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 三源镇的恐怖
周围依然是那么安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次日清晨,当伙计来敲门时,可能是因为昨天夜里休息的好,史思文的情绪看起来开朗了许多,而宗吉元也因为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原因、而感到开心。
就这样吃过了早饭,表兄弟二人算了账,从客栈大门出来,早有伙计将马车牵出来备好。
扶着表哥上了车,宗吉元也在车辕上坐稳。
轻轻扬起马鞭、还没等落下,就见从镇子外面飞奔进两匹快马,沿着主街朝镇西一座高大的宅子而去。
“这是出什么事了么?怎么一大早儿的就去找千户爷啊……”
送出门来的伙计看着这一场面,有些纳闷儿地道。
宗吉元做出一副好奇的样子、问道,
“怎么了?那边住的是什么人啊?”
“哦,是我们千户爷,”
伙计的目光还在盯着那边,嘴上却在回答着,
“我们这个镇子就是归他管的,不过,看刚才跑过去的应该是巡防大营的军爷,莫非是巡防营出了什么事了么……”
“巡防大营?那里会出什么事啊,有谁敢惹军爷呢?”
宗吉元故意做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问道。
伙计也随之点着头、并继续纳着闷儿,
“说的也是啊,巡防营的军爷们一向都很利害的呢,他们又会出什么事啊。”
“唉,不管出什么事、肯定也不会太严重,我们可要走了哟。”
轻轻抖动了一下缰绳,两匹马便按宗吉元的指令拉着马车、缓缓向前进行着。
身后、伙计还在热情地告别道,
“两位小爷,下回路过、还到我们店里来住哦!”
“一定、一定!”
宗吉元回过头、朝他摆了摆手,可心思却放在刚刚奔过去的、那伙送信的人身上。
虽然已经确定,那八名劫匪十有八九就是巡防营的人假扮的,可毕竟还没有得到完全的证实,所以宗吉元尽管让马车前进的速度放慢些,希望能听到最终结果。
他们住的店在镇子东边,所以几乎是要穿过整条街、才可出镇子,马车缓缓地来到主街中间段时,又见一伙人、连男带女的足在几十口儿,悲天怆地、哭哭啼啼地往千户宅邸而去。
这下街上的人都注意到了,顿时议论纷纷、有的还凑上去打听消息,等宗吉元兄弟二人来到那附近时,已经有“能人”探听到出了什么事儿,并开始在百姓中传播了起来,逐渐地、每个人似乎都感到了那种异常的“恐怖”,
“可了不得了,那‘快刀八兄弟’被人杀了!”
“什么?你说的是巡防队的‘快刀八兄弟’么?”
“还会有谁啊,就是他们啊!听说是遇到悍匪了……”
“哎哟我的妈呀!能把那八兄弟都给杀了,那得是多利害的‘悍匪’啊!而且人数肯定也少不了吧,真吓死人了……”
“别胡说,我听说也没都死啊。”
“是啊、是啊,有两个残了,什么都看不到,还什么都记不得了,那跟死了有什么两样啊?!”
“那也不能说都死了呀……”
……
听着这些议论,宗吉元的嘴角流出一丝得意的冷笑,然后道,
“表哥,我们走吧。”
“好啊。”
史思文的表情依然平静深沉,只是目光中流露出的关切、却是更加的浓了……
离了三源镇,表兄弟二人顺利地进了山海关,来到河北京畿之地。
已经到了这里,就算没有史思文那双忧郁关切的眼神、始终在时刻不离地望着自己,宗吉元也决心不再多管任何“闲事”,毕竟她自己的事情已经够麻烦的了。
表兄弟俩就这样赶着马车、一直来到了距离天津卫不太远的地方。
这一路上,真是越来越热闹,却也是越来越让人愁,繁华之中冷暖相随,富贵背后贫困交加,又如何的不愁呢?
满眼的权贵、随时可见的洋人,同时还有不时被踢开的乞讨者,而到了此时,即使不平之心依然在胸中激荡,可宗吉元也知道、自己根本做不了什么,只得将目光移开,扭过头、却见史思文双眸中已是泪光盈盈。
“表哥,这就是当今的世道啊。”
宗吉元叹了口气,安慰道。
史思文轻轻拭了拭泪、轻声道,
“是啊,所以吉元才会那样的奔走查案,现在又要赴京申冤、为民请命。这样做,至少可以让何大人保住官职,至少可以让辽东的百姓有安定的生活,是么?”
“哦、的确是这样……”
本以为只是触景伤情、对穷人的怜悯,谁知表哥居然联想到了这么多,宗吉元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表兄弟二人之间产生了片刻的安静……
抬头看了看天色,已近午时,宗吉元笑了笑道,
“哎,悲天悯人不是坏事儿,可是填饱肚子更是重要的,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吃点儿东西吧。”
“唔?好啊,”
史思文听了,也随着露出温和的笑容、道,
“不过,今天表哥我可要吃点儿好的。”
“那没问题,正好小弟我也嘴馋了哟。”
见表哥难得的能和自己开起玩笑,虽然这并没起到、能让自己变得开心的效果,可宗吉元还是笑了出来、附和着道……
既然说好了要吃点儿好吃的,自然就不能在街边随便的吃碗面、或者来一套煎饼果子什么的了,表兄弟二人来到了一个不大、但也不小的饭馆门前,将马车停稳。
伙计见到、连忙将他们让到大堂中,找了一张比较安静、而且靠窗的桌前就坐,宗吉元点了几样精致又实惠的饭菜后,便和史思文聊着一些轻松的话题,等这些“好吃的”陆陆续续地上齐了,二人便安心地吃了起来。
边闲聊着、边吃着饭,忽然、耳边传来了一个很柔和悦耳的声音,
“施主,小僧是‘松林寺’的弟子,特来化缘。”
怎么会有这么好听的声音——
这是宗吉元和史思文这表兄弟俩共同的想法,二人不约而同地朝着那话音传来的方向、也就是饭馆儿门口望去,果然见一个穿着灰布僧袍的小和尚、站在那里。
第四百二十一章 奇怪的小和尚
不过,这小和尚长得还真是漂亮,几乎可以和周子通不相上下,只是年纪看上去要小一些,最多也就有十六、七岁的样子。
此时,那伙计已经很熟练地从掌柜的手中接过一把铜钱,来到小和尚面前、道,
“林生小师傅,这是掌柜的让小的给你的。”
“多谢施主,愿佛主保佑贵店。”
声音悦耳、态度温和,只是,从这个小和尚面上的表情看起来、却是那么的缺少感情,仿佛只是在例行公事般地、完成着什么特定的动作一般。
虽然不关自己什么事,可宗吉元的好奇心、还是被引了起来,等那伙计再次靠近他们这张桌时,便用很随意的口气问道,
“小二哥,刚才那位小师傅常到这里来么?长得还真是漂亮啊。”
“可不是嘛,”
伙计听了不禁有些无奈地道,
“那孩子才三、四岁时,连路都走不稳呢、就出来化缘了,正是因为大家看他长的可爱、又可怜的很,才都会给他几个钱。不过,那‘松林寺’的和尚们也真是够可以的,就是看准了这一点,一直都把这化缘的差事交给他,说白了,就是欺负他孤苦伶仃的呗。”
“孤苦伶仃?”
宗吉元听着十分的纳闷儿,
“身在佛门之中,这‘孤苦伶仃’四个字又是从何谈起?”
“唉,虽然说是在佛门中、其实和俗世中还不都一样么,”
那伙计继续感叹着道,
“林生小师傅是‘松林寺’拣的孤儿,那孩子刚出生几个月、便被扔在了寺门前,谁都不知道他爹娘是谁……这么可爱的孩子都忍心抛弃,真不知什么人会如此的狠心。”
“原来是这样啊。”
难怪他的动作会那么的机械、同样的事情做了十几年,当然不会再有什么感情掺杂在里面了——
不过、这也确实不关自己什么事,见也没什么可问的了,宗吉元轻轻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吃过饭、结了账,表兄弟二人赶着车继续往前赶路了。
可偏偏该着这件事情并没完,就在他们这辆马车、从一片树林的边缘经过时,忽然听到林子里面传出一阵字正腔圆的戏腔。
宗吉元可是在孔家戏班子里“混”过的人,对这唱戏的欣赏水平还是很高的,但在她听起来、那位林子里面的“角儿”、唱的也是很不错的了,便忍不住拍着巴掌、叫起好来,
“好!唱的真不错!”
“吉元……”
史思文顿时哭笑不得,很显然的,人家躲在这种地方练嗓子、摆明了就是不想被人看到,她竟然还大声小气地叫好。
可想再阻拦已经来不及了,那个正躲在树后的身影、受了惊吓般地回过头来。
不过,让这表兄弟二人实在是没想到的是、那颇具水准的唱腔,居然出自于刚刚见到过的那个小和尚、林生。
见了他们二人,林生小和尚也是愣了愣,可很快便一个箭步冲到马车前,用一种“满怀仇恨”的表情、瞪着这表兄弟俩、厉声道,
“你们两个、不许说出去!不许告诉其他人!”
“……”
史思文首先愣了愣,接着便露出一丝好笑的表情道,
“我们兄弟二人不过是途经此地,又能说给谁听呢?何况这样做、对我们来说又没什么好处。”
“你们……”
小和尚的眼神中满是怀疑,片刻皱起眉头来道,
“你们别想骗我,平日里这镇上的人没少在背后拿我当话题,该不会从明天开始、又会闲谈着说什么‘松林寺的林生小和尚戏唱的还不错,下回让他唱一段儿、我们再给他钱吧’,是不是想这样啊?!”
“小师傅你说的太对了!”
见对方居然会想的这么多,宗吉元的调皮劲儿又上来了,诡异地一笑道,
“这还真是个好主意,好吧,从今儿个起、我就让大家这么办好了。”
“你……”
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给自己挖了个坑、下了个套,林生小和尚气得狠狠地跺了跺脚道,
“不许你这样做!”
边说、边凑上前来,看样子是要抓宗吉元的手腕。
见他急成这副样子,宗吉元倒是越发的觉得这小和尚很有趣,也就更想逗他一逗,就在他抓过来、几乎就要抓到时,灵巧地一翻腕子,小和尚一把抓空。
微微愣了愣,林生小和尚随即将掌调了个方向、再次抓了过来,动作倒也是十分的敏捷。
而宗吉元的手腕依然柔若绵丝、围着对方的手绕来绕去,明明离着只有不足寸余,可就是抓她不到。
如此一来,小和尚真的是又气又恨、将手收回道,
“好了,算我求你们了!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好不好?”
“吉元,别再闹了,”
本来就已经知道这小和尚身世可怜,又见他此时担心得脸都红了,史思文内心里顿时又软了下来,轻轻拉了拉宗吉元的衣袖、道,
“小师傅很不容易,就别再逗他了,更何况我们还要急着赶路。”
“好吧,就听表哥你的。”
宗吉元也觉得将这小和尚逗的差不多了,便笑道,
“放心吧、小和尚,我们才没兴趣拿你的事情到处去说呢,更没兴趣无缘无故地给素不相识的人找麻烦。”
说着,抖动缰绳、就要赶着马车离开。
可谁知,那小和尚林生竟然还是不依不饶地道,
“不行!你们得对天发誓,不会将我学戏的事告诉别人!”
“啥?!”
这小和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为什么会如此在乎这件事呢——
宗吉元的大脑开始迅速地转动着,又打量了他一下、道,
“也好,我们会对天发誓,但是、有一个条件。”
“条件?什么、条件……”
小和尚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的犹豫,一脸怀疑地瞧着她。
宗吉元微微一笑道,
“就是、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回答、问题?”
见不是让他当场来唱上一段儿,林生似乎是松了口气,可还是戒心重重地道,
“倒是可以,不过、我只能回答一个问题,而且只能回答一次!”
第四百二十二章 一道加菜
“好吧,我们对天发誓、不会将你学戏的事情说出去,”
竭力忍住不笑出声儿来,宗吉元瞧着他道,
“现在,就由你来回答一下、小师傅你为什么要学戏呢?”
“这个……是因为、”
听对方问的竟然是这件事,小和尚看上去不是很情愿要回答,可既然已经说好了、不答又不好,一双灵动的眼珠儿转了转、才道,
“那你可要听好了哟,我只回答一次,那是因为俭亲王就快到天津卫来了!”
说完,用逃离般的速度、头也不回地跑了。
这小和尚还真是莫名其妙——
表兄弟二人互相看了看,同样的不明所以、之后又同样的哈哈大笑了起来,边笑着、史思文边连连摇头,道,
“从没见过心眼儿如此多的小和尚,真是笑死我了。”
“哪里是什么心眼儿多,只不过是多想了罢了。”
宗吉元也笑着道,随即挥动马鞭,赶着车继续向前行进。
这件事看似不过就是一个小插曲、甚至就是一个笑话而已,似乎就这样的过去了,可事实上,在宗吉元的心中、却让她十分的在意起来。
因为,表面上那个小和尚的回答、根本就是不着边际,可在其中、却应该是包涵着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俭亲王——
宗吉元自然是知道的,这个人是当今朝中、唯有的两大亲王之一,也是太后的“坚决拥护者”。
而另外一个亲王、和亲王,却是坚决的“保皇派”,这也难怪,毕竟如今坐在皇位上的那个孩子、是他的亲生骨肉,岂有不保之理。
先帝崩后,由于没有子嗣,所以由太后做主,立和亲王的儿子为新君,之所以会这样,主要还是因为算起来这孩子也不是外人,正是太后的小妹妹——也就是替宋老夫人入宫待选的那位——的儿子。
当初,这位小妹妹并没能选上秀女入宫,却被指给了和亲王为福晋,绕了一大圈,大家都不是“外人”。
如今、这位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太后拥护者”、俭亲王要到天津卫来,会是为了什么呢——
宗吉元在心中盘算了一下,暗道、不如就在那里住几天,了解一下详细情形,看看是否有什么可利用的契机。
这样想着,便扭头看了史思文一眼、道,
“表哥,俭亲王要到天津来了,想是有什么热闹事情,不如、我们也去看看热闹,怎么样啊?”
“可以啊,只要是吉元你觉得好、就去好了。”
史思文答应的倒很是干脆,而且目光中也没有了前几天的那种“关切”,看起来似乎颇为平静……
很快,这辆马车便进入了天津地界——
到了这里,自然是更加的繁华,表兄弟二人先找了一家很大的客栈住下,打算休息一夜、次日再打听“俭亲王驾临”的事情。
宗吉元要了一间上房,是一处分成里外的套间,安顿好后、两个人便来到楼下吃晚饭。
其实、按照往日的习惯,兄弟俩基本上都是让伙计将晚饭送到客房中来的,只不过、今天,宗吉元见此店中客人很多,想着在大堂中就餐的同时,说不定还可以从客人们的议论中、收获到一点点的信息,所以才决定到这人声纷杂的大堂中来。
和史思文边吃边聊着的同时,宗吉元的听力也投向这满是京腔津味儿的大堂中,竭力地在各处的扫听着。
只不过,听了好一会儿,也没得到有关“王爷驾临”的话题,宗吉元不免有些遗憾。
正想着该怎么办、才能了解更多一些,忽然有一个伙计来到他们的这张桌边,将一盘菜摆放到这表兄弟二人的面前。
两人不禁一愣,再仔细看看、原来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银耳素烩”。
宗吉元的心中、不禁一动——
这道菜是母亲的拿手菜,更是先父宗四爷的最爱。
可是、平白无故地,伙计为什么会端上这样一道、对自己来说、有着特殊意义的菜呢?
带着警觉的狐疑,宗吉元抬头瞧了一眼、满脸堆笑的伙计,十分诧异地问道,
“小二哥,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兄弟二人并没有点这道菜啊。”
“两位小爷,”
伙计还是那么笑嘻嘻地道,
“您二位确实没点,可这是我们店主特地嘱咐小人、来给两位加的菜,也就是赠送的。怎么,不合两位的口味么?”
“倒不是不合口味,”
宗吉元转念一想,该不会是这家店主认错人了吧,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便又问道,
“只是、为什么会给我们加菜呢?难道说每张桌的客人都有么?”
“这还真不是,”
伙计的笑容略略地收敛了一些、可依然殷勤的很,
“我们店主只让小的给您二位小爷加了菜,而且还特意嘱咐、一定要送这道‘银耳素烩’。”
“是么……”
果然,这里面有些名堂,宗吉元将手中筷子放下、道,
“你家店主在什么地方?可否容我们兄弟二人当面致谢?”
“啊?致谢?”
伙计听了,顿时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道,
“我们店主大概是看着二位顺眼,所以就加了道菜,应该没必要去当面儿致谢吧?”
“诶,这就不对了,”
宗吉元连连地摆着手、很认真地道,
“古人常说、‘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小二哥你看,连一滴水都算是‘恩’呢,更何况是这么好的一道菜呢?无论如何我们也要当面儿对店主道声‘谢’。”
“这……好吧、好吧,”
伙计被她的这番“理论”给弄得哭笑不得,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这位小爷您还真够较真的,那么、就让小的我去问问店主好了。”
“有劳了。”
宗吉元很有礼貌地朝他点了点头。
一直都没有做声,直到那名伙计走开了,史思文才有些不解地问道,
“吉元,这加菜又不是什么十分少见的事情,你为什么一定要去见店主呢?”
“那是因为、并非是小弟我想见店主,而是这家店主想要见我们啊。”
宗吉元看着他,轻笑了一声、缓缓地道。
第四百二十三章 故人
史思文听了,当时就更加的不明白了,顿了顿、忙又追问着道,
“什么?是店主想见我们?吉元,你这是怎么看出来的啊?”
“表哥你有所不知,”
宗吉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
“其实、这道‘银耳素烩’对我们宗家来说,一直都是有着非凡的意义的,而这位店主大概是认识我爹和娘,今天又不知是从哪里看出、我和他们二老有关系,所以才特意送上来这道菜。若真如此的话,在我看来、这八成就是对你我二人的一种试探。”
“可是、万一要是他们的仇家呢?就这样平白地去相见,不会有危险么?”
虽然已经听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可史思文还是有些担心。
宗吉元听了、顿时笑了起来,连连摆着手道,
“不会的,若真是仇家的话、只会记得我娘用过什么武功,哪里会知晓我爹喜欢吃什么菜呢?”
“哦……也是啊……”
史思文想了想、不禁也笑了笑道,
“也只有是朋友、才会了解到彼此喜欢吃什么啊。”
表兄弟俩在这聊着,也只是片刻的工夫,那名伙计便快步赶了回来、道,
“两位小爷,我们家店主说了,不敢劳烦您二位前去,待晚饭后、定更天时,店主会亲自到客房中拜访,还说、务必请二位等着。”
“这……好吧。”
本来觉得让人家店主登门来拜会自己,这样似乎不大好,可又一转念,既然店主如此的安排,想必是有人家的理由,自己也不必过于矫情,听从对方的决定就是了,所以、宗吉元便点头应允……
晚饭过后,宗吉元和史思文回到客房,早有伙计送来热水、热茶,两人洗了手、脚,收拾好后,只等着那位神秘的店主前来。
天刚交定更,房门便被敲响了,接着传来那名伙计的声音,
“两位小爷,我家店主来了。”
“哦、好的。”
表兄弟俩立刻站起身来,宗吉元抢先一步上前、将客房门拉开。
只见门外的那名伙计已经退到了一旁,而出乎意料地、站在他们面前的,竟然是一位中年女子。
不过、虽然已是中年,但这名女子却依然是风韵犹在、楚楚动人,眼角眉稍自带的忧郁、更给人一种为之着迷的感觉。
没想到来的所谓“店主”、竟然会是位女性,宗吉元当时也是愣了一下,可很快便反应过来、上前躬身一揖道,
“晚辈齐帼英、见过店主。”
“齐、公子?”
这位女店主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的迷茫,顿了顿才又道,
“此次任性来访,实在是多有讨扰,还望两位公子见谅才是。”
“岂敢,店主您快请到房中一叙。”
微微笑了笑,宗吉元侧身闪开、同时做了个“请”的手势。
女店主轻轻点了点头,回身对那名伙计吩咐道,
“你去吧,这里不用侍候着了。”
“呃……好吧,有需要的话、就叫小人一声,小人先退下了。”
边说着,伙计边施了一礼、转身下了楼。
女店主转回身、迈步来到房中,三人依次落了座。
按道理讲,宗吉元是晚辈、同时又是客人,应该先开口问对方的来意,可这位女店主似乎是有什么很急切的事情,刚刚坐稳、便看着她问道,
“刚刚听小公子说的是姓齐、是么?”
“哦、并非如此,”
宗吉元有些迟疑,想是不是该说出真名才好,可想了想、还是谨慎些的好,便朝着史思文示意了一下,改口道,
“晚辈是姓齐,但这位是我的两姨表兄,他是姓史、名叫史思文。”
“哦、哦……是这样啊,”
刚刚开始听她说“并非如此”时,女店主的目光中立刻闪动出一丝的希望,又听了后面这句话时,转瞬间又变成了失望,随即又转为了略微不甘心地道,
“难道、小公子不是姓柳么……”
这话说的未免有些可笑,难道人家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还需要你来提醒么?
虽然宗吉元听得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别扭,可再看眼前的这位女店主、已经是满面的忧郁,连连地摇着头,用梦呓般的语调自言自语着,
“不、不对,你不应该是姓柳、应该是姓宗才对啊……”
“这……”
见对方这样的表现,连史思文都有些沉不住气了、问道,
“店主,您这是怎么了?”
“啊?哦,真是抱歉……”
女店主如梦方醒,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是这样,齐公子让我想起了两位故人,因此、适才小妇人言语之中多有冒犯,还望两位公子恕罪。”
“哦?店主人想到的那两位故人,对您来说、应该是十分的重要吧?”
心中暗自想着、果然如此的同时,宗吉元试探地问道。
女店主眼神中透着温和、又端详了宗吉元一下,笑道,
“小公子果然和他们两个人很相象,仿佛就是融合了那二人,”
边说着,边起身倒了两杯茶,用托盘端着、分别放在这表兄弟二人的面前,之后又重新落了座、道,
“小妇人夫家姓金,而我自己姓梅,这家店本是官人家的祖业,但他的兴趣在别的生意上,所以这里才由我来全权打理。
两位公子,刚才我说到的那两位故人,严格地来说、应该是我的两位恩人。二十多年前,小妇人曾嫁过一次人,可经常被婆家人虐待,后来还被卖到了青楼,险些就落入了火坑。当时,多亏了恩人柳香兰和宗志明夫妻,他们二位遇上后、将我救了出来,这样才得以在后来、同现在的官人结为一家人。
齐公子,这么多年来、小妇人一直期盼能够再次见到两位恩人,今天见到长相和他们十分相似的你,又勾起了我对他们的思念,因此、才会有此失礼之处。”
“原来是金夫人,”
听了对方这虽简洁、却很清晰明确的叙述,宗吉元了解到了这位女店主、与自己的父母之间曾经的过往外,同时也知道了该如何称呼对方,
“敢问您一句,晚辈和您说的那两位恩人、真的就那么的相象么?”
第四百二十四章 俭亲王的使命
“是啊,真的很象,”
金夫人叹了口气,目光依然十分温柔地凝视着她、悠悠地道,
“齐公子的长相、同宗志明宗四爷很象,可性格、举止、神态,又与香兰姐姐非常的相似,感觉就象是同一个人似的……”
“其实、这也很正常,”
看着眼前的金夫人十分的动情,想了想后、宗吉元便微微地笑了出来,
“因为、您的两位恩人,正是晚辈的爹娘。”
“哦——”
金夫人顿时露出一脸的“果然如此”的惊喜表情,可还是不解地问道,
“可、可是为什么小公子你会姓齐呢?”
“这个么、晚辈是有苦衷的,”
宗吉元苦笑了一声、道,
“事实上,小侄的真名叫宗吉元,之所以会化名‘齐帼英’,是因为某种原因、不便以真实身份示人,还望夫人见谅。”
“哪里、哪里,都是小妇人一定要刨根问底的,让小公子你为难了。”
金夫人脸上洋溢着开心,可嘴上还是很客气地道。
彼此了解了对方的情况,聊起天来、相互的话题也多了不少,而宗吉元最关心的还是俭亲王来天津这件事情,又聊了一会儿,便尽量显得自然一些地问道,
“金夫人,有件事情、晚辈想跟您打听一下,可以么?”
“当然可以了,”
金夫人满面笑容地道,
“不过,小公子能不能别再称我什么‘夫人’了呢?我和你娘本是姐妹相称的,若不嫌弃的话、叫我一声‘梅姨’如何呢?”
“好啊,”
宗吉元甜甜地一笑,
“那么,梅姨也不要称我为‘小公子’,就叫我吉元,叫我表哥思文好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吉元,刚才你说是有什么事情想要问我啊?”
金夫人很认真地问道。
宗吉元倒没有显露出、她对这件事有太大的关切程度,只是用很随意的口气问道,
“是这样,我们刚刚在路上好象听说,俭亲王要来天津了,真有这事儿么?”
“原来你们两个是想知道这个啊,”
金夫人松了口气般地笑道,
“吉元你还真问着了,若是问旁人可能还不知道呢,此事在平民百姓中知晓的人并不多,那俭亲王来此也算是奉了太后的懿旨,可来我们天津、也不过只是为了挑选戏班子。”
“挑选戏班子?”
就算宗吉元再聪明,也没能猜测出金夫人是如何知道这件“百姓都不知道”的事情,便用一种十分天真的表情问道,
“堂堂的亲王来一趟,就是为了这?”
“是啊,不然这些王公贵胄们、又能有什么事情可做呢?”
金夫人不禁轻轻“哼”了一声,又看了看宗吉元和史思文、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道,
“不过,吉元、思文,你们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莫非也是为了这个来的?”
“那倒不是,”
宗吉元连忙摆了摆手、道,
“本来小侄是要赶往京城、拜会一个朋友的,只不过是途经此地罢了。”
“哦,是为了会朋友……”
金夫人略略思索了一下、道,
“按道理讲,俭亲王来此不应该弄得这么神秘兮兮的,可这世道实在是不太平,洋人来了胡作非为,百姓受不了就起来跟洋人打,来来回回的、都已经有几十年了,可依然还是这么的乱哄哄的。
那些王爷贵人什么的,自然就心虚的很,生怕有什么怨恨朝庭的人、提前知道了,会跑来搞刺杀,所以才如此的小心谨慎,还派了索少将军、事先带兵来天津,将守卫防护的事情做好,随后才敢到这里来。”
“索少将军?莫不是曾在盛京驻防过的、索里大将军的公子,索卜拉?”
宗吉元听了,顿时眼前一亮,追问道。
金夫人点了点头、道,
“正是那位索少将军,怎么、吉元你认识他?”
“也不算是认识,只是在盛京的时候、曾听说过这个人,”
宗吉元轻描淡写地将此话题带过,又问道,
“不过,说起戏班子,京城不是有很多名角儿大家么,为什么那俭亲王还特地跑到天津来找呢?”
“还不是因为太后么,”
金夫人轻轻笑了笑道,
“那位老佛爷听厌了已有的戏文、和戏角儿,希望能在过年的时候看到新戏新角。”
“可是、梅姨您、这个……”
本来觉得再问下去似乎有些不太好,可宗吉元还是压不住心底里的疑问,言语之间、便略微的显露出些许的犹豫。
谁知、金夫人却已经看出她在想什么似的,不等宗吉元再问,便很干脆地道,
“吉元你是不是奇怪,我怎么会知道的如此地详细呢?”
“唔、是啊……”
宗吉元略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点着头。
金夫人却爽朗地笑道,
“那是因为啊、我家官人是世代的皇商,与宫中的一些人颇有些来往。另外,此次挑选戏班子的事、与我家也有很大的关系,吉元你还不知道吧,在这天津卫有一家还算有些名气的戏班子、‘吉家班’,那就是由我家官人资助的。”
“吉家班?”
听到这里,宗吉元的脑海中、猛然浮现出了孔祥宾带的“孔家班”,听燕儿说,他们从前也是在天津这地面儿上唱过戏,只不过后来被对手算计、才被迫出关到了辽东。
想到这里,便问道,
“对了、梅姨,小侄在辽东的时候、曾听来往的客人说过,这天津卫有一个孔家戏班,戏唱的还算不错、是么?”
“何止是唱的不错,”
看起来金夫人很了解当时的孔家班,听她这么一提,当时便叹着气、道,
“孔家班的班主、孔祥宾夫妻二人的唱腔、在当时来说,是谁都比不了的,只是、遗憾的是,太出色了就会引来麻烦,他们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如今早就离开这里、不知去往何处了。”
果然是真的,只是不知道当时暗算孔家的是什么人——
宗吉元心中一动,看金夫人说话的口气,在她手下的“吉家班”、应该也是很有实力的一个戏班,那么,当年和“孔家班”相争、并害他们的,有没有可能……
第四百二十五章 够复杂、够乱
心中有了疑问,宗吉元随即便从审视的角度、观察起眼前这位金夫人。
可从对方那叹息不已的神情上看,又觉得应该不是,便索性直接了当地问道,
“这么说来,孔家班是受了什么人的逼迫、才会离开的,那么、那逼迫他们的又是什么人呢,这个、梅姨您知道么?”
“怎么不知道呢,”
金夫人倒真的是有问必答,表情也是十分的坦然,
“十年前的那次事件、可以说是轰动了整个津门,孔班主的妻子、一头碰死在大门前的那一幕,可以说至今都让人无法忘却。那时、我们的‘吉家班’还没有成立,和孔家班相争的就是现在天津卫最有名的‘桂绣班’。”
“桂绣班?”
宗吉元听了、眼珠儿转了转,道,
“那他们肯定也知道俭亲王来此的事情了,会不会故伎重演,也对梅姨您手下的这个戏班子、打什么坏主意呢?”
“你这孩子心眼儿还真多,”
金夫人一听、忍不住地笑出了声,道,
“这点我和官人也想到了,只不过、我们家也不是好惹的,背后也算是有点儿靠山,所以、那‘桂绣班’的班主桂子良、绣子香二人是不敢明着来害我们的,而且我们又从来都不和他们有任何的来往,他们若是想暗害的话、根本也不会有机会。”
“这就好啊……”
宗吉元轻轻点了点头,心里也安下一些。
又聊了一会儿,看看天色已经很晚了,金夫人暂时告辞,并说好了、等明日里有时间再聊……
送走了金夫人,史思文将客房门关好,回身瞧了瞧宗吉元、道,
“吉元,这几个戏班子的事情、很重要么?”
“可以这么说吧,”
宗吉元叹了口气,端起面前的茶杯、却没有喝下,只是凝视着那青绿色的液体,
“其实、刚刚我和梅姨所谈到的‘孔家班’的人,和我是相识的,而且、包括孔班主在内,他们都是些很善良的人们。”
“哦?难道、就是是辽东县城里的那个……、‘孔家班’?”
这么一提,史思文也一下子想了起来、惊讶地问道。
宗吉元抬起头、看着他微微一笑,道,
“正是他们啊。”
说真的,刚才和金夫人的这番交谈中,即使是对宗吉元来说、信息量也是有点儿大,所以需要尽快的整理一下——
首先,是索卜拉居然就在天津卫,这个是她所没有想到的。
本来,宗吉元最初的打算、就是先到京城去找这位少将军,看看能不能从他这里寻找到契机、达到面见太后的目的,可现在竟然和他离的如此之近,那么、又该如何去见他,这又成了个问题。
其次,就是俭亲王,虽然临别前,宋老夫人曾经告诉过她,在那些皇亲贵族中,可以找到突破口的、并非是太后的妹夫和亲王,相反倒是这个俭亲王。虽然如此,可总还是要想个周全的办法、才可以从这方面下手。
最后,就是那个“桂绣班”。
能够遇上将孔祥宾一家人、迫害到那种地步的罪魁祸首,这倒还真是个意外的“收获”。只是、虽然有心替孔家人报仇,可自己此次入京的使命实在是重大,暂时还没有时间与精力去做这件事情……
对了,还有那个小和尚林生,区区一个化缘的寺院小弟子、说白了就是讨饭的孩子,他是如何知道俭亲王要来天津这件事情的……
真是够复杂、够乱的——
还是先不要去想了,等好好的休息一夜,明天再仔细地梳理一下的好,眼前最重要的是、虽然金夫人说她已经做好了防犯,可还是不得不多加小心,不如就等此次挑选戏班子的风头过去了,再和表哥离开吧,反正、索卜拉也是在这天津。
大脑飞快地转动着、盘算着已经了解到的这些情况,等做好决定、反过神儿来时,正看到史思文那双平静的眼睛、正在出神地注视着自己,宗吉元不禁有些不安地道,
“表哥,你怎么还没进去休息,我这里已经没事了,不用管我。”
“不急,”
史思文微微笑了笑、道,
“反正我们明天也不会赶路,还要在这店里住上一阵子、是吧?”
“唔、是啊……”
果然,表哥是位什么事情都能看清的人,只不过平时不喜欢多言多语罢了,宗吉元边感慨着、边道,
“金夫人是位好人,既然遇上了、就不能看着不管,等选戏班子这件事情过去了,我们再去京城也不迟。”
“嗯,好啊,不过,为什么吉元你让表哥我去里间呢,应该是你在里面休息才对吧,毕竟我是你表哥,在外间休息就行了。”
边说着,史思文已经绕过了屏风、在那后面的的床上一躺、又道,
“别再傻站着了,快进去休息吧,表哥我还真的想睡了。”
“这、好吧,那么、明早见吧。”
宗吉元轻笑一声,边想着、表哥还真是够可靠的,边转身进了里间屋……
……
次日一早,表兄弟二人刚刚起床、梳洗完毕,便有伙计端来一些简单的早茶、早点,并告诉他们、不必再到大堂吃饭,一日三餐自会有人按时给送过来的,还说是店主特地吩咐下来的。
还没等宗吉元和史思文来得及反应,说好的早餐就已经送了过来,另外的一个伙计用一个很大的托盘,端来了一顿搭配合理、营养丰富的早餐,表兄弟二人一看,好意自然不能推辞,那么就坦然接受好了。
吃过了早饭,二人收拾利落,向伙计打听着、一同来到金夫人的住处,前来请安。
见了他们兄弟俩会来见自己,金夫人当然也很高兴。闲聊了一会儿,知道她今天还要去戏班子看看,宗吉元立刻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撒娇般地央求着、想要“和梅姨一同去瞧瞧热闹”。
不知什么原因,金夫人听到她这个请求时、居然也显得很高兴,当即点了头,吩咐伙计们备了车,三人一同乘车前往“吉家班”所在的“隆和大戏台”。
虽然想的很好,不希望再多管闲事,可偏偏、“闲事”就在这戏园子里发生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主打戏
要说这个“隆和大戏台”、在天津也算是一个很出名的戏园子,门前做买做卖的也是不少,自然也是热闹的很。
此时,大概是知道了俭亲王、会来天津挑选戏班,“吉家班”的弟子们一个个的都很卖力气,还没等进大门,远远的、就能够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各种吊嗓子声音。
下了车,宗吉元朝史思文使了个眼色,史思文也是心领神会、和她一左一右的扶着金夫人朝戏园门前走来。
表兄弟二人之所以会这么做,其中自然是有其深意的——
从昨天接触到现在,宗吉元发现金夫人并没有提及到她的子女,要不是因为某种原因、不在身边,那就是夫人和她的官人根本就没有孩子。正因为意识到了这点、宗吉元才和史思文做得就象她的孩子一般。
果然,有了他们二人在身边服侍,金夫人的脸上顿时洋溢着欣喜、又很骄傲的表情,在随行的伙计们的陪同下,一同走进了戏园子大门。
看到东家来了,大家自然都会过来请安问好,有性格开朗的、瞧见宗吉元表兄弟二人,还特地问道,
“东家,这两位小公子长的真漂亮啊,是您的孩子么?”
“是啊,是我的两个侄儿。”
金夫人满脸笑容地回答着。
刚刚来到后院儿,班主吉东来已经得到了消息、迎了出来,
“东家,您来的正好,刚刚馆驿派人传令过来,说俭亲王明天要到我们这里来看戏。”
“啊?!”
金夫人听了,顿时十分诧异地问道,
“不是说、先去‘桂绣班’的么,怎么又突然要到我们这边来了?”
“谁知道呢,”
吉东来也是愁眉苦脸地道,
“偏赶上这几天小红的表现、还不是特别的好……”
说到这里,目光落在了宗吉元和史思文的身上,不由的眼前一亮、急切地问道,
“东家,这两个小兄弟是从哪来的?该不会是您请来的新角儿吧?”
“净瞎说,”
金夫人一听、顿时瞪了他一眼道,
“你这小子在胡说些什么啊,这可是我的两个侄儿,这个名叫齐帼英、而这个稍大一点儿的是叫史思文,他们可是来探亲的。”
“啊?哦,”
知道自己是闹误会了,吉班主顿时红了脸、连连作着揖道,
“抱歉、真是抱歉了,两位公子、请恕小人冒犯了。”
“哪里是什么冒犯啊,小弟倒是觉得吉班主你、是在夸我们兄弟二人长的漂亮呢。”
宗吉元的这句玩笑,让大家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尴尬的气氛也在瞬间化解,而吉东来班主似乎注意到了什么,目光微微的闪动了一下。
扫视着瞧了他们几个人一下,金夫人想起了什么似的,指了指吉东来、对宗吉元道,
“英儿,这位吉班主和他刚才提到的‘四岁红’,原本都是‘孔家班’的弟子,两人都是孔班主的得意门生呢。在孔班主一家人被迫离开后,他们俩被我收留下来,后来我才让他们组建起了这个吉家班。”
“哦,原来如此,”
宗吉元的心中一动,难怪看他如此年轻便已经成了戏班的班主,原来还有这层关系,便拱了拱手、笑道,
“这么说来,小弟更要好好的听听吉班主的戏,饱一饱耳福了。”
“岂敢……”
嘴上客气着,可吉东来看起来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只不过又忍住了,转向金夫人,
“东家,明天的戏该怎么唱啊?”
“还能怎么唱,就那么唱呗,老规矩,就唱‘长恨歌’了。”
金夫人看起来倒不是那么紧张,反倒很随意地摆了摆手,
“走吧,我们进去再说。”
这“吉家班”的驻地条件还是不错的,至少比孔祥宾现在的班子要强着许多,由此也能看出、金夫人对这个戏班子还是很照顾的。
大家来到后院宽敞的正堂中落座,吉东来让弟子献上茶来后,便又迫不及待地道,
“东家,演‘长恨歌’或许有些麻烦,小红这几天似乎不太舒服,而且还一直心事重重的,我担心她明天会演不了啊。”
“是么,这还真的麻烦,”
金夫人听了,也是皱起了眉头,
“即不能改戏、也不能换人,这可怎么办呢……”
看着他们二人相对地发着愁,宗吉元瞧了史思文一眼,却见他一脸的平静,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便朝表哥眨了眨眼睛。
谁料想、史思文倒真对得起她,不但没有“心领神会”,反倒还做出一脸的茫然、假装没看懂。
宗吉元又好气、又好笑地翻了翻眼皮,只好自己开口问道,
“梅姨,出什么事了?您和吉班主为啥会这么愁眉不展的啊?”
“唉,英儿你有所不知,”
金夫人瞧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
“我们这个‘吉家班’的主打剧目就是刚才提到的‘长恨歌’,听戏名、你肯定也猜到了,说的是唐明皇和杨贵妃的故事,完全是我们班子自创的。有很多客人都是为了看这出戏、才会经常来‘隆和大戏台’看戏的。
英儿你想,如果俭亲王来此看戏,我们若是不唱‘长恨歌’,那不是摆明着没把王爷放在眼里么,所以这戏无论如何也是改不得的。”
“是这样啊,”
宗吉元当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所以、假做故意想了想,才问出了自己真正关心的事情,
“那么这不能换人、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才是我最发愁的啊,”
金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这个四岁红和东来他们两人是吉家班的台柱子,但那丫头的心太大,总是希望这戏班能扩大名声、以及规模,去争取当‘天津卫第一戏班子’。可争这第一、第二的又能有什么意思呢,我和东来只求平安、不求名望,所以四岁红才会时不时的闹些小情绪,这不是么,又不肯出来了。
不过呢,虽然是这样,这出‘长恨歌’确确实实少不了她,尤其是其中有一段戏,就是‘马嵬坡’杨玉环自缢那段,普通戏台上、这种情节都是用个人偶放上去代替一下罢了,可四岁红这丫头、经过一段时间的琢磨,竟然自己创出‘真人上吊’的绝活儿来。”
第四百二十七章 各怀心事
“哦?是么?”
听到这里,还真的引起了宗吉元的兴趣,不住地眨着她那如水般的眼睛,道,
“这么说,小侄我更要看看这出戏了!”
“是啊,”
金夫人瞧着她这副可爱的模样,不禁也是会心地一笑,道,
“这算是她独创的,所以、这场戏也成为了这部戏中最叫响的段落之一,而且除了她、其他任何人都演不了的,这回英儿你该明白了吧。”
“小侄明白了,”
宗吉元点着头、道,
“正因为是最叫响的一场戏,若是在俭亲王面前不演的话,同样是大不敬,这还真是难啊……”
“难什么难啊!”
话音未落,忽然从正堂的一侧方向、走出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美貌女子,带着满脸的冰霜,大概是不好意思对金夫人发脾气、眼睛只是瞪着吉东来,气呼呼地道,
“放心好了,我明天一定会登台的,而且把戏演好就是了,省得被人说什么‘忘恩负义’的!”
说罢,怎么来的,又怎么回去了。
吉东来看着她的背影,仿佛是被噎着了似的、半晌才反应过来,喊道,
“小红!你给我回来……”
“算了、算了,”
金夫人倒是没怎么介意,笑道,
“由她去吧,这丫头啊,只要是答应明天能登台就好。”
“可她这样也太没规矩了,且不说东家您在这里,就是当着两位客人的面儿、也不能这个样子啊……”
边说着,吉东来边又踌躇了一下、道,
“我看,我还是瞧瞧这丫头的好,东家,您和两位公子且先坐着。”
“我们又不是外人,不需要你陪着的,尽管去好了。”
金夫人点了点头。
见这两位“台柱子”全都离开了,宗吉元立刻又恢复了自己的随意状态,口若悬河地说开了,
“梅姨啊,不是小侄多嘴,这‘长恨歌’的故事、是不是不太适合拿去给太后唱呢?您看啊,这里面又是被外族打,又是上吊的,大过年的演这样的戏、不太吉利吧。另外,不管怎么说,那杨玉环是后妃,而太后从前也是后妃,这题材是不是有点儿……哪啥啊……”
“你这孩子真的和你娘一样的机灵,”
听完她的这一番的分析,金夫人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吉元啊,你说的一点儿都不错,所以我和东来一直在想着、要写一出新戏呢,当然了,明天给俭亲王演,只不过就是为了展示一下我们班子的功底实力罢了。”
“哦,我说的呢,”
宗吉元长长地松了口气,又朝四处瞧了瞧、小脸儿一红,道,
“啊、不好意思啊,梅姨,这茶喝的有点儿多,我得去方便一下。”
“快去吧,出了门儿,往左拐,再走个三十步左右的就是了。”
金夫人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她、道。
宗吉元答应了一声“好嘞”,便跳起来、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出去。
当然,她并不是真的要去方便,主要还是对那个四岁红很感兴趣。
虽然、刚才见到那位“名角儿”仅仅不过才差不多一分钟的时间,但宗吉元已经在其身上发现了、好几处不太寻常的现象。
首先,是四岁红说话的语气,充满了不屑一顾与厌烦,似乎所处的位置、根本就是个让其恨不得立刻逃离的地方;
其次,是那不屑的背后,似乎有什么靠山在支撑着她,让她可以有足够的底气来抱有这种态度;
最后的一点、也是宗吉元最在意的,就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个女子的气色不是太好,当然,也不是说那种病态的不好,相反、从她说话的声音中判断,四岁红的身体还相当的不错,只不过在其眉宇之间、似乎隐藏着忧虑、以及某种晦暗……
出了正堂门,按着金夫人所说的、向左边拐去,可接下来、自然不会赶往那个“距离三十步左右”的地方,宗吉元一转身,凭着超人的听力、追寻着吉东来的脚步声、尾随而去。
原来觉得、这位吉班主是去见四岁红了,只要能跟上他、就一定能见到自己想找的人。
可是、让她失望的是,当宗吉元来到那几间、为他们这几个名角儿特殊安排的住处附近时,却见吉东来正在和一名年纪很小的女弟子说着话,脸上还带着疑惑与失望,
“怎么?小红她并没有回来?”
“是啊,四岁红姐姐刚才说她去前面见东家,之后就没见到她啊……”
小小的姑娘、用小猫儿一般的声音解释着。
吉东来还有些不甘心地、朝着小姑娘身后的那个房门看了看,
“她明明只说了几句话、便又转回来了,不在这里、又会去哪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
小姑娘揉搓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红着脸说道。
其实,吉东来的这句话、本就是在自言自语地说的,并没有在问这孩子,所以也不再多说、只是摆了摆手、道,
“好了,我知道了,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嗯……”
小姑娘怯怯地点着头,直到看着自家班主离开、不见了踪影时,还在呆呆地站在原地。
和她一同没有动的、还有宗吉元。
不过,宗吉元可不是对此有什么怀疑,因为、仅凭那间房中没有一点的声音来看,这小姑娘并没有说谎,那么、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四岁红又会跑到哪里去呢?
凭借着旁边的一段矮墙,宗吉元纵身跃上了屋顶,居高临下地四处张望着。
这么做,果然还真的有了成果,就见在离她不远的一处角落里,四岁红正藏在那里,看样子、似乎是正在同隐藏在房檐下的一个什么人说着话。
从这个角度,看不清她对面的那个人,宗吉元蹑手蹑脚地从房坡处、朝着那边移动了一段距离,可已经来到最边缘,也只能看到其侧后脸、及大致的轮廓。
远远的、只能看出那是一个高个子的男人,穿着蓝布长袍,外面罩了一件同色的坎肩,皮帽子压得有点儿过分的低,更让人看不清他的长相……
第四百二十八章 背叛
此时,只听这个神秘人用略显冷漠的声音、道,
“你何必着急呢?我们老板既然已经答应了,就不会反悔的。”
“可我实在等不下去了,”
四岁红的声音、因急促而有些颤抖,
“明天、明天是我所能忍受的最大极限了,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如果你们老板不答应,那我自己说不上会做出什么来!”
“瞧你啊,何必要这样呢,”
那男人也许真怕这个“小辣椒”似的女子会乱来,便温和下来声音、安抚般地道,
“凭你四岁红、有谁会不想要你呢?且不说老板那里,就是我、也舍不得放开你啊。”
“但愿你说的是真心话……”
大概是这种话听了不止一回了,四岁红并没有因此就变得脸红心跳、柔情万种,反倒是变得很沮丧般地道,
“明天,是我最后一次为吉家班子唱戏了,之后、一切都要有个结果,你要答应我。”
“我答应,这样总该可以了吧,”
那男人的声音更加的温柔,可宗吉元听得出、那里面没有掺入半点的感情,只是那样地说着,
“明天,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结果的。”
……
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所谈的、具体是什么事,但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那就是四岁红打算背叛“吉家班”、背叛金夫人了。
只是没弄清楚、她是要转投到哪里去,尽管去“桂绣班”的面儿大,可毕竟这两个人的言语之间、始终都没有提到,这一切都只是猜测了。
要不要将此事告诉给金夫人呢?
略略思忖了一下,宗吉元决定还是先不要揭穿的好,因为这样做的话、实在是弊多利少——
若是让她和吉班主知道了,势必会影响到明天的演出,那样反倒不好了,不如暂时隐瞒下来,等这出为俭亲王准备的戏、唱完了再说吧,大不了、在四岁红离开后,自己帮忙排一出新戏……对了、那出“女秀才移花接木”就不错……
边想着心事,边回到了正堂前,见吉东来也已经回来了,不过看得出、尽管是在竭力地陪着笑容,可还是掩饰不住那内心的愁苦。
又聊了几句,宗吉元瞧了瞧吉东来,然后转向金夫人,
“梅姨,明天的戏、小侄说什么也要看的,不如我们今晚就住在这里吧,不知道方不方便呢?”
“方便,怎么会不方便,”
金夫人含笑点着头,又回身对吉东来道,
“东来,让人将那两间客房收拾好,今晚我和两个侄儿就都住在这儿了。”
“啊、好啊,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吉东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露出很开心的表情、转身走了……
俭亲王这出人意料的驾临,让戏班子里的弟子们都很紧张,每个人都抓紧时间排戏、练习。
要知道、来的可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真的出些差错的话,不只是演砸了的问题,万一千岁爷一生气,打一顿板子、挨一顿揍,这都不是不可能的,所以,此时整个院子里到处都是忙碌着的身影。
午饭过后,宗吉元和史思文陪着金夫人在院中四处走动着,来回几次,果然没看到四岁红。
暗中想着心事,忽听身边的金夫人轻叹了一声,
“这丫头,看来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莫非、梅姨已经知道了四岁红要离开了么——
宗吉元扭回头望着金夫人,假意没听清楚地问道,
“怎么了?梅姨您是有什么心事么?”
“不是,我只是担心小红,怕她被什么人给骗了,”
金夫人无奈地笑了笑、道,
“可仔细想想、她确实也是真的不小了,如果有了什么她自己的想法、倒也是可以理解的。”
“哦……”
不加评论地应了一声、宗吉元看了看她那有些失落的面容,轻声道,
“梅姨,您是不是有些倦了,不如让表哥扶您去休息一会儿。”
“我还真的累了,”
金夫人顺势点着头,瞧了他们二人一下,道,
“吉元啊,你自己随便啊,我和思文进去坐一会儿。”
“好的。”
宗吉元看向史思文、朝他点了点头,
“表哥,我再去走一圈儿,随后就回去。”
“嗯,知道了。”
答应了一声,史思文便扶着金夫人,向正堂方向走去。
见这二人离开了,宗吉元立刻扩大了自己的“参观”范围,因为她真的很想知道,刚才同四岁红说话的那个人、是否还在这个院子里,以及那个正想着背叛的台柱子,到底在什么地方。
再次来到弟子们休息的那个跨院中,隐隐听到一阵压抑的哭声——
这声音很微弱,应该是某个人躲在房中偷偷地哭,也许还用被子蒙着头,所以是凭着宗吉元的听力、才能将将的听到,普通人应该是听不到的,不过,从声音传来的方向看,正是四岁红的住处。
“傻丫头……”
宗吉元不禁摇了摇头,却莫名其妙地联想起当年孔家班中的那个六月红。
正在这里感叹着,忽然,离她很近的一个房门开了,吉东来从里面走了出来。
两人四目相对,均是一愣,可吉东来很快又变得有些欣喜、道,
“齐公子,您怎么会在这儿,是有什么事情么?”
“啊,不是,我就是随便走走,不知不觉的就走到这儿来了。”
宗吉元凝视着他,很平静地答道。
吉东来听了,似乎是松了口气,看着对方再次欲言又止。
已经是第三次在他的脸上见到这种表情了,连宗吉元都看得有些难受,索性问道,
“吉班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要问我啊?”
“唉——、是啊,”
吉东来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这个,请问齐公子听您的口音、是不是关外辽东的人啊?”
“正是,怎么了?”
宗吉元大概猜到他想要打听什么了,可还是不动声色地反问道。
吉东来又踌躇了一下,才鼓起勇气般地道,
“是这样,我曾听从辽东来的客人说过,我师父孔班主他们一家好象流落到了那里,不知是不是真的……”
第四百二十九章 王爷驾临
“是真的,”
宗吉元微微一笑,暗道、果然是要问这个,不如就全都告诉他好了,
“孔班主带着孔家班、如今就在辽东县城内,并且他们都还好,孔班主的女儿燕儿也已经长大、可以为爹爹分忧了。”
“是真的么?那可真的是太好了,太好了,”
吉东来一副喜极而泣的样子,连声说道,
“当初我太优柔寡断了,没有跟着师父一起走,到现在都在后悔,真希望有生之年、还可以再见他们父女一面……”
“一定会有机会的,”
宗吉元安慰了他几句,又问道,
“明天的戏没问题吧,小弟可都等不及了想要看了呢。”
“没问题,应该没问题……”
嘴上说着“没问题”,却明显的、这位吉班主并没有多大的底气……
这一天、大家都忙到很晚,虽然第二天要来看戏的人并不多,却是哪个都惹不起的,所以头天晚上就得将所有需要的、全都准备妥当,一时间从台上到台下、从台前到台后,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一直在旁边观察着的宗吉元、并没有看到同四岁红相见的那个男人,本身当时看的就不太清楚,只不过是牢牢记住那人的声音而已,所以、即使真的出现了,若是他不出声、而且换了衣服,宗吉元就很难认出来。
想了想、还是算了,大家都在这忙,只有她在周围转来转去的,连自己都觉得碍眼,边转身离开、到客房中陪金夫人说话去了……
次日一早,起床后、梳洗已毕,宗吉元和史思文走出房间,当时就愣住了——
本以为、他们兄弟俩已经够早了,可当二人来到院中时,见大家又开始忙碌起来了,而且在他们中间,宗吉元还看到了四岁红的身影。
四岁红当然不会做那些搬东扛西的事情,此时,她正在认真的验看着几件道具,一抬头、正好瞧见这表兄弟二人,却不知为何、一双柳眉居然皱了皱、也不理会,转身朝前面走去。
宗吉元看着有些好笑,本想和史思文闲逗几句,可身子刚刚向表哥倾斜过去,身后便传来了金夫人的声音,
“哟,你们两个孩子干嘛要起的这么早啊。”
“梅姨,给您请安了。”
兄弟二人连忙回过身,一同施着礼,之后、又一同走过去一左一右的扶住她,宗吉元便笑道,
“我们俩恐怕这已经是最晚的了。”
“你们俩又没什么事情,”
金夫人笑着道,
“不过也好,馆驿差人送信来、说王爷辰时末到,等会儿、吃过早饭后,你们两个就陪我迎接一下好了。”
“这个……”
说心里话,宗吉元还真不想去迎接那个什么俭亲王,因为她担心会碰见索卜拉。
虽然索卜拉本来正是她要找的人,可象这样突然地遇到了,说不定会弄出什么乱子来,凡事还是要求稳的好。
不过、又转念一想,也许、那位少将军只担负着保护的职责,也不一定就会到这戏园子里来,借这机会、了解一下俭亲王的为人、倒也不是不行的,便又点了点头、道,
“好啊,只是我们兄弟俩年纪轻,没见过什么世面,担心会礼数不周、得罪了王爷,所以、能不能只让我们跟在您的身后,这样可以么?”
“可以啊,你们这两个孩子就跟着我好了,不必做别的。”
金夫人微微一笑、道。
不过,说是辰时末,可一直等到了巳时中,才听戏园子门前的街上有点儿乱,接着,守在门前的戏园子伙计、便火烧火燎地跑了进来,边跑边喊着,
“班主、不好了!俭亲王爷来啦——”
王爷来了,他竟然说什么“不好了”,看来这伙计也真的是吓懵了。
宗吉元暗自好笑着,和史思文一起跟在金夫人和吉班主的身后、出去跪迎。可当她一看到已经来到门外的、那位贵人时,登时也在心底里面大叫了一声“不好了”,因为,在俭亲王身边的、赫然就是索卜拉。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宗吉元无可奈何地咬了咬牙、心道,就算是“狭路相逢”,可我跑还不行么,想到这、便小声儿对史思文道,
“表哥,我茶水又喝多了,还得去方便一下,一会儿你和梅姨说一声啊。”
“啊?”
史思文当时就愣住了,
“可、这,吉元……”
不等他再说什么,宗吉元早抽身退出,一溜烟儿地从人缝儿中钻了出去。
可还能躲到什么地方去呢?
略略想了想,一抬头,正看见眼前那个宽敞的戏台,立刻有了主意,趁所有人不注意,迅速地躲进了后台上场门儿的内侧。
而就在此时,一个人影从眼前一闪而过,宗吉元的脑子里立刻敲响了警钟,疑道、会不会是有什么人在捣乱?
二话不说,纵身掠了过去,可在这狭窄杂乱的后台中、根本就找不到那个“人影”,侧耳想听上一听,可此时,看戏的和唱戏的全都回到了戏园子里,周围已经是人声吵杂,无法再去辨认。
虽然不太甘心,可宗吉元也只得叹了口气、退回到台口处。
扭头再看时,只见索卜拉已陪着俭亲王、在早已经准备好的特殊席位上落了座,身边的随从护卫们,有的端茶、有的上点心,戏园子在之前事先摆好的那些、全都被撤了下去。
金夫人经过王爷的允许,在旁边下垂首所设下的一处座位坐了下来,史思文自然而然地侍立在她的身后。
宗吉元就这样从后台口往台下看着、却见金夫人在不时的朝四周围张望着,直到史思文对她悄声说了几句什么、这才点了点头,稳稳地坐在了那里。
估计这就算是躲过去了,宗吉元也安心地观察起了周围的动静,可正看着,一个略显惊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齐公子,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你不是该陪着东家、和她在一起么?”
“啊?哦……”
回头看时,见站在身后满脸不解地望着自己的,原来是已经上好妆、带好了行头,正准备出场的的吉东来。
第四百三十章 众目睽睽下的罪案
一看到眼前吉东来的这身戏装,宗吉元忽然灵机一动、连忙道,
“是梅姨让我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还说具她估计、今天人手似乎不太够……”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可真是太好了,”
吉东来听了,先是愣了愣,转而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立刻拉住她的手、边朝上妆的那间屋子里走,边兴奋地道,
“齐公子过来的还真是及时,正好有个小太监的龙套没人来演,还需要小弟子一人分饰两个角儿,齐公子正好可以来缓解一下。”
宗吉元一听,顿时哭笑不得,本来只是应付一下、免得他再追问,谁知这位吉班主还当真的。
可是、话既然已经说出来了,再想反悔是不可能的了,不过、转念想想,这样倒也不错,扮上戏装后、哪怕是正面和索卜拉遇上,应该也不会被那位少将军给认出来了,便坐在镜子前给自己上起妆来……
锣声一响、这便是开戏了。
吉东来和四岁红的唱腔、真是精彩得令人拍案叫绝,而做为“龙套”、可以在台上近距离地欣赏这场戏,对宗吉元来说、还真是个难得的体验。
很快,这部主打戏在缠绵悱恻的戏文中、来到了前半段的尾声,也就是唐明皇李隆基、在马嵬坡被迫赐死杨玉环的这段戏。
经过一段生离死别的对唱,饰演贵妃的四岁红、就要进行她被称为拿手好戏的“贵妃投环”,也就是她自创的“真人上吊”了。
四岁红不愧是天津卫的名角儿,连上吊这么凄惨的戏、都能让她给演得如此的唯美——
只见她在吊上去时,那不停的抖动、挣扎的身姿,带动着配合着剧情的素白长裙、翩翩飞舞着,直到不动,真是令观戏者倍感惊心动魄……
这可真是实在让人叫绝,害得连宗吉元忍不住都要叫起“好”来,却偏偏还不能这么做。
台上死般的宁静,而台下在死寂片刻后,忽然地传来喝彩声——
是俭亲王和索卜拉在带头叫好。
到了这里,按照剧情的发展,四岁红应该就要从“环”上飘然而下,向观众略微答谢一下,之后稍做休息、还有下半部“唐明皇神会太真”的另一场重头戏。
可是、四岁红始终没有动……
在喝彩声中,最先感觉出不对劲儿的当然就是宗吉元,可因为不知道真正的剧情走向如何,同时也不想引起索卜拉的注意,所以没有敢擅动。
直到吉东来忽然惊叫了一声“小红”、扑上前去时,宗吉元这才跟在他的身后,冲到了仍挂在上面的四岁红的身旁。
抬手摸了摸那低垂着的手的腕处,已经没有了脉搏,宗吉元小声提醒着已经乱了方寸的吉东来,
“吉班主,快点儿将她放下来。”
“啊、好……”
吉东来连忙用双臂抱住四岁红、并竭力向上托举着,宗吉元早已拉过旁边做道具的凳子、跳了上去,用靴筒中的短剑将那条“贵妃”用来上吊的白绫子割断。
随着四岁红的身体、软软地倒在吉东来的怀里,之后又被放倒在地上时,台上的其他人、终于乱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四岁红姐姐她……”
七嘴八舌的、戏台上已经是一片惊呼,宗吉元连忙小声对紧抱着四岁红的遗体不放的吉东来道,
“吉班主,先让大家安静下来,王爷还在看着呢。”
“啊……”
抬起已被泪水冲花了的脸,吉东来眼中只剩下了绝望,嘴微微地张了张,却没能发出任何的声音。
而与此同时,却听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台下传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啊,是索卜拉——
宗吉元本能地将自己缩到吉东来的身后,硬生生地将他拉了起来、推向了前面,压低声音道,
“吉班主,你一定要冷静下来,眼看着这已经是惊驾了,如果不能说清楚的话,这整个戏班子的人、可就都完了。”
“啊、我、知道了……”
吉东来就着戏台上、朝着俭亲王的方向跪了下来、颤抖着声音道,
“这里、会发生如此的事情,让王爷您受惊了……万务求您恕小民之罪……”
“恕罪?!”
应声的仍然是索卜拉,代替已经面色铁青的俭亲王、向前踱了几步、道,
“既然你承认有罪,那好,本将军倒想问问你,你所犯了何罪?”
“我、我个……”
看来吉东来的确不善言辞,被眼前这位威风凛凛的年轻将军这么一问,顿时再次张口结舌、回答不上来。
到了这一步,金夫人当然不能再不管不问了,而且身为此戏班子的东家,就是想将自己摘出来、恐怕也是办不到了,只好上前跪倒、道,
“王爷、少将军,都是我们之前没有详查,以至于道具出了问题,才会发生这样的不幸,是小民们的过失……”
“过失?呵呵,你这妇人倒真的会说,”
索卜拉瞟了她一眼、回身向俭亲王施了一礼,道,
“俭王爷,可否让小侄再多问他们几句?”
“唉——、真是吓了本王一大跳呢,”
此时、俭亲王好象刚刚如梦方醒一般,又瞧了瞧那乱糟糟的戏台一眼,转而又露出一副看热闹的神情、道,
“本以为是演戏,哪想到还真的勒死了一个,本王我还得坐在这儿缓上一缓,那好吧,就交给你小子处理吧。”
“明白了,交给小侄来办好了。”
索卜拉看起来却是胸有成竹,扫视了戏班子这边的人们一眼,对身边的两名副将郎永宽、项永忠嘱咐着,
“保护好王爷。”
话音未落,都没等两个副手回答、便一个箭步冲上了戏台。
他这一行动,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当然、最吃惊的还是宗吉元。
其实,见了索卜拉刚才对金夫人和吉东来的态度,宗吉元心里有些许的不痛快,所以一直在想着心事,同时、因为担心着吉东来,一直都站在他的身边。
此时,就见索卜拉突然地直接奔着这位吉班主来了,使得宗吉元险些和他来了个脸对脸。
第四百三十一章 双簧
虽然已经上了妆、穿了戏服,而且为了不被认出来,还特地画了个丑角儿的小花脸,可若是离的过于近了,难免不被对方认出来。
心中一急之下、却也是急中生智,宗吉元当时一附身、在吉东来身旁也跪了下来,做出一副因为害怕、而不敢抬头的样子。
还好,索卜拉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只是来到吉东来面前,来回踱了几步、幽幽地问道,
“吉班主,你也想说、这只是过失么?”
“这、是啊,是过失……”
吉东来原本就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你让他说出点儿别的什么理由来,恐怕他还真就想不出来,所以也只能顺着金夫人的说法说了。
索卜拉瞟了跪在眼前这个人一眼、冷冷地一笑,突然、出人意料地朝着跪在其身旁的“小戏子”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抓住对方。
宗吉元自然没有想到、他还会有这么一手儿,可凭着本能、向旁边一闪身,索卜拉一下子抓空。
本来,他这一抓、并非是认出扮成“小太监”的是谁了,只不过是出于自己的目的、想就近抓个戏班子的人来审问而已,可被对方象条鱼儿似的、瞬间躲过,登时也是一愣,可抬头再找那个小戏子,却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站在离他不远处的,是个年轻的书生。
这书生当然就是史思文——
对于自己的这个聪明伶俐、又很有本事的小表妹,史思文这当表哥的是再熟悉不过的了,所以没多久,便已认出台上那个手捧拂尘、画着小花脸儿的龙套,正是宗吉元。
开始他还没弄明白、这丫头怎么跑到台上唱戏去了?可后来慢慢地、似乎看明白了些什么,再后来、台上发生了这样的一幕,他真的很想听听宗吉元是怎么看的,便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主要的几个人身上时,自己悄悄地也登上了戏台。
偏偏、这时,索卜拉出人意料地来了这么一手,而与此同时,史思文也更加确定了、自己的表妹是在躲着这位年轻的将军,便在宗吉元躲闪的一刹那、将其拉到自己的身后。
吃惊之余,索卜拉也没时间再去追着那个“逃的很快”的“小戏子”不放,只得重新就近拉过另一名龙套弟子来,冷冷地道,
“本将军要问你几句话,你要老实回答!”
“啊、是……”
这名早已被吓傻了的龙套弟子、当时就跪了下来。
索卜拉丝毫不肯放松、死盯着他追问道,
“刚才唱的这出戏、你们前后共演过多少场了?!”
“前后、演过很多场……”
龙套弟子吓得上下牙直往一块儿碰,勉强地回答着。
索卡拉听得一皱眉头、喝问道,
“很多场是多少场?!几十场、还是上百场!”
“这、没有上百场,可、也有几十场……”
龙套弟子好不容易才答出来,浑身已经抖成了一团。
躲在史思文身后的宗吉元、真的有些生气了,心道、好你个索卜拉,这才多久没见啊,居然也开始学会欺负弱小了。
正在这暗自憋气,就听索卜拉又问道,
“演了几十场了哈!那么、每次这女戏子演这上吊一幕时,都是这么扭来扭去、挣扎着的么?!”
“这个、没有,今天确实与往日不同,这都是因为事出仓促、才会……”
大概是实在看不下去、那小弟子被吓成这副样子,吉东来终于冷静了下来、仗着胆子回答道。
索卜拉听了、看了他一眼,忽然哈哈大笑了几声、又道,
“你这不就是不打自招么?既然这场戏已经是演熟了的,难道还需要详查、还会有仓促这样的事情发生?你吉班主在见到这女子发生异样时、就该及时的救下她,而你不但不救,反而任其挣扎下去、直到她命丧戏台前。
这一切可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你还敢狡辩称、这只是过失?!”
“将军,这、这真的是过失……”
吉东来此时已是百口莫辩,泪水又一次涌了出来。
索卜拉仍然不为所动、冷笑道,
“什么过失,明明就是当众杀人!而且还敢当着俭亲王的面儿,尔等真是胆大包天……”
“将军你此言谬也!”
旁边传来一个略带愤怒的声音,打断了索卜拉所做出的判断。
所有人均是一愣,同时将目光转了过去,却见史思文站在那里——
这个平日里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书生、此时看起来十分的生气,而躲在他身后的宗吉元、可就更生气了。
不过,生气归生气,却不敢露面当场驳斥对方,只好在索卜拉发出质问之时,压低声音、以最简短的语句对史思文说明了如何应对他的质疑。
这表兄弟二人、索性在此唱起了“双簧”,当吉东来被逼迫到绝境时,由史思文出头、宗吉元在他背后出主意。
只不过、因为心中带着愤怒,所以这一开口、就震住了所有人。
索卜拉也是微微地愣了愣,瞧着眼前这书生的神情举止,好象似曾相识,顿了顿才道,
“‘谬也’?你倒是说说看,本将军的话哪里谬了。”
“将军,”
其实、史思文自己都被自己刚才的语气、给吓了一跳,还好对方并没有发脾气,反倒让他解释,这才放下心来继续道,
“将军您刚才说这是‘当众杀人’,试问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呢?吉班主怎么会糊涂到、当着各位杀人的地步?
另外,将军的根据是、这出戏已经是吉班主他们演惯了的,不应该再出现过失,可这话若是放在往常、自然是不错,可在今天这个场合就不对了。”
“哪里不对呢?”
索卜拉皱着眉头、死盯着他问道。
史思文又定了定神、道,
“往日里,来看戏的客人都是平民百姓、以及常来的熟客,大家只要用心演便可;但是今天、台下坐着的是俭亲王爷和将军您,吉班主他们自然因敬重而感到紧张,而且为了演的更好、还准备新创一些更精彩的情节。
可让他们措手不及的是,王爷竟然会提前了七天前来,以至于刚刚策划好的剧情、根本没加排演便匆匆忙忙地开场。
当然了,所说的这‘新创’,就是刚刚让四岁红丧命的那一幕,也正是因为如此,吉班主才没能弄清楚四岁红的挣扎过程、是不是她出于剧情新加的动作;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没有及时上前抢救,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将军、王爷,小民抖胆问一句,是什么原因让亲王提前驾临,不是说好了、今天是去‘桂绣班’,而七天后才是到吉家班这里来的么?”
第四百三十二章 缓兵之计
“这个……”
史思文的这一番侃侃而谈、还真的让索卜拉不知怎么回答才好,顿了顿、才又盯着对方道,
“这其中的原因、你无需多问,可是、无论如何,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死在台上,不可能就这样因为你的这番话就算了,何况、你所说的也不过就是一面之辞,用来狡辩的借口而已,尤其是、还偏偏发生在俭亲王爷的面前。来人啊,立刻去通知天津知府衙门,让他们前来彻查此事……”
“且慢!”
史思文再次出言阻止,而且还是凭着他自己的本能,
“将军,如果知府衙门的人来了,本地的民众、对吉家班势必会有不好的误解,即使是最终查出他们是无辜的,将来也会受到影响。”
“这个、本将军可不管,”
索卜拉居然笑了,缓缓地道,
“我只管负责王爷的安全,其它的可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是么,可这正是将军你的职责,为何要推给天津知府衙门呢?”
从史思文的身边传出一个奇怪的、略微沙哑的声音。
没想到还会有第二个人敢反驳这位将军,大家再次吃惊地将目光投在那个、大半个身子都躲在史思文后边的“小戏子”身上。
此时的宗吉元是实在按捺不住了,心道、这家伙难道真的不顾百姓的死活了么?!而且,再靠“演双簧”的方法,已经来不及了,只好伪装的了自己的嗓音、亲自出面了。
她这一露头儿,索卜拉一见、正是刚才那个“逃得很快”的小戏子,目光顿时闪了几闪,冷冷地问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不是很明白么,”
宗吉元不由自主地瞪了他一眼、道,
“你带了这么多人、口口声声是来负责王爷安全的,可真的发生事情了,却往知府衙门一推了之,这可真是够‘负责’的。”
“不是、你……”
索卜拉听的又好气、又好笑,同时不知怎么、从这个“小戏子”身上感受到的那种“似曾相识”、就更加的甚,忍不住地问道,
“那好啊,你倒说说、该怎么办呢?”
此言一出,大家听得都有些惊讶,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位刚才还咄咄逼人的少将军,居然会愿意听从一个“小戏子”的意见。
宗吉元也不客气,继续沙哑着嗓子道,
“刚才东家和吉班主都说了是过失了,虽然说、出现这样的过失一定有其原因,但班主一定会查明白的,何必要惊动官府呢?如果将军你真的肯负责,那不妨给我们七天的期限,我们一定会查明真相的。反正、七天后俭王爷还要去‘桂绣班’,在这期间又不会离开天津卫,为什么就不能给这些弱小的人们一条出路呢?”
“七天哈?”
索卜拉带着很新鲜的表情、瞧着眼前的这张“小花脸儿”,接下来、却问了一句似乎不相关的话,
“你这小家伙真的也是唱戏的么?”
“是又怎么样……”
宗吉元不高兴地道。
索卜拉脸上似乎露出一丝的笑意,
“既然是唱戏的,怎么会让嗓子哑成这个样子啊?”
“又不是我自己愿意哑的……”
宗吉元噘起小嘴巴咕哝了一句。
不料,索卜拉再次出人意料地进前一步、朝她靠了上来。
宗吉元一见,立刻闪身躲到史思文的身后、探出个小脑袋,大声叫道,
“干什么、干什么!你想干嘛?!”
“不想干嘛,”
在众人一片愕然的目光中,索卜拉居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好吧,就象你说的那样,让你们自己来查吧。不过,若是在这七天内、你们这个戏班子的人要是都跑了,那可怎么办呢?”
“怎么可能,这些人又能跑到哪里去啊,”
宗吉元依然伸着脑袋、撇了撇嘴道,
“既然你不放心,就让你手下的那些兵、将戏园子围起来,任何人都不准随意出入,这不就完了么?!”
“这倒还真是个好主意,”
索卜拉居然还很的认真地点了点头、道,
“可以,就按你所说的这样,给你们七天的时间,若到了期限给不出个说法来,别说本将军饶不了你这个‘小家伙’。”
说完,转身下了戏台,对郎永宽、项永忠吩咐道,
“你们两个,将兄弟们分为两班,然后把这家戏园子给我围起来,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出入。”
“嗻!”
两个人一同施了礼、之后去分派那些亲兵们。
索卜拉陪着俭亲王起身返回馆驿,离开前、再次朝戏台上看了一眼,却没能如愿地再次看到那个有趣的、哑嗓子“小戏子”,心中莫名地升出几分的惆怅。
而此时,宗吉元早已和史思文一起、将瘫坐在台板上的吉东来扶起、并隐没在那些弟子中间……
……
不管怎么说,这缓兵之计也算是争取出一段时间。
四岁红的遗体暂时安置在她原来的房间中——
因为事情还没算完,不能任意处置,不过宗吉元已经和金夫人、吉东来二人一块儿去看过,并仔细地查验过了,果然、除了颈部的勒痕外,再无其它的伤处。
此时,俭亲王和索卜拉的人全都已经离开,戏园子里又只剩下戏台的伙计、及戏班子的人。三个人、外加上史思文来到后院的天井中,打算商量个办法出来。
直到了这个时候,金夫人才长叹了一声、道,
“本来我也没有奢望、要去给太后唱什么贺岁戏,可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还真是让人发愁。”
“东家,都是东来的错,是我给弄砸了……”
看样子,四岁红的死的确给他很大的打击,以至于到现在为止、吉东来还没有从悲伤中摆脱出来,只剩下了一味的认错。
宗吉元一见,觉得这个人真是即可怜、又令人无奈,只好轻轻摇了摇头、转而对金夫人道,
“梅姨,眼下不是发愁的时候,有件非常要紧的事情需要马上去办。”
“哦、是什么事情呢?英儿你尽管说吧。”
金夫人听了,立刻用满是希望的目光看着她。
第四百三十三章 一个多出来的人
经过刚才与索卜拉的那段交涉,金夫人和吉东来都看的出、这两个年轻人绝非是普通百姓可比,所以、现在听说有事情要办,猜想、一定就是有关四岁红之死的了。
宗吉元瞧了一下周围、才道,
“梅姨、吉班主,立刻让所有戏班子中的弟子、以及戏园子里的伙计,全都到这院子里来,任何人、一个都不能落下。”
“啊、好的……”
虽然并不太理解,可金夫人还是二话不说的对吉东来道,
“东来,立刻按照英儿说的去办。”
“嗯,知道了……”
答应了一声,吉东来小跑儿着去通知了。
趁这段空档的时间,宗吉元主动对仍然不是很理解的金夫人、解释着道,
“梅姨,刚才在台上,大家都在乱着的时候,小侄看了一下,四岁红演‘投环’的一幕中、用来做踏板的短梯,结果发现被人为的破坏掉了,因此、才导致了四岁红当时踩空、才会送了命。
所以、虽然我们对索少将军说是‘过失’,但事实上、确实是有人在拆吉家班子的台。另外,小侄似乎看到一个可疑的人、一直在躲躲藏藏,说不定那就是凶手。”
“这么说来,真的存在一个凶手喽!”
听了她的说明后,史思文和金夫人都吃惊地点了点头,可很快,史思文又有些不解地问道,
“可是,让大家都到这里来、又是为什么呢?”
“当然是为了找到那个人,”
宗吉元边回头瞧着开始往院中聚集着的同时、还在七嘴八舌地小声议论着的人们,边道,
“因为那个可疑的人、在俭亲王来的时候还在这里,当时戏园子的四周围、已经被亲兵们把守住了,而亲王走后,索卜拉又立刻让他带的人、将此处封锁住,所以,那个混进来的人、应该是没有机会离开的。”
“哦,也就是说、那个凶手现在就躲在这戏园子里?!”
史思文恍然大悟、立刻也将目光转向那些越聚越多的人们。
宗吉元见他这如临大敌的样子,担心他会过分紧张,只得安慰道,
“不过、表哥,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一会儿、你陪着梅姨和吉班主就行了,其它的事情交给小弟我来处理。”
“嗯,我知道了。”
边答应着,史思文边本能地靠近了金夫人,并扶住了她。
此时、戏园子里,大家得到了消息、差不多都已经来到这里,整个院子的大半都被挤满了。
朝吉东来点了点头,宗吉元上前一步、对着众人道,
“大家听我说!刚才索少将军派人来传令,事情在没有查清楚之前,这个戏园子里的任何人都不允许随意出入,但若是原本就住在这里的人、还可以进来,只是要事先告知他们。所以让我们先自行查点一下,有没有外出还没有回来的人,如果是有的话、就告诉他们一声。
既然如此的话,我们现在就查点好了,各位都找一找你们平日住在一块儿的伙伴,如果都在的话、就一起走到院子的另一边来;若是发现缺了谁的话、那么就尽快告诉吉班主,也好做个统计。
大家可都听明白了么?!”
“听明白了!”
答应了一声,戏园子的伙计、以及戏班子的弟子们均开始忙了起来,互相地找开了。很快,便有人三三两两、四五成群地结伴来到院子的另一边。
宗吉元将双手交叉着、叠抱在胸前,神色悠闲地看着每一个人的表现。
其实,今天本来是十分忙碌的日子,根本就不可能有谁会外出。事实上、连“索卜拉让查点人数”的这个理由,都是她随口编造的,而且宗吉元真正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看有没有缺了谁,而是要看会不会多出了什么人。
就这样,随着原来那边的人数越来越少,而另一边的人数越来越多,最终、原地只剩下了一个人——
一个多出来的人……
所有诧异的目光都落在这个、还穿着戏装,却早已经是不知所措的人身上。
虽然似乎看着有些眼熟,可一时间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而宗吉元也不想去纠结这个问题,只是微微一笑、道,
“好吧,现在你没有地方可躲了吧,能告诉你、你是谁了么?”
“我、我……”
这人看起来已经是紧张到了极点,惊恐地瞧着四周围、均对他怒目而视的人们,最后仍然将目光收回到宗吉元的身上。
猛然间,仿佛是发现了什么让他怕到不行的事情,惊叫了一声、转身就跑。
其实,就眼前这种情况,他还能跑到哪里去,不说门外有被王府亲兵团团包围着,就说从院子中的这些人们中间冲出去,都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人的这此种举动、不过也就是下意识的行为。
只是、宗吉元本来就很是生气,见他如此、就更加的失去了耐心,一纵身瞬间掠去,转眼之间、已经到了那人身后,一伸手将其垂在脑后的辫子紧紧抓住。
没想到的是、这一抓,竟然连帽子、外带着辫子全都给揪了下来——
原来、此人是个没有头发的秃子。
不过、这一下,不仅是宗吉元,连史思文都认出、这个混进戏园子里的人,竟然会是在来的路上遇到的那个奇怪的小和尚、林生。
诧异之余,不等宗吉元开口询问,这小和尚反倒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还边满肚子委屈地叫着,
“我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这个人干嘛到处盯着我不放啊?!呜、呜、呜……”
“喂、喂,是你说反了吧,”
宗吉元真是又奇怪、又好笑地道,
“谁会有那个闲心盯着你不放啊,这里是我姨妈家的戏班子,我和表哥是来探亲的!反倒是你,混到这里来、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什么?你姨妈家?”
林生小和尚登时愣了愣,也顾不上哭了,直直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目光中流露一丝丝的心虚,声音也低下了很多、道,
“我能有什么目的啊,我只不过是想学唱戏……才、悄悄地溜进来的……”
第四百三十四章 谁是真凶
“是这样啊,”
听了他的解释,宗吉元是一点儿都没信,只是冷笑了一声、道,
“想学戏是么?那你怎么学着学着、就把短梯给弄坏了呢?”
“短梯?什么短梯?我没有啊……”
小和尚听得是一脸的懵,抬起头、吃惊地望着对方,完全就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的样子。
虽然知道他肯定是在说谎,可从林生此时的反应上看,破坏短梯的行为、这小和尚应该是不知道的。
可还没等宗吉元再做出近一步的反应来,旁边的一名吉家班弟子、忽然从人群中越众而出,大声喝斥着打断了他的话,
“他说谎!那短梯就是这小子弄坏的!”
“你怎么知道?”
见这个人说的如此肯定,宗吉元当即瞧着他、问道。
这名弟子听了、先是愣了愣,之后又用十分肯定的语气道,
“因为、我亲眼看到他在短梯前做着什么,问他时,他还说是要帮忙将东西搬到戏台上去。”
“这么说来,你是认识他的喽?”
宗吉元不容他多想、继续追问道。
这名弟子的脸上现出几分的尴尬、再次愣了愣、才道,
“我当然不认识他,只不过看到他时、还误以为是暂时雇来的小伙计,本来今天就人手不足、所以才……”
“你才是在说谎呢!”
这回轮到林生小和尚来打断他的话了,
“我根本就没到台前去过!我只是躲在台口、想看看吉家班今天到底会演什么样的戏而已……”
“你说谎!除了你、这院子里的都是我们自己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你干的!”
这名弟子立刻将声调提高了近一倍、大吼道。
小和尚也不甘示弱、同样提高了自己的声调,
“我才没有、你才说谎!”
宗吉元站在他们两个中间、觉得十分的有趣,看看吵的也差不多了、才摆了摆双手道,
“好了、好了,别吵了,吵的我头都疼了。”
“班主!”
那名弟子见宗吉元、似乎并没有要将这小和尚如何如何的意思,甚至连个明确表态都没有,便扭过头向吉东来“求助”道,
“都是这小子在些搞鬼、才会让四岁红姐姐丧了命!依着弟子看,应该马上将他交给外面的那些官兵、治他的罪,不然、我们这个班子就没办法再混下去了!”
“这个……”
吉东来看上去好象很赞同他的说法,可还是拿不定主意,只好求助地看向了金夫人,而金夫人一直都只是看着宗吉元。
见了这情景,宗吉元忍不住地笑了,很随意地指了指那名弟子、问道,
“这位是谁啊?”
“啊,是我们班子里的武生、名叫向春。”
吉东来主动回答着。
宗吉元听了,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却不再看这个向春一眼,对着金夫人和吉东来道,
“梅姨,吉班主,今天的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眼见得俭亲王和索少将军、对我们戏班子充满着怀疑,若只是草率地将这孩子交出去的话,万一回头再查出他是无辜的,我们岂不是凭添了一个‘诬告’的罪名么?那样的话、反倒是更不好了。”
“是啊,的确有道理,”
金夫人频频地点着头、又问道,
“那么、英儿,你说该怎么办呢?”
“要小侄来说的话……”
宗吉元故意做出思索的样子、顿了顿,才道,
“不如,今晚就先将这小和尚关起来,容我再细细地询问一番,如果可以确定他就是暗害了四岁红的凶手,明天一早再将其送交给官府治罪,这样也可以稳妥一些。”
“什么?暗害!我根本就没有暗害过谁……”
林生听了十分的不服气、大声地抗议着。
宗吉元一见,心道、你还是少说几句吧,当即一抬手、闪电般地封住了他的哑穴。
经过齐青云的指点,宗吉元这点穴的功夫,虽不能说已经是炉火纯青、却也是达到了精妙的地步,被封住哑穴的小和尚、当时就发不出声儿来了,坐在地上、一张小俊脸儿憋得通红。
金夫人看着这一切、又问道,
“英儿,你看这孩子关在哪里才好呢?毕竟这院子里没有能关人的地方。”
“就关在我和表哥住的地方吧,”
宗吉元微微一笑道,
“这样的话,无论是看守、还是询问,都比较方便一些。”
“那就交给你了。”
金夫人很放心地点了点头、笑了。
就这么决定了下来。
在宗吉元的建议下,吉东来发出告诫、让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住处,没事的话、不能出来随意走动,晚饭自会有专人送到各个房间中去。
暂时再没有别的事情,大家纷纷散去、各回各处。
宗吉元将赖坐在地上不肯站起来的林生、从地上拉了起来,可这小和尚还是半步也不肯挪动一下。
实在是没办法,索性将这个耍小孩子脾气的小和尚腿上的穴道也给封了,然后直接扛到了肩上,在大家哭笑不得的目光注视下,宗吉元扛着一动也动不得的林生,大踏步地朝着自己住的客房走去。
史思文虽然是连连地摇头,却也只得从后跟上。
回到他们二人那间客房中,宗吉元将小和尚往外间的一张大椅子上一扔,然后抓起桌上的一杯、已经冷掉的茶水,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然后才瞧了他一眼、道,
“你学戏就是为了这个么?”
“……”
被封了穴道的林生,当然无法回答她的问题,只有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很是愤怒、又透出几分委屈地瞪着对方。
此时,史思文也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金夫人和吉东来。
宗吉元一见,连忙让他们几个人坐下,之后,不等人家开口询问,已经主动地说道,
“凶手到底是谁,这个还很难说,不过、想知道的话,也并非是不可能的。”
“这么说、英儿你真的有办法查出真凶了?”
此时、虽然是在普通弟子不得入内的客房中,可毕竟吉东来还在,所以金夫人只能仍然以“英儿”相称,不能叫她“吉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