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五章 小和尚的目的
宗吉元听了,点了点头,抬起右手、用大拇指朝小和尚那边歪了歪,道,
“是啊,真相还得从这小家伙身上找,不过,他太不听话了,等一会儿让他稳当下来、才能再继续向他问话。”
“那好,你问吧,我和东来听着就可以了。”
金夫人点着头道。
宗吉元轻轻一笑,拿起旁边的一张矮凳子、放在林生的面前,然后在上面一坐,同小和尚来了个脸儿对脸儿,笑嘻嘻地道,
“我说林生小师傅啊,本来我不想这样子对你,可你这小家伙儿脾气实在是太大了,又不肯听别人说话,所以、小生只得让你先闭上嘴巴听我说完,然后自然会给你解开的。”
“……”
林生用眼神表示着屈服,看样子已经在听对方所说的话了。
事实上,不管他愿不愿意听,宗吉元都只能继续说下去,而且还满脸笑意融融,
“好吧,其实呐,我知道那短梯不是你弄坏的,四岁红的死、可以说是不关你的事,但是、我也知道,你混进来、可不只是为了学戏这么简单,我们不是那么容易就被你给骗过去的。
只不过眼下,比起这些、我们最关心的是刚刚发生过的这件人命案,你也听到了,这是有关我们戏班子生死攸关的大事,所以、希望你能帮我们一下,同时、这也是帮帮你自己。
我说的这些、你听明白了吧?”
别说,就在宗吉元说这段话时,林生听的还真的很认真,见她问自己、便思索了一下,用力眨了眨眼睛。
稍稍舒缓了一下心情,宗吉元抬手先将其哑穴解开,能够重新开口说话的小和尚,立刻惊讶的问道,
“你这是怎么弄的?是法术么?!”
“我又不是神仙,哪里会什么法术,”
宗吉元被他问得哑然失笑、道,
“这只是一门功夫而已,想学的话、等有机会了我可以教给你,不过,现在你要做的是回答我几个问题。”
“哦……好、吧,你说……”
刚刚闪动出兴奋光芒的大眼睛、瞬间又黯淡了下来,小和尚无可奈何中、又透着不安地点着头。
宗吉元瞧着他问道,
“你是一个人混进来的么?还是同别的伙伴儿一起来的?”
“就我一个人来的,”
林生低下头、喃喃地说道,
“而且,我真的只是想看看、你们会为俭亲王演的什么戏而已……”
“只不过,从本身来说、不是你自己想来的是吧?”
宗吉元微笑地问道。
“不是自己想来的”、那就是说是有人指使他来的——
这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而且宗吉元大概已经猜到、在背后指使他的是什么人了,但是、对于这点估计小和尚不会说实话,所以也没就这个问题、再继续追问下去,而是将话题一转道,
“对了,上回相遇时我曾问你为什么学戏,而你说是因为俭亲王要到天津来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
小和尚犹豫不决地看了看屋中的其他三个人,可还是回答了起来,
“因为,我想找个人,找那个人、就要到戏园子里……可、想进戏园子就得会唱戏,还得等到需要人唱戏的时候……俭亲王来的话、就会要多点儿人唱戏,所以我只能在这时候来,还得学会唱戏……”
“原来如此……”
宗吉元边听着、边缓缓地点着头,似乎是完完全全的明白了。
可其他三人却都是完完全全的听糊涂了——
进戏园子不是买票就能进的么,谁说只有会唱戏才能进的啊,这小孩子是不是对戏园子有什么误解?
而宗吉元的明白确实是真的——
林生所说的“戏园子”、实际上是指戏班子,这孩子想在天津的戏班子里面找某个人,结合着其身世来看、很有可能就是他自己的亲人。
为了进戏班子,这孩子才会努力学唱戏,打算在俭亲王驾临,戏班子缺人手的时候、进到其中,以便打听自己要找的人。
只不过,从他混到吉家班里来的行为上看,应该是找到那人了,而且,很可能就是受了那人的指使、来探听这边的情况的。
可问题又来了,那个“指使人”若真的是林生失散多年的亲人,怎么舍得让这么小、又这么可爱的孩子,来做这样的事情呢?
唉——、十有八九这小和尚是被人利用了,而利用他的人、非常有可能就是那个无耻的“桂绣班”……
想到这里、宗吉元轻轻地叹了口气,道,
“好吧,我权且相信了你,不过,也不能这样就放你走,毕竟这里被亲兵围的跟铁桶似的,你就是想走也走不了。还是等这个风头避过去,那些当兵的都退了、再走吧。”
“啊?真的么!你真的肯答应放我走?!”
小和尚十分惊讶地问道。
宗吉元瞧着他喜出望外的样子、有些好笑地道,
“我有必要骗你么?放心吧,能走时、我会让你走的。”
“那可真是太谢谢你了!”
小和尚高兴极了,可立刻又露出一脸的愁容、道,
“可是、你能不能用你的‘功夫’,让我的腿也动起来啊?这么半天了,我的腿都麻了……”
“那是当然的了,”
宗吉元忍不住笑了,再次出手为其解开了穴道,然后对史思文道,
“表哥,你能陪林生小师傅到里面休息一下么?”
“可以啊,我们走吧。”
知道宗吉元这是有事情要和金夫人、吉班主谈,史思文便带着林生、向里屋走去。
通往里间的房门刚刚关上,还不等宗吉元说什么,只听金夫人道,
“这孩子可真是很有意思。”
“唔……”
宗吉元元听了、心中微微一动,因为在这句话的话音中,隐隐地可以体会到某种说不出来的感情,即象是思念、又象是惆怅,更象是宠溺,让人不由的为之动容。
扭头看时,果然见金夫人的目光、还在追随着那个已经被隔在了门后的少年人。
略一转念、宗吉元顺着她的话音、试探般地轻叹了一声,
“是啊,是个可爱的孩子,只不过、命太苦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夜袭
“哦?为什么这么说?”
果然、听了这句话后,金夫人立刻追问了起来。
见她是真的感兴趣,宗吉元便顺水推舟地将那孩子的身世、大致地讲述了一遍,惹得连吉东来都不住地叹息,而金夫人的目光却显得更加的忧郁。
梅姨她不会也有孩子失踪了吧——
脑海中忽然跳出这样的疑问,可很快又觉得不可能。
象金夫人如今的家世与财力,怎么可能将亲生骨肉抛弃呢?另外、虽然从闲谈中得知,金夫人确实没有子女,不过、从林生的表现上看,那孩子的亲人似乎是个唱戏的戏子,应该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正聊着,门外有戏园子的伙计前来请示,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是不是可以开饭了。
大概是觉得自己坐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可以做的,吉东来便起身出去,准备带人到各屋里给大家去送晚饭。
见他出去了,金夫人这才回过头问道,
“吉元啊,你为什么如此肯定地觉得、破坏短梯的不是林生那孩子呢?”
“因为确实不是他,”
宗吉元很平和地解释道,
“首先、能达到将那短梯被破坏的那种程度,是需要很大的力气的,我试探了一下,林生根本就不会武功,而且身体还弱的很,是根本就做不到这点的,加上从在我问他时、他的反应上来看,那孩子也不是在说谎。
除此之外,小侄不是说过、曾见到有一个可疑的身影在后台出现过么?虽然没看清楚对方的长相,但仅从身形上看、也不会是林生的。”
“原来如此……”
金夫人听了、若有所思地道,
“那么、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不给个说法的话、王爷那边也不会罢休的呀。”
“这点么,小侄自有计较……”
说到这里,宗吉元的话音突然地断了片刻,同时目光也跳动了一下,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翘了翘,才又接着道,
“小侄觉得混进戏班子来的人、不止这小和尚一个人,我会在这几天内尽量搜查寻找另外那个,找到了自然是好,若真找不到的话、那也没办法,只能将林生交出去了。”
“什么?”
实在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金夫人十分诧异地瞧着宗吉元问道,
“可是、你刚才不是还说,那孩子很可能是无辜的么?怎么能这么做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
边用无奈的口气回答着,宗吉元边朝她使了个眼色,
“毕竟,我们戏班子的安危才是重要的,只能舍了那孩子了。而且、林生虽不会是凶手,可他也是怀着自己的目的混进来的,从这点上来说、也不是完全的无辜。
只要是将他交给官府或者是王府,有可能还会查问出真相、追问出真凶,这倒也不是件坏事。”
“哦……、这么说的话,”
看着她的表情,金夫人立刻明白了什么,也随着她的语气说道,
“倒也是,本来查案子、抓坏人这样的事,就应该是由官府来做的,我们只要是能够洗清罪名、别的也不用想太多……”
“就是、就是,”
宗吉元也是频频点头,
“而且也是那孩子他自己不肯说实话的,所以也怪不了我们了,今晚干脆就将他关到柴房里去吧。”
两个人真是越说越对,直到伙计和弟子将晚饭送了过来。
天色完全黑下来时,宗吉元和史思文二人、还真的将林生那小和尚从住处带了出来,并押到柴房中、关了起来……
……
夜深了,经过一天忙碌的人们、几乎都进入了梦乡。
而就在此时,位于后院的一处房门被拉开,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从房中走了出来。
来到门外、先向四周看了看,确定院中真的无人,这两个人才急匆匆地朝柴房的方向赶去。
柴房这里并没有人看守,这也难怪,此处毕竟只是戏班子,又不是府衙大狱,哪会有那么“专业”。这二人自然也没有怀疑,站在单薄的小木板房门前、小声嘀咕了几句,其中一人便动手将门打开,而另一人在原地为同伴放风。
开门的人很顺利地走进了柴房。
因为没有灯,里面是一片的漆黑,侧耳细听,竟然还可以听到阵阵轻微的鼾声、从角落中的草堆上传来。
来人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讽刺般低低地自言自语着,
“这种情形下、还能睡得这样熟,那‘桂绣班’怎么会派了这么个‘小糊涂虫’来。”
边叼咕着,这人边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估计已经离对方很近了,便掏出火折子、就在将其点燃、照亮那个面朝里蒙头而睡的瘦小身形的瞬间,伸手将他的嘴死死捂住,低声道,
“对不住了、小兄弟,你我之间虽然没有任何的深仇大恨,但谁让你也蹚进吉家班子这滩浑水里来了,为了不让人查到我家主人那里,只好用你来做了结了。
不过呢、放心好了,我会给你来个痛快的,然后挂到房梁上,让你看着象是‘畏罪自杀’的样子,这样一来、就能通过吉家班子来给金子辛那家伙找点儿麻烦了……”
这家伙话还真多,不打自招地把什么都说了出来。
边说着,就见他一手压着被制住的人,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一根绳子、用力抖开,然后就要往对方脖子上套。
然而让他所没有想到的是,本来在睡梦中被制服、而且还看起来毫无反抗之力的瘦弱孩子,此时忽然身子一扭,眨眼间、便从他的手下挣脱出来。
还不等这个人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见已挣脱出来的孩子、如同鲤鱼般地原地弹起,闪电般地用双腿绞住他的脖子、用力一甩,这人便向后摔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一堆砍好的木柴垛上,顿时,被撞散了的木柴、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反击成功,那孩子早已跳了起来,飞身来到此人面前。
而这家伙看起来也绝非等闲之辈,意识到自己好象是中计了,慌乱中、见对方冲了过来,情急之下,抓过一块木柴、狠狠地砸了过去……
第四百三十七章 别让他们跑了
当然,事先在柴房中等着他的“孩子”,肯定不是林生小和尚,而正是宗吉元。
见这个杀人凶手、此时做出困兽之状,自然不敢大意,凭着自己超人的夜视力、躲过对方扔过来的木柴,伸手将腰间的长鞭拽出。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门外负责望风的那个人、推开了门探进头来,用压低了的气声嗓音、道,
“方大哥,你小点儿声啊,收拾一个孩子没这么费劲儿吧……”
可还不等他再说下去,那个凶手早已跳将起来、冲了过去,一把将这家伙拖进了房中。
这人吓得“啊”的一声大叫,尚没有搞清楚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便被当成挡箭牌推向了宗吉元。
本来想要用长鞭、将那凶手生擒,却被望风的这家伙给干扰了,紧接着他的人又被推向了自己,宗吉元只好用长鞭将其卷住、甩到了一旁的柴垛上。
而趁着这短暂的空档,那名凶手早已一个箭步、从柴房中冲了出去。
宗吉元气得忍不住骂了一声——
虽然可以断定这望风的家伙、应该就是戏班子里的“内奸”,可真正的凶手却是逃走的那个,宗吉元哪里甘心就这么放他走了,一纵身、随后掠出门去。
那人并没跑出多远,但是、已脱离了手中长鞭的距离,宗吉元索性一提气、顿时如云中燕子般一掠而至,瞬间便追到那人的身后。
觉察到对方的气息,那个凶手真的是吃惊不小,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这小小的戏班子里,会藏着一个如此身手不凡的人物。虽然不一定就生出惧怕之心,可毕竟他是来搞暗杀的,当然不能恋战,唯一该做的、就是快点儿逃走。
而宗吉元想要做的、却是一定要生擒对方,一则、只有抓活的,才能洗脱吉家班的罪责;二则、必须要问明白他背后的指使人、到底是谁,因为从刚才那家伙所说的话中、可以听的出,他之所以要杀四岁红,并非只是出于“戏班子之争”那么简单。
眼见得距离缩短了许多,宗吉元的长鞭已经飞了起来。
但没想到、与此同时,对方出人意料地一回身,右手扬起、一道寒光迎面而来。
暗器——
这家伙居然还会用暗器?!
意识到这点,宗吉元凭着自身的本能,一个后翻躲过,可手中的长鞭顿时也出现了偏差,并没能将对方缠住,仅仅是从他的脸颊上扫过。
虽然只是扫过,可那家伙已经疼得“啊呀”地大叫一声、捂着脸、逃向院墙方向。
宗吉元自然不能放他跑了,可刚要去追,在附近事先藏好的十来个青年伙计、也都跑了出来,大声问道,
“齐少爷,出什么事了?那家伙是谁?!”
“他就是凶手!我正要去追,柴房里面还有一个、是他的同伙!你们将那个抓住、交给金夫人!”
宗吉元简短地交待了几句,同时人已经纵身追了过去,转眼间和那名凶手一前一后、从院墙上跳了出去、消失在夜幕中……
这些伙计们听得似懂非懂,可还是按照宗吉元所吩咐的、举着灯笼来到柴房中。
当那间原本漆黑的柴房被照亮时,大家惊讶地发现、刚刚从木柴堆里爬出来的“同伙”,竟然是戏班子里的那个向春。
心里画着问号,伙计们将向春从柴房中拉了出来,迎面正看到金夫人站在面前,身边还有陪同着的吉东来和史思文。
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金夫人冷冷地一笑、道,
“原来是你啊,难怪英儿不肯明说是谁,若非亲眼所见,我和东来怎么都不会相信是你这个畜牲!”
“东家、班主,这、这是误会……”
向春吓得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且说宗吉元紧追不舍,而那凶手逃的速度倒也是飞快,转眼间越过院墙、来到了街上。
宗吉元如影随形、纵身轻掠跟了上去,顷刻之间、也来到了外面。
本来,戏园子后面的大街上、是有索卜拉分派的亲兵们在巡逻的,只不过到了这个时间、难免都有些懈怠,所以、当那凶手从眼前一闪而过时,这些人都愣了愣,不等他们缓过神儿来,宗吉元又到了。
守卫的兵卒们一见,居然有人从他们负责把守的院子里跑了出来,当时都不困、也不乏了,正想要去追,谁想到又出来了一个,立刻想着、第一个没拦住,这第二个绝对不能再放了。
见这些人的表现,宗吉元知道他们肯定不会轻易放自己过去,那样的话、岂不是耽误事了么?灵机一动,索性抬手一指那个凶手的背影、大声喊道,
“快点儿抓住他!那家伙是杀人凶手!”
“啊?!这……”
正想要过来拦住她,可听了这一声大喊,兵卒们顿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有的还本能地扭过头、去看正在逃远了的那个人。
趁这机会,宗吉元早已经从他们面前一掠而过、追了上去。
这下倒好,索卡拉下令、一个都不能放走,可这同时逃出去两个,负责看守的兵卒们可急了,尤其是带队的卒长、气得大叫道,
“发信号,别让他们跑了!”
“嗻!”
两旁的兵卒连忙取出信炮,点燃后,只见一道火光冲上了夜空、并炸响,这样一来,守在其它各处的亲兵也会得到消息、并向这边汇聚。
之后,那卒长将手中刀一挥,
“跟我快快去追!一定要把那两个人给抓回来!”
“嗻!”
顿时,脚步声纷乱,朝着宗吉元和那名凶手而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而宗吉元此时倒觉得很意外,主要是因为前面那人的轻身术还真是不错,凭她的身法速度、想要追上去也着实要费些时间。
可随着身后信炮炸响,周围的街巷之中、到处都传来了亲兵们的脚步声与喊话声。
不过,看起来那人并没有慌乱的意思,似乎是轻车熟路地穿街过巷,虽然不时地要躲避偶尔出现的兵卒,可很明显地、他完全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
第四百三十八章 不愧是你
这样下去,若是再追不上,那可就真的让他跑了——
一时半会儿的追不上对方,宗吉元心中也是万分的焦急,可只能就这么不远不近地跟随在其身后、同时还要小心别被那些亲兵们发现。
可是、就在这时,忽然、从斜刺里冷不丁冲出一匹青骢马,来到离着宗吉元不远的地方停下来,马上端坐一人、威风凛凛地喝问道,
“三更半夜、探头缩脑,能问一句、你这是在干什么吗?!”
“诶?”
怎么听着这声音、是如此的耳熟啊,宗吉元顿时一愣,心道、不会吧,这样也能遇到熟人?扭头看去时,见月光下马上的这位、可不真的就是个自己认识的人么,
“代成?怎么会是你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宗大人?!”
端坐在马上的这个人、竟然就是胡世发身边、最信任的教师爷外加朋友、代成,与此同时、代成也认出她来,连忙将马匹又向前催动着靠近了几步,道,
“大人你不是要去京城么?怎么会大半夜的、在天津的大街上逛啊?”
“唉、一言难尽,”
宗吉元真是又着急、又无奈地叹道,
“刚刚跑过去一个人,我务必要抓住他,代兄你能不能帮帮我?”
“那是当然的了,”
代成二话不说地向她伸出了左手,
“宗大人你的事情、在下必需要帮,来吧,到马上来,我们一起去追。”
“呃……也好,”
虽然措手不及,可想想这样也没什么,便将手放在对方的掌心,随着他一拉的力道、跃上了马背,然后一指那凶手逃走的方向、道,
“去那边!”
“好嘞!”
代成一抖缰绳,这匹马便稳稳地向前跑去。
大概是周围大部分地方都有亲兵把守,那人转了几圈后,又转了回来,迎面正好遇上他们二人骑着这匹马,大惊之下,扭头钻进另外的一条巷子里。
宗吉元一见、连忙道,
“就是那个家伙!别让他跑了!”
“放心吧,跑不了他!”
边胸有成竹地回答着,代成边催马追了上去。
看眼下这情形,估计那名凶手肯定是无处可逃了,宗吉元这才稍稍放松下心情、问道,
“不知代兄你怎么会到了这里?”
“哦,不瞒宗大人您说,自从和您在辽东分手后,我家少爷一直都放心不下,天天都念叨着,最后还是赶往京城、希望能够帮得到您。”
代成倒是一点儿都不隐瞒,将前因后果全都说了出来,
“而我家老爷原本就是在俭亲王府中做事的,虽然后来到了京城提督府任职,可每当王爷有事情、就一定会随行,这回到天津来也是一样。而在下就是跟着老爷、一同保护着亲王来到这天津的。”
“这么说的话、胡兄现在就在京城?”
宗吉元听了,不知怎么、就是觉得好笑。
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可代成还是听出了她语气中的笑意,便也笑着点了点头、道,
“可不是嘛,毕竟、宗大人您是少爷最放不下的人哟。对了、宗大人您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唉、别提了,”
宗吉元倒是真的很上火,又叹了口气、道,
“本来我和表哥来天津、只是想探望一位亲戚罢了,可谁知正遇上俭亲王来看戏,看戏也就罢了,偏偏还遇上有人死在了台上。
我的这位亲戚也被此事卷了进来,没办法、总不能看着不管,只好帮忙找凶手。这不是、虽然找到了,可那家伙跑的倒的快,我这不是正在追么。”
“呵呵……”
代成听得居然笑了起来,道,
“不愧是宗大人您,到哪都能遇到案子。哦、对了,您说您的亲戚、是哪位啊?”
“就是吉家班的东家、金夫人,”
被对方打趣了一番,宗吉元倒也不在乎,毕竟抓住真凶、让梅姨摆脱麻烦才是最重要的,便又补充了一句,
“这位金夫人其实是我的表姨,对我非常好。”
“是这样啊,那好办,等我和老爷说一声,让俭亲王不再向她追究好了,宗大人您就放心吧。”
代成的语气很轻松,似乎是很有把握。
而宗吉元却又想起另一个问题、连忙道,
“对了、还有件事我得求代兄你一下,千万不要把我在这里的事情告诉给索卜拉、索少将军。”
“哦?哦,好吧……、我不让他知道就是了。”
虽然有些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代成还是点了点头。
这样下来、事情就好办多了,走投无路的凶手、可能是因为见这边人数比较少,所以又调头踅了回来、朝着宗吉元和代成两个人直冲了过来。
本来,宗吉元想要从马上跳下去、迎战那个家伙,不成想、却被代成抢了先,并拦住她道,
“宗大人,你且等在这里,让在下来抓他!”
说完,人已经纵身跃下马背,挡在那人面前,冷笑一声道,
“没想到方兄居然会落到如此地步……”
“你给我闪开!”
那人看起来已经急了,大声吼着,同时、手中刀也劈向了代成。
见对方不愿意和自己搭话,代成只得闪身躲过、抽出自己肋下的腰刀和他对打在一处。
宗吉元坐在马上看着,见这名姓方的凶手、虽然轻功不错,可武功却实在是稀松带平常,根本就不是代成的对手,只不过,也许是与其相识的缘故,代成并不想伤害到他,处处留着分寸,只想生擒对方。
既然如此的话,何必再多浪费时间呢——
宗吉元瞅准机会、索性长鞭一抖、便飞了出去,准确地将那凶手的刀头紧紧缠住,之后往回猛拽。
姓方的那人、哪里想得到突然间会飞来这么一鞭,腰刀顿时脱手。这家伙本来就不是人家的对手,刚刚一愣之即,早被代成一脚踢中左胯,整个人被踢得平着飞了出去。
不等他起身,代成已经跟步上前、抬脚将其踩住,并用凶手的腰带将这家伙紧紧地捆住。
见这姓方的被抓住了,宗吉元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道,
“代兄,怎么、你认识这家伙么?”
第四百三十九章 抵赖
“从前在同一个步兵营呆过,这小子叫方勇,”
听她问起来,代成边回答着,边又瞧了被自己踩在脚下的这人一眼,
“只是不知道、好好的,他怎么会落得个当杀手的地步。”
“原来是这样……”
宗吉元若有所思地道,
“既然了解他的底细,那么就不难推测出案情来了。”
“这个……、宗大人,”
说到这里,代成似乎有些为难,可还是迟疑不决地说了出来,
“虽然这小子是您在追捕的,可是、能不能将他交给在下带回去审问呢?毕竟、他的背后应该会牵扯到不同寻常的人。不过,您放心好了,若是问出口供,我一定会及时赶去转述给您的。”
“可以啊,”
宗吉元倒是一点儿不痛快的表情都没有,很爽快地答应道,
“本来我现在也不适合管太多的事情,这家伙、还有我表姨的事,就拜托给代兄你了。”
“岂敢。”
代成谦逊地一笑。
正说着,已有数名亲兵跑了过来,见了这情形不禁都愣住了,
“代爷?这是怎么回事啊?”
“别大惊小怪的,”
代成不以为然地瞧了他们一眼,然后一指脚下的方勇道,
“这就是你们要抓的人,立刻带回去交给胡大人。可要给我当心着点儿,别让他给跑了!”
“是!可、您呐?”
一个兵卒好奇地看了看宗吉元、问道。
代成瞪了他一眼、道,
“这是我的一位朋友,我要先护送他回去,随后会立刻去见大人的。”
“哦、哦,小的明白了。”
知趣地答应着,那几名亲兵将已经被拉起来的方勇、押解着离开了巷子。
见他们走了,代成这才将马匹牵过来道,
“走吧、宗大人,在下送您回您的住处去。”
有了他的护送,自然就可以平安顺利地回到“吉家班”,而且不必再从院墙跳出来、跳进去的,直接敲开有亲兵们把守着的大门、走了进去。
临分手前,宗吉元再次嘱咐道,
“代兄,千万不要让索少将军知道我在这儿。”
“放心吧,我会替您保守这个秘密的,”
代成笑了笑、又问道,
“宗大人,您会一直住在这里么?问出方勇那小子的口供后,我就来这里找您么?”
“唔、好啊,这七天内、恐怕我都得住在这儿了。”
宗吉元点着头。
商议好后,两个人便分了手,宗吉元进了戏园子的大门、直接来到了后院。
此时,后院正堂中并没有声音,反倒是金夫人所在的客房里、灯光亮的很。
宗吉元明白、梅姨这是不想让太多的人了解到内情,所以才会将向春带到自己那里去询问。
果然,刚一进门,就见那个向春还在抵赖着,
“东家、班主,小人真的冤枉,我只是从柴房那里路过、听见有声音去看看,可偏偏就被那个贼人给拉了进去……可能就是因为这个、齐少爷才会误会了吧……”
“英儿,你回来啦,怎么样、你没事吧?”
见宗吉元走进来,金夫人看起来非常的高兴、同时又有些担心地问道。
宗吉元一脸的轻松,笑着扫了向春一眼道,
“侄儿没事,而且一切都很顺利。怎么样,这小子招认了么?”
“这不是么,一直在说他是如何如何的被冤枉了,来来回回就这么一个说法,真的要气死我了……”
金夫人又变得十分恼火地道。
已经料到他一定会耍滑头,宗吉元一点儿都没着急,只是冷笑了一声、道,
“我说向春啊,你一个人还在这里胡绉什么啊,知不知道、方勇那家伙已经被抓住了、并且交到了索少将军的手中。你非要等到同伴将什么罪责、都推到你的身上,才肯说实话吗?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人家凭着步兵营的出身、也许还能活命,而你呢?恐怕就是想说实话、都没有人肯再听了,这个‘杀人惊驾’的罪名、你就自己担去吧。”
“啊?!”
向春听了,当时就惊得呆住了。
其实,这家伙并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吓住的,只不过他的那个“同伴”的名字、以及来历,让眼前这个年轻人给合盘托出,根本就不容他不相信。
呆了片刻、向春终于有些泄气了,瞧着宗吉元道,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我的?”
“当然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宗吉元冷“哼”了一声、道,
“就在我将林生抓出来的时候,故意提到了短梯被破坏这一细节,而你当时就跳出来、一口咬定就是那孩子做的,而且还说什么‘亲眼看到’。
可你知不知道,当时、这件事我只告诉了金夫人和吉班主,其他任何人都不知道、那就是四岁红的真正死因。
林生当时的表情十分的意外,看起来、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而你正相反,好象是什么都知道,由此可见,就算不是你亲手破坏掉的短梯,那也肯定是知道是谁干的。”
“这、这只是我太着急了,想着要……”
向春脸色依然铁青,可嘴上还在狡辩。
宗吉元自然不会再给他机会、立刻打断了他的话,道,
“没错儿,嫁祸于人的确是个好主意,可你做的也的确太心急了些。不过呢,当时我还不敢就此武断地下定论,毕竟事关重大,所以才进行了第二次的试探。”
“第二次、试探?”
向春目光中带着惊恐、瞧着她喃喃地道。
宗吉元冷笑了一声、道,
“是啊,这不过只是一次普通的试探罢了,而你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更让我惊喜的是、你还拉上了你的同伙。
还记得当时我建议、让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房中,任何人都不要随意地走动么?那就是为了让你更清晰地暴露无遗,因为、为了探听消息,你一定会找机会出门的,而这个机会、只有在往各屋送晚饭的时候。
如果我没说错的话,就是在这个时间段儿,你以送饭的机会、偷听到了我和梅姨之间的对话。”
“我……”
向春似乎还要抵赖,不甘心地再次开口。
第四百四十章 你这算是招供了吧
宗吉元才不想听他接下来的废话,便继续打断了这家伙,不容他再多说半个多余的字来、道,
“你不承认也是没有用的,因为随后我就向吉班主确认过了,负责给我们这边送饭的人中、果然就有你一个。
不过、当时你肯定没有想到,你所听到的内容、都是我故意说给你听的,因为当感觉到窗外有人偷听时,为了引你和同伴上钩,才会说要将林生交给俭亲王府发落,还说要将他关到柴房中去。
我猜想你们一定不会希望他落到俭亲王那里,才会挺而走险地去杀他,只不过在柴房里等你们的、是你家少爷我。”
“你、你还不肯说实话么?!”
此时,连老实的吉东来,都弄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了,看着他的同时、已经气得声音直发抖,
“我一向待你不薄,还对你抱有很大的希望,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此时,向春反倒冷静了下来,看上去也不象刚才那般的害怕了,脸色虽然还是铁青,可口气已经变得阴冷,
“还不是为了我自己的前途!你以为我愿意象你一样、当一辈子让人瞧不起的戏子吗?!方大哥说、如果我愿意在这次帮他一个忙,他就会替我在官衙中某个差使,我、早就受够了低三下四的生活了!”
“你……”
听了他的这番话,吉东来顿时愣在了那里,完全就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的样子。
从心底里发出一声叹息,宗吉元冷冷地道,
“你这算是招供了吧?!”
“我、我……”
一句话,让向春刚才的那几分的疯狂、当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沮丧地低下了头、道,
“我也是看错了人、下错了赌注,方勇那小子说、他是在为一个非常有权势的人做事的,还说能在京城户部为我谋职……”
“好了、我知道了,”
宗吉元不让他再说下去、免得会透露出一些不该透露出来的事情,当即道,
“你会为你的所做所为、付出应该付出的代价的,吉班主,让人将他带到柴房关起来、明天一早交给该交的地方。”
“哦、好……”
到了这种时候,老实的吉班主能做的也只有答应着“哦、好”,然后、按吩咐的去做了。
见他们都出去了,不再有外人时、金夫人这才略带不解地问道,
“吉元啊,你怎么不问问向春、为什么要杀四岁红呢?真的只是为了不让吉家班进京这个理由么?”
“当然不是了,”
宗吉元微微笑了笑道,
“但这其中的细节似乎有些复杂,向春这小子不过是人家手中的工具,还是用过就扔的那种,根本不会知道什么的。
不过梅姨您尽可放心,俭亲王府上的人已经答应了小侄,等对那个凶手问出个结果后,就会将该说的实情、都告诉给我的。”
“哦,那就好。”
金夫人的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而且这笑容里、似乎还包含着很深的深意……
……
周围都静了下来,金夫人也回她自己的客房中休息去了。
小和尚林生毕竟年纪还小,经过这一番的折腾、早就乏了,倒在内间一张临时搭好的床上、很快就睡熟了。而宗吉元和史思文也都各自安歇。
躺在软榻之上,却无法入梦,因为宗吉元在替吉家班担心——
吉东来这人虽然戏唱的好,可能力实在是有限,人又过于老实,且不说四岁红会打算跳槽,就连向春这样的弟子、都有背叛之心,保不准还有其他怀着同样心事的成员,这样下去,吉家班子怎么能够长久下去,不如、帮帮他排个新戏,实在不行带出关去、投奔孔祥宾……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终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大家吃过饭,有戏园子的伙计突然跑了进来、兴奋地大呼小叫着,
“东家、东家!太好了、太好了!”
“什么事啊,喊的这么大的声、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金夫人用长辈般、慈爱的眼神儿,瞪了这伙计一下、问道。
伙计不好意思地伸了一下舌头、将声调降低了一些道,
“东家,把守在门外的那些当兵的,全都撤了!而且他们中一个管事儿的还说,真凶已经抓到,王爷答应不再追究吉家班了!”
“哦,那就好!”
虽然也很高兴,可金夫人还是很矜持地说道。
可还不等宗吉元和史思文说话,一直坐在旁边发呆的小和尚林生听了,立刻就跳了起来,
“这么说,我可以走了么?!”
“你……想走么?”
金夫人被他说的一愣,看着林生反问了一句。
奇怪的是,语气中并不含带着一丝的质问,更没有“你敢来我们这探听消息、竟然还想走”的那种凶巴巴的恼火,相反、还透出一点点的不舍与宠溺。
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小和尚听了金夫人的问话,脸上顿时红了红,早没了刚刚被抓进来时的那种、胡搅蛮缠,低下小小的脑袋、道,
“这段时间、给您填麻烦了,可是、我必需得回去……”
“想回去的话,当然可以了,”
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这满是“依依不舍”的两个人,宗吉元放下手中的茶杯,
“但是、林生啊,你一定要明确地回答我一个问题。”
“啊?还要回答问题啊,你不是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么?”
林生有些茫然地看着她、噘着嘴道。
瞧他这有点儿、可爱的样子,宗吉元不禁微微一笑、道,
“我知道是一回事儿,而你亲口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如果你什么都不做的话、我们就放你走了,这是不是有点儿说不过去啊。”
“唔……那、我也不是什么都能说的,因为、因为……”
林生似乎也觉得对方说的有一些道理,可又不能放下诫心,只好支支吾吾、不知所云。
宗吉元一见、火候也差不多了,便故意叹了口气道,
“唉——、你这孩子啊,还是太年轻了。也罢,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也不需要你开口回答,你只要点头或者是摇头就可以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够复杂、够热闹
“诶?真的么?那好啊、你快说吧!”
也许觉得这是很容易就能办到的,林生居然还有些迫不及待了。
边再次感叹着、这小和尚虽然诫心很强,可还是单纯的很,宗吉元已慢悠悠地开口问道,
“你之所以会到吉家班探听底细,其实是‘桂绣班’的绣子香、绣班主让你来的是吧?”
“……”
稍微愣了愣,林生还是犹豫不决地点了点头。
宗吉元立刻用右拳、重重地砸在左手的掌心,将林生吓了一跳,
“痛快!好吧,我这就送你回去。”
“送?!我又不是不认识路,也不是小孩子,自己能够回去的,干嘛还要你来送啊?!”
林生即不解、又不甘心地道。
宗吉元又喝了一口茶、道,
“若是往常的话,你当然可以自己回去,可经过昨晚那么一闹,街上到现在还有官府的暗探在查访,万一觉得你这小和尚比较可疑,将你抓回去、投到牢里可怎么办啊?所以,还是让我送你回去的的好。”
“哦、是这样啊……”
小和尚听了,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光脑袋,只好点了点头……
就这样,向史思文嘱咐过,如果代成来找自己的话,就先让他进来等一会儿,之后、宗吉元便赶着马车、离开吉家班,带着林生朝着“桂绣班”所在的那条街而来。
边熟练地赶着车,宗吉元边瞧了坐在身边的、愁眉不展的林生一眼,笑道,
“放心吧,我只是送你到那附近而已,等确定你已经安全了、就会让你一个人回去的。另外、回去后,你可以对绣班主说,吉家班因为在戏台上出了人命,根本就没戏了,让他在俭亲王面前好好表现就可以了。”
“好了,我知道了!”
看来,宗吉元所说的这两点,正是他发愁的根源,林生听了她的这几句嘱咐,立刻变得笑逐颜开、连连地点着头。
很快,来到了那家挂着“桂绣戏台”的戏园子大门前、对面的街上,看着很开心的小和尚,宗吉元心中暗叹着道,
“林生,如果以后遇到什么难处,你随时都可以到吉家班来找我。”
“唔?”
小和尚十分不解地瞧着宗吉元,愣了愣、又笑道,
“我知道了,不过、齐哥哥您放心吧,我已经不是那个无家可归的‘小和尚’了。”
“那就好,我也希望你一切顺心。”
宗吉元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又用马鞭朝那座规模不小的戏园子指了指,
“快去吧,应该还有人在等着你吧。对了,你可不要说被我们逮到了这件事哟,只说是因为吉家班被封了大门,所以直到现在才可以脱身的,记住了么?”
“记住了!”
林生用力地点着头,将头上的风帽戴好,棉衣也裹紧了,这才从车上跳下来、一路小跑儿着奔向了那个戏园子大门。
直到看着他和把门的两名伙计解释了好几句、可终于还是进去了,宗吉元立刻将马车赶到了一条偏僻的小巷里停好,然后转身回到林生刚刚走进去的大门附近,只听两个把门儿的正在嘻笑着,
“你说那小孩儿不会真的是两位班主的孩子吧?”
“别开玩笑了,就算是、也只是绣班主一个人的,跟桂班主有啥关系啊。”
“呵呵……、也是啊,桂班主没这本事吧……”
“好了、别瞎说了,我看八成就是绣班主太闷了,弄这么个孩子来、逗着解闷儿的。”
……
果然如此啊——
轻轻叹了口气,宗吉元一转身来到戏园子后院院墙外,看看四下无人,一纵身跃上院墙,顺着院墙来到房坡上,目光向下一扫,正看到林生恭恭敬敬地站在院子里,离他两三步远的一方、还站着一个女人。
大概是已经听完了林生的“汇报”,这女人瞧着他沉思了一会儿、才道,
“好吧,辛苦你了,先去休息吧,有事的话、我会让人去找你的。”
“知道了、娘……啊、不,是绣班主。”
林生小声地道。
看来这女人就是绣子香,不过、听到林生叫她“娘”时,却见这女人立刻将柳眉一挑,一只手的指尖迅速地动了几动,若不是这孩子很快就改了口,看那样子、会当即一巴掌就搧过去了。
林生似乎是没有注意到这一小动作,依旧规矩地施了一礼,转身退下。
瞧着那瘦小的身影,绣子香不知在想着什么,就在宗吉元考虑要不要再多留一会儿时,忽见从旁边一个角门儿中转出一人,“嘿嘿”地笑了一声、道,
“怎么,我们的绣大班主对那孩子动心了?”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绣子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
“他不过就是个小孩崽子,也值得你吃醋啊!让子良听到、又该象个娘们儿似的跟我闹个没完没了。我说、你有时间在这里胡说八道,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去讨好俭亲王,让我们能够顺利进京呢!”
“还用讨好么,只要你往台上一站,那王爷还会看别的戏班子么?就象十年前、那么有名的孔家班,不是一样被你给……”
这人撇了撇嘴、带出几分讽刺地说道。
可听他提起“十年前”、绣子香顿时象是被什么东西给咬了似的,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转身就走,同时还硬梆梆了扔下了一句话,
“三天内,姑奶奶不想见到陆清你这个混蛋!”
还真够复杂、够热闹的——
隐藏在房坡上的宗吉元、不住地摇着头。
想想不能耽搁的太久,而且院子里这一幕也告一段落,宗吉元便飘然而出,从原路返回、出了戏园子,赶着马车回到了吉家班。
刚刚一迈进大门,有一名伙计抬头看见她,连忙小跑儿着过来,
“齐少爷,可不好了!”
这些伙计们、怎么对什么事儿都觉得不好啊,动不动就会来这么一句——
宗吉元听得真是哭笑不得了,停住脚步、扭回头看着他问道,
“出什么事情、又不好了?”
“刚才有人来找过您啊,而且还是不好惹的人呢!”
伙计大惊小怪地道。
第四百四十二章 缠人的少将军
有人来找我?难道会是代成么?可是、自己不是已经嘱咐过表哥了么,是代成的话、他自然会招待着……若不是他的话,那么、又会是谁呢……
刚刚纳了一下闷儿,就见史思文也快步地迎了出来,一见她便一把拉住、道,
“表弟,你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
见他也是一脸的紧张,宗吉元知道、来找自己的人肯定不会是代成,便也颇为好奇地问道,
“刚刚听伙计说有人来找过我,到底是什么人啊?”
“表弟、你先跟我进来,”
边拉着她往院子里走了几步,史思文边神色凝重地道,
“刚才来找你的人、是索少将军手下的人。”
“索、卜拉?”
宗吉元愣了愣,暗自划着问号,难道是他认出我来了?想了想、又问道,
“派来的的人是怎么说的?”
“就说是、索少将军要找‘那个哑嗓子的小戏子’,虽然没有明确点出名字,可很明显的、指的就是吉元你啊,”
史思文皱着眉头、又看了她一眼道,
“吉元,你是不是和那位少将军认识啊?”
“是啊,以前是见过一面,”
觉得也没必要遮掩过多,宗吉元便点了点头、简短地解释着,
“那回铲除东山沟贼人的时候,我们县衙和他们盛京的官军联过手。对了、表哥,他派人来找我,你们是怎么答复的?”
“当然就说你有事出去了,没在戏园子里啊。”
史思文的眉头还是没有放开。
见他如此的为自己担心,宗吉元忍不住笑了,轻松地劝道,
“没什么好担心的,这么回答就相当的不错,以后索卜拉的人再来的话、就照这么答复好了,我倒不是怕他,就是嫌他太缠人了……”
当然,这就是顺嘴说说罢了,过后还是要去找他的,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心里这么想着,表兄弟二人边说着话、边来到金夫人的房间,因为有件很重要的事情、不能不再好好的聊聊。
进了门,见金夫人正在若有所思地喝着茶,见到他们二人、立刻露出了笑容,好象专程的正在等着这兄弟俩。
施过了礼,落座后,宗吉元简单地说了一声“已经将林生平安地送回去了”,接着、又问起吉家班是否还有别的新剧可以上演这个话题上来。
刚刚听到她问起这件事时,金夫人还稍微地愣了愣,因为、无论从哪方面的角度看,这吉家班入京的事、绝对是已经“没戏”了。
不过,宗吉元对此倒是提出了不同的看法,认为不管别人是怎么看的,但从自身这方面、还是要做到“有戏”,万一真的有了转机,到时候反倒是自己这边没有准备,来了个措手不及,那岂不是落了个遗憾么。
金夫人还真的被打动了——
不过、想想也确实是这样,凡事都有个万一,若真等到事到临头、两手空空,岂不是又得罪了王爷么……
心中想着,便已经点头道,
“吉元说的对啊,不过、时间这么紧,眼下除了已经演不得了的‘长恨歌’外,也没有其他的新戏能拿得出来的,这可该如何是好呢……”
“这个您不必发愁,”
见她这是赞同了自己的看法,宗吉元便也不再“卖官子”,很干脆地将做好的准备、讲给对方听,
“说到新戏的话,小侄手中倒是有一出现成的。其实、也不能算是新戏,但只是在辽东县上演过,而且还很卖座,除此之外、其它任何地方都没演过。如果说、您和吉班主要是想试试的话,小侄立刻就给您写出来。”
“真的么?!”
金夫人的表情中满是惊讶与佩服,原以为、做为两位恩人的孩子,宗吉元肯定是优秀得非比寻常之人,可没想到她的本事竟然大到如此地步、还如此的广泛,
“真能这样的话,我现在就把东来叫到这里。”
金夫人决定了的事、几乎就是定下来的,而且吉东来听说此事之后、本身也是高兴的不知说什么才好,索性一直就坐在这里,宗吉元边给他讲戏的内容的同时,边开始动笔写起了戏文。
史思文自己也不能闲着,坐在旁边帮着抄抄写写,等到了晚上,一叠厚厚的戏文稿子、已是整整齐齐地交到了这位吉班主的手上。
当然,为了迎合“贺岁”这两个字,宗吉元还在戏中加入了不少喜剧的成分,让看稿子的吉东来、看得几次都笑出了声儿,可当他全部看完时,眼泪却流了出来,
“多谢齐少爷,这真是一出精妙无比的好戏,只可惜、小红她……”
“吉班主,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边安慰着对方,宗吉元边提醒道,
“如果班主你觉得还可以的话,就抓紧时间排练吧,至于其他的事情么,我相信没有什么能解决不了的。”
“好,就依齐少爷您。”
当下,吉东来便行动起来,带着弟子们抓紧时间排戏。
见他再次提起精神,暂时从悲伤中摆脱出来,宗吉元也是松了口气,可这口气刚刚松下来,门上的伙计便跑了进来,
“齐少爷!门口儿有人找您!”
“他说是什么人了么?”
宗吉元仍旧看着正在忙碌着的戏班子弟子们,随口问着。
伙计连连地点着头、道,
“没用小的问,他自己就说了,说他是您的朋友,是姓代。”
“哦?”
应该是代成没错了,可刚要到门外去见,宗吉元又多留了个心眼儿,对身边的史思文道,
“表哥,麻烦你去看看、是否真的就是代成本人,如果是的话、就将他让到我们的那间客房中,我在那里等他,如果不是他本人,就说我不在。”
“嗯,我明白了。”
史思文自然心领神会,跟着伙计朝大门口走去。
站在原地的宗吉元、略略思索了一下,转身回到了客房,边准备好了茶水点心,边等着表哥的回复。
时间不大,院中传来了脚步声音,透过门缝悄悄地看去,见在史思文的陪同下、走过来的还真的就是代成。
第四百四十三章 朝权之争
来到房中,双方见了面,互相客套了几句后落了座,代成也不多加赘言,开门见山地道,
“宗大人,那个方勇已经招供了,在下来、是为了告诉您详细情形的。”
“小弟可正在等着呐,代兄请讲吧。”
宗吉元边为他倒上了一杯刚沏好的的茶、边道。
可代成又瞧了这兄弟二人一眼,略略沉吟了一下,仿佛是在想如何的措辞,片刻才道,
“其实,这内情是颇为隐密的,宗大人,您二位知道后,千万不能对他人言讲。”
“这点、代兄你就放心好了,我们绝不会让其他人知道的。”
宗吉元立刻做着保证道。
代成点了点头,又自嘲般地笑了笑、道,
“也是,对宗大人、在下又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呢?
其实、那个方勇是户部侍郎肃景的手下,而肃景有个兄弟、名叫肃兴,是京城中很有实力的皇商之一。宗大人,提起皇商,您的表姨丈金子辛——也就是这吉家戏班的老板——也是其中之一,这下、您该知道他为什么要派方勇来、暗中使坏了吧?”
“哦……”
宗吉元当即就明白了,做为竞争对手,那个肃兴自然希望能将这位金老板给彻底的搬倒,只是、虽然知道这位“表姨丈”是皇商,可没想到他竟然拥有如此强的实力,连背后有户部高官做靠山的人,都会将其视为“眼中钉”了。
略略思忖了一下、才又问道,
“那么,他因何一定要杀掉四岁红呢?”
“关于这点,方勇也招认了,”
代成并不迟疑地道,
“本来,肃景只是让他去想个办法,借俭亲王选戏班子之时,给金子辛手下的吉家班拆个台,以此来得罪王爷、引起他的不快,这样就可以借此将金家挤出皇商之列。
那方勇本来是打算的挺好,想从四岁红身上下手,说可以带她离开,给她什么好处之类的,而条件就是将戏唱砸。可谁知、这女子还真的认准了他,并说不但不会将戏唱砸,反而、做为对戏班子的回报还要演好,只不过在为俭亲王演完后,要当众宣称、离开吉家班,另投到别处去。
若那女子真的这么做的话,很可能非但不会引起王爷对吉家班的反感,反而会让他老人家产生同情,所以那方勇才干脆破坏了短梯、让四岁红当场送命在了戏台上。”
“原来是这样啊,”
虽然已经猜到了个大概,可宗吉元还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道,
“对了,小弟还要多谢代兄您,外面那些亲兵之所以会退去,一定是你在王爷面前美言了吧。”
“哪里啊,我哪会有同王爷讲话的资格呢,真正去讲情的是我家老爷,而我只是和老爷说了一声而已,”
代成微微一笑、道,
“宗大人,关于你的事情,我已经和老爷讲过了,老爷说、若您想告御状的话,从俭亲王这里着手、倒真是个好办法,因为你所要告的那些人、都是和亲王那边的人。
众所周知,当今朝中两大势力就是俭、和两位亲王,而和亲王虽然是太后的亲戚、又是当今皇上的生父,可正因为如此,太后才对其存在着戒心,担心他的权势过于大了,一直都在寻找机会压制。所以、这其间的‘可乘之机’,想必宗大人也一定明白吧。
另外,我们刚刚抓住了户部侍郎肃景的把柄,而这肃景也是和亲王的人。老爷的意思是,如果有需要的话、他随时会帮你打通此间关节。”
“请代兄转告胡大人,就说我宗吉元谢过了。”
宗吉元听的心中也是热乎乎的,虽然她知道这一切是因为自己挽救了胡世发、而种下的因果,但对方肯如此帮忙,倒也真是难得……
三人正在这里说着话,忽然听外面又传来跑动的脚步声,一直来到门前时,一个伙计就开始大声小气地说道,
“齐少爷,外面索少将军的人、又来找您了!”
“就说我不在!”
没有丝毫的犹豫,宗吉元想都没想、便冲着门外同样大声地回答着。
伙计倒也干脆,答应了一声“好嘞”、就又转身跑远了。
“索少将军?”
听了伙计的话,代成的目光中顿时闪动着好奇,
“他为什么会来找大人您呢?”
“唉,谁知道呢,以前在辽东的时候,我们一起合作过,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认出我来了、还是说因为了别的什么事情。”
宗吉元轻描淡写地道。
可她的这一番解释、却让代成的眼睛看起来更亮了一些,瞧着眼前的这位宗大人道,
“如果大人您能和他熟识、那可就更好了。索里将军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不站在两大亲王的任何一边,可谁都看的出,他还是更倾向于俭亲王,为了在他们之间保持平衡,连太后都有拉拢索将军的意思。这不,几个月前还曾为索卜拉少将军赐了婚,将两个皇族的格格指给了他,这其中用意已经很明显了。”
“赐婚?这么说来,索卜拉已经成了亲、娶过媳妇了?”
意外地得知了这个消息,宗吉元还是真的很在意的。
代成倒没想到她会对这件事感兴趣,更没想到此间有何深意,只是连连点了点头,道,
“是啊,不但娶了,而且还是一下子娶了俩。”
“哦……那就好……”
听他这么说之后,凭心而论,宗吉元心底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复杂……
说实在的,宗吉元之所以不想现在就和索卜拉相见,其中的原因之一是、当时在戏园子里面的那种场合,突然的碰了面之后,恐怕那位还什么都不知道的索少将军、会说出一些不该说的来,而接下来、就演变成了现在这种躲躲藏藏的局面;
可是,另一个原因、就是当年曾经的“求婚”,而他用来“定情”的白玉扳指、此时就戴在宗吉元左手的拇指上。
正因为有了这个过往,真怕他以为自己赴京、是因为答应了他的请求,那样的话、还真是够让人头疼不己的事情。
第四百四十四章 桂绣班
不过眼下来看,既然他索少将军已经成婚了,自己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用“不愿给人做侧室”这样的理由、直接回绝掉,而且错还在对方,更何况、“理亏心虚”的他,再次见面时、肯定也不会上来就提这件事的了……
只是,为什么在“如释重负”的感觉之外,心底里莫名其妙地、还有着几分的、惆怅……
右手纤柔的指头在无意间、转动着左手拇指上的扳指,眼睛目送着代成离开的背影,宗吉元忽然抬眼看了史思文一眼、道,
“表哥,闷了好几天气了,你我不妨在这天津大街上走走吧。”
“好啊,吉元你看、去哪边走走好呢?”
史思文微微一笑,“从善如流”地问道。
宗吉元倒是顿了顿,然后抬手向着西南边的街道一指,
“去哪边吧,那个什么‘桂绣班’就在前面过几条街的地方。”
……
表兄弟二人就这样看似散步地向前走着,等到从几条主街穿行而过后,意外地、看到林生正远远地朝这边走来。
只是,在那孩子的肩上、居然扛着好大的一包东西,显得那单薄的身子、看起来更加的瘦小,不仅这样,在他的手中还提着另一个虽然没那么大、却也不算小的包裹,步履蹒跚地走在街上,这么冷的季节里,一张小脸蛋儿却还涨得通红——
不用问,那一定是累的。
既然已经“偶遇”到了,这忙还是应该帮上一帮的。
很快,三个人离的已经很近了,宗吉元故意做出很吃惊的样子,打着招呼道,
“哟、林生!怎么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了。”
“啊?!是、是你们啊……”
明明目光朝表兄弟二人这边看着,可林生似乎根本就没看到他们,顿时被这一声“招呼”给吓了一大跳,很是慌乱地道,
“你、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紧张什么啊,我们俩不过是出来随便走走的,”
宗吉元看着他仍然是一副、被吓到了的表情,便轻笑一声道,
“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大包小包的、不觉得累么?”
“哦……”
林生稍微稳定了一下情绪,这才不好意思地道,
“我……是绣班主让我出来替她买些东西,说是今晚有重要客人……”
“是这样啊,”
宗吉元似乎并没有在意他所说的话,只是扭头瞧了瞧、又道,
“这儿离着你们那个戏班子还有好几条街呢,这样吧,既然遇到了、就让我和表哥送你过去吧,我们替你拿一会儿、你也好歇一歇。不过、林生你也不用担心,我们还是只送到街对面,不会被那里的人看到的,你说、好么?”
“这个……”
大概是这孩子、也真的被这么多东西给累得够呛,犹豫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那么、就多谢你们两位哥哥了……”
将他肩上的大包接过来,宗吉元和史思文二人一左一右地一块儿提着。
史思文还很关心这个可怜的孩子,柔声询问着、诸如过的怎么样啊,一切都还好吧……这样的话,而宗吉元却一反常态地没怎么做声,因为、她此时正在想着林生刚刚说过的那句——
晚上,绣子香要招待一个很重要的客人……
表兄弟俩将林生送到“桂绣班”附近,随后又到处逛了逛,大约在午饭之前、赶回了吉家班……
好在接下来没有什么事情发生,除了和吉班主一块儿讨论了一下戏文,基本上就是和史思文坐在那里休息。
只不过,到了吃过晚饭后,宗吉元将自己略加收拾了收拾,让全身的衣服更加利落些,这才对史思文道,
“表哥,我要出去一下,到‘桂绣班’那里暗中打探些消息,小弟担心他们还会做出不利于梅姨的事情来。”
“哦、好的……”
史思文的目光中、立刻又带出几分的担心,可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好道,
“那,那吉元你自己千万要小心啊。”
“放心吧,不过是区区一个戏班子而已,还能比东山沟贼窝更危险么,”
宗吉元笑得很轻松,
“对了,如果梅姨、或者其他人来找,你就说我白天里有点儿乏了,已经睡下了,我会争取尽快赶回来的。”
“嗯,我明白。”
史思文用力地点着头,脸上的担心、在瞬间也变成了“相信我吧”的这种可靠……
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吉家班,没有其他任何人发现,宗吉元也不做停留,直接赶往几条街外的“桂绣班”的后院。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虽然说不上是轻车熟路,可毕竟头一天也来过一次了,所以、不费什么周折、直接来到了绣子香住的地方。
这里仍然是灯火通明、人声吵杂,看起来、确实是在请客。
此时,在绣子香住处的正堂中,摆好了一桌丰盛的酒席,桌边除了那位美貌的绣班主外,还有一个三十五、六岁的清秀男子坐陪,而在他们二人中间的客位上,坐着的是一个大约有四、五十岁的、生得十分富态的男人。
这位客人到底是何许人也——
隐藏在房坡上的宗吉元、非常好奇地想着。
透过揭开的屋顶瓦片、而形成的缺口处,从这个角度可以很好地观察到、这宾主三人的一举一动。
却见绣子香十指纤纤、捏着一把颇为精致的酒壶,为中间的那名客人满满斟上了一杯,娇声细语地道,
“荣老爷,多谢您这么多年来照应着我们戏班子,来,让子香敬上您一杯。”
“好啊,美人儿配美酒,自是不可多得,来,干!”
被称为“荣老爷”的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杯过后,三人中出现了短暂的寂静,随后、那清秀的男子如梦方醒般地干咳了一声,用他那抑扬顿挫的嗓音说道,
“对了,荣老爷,这回也是多亏了您,那吉家班的戏、才会唱砸了的……”
“诶、桂班主,这件事我可不敢受领,吉家班的事情、真的真的和荣某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是他们自己弄砸了的。”
荣老爷连连摆着手道。
第四百四十五章 陈年旧事
原来这清秀男人、正是“桂绣班”的大班主桂子良,见对方这么一推辞,竟也是不知道如何再说下去才好,顿了顿、才又略显尴尬地道,
“话虽如此,这其中还是要谢谢您的……”
“是啊、是啊,”
发现桂子良似乎没词儿了,绣子香连忙莺声燕语地接过话茬儿、道,
“若不是荣老爷您想办法说服了王爷,让他老人家先去看吉家班,恐怕也不会有后面的事故发生了。小女子听说,正是因为俭亲王提前了观看的日期,才让他们准备不及、四岁红那小蹄子也才会被勒死了的。”
“是啊,四岁红啊、美人儿一个哟,可惜喽——”
提起此事,这位荣老爷还叹起气来。
知道他这句话是另有深意,绣子香连忙再次敬酒,还故意朝门外喊了一声,
“林生!再拿壶好酒进来!”
“是……”
随着话音,那个一直等候在门外的孩子、忙不迭地小跑着去取了一壶酒,又恭恭敬敬地走进门来、送到了桌上。
荣老爷似乎只是不经意地瞟了眼前的林生一眼,嘴角掠过了一丝令人难以琢磨的笑意。
同时看到了这一丝的笑意,绣子香的表情顿时放松了些,可桂子良的脸色却变得更加的不自然。
又劝了一会儿酒,故意让林生围着酒桌回来地多走了几圈儿,绣子香这才让他退了出去。
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的宗吉元,顿时将一颗心提了起来——
看来、这女人之所以会收留那孩子,真的根本就没有怀着什么好心,如此看来,林生岂不危险了……
果然,就在那瘦小的身形退出去后,荣老爷轻轻笑了笑、道,
“绣班主什么时候收了这么可人儿的小戏子?长的还真是招人疼啊。”
“哦?是么?”
绣子香还在故做惊讶状,
“这孩子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孤儿,我见他可怜、就留下做了个小仆人,根本也不是班子里的弟子。荣老爷您要是喜欢的话,改天我就派人给您送到府上去,虽然笨手笨脚的,可做个下人应该还是不成什么问题。”
“绣班主您这可就见外了,”
这位荣老爷表面上还很持重,没有立刻就表现出料想中的那种丑态来,道,
“这个先不提,说说吧,此次找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丑话可先说在前面,对那个吉家班、也只能暗中使点儿坏,不能再过分了啊,毕竟他们的老板、实力也是很雄厚的。想再象十年前对付孔祥宾那样,弄得他家破人亡、彻底赶出天津卫去,恐怕是办不到的。”
“这个、小女子自然是明白的,”
绣子香娇俏地笑道,
“谁让孔祥宾那么不识抬举呢。”
“就是啊,”
荣老爷瞟了她一眼,淡淡一笑、道,
“说实在的,我还真的很喜欢孔班主这个人,只可惜他实在是太死板、又不识好歹,区区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戏子,还故做清高,我当时那么做、也是想让他吃点儿苦头罢了。
可没想到,这傻瓜还跑到天津府衙门去告我,他真的不知道知府大人是我本家大哥么?他老婆会落得那个下场、纯属他们自找的……
好了,不提这事儿了,说到底,在天津地面儿上,只要你们两个闹得别太出格了,我都会罩着你们的,这样总行了吧。”
“那就多谢荣老爷您了。”
绣子香边满面笑容地道着谢,边狠狠地瞪了呆坐在那里、一声不响的桂子良一眼……
杯盘相碰声中,宗吉元早已咬紧了牙关,如果可能的话,她真想现在就下去捏碎这三个人的喉咙,只不过、眼下还没到和他们算账的时候,相比之下,更让她牵挂的是林生那个无辜的孩子。
好在,从那个“荣老爷”的态度上看,暂时还没有对这小可怜有什么太大的威胁,救他出来的行动、可以再往后延缓几天,眼下有另一件事情先要搞清楚。
想到这里,宗吉元转身顺着房坡来到了正堂的前面,果然见林生还站在房门外、瑟瑟地发着抖。
轻轻摇了摇头,悄无声息地溜进旁边的一间亮着灯的房间,听了听、房间内似乎是没有人。
四下打量了一下,见这里的陈设、布置的还很不错,宗吉元猜想着、这里也许就是桂子良的住处。
再次环顾、见桌上放着一只手炉,便拿起来点燃,重新回到了门外,轻手轻脚地来到林生身后,抬手在其肩头上拍了拍。
林生当时就被吓了一大跳,可还不等他叫出声儿来,早已被对方捂住了嘴,一个低低的声音对他道,
“别叫,林生啊、是我。”
“齐哥哥?”
从她的手中摆脱出来,林生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的欣喜,
“你怎么会来的?”
“我是来看看你的,”
边将已经暖起来的手炉塞到他的手中,宗吉元边将这孩子拉到一个角落中,问道,
“林生,你老实回答我,之前你学戏、是不是为了找你的生母啊?”
“我……是啊……”
可能是觉得没必要再否认了,林生迟疑了一下后、还是点了点头,又将头低了下去,
“齐哥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还这么小,最想见的人肯定是自己的娘了,”
宗吉元很温和地道,
“不过,你觉得绣子香真的就是你娘么?”
“啊?”
被她这么一问,林生当时惊得又把头抬了起来,
“她就是我娘,可、齐哥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绣班主说、除了我和她之外,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啊,就连桂班主都不知道呢。”
“是我自己猜出来的,”
宗吉元真被他这单纯到不行的样子、给闹得有些心疼,
“林生啊,你为什么会认为她是你娘呢?难道你来寻亲时,真的就一点凭据都没有的么?”
“有啊、有啊,”
林生睁大眼睛连连地点着头、道,
“听寺里的师父说,我只有两三个月大的时候、就被人放在松林寺的大门口儿了,当时还有一封信,上面说‘与其做一个戏子的儿子,还不如做佛门弟子的好’这样的话。”
第四百四十六章 林生的身世
“所以、大家猜想你应该是个唱戏的人的孩子,”
宗吉元听了,轻轻点了点头、道,
“然后呢?除了这些还有么?”
“有啊,”
林生继续点着头、道,
“而且,师父又见我当时身上穿的、戴的都很不错,又觉得我娘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戏子,应该是个名角才对。
之后,师父又在当地的镇上打听过,说那几天、只有一伙儿从天津来的客人、看起来条件应该是不错的人家,因为这个,才觉得我是天津某个名角的孩子……”
“原来是这样啊……”
宗吉元边听着的同时,自己也在推测着,当时、天津有名的戏班子还有孔家班,但凭着孔祥宾的为人、不会做出抛弃亲生骨肉这样的事情的。
这么看来,还真的只有绣子香了,只是、无论从哪方面看,那女人都不像、也不会是这孩子的生母。
略做思忖,宗吉元又问道,
“哦……不过、这些都只是一些佐证而已,就没有什么别的具体的东西、来做证明的了么?”
“啊、也有啊,”
经她这么一提,林生立刻想起了什么、道,
“在我的襁褓中、有半张画,我一直都带在身边的,也许这就是个凭证吧!”
“画?那可真是太好了!”
宗吉元的眼睛顿时一亮,
“那么,对这半张画、绣子香可有什么说法么?”
“这个、她倒是没有提过,”
林生的表情又黯淡了下去,道,
“不过、对于还没有成婚的女子,谁会将一个不相干的孩子、认做是自己的儿子呢?绣班主若不是我娘、又会是谁呢……”
她哪里是在认你了,不过是将你当成白拣来的一个物件罢了——
宗吉元暗自地叹了口气、怜惜地嘱咐道,
“好吧,林生,你先照顾好自己,过几天我还会来看你的。但有一件事、你一定要注意了,如果绣班主想将送到别的府中去,你可千万不要去,想办法溜出来去找我,记住了么?”
“哦?我、记住了……”
林生茫然地瞧着对方回答着,可完全就是一副根本就没有听懂的样子。
轻轻捏了捏他那单薄的肩头、宗吉元又道,
“还有这个手炉,是我从桂子良房中拿出来的,一会儿你若是已经觉得暖和了、就将它扔到一边儿,省得被别人看到了、会惹麻烦。”
“啊?!”
一句话,让林生顿时张大了嘴,还不等他弄明白是怎么个情况,宗吉元已经纵身掠上院墙,回过头、留给他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后,便消失不见了,只剩下那孩子、还傻呆呆地站在原地。
好半天,忽然露出一个即羡慕、又钦佩的笑容来,林生喃喃地道,
“齐哥哥、他可真是了不起啊……”
……
没有惊动到他人、悄悄地回到了自己和表哥的客房中,果然见史思文还在等着她,当宗吉元推门而入的那一瞬间,脸上那紧张不安的神情、随即也就了温暖开心,忙倒了杯热茶、并招呼着,
“回来啦,快坐下歇歇吧。”
“好啊,”
回手将外衣脱下来挂好,宗吉元边坐下、边问道,
“没什么事情发生吧?”
“有啊,而且、还是很大的事情呢。”
史思文在她对面坐下,似笑非笑地道。
宗吉元顿时一愣,连忙追问道,
“发生什么‘很大的事情’了?”
“还是来自索少将军的,”
提起那个人来,连史思文都有点儿无奈了,
“刚才派人过来通知说,明天他们还会来找你,让你无论如何也要在家里等着,哪都不许去。”
“岂有此理,恁什么啊!”
知道桂绣班所做的那些龌龊事情后,宗吉元本来就窝着一肚子的火儿,听了这番话、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道,
“好啊,明天我就不去,看索卜拉他能把我怎么样!”
“吉元,消消气、消消气,”
见她竟然会发起小孩子脾气来,史思文也有些哭笑不得,
“具我看,那索少将军不象是有什么恶意,也许就是真的认出你来了、而且想和你商量什么事情吧。”
“商量事情?有这么死皮赖脸地找人家商量事情的吗……”
刚想再抱怨几句,可看到表哥那又带出来了关切与担心的目光,宗吉元连忙住了嘴、又想了想,才道,
“好吧,等明天看情况再说吧,表哥你也不必紧张,我保证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这么晚了,还是休息吧。”
嘴上说着“好”,可史思文的眼神、看起来却是一点儿都不好……
第二天一大早,索卜拉手下的人还真来了,而且来的这五个人、到了大门前也不费话,就这么骑在马上、站在大约丈余远的地方,齐声高喊着,
“索少将军有请‘哑嗓子的小家伙’到馆驿做客!”
“……”
吉家班戏园子里所有的人都顿时无语。
这喊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终于有个愣头青的伙计、实在忍不下去了,扭头吼了一声,
“我说你们这些军爷,是不是没事儿干了呀!人家不愿意搭理你们,还整天的过来缠个没完没了,烦不烦啊!”
“什么?!”
这些兵卒从来没被一个小伙计如此抢白过,何况为首的还是个小头目,听了这话,火气顿时也大了起来,
“你这小子是不是活腻味了,正好,那小戏子不是不肯出来吗?那我们就拿你来出气好了!兄弟们,把他给我抓过来,绑到那边儿的树上,什么时候那小戏子肯出来,什么时候再放了他。”
“是!”
站在他一左一右的两名军卒齐声答应着,同时翻身下马,恶虎扑食般地扑了上来。
只是,当扑在前面的那个兵卒的手、也碰触到伙计的棉袄领子上了,从门内飞出的软鞭也到了,鞭梢正抽在那军卒的手背上,疼得他把手一甩,大叫着“哎哟我的妈呀”,本能地后退了好几步。
其他的几名军卒也都吃了一惊,抬头向戏园子大门内看去,却见宗吉元从里面走了出来,身后还紧紧跟随着史思文。
第四百四十七章 你对不住的人、不是我
其实、宗吉元早就出来了,而且已经决定了要去见见索卜拉,因为差不多时机也成熟了。
只不过刚才觉得这五个军卒站在那里大喊的样子、十分的有趣,本想再看一会儿,可没想到、他们竟然出手欺负把门的伙计,心里的火气顿时升起老高,二话不说、便将长鞭甩了出去。
那军卒头目一见是她出来了,因此之前少将军曾吩咐过、不得对其无礼,所以也不敢多得罪,只好降低声调道,
“这位小兄弟,我们索少将军请你去一趟……”
“不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宗吉元给打断了,
“你们回去告诉他,请人就要有个请人的样子!不但骚扰得四邻不安,还外带着欺负人的,这又算哪门子的‘请’?!真想请小爷我去的话、让索卜拉他亲自来!”
“呃……”
那小头目听得目瞪口呆,被噎得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好半天才道,
“我说、这位……,你可知道我们索少将军是什么人吗?!他父亲索大将军且不说,就是他本人如今也是三品副将,怎么会亲自来见你这么个小戏子!你今天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你耳朵不好使么?”
宗吉元冷冷地瞟了他一眼、道,
“除非索卜拉自己来,不然、小爷我是不会去的!这回可听清楚了,别再让我说第三遍!”
“你……好、好、好,”
那小头目气得点了点头,道,
“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反正不能带你回去、也会挨少将军的骂,就别怪我多有得罪了!你们几个、过去将他抓回去。”
“是!”
四名军卒听了,全都下了马、朝着宗吉元而来。
此时,金夫人带着吉东来也得到了消息、急急忙忙地来到大门外,一见这情景、当时就有些惊慌地叫了一声,
“吉、英儿!你……”
“梅姨,您不必担心,且后退几步。”
宗吉元不慌不忙地说着,那条软鞭早已握在了手中。
接下来就简单了——
当长鞭雨点儿般抽打在这几个人的身上时,四名军卒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得连滚带爬,好在冬天衣服穿得比较厚实,不然的话、还真的猜不出会是个什么样的狡猾相,即使是这样,这些人的手上脸上、也都带了伤。
结果,这一行五人、便以此种惨兮兮的样子、逃回了馆驿中。
没想到,这位漂亮瘦弱的齐少爷、居然会这么利害,在一旁看热闹的伙计们、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可金夫人的表情却没有放松下来,相反还更加的紧张了,上前一把拉住宗吉元的手、小声道,
“吉元啊,你这下可是惹了大祸了,赶快回去收拾一下,和思文先去躲一段时间,等会儿索少将军来了、就让我来应付他吧。”
“放心好了、梅姨,”
宗吉元轻松的一笑、道,
“小侄我没事儿的,不瞒您说、其实我和索卜拉挺熟的,而且我也正想着要见见他,那家伙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真的……”
金夫人十分惊异地看着她……
那些军卒逃走的很快,而转回来的速度更快,不到一顿饭的工夫、刚才的那五个人又回来了,并且、身后还真的跟着少将军索卜拉。
怎么会这么快呢?自然是早有准备。
原来,自从那天从吉家班戏园回到馆驿中后,索卜拉一直都在心里划着魂儿,就觉得那个和自己穷对付的“小戏子”很眼熟,怎么看都象个熟人,最后终于想了起来、不就是象宗吉元么?
几次派人去找后,“小戏子”居然还敢不来,这样、心里更加确信了些,今天便又派这几个心腹亲兵去了,结果让人家给揍了回来。
只是,当索卜拉听说对方用来揍人的、是一条长鞭时,高兴得顿时跳了起来、还大喊了一声“太好了!”,弄得几名亲兵好顿的伤心——
手下被人家打的这么惨,他居然还会如此的高兴。
就这样,索卜拉当即跟着这几个人,片刻不停地赶到了戏园子门前,果然见宗吉元在那里负手而立,冷冷地瞧着自己,
“吉元!”
见果然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索卜拉几乎是从马上滚落下来的,几步便来到她的面前,
“真的是你啊!既然来了,干嘛还要躲着我,不肯出来相见呢?”
“索少将军,”
不动声色地躲过对方伸过来的手,宗吉元用她那清冽的嗓音道,
“小民不懂你的意思,你贵为三品将军,而我又算个什么,怎么敢与你‘相见’呢?”
“什、么……吉元?”
被她这充满讽刺的冷淡口气、给震了一下,索卜拉当时就愣住了,思索了一下、面上顿时带出些许的尴尬、道,
“这个、无论如何,我们都是好朋友,就算我索卜拉有对不住你的地方,能不能请你到馆驿中、你我再好好的聊聊。”
“对不住我?”
宗吉元立时露出十分好笑的表情,
“你索少将军对不住的人、哪里是我啊!真正对不住的、是吉家戏班上上下下这几十口人,平白的被你冤枉不说,还连日里的被你派来的人骚扰,弄得大家整日的担惊受怕,难道你真的一点儿自觉都没有吗?!”
“呃、哦——、是因为这个啊,”
听她这么一说,索卜拉居然如释重负地笑了,
“吉元说的一点儿都没错,是愚兄我的错,是我考虑不周了,那么、这么办吧,我就在这里给金夫人、和戏班子里的各位陪个不是吧。”
说罢、一转身,向着金夫人做了一个揖。
金夫人根本没想到、这位几天前还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少将军,此时居然会降低身份、向他们这些平民百姓陪罪,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得瞧着身边的、更显得深不可测的世侄,轻声道,
“孩子,这……”
“梅姨,您只管领受好了,本来就是他不好嘛。”
虽然言语间还有些赌气的意味,可是很明显的、宗吉元心里的火气已经消减了一大半儿。
第四百四十八章 内忧外患
索卜拉也是颇会察言观色的人物,觉得机不可失、连忙上前一步又道,
“吉元,确实是我错了,你消消气儿,到我那里去、好么?”
“那可不行,在吉家戏班子里,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呢。”
眉头依然紧皱,但宗吉元的语气中、已经不再象之前那样的绝决。
索卜拉赶紧地解释着道,
“那也没关系啊,吉元你不妨先到我那里坐坐,在一起聊聊天、叙叙旧,之后再回到这里来处理事情,并非是立刻就让你和我一起走。”
“这个……”
宗吉元略略沉吟了一下后、点了点头,
“也好,我还真有点儿事情要和你商量一下。”
然后、转向金夫人道,
“梅姨,我和表哥到少将军那里去一趟,最迟晚饭之前即归,您尽可放心好了。”
“哦、好的,你们去吧……”
也不可能不让他们去啊,尽管心里还是不太踏实,可金夫人也只得点头。
一手拉过史思文,宗吉元瞧了有些发愣的索卜拉一眼,
“瞅什么呐,走不走啊?”
“啊、走啊,可、这位是……”
已经认出被她拉着不放手的书生、就是之前在戏台上为宗吉元“打掩护”的那个,索卜拉不禁好奇地打量着史思文、小心地问道。
宗吉元轻声一笑、道,
“这是我表哥史思文,不管到哪儿、我们都要在一起,怎么、不可以么?”
“可以、可以,怎么会不可以呢……”
虽然无奈,可也只得连连点头。
就这样,在索卜拉哭笑不得的目光注视下,这表兄弟二人跟随着他们,一直来到了馆驿。
说是馆驿,却非是寻常的那些客栈可比,真是豪华得吓人,仅仅正院、跨院加一起,就分成了十二个,好在、索卜拉和他手下的人,单独占了三个跨院儿,而且进了正门、就有独立通行的院门,不必和俭亲王那边的人碰面。
来到自己的住处,索卜拉引着表兄弟二人、来到正堂前落座,早有亲兵打来净面水、并沏上了热茶,然后知趣地退了下去。
此时、堂前只剩下这宾主三人,索卜拉这才笑了一下道,
“我送你的扳指、吉元还戴着呢。”
“是啊,若是想要回去的话、随时可以来拿回去哟。”
边用毛巾擦着手,宗吉元边瞧了他一眼、笑道。
索卜拉“吓”得连连摆手,
“别、别、别,你要真是还回来的话,那岂不是说明要恨我一辈子了。”
“……”
宗吉元听了,不知为什么、内心里泛起一丝丝的酸楚,顿了顿才道,
“索兄说的哪里的话来,无缘无故地、我这恨又从何处而来啊……”
“吉元……”
索卜拉一眼眸中,也难得地现出一丝的忧郁来。
见他居然还真的“多愁善感”起来了,宗吉元连忙将话题岔开、道,
“对了、索兄,我临来之前、不是说了有事情要和你商议么?你想不想听呢?”
“想啊,吉元你有事尽管对我说好了,是不是有关吉家戏班的事情呢?”
边很热切地瞧着对方,索卜拉边认真地猜测着。
宗吉元顿时语塞,咳嗽了一下、才道,
“吉家班子的事情、主要还要靠他们自己来努力,而我为什么会来天津,索兄你就没想过要知道么?”
“还想什么啊,这些我都知道,”
索卜拉的口气近乎是在讨好了,边将沏好的茶送到她面前、边道,
“其实、吉元你在辽东发生过的所有事情、我都十分清楚,本以为你会去京城找我,哪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到了。
不过、吉元你放心好了,虽然王再先背后的势力很大,可在我看来都不算什么,回头你跟我回京城,我倒要看看、哪个敢对你有任何的不利!”
“嚯,不愧是少将军,好大的气魄哟,”
宗吉元带笑瞧着他,还不失时机地揶揄了一下、道,
“可若真是为了躲起来,我又何必跑这么大老远的路、来到这京畿之地呢,在辽东就有好多地方可以让我躲着的。
只是、这样一来,我一个人倒是平安无事了,但何大人呢?那些和我一起同生共死的弟兄们呢?”
“哦……”
索卜拉是个聪明人,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还不由自主地朝着俭亲王住处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个么,看来也要等到回京后、才可以解决,吉元,你又是如何打算的呢?”
“自然是要先寻个契机,”
宗吉元思忖着、道,
“好吧,等俭亲王这件事情办完了之后,我会和你一起去京城的。”
“太好了!”
索卜拉高兴的几乎要跳了起来,
“那么、就这样说定了!”
……
这一白天,索卜拉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问不完的问题,除了让宗吉元将发生在辽东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自己听外,还将京城朝里的许多“奇闻轶事”如数地告诉给对方。
通过交谈,宗吉元也更加了解到了当今朝庭的腐朽与没落,并敏感地意识到、那些来自西方的列强,绝对不会满足于现状,一再的软弱、不但不会让他们的贪欲获得满足而收敛,相反的、只会使其变本加厉,直到用武力来征服。
只是,虽然这是令人忧心之事,可在这内忧外患之时,自己又能怎么样呢?如果可以的话,等回到辽东,一定要为保卫家乡多做些努力——
这也是自己目前唯一所能做到的了。
另外,尽管两个人交谈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可谁都没有提起索卜拉因太后的指婚、而成亲的这件事,大概是因为“心虚”,索卜拉他自己没有提。而宗吉元呢,更是觉得没有必要去问起这此事,因为那样的话,倒是显得她好象将那回的“求亲”当真了似的。
就这样没完没了地聊着,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好在宗吉元一直在留心着时间、及时地截断了这次的谈话,赶在晚饭前回到了戏班子里。
见他们二人真的按时赶了回来,金夫人这才松了口气,同样地焦急万状的吉东来、还悄悄地拭了拭泪水……
第四百四十九章 “拆台”这种事、谁又能不会呢
剩下的几天里,除了帮助吉东来指导戏班子的弟子们、排练新戏外,宗吉元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桂绣班”那里。
象绣子香这种人,绝对不能让她得意的太久了,一定要给她来个“以其人之道、还至于其人之身”。
经过几次观察,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上回在绣子香院子里、见到的那个叫陆清的男人,和绣子香的关系的确是不清不楚的,而且、更重要的是,对他们二人之间的这种关系,桂子良是压根儿就不知道——
这倒是个好机会,正好可以拿来做做文章,所谓“拆台”这种事、谁又能不会呢。
心中有了计划,当然还要选个好时机,最好的时机、那就应当属“桂绣班”为俭亲王演出的那一天了,准确地说、行动应该是在前一天的夜里……
……
此时、已经是定更天,“桂绣班”的大院子里、也是一派的忙碌,这场面、与吉家班为俭亲王演出的前一晚,如出一辙。
这些人努力试图让自己的生活变的好一些,此种心情其实都是一样的吧,只可惜,在这个院子里的人、所跟随的班主,实在是太差劲儿了——
附身在对面的房坡上、宗吉元不由自主地在内心里叹息了一声。
转身来到绣子香住的院子,先到拐角儿的一个简陋的小屋前看了看,发现住在这里的林生、还算是安全,这才潜到那间主屋的窗外。
巧的很,窗子里面正好传来来了两个人的交谈声,听声音、一个是绣子香,而另一个、正是那位并非属于戏班子里的神秘客、陆清。
“你这个时候叫我来,就不怕被桂子良知道了么?”
陆清用懒洋洋的语气问道。
绣子香的回答倒显得有些急切,似乎是正在做着什么紧要的事情,
“他现在在前院忙的很,今晚肯定不会过来的。我写了封请柬,一会儿由你给荣老爷送过去吧。”
“送请柬?”
陆请用一种、明显觉得对方多此一举的口气,不以为然地问道,
“这明天就唱戏给王爷听了,现在还送请柬、有这个必要么?”
“当然有了,”
听出他话音中所带出的轻视,绣子香立刻提高音调,嗓音几乎有些尖的刺耳,
“你以为我们戏班子肯定就能进京了么?!王爷来此、仅仅是来看看有没有能让太后感兴趣的戏,谁说一定就要带个戏班子回京了?如果不极力讨好他,说不定来那么一句、‘天津卫根本就没有好戏班子’,那样的话,我们岂不也是到头来一场空吗?!”
“那么、找荣爷就有用了么?你以为他劝得了堂堂的王爷么?”
陆清的语气依然是那么轻飘飘的,根本就是没将对方当回事儿。
看来这个男人确实是有些背景的,从他并不十分讨好绣子香的态度上、便可得知。
而绣子香也是憋闷了一下、才又道,
“你这个人不是挺聪明的么?怎么连这么点儿事儿都看不懂啊,我给荣老爷下请柬、不只是为了请他自己,而是想让他将知府荣大人也叫上,荣大人的话、王爷总该能听得进去吧!”
“原来是这样啊,”
陆清微微一笑,
“那你就写吧,别等到半夜了,我可就没法送过去了。”
宗吉元在暗处听着,心道、这绣子香的如意算盘打的还真不错,不过、我可不能让她真的“如意”了。
想到这里,转身到前院儿看了看,果然见桂子良正忙着指挥伙计们,瞧他那紧张的样子,的确不会再到绣子香那里去了。
这边可以放心了,宗吉元便又回到后面,纵身跃上屋顶,轻轻掀起一个瓦片。
此时,只听绣子香道,
“我想过了,你说的也对,还是给荣大人也送一张请柬的好……”
“闭嘴!”
奇怪的是,陆清仿佛是觉察到了什么不对头,打断了对方的喋喋不休。
绣子香自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恼火地吵着,
“你让我闭嘴?!你犯什么病啦……”
“我让你别出声!”
陆清并不顾及绣子香那气得有些变形了的脸,再次狠狠地打断了她的话,同时、那神情似乎是在探查着什么。
莫非他感觉到有人在窥视了么,可自己的动作已经够轻了——
边诧异地想着,宗吉元边从怀中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一个小纸包来。
不大的小纸包中,藏着的是师叔叶光潜送给她的迷药,本来是用来以防万一的,没想到在这里用上了。
果然、宗吉元的怀疑得到了证实,只见陆清听了一会儿后,突然将头仰了起来,目光也转向了屋顶这边,而与此同时,小纸包儿中的药粉也扬洒了下来。
叶先生所制做的迷药的药效、还真的令人赞叹,那陆清本来已经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而且、一只手也伸向了怀中,可也就是在这转瞬之间,刚刚迈出一步的他、居然一头扎倒在了地上,而绣子香早已仰面倒在椅子上、不省人事。
四周安静极了,虽然对方已经被放倒了,可宗吉元并没有急着下去,而是在房坡上潜伏了一会儿,约一刻钟过后,才飘身从房上下来、落在院中。
再次确认一下周围没有人发现,这才闻了闻解药,然后推门而入。
屋中的两个人虽然是被迷昏了,但表面上看起来、倒象是在熟睡——
据叶师叔所说,这包药的效力会持续六个时辰,这样算起来、要等到次日辰时,这二人才会苏醒过来。
将他们两人一个接一个地扔到了床上,拉过被子盖好,宗吉元转身来到桌前。
因为刚刚那个绣子香写过请柬,笔墨纸砚、以及两张写好的大红请柬还都端端正正地摆放在那里,宗吉元将请柬拿在手中、细细地观察着上面的字迹。
别说、绣子香这个女人还真的写了一手秀丽的字,看来也是受过教育的,只是不知为什么会成了戏子,更不知为什么会生长出这么一副歹毒的心肠。
看了一会儿后,宗吉元就着桌前坐了下来,从旁边拽过几张纸、提起笔,模仿着绣子香的笔迹和口气,写了一封给那位荣老爷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