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桂绣班出了大事
想当年、在学堂读书时,先生教的所有的书都读会了后,宗吉元闲来无事、为了打发时间,就曾经练过模仿他人的笔迹,虽然说不上一模一样,却也足够以假乱真。
写完之后,又从前到后看了一遍,见没什么破绽,这才用镇纸压住,然后将那两张请柬揣在怀中,吹熄了灯,轻手轻脚地从房中退了出来,出了院子、返回到了吉家班……
……
第二天一早,尚不到辰时,“桂绣班”的院子那边、便如同开了锅一般,哭喊声、惊叫声混成一片,隔着几条街都传了过来。
虽然知道那里肯定会出乱子,可毕竟具体会发生了什么、也不是宗吉元所能预见到的,只好叫来一名腿脚快的伙计,让他前去打听一下,而她自己和史思文一同来到金夫人这边请安。
时间用的并不长,那名伙计便风似风、火似火地跑了回来,一进门、便大呼小叫着,
“东家、齐少爷!出大事了!桂绣班的绣班主死了!”
“什么?!”
听了这个消息,不只是金夫人,连宗吉元都是大吃一惊,心道,我用的只是迷药而已,并非是毒药,那女人如何就会死了呢?心下狐疑着,连忙追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好好说说。”
“这个,小人也不是知道的太清楚,”
伙计一脸古怪地道,
“我只是听那里围观的人说,桂班主不知为什么、发起疯来,用菜刀将绣班主当场就给砍死了。本来俭亲王的亲兵护卫们都已经提前到达了那里,可现在、连知府衙门的荣大人都带着差官赶过去了。”
“那么、桂班主现在怎么样了?”
金夫人还真的很关切地问道。
伙计摇了摇头、道,
“这个、小人实在是不清楚,那里已经被亲兵护卫们包围住了,外人根本进不去,所以……”
“哦、我明白了,”
宗吉元点了点头、转身对金夫人道,
“梅姨,我想和表哥一起过去看看,弄清楚那里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可是、吉元啊,”
金夫人满脸担心地道,
“现在那里已经成为了是非之地,你们两个孩子去哪里会不会有危险呢?”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宗吉元微微笑了笑、安慰般地道,
“而且、小侄一定要过去看看,毕竟、林生那孩子还在那里,无论如何、我也得把他带回来。”
“林生啊……”
提到这个名字,金夫人的眼神中、顿时也流露出许多的关心与慈爱,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道,
“好吧,那你们兄弟两个可要小心了。”
……
虽然隔着只有几条街的距离,可这一大早的,天气冷的很,为了不让表哥受寒,宗吉元还是将自己的那辆马车赶了出来,和史思文乘车前往那里。
其实、已经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因为自己布下那个“迷局”的目的、就是要在桂绣班中引起一阵风波,可是、也只不过是想让他们同样出个乱子、从而将今天的戏搞砸,哪里想到会引发如此严重的后果来——
边驾驭着马车往前走着,宗吉元边暗自思忖着,很快、便来到“桂绣班”戏园子大门外。
将车停稳了,宗吉元扭头朝着那边望了过去。
只见之前在附近围观的人们、早已经被王府亲兵们、以及府衙的差役赶开,却还是躲在稍远的地方、看着热闹。
他们这辆车一过来,便有亲兵发现,可对着如此华丽的马车、这些人的语气自然也还是客气了许多,边走过来、边询问道,
“请问、你们二位,到这里来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是啊,在下是索少将军的义弟,来此是有件急事、需要找他。”
宗吉元也是和颜悦色地回答道。
刚说到这里,就听旁边有人打着招呼道,
“哟,这不是齐公子么?您怎么会到这儿来了?”
“原来是代兄,”
看着朝自己面前走过来的,正是代成,宗吉元也不禁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道,
“这不是么,听说桂绣班院子里出事了,我有个朋友还在里面,担心他受到牵连,想进去看看、能不能将他带出来。”
“是这么回事啊,”
代成点了点头、立刻扭头对那几名亲兵道,
“这位公子确实是索少将军的朋友,找他有急事,让他们进去吧,代某愿意为此事做担保。”
“瞧代爷您说的,”
亲兵们很清楚这位年轻的公子来头确实不小,便也就顺水推舟地说道,
“我们哥儿几个还信不过您么,说什么担保啊,两位公子就请进去吧。”
“多谢各位。”
微微一揖后,宗吉元将马车停到旁边,和史思文一块儿从车上下来。
代成自然是认得这辆车,又叮嘱着那些亲兵帮忙看着点儿,自己陪同着这表兄弟二人迈步走进桂绣班大门。
此时,整个戏园子加上后院儿的戏班子,各个角落都被亲兵们看守着,这里的伙计、及戏班的弟子们、全都被赶到一个院子里不得擅动。而最为吵杂的地方、就是后面的一个院子里了——
宗吉元自然是清楚的很,那里正是桂子良和绣子香的住处……
有代成陪着,这表兄弟二人自是畅通无阻地来到案发地、也就是最乱的后院儿门前。再往前走、可就有点儿困难了,因为那个院子的大门被堵得水泄不通,眼见得想进去是不可能的。
见此情景,宗吉元只好朝两边望了望,却意外地看到索卜拉的老部下项永忠,正带着一帮人守在那里,便喊了声,
“项将军!好久不见啦!”
“唔?是宗……你、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冷不丁地看到她,项永忠顿时愣了一下,脱口而出地问道。
宗吉元却依然十分随意地拱了拱手、微微一笑道,
“小弟是来找索少将军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这里。”
“少将军、他当然在……”
看来几年前被摔的那个跟头还没有忘记掉,项永忠带着一脸的不情不愿的表情,用视线向另一侧示意了过去……
第四百五十一章 僵持
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果然见索卡拉两手交叉地抱在胸前、悠然自得地站在那里,完全就是一副“发生的这些事情、与我完全无关”的神情。
此时,这位少将军似乎是也感觉到了视线,立刻将目光转移了过来,当他那悠闲的眼神儿落到宗吉元身上时,立刻惊喜万状地大踏步走了过来,同时开心地叫着,
“吉元,你怎么来了?是不是专门儿来找我的呀?”
“其实啊,还真不是,”
宗吉元哭笑不得地瞧着他、毫无顾忌地驳着他的面子、道,
“我是刚刚听说这里出事了,所以才想着要过来看看,可这一看,事情好象闹的还很大,真是没想到啊……”
“可不是嘛,王爷被气的够呛哟,”
索卡拉的脸上居然也现出很好笑的表情、道,
“你说老人家这两场戏看的,吉家班是在台上被勒死了一个,可到了桂绣班这边就更好了,戏还没唱呢,两个主角一个死、一个疯,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了。”
“一个死、一个疯?”
宗吉元看上去越听越糊涂,连忙问道,
“到底是谁死了、谁疯了?”
“哦、是这样,”
忽然想起宗吉元是个对案子非常感兴趣的人,索卜拉连忙解释起来,
“之前我问过这里的小戏子,听他们说今天早晨、本来应该早起做登台的准备,可都已经卯时末了,也没见绣子香到前面来,桂子良很生气地来这院子找她。可这一找就坏了,桂子良发疯似地到厨房取了一把菜刀,不容分说就将绣子香给砍死了。”
“是这样啊……”
说真的,凭着绣子香的所做所为,这也倒是应了“罪有应得”那句话了,可不知为什么、宗吉元心里还是有些许的不舒服,定了定神、才又问道,
“那个桂子良、桂班主呢?”
“疯了,”
索卜拉做了个无奈的表情道,
“自己一个人躲在房中,拿着那把菜刀到处乱砍,谁也不敢接近,这不,知府荣大人带着差役、就这么和他僵持着呢。”
“僵持?”
宗吉元听的十分好笑,
“桂子良我见过的,不过是一个弱不禁风的戏子,居然还用和他‘僵持’?”
“嗨,那些府衙差役能有什么本事啊,”
索卜拉也跟着笑道,
“若是我手下亲兵进去,分分秒秒就能将其制住。可人家荣大人说这命案是他们的职责所在,执意要‘负责到底’,我又何必打消人家的‘满腔热忱’呢?”
“也是啊。”
宗吉元听了,立刻心领神会地笑了。
索卜拉说的这些,她当然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在俭亲王所要驾临的地方,竟然会发生这种凶案,身为地方大员的荣知府、自己有推卸不掉的责任,如果能迅速地解决掉此案,倒也算是有个补救的机会……
就这样,索卜拉和宗吉元就站在原地聊了几句,因为又看到身为王府护卫的代成也在,惊讶之余、相互引荐,了解到大家原来都是朋友。
只是才聊了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只听院子那边一片哗然,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那位“杀人凶手”桂子良已经自杀了,死了有好一会儿的工夫了。
人都死了,这些差役竟然还在和他“僵持”,这案子让他们给办的——
宗吉元忍不住地摇了摇头。
好在,杀人的和被杀的都死了,这案子大概也算是结了,“桂绣班”的后事、自然有荣大人来处理,而宗吉元关心的事情只有两件,一件是有关林生、另一件就是绣子香留下的——其实就是宗吉元仿造她的笔迹写的——那信封,此信即要让荣知府看到,同时也要让林生那孩子看到。
在索卜拉和代成的陪同下,宗吉元让史思文在门外等着,自己再次走进了绣子香的房间。
被砍死的女人还躺在床上,屋内的一片血腥与狼藉自是不必细说,宗吉元瞧了瞧桌案上,正看到自己伪造的那封、已经被揉得皱巴巴的“绣子香手书”。
可以想象到、当桂子良看到这封信时,被气成什么样子,好不容易才将这张纸铺平,宗吉元又看了一遍、假意叹了口气道,
“难怪桂班主会如此气愤,这绣子香实在是不堪。”
“哦?”
索卜拉听了,接过来也看了一遍、冷笑道,
“老话儿说的好,‘戏子无义’,这种人本来大多数都是没有‘情义’二字可言的。对了、吉元,你刚才不是说有朋友困在这里了么?他叫什么名字,我替你将他叫过来。”
“是啊,我要找的是一个叫林生的孩子,他胆子小,告诉兄弟们千万别吓着他。”
宗吉元十分认真地嘱咐着。
索卜拉二话不说,立刻吩咐手下亲兵去找,而他们几个人站在门外等着,不大一会儿就将那个抖成一团、双眼红肿的孩子给带了过来。
见他几欲崩溃的样子,宗吉元上前拉起林生的手、关切地问道,
“怎么了、林生?有人欺负你了么?”
“这……”
听到耳边熟悉的声音,林生这才敢抬起头来,看着对方、片刻后,忽然抱住宗吉元放声大哭起来,
“是齐、齐哥哥啊……我可怎么办啊、呜呜……好不容易找到了娘、虽然她对我不是很亲,可这好歹也算是个家啊……可现在、她死了,林生又没有家了、呜呜……”
“林生,”
原来他还是将绣子香当成了亲人,宗吉元真是即好笑、又心疼地道,
“林生,你好好听齐哥哥对你说,绣子香她根本就不是你娘,你应该认识字吧,这是那女人亲笔所书,你自己好好地看看。”
“啊?这是……”
林生满脸疑惑地从宗吉元手中接过那封“手书”看了起来。
虽然这么做、多少有些残酷,可只要他看了,就一定会醒悟的,因为这上面用绣子香的口气写着——
若荣老爷助她进京、成为京城名角,那么她就会甩了桂子良,为荣老爷做一辈子的“牛马”,还说将林生这个“小可人儿”当成礼物送给他,反正这孩子也是“不知是从哪里来的、谁家的野种”,等等……
第四百五十二章 不共戴天
越往后看下去、林生的手已经开始发抖,而且越来抖得越利害,到了最后、几乎无法拿得稳手中这张薄薄的纸,
“这、这个人不会是我娘……她、不是……”
“她当然不是!”
虽然信是伪造的,可那上面写的基本都是事实,所以、宗吉元也是十分坦然地接过他的话,道,
“你娘应该是位即善良、又美丽的女子,而且就在某个地方等着你去寻找,说不定、她也一直在找你呢。”
“齐哥哥、你说,我真的还能找到我娘么?”
林生那满是绝望的目光、眼巴巴地望着宗吉元,让人看着、是那么的心疼。
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他那单薄的肩头,宗吉元半安慰半承诺地道,
“放心吧,齐哥哥一定会帮你找到你的亲娘的,你去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先和表哥到外面马车里等着,一会儿我办完事情、大家就一起回去、好么?”
“嗯,我听齐哥哥的……”
此时的林生、完全没有了主意,很乖地跟着史思文朝着戏班子外面走去。
终于、将这孩子给带了出来,宗吉元不禁松了口气,可不知为什么,心底总还是觉得有什么不踏实的地方,似乎是忽视了点儿什么,而且还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
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边琢磨着,宗吉元边又转身踱回了绣子香的房中。
当她的目光落在那鲜血四溅的床上时,猛然记起来、这张床上缺了一个人。
没错,就是那个叫陆清的人,不知在什么时候、居然会不见了。
仔细想想,昨晚、他和绣子香同时被自己的迷药放倒了,而且都被自己扔到那里,可绣子香被砍死,陆清却不知去向,这又是怎么回事?
绝对不能让那个人就这么跑了——
想到这里,宗吉元将那封信重新放好、并用镇纸压住,等会儿、府衙的差役们来了自会发现,这也会成为结案的“重要线索”。
再次回到房门外,见索卜拉和代成果然谁都没有离开,便做出想起什么来的样子、道,
“对了,前几天我来看望林生时,偶然撞到绣子香、和一个名叫陆清的男人在一起,看样子还很亲密,我想若是能找到那个人的话、也许会从他那里知道些什么。”
“陆清?!”
听她提到这个名字,代成的一双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宗大人,那个叫陆清的人长的什么样子?”
“这个,我当时看的也不太清楚,只是一走一过而已,”
宗吉元似乎是在回忆思索了片刻,才道,
“好象有三、四十岁的样子,身材稍微高些,和代兄你差不多少,长的也很周正,看举止动作、似乎还练过武功……”
“就是他没错!”
不等宗吉元说完,代成已经开始咬牙切齿了,
“这家伙是个杀手!当初也在步兵营里呆过,可他忘恩负义、为了偷窃军饷,居然杀害了对他有恩的老管营,我也是因为这家伙才被步兵营除了藉。那时若不是我家老爷挽救了我、恐怕我早就……”
看样子,这个陆清与代成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啊——
知道了这个消息,宗吉元心中一动,也许这件事也可以利用一下……
正在这思忖着,身边的索卜拉瞧了瞧他们二人、道,
“如此说来,就更不能让那个家伙逃了,我们不妨再多留几天,把那个叫什么的……给抓住怎么样?”
“好啊!”
宗吉元和代成同时表示着赞成。
可代成又皱起了眉头,
“只是、俭王爷看起来很生气,那样子、似乎一刻都不想等,马上就要转回到京城里去,而且、这案子本来就归天津府衙管辖了,我们得想个什么理由才能够再多留几天呢?”
“是啊,吉元你快点儿拿个主意吧。”
索卜拉很理所当然地看向了宗吉元。
轻轻瞟了他一眼,宗吉元也真的思索了片刻,忽然眼睛一亮、道,
“有了,我们还是从看戏这上面做文章,不如你们二位回去后、想方设法地劝说王爷再去吉家班看一次戏。就说他们上次是被别人算计了,若再给个机会的话、也许还能唱的更好。”
“哦——”
两个人听着,不住地点头的同时、目光中还闪动着那么一点点的微妙。
宗吉元可不管他们两个、此时是什么样的表情,随手一挥道,
“好了,主意也帮你们出了,能不能做到、就看你们的了,我也就不再多留,真的该回去了,改日咱们再见吧。”
“诶?吉元、你先等等!你之后怎么打算的?”
见她真的说走就走,索卜拉有些着急地追了上去,问道。
宗吉元微微低了低头、笑了,
“放心吧,我不会跑掉的。”
说完,迈开步子、快速地从后院离开,出了大门、和等在门前的史思文及林生,一块儿赶着马车回到了吉家班的所在地……
见他们回来了,金夫人再次将一颗提起的心、放了下来,尤其是看到林生那一瞬间,目光中更是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宗吉元边让史思文将林生、带到他们的那间客房去休息,边拉住金夫人的手、道,
“梅姨,您请过来一下,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小侄想和您商议商议。”
“哦,好啊。”
金夫人点了点头、和她一起来到自己的客房中。
落了座后,宗吉元十分诚恳地道,
“梅姨,其实小侄是有事相求,就是有关林生那孩子的。林生并非是桂绣班那两个班主的孩子,绣子香之所以会收留他、根本就是没怀着好意的。
小侄刚刚已经问过他了,据林生回忆,从收养他的‘松林寺’的师父那里可以得知,林生大概是十五、六年前、在这天津卫的某个当红戏子的孩子,这个人即可能是女人、也可能是男人。
另外,林生说他手中还有半副画,可以做为相认的证物……”
“什么?吉元你说什么?是半副画么?”
听到这里,金夫人的神情忽然变得十分激动起来……
第四百五十三章 半副画
这么一来,倒是让宗吉元吓了一大跳、心道,不会吧,梅姨不可能就是那个“天津名角”吧,可看她此时的表现,真的还有那么点儿、不可思议。
边狐疑着,宗吉元边点了点头、道,
“的确如此,是林生亲口对孩儿说的,当他被抛弃在松林寺门前台阶上的时候,大概只有两、三个月的样子,襁褓中就藏着半副画。”
“这、这可真是……”
金夫人的声音早已变得哽咽起来,似乎是很艰难地抬了抬手、道,
“吉元,你、先等等……”
说着,却见她转身从床头上取过一个小巧精致的箱子,颤抖着双手将其打开,里面居然是几件漂亮的婴儿衣服、和精美的玩具。
金夫人小心地在里面翻找着,最后从最底层取出卷着的、一个发黄了的纸卷儿。
回到桌前,金夫人用如同呵护孩子般爱惜的动作、将那卷纸缓缓地展开铺在桌案上,这、竟是半副画。
什么都明白了,原来林生千辛万苦要寻找的亲人、还真的就是金夫人——
宗吉元的心里似乎是开了一扇窗子,同时也非常的替林生庆幸,可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很冷静地问道,
“梅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半副画……”
“林生、他就是我失散了十六年的孩子啊……”
金夫人全身都在发抖,泪水止不住地滚滚而下,连那半张画都被抚在上面的双手带动着、在桌面上微微地移动着。
缓了缓,金夫人才又道,
“吉元啊,之前、我只说过你的双亲是我的救命恩人,却没有具体说过、他们是如何救的我。
其实、在二十几年前,遇到你姨丈之前、我嫁过一次人。对方姓杨,我和他是由双方老人、从小定下的娃娃亲。
在我十六岁那年,双方长辈给我们完了婚,可成亲之后、才知道,比我年长三岁的那个‘夫君’,他在那之前早就有了一个相好的女子,即使在我们成亲之后、他们也没有断了来往,仍然背着我在外面私会。
不仅如此,在家里、那男人对我一直冷言冷语,反倒还说我冰冷冷的象块石头,后来又找了许多借口中伤于我,而且他的妹妹不知为什么、也总是找我的不是。
开始、我还可以忍,但时间一久,带得他们杨家、全家人都对我冷落起来。一年多后,我娘家出了变故,父母相继离世,这样一来、他们那一家人对我就更是没有个好脸。
那时、我才不过十七岁多一点儿,实在忍受不住、就逃了出来,无处可去时、就在当时的孔家戏班门前坐着。刚巧、孔班主夫妻二人上街回来见到了,我只说是投亲不遇,他们就收留了我。说实在的,那时我真的打算就留在那里、学唱戏好了。
可不知怎么、这件事被杨家人知晓,说什么、我丢了他们杨家的脸,带着一大堆的人将我从戏班子中强行带走,之后、居然想就此卖入青楼中去。
也就是这时,被途经那里的宗四爷和香兰姐姐遇到了,见我在街上抵死反抗,便上前询问,明白真相后、将杨家那些人打得抱头鼠窜……”
说到这里,金夫人的目光又变得悠远起来,似乎又回到了那一时刻,嘴角也浮现出一抹很会心的笑容,
“吉元,当时香兰姐和你打那些王府亲兵时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差,简直真是太像了。”
宗吉元看得出、梅姨这是真的很感念自己的父亲和母亲的恩情,便也跟着微微笑了笑、却并没有打扰她的叙述。
也只是略做停顿,金夫人又继续讲了下去,
“教训过他们后,宗四爷让杨家人写下休书,和香兰姐一起带我来到他们住的客栈,也就是你们住的那个、现在由我管理的那家。
可巧的很,客栈的东家就是我娘家的老邻居,和我家关系一直都很好,而当时掌柜的少东家、知道了我的遭遇后、才说,其实他一直很喜欢我的,他也就是你现在的姨丈、金子辛,而我因此也才寻找到了一个好的归宿。
见到我真的安稳下来后,宗四爷和香兰姐、这才放心地离开。而我和你姨丈成亲后,感情一直都很好,几年后还生下了一个漂漂亮亮的儿子。
本以为我已经是苦尽甘来了,可哪里想到、那杨家人依然包藏祸心,趁着我那次回去给双亲上坟时,竟然买通几名匪徒、在半路上劫杀,我也是在随从拼力保护下、才得以活下来,可孩子、却被他们给抢走了……
那时,你姨丈动用各种关系、在天津一带四处悬赏寻找,可始终寻不得这孩子的下落。后来有一个杨家从前的女仆、悄悄地找到了我,告诉我幕后的指使人是杨家兄妹,而且、因为风声太紧,他们已经将孩子带出城、不知去向。
在杨家时,那女仆曾经对我的遭遇十分的同情,也就是她、趁那兄妹不注意,将我曾送给过她的一副画撕成两半,一半藏在了孩子的襁褓中,另一半带来交给了我,还对我说、为了留个相见的证据。
有了这个线索,我们再次开始寻找,可始终没有任何音讯,我甚至以为、孩子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怎么想到这可怜的孩子、就在离我们并不很远的松林寺内,大家找遍了城镇乡村,就是没有想到寺院这样的地方,这可真是……”
“梅姨,您还是不要伤心了,今天能见到亲骨肉,也算是‘苍天不负善良人’啊,”
宗吉元连声安慰着道,
“我这就将林生弟弟叫过来,您看好么?”
“好啊,多谢吉元你了……”
金夫人边擦着眼睛、边点着头答应道。
从金夫人的客房中出来,宗吉元是真的很开心,即是为了林生开心、更是为了梅姨开心,所以、走起路来也是轻快得几乎要飞起来。
推开自己和史思文住的这间客房门,只见表哥正悄声细语地、在安慰着对面的林生,而林生的眼圈儿红红的,似乎是刚刚哭过……
第四百五十四章 好事成双
进到屋中,宗吉元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上前一步、来到林生的面前、道,
“林生,你快跟我来一下,对了、别忘了拿上你的那半张画!”
“啊?画?哦、我知道了……”
其实林生还是很聪明的,听她这么一提、立刻明白了些什么,只是愣了一下,便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来到旁边的架子上、将自己的小包袱取下,又手忙脚乱地在里面找了一阵儿,终于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油布包好的小卷儿来,这才转回身来、问道,
“齐哥哥、我们、要去哪儿?”
“跟我来好了,表哥你也一起来、怎么样?”
此时,宗吉元那张清丽的脸蛋儿、早已笑成了一朵花儿。
三个人就这样、一同来到相隔不足十几米的房门外,没料到、却听见里面有交谈的声音,是一个男子、正在和金夫人说着什么。
想了想、觉得眼下这件事不能再耽搁了,宗吉元便抬手敲了敲门,听到里面的回应后、三个少年人依次走了进去。
只见金夫人身边的那把椅子上、坐着一位中年男子,生得虽算不上英俊,却给人一种温暖的宽厚,这人见了三人、尤其是看到宗吉元后,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此时的金夫人、仍然是满面喜悦,对宗吉元道,
“吉元,这位就是我家官人、金子辛,辛哥,这两位年轻人就是……”
“是两位恩公的孩子、是吧,”
不等介绍完,金子辛早已经抢先站起身、快步走了过来,几乎难掩激动地拉住宗吉元的手、不住地点着头,
“像、真像,真的太像了……”
“姨丈,小侄给您请安了,”
虽然双手被对手握着,可宗吉元还是微笑着低头施礼,
“这位是我的两姨表哥、史思文。”
表兄弟二人都见过了礼,身边的林生瞧着他们,犹犹豫豫地、似乎也想见礼,却被宗吉元一把拉住、道,
“林生,先不急,你能不能把你手中的那半副画取出来,让梅姨和姨丈看看?”
“哦、好的。”
经她这一提醒,林生连忙将手中的布卷儿打开,从里面取出另一个发黄的纸卷儿来。
金夫人与金子辛二人的目光、全都凝聚在这张并不算很大的纸卷上,过了片刻、金夫人这才颤声道,
“林生,能让我看看、你的这半副画么?”
“好、好的……”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会这样,可经过几天前那并不长的相处时间,不知为什么,林生对眼前的这位女子、有种莫名其妙的信任与亲近,所以、也不做多想,便用双手将纸卷儿捧到了她的面前。
金夫人连忙起身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打开,眼睛顿时红了,又将自己的那半张画打开,与这张放在一起铺平,果然是一副完整的画作——
远山近水、一座石板桥、横在一条清澈透明的小溪上,山下有两座庭院,院中有栀子树、开着雪白的花朵,一朵一朵画得十分的传神,右上方还有四句诗:
雨里鸡鸣一两家,
竹溪村路板桥斜。
村妇相唤采桑去,
闲着中庭栀子花。
“这、这……”
林生望着这副终于拼接完整的画,嘴唇不住的抖动着,本来已经做出要喊“娘”的口型,可还是谨慎地改口问道,
“金、夫人,请问、这画……”
“孩子,我就是你娘啊!”
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感情,金夫人一把将林生抱在了怀中。
林生的泪水也如同开闸泄洪般地、滚滚而下,
“娘?您真的是我娘啊……娘——”
“这下可好了,他们一家人总算是团聚了。”
看着这感人至深的场面,宗吉元也是欣慰地一笑,拽了拽正在陪着人家抹眼泪的表哥、悄声道,
“我们先出去吧,让这一家人单独相处一会儿。”
“嗯。”
史思文答应了一声,拉着宗吉元的手、两人一块儿来到了外面。
刚刚松了口气,忽然看到吉东来、满脸紧张地从前院儿走了进来,宗吉元立刻迎上前去、问道,
“吉班主,干嘛这么匆匆忙忙的?出了什么事了么?”
“啊、是啊,刚才……”
说到这里、似乎是听到了客房中传出来的哭声,吉东来不禁十分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怎么了,东家他们这是怎么了?”
“噱——、小点儿声,别吵到他们,”
宗吉元笑眯眯地道,
“不必担心,梅姨他们一家人这是喜极而泣,吉班主、你这里到底是怎么了?”
“哦,是这样,”
虽然还是不明所以地、朝依然没有停止的哭泣声传来的方向望了望,可吉东来倒也不再追问下去,复又变得紧张起来,
“刚才,馆驿那边又派人来说,三日后、俭亲王要再次来我们这里看戏,齐少爷,您说这、是不是有点儿奇怪啊……”
“咱们先不说怪还是不怪的问题,我只想问一下,吉班主您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宗吉元边在心中暗道,索卜拉和代成他们二人、办事效率还真够高的,边微微一笑、反问道。
吉东来的紧张神色、被她这么一问,明显地缓解了不少,还真的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后、道,
“其实,还确实是件好事。”
“那就行了呗,”
宗吉元拂掌而笑,
“这若是好事的话,那今天还真是应了‘好事成双’这句话了。吉班主,贵班全戏班子上上下下的,不是一直都在忙着排演新戏来着么?如今、俭亲王一来,不是正好用上了么?”
“可、我只是有点儿担心,怕这其中会有什么蹊跷……”
别说,经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吉东来似乎也变得谨慎了起来,只不过,谨慎的有点儿、不是地方。
见他胆子还是这么小,自己又不好将实情告诉给他,宗吉元心内寻思着、看来他果然还是不适合在京城中混,边想着、边安慰道,
“放心吧,吉家班就是本本分分地在唱戏、在过自己的日子,就算真的有什么‘蹊跷’,又能怎么样呢?更何况,‘桂绣班’出了那样的事情,也许王爷想再给你们个机会、这也是很有可能的。”
第四百五十五章 赴京
“是啊,您说的对,那么、好吧,”
宗吉元的这几句话,将吉东来内心底里已剩下的不多的希望之火、又给点燃了,使得他连连地点着头道,
“我们就演齐少爷您给我们写的这出戏吧,这么好的戏,如果不在人前演上几回,真的是暴殄天物。只不过、这女主角该找谁呢?除了小红外,其他女弟子还都没成长起来,恐怕都不行……”
“这件事么、吉班主您尽管放心好了,”
早已经想到了对方会有此担忧,宗吉元听了、便狡黠地一笑、道,
“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个非常不错的人选。”
宗吉元想到的人、当然就是林生——
之前曾“偷听”到过这孩子的唱腔,知道他肯定是下过苦功的。
而且,让林生演、还有一个别人都没有的好处,就是他从来没有露过面儿,只要是随便用个艺名,根本不会有人知道这个孩子是谁,将来无论唱红与否,那都是无所谓的,想继续唱下去、就继续唱,不想唱下去、也可以及时收手。可以说、绝对是个“可进可退”的人选……
……
当晚,金子辛一家人、要吃个团圆饭。
当然,除了他们三口人之外,还邀请了宗吉元、史思文表兄弟俩,以及吉东来。
失散多年的亲生骨肉找回来了,金家这夫妻二人真是一阵喜、一阵悲,小林生也是开心得直掉眼泪。
宗吉元见状、只好从中相劝,又讲了几个笑话,使得大家忍不住“哈哈”大笑不止,席间的气氛这才又变得热闹起来。
看看时机也差不多了,宗吉元又提到俭亲王复又来看戏这件事,金子辛夫妻难免有些担心,不过,已经有了足够心理准备的吉东来,这回倒是显得很有信心,那么、接下来就是商量让林生上场的事情。
将由林生来担当女生角的好处说了一遍,没想到的是、这孩子居然会很感兴趣,既然见他没什么异议,金家的夫妻俩、便也随了这孩子的性情。
三天后的戏,算起来、此时只剩下两天的准备,令人惊喜的是、林生竟然还是个唱戏的“小天才”,大部分唱腔很快就能掌握了。遇到一些不熟的段落,便由吉东来及时进行了改动,改成他能够很快记住的段子。这样一来、两人下来,这出戏真的可以正式登台演出了……
其实,俭亲王之所以会同意再来吉家班一次,也是因为自觉就这么回到了京城、确实交待不过去,更何况、天津卫两大戏班子都出了“横事”,说起来,好象他这位王爷、是“阎王爷”似的。也正是为此原因,当听了手下心腹一劝,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下来。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吉家班这回的戏、真的令其有耳目一新之感,不止是剧情新颖、唱腔优美,还逗得他连连大笑不止,当即便拍板、让他们准备准备,腊月二十三去京城、为太后演出。
“俭亲王选戏班子”这件事、及其引发的一连串儿的风波,到了此时、终于算是告一段落。
就在王府卫队护送王爷回转京城的头一天,那位索卜拉少将军、果然如宗吉元所料地、再次来到了吉家戏班。
见他这副“死盯”的劲头儿,宗吉元忍不住笑了,将他和两名亲随、让到自己的客房正厅中落座,沏上茶来后,便主动问道,
“索兄是不是想知道、我接下来要去哪里啊?”
“是啊,”
索卜拉试探地说道,
“吉元,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京城?”
“可以啊,”
出乎意料地,宗吉元居然会很干脆地答应了,
“本来我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到京城中去,在天津这里发生的事情,不过是碰巧遇上了而已。眼下,梅姨他们一家人、以及吉家戏班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我也就不再耽搁了。”
“太好了,”
没想到可以谈的如此顺利,索卜拉喜上眉梢地道,
“对了,那个陆清已经抓到了,你猜、他现在是在什么人的手下做事?”
“还是你告诉我吧,我可没这闲心跟你猜来猜去的。”
宗吉元白了他一眼、道。
可索卜拉依然满面笑容地道,
“真让人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天津的荣知府手下当暗卫。虽然是躲在人后的那种,可这家伙却实实在在的是老荣身边的人。
幸好,那天我们没将此事转告给知府衙门,不然的话,非打草惊蛇、让他跑掉了不可。”
“荣知府?”
这点、宗吉元还真的没料到,可一转念、又想起什么来,问道,
“听说、这荣知府也是和亲王那边儿的,是么?”
“正是啊,这人就是靠和亲王的提携、才会升到这一步的,”
索卜拉连连点着头、道,
“哎、吉元啊,我们已经知道陆清是老荣的人了,当然不交给他,而且‘桂绣班’的案子也结了,还闹得满城风雨。抓住他时,代成本来当场就想把这家伙给掐死,可又想了想,觉得还是问问你怎么处置的好。”
“多谢索兄和代兄了,”
宗吉元由衷地感激着,同时、在内心里盘算着、也许这个陆清还真的有利用的价值,便道,
“能不能先由您二位将其秘密关押着,之后、自有用的着的那一天。”
“没问题,”
索卜拉将手一挥,目光又落在了宗吉元的脸上,
“那么、吉元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去呢?”
“你动身之前,派人通知我一下,我和表哥就一块儿过去。”
虽然宗吉元还是在若有所思着,可给出的回答却是十分的明确。
而索卜拉更是明确地当场决定下来,道,
“那就不用派人过来了,王爷明天辰时末启驾,代成属于王府的护卫,和他一起走。而我和手下的步兵营、属于京城提督府的官军,要稍晚些走,大概是在未时动身,吉元你午时来找我、如何……哎,还是我派人来接你吧,免得找来找去的麻烦,你只要收拾好东西、在这等着我就行了。”
“就这么说定了。”
宗吉元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
第四百五十六章 大将军府
次日,提早吃过午饭,宗吉元同史思文一起、来和金夫人这一家三口儿人告别,并且相约,腊月二十三在京城相会。
之后,将他们二人重要的东西都收拾好,打成个包袱,由史思文抱着、来到门外。
马车已经有戏园子的伙计给备好、并牵了出来,表兄弟二人上了车,刚刚才坐好,一抬头,正看见郎永宽带着两名随从、骑着马小跑着赶了过来。
简单地打了个招呼,手中马鞭一甩,宗吉元便赶着马车、随着郎永宽三人,一起来到那布满了、正在整装待发的一队队官兵的馆驿门外。
索卜拉就站在大门的台阶上,一边看着手下兵卒们在集结,一边还朝着他们来的这条路上张望着,远远的见到马车的影子,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来。
就这样,宗吉元和史思文的这辆马车、被安排在索卜拉的身边,在亲兵们的团团护卫下,启程赶往了北京城……
本来,他们这路人马完全可以更快点儿进京,可架不住前面那伙晃晃悠悠的王府卫队。索卜拉带的人是负责押后阵的,总不能快马加鞭地跑到前面去,所以也只好同样、以“晃晃悠悠”的速度前行,就这样足足地走了两天、才算进了京城。
见自己的使命终于完成了,索卜拉很明显地松了口气,一提缰绳、让座下的这匹马,离着宗吉元更加靠近了些,道,
“吉元,一会儿我还得到宣武门的步兵统领衙门去交下令,你和令表兄、先随这两个亲随到我府中等一会儿,我去去、立刻就回去。”
“索兄有公事尽可去办,小弟又不急。”
边善解人意地回答着,宗吉元边驾驭着马车、跟在指定的那两名亲随身旁,朝主街右侧的一条街道走去。
可能是彼此不熟,也可能是看的出、少将军和这两个年轻人的关系不一般,因而不敢惹,所以、这两名亲随只是闷声不响地带着路,半个字也不敢多说,更何况是闲聊了。
宗吉元和性格本是很活泼的,见他们这副样子、不觉有些好笑,道,
“两位,你们这是带我们去哪儿啊,是去索大将军的府上,还是去少将军他自己的住处呢?”
“呃……”
两名随从一听、顿时愣了愣,又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这才道,
“这位小爷,我们少将军虽然已经成亲,可并没有分户独立出去,还是住在大将军府中。小的想、应该是去那里的……”
“是、这样啊……”
其实、宗吉元之所以会这么问,不过就是想找个话题聊几句而已,省得这气氛沉闷的让人心烦,可没想到、却问出点儿问题来了——
如果象他们二人所说的那样,索卜拉住在将军府里,那么这两名随从应该回答的很干脆,根本没必要这么吞吞吐吐的,可是、看他们两个那样子,就好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以至于让这两个做手下的、还要替少将军藏着盖着似的。
难道说,这里面真的另有“隐情”……
很快,远远的已经能看到那座、很醒目地挂着“大将军府”牌匾的府邸了,两名随从又互相瞧了瞧、朝宗吉元一拱手,
“小爷,您二位且先候着,容我们俩上前说明一声、然后再接二位进去……”
“不必劳烦两位了,”
出乎意料地,宗吉元摆了摆手,然后用马鞭指了指王府对面的一家饭馆儿、道,
“我和表哥暂时先不过去了,就到那边坐一会儿,等索少将军回来之后、我们再一同进去,岂不是更方便些么?”
“啊?这……”
两名随从再次互相瞧了瞧,大概是也觉得这样好一些、便点了点头道,
“那好吧,两位小爷请吧,在那家吃的喝的、之后全都记在大将军府的账上就行了,我们哥儿俩在这给您看着点儿马车。”
“有劳了。”
宗吉元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表兄弟二人从马车上跳下来,直接来到饭馆门前,早有伙计看见了,忙不迭地跑过来将二人让了进去,找了一张安静些的桌子、请两人坐下,边擦抹着桌子、边问道,
“两位客爷,想吃点儿什么呢?”
“唔……”
宗吉元边想着、边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表哥一眼,见史思文只是笑笑、示意着“全听你的”,便略加思索了一下、道,
“这样吧,听说京城的茶点小吃非常的不错,不知你这店里可有什么好吃的点心么?”
“有、有、有啊,”
伙计连声答应着、笑道,
“不瞒这位小爷您说,我们这店虽然不大,可就是吃喝儿全,您想吃的、想喝的,我们这儿大部分都会有的,您想要什么样的呢?”
“那可真是太好了,就拣着精致美味的、多上来几样儿,另外再沏壶龙井过来。”
宗吉元很随和地一笑、嘱咐着。
伙计答应了一声、“好您嘞”,便下去准备,时间不大,满满的一大盘各式点心就摆到了表兄弟二人的面前,同时还有一壶香喷喷的热茶、及两只十分漂亮的杯子,
“两位小爷,您二位先尝尝、看看是不是合口味,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小的立刻为您调换。”
宗吉元心道,这家店还真的很不错啊,伙计服务的周到不说,这东西也是齐全美味,难怪刚才那两个随从开口就让他们记账,看起来那将军府的人、没少到这来过。
边这么想着,边随口问道,
“小二哥,你们这店如此的会做生意,买卖一定很兴隆吧?”
“兴隆?”
见问,伙计居然露出一丝的苦笑,
“哪里谈得上兴隆,不赔本儿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哦?怎么会这样?”
宗吉元被对方的神情闹得、当时就是一愣,脱口而出地问道,
“难道说、对面的大将军府的人,不经常到你们家的店里来么?”
“来,当然来啦,”
伙计看起来已是窝了一肚子的火气,
“他们不来还好点儿,正是因为经常来,才害得我们差点儿关了门儿。”
第四百五十七章 吃饭是要付钱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听出这其中一定有问题,而且还很严重,宗吉元略一思索、反倒将语气缓和了下来,问道,
“我听说索大将军父子二人都很正直,难道他们还会做出欺压弱小良善的事情来么?”
“正不正直的、小人我是不知道,”
伙计摇着头叹息、道,
“两位小爷看着都面善的很,小人也就不瞒着你们了。对面儿那座将军府里的人、经常会到我们店里来采办酒席不假,可大多数都不给现钱、只是记账,到如今下来、少说也得有上千两银子了。
更可气的是、逢年过节时,送点儿东西过来,还说什么是大将军赏赐给我们的!您说,欠账不还不说,我们掌柜的还要感谢他们赏赐,这天底下还有这么做人的么……”
“小五子、闭嘴!”
刚说到这里,从身后传来一个又急又气的声音、将伙计的话给打断了,
“你小子不去好好的干活儿,在这里跟客人嚼什么舌根儿啊!还不快滚。”
“哎、好您嘞……”
伙计吓得一缩脖子,转过身、一溜烟儿地跑了。
而刚才那个说话的人、几步来到宗吉元他们这张桌前,做了个揖、然后道,
“两位小爷,别听刚才那小子胡说八道,小店之所以能够支撑到现在,多亏了有大将军府的照应,小人真的是感激不尽。
您二位先在此慢慢的用,若还有什么需要的、尽可以叫小人……哦、对了,小人就是这里的掌柜,名叫邓林。”
经他这么一说,史思文当时就糊涂了,心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纳闷儿的同时、很自然地将目光转向了宗吉元。
他糊涂了,可宗吉元却明白的很,知道伙计所讲的这些、十有八九都是真的,至于那掌柜的,一定是看到他们表兄弟俩、刚才在和将军府的人说话,知道他们是一起的,所以才打断了伙计的话,自己跑过来否认这些事情。
正说着,只见从对面将军府的大门内、走出五个人来,直接朝着这家店而来。
宗吉元一见,心道、正好,我倒要看看索卜拉家、都养出什么样的奴才来了,便不动声色地道,
“来客人了,掌柜的,您快去忙你的吧。”
“哎、好的……”
这位叫邓林的掌柜的,连忙微施一礼,转身向店门前迎了过去。
此时,那五个人已经来到了近前——
其中四人虽然穿的并不差,可一看就知道是仆人的身份,而为首那人倒是穿着象模象样,而且还带着一副主子的派头儿,人还没进门来、声儿倒先进来了,
“邓掌柜,我说、邓掌柜在吗?!”
“在、在、在啊,小的正在这候着何爷您呐,”
邓掌柜连忙露出笑脸来,全身都透着殷勤地迎上前去,
“请问您,今儿个是不是将军府上需要办酒席啊?”
“费话,不办酒席、上你这儿来干嘛啊,”
这个被称为“何爷”的家伙,用一副爱搭不理的表情、瞟了邓掌柜一下,嘴里还骂骂咧咧地、道,
“今天我们少将军就要回来了,我们家老爷要请几位尊贵的客人、过府来一叙,你们可要备一桌象样儿的‘满汉全席’送过去。做的好了,让我们将军老爷和客人们吃高兴了,保证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是、是,小的明白,小的自当竭尽全力……”
邓掌柜连连鞠躬、答应着。
这位“何爷”听了,嘴角轻轻吊了吊,又道,
“对了,这酒席钱……”
“自然是记在账上,小人明白。”
边说着,邓掌柜的眼神儿、还不由自主地朝宗吉元表兄弟二人这边溜了溜。
那位“何爷”倒没有注意这些,也许他根本也没将在旁边吃饭的、那两个并不相干的年轻人放在眼里,所以、听到邓掌柜的话后,当时即满意、又得意地道,
“这就好,邓掌柜果然是明白人,这生意肯定也一定会越做越兴隆!那么、何爷我就先回去了,别忘了,日落前、一定要将酒席送过去哟。”
“不敢忘、不敢忘……”
邓掌柜连连地哈着腰,回应着。
这位“何爷”哈哈一笑,挥了挥手,带着那四个仆人转身就走,可是,就在他的脚、还没等迈过门坎儿的一瞬间,耳边忽然传来一个清冽的声音,
“等等,先别走!”
“啊?”
这个“何爷”顿时就是一愣,虽然已经意识到,这个好听的声音、十有八九是在对他说话,却本能地又觉得不太可能。
顿了顿、这家伙才回过头来,见到那个已经从桌边站起身来的、竟然是个清丽绝伦的少年人,恼火中、立时又在心里升起了几分的波动,斜眼打量了对方一下、道,
“你、是在跟我说话么?”
“不是对你、又能是谁,”
说着话的同时、宗吉元已经转身从桌后绕了出来,道,
“你们、就这么走了?”
“诶?”
见此情景,那邓掌柜觉察到、似乎有些不太对头,刚才还以为这两位少年人、一定也是将军府里的,可现在看起来,他们根本就是不认识。
再想想、刚刚那伙计所说过的话,邓掌柜顿时担心事情闹大了,自己摊上了事儿不说,这两个文文弱弱的年轻人、恐怕也会吃大亏,想到这儿、连忙从中劝解道,
“这、这位小爷,何爷他是将军府的二管家,您不要管这么多了……”
“我知道他是对面那个将军府的人,可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更要管。”
宗吉元冷笑了一声、道。
听了他们的对话,这个何二管家好象也明白了什么,却也没在乎,只是邪邪地一笑、道,
“不这么走了、还能怎么样?难道还要把你这个小美人儿也带回去不成?”
“还真巧了,你家小爷我、正想要见识一下你们这个将军府呢,”
宗吉元微微一笑、道,
“不过,吃饭可是要付钱的,你们连这么点儿做人该懂的道理、都不明白么?所以,在此之前,你先将欠这家店里的所有酒席钱、全部都要给我还上!”
第四百五十八章 想打架么?
“什么、还酒席钱?我说、你到底是谁啊?凭什么管这么多!”
这位何二管家的语气十分的蛮横,可凭着宗吉元这两年来断案的经验,立刻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心底的那隐藏着的心虚。
莫非、这家伙是背着他家主人这么做的?可若真的是这样的话,算起来索大将军一家、来京城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如何会瞒过这么久?而且他就不怕、这掌柜的去找索家人讨个说法么?
脑海里飞速地盘算了一下,但脸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宗吉元冷冷地道,
“我是谁、你暂时还不必知道,我倒想知道一下,到饭馆中不管是吃饭、还是订酒席,就一定要付钱,此乃天经地义的事情,难道、你家索大将军就不知道么?还是说,根本就是你背着主人家、私自将酒席钱给扣下了?!”
宗吉元之所以会这么说,目的也就是为了诈他一诈,谁知、还真的起了作用,就见这何二管家那一张脸、先是涨得通红,随即又变得煞白,狠狠地咬了咬牙、道,
“不关你这小杂种的事!你竟然敢在大将军府门外、对府里的人撒野,我看你是想挨揍了、是不是!”
“想打架么?”
听了他的威胁,宗吉元反倒笑了、道,
“可以啊,不过、别在人家饭馆儿里打,真要是砸坏了桌椅、碰坏了碗碟,过后、你还得照价赔偿,不如我们到街上去打吧。”
边说、边一提袍襟,朝这位何二管家招了招手,
“来吧。”
“这位小爷,”
这一下,可把邓掌柜的给紧张坏了,也顾不上什么了,一把将宗吉元的胳膊给拉住、低声劝道,
“您替小人说话、小人感激不尽,可那人您真的惹不起啊,还是别管了的好。”
这掌柜的怎么如此的胆小,难怪会一直被那家伙欺负、却还不敢吱声儿——
宗吉元心中暗想着,脸上却是一派的云淡风轻,笑道,
“放心好了,就凭他们几个、还不能将我怎么样,麻烦你帮我照看好我的表哥。”
说完这些后,安慰般地拍了拍对方的胳膊,然后甩开邓掌柜,身形只是一闪,宗吉元居然已到了街上。
那何二管家等人、几乎都没看清她是如何出的这个门儿,只觉得一道天青色的身影、在眼前一晃,人家就已经从他们面前掠过。
其实,宗吉元也并没想真的出手将这几个人打得有多惨,毕竟他们都是将军府的奴才,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在人家大门口儿、揍人家的人,着实也是太不留情面了,所以才特意来到街上,等着索卜拉的那两名随从过来“拉架”。
稳稳地在一个稍微宽阔些的地方站好,宗吉元朝着还呆呆地站在饭馆里的那五个人招了招手,
“过来呀,你们不是想打架么?”
“你、你、你……”
大概是习惯了狗仗人势,那何二管家没想到、今天会被对方如此的奚落,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剩下一声嗥叫,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狠狠地揍!”
“哦、是!”
那四个仆人听了、也不敢怠慢,你拥我挤地从门内冲了出来,直奔宗吉元。
宗吉元目光如电,扫了这几个奴才一眼,从他们的身形动作上、就可以判断出,眼前这些不过都只是普通人,根本就不会武功,心下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用自己拿手的长鞭,仅凭躲闪就足够了应付得了,只要是能拖延到“拉架”的人赶到、就可以了……
转眼间,最先冲过来的两个人已经到了。
这些家伙也不讲什么招式,一左一右挥拳就打,宗吉元飘身后退,两个奴才不但没打着她,反倒用力过猛、撞在了一块儿,顿时大吵大叫了起来,
“我说你不打那小崽子、撞我干嘛啊!”
“明明是你朝我撞过来的,干嘛说是我撞你啊!”
他们俩在这吵着,另外那两个人也已经冲了过来,同样是用拳头打过来。
宗吉元一见,迅速地闪身躲过,同时抓住其中一人的腕子、往他对面一领,这家伙顿时收不住脚,拳头直朝另一边的同伙打去。
而对面那家伙也是用力过猛,与之前那二人如出一辙、这两个人也是狠狠地撞在了一起,而且、比另外那两人撞得还狠,顿时,一个捂脸、一个捂鼻子,蹲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个不停。
宗吉元抽身退出几步,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负手而立。
此时,两个负责看马车的随从、总算是被惊动了,扭头一瞧,顿时叫了一声“我的个天呐、可了不得了”。
他们虽然不认识那几个奴才,却认识呆愣在饭馆门前的那个何二管家,急的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喊道,
“住手、住手、快住手!二管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来的正好!”
认出赶来的是自家少将军、身边的亲兵,寻思着他们肯定比那几个仆人会打架,便抢着上前、来了个恶人先告状,
“那个小崽子无缘无故地、就出言辱骂我们,我气不过、想和他理论,结果手下这几个废物就被他给打了,拜托两位过去教训那小子一下、行吗?”
“什么?教训……”
两名随从当时无语,心道,这个不知好歹的二管家哟,你知道这位小爷是谁么,就敢口出狂言啊。
边哭笑不得地连连摇头、其中一个随从边道,
“二管家,你可别再胡说了,这位小公子、他可是我们少将军的朋友啊。”
“少将军的、什么?!”
何二管家做梦都没想到会是这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自主地反问道。
可不等那两名随从再次重复,就听旁边响起了马蹄之声,接着,一个威严中透着愤怒的声音、传了过来,
“她是本少将军的好友,你想怎么样?!”
“啊?少将军……”
听到这句话,那何二管家吓得头都没敢抬、直接扑跪在了当街,连连磕着头,
“奴才不知道是您回来了,求少将军恕罪!”
第四百五十九章 少将军是个大好人
“哼!”
索卜拉也不理这位二管家,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从马上跳下来,迈着大步来到宗吉元的面前,关切地看着她、问道,
“吉元,这里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你都还好吧?”
“我自然是好得很呢,”
宗吉元瞧着他一直走到自己面前,脸上带着不冷不热的表情、淡淡地道,
“不过,这家饭馆可就没那么的好过了。”
“这、这却是为何?”
索卜拉一脸茫然地瞧了瞧躲在一旁的邓掌柜,十分不解地问。
宗吉元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接来到邓掌柜的面前、道,
“掌柜的,当着少将军的面儿,有什么话、你只管说好了,不必担心,如果他不给你做主的话,我今天就饶不了他!”
“饶、饶不了……”
虽然邓掌柜尚不知晓眼前这少年人的身份,可从他说话的语气、以及少将军对其的态度,也能看得出这位“小爷”一定不是等闲之人,便咬了咬牙、跺了跺脚道,
“少将军、是这样,贵府这一年多来的酒席钱、始终都是记账,可这样下去,小店真的有些吃不消……”
“什么?你是说、我们将军府一直都在欠账?!”
索卜拉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同时伴随着十分的震惊,本想再追问一句,却停住了,略略想了想、对身边的一名随从道,
“你去,将账房先生叫来,对了,让他带上采买账本。”
“嗻!”
那名随从转身朝着将军府大门跑去。
宗吉元一见、心道,这索卜拉办事还算不错,并没有向邓掌柜追问个没完,若真那样的话,人家还不得吓得、就是真的想说都不敢说了么。而现在、他要从账上去调查,很明显已经是在给邓掌柜找个说法了。
想到这儿,便回过头、对邓掌柜说道,
“将军府欠的酒席钱、你也都留着账吧?现在就回去拿出来吧。”
“哦、好的……”
边答应着、邓掌柜边又瞧了瞧开始围观的那些路人,道,
“还请少将军和、这位小爷,到我们店里坐坐、如何?”
“也好。”
索卜拉很爽快地点了点头,又转回身指了指那个面如土色的二管家,吩咐了一句,
“将何德这小子给我看住了!”
“好嘞!”
几名亲兵答应了一声,呈圆弧型围住了这位何二管家,似笑非笑地瞧着他。
来到店内,一直在门内看着的史思文迎了过来,和宗吉元、索卜拉二人一起、回到了刚才那张桌前坐下。
之前那名抱怨的小伙计,根本想到自己的一顿唠叨、居然将少将军给唠叨过来了,急忙在旁边殷勤地倒茶、端点心。
宗吉元一见、笑道,
“小二哥、不必忙了,让邓掌柜只管将账本拿过来就好。”
“来了、来了!”
随着话音,邓掌柜已经捧着账本来到近前、并放在桌子上。
这本上有专门的一页是记着将军府的账,果然上面所欠的酒席钱、一行一列的记得十分清楚,除了最初的两笔已经还上了,还有掌柜的签收字据,再往后的二十多笔账、始终都没还上。初略地估算一下,可不是真的足有几千两了。
索卜拉的眉头越拧越紧,而此时,将军府的账房先生听说少将军在叫他,哪里敢怠慢,匆匆忙忙地抱着账本赶了过来。
经仔细查看后,那酒席钱写的很明白、每一笔都已经被二管家何德支取,同时还都签了字。
什么都明白了——
这一切都是明摆着的,这酒席钱全都被何德那家伙从中给贪了,他一定是以为这家饭馆儿的人、没有胆子前去索要,所以可以“瞒天过海”……
真是越思越想越气恼,索卜拉顿时大喝一声,
“让何德那混蛋给我滚进来!”
“少将军……”
其实见了这架势,何德早就意识到自己在劫难逃了,听见索卜拉这怒气冲冲的吼声,吓得几乎真的就是“滚”进来的,哀求道,
“求您原谅小人吧,小人前段日子、家里出了点儿事,急等着用钱,这、这才将酒席钱一直欠着……原想着、这段时间手头宽裕了后、再还上的……”
“何德,你抬起头来。”
奇怪的是,索卜拉并没有立刻发作、声音反而倒是平静了下来。
那何德先是愣了愣,战战兢兢地将头抬起来,可还没等看清面前这位少将军的表情,索卜拉的巴掌早已狠狠地搧在了他的脸上,
“真是一派胡言!家里出事儿?要真是那样的话、将军府里哪回没有给你们支银子救急了?!还要你来克扣平民百姓辛辛苦苦挣来的这些血汗钱吗?!”
何德被这巴掌打得摔出好几米远,半边脸顿时红肿了起来,嘴角也渗出鲜红的血迹。
索卜拉也不再看他一眼,扭头吩咐那个账房先生道,
“你立刻到府中账房,按所欠的银两的数目、双倍支取过来,交给邓掌柜。”
“小人明白。”
账房先生答应一声、转身就走。
那邓掌柜听了,连忙上前做揖拦阻道,
“等等,少将军且莫如此,您只要将那该付的都补给小人,小店这里就已经挣了您府上的钱了,怎么敢要双倍的数儿呢……”
“给你多少、你就收多少好了,”
索卜拉因愤怒而变得阴沉的脸色、依然没有放松下来,
“本少将军说出的话、断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而且、今天的酒席还要拜托你,另外、还有我这两个朋友的饭钱,这些也都算在里面了……”
说到这儿,不由地抬头看了宗吉元一眼,发现此时她的神情早已和缓下来,这才叹了口气、又道,
“还有,邓掌柜,如果今后将军府中的人、有谁再胆敢行仗势欺人之事,让此类事情发生,你只管告诉给我,到时候、我一定会给你做主的。”
“少将军……”
邓掌柜被他这番话说得、竟敢感动了起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哽咽着道,
“多谢少将军,您、可真是位大好人……和其他那些当官儿的、有势力的人不一样啊……小人真的是、太谢谢您了……”
第四百六十章 一座私宅
“好了、好了,还谈什么谢不谢的啊,其实说到底,还是我们将军府对不起你的。”
说着的同时,索卜拉的脸上、还带着那种尴尬的失落,对两名随从吩咐道,
“你们两个、将何德这小子交给你们将军爷,同时把在这里所发生的事情、如实地告诉给他老人家,请他处理吧。”
说完,连看都不看那个何二管家一眼,对宗吉元和史思文道,
“我们走吧。”
“好的。”
宗吉元淡淡地一笑、拉起史思文,跟在索卜拉身后、走出了这家饭馆。
不过就是隔着一条路,根本已经没有多少步远了,可刚刚来到了街上,宗吉元又将脚步停了下来,
“索兄,你真的想让我们住到你这将军府中去么?”
“唔、是啊,怎么了、吉元你不想去么?”
索卜拉似乎有些紧张,连忙询问道。
见他完全就是一副、生怕自己会从其身边消失的表情,宗吉元轻轻一笑、道,
“索兄不要误会,既然来了,我就不会不明不白的就离开此地。只是、今天兄长您刚刚回府,令尊和令堂又特意为你设了晏、还请了客人,我们表兄弟二人不打声招呼、就贸然登门,似乎不太好吧。”
“这……倒也是,只是、让吉元你住客栈的话,为兄于心难安。”
索卜拉听了、立刻发起愁来。
宗吉元一双秀丽的眉尖挑了挑、道,
“住客栈?谁说是要住客栈了,索兄你不是在别处有座私宅么?难不成、是小弟我想错了,还是那里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们二人去不得么?”
“啊?吉元你是怎么知道的?”
被她一语点破,索卜拉惊讶得嘴巴都张大了,可很快又略显沮丧地道,
“那座宅子是我前不久刚刚买的,到手也才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而且还没有完全地收拾好,若是要让吉元你住在那里的话,不会让你们觉得委屈么?”
“瞧你说的,哪来的什么委屈啊,兄长只管带我们去,住处越清静才会越好,也正合了我们表兄弟俩的心意。”
宗吉元满不在乎地笑道。
见到她那清丽的笑容,索卜拉终于放松下了心情、道,
“那可就更好了,我正担心会有什么事情考虑不周的,给吉元你惹麻烦呢。”
既然已经说好了,三人索性上了马车,由索卜拉赶着,绕过将军府,朝着后街走去。
还真的不得不佩服这位少将军的眼力,眼前的这座小院虽不豪华,却显得古朴幽静,十分的肃雅。
上前拍了拍门环,立刻有一看就知道是夫妻俩的、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仆人开门迎了出来。
打了个招呼,三人便迈步走了进去。
里面有两层院子,算是个小三合院儿,一水儿的青砖建成,里外收拾的也很干净,宗吉元四下里瞧着、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道,
“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兄长特地将此处买下来、莫非是要金屋藏娇不成。”
其实,宗吉元之所以会提起、“索卜拉有私宅”的这件事,也是刚才从那两名陪他们过来的亲随、表上的表情上看出来的,所以,顺口揶揄了对方一下。
谁知,这本是一句玩笑的话,居然令这位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少将军,眼圈儿红了起来,沉了沉才道,
“其实、这个院子是我买来送给你的……”
“哦?”
宗吉元还真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一个答案,心跳不禁加快了不少,可表面上还做出不在意地道,
“兄长这是什么意思,我要座宅子又有什么用啊。”
“唉——”
索卜拉边示意让他们表兄弟二人往里面走,边叹了口气道,
“是为兄先有负于你啊……吉元,当知道你在辽东被人陷害时,我就想、有没有可能吉元会来找我呢?想着想着,就将这宅子买了下来,所幸的是,你还真的来找为兄了。”
从二人相认重逢的那一刻开始,宗吉元就已经发现、这位原本很豪爽活泼的少将军,此时竟然会变得忧郁起来。
虽然猜出多半是因为他已经成亲、而且还一下子就娶了俩这件事,可毕竟自己和索卜拉之间、并没有真正的婚约,有的只是一个玩笑般的“定情物”、玉扳指,这又根本算不得什么,若真的主动提起来,未免会显得尴尬。
这样想着,宗吉元也只能一语带过、笑道,
“嗯,做的不错,看来我真的没白交索兄这位朋友。”
“只要吉元满意就好,”
此时,索卜拉也露出了一丝笑容,又将两名仆人叫了过来、道,
“这两个人、就是为兄安排在此做事的,有是什么事情的话,吉元,你们兄弟二人就吩咐他们去做就好。嗯……、我现在得赶回府中去了,刚回到京城、事情肯定又不少,今天恐怕不能过这边来了,不过、明天一早我一定会过来的。”
然后对两个仆人嘱咐着,
“老三、张妈,这两位公子是本少将军的好友,你们要心侍候着,回头我自会让人将所需要的钱财物品送过来的。”
“少主人、您只管放心好了,小人们一定尽心尽力。”
其实不用叮嘱,这二人也已看的出、自家少主人带来的这两个年轻人、绝对地位不低,便连连地点着头……
就这样,表兄弟二人暂时住在了这里。
从辽东到京城,这一路的奔波、一程的忙碌,直到此时,宗吉元和史思文才得到了片刻的安宁,虽然也只是暂时的,可毕竟在眼下不必去担心、去思考。
二人索性让两名仆人在前院儿里随意,没事可做时只管休息着,而他们两个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连烧饭炒菜这样的事、都亲自动手,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在“文书院”度过的日子,这样一来,两下里都落得个轻松又自在……
转过天来,果然一大早的、索卜拉便匆匆忙忙地登门了。
见他面带疲倦,宗吉元边沏了杯茶端了过来、边笑道,
“兄长昨天刚刚到家,又得应付那么多的客人,一定辛苦了,何必这么早就急着赶过来呢?我们这里自是无事,一切都很好。”
第四百六十一章 跑马场
“唉——”
听她这么一说,索卜拉顿时叹了口气、道,
“吉元你倒是体贴,可即使我自己想歇歇,却也是没时间歇着啊,三天后,也就是腊月二十那天,步兵统领衙门还要在丰台大营那边来一次操演,提前两天就得做准备。明天就又要忙了,我这也是抓紧时间过来看看你。”
“操演?”
宗吉元听着觉得新鲜,忍不住问道,
“这眼看着就快过年了,怎么又想起操演了呢?”
“这还不是内忧外患闹的么,”
索卜拉牵了牵嘴角、苦笑道,
“听我阿玛说,那些洋人列强、根本就都是狼子野心,随时都可能再次动武威胁我们大清江山,那些朝中大臣们怎么想且先不说,至少我们这些人、既然身为武将,就要时刻准备着挥刀上阵。
而且、李中堂还交待下来,越是年终岁尾、越是要振一振军威,所以、才要进行此次操演。”
可朝庭的腐朽没落、只靠几员武将又如何能够挽救得了呢——
宗吉元在心中暗想着,脸上却是异常的感兴趣,
“哦,那肯定会很壮观吧,兄长你能不能把我们也带上呢?”
“吉元、你也想去么?”
索卜拉听了,先是一愣,接着眼睛又亮了起来。
宗吉元笑着点了点头、道,
“是啊,上回我们联手平灭东山沟贼人那次,你们那些官兵还的确是让我开了不少眼界,如今虽然只是操演练兵,可一定也会有排兵布阵吧?我真的很想再见识一下。怎么、难道说、这样会让兄长您觉得为难么?”
“不、不,不但不为难,反倒还很方便,”
索卜拉的笑容又变得阳光起来、道,
“你们就扮成我身边的亲兵,只需跟在我的左右就可以了,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委屈了吉元你、还有令表兄?”
“只要兄长你同意就好,不许反悔哟,”
宗吉元开心得就象似个孩子一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那么、兄长你现在就带我们去找一个、能够练习骑马的地方,好么?”
“啊?这却又是为何?吉元你不是已经会骑马了么?”
索卜拉诧异地问道。
就知道他会有此一问,宗吉元已经提前将史思文拉了过来,
“我会骑马倒是没错,可我表哥还不会呢。”
“什么?”
不等索卜拉说话,史思文就先被吓了一跳,
“吉元,你是说、要让我去学骑马?”
“是啊,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跑出去玩儿玩儿。而且这一路上、我们的这两匹马一直都在拉车,肯定是早就闷坏了,趁这机会、也让它们放松一下,又有什么不可的呢?”
宗吉元笑眯眯地道。
当然,宗吉元会做出如此决定,是有她自己的考量的——
此次入京主要的目的,就是面见太后、告状申冤,即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辽东县衙、上上下下的所有官员和差役们。
眼下虽然他们二人还藏在暗处,可一旦寻得机会、将诉状递到太后的眼前,那么、自己就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了明处。
朝庭中的权势之争非同儿戏,到那时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都是有可能的。
若真的走到那一步,她宗吉元身怀武功、倒还好说,可表哥史思文却是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拼全力保护、也很难说就会周全。所以、不能不提前做些准备,至少、能让他学会一些逃跑的本事,也是没白白地浪费时间……
史思文却没能领会到宗吉元的这分思虑,只不过、在他的心里,这位小表妹一向都是聪慧过人,她所做的事情、也都必然是有其理由的。所以,就算是心惊胆战,可还是咬着牙、点头答应了下来。
于是、就在当天下午,表兄弟二人在索卜拉的陪同下,来到了一处专门为京城的王公贵族弟子们准备的、用来练习骑马射箭的跑马场上。
宗吉元催着自己的那匹马,撒着欢儿地跑了几回,充分回味了纵马飞奔的感觉后,这才圈回马来、回到了索卜拉和史思文的面前,涨红着她的那张小脸儿、开心地道,
“真是太痛快了!兄长,您不必顾着我们,不妨也去跑上几圈儿吧,我就留在这里教表哥怎么骑马。”
“也好,有什么事情就叫我哟,我就在附近不会走远的。”
索卜拉其实也是因为、刚才看到了宗吉元纵马飞奔的飒爽身姿,兴头儿顿时也被撩了起来,所以、也不再多想,吩咐两名随从在一旁守护着,然后自己便催动战马、向着场中绝尘而去。
见他也放松下来、随心所动,宗吉元会心地一笑,这才回转过身来、替表哥检查了一下他的这匹马,见马鞍、缰绳都扣的很结实,便放心地笑道,
“怎么样、表哥,想不想和我们一样的‘跃马扬鞭’呢?”
“你可饶了我吧,”
史思文听了、有些哭笑不得地道,
“表哥我这两只手都不敢离开这鞍环,能在这马背上坐稳当、不摔下去,就已经满足了,还谈什么‘跃马’,更不敢‘扬鞭’啊。”
“其实啊,这骑马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边闲聊般地说着,宗吉元边从地上拾起几个光滑的小石头子,一只手随意地把玩着、另一只手牵住史思文的这匹马的缰绳,道,
“我先领着你走一圈儿,表哥你边听好我讲解要领的同时,边体会一下骑马的感觉。”
“好,就听你的,有吉元你领着、我就不会怕了。”
嘴上说着不会怕,可史思文脸上的紧张、却一点儿都没有减去半分,就这样僵硬着一张脸,看着宗吉元将他骑着的这匹马、领到了跑马场的边缘。
他们所处的这片场地、方圆可算是非常的广阔,原本依着满清族人的传统习惯、都是很注重骑射的。
可一代接一代地下来,到了如今、此传统早已经被遗弃到脑后,取而代之的是吃喝玩乐、花天酒地,所以还能够到这里跑马习射的王孙贵胄、实在是少之又少,放眼望去、几乎就是一片的空旷……
第四百六十二章 有人偷窥
扭头看了看已经放慢下速度的索卜拉,宗吉元引着史思文的这匹马、开始在场周围缓缓地绕起小圈儿,而那两名随从、因为有索卜拉之前的吩咐,所以也是跟随在他们身后、寸步也不敢离开。
见此情形,宗吉元略略放下心,知道至少这里是安全的,便看着史思文道,
“表哥,怎么样了?能在马背上坐稳了么?”
“还可以,至少不象刚开始那般的害怕了。”
史思文的嘴角、勉强地牵动出一点儿笑容,语气中也平静了不少。
轻轻点了点头,宗吉元也亮出了她那明媚的笑容、道,
“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可以不必一直这么瞧着表哥你了!只是、那个一直在偷偷看着我们这边的那个家伙,给小爷我滚出来!”
“滚出来”这三个字刚刚冲口而出,就见宗吉元猛然急转过身、同时右手一抬,顿时、那两枚一直被她撰在手里的石头子,如同流星般地、朝着场地外围一处干枯的草丛中飞了出去。
猛然发生这样的情况,身旁的几个守卫的人、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朝石子飞去的方向望去。
就见那片足有半人高的枯草丛,在那一瞬间、猛烈的晃动起来,同时还传出一声惊叫,接着、有一个人从里面窜出,转身就逃。
宗吉元一见、对身边的两名随从说了句“保护好我表哥”,之后、纵身掠出数丈远,朝着逃走的那人的背影紧追过去。
那个在草丛中窥探的人、虽然因为宗吉元打出的两枚石头子给打到了,可似乎并没有伤的太重,只是捂着右肩、飞快地从马场边上离开,跳上一匹马、向远处逃去。
对方跑的很快,而且还是骑着马,宗吉元有心继续尾随,可有道是“穷寇莫追”,更何况还不一定能够追得上,只好边抱怨着这跑马场的守卫实在是太差了,边噘着嘴巴转了回来。
此时,索卜拉也发现不太对头,连忙催马带着手下亲兵赶了过来,见她回来了、远远地便喊了起来,
“吉元!出什么事了?!”
“干什么大呼小叫的,”
宗吉元仍然一脸的不高兴、道,
“刚才我发现有人在偷偷地观察跑马场这边,就扔了个石头子、把那家伙给打了出来,谁知道他跑的倒挺快的,一转眼就没影儿了。我说,这周围就没人守着么?”
“这……”
瞧她噘嘴发脾气的样子,索卜拉反倒笑了,道,
“吉元啊,这里只是私人跑马场,就算是有护卫,也都是到这里来的人们、从自己家带过来的,我见你不喜欢太吵闹,所以就没多带人手过来。”
“少将军,小的有话想说、可以么?”
正说着,旁边的一名随从、小声的插嘴道。
索卜拉扭头瞧了瞧他、一点头,
“有话尽管说好了。”
“是这样,虽然刚才小人离的有点儿远,可能看的不太清楚,但也能模模糊糊地认出、那个偷看的人身上穿着的衣服,似乎是步兵营的号衣,只是没带帽子,号坎儿的地方也被遮盖住了,所以分辨还出是哪个营的。”
这名随从小心翼翼地说道。
听他这么一说,索卜拉和宗吉元同时愣了一下,连忙追问道,
“步兵营的号衣?你可看清楚了?”
“十有八九不会错的,即使不是真正的号衣,也是和它相似的衣服。”
随从回答的很肯定。
但他的回答越是肯定,索卜拉的脸色就越是难看,
“可是,步兵统领衙门派人来监视我做什么?!”
“兄长莫急,”
宗吉元倒是有些别的想法,安慰般地道,
“穿着步兵营的衣服,不见得一定就是步兵营的人,也许还有别的可能、这都是说不一定哟。”
“哦……”
索卜拉听她这么一劝,顿时觉得说的有道理,脸色也放缓下来。
可不管怎么猜测,那个“偷窃者”并没有抓到,所以也无法知道真相如何,只好先就此做罢,但是余下的时间里,大家不约而同地都警觉了起来。
相比之下,宗吉元倒没怎么太在乎,仍然细心地照顾着表哥练习骑术、以及其中的技巧,直到日头偏西……
次日,表兄弟二人仍然要去跑马场,而那位索少将军却不能再陪着了,因为他必需要赶去为操演做准备。
虽然索卜拉对头天发生有人偷窥这件事、还有些担心,可宗吉元并不以为意,她觉得、既然那人并不是明目张胆地来,也就是说、还不能够轻举妄动,所以、应该不会出什么太大的问题。
想想她说的确实对,可索卜拉还是派了六名亲兵、在他们二人身边保护着。
事实上,宗吉元之所以坚持来跑马场,一是因为史思文,二还是因为想再试探一下,看看还会不会有人来。
可两天下来,并没有什么异样,宗吉元在心中暗自盘算着,照这样看来,那家伙如果不是出于偶然、就是冲着索卜拉来的,总之、不会是冲着他们表兄弟二人。
真不知道、索卜拉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什么人,还是说、是因为他的父亲索里大将军……
两天多的“培训”过后,史思文的进步还真的不算小,可以说是已经学会了骑马,虽然还达不到“跃马扬鞭”的地步,但也算是行动自如了一些。
三天后,就是丰台大营操演的日子了——
吃过早饭,宗吉元和史思文二人穿上、索卜拉特地为他们送来的亲兵衣服,各自提着马鞭来到院中。
刚刚收拾完屋子的两名仆人、从屋子里走出来,正好看见了他们,顿时睁大了眼睛瞧着二人,
“这、两位公子这是在干嘛呢?”
“哈、哈、哈……”
瞧着他们那一脸的愕然,宗吉元先是放声大笑、之后才道,
“今天,我们兄弟二人要和少将军一起去教军场参加操演,以便长长见识。怎么样,我们穿成这样、还象那么回事儿吧?”
“一点儿都不象,两位小爷就算是穿了官兵的衣服,可怎么看、都还是两位漂亮的小公子。”
张老三和珍妈二人、齐刷刷地摇着头。
第四百六十三章 行刺
不过只是相处了几天的时间,可这夫妻二人已经知道了、这两个年轻人是非常的温和善良的人,说起话来、也随意了不少。
听他们这么一说,连史思文都被逗乐了,同时、不停地往宗吉元这边瞧着。
嘱咐了一声,让这夫妻二人看好家门,表兄弟俩便来到了外面,正巧,迎面碰上了前来汇合的索卜拉、以及其随从。
上下打量了宗吉元和史思文二人一下后,索卜拉忍不住摇头叹息着道,
“吉元啊,你们二位就算是穿着亲兵的衣服,看起来也一点儿都不象是当兵的。”
这句话,几乎和张老三那夫妻二人、刚才所说的话如出一辙,这表兄弟二人顿时哑然,片刻、互相看了看,又同时笑出声来。
索卜拉被他们笑得直发愣,不禁问道,
“怎么了?我说的话有这么好笑吗,让你们笑成这样?”
“不、不、不是兄长的话好笑,而是这话说的实在是太巧了,”
宗吉元连连摆着手,解释道,
“就在刚才,有两位很有见识的人看到我们,也说出和兄长同样的话来,而且前后相差只是片刻,故而、我和表兄才觉得好笑。”
“原来是这样啊。”
听说是自己和两位“很有见识的人”说出同样的话,索卜拉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自豪,转而对两人嘱咐着,
“你们兄弟俩就跟在我身边,千万不要走散了。一会儿到了丰台大营的教军场,可有三万多人在那里操演呐。”
“好的,我们知道了,兄长你就放心好了。”
宗吉元很痛快地点了点头,却扯住史思文的这匹马的缰绳,以便让他离得自己更加近了些……
索卜拉此时已迁调到宣武门步兵营,并补任右翼尉,是这里的副统领。
当他们来到驻扎地时,时间正是辰时末、巳时初。
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今天的正式操演要到午后才能开始,之所以这么晚,其中的原因不明,总之、是上面提督大人定下来的。
既然不急,那么队伍出城的速度自然快不起来,等赶到教军场时、还有近一个时辰左右,大家便先来到头两天就已经扎好的大营中休息。
刚刚在大帐中落座,索卜拉就问起了他很关心的一件事,
“吉元,之后的那两天,你们在跑马场又发现那个可疑的人没有?”
“还真的没有,”
宗吉元边倒了杯热水、递给史思文,边朝着索卜拉微微一笑,道,
“兄长,我也正在想这件事呢。依小弟看,三天前那个逃走的人,之所以会穿一件与号衣相似的衣服、并非是出于偶然,所以该小心的人、恐怕不是我们兄弟二人,而是兄长你才对。”
“哦?吉元你的意思是,有人要暗算我么?”
索卜拉立刻明白了她话中的含义,问道。
宗吉元轻轻点了点头、道,
“是啊,小弟就是这么想的。”
“可是,会是什么人呢?我好象在朝里朝外的、都没得罪过什么人啊,更别说会让对方恨到来杀我的仇人……”
索卜拉思忖着道。
宗吉元听了、忍不住笑了、道,
“倒不一定就是兄长你的仇人,也有可能是令尊的对头,当然、也不见得就是来杀你的。不过、说到底,小弟也只是希望兄长平时能够多多留心罢了。”
“吉元说的是,为兄一定会小心的,”
索卜拉知道宗吉元这是替他着想,便连连点着头道,
“等这次的操演完了,我一定会派人好好地查查。”
本来、在他心里面觉得,此时教军场上有数万人,又能有什么人会存着那么大的胆子,敢到这里来打什么坏主意,所以、就算是要抓那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可眼下应该也不会再出什么意外的。
可是,这位少将军还真的就想错了……
操演的时间总算是到了,所有到场参加的九门步兵营军卒们、列开阵势随着令旗而动,进退之间、有章有法。
开始,一直跟随在索卜拉身边的宗吉元、还在留意着周围的状况,因为,仅从那个“偷窥者”穿着号衣这一举动、就可以猜的出,十有八九那家伙就是想在这次操演过程中、要谋划着做些什么事情,而对这位义兄的安危、实在是不能够掉以轻心。
虽然这样想着,可时间一长,很自然地就被场上的这些阵法、给吸引住了。
宗吉元对各种知识涉猎的都很广,唯独对行军打仗这方面、了解的少之又少,主要是因为一直以来、经常接触在她身边的人中,几乎没有懂得军事这方面的人。
而眼下,难得可以见到京城中最精锐的军卒们、在进行操演,当然一下子就将其的大部分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去。
阵法演练之后、就是实兵对抗,九门各营分为几路,按照一定的要求开始拼斗起来。一霎时,教军场上烟尘滚滚、刀光四射……
索卜拉做为宣武门副统领,负责在后阵监督,所以,并没有到阵中去。而宗吉元和史思文也只是勒住自己的座骑、在距离他十几米的地方,驻足观看。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微弱的、与这教军场中不太相融的声音,将宗吉元给惊动了。
警觉地扭头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在离着他们这里有数十丈远的一棵树后、有一道寒光在不停地闪烁。
还没等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一支冷箭已经射出,直朝着正在聚精会神督战的、索卜拉的后背方向飞去。
“兄长!小心暗箭!”
大声示警的同时,宗吉元已经催动座骑、试图帮他将那支箭拦下来。
可事情发生的太快了,眼见得再赶过去、已经是来不及了。只不过,大概是因为索卜拉对她的声音、过于敏锐,所以、即使是在这喊杀震天的环境下,竟然还听到了这声警告。
虽然冷箭来的飞快,但索卜拉毕竟是位身手不凡、经过大阵仗的将军,反应也是奇快,根本就没有回头、就势向马鞍上一趴,那支冷箭擦着他头上的顶戴一掠而过……
第四百六十四章 一手儿绝技
躲过这一箭后,索卜拉随即拨转马头、让座下这匹战马原地绕了一个小圈,这才转过身来、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
“兄长……”
见他没受到什么伤,宗吉元暂时松了口气,将目光转向暗箭发出的那棵大树,同时已经做好要冲过去、抓捕刺客的准备。
可当她这一看过去,就见隐藏在那棵树后的人、并没有就此逃走,反倒是露出大半个身子,手中的硬弓仍然高举,不但又一次搭上了羽箭,而且、这回还是一下就是两支。
大惊之下,宗吉元只好再次高喊,
“索兄,那家伙还要放箭!”
话音未落,两道寒光已经射向了索卜拉。
此时,因为刚才那支冷箭,其他的亲随们也都已经被惊动了,可眼睁睁看着、却又都做不了什么。
就在那两支挟带着杀气的利箭、离着索卜拉的身前已不足几米远时,忽然、一条长鞭疾速飞到,如同活了一般,准确地将两支箭杆卷住,在空中宛若灵蛇、将其又甩了回去。
“我的天呐——”
亲随中、立刻爆发出一片惊叹声,纷纷将钦佩的目光投向这条长鞭的驾驭者。
而宗吉元根本片刻都不停一下、大声道,
“兄长,帮我照看一下小弟的表哥!”
说罢,一催座下这匹白龙驹,朝那个已经跳上马背、落荒而逃的刺客追了下去。
她倒是不顾一切地去追了,却将索卜拉给急坏了,谁又能够保证、那刺客就是一个人,而没有同伙呢,若真的有其他贼人在接应,吉元一个人去追,那岂不是要多危险、就有多危险了么?
情急之下,回过头一瞧,见手下亲兵们还都在震惊中没有缓过神儿来,气得索卜拉用手中马鞭朝最近那排人一扫、道,
“还愣着干嘛?!你们这一排人、随本将军去追!”
……
且说宗吉元盯着那个刺客紧追不舍,转眼间,便远离了教军场。
倒不是说、没有想过对方会有同伙这件事,可若是此时不抓住那个家伙,这行刺的行为、恐怕会难以再调查出个结果不说,也许还会没完没了。所以、宗吉元也尽量不去顾忌的太多,只想追上去抓住对方,然后问个明白。
只是,虽然宗吉元这匹马非常神骏,可前面的那匹居然也不赖,追出好几里地,才慢慢地将距离拉近了一些。
那怆惶出逃的刺客、早已经发觉身后有人在苦苦追赶,可仗着自己这匹快马、以为一定会将对方甩掉,哪里成想、不但没能甩掉,那追赶的人、反倒越来越近,心中一急,又想故伎重演。
只见他、取下腰间的那张硬弓,伸手拽出两支箭来,飞快地搭在弦上,略略控制一下马匹奔跑的速度,猛的一回身,箭发似流星、来了个“二龙斗宝”,直射向身后那匹马上的少年人。
其实他这一连串儿的动作,一丝一毫都没能逃过宗吉元的眼睛,知道他擅射,而且箭法还不错,岂还会有不注意的道理。远远地见那家伙的速度似乎放慢了些,当时便加上了万分的小心。
果然,两只箭带着杀气迎面而来,若是想躲、宗吉元自然完全可以做得到,可她稍微动了些小心眼儿,心道、不如就在这里亮一手儿绝技好了。
打定了主意、便死死盯住了对方的一举一动,直到那两支箭的箭尖儿、离着自己只有不足两米远时,才将身子向左一歪,同时还大呼小叫着,
“你这家伙,竟然还能放箭、啊——”
声音似乎被切断了,接下去、就只剩下马蹄奔跑的声音。
这样一来,那名刺客却是糊涂了起来——
难道自己真的、这么容易地就射中了……
本来,在他射箭的同时、还做不到放任马匹自由地奔跑,一定要留几分注意力来控制,所以,当两支箭发出后,紧接着就要观察一下前面的道路。
当他用眼睛的余光看到、追着自己的少年人,在那一刻、似乎是被射中了,因为、那轻盈的身子倒向了一边。
可当他看清前面的路、并驾驭好座骑继续奔跑后,再回过头、惊讶地发现身后仅剩下一匹空马,之前的那个嚣张的少年、居然真的不见了踪影。
这么看来,那小子真的被自己的箭给射中了、而且还从马背上摔了下去,原本、以为他会很难对付呢……
心下狐疑着,手中控制马匹的动作也变得稍微迟钝了一下,而这种迟钝、随即便传给了自己的座骑,这匹马顿时也同时狐疑着、将速度放慢了下来。
然而,就是这片刻的“迟钝”,就见那匹白龙驹、突然如同一道闪电般地,风驰电掣地瞬间而至,转眼间来到其左侧。
就在这个刺客一愣神儿的工夫,从他所看不到的、那匹马的另一边,宗吉元的身影、如燕子般敏捷地一跃而出,用手紧紧抓住鞍环,双脚却早已凌空飞起、踹向了他。
此时,这刺客才弄明白,人家根本就没有受伤,不仅如此、还凭着出色的骑术、躲到了马匹的身下,以此骗过了他。
只是,等他也弄明白了的同时,一切也都晚了,这刺客再想躲闪、已经是来不及了,被对方踹了个正着,直接从马上摔了下去。
好在,此时虽然是天寒地冻,可他的身手倒也是不凡,落地的那一瞬间、就地滚出一丈多远,除了手和脸有些擦伤外,没有其它的伤处。
这家伙也顾不得什么了,一骨碌爬了起来,转身就跑。
已经追到了这个份儿上,宗吉元哪里肯放他逃了,催马从后边追了上去,同时、手中长鞭也甩向了他,打得那家伙“哎哟”的一声惨叫。
若仅凭此时的情形来看,这名刺客已经是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可就在宗吉元正打算下马、将其擒住时,从另一边由远而近、赶过来一支约有十几人的马队,马上的那些人瞧见这边的情景,均不禁露出了好奇的神情。
这刺客一见,忽然连滚带爬地朝那一队人逃去,同时还大叫着,
“各位来的正好,快快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