”
周子通点着头,可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流淌下来。
宗吉元一见、便上前将他拉到一旁安慰道,
“放心吧,我们大人一定会妥善处理的。”
“嗯,那就全凭大人做主了……”
周子通总算是将情绪平复了下来。
轻轻点了点头,何大人瞧了瞧叶先生,向他示意一下,叶先生便起身朝灵堂走去。
其实,所用的时间并不长,可在身处于侧厅的这几位看来、却仿佛过了好久一般。谁都知道检验过的大致结果,对周子通来说一个定是很痛苦的,而此种痛苦、即使是劝也是无济于事,所以宗吉元和何大人都保持了沉默,直到叶先生走了回来。
“怎么样?有何异样么?”
见他查验完了,何大人连忙询问道。
叶先生边擦着刚刚洗过的手,边缓缓地答着,
“回大人,这夫妻果然非正常死亡,表面上看是窒息而死,可造成这点的应该是因为吃了什么东西中了毒,导致呼吸不畅而死。”
“大、大哥……”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周子通还是忍不住地浑身发着抖。
宗吉元见了、心中怜意顿生,本能地将他的手握在掌心、轻声安慰道,
“周公子、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查明真相,为令兄嫂申冤报仇的。”
“嗯、多谢……”
一股温暖的力量、从对方的手中传遍了全身,给了他完全可以信赖依靠的感觉,周子通那空荡荡的内心、顿时变得安宁。
而此时、何大人听了这个结果,便朝叶先生点了点头道,
“辛苦了。”
说完,又回过头瞧向宗吉元,
“师爷看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第五十七章 小药铺
“对于这下毒的人、自然一定是要追查到底的,”
宗吉元不加思索地道,看起来已经想好了应对方法,
“只是、眼下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就是周公子及周家其他人的安全。大人,虽然那些恶徒已被刁三哥击退,但依学生看、他们均是些蛮横无理之辈,所以学生想留下几个弟兄、在此保护周家,并放出风去,就说县衙派的人会一直留在这儿,直到将那些帮凶全部捉拿归案为止。”
“好主意,”
何大人不禁连连称赞,
“如此一来,那些人只会想着怎么才能躲过不被抓捕,自然就不会有心思前来报复了。”
“学生就是这个意思。”
宗吉元微笑着点了点头。
听了二人的对话,周子通早已感动得不能自抑。说真的,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过、那些人还会回来这件事,而知县和师爷两位大人、为了他们家的事,竟然会想的如此周到,真令其不知说什么才好。
在旁边侍候的吉叔见了这情景,知道自家二爷为人忠厚,连忙帮着提醒道,
“二爷,既然今晚有差官老爷在此,我们一定要好生的款待才是啊。”
“对、对,不过,”
周子通连连点头的同时、却将目光转向了宗吉元,
“不知道师爷您、是不是也会……”
“我么,”
宗吉元知道他所想的意思,便淡淡地笑了笑、道,
“衙中还有些事情急需要处理一下,所以先得和大人一起回去,等本师爷办理完那些事情、腾出时间、一定会过来看看这里的情形的。”
“噢、噢、好的、好的,那就好。”
见还是有希望的,周子通便连连点着头。
当下,留下了两名差役在周家,何瑞昌和宗吉元、以及叶先生一同乘马车回到了县衙中。
此时,刁三郎也还在衙中、并没有离开,见他们回来了、便跟着二人一同来到二堂中。刚刚落了座,何瑞昌便将那张任职文书交到了宗吉元的手中,
“吉元,这回你完完全全就是我衙中的人了。”
“噢,是么,”
将文书打开、看了看,宗吉元也笑道,
“这下我三人就真的是同僚了呢。”
“这么说的话,吉元你是不是应该有什么秘密、就要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们呢?”
刁三郎笑眯眯地在一旁插着嘴。
不过,这句话倒真的让宗吉元心里“忽悠”了一下,因为她不知道对方所说的“秘密”指的是什么,暗道、该不会是他们看出自己是女孩子了吧……
心中不安地猜测着,脸上却是一脸的无辜,
“刁三哥在说什么,小弟实在是不明白。”
“真的不明白么?”
刁三郎仍然笑着朝她眨了眨眼睛,
“老实交待吧,今天在周家院子里,师爷借着洗手的机会、往水盆中放了些什么?”
“这、是这个啊……”
听他原来是在问这件事,宗吉元长长的松了口气,可表情上还故做因被揭穿而显出的尴尬、轻轻叹了一声道,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三哥您,当时小弟确实在水中溶入了一些东西,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就是平时写字时、用来改错儿的草酸,溶了后可以去除掉墨迹。”
“哦——”
刁三郎连连点着头、道,
“我说那张纸上的字、怎么那么快就不见了呢,原来是你这小滑头用了这个法子。”
“那也是因为那张所谓的字据、的的确确是仿造的,”
宗吉元立刻又换上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道,
“果真如那王三样所说的那样、是一年前立下的,上面的字就不会被去掉了。”
“是啊,所谓‘天不藏奸’啊,”
何大人也有感而发地道,
“接下来、吉元,你还是休息一下吧,毕竟查案子也不是一两天就能解决的事情,身体还是最重要的。”
“多谢大人的关心,”
宗吉元微笑着点点头,忽又想起什么道,
“学生想起件事情、要出去一趟,大约晚饭时间会回来的。”
“好,你去吧,不过也不用急,我会让厨房将晚饭给你留出来。”
何大人很疼爱地看着她道。
辞别了大人和刁三郎,宗吉元转身从衙门中出来、朝西大街走去,过了几个街口,在一家小药铺前停住了脚步。
这里实际上是一家医馆,外带着卖些中草药,不过能到这里前来就诊的,都是些熟识的、或者是有关联的亲友,以及乡里乡亲的邻舍们。这主要是因为店主人潘光伏、虽然是位医道高深的神医,却偏偏有着一个不喜欢张扬的个性。
就着深红色的夕阳、抬头看着这家并不是很显眼的门脸儿,宗吉元的心窝里不由的涌起一股暖意,思绪也随之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天——
说起来、也是一个夏日,宗吉元和弟弟宝元一同从学堂出来、本打算回家,可谁知在路上遇到一个恶汉,欺凌一位已经身染重病的人、以及他只有十来岁的小女儿。
因为气不过,吉元出手将那大汉教训了一顿,却因此事还牵扯出一件案子,也就是在这件案子中认识了刁三郎。
当事情处理完后,因见那父女二人实在是太过可怜,便求路人去找郎中、准备自己出钱为其治疗,恰巧神医潘光伏从那里经过、并目睹了整个事情原委,被宗吉元小小年纪便拥有的侠义心肠所感动,无偿地为那病人治疗,因此这二人便结缘、成为了忘年之交。
在这之后,聪明的宗吉元在得知潘神医夫妻二人、膝下并无子嗣时,便主动拜其为义父、义母,关系至此时就更加的亲密。而潘神医夫妇二人、对宗吉元来讲,可以说成是除了父母之外、最让她尊敬的人,一点儿也不为过……
脚步在不由自主地加快着,踏着三级台阶、迈入店门,和一个正往外走的年轻人险些撞上,宗吉元敏捷地闪到一旁,轻轻一笑叫道,
“长贵哥。”
“啊?”
年轻人吓了一跳,可当他看清眼前的人时,顿时喜上眉梢地道,
“原来是宗少爷啊,有些日子没来了,怎么今天有时间了么?”
第五十八章 义父和师叔
“是啊,确实有些时候了呢,”
对方说的一点儿都不假,自从年前先父故去后,自己就没有到这里来过,虽然说是因为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让自己有些忙不开,可宗吉元的心底也难免升起一丝的歉疚,连忙问道,
“这些日子里,都还好么?义父、义母的身体也都好吧?”
“好啊,”
这名叫长贵的年轻人听了她的问候、便咧开嘴笑了,而且笑容很真诚地道、
“师父和师娘他们都很好,就是有点儿想你,尤其是师娘,常听她提起你呢。哦、对了,师父还让我立刻去打点儿酒回来呢,咱们就先不聊了,宗少爷您自己进去吧。”
“打酒?”
宗吉元听了、眼珠儿一转道,
“义父又不喝酒,莫非是、有客人来访么?”
“又让你给猜对了,”
长贵举起酒壶、在她的眼前晃了晃,笑道,
“不过,来的客人不是什么外人,而宗少爷你更不是外人了,好了,快进去吧,师父、师娘若见到了你,止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好,那我就进去了,长贵哥尽可去忙吧。”
宗吉元也点了点头、笑了。
长贵是在这店中学徒的小伙计,因为潘光伏讨厌别人叫自己“老板”、“主人”什么的,所以这年轻人便以“师父”相称。
看着他回身跳下台阶、一溜小跑儿着走了,直到其背影渐渐地远去,宗吉元这才一提袍襟转入柜台后面、通往内宅的小门儿。
来到正房前、从门内已传出潘光伏和另一个人谈话的声音,而这个声音却让宗吉元微微愣了愣,因为她已经听出应该是自己认识的某个人。为了验证一下这个判断是否正确,便轻轻咳嗽了一声、道,
“义父,孩儿吉元来了。”
“哦、吉元?”
听见了她在打招呼,潘光伏很惊喜地道,
“快进来啊,又不是外人、在门口儿立什么规矩啊。”
“那我进来啦。”
带着笑意,宗吉元再次招呼着、迈步走进正堂,果然见潘光伏和另一人分宾主位坐在那里,而那位客人也果然如她所猜测的那样、并非是旁人,正是县衙中的仵作、叶先生。
二人一见面,均是同样的惊讶,稍微愣了愣、宗吉元上前向叶先生施了一礼,
“先生,没想到会在义父家与您相遇。”
“是啊,我也没想到,”
见她在给自己施礼,叶先生连忙站起身来道,
“不过你可是县主薄大人,怎么能给属下行礼呢?”
“这又不是在县衙门里,分什么上司下属的啊,”
宗吉元灿烂地一笑道,
“在外面您就是长辈,我宗吉元自是应该给您见礼喽。”
他们在这你一言、我一语地客气着,一旁的潘神医越听越诧异,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莫非你二人早已经认识了?”
“是啊、义父,”
宗吉元扭回身、点着头道,
“孩儿现在县衙中做事,彼此同僚、自然认识,不知道的是、叶前辈与义父您也相识。”
“哦、是这么回事啊,”
潘光伏瞧瞧这个、又瞅瞅那个,然后才缓缓地道,
“吉元,这位其实是为父的师弟,也算是你的师叔了。”
“叶师叔,如此说来、您就更该接受小侄的见礼了哟。”
宗吉元笑道。
虽然如此,可见叶先生却有些没太搞清楚的样子,潘光伏便将自己和宗吉元的关系、大致地说了说,而直到此时,吉元也才知道、原来叶先生的名字叫做叶光潜。
重新依次坐下后,宗吉元看着两位长辈时的目光、还是饶有兴趣的。潘光伏被她那一脸的好奇给逗乐了,便道,
“吉元是不是不明白,身为师兄弟,却一个医活人、而另一个只和死人打交道呢?”
“啊、是啊,被义父您看出来啦。”
发觉自己的眼神实在是太过于明显,宗吉元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叶光潜见状、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可还是没有做声。
故意做出没办法的样子,潘光伏“无奈”地叹了口气道,
“吉元还没看出他这副德行么,天生就不喜欢和活人打交道,和亲近熟识的人说的话都很有限,对不熟识的人就更没什么可说的了,用他的原话说、和活人在一起实在是太麻烦了。所以、宁可跑到县衙中当仵作。”
“哦,是这样啊……”
宗吉元轻轻点了点头,可心中却在想,这位叶师叔好象同何大人是好友啊,能和他这么内向的人熟识,看起来自家大人确实有过人之处。
不知是不是看出她的想法,叶光潜此时难得的又开了口,
“我和大人曾是同窗,是他答应给了我这份差使,月月有银子赚、可以足够我花的,要做的事情还不麻烦,何乐而不为呢。”
“你瞧瞧,不就是这样么,只要没有麻烦事,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白白浪费了他那一身的高明医术。”
潘光伏玩笑般地道。
宗吉元却依然很尊敬地道,
“话虽如此,可叶师叔在我们办案过程中、起到的作用可是非常重要的,有时还是决定性的。”
“好了,就别替他吹了,”
知道这孩子很懂事,潘光伏笑着摆了摆手,
“还是说说你为什么来,别告诉为父我、你只是单纯的想来看看。”
“嗯,义父说的是,”
见话已经被点明,宗吉元自然不再绕圈子,
“孩儿我来是有事情、想向您请教一下。”
“说吧,”
潘光伏连坐姿都没有变,很干脆地答道,
“是不是遇到什么判断不出来的病症了?”
“差不多吧,”
宗吉元点了点头道,
“事实上,孩儿遇到一个叫不准的情况。义父,有没有某种毒药,能让人服下后、当时不会产生什么症状,过几个时辰才会有窒息、以至死亡的后果呢?”
“啊……”
听了她的描述,潘光伏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种古怪的笑意,并不由自主地瞧了一眼、脸上带出同样古怪笑容的叶光潜,
“看来、你们两个的来意是同一个啊。”
“哦,原来叶师叔也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啊。”
宗吉元愣了愣、便笑了出来。
第五十九章 往事
潘光伏瞪了她一眼,可那其中的笑意却丝毫不减,
“还笑呢,你们两个都是一样的没良心。我刚刚和你师叔探讨过,听他所说的情形、那夫妻两个应该是喝了、用一种名为七星草的东西熬成的汤。”
“七星草?是一种毒药草么?”
听义父这么快就给出了答案,宗吉元知道他和师叔已经探讨过一阵子了,连忙追问道。
谁知、潘光伏却摇了摇头,道,
“正相反,这种草一般是用来治病的,如果哮喘症很严重的人、喝了用这种草煎成的药汤,可以起到清肺止咳,并能缓解病痛的作用,但是正常的健康人喝了,反而会喘不过气、以至于死亡。”
“就象周子易夫妻那样……”
宗吉元听了,边点着头、边思索起来,
“这种药草是不是不太常见?为什么孩儿以前都没听说过呢?”
“确实如此,”
潘光伏点了点头,
“七星草这种东西并不常见,而且做为药用是有相当大的风险的,所以一般的药理书中都不会提到的。”
叶光潜虽然不喜欢说话,可一直在瞧着宗吉元,此时才道,
“这样就好,省得我回去还得跟何大人讲这些。既然吉元你心中已经有了数儿,我这里就不必再操心了。”
“在他来看、是又少了件麻烦。”
潘光伏不禁笑着道。
既然解决了眼前的难题,宗吉元的心也放松了许多,到后面向义母请了安,和义父、师叔又聊了一会儿,等告了辞、回到县衙中时,果然已是晚饭之后的时辰了。
进了大门、也没搅扰其他的弟兄们,直接来到自己的房前。正想着推门而入,可是当她的手就要碰到房门手柄时,又停在了那里,因为,宗吉元已经敏锐地察觉到、有人来过,甚至很有可能、此时那人就在里面。
不过,这停顿只是瞬间,因为通过捕捉到的气息,宗吉元大致已经判断出、坐在黑影中的人是谁了。
边推开门走进去,边轻哼了一声道,
“干嘛这么黑灯瞎火的坐着,就不能点个灯么?”
“我这不是不想让那些衙役们、发觉到我来了么,”
随着对方的回应,火石一闪,屋中桌上的烛火被点燃,灯光下的那张笑得有些夸张的脸、正是王玉,
“嘿,久别重逢,惊不惊喜啊!”
“惊什么喜啊,”
宗吉元负手站在那里,脸上丝毫没有他所说的那种“重逢”之感,
“你该不会是躲着这衙中弟兄们、偷偷地溜进来的吧。”
“就是这么回事儿啊,”
王玉有些“做贼心虚”地耸了耸肩,
“谁知道你的那些衙役弟兄们、现在对我是个什么态度啊,万一还不让我进这个门儿,那我该怎么办啊。”
“呵呵……”
宗吉元发出两声、说不出来是什么意思的笑,然后又将话题一转,
“吃过晚饭了么?”
“还没呢,能在你这里混一顿么?”
王玉倒是丝毫不客气地、在离自己最近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很期待地看着她。
宗吉元轻笑一声、抬起纤细的手指点了他一下,
“乖乖地在这等着。”
因为何大人事先已经说过、会给她留晚饭了,所以当宗吉元来到厨房时、果然灶上还热着很丰盛的饭菜。
说了一声、还有位朋友和自己在一起,厨房的大师傅二话不说地打好了一大堆的食量、放入食盒中,本来还要替她送过来,却被吉元婉言谢绝了。
取来了晚饭,二人就着面前的桌子上摆好,边将一副筷子交到王玉手上,宗吉元边问道,
“说说吧,你这一离开就是几个月的时间,都打听到什么了?”
“唉,说来惭愧,”
王玉接过筷子,边下意识地端详着、边道,
“毕竟还有镖局的事务要打理,顺风兄夫妻二人都病着、也需要照料,我这出去打探到的消息并不是很多……”
“好啦,就别解释了,”
宗吉元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直接说说你都知道了什么就好。”
“我么、只打听到那个鸣起梦的身份与出处。”
王玉说着、抬眼瞧着对方的表情,似乎是想观察到点儿什么。
听他这么说,宗吉元倒没显出什么特别的,即没有失望、更没有期望,只是淡淡一笑道,
“这样就是很好啊,至少我们知道了自己在找谁、不是么?”
“哦、是啊,”
王玉大概也觉得有些好笑、道,
“那鸣起梦本是‘东山沟四贼人’其中的一个。”
“东山沟?”
宗吉元听了、眼珠儿转了转,
“可是、那东山沟匪徒不是早在十年前就被除掉了么?而且、我记得他们的匪首只有两个人,怎么现在成了‘四贼人’?”
“哇、不会吧?!”
一番话、说得王玉吃惊外加震惊,连眼前的红烧肉都来不及吃了,
“十年前的事情,你竟然也会知道!那时候的你、不是应该只有八岁么?”
对于这件事、宗吉元当然知道,而且那时的她、确确实实的也只有八岁,但这并不影响她对当时发生的所有经过、有一个深刻的记忆——
因为铲除那个匪帮的过程中,自己的双亲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可以说是决定性的。
那时,宗四爷、宗志明带着他们这一族内的分支、刚刚从京城返回辽东,在北门外置下家业不久,偏偏就被那伙贼人所盯上。而被聪慧的宗四爷察觉后,与爱妻柳香兰商议过后,索性将计就计、联合辽东县衙一举将其铲除。
就在那一夜里,八岁的宗吉元在保护着弟弟妹妹的同时,亲眼目睹了母亲、身着男装力战众匪徒,而自己那平日里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父亲,而对众匪的威胁时、是多么的神闲气定、从容自若,指挥着家中所有人全力应对来敌。
而当一切风平浪静后,应宗四爷的请求、官府将夫妻二人的功绩隐藏在了县志记载中,并没有对外声张。虽然如此,可就是在那一刻起,宗吉元那颗小小的心灵中、便已定下了自己的人生目标,要成为一个象双亲一样不畏邪恶、能够保护身边亲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