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小神仙
“本来,我还不是太确定,”
宗吉元瞧着他、温和地道,
“但这几天经常见你往自己住的这个小院儿里跑、知道这里一定有你无法放得下的事情,所以才更加肯定了这一事实。另外、想来胡兄一直是一个人、毕竟孤独寂寞,情有可原,只不过对方并不是可以相伴终生的人。风尘女子虽然也有重情之人,可整天的身处那种环境、导致重利之人更多,所以小弟刚刚才要试探她一下,结果、胡兄你也看到了吧,她、根本不可能对你有真情的。”
“师爷说的一点儿都不错,”
听了这番话,胡振利好象翻然醒悟一般、神情一下子就轻松了起来,还向着宗吉元深深的一揖,
“多谢师爷的开导,小人不胜感激。”
“感激就不必了,还是带着我们二人去给大哥上香好了。”
宗吉元笑着摆了摆手道。
此时、胡振利不禁也笑了出来,
“是啊,瞧我,怎么竟然因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忽视了最重要的人呢,师爷、请跟我来。”
这句话中倒是颇含深意,宗吉元听的心中一动,当时就肯定了自己之前就产生的又一个想法。
三人来到胡家院门前,只见大门依然紧闭着,胡振利上前敲着门、道,
“嫂子、开门啊,是我、振利,有客人来给大哥上香了!”
“来了,”
里面传出张桂珍的应答,随着脚步声、院门大开,
“有客人么,那就快请进吧。”
“嫂子您受累了。”
胡振利有感而发地说了这么一句、听得张桂珍的脸上也微微地红了红。
三人走进院子,此时、张桂珍才认出宗吉元二人来,不禁有些惊喜地道,
“原来是您二位啊,上回没能好好的招待两位,今天一定要多坐一会儿、容我给你们做些吃的暖和暖和。”
“啊?原来、师爷您已经来过啦?”
胡振利这才知道实情、又连忙对嫂子说道,
“嫂子,这位就是县衙的师爷宗吉元,这次能给大哥报仇多亏了他,人家可是一点儿都没包庇自己的亲戚,若是大哥早点儿去找师爷帮忙,恐怕就不会……”
“是么,原来是这样啊……”
知道了真相的张桂珍、立刻想要磕头拜谢,却被宗吉元给拦住了。
到灵堂上过了香,又简单地问了些如今家里面的情况,宗吉元从怀中取出那张一百两的银票、塞到了胡振利的手中道,
“胡兄,这是县衙给你和嫂子的一点儿心意,算是做为补偿吧。将养鸡的面积扩大一下,再雇两个帮工,要让日子过的更好才是。”
“这、这怎么好意思……”
胡振利真是即感动、又吃惊,忙不迭地推脱着。
宗吉元却朝他一笑、道,
“收下吧,其实这银子也算是一份儿贺礼。”
要说宗吉元毕竟是个女孩子家,所以自然是心细的很,早就从胡振利说话的语气中听出、他对自己的嫂子张桂珍也是怀着情意的。而且张桂珍本来就比他还要小上一岁,当初是因为兄长为了扶养弟弟、始终未娶,才执意让兄长和桂珍成了亲,如今胡家大哥已经去了,这两个人如果能再结姻缘、倒也不是件坏事。
可当宗吉元的这句话说完后,胡振利毕竟是个老实人,一时间还是没能理解。
见他如此的不开窍儿,宗吉元微微笑了笑、靠近他低声道,
“胡兄,桂珍嫂子人很不错,你就真的想让她以后就这么委屈渡日么?”
“啊、哦……”
这下胡振利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自主地瞧了一眼、正在旁边忙着的张桂珍一眼,脸红了红、同样低声道,
“是啊,其实小人从小时候开始、一直都很喜欢她,后来桂珍嫁给了兄长,而且他们之间又很和谐,所以就不敢再有非份之想。虽然现在兄长不在了,可这才刚刚过了几天,暂时还不宜谈及此事,更何况也不知道桂珍嫂子她是不是也喜欢我呢。”
“你说的倒也是,”
宗吉元听了、觉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道,
“好吧,虽然这件事暂且先不谈,但这一百两银子、胡兄你必须收下,另外,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助出力的,千万不要客气、只管到县衙中来找小弟我好了。”
“多谢师爷。”
胡振利感激地说道……
从胡家出来,宗吉元和王玉立刻赶回到县衙。
刚刚一进大门,却发现遇到的每个人、几乎都用同样充满惊讶的笑脸对着自己,宗吉元不禁有些纳闷儿,却也来不及多问,直接跑到签押房中来找刁三郎。
刁三郎看上去好象刚刚做完什么事情,正在洗着手,一见她走进来、便也露出和大家相似的笑容,边擦着刚洗完的手、边道,
“我们的小神仙回来了?”
“小神仙?!”
宗吉元愣了愣,扭头看了看一脸古怪表情的王玉,又向刁三郎问道,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啊?谁是小神仙啊?”
“除了吉元你、还会有谁,”
边说着,刁三郎边笑眯眯地在椅子上坐下,
“我们这么多人费了好几天的时间、都没能找到的满堂红,吉元你出去走了一圈儿,就让那姑娘自己跑到我们面前来了,还不是小神仙么?卢洪、柯义他们俩把这件事在县衙中到处的宣扬,现在每个人都这么称呼你呐。”
“原来是这个啊,”
宗吉元听得不禁哭笑不得、摆了摆手道,
“大家都别再开玩笑了,我也不过是误打误撞才遇上那姑娘的。对了,满堂红现在在什么地方?大人还没放她走吧?”
“没有呢,”
刁三郎点了点头道,
“我们三个按照你的安排等在那,结果还真把她给堵住、带回了县衙。我们大人给她的供词做了笔录,然后将郑妈妈从牢里提出来、让她认人,可这两个女人一见面儿就吵了起来。现在大人将她们俩关在一个牢房里,说什么时候商量好不吵了、什么时候再放她们回去。”
“还有这样的事,”
宗吉元听的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边笑着边道,
“大人倒还真有办法。对了,有关满堂红这件案子,我还有几个问题想了解一下,大人现在什么地方,回内宅了么?”
“还没呐,大人还在二堂,吉元你可以到那里去找他。”
刁三郎回答道。
第一百三十六章 父子的感慨
宗吉元轻轻点了点头,可是一回头、又看到了始终坐在一旁的王玉,便好象才注意到他似的、故意做了个吃了一惊的动作,才道,
“对了、三哥,这家伙现在没人儿要了,就这么没完没了地跟着我,弄得我实在是没办法,只好求你给他找个住的地方,可以么?”
“当然可以了,”
刁三郎被她这番顽皮的语气、逗得差点儿笑出声儿来,丝毫不加迟疑地点了点头,
“王义士帮过我们县衙这么多的忙,安排个住处自然是应该的。”
“听见没有,”
宗吉元立刻又转向了王玉、道,
“三哥会为你找个地方住了,你现在就跟他去吧,别在这缠着我了,我还有事情要去忙。”
说完,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出了签押房,直接朝二堂而来。
刁三郎说的一点儿都不错,何瑞昌还真的就在二堂里正看着书,仿佛就是在等着她似的,当见她一走进来、便招了招手,笑道,
“我们的小师爷还真是了不起,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就将这两件棘手的案子全都给解决了,来、快过来坐吧,喝杯热茶暖和暖和。”
“大人就别再跟他们一样,也拿学生开玩笑了,”
宗吉元也笑着、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道,
“对了,听刁三哥说、满堂红已经如实供诉了经过是么?那么、有关对她询问后的供词笔录、学生想要看一看。”
“就知道你会看的,这不是么。”
边说着,何瑞昌顺手从旁边的案头拿过一案卷、递了过来。
宗吉元道了声“谢”,接在手中看了起来,当她看到某处时、突然地跳了起来,声音几乎透着期盼般的喜悦道,
“果然是他!”
这一下、不止是何瑞昌,连刚刚走进门来的县衙公子何庆玉、都被吓了一跳,而宗吉元意识到这点后、很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头,朝何庆玉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叫了声“何公子”之后,便又很兴奋地对何瑞昌道,
“大人,您看,这个诱拐满堂红私逃的人、也叫‘林石明’,听起来应该是和教唆宗吉才的是同一个人呢。”
“哦?是么?”
何瑞昌也微微一愣、道,
“这么说、这两个案子是有关联的?可明明看起来、根本连边儿都挨不上啊,这到底是巧合、还是真的有我们尚未察觉的内情呢?”
“学生也觉得奇怪……”
宗吉元边轻声说着、边暗自思索,小小的嘴巴不自觉地噘了起来,一双如水般的双眸不停地转动着,过了一会儿、才又道,
“大人,容学生去牢中见见那个满堂红,再细问几个问题如何?”
“好啊,吉元你尽管去吧。”
何瑞昌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又拿起那份供词看了看,宗吉元这才将其放回原处,又道,
“那么、大人,学生先行告退了。”
说着、站起身朝外面走去,经过何庆玉的面前时,还微微一笑、朝他点了点头。
目送着宗吉元离开,何庆玉脸上带着少许的遗憾、叹了口气,却又情不自禁地笑了、道,
“父亲,这位小师爷还真的可爱的很呢。”
“难道你看到的只有人家的可爱么?”
听了儿子的话,何瑞昌又好气又好笑地道,
“吉元的才学、本事你怎么不多去看看啊?!”
“儿子看到了呀,”
何庆玉本能地又向宗吉元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道,
“今天这一下午、差役们都在谈论着这位神仙小师爷有多么的神奇,几天内连破双案,所以儿子我听说他和父亲您一起在这二堂后,才特地赶过来、想和他多聊聊,可谁知道小师爷他会这么忙啊。”
“可不是么,这孩子真的受累了……”
一席话说完,听得何瑞昌也忍不住感慨地叹了口气……
关于这父子二人的感叹、宗吉元自然是不知道,她现在满脑子里想的都是那个神秘的“林石明”。
来到县衙大牢门外,牢头一见是她、连忙迎了上来、打着招呼,
“哟,师爷,您怎么会来啊?”
“我来找那个满堂红问几句话,”
宗吉元倒也不隐瞒,直接说了自己的来意,
“她现在和那个郑妈妈还吵架么?”
“早就不吵了,刚刚那两个女人还在一起抱头痛哭呢,大概是想清楚后、讲和了吧。”
牢头边说着,脸上已露出很好笑的神情。
宗吉元听了也忍不住笑了笑、道,
“不吵了就好,省得在这里吵得大家都不得安生。现在烦劳你引我过去吧。”
“师爷您请随我来。”
牢头在前面领着路,宗吉元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女牢这边。
这辽东县衙大牢中关押的犯人并不多,主要是何大人对案犯判决的干脆,又从不想在这些人身上榨出多少油水来,所以该往上送的就往上送,该处刑的就处刑,留在本衙中的数量极少,而女牢这边的犯人就更少了。
当宗吉元踱着步子、来到关押着那两个女人的牢门前时,见满堂红靠在郑妈妈怀中、还在抽泣着。郑妈妈听到有人来了、便抬起头,一见是她、连忙说道,
“是师爷您来了!多谢您将红丫头给我找回来了,真是太感谢您了!”
“好了,不必说这些了,”
宗吉元负手站在牢门外,瞧着她们俩道,
“你们二位怎么样了,商量好了么?还吵不吵架了呢?”
“你……”
此时,满堂红也好奇地扭过头来,一见她、不禁诧异地问道,
“妈妈,您说什么?这个小孩子他是什么、师爷?!”
“你这死丫头、不要在这里胡说!”
生怕宗吉元被她惹急了、回头再不放她们二人回去,郑妈妈连忙虚打了满堂红两巴掌、骂道,
“这位可是县大老爷身边的小师爷,你再胡说的话、当心妈妈还要打你……”
看着她们两个在这里演着戏码,宗吉元也懒得再看下去,打断了郑妈妈的话、道,
“好了,本师爷过来一是看看你们二人怎么样了,二是还有件事想问问满堂红姑娘。”
“问我?我已经和县大老爷把话都说过了,师爷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呢?”
满堂红听了,立刻坐直了身子、很好奇地看着宗吉元。
宗吉元瞧着她、开门见山地问道,
“你说过、那个骗你出逃的男人叫‘林石明’是吧?”
第一百三十七章 林石明、临时名
“是啊,那个挨千刀的家伙就是叫这个名字……”
提到这件事,满堂红顿时气得直咬牙,
“竟然敢骗我,这么冷的天儿、大半夜的让我一个人在野地里挨冷受冻,我咒他全家都不得好死……”
“好啦,别再骂了,”
见她气成这副样子,宗吉元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道,
“无论如何、郑妈妈还是很疼你的,好好地听她的话,将来有机会找个本分些的人从良,不也是很好么。”
“唉……”
大概是被触动了心事,满堂红的表情很是失落,叹了口气、才又问,
“对了,师爷您还想问什么呢?”
“我想知道一下、你说的那个‘林石明’,他到底长的什么样子?”
宗吉元不动声色地问道。
满堂红答的倒是很痛快,几乎连思考的时间都没用,便道,
“那家伙很年轻,也就二十二、三岁,他自己说他是二十四岁,人长的很瘦、很俊,十足的一个小白脸儿,看起来读过几天的书,对我吹嘘着说什么、他家在盛京城多么多么有钱,还说什么、他老子是当官儿的,哼、纯粹就是胡扯、来骗人的……”
说到这里,满堂红又不出声儿了,将头低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宗吉元听了她的描述后、顿时一愣,因为这个人听起来、怎么和先前时宗吉才所描述的那个人不太一样,仔细又想了想,暗道、比起宗吉才,这满堂红说的更为详细,而且很明显、这姑娘与那人相处的时间应该要更久一些,所以她所说的应该更为准确。
想到此处,宗吉元轻轻点了点头、道,
“红姑娘请放心吧,我一定会尽力将那个骗你的人抓到的,你呐、就不要再闹了,闹来闹去也没什么意义,好好的去思考一下自己的出路去吧。如果你们两个答应不再吵了的话,我会让大人明天一早就放你们回去。”
“那就多谢师爷了、太谢谢您了!”
不等满堂红说什么,那郑妈妈却已接过话茬儿千恩万谢着……
从女牢离开,宗吉元越想越蹊跷,虽然内心里有些抵触,可最终还是决定再去见见她的那位堂兄,便让牢头领着、又来到了男牢这边。
此时的宗吉才看起来老实多了,才几天的工夫,整个人好象都成熟了一些,见宗吉元竟然会来了,连忙来到牢房门处、愣愣地看着她,
“堂、啊不、师爷,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
宗吉元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道,
“我同何大人商议过了,虽然胡家大哥的死是因为被你所伤,但念在当时你神志不清、所以按误伤处理。大人同意从轻判罚,定了两年的苦役,回来后、一定要好好做人。”
“是、我知道了……”
此时的宗吉才大概早已想明白了,在这次事件中、自己是如何的被人挑唆着,惹下了如此的大祸,后悔不该总是去没完没了地喝那么多的酒,便默默地点了点头。
宗吉元看着他、又问道,
“对了、堂兄,我现在和你描述一个人,你听听、象不象那个坑害你的‘林石明’……”
说着,就按照满堂红所描述的样子、说了一遍。
宗吉才听了,顿时一脸的诧异,接着便是连连摇着头道,
“不象、不象,一点儿都不象,我认识的那个叫‘林石明’的人、虽然看起来不到三十,但少说也有二十七、八岁了,而且皮肤有点儿黑,虽然样子长的也不错,可绝对不是什么‘小白脸儿’,更何况也不瘦,明明就很结实的呢。”
“噢、是么……”
宗吉元轻轻点了点头,又看了看他道,
“好吧,我知道了,在牢中的这段时间、你自己要注意身体,如果堂兄有什么需要的、就让牢头告诉我一声。”
“我知道了……”
宗吉才又默默地点了点头……
转过身往牢外走着,宗吉元的心情无法再平静下来——
“林石明”、难道就是“临时名”?是几个、甚至更多人共同使用的名字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那些人的目的到底又是什么……
带着这样的疑问、迎来了新的一年……
虽然在心中隐隐地感觉到,这两件案子并不单纯,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但宗吉元却没有象往常一样、雷厉风行地立刻去查,这其中原因自然也是多方面的——
首先、眼下马上就要过年了,县衙中的弟兄们一年忙到头,谁都希望能够安安稳稳地过个好年;另外,除了两件案子的当事人所留下的供词外,再也没有什么其它可以掌握的线索,如果只是这样查起来,自然也是很费力气,搞不好又会拖延很长一段时间;再者,这两件案子已惊动了官府,而且已由县衙经手审理,那些藏在暗处的人、很有可能会暂时销声匿迹一段时间,如果自己这边也按兵不动,对方会认为官府并没有细查下去,才会再次跳出来。
就这样过了年,接下来就是正月十五的元宵节了,此时虽然还是在假期中,但宗吉元依然抽空来到县衙中、看望了一下当值的差役们,然后又转了一圈儿,可这一转、迎面正遇上了王玉。
其实说心里不牵挂他、那是假的,无论如何、过年这几天一直没见到王玉,宗吉元心里还是颇为不踏实,现在见了这个总喜欢在自己眼前晃的人,便不由自主地快走了几步、问道,
“王玉兄,你这个年是在哪儿过的?还好么?”
“在顺风大哥家里,”
从她的表情上、很明显地看出了关心,王玉不禁笑了,道,
“吉元,你不必担心,毕竟他们家的人对我来说、也算是亲人,所以这个年过的还不错。”
“噢、是这样啊……”
宗吉元听了、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又打量了他一下道,
“那怎么会这么早就回来了?为什么不等到过了元宵节呢?”
“呆不住啊,”
王玉歪了一下头儿,道,
“一天、两天的闲下来歇歇还成,可真的时间一长就觉得腻味了,这才赶了回来、看看吉元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帮忙?”
宗吉元听他提到这两个字,脑海中灵光一闪、当即道,
“好啊,小弟我还真的有个忙儿、想让你帮一下。”
第一百三十八章 行为模式
“真的么?什么忙儿啊?”
心中猜测着、她肯定是又要查什么案子了,王玉的眼睛顿时一亮,问道。
可宗吉元却狡黠地朝他一笑,
“想求你陪我去个地方。”
“好啊,可以啊。”
边二话不说地答应着,王玉边在心中嘀咕着、果然自己没有猜错……
不过当两个人站在目的地的大门口儿时,王玉的眉头却不禁皱了起来,一脸郁闷地问道,
“这就是你要来的地方么?”
“是啊,一点儿都不错,就是这里,”
和他的表情正相反,宗吉元看上去倒是一脸的兴致盎然,边肯定地答复着,边欣赏般地看着上方招牌上的“怡春院”三个大字,
“怎么?不想进来么?别告诉我、在江湖上走南闯北的王玉、王大侠,也有不敢进的地方吧。”
“倒不是不敢,”
王玉苦笑了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只是没想到、吉元你会带我来这种地方。好吧,既然是你想来的,我当然就无所谓了。”
边说着,王玉反倒率先迈步朝着大门口儿走了进去,宗吉元一见、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进了院子后,对两旁的“莺声燕语”也不理会,踏着中间的青石板路、径直地来到了第三层院子,可巧、正看见郑妈妈在那里眉飞色舞地和几个客人说着什么。
说起来、宗吉元和王玉这二人确实很显眼,而且还是居中而站,确实颇有点儿“鹤立鸡群”的感觉,所以、即使没人提醒,那郑妈妈的目光也一下子就朝他们扫了过来,发现是宗吉元后、先是一愣,可随即便匆匆忙忙地小跑着向这边来了。
见那女人过来了,王玉迅速地靠近宗吉元、低声道,
“我可丑话说在前面,今天我出来、手头儿可没带着钱啊,这回再想让我为你出银子可没门儿了。”
“我知道,今天根本就用不着你来出钱。”
宗吉元学着他的语气、同样低声回答着他。
此时、郑妈妈已经来到了面前,满脸堆笑地道,
“哟,这不是师爷么,您今儿个怎么赏光来我们这了?”
“我是来看看满堂红姑娘的,不知她现在可方便么?”
宗吉元面带微笑地问道。
郑妈妈一听、连忙“哈哈”笑道,
“方便、方便,就算不方便,师爷来了她也得见啊!”
“那我就过去了。”
宗吉元扭头朝王玉示意了一下、转身就走。
郑妈妈也看了王玉一眼,仿佛发现了什么似的、又忙着道,
“那么、这位爷呢,要不要也找个姑娘陪着?”
“唔……”
宗吉元停住脚步、回过头看了看她,踌躇了一下,
“也好,那就让瑞喜过来吧。”
两个人一直朝二楼走去,王玉看出她对这里已经比较熟悉了,边走着、边玩笑般地道。
“真没想到,吉元你对这种地方也了如了如指掌啊。”
“没想到么?”
宗吉元对他的打趣并不在意,反而诡秘地一笑,
“别着急,以后还会有你更想不到的事情呢。”
两人说笑着、已来到满堂红的房门前,宗吉元高声道,
“红姑娘,在么?!”
“哦……”
里面传出轻轻的应答声,之后却见满堂红穿一身轻便的衣服,容妆也没怎么化,一副并没打算出来接客的样子,飘飘悠悠地走了出来,一见是宗吉元、便“扑哧”一声笑了、道,
“我当是谁,恐怕这么叫我的也只有师爷您了,快请进吧。”
“我是听郑妈妈叫你‘红丫头’,所以才会这么叫的,怎么?这么叫不对么?”
边往里面走着,宗吉元边闲聊般地问道。
满堂红将二人让到椅子上坐下,边沏着茶、边依然笑着道,
“对、对,只是从前没人这么叫过。师爷您此来一定是又想起什么事情、要向我询问的吧?”
“红姑娘还真是聪明,”
宗吉元看着她、目光中竟掠过一抹的爱怜,道,
“你猜的一点儿都不错,我还是想问问有关那个‘林石明’的事情。”
“这还用的着猜么,若不是为了公事,象师爷您这样的人、怎么会来找我呢……”
满堂红的口气、听上去是在开玩笑,可完全可以听得出、其中的苦涩,
“还有什么想问的,就只管问好了,反正我也只知道这点儿事情而已。”
“我想知道的是,那人和红姑娘你相处时、都有些什么样的活动。”
宗吉元从满堂红的手中接过茶杯,看着她说道。
满堂红听了,目光显得有些古怪,
“活动?你想知道什么活动?”
“啊、是啊……”
宗吉元之所以问她这个问题、主要还是想了解一下那家伙的行为模式,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与端倪来,却听出了她的语气中的狐疑,又见王玉脸上带出的好笑,这才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所说的话确实有让人误解的地方,连忙摆了摆手解释着,
“不、不,我说的意思是、那个什么‘林石明’他有没有带姑娘你出去过,若是有的话、都去过哪些地方?”
“哦,师爷是在问这个啊,”
满堂红故意朝她挤了一下眼睛、道,
“出去的话、倒是有过几次……”
刚说到此处,住在隔一个房间的那个瑞喜,大概是得到了郑妈妈的嘱咐、来到了这边,只是并没敢立刻就进来,站在门外、探个小脑瓜儿向房间里面看着,宗吉元一见、便朝她招了招手、道,
“小瑞喜啊,快进来吧。”
“哎!”
清脆地答应了一声,瑞喜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行着礼,
“师爷好、满堂姐姐好。”
“好,都挺好的,”
宗吉元看看她那张满是脂粉的小脸蛋儿、笑道,
“你啊,先把你的这张小脸儿洗干净,总是抹的这么厚的粉,好端端的一张小嫩脸儿、都被搞坏了。洗完后,陪那边的那位王哥哥聊聊天、说说话。”
“嗯,好的。”
瑞喜看了王玉一眼,顿时满脸喜色地答应着。
满堂红瞧着她在这安排完,不禁微微笑了笑、才又接着道,
“那个混蛋确实曾经带我出去过,至于去过的地方么、大多都是庙宇、还有人们常去游玩儿的地方。”
“哦……”
宗吉元听了,心道、这样的地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便又问道,
“那么、其它的地方呢?就没有了么?”
第一百三十九章 孔家戏班
“师爷,您是在问谁啊?”
已经洗完了脸的瑞喜、此时插嘴问道,
“是不是对满堂姐姐特别好的那个客人呢?”
“是啊,”
宗吉元很自然地将头扭了过去、问道,
“小瑞喜啊,难道你知道那个人么?”
“怎么才算是知道啊,”
瑞喜擦净了脸上的水,将一张恢复了她本有的清纯面庞、转向了大家,
“他又不喜欢我这种小不点儿,只不过曾经问过我、这辽东县最大的戏园子是哪家,我还以为他是想带我去看戏呢,就告诉了他、是城东孔家戏班子驻台的那家‘庆祥戏台’。”
“是么?”
宗吉元听了、立刻很感兴趣地追问道,
“之后呢?之后那人又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
瑞喜毕竟还是个孩子,絮絮叨叨地用抱怨的口气说道,
“之后他说了一句‘哦、我知道了’,转身就走了……”
她这副天真活泼的神态及语气、看起来即可爱又好笑,惹得其他三个人实在是忍不住了、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瑞喜一见、噘起了小嘴巴,
“好啊,你们都笑话我,早知道就不说了!”
“没有啊,我们不是在笑话你,”
宗吉元连忙在打着圆场儿,
“实在是因为瑞喜你太可爱了。”
说到这儿,忽然想到、今天自己和王玉恰好并没有骑马,而是赶着县衙的马车来的,更何况现在天色还早,心中便是一动、道,
“既然瑞喜喜欢看戏,那么、我和王玉兄今天不妨就请你们两位姑娘去看一场如何?”
“真的么?!”
听她这么一说,瑞喜高兴得眼睛已经瞪圆满了,可很快又看了看满堂红、声音也变得怯生生的,
“真的可以么?”
“有什么不可以的,”
满堂红轻轻笑了笑,站起身、走到衣架前取下棉衣,瞧着瑞喜着,
“小丫头,还愣着干嘛,快回去多穿件儿厚点儿的衣服来。”
“哎!知道啦!”
瑞喜立刻用和进来时同样的步子、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当两个姑娘都穿得暖暖和和的之后,四个人一同下了楼,在遇上郑妈妈时,随着一句轻柔的“我带两位姑娘出去走走”的招呼声,只见宗吉元抬手之间、一锭足有十来两的银子、便放在了她的手中,郑妈妈那张已现鱼尾纹的脸上、立刻满是笑意,
“好啊、好啊,玩得开心点儿……”
王玉在前面车辕上赶着车,而瑞喜看什么都新鲜,也不怕冷,非要和他一起坐在外面,宗吉元便由着她的性子,自己和满堂红坐在车里。
车厢外,瑞喜“叽叽喳喳”地不停问这问那,而车厢内、宗吉元和满堂红继续交谈着,言语间也更多地了解了一些那个“林石明”的行为特点,也就更加确定了其与挑唆宗吉才那个、并非是同一个人。
终于、马车到达了那家名为“庆祥戏台”的戏园子的大门前。
见是坐着车来的客人,在戏园门前侍候着的伙计见了、连忙上前来热情地打着招呼,宗吉元嘱咐了一声“帮我们看好车”后,四个人跟着引路的伙计直接来到二楼雅座,刚刚坐稳、早有跑堂儿的伙计送上了茶点、手巾之类的。
此时午场的戏还没开始,宗吉元点手叫过一旁的伙计道,
“今天都有什么戏啊?”
“哦,一会儿上场的是小桃红的‘西厢’,”
边回答着,伙计边将戏单子递了过来,
“当然了,几位客官也可以点戏。”
“喂,今天没有六月红的戏吗?!”
坐在一旁的瑞喜一直眨着眼睛东张西望地看着,此时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忍不住地问道。
伙计听了,不禁有些为难、道,
“这位小姑娘,小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六月红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登台了,听说是病了,但具体的、小的也真的是不太清楚。”
“是么,”
宗吉元听了、想了想,取出几个钱打赏了伙计、又道,
“好吧,你权且先歇着去吧,不必在此陪着了,有事情的话、我们自然会叫你。”
“多谢这位客爷,多谢、多谢……”
伙计用双手接过打赏钱,开开心心地退了下去。
时间不大、开戏了,果然这位叫小桃红的旦角、唱功不太到位,虽然嗓子还可以,将来也会有提升发展的空间,可眼下这些看客却不买帐,甚至有些痞气十足的人、已经开始叫上了倒好。
瑞喜一双小手扒着楼栏杆、有些失望地噘着小嘴儿,可那双眼睛依然一眨不眨地、坚持看着台上的戏。
宗吉元见她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道,
“瑞喜,你说的那个六月红戏唱的很好么?”
“嗯……怎么说呢,”
听见宗吉元在同自己说话,瑞喜将小脑袋转了过来想想、道,
“其实孔家戏班唱的最好的人、是班主孔老板,我爷爷最喜欢听他唱戏了,可不知为什么后来他的嗓子坏了,就不再登台。那个六月红是孔老板的女弟子,虽然唱的也不错,可还是比不上她师父、这些都是我爷爷跟我说的、可现在爷爷他也不在了……”
瑞喜所说的这些话、虽然没有什么条理,但宗吉元还是听的很明白。不过最让人在意的还是那个六月红,按道理讲,逢此新春佳节之即,正是戏园子生意最红火的时期,为什么她此时竟然不登台了,反而让这个明显还没有出师的小桃红来挑大梁?怎么看都觉得很不对头。
午场戏散了后,宗吉元将该给的赏钱都给了,又朝戏台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座席处看了一眼,然后对王玉说道,
“王玉兄,麻烦你先将两位姑娘用马车送回怡春院去。”
“那你呢?”
王玉用一脸的“就知道你会找点儿事情出来”的表情、问道。
宗吉元瞧了他一眼、笑道,
“我去找孔班主问点儿事情,王玉兄多多受累了,把她们俩送回去之后、你就先回县衙好了。”
说着,回过头、正看见两个姑娘也都在瞧着自己,便笑了笑、在二人手中每人塞上十两银子、道,
“拿着回去买点儿好吃的,恕我不能多陪你们了。”
“谁敢让师爷您来陪啊……”
轻轻叹息了一声,满堂红咕哝了一句,然后拉起瑞喜的手道,
“好吧,小丫头、我们回去吧。”
第一百四十章 诡异的事件
直到看着他们人、三个从戏园子里走了出去,宗吉元这才松了口气、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将斗蓬搭在臂弯上站起身来,从二楼雅座这边、沿着通往后台的廊道一直走了过去。
来到后台的上场门儿附近时,抬起头、已看到挂着写有“孔家班”字样帘子的圆型门,便快走了几步、上前将门帘掀开,却恰巧和一个正要外出的青年走了个面对面。这青年见了她、不禁一愣,下意识地问道,
“这位小爷、请问您这是要找谁啊?”
“哦,这位小哥儿一定是孔家班的人吧,小生是来见孔老板的,请问他在吧?”
宗吉元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得很温和地问道。
这青年犹豫了一下、回答着,
“我师父他现在有点儿事情要处理,暂时还不能见客人。”
“是么,”
看来不亮出自己的身份来、想见这位孔老板还真不太容易,宗吉元抿了抿嘴唇、道,
“那么就请你告诉尊师,就说是从县衙来的宗师爷、有些事情要找他。”
“什么?县衙来的?!”
这青年人的眼睛立刻瞪大了,快速地打量了她一下、道,
“那、那请你等一下……”
话音未落、人已经没了影儿。
青年进去的时间并不大,就见从里面快步如飞地迎出来一个人,看他约有四十左右岁的年纪,白白净净的一张方脸儿,五官生的很是清秀,个头身量也都是中等,举止十分的文静,神情也很是沉稳,只不过大概是因为不知道官府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到此,所以目光中多少透着一些慌乱,见了宗吉元便施着礼,
“您就是宗师爷么?”
“正是小生,”
对方的态度倒是令宗吉元没有想到,因为自己年纪很轻,加上外表长的又显小,所以大凡见到她的人几乎都对其师爷的身份感到惊讶,而眼前的这人却没有此种表现,相反倒还很庄重,所以、宗吉元自然也是以礼相待,
“敢问您就是这孔家班的班主、孔老板么?”
“哎呀、不敢当,小可姓孔、名祥宾,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怎么敢称这‘老板’二字。”
边说着,孔老板边又略略地躬了躬身。
宗吉元微微一笑、道,
“小生有件事情想向您了解一下,我们能进去说么?”
“哦、看我,真是太失礼了,师爷您快往里面请吧。”
孔祥宾边不好意思地笑笑、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二人来到戏园子后面、专门给戏班子的这些人居住的院子,孔祥宾请宗吉元来到后院的正房厅前、分宾主落了座,立刻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送上茶来。
宗吉元的眼神儿很尖,一下子便认出这小姑娘就是、今天赶场登台的那个“小桃红”,目光不由的闪了闪。
孔祥宾立刻也觉察到了,便苦笑了一下道,
“燕儿,过来给宗师爷行礼。”
“嗯,燕儿给您行礼了。”
这小姑娘连忙过来飘飘一礼,大概不太习惯如此,脸蛋儿已经有些飞红。
宗吉元不希望让这么小的孩子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便略略一抬手,表情一派自然,
“不必这么客气。”
“其实、这孩子是我的亲生女儿,”
孔祥宾依然面带苦涩地笑了笑,
“生长在这样的环境、还被迫登台,也是难为了她。”
“哦……”
观察了一下对方的表情,宗吉元觉得这位孔班主好象是产生了什么误会,便道,
“小姑娘刚刚出过场、一定有些疲乏了,还是去休息吧,小生这里不用侍候。”
“啊、好的,”
孔祥宾听了她的话、先是略略愣了愣,才扭过头道,
“燕儿,既然师爷已经说了,那么你就先去休息吧。”
“是……”
小姑娘又施了一礼、面容上也立时轻松了不少,转身离开了。
此时、堂前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宗吉元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这才又问道,
“孔老板可知道小生的来意么?”
“这个、小可大概猜到了一些,”
见对方根本不是来打自己女儿的主意的,孔祥宾立刻就清楚这位小师爷是为什么而来的了,很是颓然地叹了口气、又道,
“只是、我不明白的是,明明我已经告诉班子内的所有人、谁都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为什么师爷您还是会知道了?”
“哼,毕竟我们是做这份差事的么……”
其实宗吉元哪里会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只不过是顺水推舟地、故意用悠然的语气说着,内心却在暗自地庆幸着,果然、他们这戏班子里面出了些事情,十有八九是和那个六月红有关的。想到此处、便盯住了孔祥宾,
“那么、就请孔老板将详细情形说给小生听吧。”
“唉,若是提到这件事儿、还真的有些诡异……”
孔祥宾不由自主地又叹息了一下、道,
“这话要说起来还是发生在头过年前,本来好端端的、六月红就和我说不想再登台了,问到为什么时、开始那丫头还不肯讲,后来就说有人整天的在盯着她、吓得她夜里连觉都睡不好。”
“哦,这也不能算怪事啊,毕竟六月红在这辽东县内、也算是名角了,有人关注着并不算什么吧?”
听他讲到此处,宗吉元不动声色地说道。
孔祥宾轻轻地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了地面,苦笑一声道,
“我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可那丫头却发起脾气来了,说什么盯着她的那个根本不能算是个人、倒更象是个鬼魅一般,无论她身处何地,那个家伙仿佛随时都会出现……”
“是么?听起来确实诡异,”
这番很容易会给人以荒唐之感的叙述,但在宗吉元听起来、却并不是那样的不可思议,反倒让她警觉了起来、很是认真地追问道,
“那么、之后呢?班主您又是怎么认为的?”
“我么,其实我当时并没有相信,觉得她大概是觉得有些累了,所以才会、想出这样的理由要休息一下……”
说到这里,孔祥宾的神色中略带出些许的懊悔,顿了顿才又道,
“我这个师父是不是当的很糟,竟然会不相信自己的嫡传弟子,以至于后来……”
“难道、后来又发生更严重的事情了么?”
宗吉元听了,表现出十分关切的样子、问道。
第一百四十一章 凭空消失
孔祥宾无奈地点了点头,
“是啊,就在二十九那天,六月红在台上的表现忽然失常的很,勉强地撑下来后、就跑到后台拉着我,说什么、那个鬼影儿般的男人穿着一身的黑,就坐在第一排盯着她。我按照她所指的看去、第一排根本就没有什么穿黑衣服的男人,可那丫头坚持说她看得见,后来见我们都不相信、便崩溃般地跑回她自己的住处关上门,谁叫门都不开。
我当时也是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由着她去,可谁知、就在三十那天,我让燕儿去叫她出来和大家一起吃年夜饭,那丫头竟然不见了!”
“不见了?!”
又是失踪了么?不过这个六月红的情况、和满堂红比起来,好象要复杂的多。
宗吉元边想着、边追问道,
“孔班主,当时具体是什么样的情形,能不能详细地说给小生听听呢?”
“当然可以了,”
孔祥宾的神情看上去、似乎也正在濒临着要崩溃的边缘,
“当时燕儿到了六月红的住处叫门,可无论如何的叫、也不见有人回应,就只好回来告诉我,而到了这个时候、我才发觉有些不对劲儿,带了几个年轻的弟子、一起赶了过去。果然如燕儿说的那样,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我也只好让人将门撞开,可是那丫头根本就不在屋里。
更奇怪的是、整个班子里谁都没看见她是什么时候从住处离开的,更何况、窗子和门都是关得好好的,而且还从里面反锁着,人就这么不见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现在弄得人心惶惶,还说什么那丫头是真的见了鬼了……”
这案子倒真的有意思——
宗吉元在心中盘算着,可表情上依然很郑重严肃地问道,
“那么、班主因何当时不到衙中报官呢?”
“报官?”
好象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孔祥宾先是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接着又摇头苦笑着道,
“实不相瞒,我这戏班子虽然不大,但从关内、再到这关外,也去过不少的地方,惹过麻烦也不止一回、两回,开始我也曾找过官家、请他们来做主,可从来没有得到过公正的对待,相反、最终吃亏受害的还是我们自己,燕儿她娘、就是这么没了的……所以、不怕师爷您不高兴,对官府、我早就避之唯恐不及了……”
“是啊……”
对当时官府中的黑暗,宗吉元自然是也有同感,听了对方的话、便不置可否地叹口气、又道,
“不过,我们何大人为官清正廉洁,你不要再有什么顾虑。对了,今天既然被我碰上了,小生就不能不过问一下,孔班主能否引我到六月红的房中去看看呢?”
“师爷?”
虽然这位年轻的县衙差官来到了自己面前,可孔祥宾看起来还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真的主动地来过问这件事了,难免有些吃惊地抬头看着她,
“您的意思是、真的愿意帮我们找寻六月红的下落么?”
“为民分忧本就是我们官府的分内之事,班主不要担心,只管带着我过去好了。”
为了打消他的疑虑,宗吉元特意又安慰了对方几句。
孔祥宾此时也被她的真诚所打动,下决心般地点了点头、站起身道,
“那么、就拜托您了,请师爷随我来。”
二人出了正堂,顺着廊檐一直走到不远处的一间房门前,孔祥宾回过身来、道,
“这就是六月红的住处。”
“哦,是啊……”
宗吉元停住脚步,并没有立刻就进去,而是回过头、朝周围观察了一下,心道、这里果然不是什么很偏僻的地方,如果在大白天的想要出门、却不被任何人发现,确实不太可能,除非她是在夜里出去的。想到这里,便转回头问道,
“孔班主,在您这院子里、晚上大门上锁么?有打更的么?”
“有啊,”
孔祥宾连连点着头道,
“每天院子门都是由我亲自来锁的,钥匙也是只有一把,而且还放在我的手中,更夫么、也有两名,上下半夜轮换地守着。”
“噢……”
宗吉元听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
“好吧,那我们进去吧。”
“师爷请进。”
说着话的时候,孔祥宾已经将面前的房门打开,并示意让宗吉元先进去。
宗吉元迈步走进了屋中,四下里环顾了一圈儿,见这里虽然不大、可收拾的很干净,屋内的陈设也给人以舒适的感觉,看来孔祥宾对他的这位弟子还是很照顾的,所以那六月红应该不会是因为对师父有所不满、才会有那样古怪表现的。
略略又想了想,宗吉元看了看随后跟进来的孔祥宾,
“这屋中的东西、没有什么人动过吧?”
“应该是不会有的,”
孔祥宾看起来很肯定地说道,
“六月红不见了以后、我告诉过大家,任何人都不许到这里来,另外、其他的那些孩子们现在都有些害怕,所以他们中应该是不会有人敢到这里来的。”
没动过就好,这样才更能查得清楚、这间屋子里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
宗吉元在心中暗自想着……
在屋中缓缓地来回走着,见火炕上的被子虽然不零乱、但明显看得出并不是白天里叠好的形态。宗吉元心中暗道、看来这六月红确实应该是在夜里离开的。
想到这里,来到后窗前看了看,又将窗锁来回的拨了几下、然后才推开窗子向外望了望,见这后面紧挨着的、是一条河的堤坝,河水已结了厚厚的一层冰。略略又沉思了一下,宗吉元将窗子重新关好,边又走回屋地中间、边又问道,
“孔班主,六月红失踪前、大家最后一次看到她是在什么时候,这个您清楚么?”
“清楚啊,”
孔祥宾立刻点着头、答道,
“因为那丫头不见了以后,我特地将班子里面所有人都找来询问了一遍,结果大家最后一次看到她的时间、都是在二十九那天她从台上下来,之后将自己关在房中的那一刻。”
“这么说、那天她连晚饭都没吃么?”
宗吉诧异地问道。
孔祥宾一脸的懊悔、同时也透着无奈,道,
“可不是么,当时我还觉得她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在和我使小性子,所以也有些生气、怪她不懂事,就没有去理睬她。三十那天早饭时间也是同样的情形,直到下午吃团圆饭、让燕儿去找她时,才知道她已经不见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梁上足迹
这么说、她失踪的时间、果然应该是二十九那天的夜里——
想到此处,宗吉元又下意识地朝周围看了看,见这屋中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了,一抬头、发现大概是因为这里的建筑年头儿比较久远的缘故,屋上方的房梁比普通人家的要粗上不少,心中不由得一动,对孔祥宾道,
“孔班主,真的不好意思,小生有几件事情想静静地思考一下,能否容我在这里单独地呆上一会儿么?”
“当然可以了,”
孔祥宾看起来已经对她比较信任了,所以没有丝毫犹疑地便答应了,并施了一礼、道,
“那么、我就先出去了,就在刚才的那个正堂中等候着师爷您。”
“好,小生不会耽搁太久的时间。”
宗吉元微微一笑,身子也向对方微微倾了倾,以答谢这位班主的配合,待孔祥宾出去后、反手将门关上,一双水般清澈的眸子、已投向了头顶上方那粗壮的横梁。
细听之下,房间的周围除了前院儿传来的、这班子里的弟子们吊嗓练功的声音外,再没有其他的任何动静,宗吉元将斗蓬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轻轻地一提气、便纵身跃上了房梁,仔细看时、那梁上积着的一层灰尘上,几处足印赫然映入了眼帘。
果然所说的那个“鬼”就出在这里了——
宗吉元附下身、认真地观察着眼前的新发现,看的出这绝对是一个习武的男人留下的,只是不知道因何会盯上这个六月红。
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一阵子,几乎要将这足迹的样式、完完全全地印在脑海中后,才飘身从上面下来,整理好衣襟、披上斗蓬,这才从房中出来、转到了正堂。
见她回来了,孔祥宾连忙站起身、脸上满是期待地看着她,
“师爷、您看完了么?怎么样?”
“目前的话、小生也只是大致地看了一下,还不能这么快就下什么定论,”
边说着,宗吉元边又在刚才坐过的那张椅子上坐下,
“不过、你也不要着急。对了、孔班主,近些日子里、六月红只是说有个穿黑衣服的男人在缠着她么?没有说过其它别的什么不太寻常的事情么?如果有的话、哪怕再小的事情也可以,能请你再好好的想想看么?”
“其它的、不太寻常的事情……”
孔祥宾真的很努力地想着,忽然间、恍然醒悟般地道,
“对了,确实有一件这样的事,就是在更早一些的时候。有一天吃过晚饭、六月红在闲聊时,曾经对我和燕儿说过,一直以为那些看起来有头有脸的、坐在包厢雅座里的男人们来看戏时,都会带着几个姑娘同来呢,谁知也有一个姑娘都不带、只是几个大男人在一起来看的。当时只是觉得她是拿来当做笑话说的,所以我也并没有太在意。”
几个大男人、在包厢雅座里一起看戏——
乍一听起来、确实不过就是平常的闲聊而已,但是、宗吉元深知,往往人们在闲聊时所说出的话、并非都只是随口一说的,很可能就是某段时间之内、她在潜意识中最在意的一件事情。结合这几天所掌握的线索,几个都以“林石明”为化名的神秘人,还有向瑞喜打听哪家戏园子最大……
难道说、六月红所看到的那些人,就是正在一起策划着什么阴谋的那个团伙儿么?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女孩子真的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而且他们在掳走六月红后、很可能还会再派人来打探消息,看会不会还有别人也知道这件事情。
想到这里、宗吉元的脑子中灵光一闪,道,
“孔班主,明天就是初八了,贵班子的‘连场戏’是不是依然要唱呢?”
“自然是了,”
孔祥宾点了点头、无力地笑道,
“‘连场戏’要是都唱不好的话,这个班子里的人恐怕连生计都会难以维持了。”
他们二人所提到的“连场戏”就是通常在初八到十五元宵节这八天中,所有戏班子都要连续全天唱的大戏,这几天也是一年到头来最赚钱的一段时间,也算是讨个好彩头、借机推角儿推戏都是在此时,如果“连场戏”搞不好、弄砸了的话,那么一整年的生计都不会顺利的。
听了对方的话,宗吉元轻笑一声、道,
“那么、明天小生也来为贵班子助阵如何?”
“啊……”
孔祥宾一时间没能听明白她的意思,以为这位小师爷是说、要来捧自己女儿的场,便又苦笑了一下道,
“实不相瞒,其实燕儿的唱功已经很不错了,只不过是以前从没登过台,冷不丁地突然就被推到了前面,所以才会紧张罢了,就算是师爷您前来捧她的场、也不会让这孩子有太大的起色,相反还会更让她害怕……”
“哦?班主您误会了,”
见他没能理解自己的用意,宗吉元忍不住笑了,
“小生所说的助阵、并非是指单纯的来捧场,而是想来班子里登台演戏,助您完成这八天的连场戏。”
“什么?师爷您是要登台唱戏?!”
孔祥宾做梦也没想到对方所说的是这个意思,愣了好半天、依然难以置信地问道,
“您说的可是真的?”
“这种时候、小生又怎么会用这种事情来开玩笑呢,班主您只是说可不可以便好。”
宗吉元微微一笑道。
虽然还是搞不懂她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但孔祥宾已经看出、眼前的这位属于官府的少年人,确实是真心实意地打算要帮助自己,便用力地点了点头,
“如此、就拜托了。”
“好,我知道了,”
宗吉元看起来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缓言安慰道,
“放心吧,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班主和燕儿权且先休息一下,小生暂时先告辞、等晚饭后还会再来的。”
“师爷走好。”
见对方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要回去了,孔祥宾也连忙起身相送。
从孔家戏班出来,宗吉元快步如飞地赶回了县衙,一进门儿、就看见王玉正坐在门洞儿里,和两名当值的差役闲聊着,抬头见她回来了、便笑着道,
“小神仙、大忙人,回来啦!”
“切——、哪有你忙啊,在哪儿都能看到你。”
说着话的同时,宗吉元并没有停下脚步,直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特许差官
王玉一见、连忙站起身跟在了她的身后,
“你这又是要做什么去啊?”
“关你什么事啊,想玩儿的话就自己玩儿去,干嘛总是围着我转。”
宗吉元头也不回、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可王玉却是越发的嘻皮笑脸地道,
“不围着你转不行啊,毕竟从现在开始、你我也算是半个同僚了,而且你还是我的顶头上司,而我是专门听从你指挥的特许差官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宗吉元终于将脚步停了下来、一脸的诧异地看着他。
王玉得意地一笑、朝她眨了眨眼睛道,
“就在刚才、何大人已经让我在这辽东县衙中任职了,薪俸待遇和普通差人一样,只不过暂且不在册而已。你瞧、这是腰牌。”
边说,边将一个标记有“辽东县衙”字样的黑色牌子举到了宗吉元的眼前。
宗吉元听了、不禁很感慨地轻叹了一声——
她当然明白大人如此做的用意,这是见他们的小师爷为了办案,不辞辛劳、不畏风险地日夜奔走,所以才找王玉这位看起来还算比较可靠些的、武功又很高强的人来给宗吉元做帮手,同时也是要起到保护她的作用。
缓缓地点了点头、又会心地笑了笑,宗吉元这才道,
“那好吧,既然你已经是我的下属了,以后支使起你来就更加的名正言顺了。”
“呃、是啊……”
听了这话,王玉顿时有些语塞,可跟在她身后的脚步、依然没有丝毫的减慢。
回到自己房中,宗吉元立刻取出纸笔铺放好,略加思索片刻、便提起笔写了起来。
王玉很是好奇地坐在一旁看着,本想问问、可见她那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只好将已冲到嘴边儿的问话、又咽了回去。
写了满满一张纸后,宗吉元将这张放到一边晾着,又摆正了第二张纸,刚想继续写时、却感觉到了强烈的视线感,一扭头、果然见王玉正眼巴巴地瞧着自己、便有些好笑地道,
“我说你啊,与其这么干坐着、还不如去给我倒杯茶呢。”
“好嘞!”
王玉回答的倒还真是干脆,二话没说、就跑去一边连洗杯子再泡茶,时间不大,一杯飘着茉莉花香的清茶、便放在了宗吉元的面前。
宗吉元抬头瞧了他一眼,
“多谢了。”
“别客气,我可是你的下属哟,”
王玉故意做出一副恭敬的样子,可维持了不到几秒钟、立刻又恢复了他那特有的随意,
“哎、吉元,你这到底是在写什么呢?”
“写戏文啊。”
边回答着、宗吉元边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可听了她的这句话、王玉反倒糊涂了,诧异地问道,
“戏文?什么戏文啊,你干嘛要写戏文啊?!”
“给孔家班写的,准备在明天开始的连场戏上演的,”
宗吉元边喝着茶、边向他解释道,
“刚才我去找孔班主问了一下,他说那个叫六月红的台柱子、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现在即没有新戏、也没有新人,我琢磨着给他写出新戏、也好解解燃眉之急。”
“哦……”
王玉听了、这才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道,
“我说啊,你这个人可真是太爱操心了,什么事情都管啊。可是、连场戏的话,明天就得上演了吧,现在才写还来得及么?”
“来的及,吃过晚饭后、我今晚就给他们将戏文送过去。”
说到这儿,宗吉元将茶杯放下、提起笔又写了起来。
王玉见她的样子、比刚才还要认真,想了想、道,
“那么、我和你一起去行么?”
“行啊。”
宗吉元头也不抬、很痛快地便答应了,只不过、她并没有将自己前往那个戏班子的真正目的告诉给王玉……
吃过晚饭,两个人牵出马来、再次一同来到城东“庆祥戏台”的孔家戏班住的那个院子前。
大概是孔祥宾提前嘱咐过,门前已有两个青年人在那里等着了,一见二人便挨个地看着他们俩、问道,
“请问、是宗公子吗?”
“是啊,”
“宗公子”啊,宗吉元听了、心中暗自佩服孔祥宾想的周到,因为自己的身份、最好不要宣扬出去才更为妥当,所以“宗公子”这个称呼确实会方便许多。会心地一笑,宗吉元又道,
“正是小生,烦劳二位小哥儿进去向孔班主通传一声、就说我到了。”
“不必啊,师父说了、您若是来了就请您直接到正堂即可。”
两个青年人很热情地将二人的马给接了过去,并找个地方栓好,然后在前面引着路。
宗吉元自然知道孔祥宾说的、还是白天他们二人谈话的那个地方,就让这两个青年人随意,自己和王玉直接来到正堂门外、打了声招呼,
“孔班主、小生来了!”
“哦、宗师爷、快快请进吧。”
边说着、孔祥宾边将因为天气冷、而关严的房门推开,将他们二人给让了进来。
宗吉元踏进门内、指了一下王玉道,
“孔班主,这位是小生的好友王玉。”
“是王公子啊,欢迎啊。”
大家简单地打了个招呼,进到厅堂内、各自找位置坐了下来。
宗吉元也不耽搁,将带来的写好的戏文取出、放在了孔祥宾的面前,道,
“孔班主,这是我为明天开始的连场戏、编写的一部新戏,出自前明中的一个故事、女秀才移花接木,您看看可以么?”
“哦,是么?!”
本来正愁着没有能叫得响的戏码,孔祥宾听说有新戏了、顿时眼睛一亮,连忙接在手中看了起来。
坐在一旁的王玉听了、低声对宗吉元道,
“嘿,这还真不愧是你写的戏呢……”
“别插嘴,老实地坐着。”
宗吉元白了他一眼,丢出这么一句后、便不再理他。
很快、孔祥宾便将戏文从头至尾看完,叹息道,
“真是好戏啊!”
“可这也只是戏词,配曲牌什么的还得靠孔班主您啊,”
听着得到了这位从前的名角儿的认可,宗吉元也暗自松了口气,又道,
“另外、还得将燕儿叫来、连夜的排戏啊。”
“可这……”
孔祥宾听了,再次现出为难的表情、道,
“这时间也太紧了吧,燕儿那孩子登台时、已经学了十来年的戏演着还紧张呢,这新戏码儿又怎么能把握得好呢?”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连场戏
“没关系,您只管将她叫来吧,我有办法。”
宗吉元朝他微微笑着点了点头道,看起来很有把握的样子。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办法,但孔祥宾当然希望明天的戏、能够顺利进行下去,所以、还是按着宗吉元的吩咐、将燕儿找了过来。
简要地对这小姑娘将事情说了说、宗吉元才又道,
“其实、燕儿完全可以将戏演好,只不过在台上时、见到台下有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心中才会发慌。可这一慌难免就会有所差迟,这样又引得一些挑剔的看客们发出不满之声,燕儿听到就会更加的慌乱,如此一来就越发的难以发挥,是不是这样呢?”
“是啊、是啊……”
听见有人能将自己的处境描述的如此贴切,燕儿心中一阵的委屈,泪水顿时充满了她那双大眼睛。
宗吉元一见、便轻轻一笑,安慰道,
“没关系,不要着急,等你的唱功得到看客们的认可后、就会有了自信,那时你肯定就不会害怕了,而且还会有很多人专程会来听你唱呢。”
“真的么?”
燕儿听得非常开心、连忙擦了擦已经溢出眼眶的泪花儿,笑了。
见她如此的活泼可爱,宗吉元也朝她笑了笑、继续说了下去,
“关于明天的戏、我有个打算,由我和燕儿共同来演。燕儿不必出场,只是站在上场门儿那里唱,这样可以将戏文拿在手中,即能够防备因时间仓促而导致忘词儿的可能,又可以不必看台下的那些客人们,也就不会紧张了,而在台上露面的事情交给我好了。”
“什么?宗、公子,你真的要上台?”
其实孔祥宾十分清楚、这么做对宗吉元来说意味着什么,在当时的社会环境里、登台唱戏是一件非常卑贱的下九流的事情,如果有着功名的人登台,就等于是放弃了自己的地位,被其他那些上层的人知道了、很可能就会被剥夺一切的身份,所以当听对方这么说时,这位孔班主的声音都开始发抖了。
宗吉元明白他的意思,便略微沉了沉道,
“没关系的,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请班主您为我保守这个秘密,我和燕儿最好取个别的艺名,我就叫‘贾美坤’,是从云南来的昆剧武旦,而燕儿这‘小桃红’的名字、听起来就象是给别人打下手儿的,还是改一下的好。”
“我还真的正有此意,”
孔祥宾听了不禁连连点头,
“本来这就是为六月红配戏时、这孩子用的名字,以后就不用了。不过、该叫什么呢……哦、对了,这么办吧,我原来的艺名叫梅映雪,燕儿就叫‘小梅映雪’吧。”
“好名字!”
宗吉元听的连声叫好,接下来就是配曲排戏了。
孔祥宾不愧为一代名角儿,不出一个时辰、整出的戏就完成了,接着便是宗吉元和燕儿的配合、以及燕儿的学唱。
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安排,宗吉元也确实是出于对这父女二人、以及孔家戏班的生计着想,可更重要的也是、她想借此机会查出一些有关那个“林石明”的线索。
既然那些人会盯上了六月红,就很有可能也盯上了这个戏班子、或者是班内的其他几个人,借着十五之前休假的这段时间,自己留在这里可以随时保护他们,尤其是在台上时、更容易观察台下的每个角落。
虽说是一个露脸儿、一个亮嗓儿,可宗吉元和燕儿在排戏时、都是共同在学着的,宗吉元武功在身、这出戏又是按实际条件以武戏居多,在其中又适当地添加了不少新元素,练了多大半夜、大家都觉得准备的已经足够充分了。
次日清晨,孔家班的戏牌子早早地就放在了“庆祥戏台”的大门外,连场戏的戏单也贴了出去,除了一些在当时还算是红火的名段外,主打戏就是这出“女秀才移花接木”,而主演栏写的是:
南北姐妹花——特邀云南昆剧名旦、贾美坤,联袂孔家班新秀小梅映雪,共同演出。
这样一来,立刻引来看客们的围观与热议,那些平时喜欢看戏的人、对各家的老面孔、老戏文还真的有些腻味了,今天见这里有新人新戏,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不少人开始买票了。
辰时中,庆祥戏台的连场戏算是开始上演。
几段做为引子的过场段子后,锣鼓风格突然一转、大家知道重头戏到了,开场锣中掺杂了一些昆剧元素,尖板转流水的唱腔随之在后台响起:
“古人云男耕女织是天地安排、
好男儿习文练武要成栋梁材;
俊英我本是女儿身红妆彩黛、
女扮男装怀文武艺也要成材……”
燕儿那清脆空凌的嗓音、立时让全场安静了下来,接着上好了妆的宗吉元身若冲天白鹤、轻飘飘一连串的筋斗上了台,刚一亮相、便引来台下一片的叫好声。
台上演的顺利、孔祥宾这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看着从头到尾叫好的看客们,心底里有种莫名的冲动感、在向上不停地涌动着……
此时、从台上到台下,大概唯一并没有被戏完全吸引住的就当属王玉了,因为今天一大早、宗吉元就嘱咐过他,让他多留意后台的情况,当心有人会借机来捣乱。所以、尽管戏园子里一片的火爆,可他却依旧将主要精力放在观察周围的动静上了。
当天的戏全部演完后,宗吉元拉着燕儿的手、和其他配戏的角色们一起上台谢幕,之后回到了后面,王玉很自然地跟了上来、笑道,
“恭喜‘贾老板’演出成功。”
“别胡扯了,”
宗吉元很好笑地白了他一眼,
“怎么样?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从今天的情况看来、暂时还没有,”
王玉瞧着她、表情有些诧异地道,
“不过、按道理讲,这‘连场戏’才刚唱了第一天,应该没这么快就会有人来捣乱的吧,还是说、吉元你发现什么其他的事情了?”
“是啊,”
宗吉元点了点头道,
“我本也没打算瞒着你,这戏班子里的名角儿六月红不是失踪了么,我担心万一这不是偶然的呢,还是小心一点儿为好。”
“哦,原来是这样啊……”
王玉听了、若有所思地回答着。
第一百四十五章 苦命人家
两人正在这说着话,却见燕儿一张小脸儿笑得象花儿似的、飞奔着跑了进来了,一见宗吉元、便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两位哥哥!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看把你给高兴的,”
瞧着她这开心得又蹦又跳的样子、还真的象只春天里的小燕子,宗吉元情不自禁地也跟着笑了、问道,
“什么事情太好了啊?”
“就在刚才庆祥戏台的张老板来说、这‘连场戏’前四天的戏票全都卖光了!”
燕儿越说越高兴,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了,想了想才又道,
“我爹和我说、多愧了宗哥哥你啊……”
“哪里的话啊,其实还是因为燕儿你唱的好啊,”
宗吉元忍不住用手指、在她那白皙的额头上点了一下,道,
“所以呢,不要紧张、更不要害怕,将来这孔家班的大梁还是要靠你来挑的,懂了么?”
“嗯,我懂了,也会努力的,谢谢宗哥哥。”
燕儿听着对方在鼓励自己,便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看着眼前这张明明还很稚嫩、却竭力做出一副大人样子的脸,宗吉元即感慨、又心疼,拉着她的手,在旁边坐下道,
“对了、燕儿,宗哥哥还有几件事情想要问问你,我们再聊聊好么?”
“嗯,好啊,有什么事情您尽管说吧。”
燕儿很乖巧地坐在她对面、连连地点着头。
宗吉元回过头、却不见了王玉,也不知道他又去忙什么了,便也不再理他、目光又转回到燕儿这边,问道,
“你能将六月红失踪前几天的表现、再详细地和我说说么?”
“可以啊,”
毫不犹豫地点着头,燕儿边回忆着、边说了起来。
总的来说、和孔祥宾说过的差不多,只不过燕儿毕竟是个女孩子,看事情的角度自然和父亲有所不同,宗吉元听了、越发的觉得六月红当时的举止并非是在故弄玄虚。
当燕儿说完后,宗吉元又想到了他们的这个戏班子、又问,
“燕儿,听说孔班主从前也曾是名角儿对吗,那为什么会把嗓子弄坏了呢?对他这样身份的人来说、应该很好的将嗓子保护好的呀。”
“那是因为、爹爹他是被人给害了呀,还有我娘……”
说到这里,燕儿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那是在八年前了,当时我们班子在天津卫唱戏,那里还有另外一家戏班子、一直都在和我们争。后来有一天,那家戏班的班主找了个在当地很有名的士绅,说是要为两家调解,请我爹去吃饭……可、可是爹爹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回来,看上去简直就是糟透了,而且嗓子还坏掉、无法再唱戏了……”
“哦、是么?”
宗吉元听得心中一抖、又追问道,
“那么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爹娘咽不下这口气,说是要去衙门告他们,”
燕儿抹着眼泪道,
“那时我还小,详细的经过也不知道,只记得爹爹真的去告了,可不知为什么、官差们查来查去,竟然说是我娘和外面的什么人害的我爹,还要将我娘给抓走,可爹说这是根本不可能的……最后、我娘一气之下、在戏园子门前一头撞死了……”
说到这里、燕儿已是泣不成声。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在这之前、孔祥宾会那么的不信任官府,这也是一家苦命的人啊——
轻轻地叹了口气,宗吉元拍了拍她的肩头道,
“好了,别再伤心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们父女了,如果再遇到难心的事情,燕儿尽管到宗记绸缎庄、就说是找宗吉元、宗哥哥,记住了么?”
“嗯,燕儿记住了……”
小姑娘擦了擦眼泪、抬头看着宗吉元,忽然脸蛋儿一红、有些慌张地道,
“那、那么我先去找爹爹去了,宗哥哥您先坐啊!”
说着,人已经象只小燕子似的、飞跑了出去。
此时,正巧王玉又走了进来,看着从身边跑过的燕儿,边来到宗吉元面前、边笑着道,
“坏喽,人家小姑娘看上你喽!”
“啊?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宗吉元瞪了他一眼道,
“你我之间开开玩笑也就罢了,没事儿拿人家小姑娘寻什么开心啊!”
“我说的是真的诶,她要是喜欢上你了,你会不会娶她啊?”
王玉看上去仿佛是在成心和她做对、却还一脸的满不在乎地道。
宗吉元又好气又好笑,真想踹他一脚,顿了顿才道,
“好啦,玩笑开几句就行了,别这么没完没了的。对了,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在这戏园子周围走了走,你不是说担心这孔家班的人会有什么危险么?所以我才会四处转了转、看一看。”
王玉边坐下来、边瞧着她道。
宗吉元听了点了点头,用一副很赞赏的表情道,
“看来当了官差就是不一样,即使只是暂时特许的,就已经知道主动去保护百姓了啊。”
“我说、你啊……”
王玉被她说得哭笑不得,
“不想夸就不夸,干嘛还要讽刺我一顿啊。”
“那么、出去转的结果如何,有什么异常没有?”
宗吉元也不再气他了,表情当时变得严肃起来、问道。
王玉很肯定地摇了摇头、道,
“没有,看戏的人们也都很平常,暂时没发现什么。”
“那就好,至少今晚应该没什么事情了……”
宗吉元即象似在对王玉、又好象是在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又抬起头看着对方,
“那么、今晚我要回衙门里一趟,你呢?”
“啊?你要回去、那我肯定也得回去啊,”
王玉听了,连忙用生怕被人家给扔在这里一般的口气、道,
“不然的话,我一个人留在这戏班子里、该有多尴尬啊。”
“也是,”
宗吉元听了、忍不住笑了,
“那好吧,我们去和孔班主说一声就回去,等明天一早再过来。”
两个人商量好了、找到孔祥宾打了个招呼,二人便从孔家班离开,一起朝县衙方向而来。
事实上、宗吉元并非是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回县衙来办,主要是为了找个人、请教一些事情。原本是想要找义父、神医潘光伏的,只不过、在过年这几天,潘神医夫妻二人走亲戚去了,要过完十五才会回来,所以宗吉元才又想到了自己的师叔、县衙仵作叶先生。
第一百四十六章 莫忧草
回到衙门中之后,宗吉元让王玉“该干嘛就干嘛去”,自己先到厨房吃了晚饭,正巧听掌勺儿的大师父说、叶先生也还没有吃饭,便主动将已经准备好的食盒、提在手中顺路给师叔送过去。
这叶先生好象从来都是哪儿都不去,基本上都是呆在县衙中,就是逢年过节这些日子、也没见他离开过,所以,宗吉元便直接来到他的住处、并敲响了门,
“叶师叔,您在么?是我、吉元。”
“吉元?”
从语气上就听得出、对她的到来,叶先生、叶光潜颇有些意外,
“快进来吧,还客气个啥。”
“那侄儿就进来了,”
又知会了一声、宗吉元这才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叶师叔,听厨房的师父说、您还没吃晚饭呐,所以小侄就给您送过来了。”
“算了吧,别打算懵你师叔我了,”
叶光潜轻轻一笑、道,
“你这个大忙人,怎么会有时间特地跑来给我送饭呢?而且拜年你也早就给我拜过了,说吧,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来的。”
“是这么回事儿,”
宗吉元边将食盒在桌子上放好,并将厨房大师傅给准备好的饭菜、一样一样地拿出来摆在桌面儿上,边说道,
“小侄这几天在跟踪一件案子的线索,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所以才来向师叔您请教。”
“是么,”
叶光潜看着她将饭菜都摆好后,这才在桌前坐下,拿起筷子道,
“那么、就说来听听吧。”
“师叔,您说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一个本来很正常的人,却经常看到一些并不存在的人、或者是事物呢?”
宗吉元也在下垂首的地方坐了下来,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叶光潜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目光盯住了同一个地方,手上的动作也稍微显得机械了一些,吃了几口饭菜后、才道,
“如果你说的是什么巫蛊之类的,你师叔我是不懂的。”
“怎么可能是那种东西呢,”
宗吉元不禁无奈地笑了一下、道,
“我觉得会不会是那姑娘被什么人给下了药了,只不过会有那样的药么……”
“姑娘?”
叶光潜的目光又变得凌厉起来,看了她一眼、问道,
“哪来的姑娘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不能详细地说给我听么?”
“当然可以了,”
知道自己的这位师叔性情古怪,所以还是不要瞒着他的好,宗吉元便也点了点头、道,
“只是这件事么,小侄一时间还没查出个头绪来,更谈不上准确的线索,所以还请师叔先不要告诉何大人。”
“你以为你师叔我是个大嘴巴么,”
叶光潜带着笑意、白了她一眼道,
“到底还想不想说了?”
“当然要说,”
宗吉元将自己的椅子往前挪了挪,接着便将发生在六月红身上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讲述了一遍。
叶光潜边吃着饭、边细心地听着,等她讲完了,才缓缓地道,
“按吉元你所述的情形来看,那姑娘正如你所言、十有八九是被人给下药了。”
“哦?原来真的是这样啊!”
从师叔这里得到了结论,宗吉元立刻睁大了眼睛,
“那么、师叔,这会是一种什么药呢?”
“这个我也不大确定,”
叶光潜边思索着、边回答道,
“我也是从前听说过,在西南地区有这样一种草,名叫‘莫忧草’,叶子的形状很象茶叶,又没有其它明显的味道,如果混在茶中冲泡、很难被人所察觉,喝了之后、就会令人产生幻觉。”
“是这样啊……这么说、我得去看看六月红是不是喜欢喝茶了……”
听了他的这番话,宗吉元自言自语般地道。
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叶光潜却用筷子敲了一下她的头道,
“但是并不是说、只要喝了这种草就会让人心生恐惧,无缘无故的、人又怎么会产生幻觉呢。”
“那、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宗吉元听出自己的师叔、只是讲了一半儿的话,连忙又追问起来,
“要怎么样才会令六月红处于那种状态下呢?”
“很简单,就是在此之前、先真正的吓她一次,让其内心不安。”
叶光潜悠悠地道,
“其实、这种草的功效并不能平白的让人害怕,只能够将人们内心的恐惧放大,而随着喝下去的人内心的不安程度逐渐的扩张、或者是减弱。”
“哦……”
宗吉元细细地品着师叔所说的这些,思索着道,
“也就是说、那姑娘确实是遇到了真正的危险,而她所说的事情、也并非都是想象出来的幻觉?”
“就是这么回事儿,”
叶光潜点了点头、顿了顿又说道,
“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对待一个年轻姑娘,做为一名登台卖艺的戏子来说、本来就已经很可怜了,为什么还要遭受如此的罪呢……”
师叔竟然会对某人流露出同情之意——
宗吉元对此真的感到惊讶不已。
本来从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有种十分冷漠的感觉,当然那时还不知道这位身为仵作的叶先生、和自己之间还有一层关系,可对他的印象就是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漠不关心,仿佛师叔天生就是没有任何感情一般。
可现在,竟然会说出这样的一番不但愤愤不平、而且还略带些伤感的话来,令宗吉元对他的印象、立时有了很大的改观。
缓缓地点了点头、宗吉元轻笑了一声,
“放心吧、师叔,小侄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那姑娘一个公道。”
“切!案子是你来查的,我倒是放哪门子的心呐。”
叶光潜白了她一眼、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宗吉元心中暗笑、原来叶师叔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静了一会儿,又想起一件事情来、便又问道,
“噢、对了,师叔,如果一个人的嗓子被人为的给弄坏了,还有没有治好的可能性呢?”
“还能说话么?”
听了这个问题,叶光潜随即反问起来。
宗吉元连忙点了点头,
“说话都是正常的,就是……”
“就是不能唱戏了、是吧,”
没等她说完,叶光潜便已将话茬儿给接了过去、道,
“他的嗓子要等看过之后、了解了损坏程度及原因后才能下结论,不过、如果是说话还照常的,那么,你义父对能够治好他这件事的把握、应该会更大些。”
第一百四十七章 因为一个误会
“师叔啊,您知道小侄说的是谁么?”
宗吉元听得即新奇、又好笑,忍不住问道。
叶光潜用很古怪的眼神儿、瞧了她一眼道,
“如何会不知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么,你正在查的案子发生在孔家戏班,而那位原本是名角儿的孔班主多年没有唱戏了,而你又问到有关治疗嗓子的事情,你说这还会有别人么,自然是那位孔班主了。”
“哦、是啊,可不是嘛。”
宗吉元听的也笑了起来,不过、无论如何,听说孔祥宾的嗓子会有治好的可能,心中也是畅快了不少……
第二天清晨,宗吉元和王玉很早便赶回了孔家班。
见她真的回来了,很明显地、在孔祥宾的脸上看到了欣慰与感激的笑容。
接下来的三天里,戏园子场场爆满,“庆祥戏台”有了非常棒的新人新戏、这个消息不径而走,已成为了街头巷议,再加上这几天本来就是过节,许多人因为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听说之后也都很好奇地想要来看看,这样一来、后四天的戏票也都销售一空。
到了此时,无论是宗吉元、还是孔祥宾他们这些戏班的人,均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同时也都即开心又感激。
第四天的戏演完之后,前半段的“连场戏”算是告一段落,见真的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出现,宗吉元和王玉一起坐在、孔祥宾特地为他二人专门准备的一个套房中,议论着可能出现的情形。
正在这聊着,孔祥宾和燕儿过来了。
彼此客气地寒暄了几句、各自落了座,孔祥宾自然又少不了感激之词。
看着这父女二人脸上也带出了那难得的喜悦笑容,宗吉元想了想道,
“燕儿,这四天里,唱词已经记熟了么?”
“熟了、熟了,”
燕儿一张小脸儿笑的如同春天的桃花儿一般,
“我已经不用拿着戏文来当提醒了,保证不会出错或者是忘词儿了。”
“是吧,”
宗吉元笑着点了点头、道,
“那么,后四天戏中、宗哥哥打算加点儿武戏,然后文戏部分呢、燕儿也试着和我交替地登场来演,如何呢?”
“嗯,行啊,我会努力地演好的。”
此时的燕儿,同前段时间比起来、明显地要自信了许多。
见这件事情已经商量好了,宗吉元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将话题一转、问道,
“对了、孔班主,六月红有没有喝茶的习惯呢?”
“宗公子还真的问着了,”
孔祥宾连连地点着头、道,
“六月红那丫头本是安徽人,自小就喜欢喝茶,经常自己买一些上好的茶叶,甚至在她的房间中、还有一套专门的茶具。”
“嗯、嗯,是啊、是啊,”
燕儿也在一旁连连地点着头,
“她的那些茶叶、茶壶什么的,都不让别人碰呢。”
“是么、那就对了。”
宗吉元轻轻地说了一句。
看来真的象叶师叔分析的那样,这问题就是出在这茶叶上了,另外、还有那个“黑衣人”使六月红受了惊吓。可是、那些掳走她的人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呢……
带着这个疑问、这“连场戏”已唱到了第五天。
这天开戏时,台下又多了不少的新看客,其中还不乏文人雅士,气氛显得更加的热烈火爆。按计划的那样、宗吉元在戏中又加入自己的飞鞭绝技、以及简单的轻身功夫,引得台下更是喝彩声不绝于耳。
一天的戏又唱完了,宗吉元扮着彩妆往后台走,却看到有四五个年轻的书生站在上场门附近,大概是等着和自己打招呼的。
本来不想引起任何的关注,但目光一扫间、发现这几个书生本是坐在右侧一个包厢雅座中的,而且其中一位竟然是何瑞昌何大人的公子、何庆玉。
尽管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尽管此时的他正躲在其他书生的身后,可凭着宗吉元的眼光、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位何公子。
见他用有些期盼的目光看着自己,宗吉元不由的觉得很是有趣,便不由自主地朝何庆玉抿着嘴唇、微微地笑了,然后、脚步并没有丝毫停留地走进了后台。
虽然已经从他们的眼前离开,可那几名书生兴高采烈的议论声、却一点儿都没漏地传入了宗吉元的耳中——
“哎呀、刚才贾小姐对我笑了呢……”
“哪里是对你笑,分明就是对我笑好吧!”
“争什么争啊,人家贾小姐是对我笑的……”
这几个书生啊,看个戏还能吵上一会儿,更何况自己不过是笑一下、又不是对他们有什么意思,干嘛一个个的都自我感觉这么的良好啊。不过、好在并没听到何庆玉也说出如此无聊的话……
刚想到这里,宗吉元猛然地联想到了一件事情,脸上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怎么回事儿啊?”
已经迎了上来、此时就站在她面前的王玉,瞧着她的样子、即好奇又好笑地道,
“这刚刚才从台上下来,就开始想些别的事情啦?还这么一惊一乍的,多亏着我胆子够大,不然的话、被你这一嗓子,还不得吓出个好歹的啊。”
“我确实刚刚想到了一件事情,”
宗吉元也没有心事和他闲斗嘴,表情十分严肃地道,
“而且是有关六月红的……”
刚说到这里,一个小学徒跑了过来道,
“两位公子,刚才我们班主让我来告诉二位一声,晚饭会打发人给你们送过去,您二位就不必再往厨房跑了,这样也可以多出点儿时间、好好的休息一下的。”
“哦、知道了,替我谢谢孔班主。”
宗吉元笑着答应着,等小学徒走了之后、才转过身来又道,
“那么、走吧,我们这就去休息吧。”
“其实是你该好好的休息,我又没做什么辛苦的事情。”
王玉听了、不禁笑道。
回到给他们安排的那间房中,宗吉元边洗了脸、卸了妆,边道,
“其实我也没什么好休息的。对了、我刚才想明白了六月红会被人掳走的原因,这里面大概是有个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
王玉听了、当时就是一愣,
“吉元你是说、会有什么人因为产生了个误会,就偷偷地到她的住处、把一名当红的戏子给劫走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打马急追
“是啊,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宗吉元点了点头、很肯定地道,
“我问过这戏班子里的人,有人想起来、六月红曾当成玩笑般地提起过一件事,说她看到过几个大男人、一个女人都不带地在包厢里看戏,大概这件事对她来说并不多见。我想既然她觉得这是件很有趣的事情,那么也一定会多看了那些人几眼……”
“所以呢?”
王玉看起来、还真的对这件事情很感兴趣,追问道。
宗吉元将手中的毛巾放到一旁道,
“所以就惹祸上身了。我猜六月红看到的那伙儿人、应该是一些正在策划着什么阴谋的家伙,而她这位名角儿会多看他们几眼,那么那些人中肯定会有人注意到的。其中一定会有人觉得那个姑娘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为了灭口而将她给弄走了。”
“噢、是么……”
王玉听了若有所思,然后又道,
“听吉元你的意思、其实六月红并不知道什么是么?”
“正是,”
宗吉元叹了口气道,
“可怜的姑娘、就这么卷入了无妄之灾。”
“这、这还真是的……”
此时、王玉听的也是一脸的无可奈何。
宗吉元看了他一眼、又道,
“还不止如此,为了造成一些假相,那些人还特地在六月红喝的茶水中下了药,令她产生幻觉,以借此使她周围的人、认为这姑娘已经发疯,就算是说出什么也不会有谁会真的相信,之后再将其掳走、以绝后患……可是、做了这么多一连串复杂的事情后,只不过是平白地害了一个无辜的女子罢了。”
“哦……”
王玉的目光中忽然地闪过一抹的钦佩,可又随即变得默然、好半天才道,
“对于你所提到的‘那些人’,可有什么头绪么?”
“没有,”
宗吉元毫不掩饰地答道,
“虽然发现了一些端倪,可依然都是些没头没脑的东西,算了,还是等等再看吧。”
“嗯,也只好这样了……”
王玉也表示赞成地点了点头。
……
八天过去、等这“连场戏”演完之后,假期也就结束了,就该回到衙中、继续忙着他们的本职差事了,而且、如果孔家班一直都平安无事,那么、说明一切就都归于正常。
可偏偏这最后一天、麻烦还真的找上门来了。
十五这天的戏是在孔祥宾和宗吉元的策划下、来了个大串演,将看客们喜欢听、喜欢看的唱段、巧妙地放在一起进行上演,内容和场面都编排得即生动又喜庆,而且、几乎班内所有弟子们都有了一个上台的机会,结果是从台上到台下仿佛融为了一体,真是热闹非凡。
只不过、热闹中往往就会伴随着混乱,就在全部的戏都上演完了之后,本该谢幕时、却不见了燕儿的影子。
按理说、她也是主演,这孩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忽然觉得很是不对头,宗吉元猛然想到,六月红曾将看到那伙人的事情、对孔祥宾父女二人讲过。
这么说起来,是那些家伙将六月红掳走后,终于从她的嘴里问出有关这父女二人的事情了?想到这里,宗吉元的目光扫向后台,还好、孔祥宾还在,而且就站在台口。
灵机一动,宗吉元在台上来了个连串儿筋斗,引来就喜欢看她这一绝活儿的观众的一片喝彩声后,直接来到了孔祥宾的面前、一语双关地低声道,
“孔班主,您也到了该出场的时候了,看客们以后就交给您了。”
说着话的工夫,已经将孔祥宾推到了前台,自己飞快地来到王玉身边,
“王玉兄,你可曾看到燕儿了?”
“哦,刚才还在这儿,好象是、说什么要补补妆。”
王玉看着她有些着急的样子、有些诧异地回答道。
宗吉元一皱眉,
“这戏都唱完了,还补什么妆啊。”
边说边朝着后台方向走去,可还没等来到上场门附近,忽听一声尖叫、却又象似被什么给打断了。
听出那正是燕儿的声音,宗吉元甩掉外面的戏服,抓起旁边的一条湿毛巾,边擦着脸、边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追了过去。
赶到后台时,只见门大大地敞开着,并不见有人在里面,侧耳细听着,在纷杂的叫嚷声中、已寻找到那特殊的信息。
此时、同样发现有什么不对的王玉也随后赶到了,
“吉元,出什么事了?”
“燕儿大概是被人抓走了,”
宗吉元咬了咬牙,将手中的毛巾扔下,
“你去保护着点儿孔班主他们,我去救燕儿。”
“什么?!”
王玉听了,即有些恼火、又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抓那孩子干什么?!吉元,还是我去追吧,你穿的太单薄了,就不要、去了……”
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宗吉元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王玉站在原地愣了愣,不禁摇头苦笑着……
宗吉元先到马棚牵出自己的马匹,飞身跃上了马背、直朝东城追了过去,因为她知道、现在已经是傍晚,如果那些人抓走燕儿后、肯定不能留在城里,会立刻出城去的,而且离这里最近的城门就是东城门。
燕儿、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心中在默默地念着,宗吉元催马飞奔出了城,细细听着、可在空旷的原野中根本得不到有效的声息。
“燕儿,你倒是给‘宗哥哥’点儿动静啊……”
宗吉元真是急的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喃喃地叨念着。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仿佛心灵相通一般,她这句话刚刚默默地说出来,东南方向就传来一声尖叫。
是燕儿没错——
真的搞不清此时是该高兴好、还是该担心好,宗吉元就怀着这样的复杂心情、拨转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追了过去。
宗吉元的这匹马是当初她刚刚学习骑术时,父亲宗志明特地托人为爱女从蒙古买来的,虽然称不上是万里挑一的“千里名驹”,可也绝对是匹千里难寻的好马,没过多久、便已经远远地看到了前面仓皇而逃的人。
宗吉元并没有象其他人那样的大呼小叫的喊着什么“站住”啦、“把人放开”啦之类的话,反正喊了对方也不会听从,又何必费那力气呢,所以、只是熟练地驾驭着自己的这骑马,让他们之间的距离、逐渐地在缩小着。
第一百四十九章 成功解救
对方虽然蒙着脸,可也能看出来这是个很健壮、而且很年轻的人,仅用一只手便能提着燕儿、一路打马扬鞭地奔跑着。此时、大概他也发现了身后正在紧追不舍的人,回头一看,见离自己已经不太远了的、竟然只是个白衣少年。
确认过周围真的没有其他的人在跟踪后,那人索性将马勒住回过头,恶狠狠地瞪着宗吉元道,
“你这小兔崽子跟着大爷干嘛?!难道是想找死吗!”
“错!”
宗吉元当即给予对方坚决的否定,并不慌不忙、一脸严肃地道,
“首先,我不是在跟着你、而是在跟着燕儿妹妹;其次,想找死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你、说什么……”
这家伙被宗吉元一开口、就给气了个半死,大禁大怒,
“你竟然敢说、找死的人是我?!告诉你,要不趁早滚开的话,大爷我就让你知道找死的人是你!”
“不对,找死的人肯定就是你,”
宗吉元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继续耐心地和他讨论着“找死的人是谁”这个问题,
“你要是不乖乖地将燕儿妹妹还给我的话,那么我敢保证、一定会让你成为那个找死的人。”
“你、你、你要是不滚开的话,我就先掐死这个小丫头!”
这家伙大概发现自己在争论中、根本占不到任何便宜,随即又将重点转回到了威胁上来。
谁知宗吉元的脸上依然是不变的严肃,让人即看不到紧张、也看不到不紧张,还是很认真、很有条理地说了下去,
“你不应该做出任何伤害燕儿妹妹的事情,首先、很明显你来抓她,并不止是为了杀了她是吧,不然的话就不会带着燕儿跑出这么老远的路;其次、如果你敢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情,我发誓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我、你……”
见眼前的少年人、忽然间变得冷若冰霜,这家伙也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可还是觉得对方看上去不过就是个书生,便再次强硬地道,
“你不许再跟过来,再敢跟着我、我就把你们两个一块儿宰了!”
“都说了、我不是在跟着你了,”
宗吉元一脸不屑地冷笑了一声,然后不再理会这家伙、竟然直接和燕儿对上话了,
“燕儿,你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被这个坏蛋抓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燕儿边挣扎着、边努力地回答道。
看起来这小姑娘已经成长得很是勇敢了,虽然声音有些发抖,可眼神却还坚定的很。
抓着她的这个家伙一见,立刻气急败坏地道,
“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
“燕儿,你相信宗哥哥吗?”
此时的宗吉元,仿佛已经将他当成了空气一般,仍然对燕儿温和地道。
燕儿真的也并没有被眼前威胁她的这个家伙所吓倒,依然鼓足勇气点了点头,
“我当然相信宗哥哥了……”
“好,那就按我说的去做,”
宗吉元已变得一派的云淡风轻,完全就是一不把面前这凶恶的家伙、放在眼里的样子,道,
“一会儿呢,宗哥哥我会让这家伙连人带马地摔在地上,而且会摔得非常非常的惨,而你呢、一定要注意保护好自己,千万别摔坏了,当然了,如果可能的话,找个机会咬他一口、还能帮上我的忙,听明白了么?”
“听、明白了……”
燕儿很认真地、努力地点了点头。
而被他们称为“这家伙”的人、气得简直都要爆炸了,听着还是孩子的这两个人,竟然当着他的面儿、开始商讨怎么来对付他的“作战方案”,完全就是丝毫没有将其放在眼里的样子。
可生气归生气、上火也是真的上火,但这两个半大孩子所说的话、确实让他不能不在意,这家伙即好奇宗吉元会用什么办法、来让他“摔的非常非常的惨”,同时又得提防着被自己抓着的这个小丫头、会真的在什么时候咬他一口。
就在他处于“摔的很惨”和“被咬一口”之间纠结个不停的状态下,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中了对方的计了,因为宗吉元之所以会那么说,就是要等着对方犹豫不决、不知所措的机会呢,看准他一时的分神,那条不知时候出现在手中的长鞭、闪电般地飞了出去。
然而、为了防止误伤到燕儿,鞭梢抽向的目标并非是骑在马上的人、而是朝着那匹马的前腿卷去,随着宗吉元的手腕轻抖,鞭梢缠绕之后、紧接着便是用力的一拉。
果真如宗吉元所说的那样,随着那匹马的一声长嘶、那家伙连人带马轰然倒地,而且真的“摔得非常非常的惨”,两只手也很自然地放开。
而燕儿是戏班子出身,如今也是当家花旦,行动灵活、身轻如燕,加上还有宗吉元之前的提醒,身子落地的一刹那就地一滚、随即便站起身来,而宗吉元已在瞬间催马来到眼前、并朝她伸出了手。
燕儿的脸蛋儿已笑得如同三月桃花、将手递给宗吉元,并随着对方的一拉之力,翻身跃上了马背。
见她已经平安地坐稳扶好了,宗吉元这才飘身从马上下来,长鞭再次甩出、准确地绕在了刚刚爬起来的这家伙的脖子上,
“你最好别动。”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家伙抬手试图将鞭子从脖子上扯下来。
宗吉元一见、立刻手腕一抖道,
“喂、喂、喂,告诉你别动了,越动勒的可就会越紧哟!”
“我、我喘不上、气来……”
这家伙的脸被憋得通红。
宗吉元听了、扭头看了一眼带着很解气神色的燕儿,然后微微一笑、道,
“知道喘不过气很难受了吧,谁让你刚才抓燕儿时、抓得那么紧了呢,如果想喘的上气来的话,我劝你还是别挣了。”
“我……”
大概是被勒得实在是真的太难受了,这家伙终于乖乖地不敢再乱动,可眼神依然凶狠,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的……”
“我是燕儿的哥哥,”
宗吉元笑眯眯地回答道,
“谁要是敢欺负燕儿,我就去狠狠地教训他一顿,这就是我所要做的。”
“你、你想怎么样?”
这家伙听得满脸的迷茫,大概是没听懂对方所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得又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