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不祥的预感
“就在前面,请各位差官老爷随我来。”
严大成边说着,边在前面带着路,径直来到不远处的一处菜地里,果然见垄沟儿里面斜侧着身子、趴着一个人,直到此时、仍然心有余悸地指点着道,
“那不是么、就是那个……人……”
“嗯,好吧,你权且先到旁边休息一下,如果有事情我们会再叫你的。”
宗吉元轻轻点了点头,对他温和地嘱咐着。
长长地松了口气,严大成答应了一声、逃离般地跑到一边儿等着去了。
此时,差役们已将看热闹的村民们、劝说着退到一定的距离之外,刁三郎提起袍襟、走到那死者的身旁查看了起来,宗吉元却始终将注意力放在了对周围环境的观察上。
难怪会选择此地做为犯案的场所,看来那个凶手这么做,很可能是为了达到一定的目的,或者说是、他只能这样做——
边思考着,宗吉元边将目光收回、又扫视了依然围在四周的人群们一眼,提高声音问道,
“各位乡亲们,有谁能认出死者到底是什么人么?!”
没有人回应……
微微苦笑了一下,宗吉元再次高声道,
“大家不要担心,如果有人知道这死者是谁、或者能够提供一些线索,我们绝对不会找你们的麻烦的,而且还会表示出谢意!”
“宗师爷!”
听了她的这两次询问,正坐在一旁休息的严大成开口答应道,
“我们这村子里的人、基本上相互都认识,至于这个人,小人敢保证、从来都没在村子里见过他,他应该根本就不是我们村儿的。”
“是啊,我们都没见过……”
“没错儿,这人不是我们村儿的……”
……
有了严大成这一开头儿,其他村民也都七嘴八舌地随声附和起来……
看来是真的没有错儿了——
宗吉元点了点头,向严大成及众村民们拱了拱手、道了声“谢”,然后转身来到正在查看被害人的刁三郎身边、问道,
“怎么样、三哥?发现了什么没有?”
“哼,看来杀人的是个惯犯呢,”
刁三郎冷笑一声道,
“吉元你瞧,这人被一刀便割断了脖颈,几乎就是当场毙命,能够做到这点的、不仅需要有准确的手法,还要有足够锋利的凶器,不是惯犯、根本就做不到这些。”
“哦、是啊……”
宗吉元轻轻点着头、思索着道,
“如三哥所说的,象这样的一种手法、一般只有专门的杀手才可以做得到是吧,那么为什么偏偏要来对付这么一个、看起来极其普通的人呢?”
“对了,有关死者的身份,刚才村民们都说过什么了么?”
查看的已经差不多了,刁三郎这才回过头来问道。
宗吉元摇着头、微微一笑道,
“大家都只说这人不是本村儿的,其它的就没有什么了。不过、单从这死者自身上所具有的特点,倒也能看出些端倪来。”
“哦、是么?吉元你看出什么来了?”
知道这位小师爷是绝顶的聪慧,刁三郎立刻很期待地看向了她。
宗吉元抬手捏着自己那尖尖的下巴,思索着道,
“先说这人的衣着,虽然现在天气依然还有些凉,却也不至于要象他穿的这么的厚实,而且还是十分的舒适合身,从这点可以看出、这被害人是经常要在夜间出来的。另外、再结合他的两只手的掌心上、磨出的老茧的形状上看来看,这人十有八九是一名巡夜的更夫。”
“哦——”
这么快就能发现出如此多的细节,并且还能得出这么明确的结论来,刁三郎真的对眼前的这位、比自己要小上十几岁的少年人佩服极了,想了想又试探着问道,
“只是,正如吉元你刚才所说的,他不过是一名普通的更夫而已,因何又会惹上了杀手来对付他呢?”
“这个么……当然、也只是我自己的猜想,”
宗吉元又沉思了一下,才字斟句酌地缓缓道,
“也许是因为他无意中知道、或者是看到了什么,所以才会被灭口了吧,毕竟、经常在夜间活动的人、撞到罪恶行径的偶然性要大一些……而且,这凶手的做法、颇有些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
“是哪里呢?”
刁三郎听着她所做出的分析、兴趣却已经是越来越浓,连忙追问着道。
宗吉元轻轻皱了皱眉,看起来依然很是费解的样子、道,
“这点我倒还不是有太大的把握,只是觉得凶手是故意将被害人、带到这个相对要热闹一些的村子里杀掉的,而且选择了这片菜地、是因为此处在夜里比较清静,而不会当时惊动到其他的村民,同时还能保证天亮后、又很快就能被人发现。”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越是觉得宗吉元分析的对,刁三郎就越是觉得凶手行为中的自相矛盾、同时也就更加的觉得不可思议。
而宗吉元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道,
“三哥,你还记不记得六月红、在安平县境内被发现时的情形?”
“对了,具叶先生所说,发现那姑娘的地方也不是很隐蔽之处,难道说、这两起案子之间,有什么相通之处么?”
刁三郎立刻警觉地问道。
宗吉元抿了抿嘴唇、顿了顿才又道,
“小弟担心的倒是、相通的不止是这两起案子……”
“难道还有别的案子么?!”
听她这么一说,刁三郎真是更加的惊讶不己,他当然不明白对方这话中的含义,诧异地追问道。
宗吉元凝视了他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
“这个么、现在还不好说,等过几天再看吧,而且、也许还用不着过几天……”
“哦……”
虽然很想知道师爷指的是什么,可看她的样子、刁三郎也知道,宗吉元此时也还仅仅是在推测,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便也不再追问下去、只是点了点头。
其实,宗吉元此时所担心的事情、比她说出来的还要严重的多,甚至预感到会有更多的麻烦事情会接踵而来,只不过、在眼下还无法对其他人谈起,只能这样在内心里隐藏着……
见查验的也查不多了,两个人便打算在周围再转一转,看看会不会还能发现点儿、别的什么可以用来参考的线索,可就在这时,人群忽然又被分开,接着走进了四个人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 又是桩奇案
因为感觉到了有人过来,宗吉元和刁三郎一起扭回头看去,见原来赶到的却是王玉和两名衙中的差役,另外还跟着一个并不认识的平民打扮的人。
此时、王玉也看到了他们二人,便加快了步子、转眼便来到宗吉元的面前,有些嗔怪地道,
“怎么你出来办案也不叫我一声,师爷大人你还当我是你的专门下属么?”
“哪来的这么多的费话啊,”
见他如此的不看场合,宗吉元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地愣了他一眼道,
“说正事儿,你怎么会来的?是不是衙中有什么事情、大人让你赶来找我们处理呢?”
“你猜的一点儿都不错,”
王玉露出一脸的“你好利害啊”的表情,又指了一下同来的那个人道,
“正是大人让我来的。吉元、刁捕头,你们看见站在后边等候的那个人了么?”
“你们刚一走过来的时候、我们就看见了,”
宗吉元有些不耐烦地道,
“怎么了?那人是谁啊,来干什么的?你就不能干脆点儿好好的回答我的问题么?”
“好、好,我好好回答成了吧,”
瞧她真的有些急了,王玉笑着道,
“那人是县城里巡城营的更头儿张盛,刚才到县衙中去报案、说昨天夜里负责值上半夜更的更夫冯九失踪了,更棚子里和家中都不见他的影子。何大人想会不会和这里发现的尸首有关,就让我和两个兄弟、带着他过来认一认。”
“原来是这样啊……”
宗吉元听了、点了点头又道,
“既然如此,还不快点儿让那位张盛到那边去辩认一下呢。”
“好嘞!”
答应了一声,王玉回头对同来的两名差役道,
“麻烦两位兄弟、陪他去看看吧。”
两名差役答应着、引领着张盛向仍然留在原地的被害人方向走了过去。
王玉却还在纠结着刚才的那个问题,
“哎、吉元,你今天出来办案干嘛不叫上我啊?”
“我没问你、你倒反过来问上我了,”
见他依然没完没了,宗吉元白了他一眼道,
“平日里总是在我面前转来转去、转个不停,今天有了案子、怎么又见不到你的影子了呢?”
“我昨晚不是睡的太实了些嘛,今天起床起的就晚了点儿呗,”
王玉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
“谁会想到、这么一大清早的就有了案子呢?本来是去吃早饭的,才听说你们都没有衙中、出来办案子了。”
“好啦,明明是你自己偷懒,却还要找借口,快过去看看、那张盛认人认的怎么样了。”
宗吉元打断了他的念叨。
王玉却也不再就这件事情纠结了,答应了一声、就打算过去问,可还没等他迈开步子,那个张盛已经在两名差役的陪同下、面色铁青地走了回来,
“回差官老爷,死的确实就是冯九,可他……”
边说着,张盛不知是难过、还是害怕,早已经说不下去了。
刁三郎听了,首先想到的是、还真的被宗吉元给说中了,立刻便转向了她道,
“吉元、你好利害啊,又被你猜着了、死者果然就是个更夫。”
“是啊,可他怎么会死在这里了,”
宗吉元倒没有因此而表现出任何的沾沾自喜,因为她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便看了张盛一眼道,
“张盛啊,你是说、冯九他昨夜里应该值上半夜的更,是这样么?”
“没错儿啊,”
张盛的声音有些发抖,
“昨天夜里,他跟着另外一名更夫共同打过了三更以后,便和负责打下半夜更的人交了班,然后他并没多耽搁就走了。我们都以为他肯定是回家了,可直到今天早上天亮时,他家里的人来询问,这才知道冯九他原来一夜没归,小的这才到县衙门报了案,谁知他竟然会……”
“哦?这么说,直到昨夜三更的时候,他还在县城里打更?”
宗吉元的眉头挑了挑、追问道。
张盛连忙点着头,绝对肯定地答道,
“没错儿,正是这样,我们一起呆在更棚的兄弟们,还另外那个和他一起值更的、都可以做证。”
“那么、我再来问你,你们巡城营的人、可有在夜间出城的便利方法么?”
宗吉元再次追问道。
张盛当即也是再次摇头,
“怎么会呢,说白了、我们也不过是些普通的平民百姓罢了,如何会有那种特权。”
“哦……、好的,辛苦你了,暂时先去休息一下吧。”
轻轻点了点头,宗吉元的嘴唇却已经崩紧了。
刁三郎当然也听明白了这其中不太对头的地方,见张盛退下去、便低声道,
“吉元,这不对劲儿啊,冯九他是怎么出城的啊?”
“我也是在考虑这个问题,”
宗吉元幽幽地道,
“这冯九是如何做到半夜从县城中出来,紧接着却又被人给杀死在这个地方了……”
“他会不会是在城里被人杀的,等天亮城门开放后、又被移尸到此的,有没有这种可能呢?”
站在一旁的王玉、此时也跟着二人思考推测着。
宗吉元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
“应该不会,虽然拿不准,但从冯九尸身僵硬时的形态、以及现场周围的血迹上看,此处就是他被杀的地方,更何况、从时间上推断,如果是开城后移尸至此,那么凶手只能在城门刚刚开启时就要出城来。要知道,那一时刻出城、进城的人都很多,他又是如何能够做到掩人耳目、将这么大的一具尸体运送出去、而不引起其他人注意的呢?”
“这个……”
王玉听了想了想、又立刻道,
“那会不会是冯九和凶手在天亮时出城、然后才被杀的?”
“那就更加的不可能了,”
宗吉元打断了他的假设道,
“被害时间明明就是在昨天夜里,至少也要在两个多时辰之前。”
说完,宗吉元好象是忽然想起了些什么,几步走向了冯九的尸体前,在周围又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会,目光闪动着的同时、眉头再次皱了起来,站了片刻、才向刁三郎点了点头道,
“我们回去吧。”
差役们将被害人的遗体安放在同来的平板大车上,刁三郎告诉张盛先回去听消息,看看一切都处理的差不多了,大家这才一同回转到了县衙中。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两条线索
回到自己的住处,换下外衣,洗了手、擦了把脸,宗吉元片刻不停地又从房间中出来,果然、见王玉正站在门外等着她,
“这回无论说什么、我也得守在你身边儿,省得你总想把我甩开。”
“好啦,自己知道就好。”
宗吉元很好笑地白了他一眼道,然后朝他做了一个“跟过来吧”的示意动作,两个人便一同向“停尸房”走去。
来到“停尸房”、迈步走了进来,抬头看时,见除了仵作叶光潜外,刁三郎居然也在这里,宗吉元边走上前、边打着招呼道,
“叶师叔、刁三哥。”
“哦,是吉元来啦,”
叶光潜抬起头瞧了她一眼,脸上掠过一丝的笑意,
“是不是想知道、刚送来的这位老兄的情况啊?”
“老、老兄……”
虽然知道自己的这位叶师叔性格古怪,可听他这么称呼一具遗体、宗吉元还是有点儿哭笑不得地道,
“是啊,小侄就是想来听听师叔的结论,了解一下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简单,”
边说着,叶光潜边带好了手套、开始检验了起来,
“你们先坐着等一下,马上我就会告诉你们想要知道的事情的。”
“嗯,好吧……”
既然师叔都已经这么说了,宗吉元自然不能再着急,便同刁三郎、王玉一起在旁边的长凳上坐了下来,安静地等候着。
不过,工作中的叶光潜看起来、与平时那淡然冷漠的神态相比,完全就是判若两人,此时这副严肃认真的样子,很难让人想到眼前的这位就是、平日里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的古怪师叔,令在一旁观看着的宗吉元觉得即新奇又有趣。
“致命伤你们肯定都知道了,”
边检验着,叶光潜边头也不抬地说开了,
“就是脖子上的那一刀……唔、在他的身上还有别的瘀痕,肩头、手臂、后背……哦?这头上还撞了一个包,让我再看看……嗯、嗯,这位老兄到底是惹了谁了,竟然被挟持着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啊、脚还扭伤了,看来这路也不平啊……”
絮絮叨叨地说到了这里,叶光潜才朝着并排坐着的三个人瞧了一眼、道,
“具我推测,这位老兄应该是遇到了仇家、或者是因为某种原因不愿意放过他的人,强迫着他走了一段路,但并没有殴打残害的痕迹。至于身上的瘀伤和脚上的扭伤,都应该是在挟迫时造成的,一直走到某种地点后、又将他给杀了,死亡的时间么、是在大约三个时辰前那样吧,我从他这里知道也只有这些了,其它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去解决了。”
“多谢师叔,那么、我们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打过了招呼后,三人告辞从那个阴森森的地方退了出来,不约而同地一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才朝堂前走去。可没走出多远,宗吉元又停住了脚步、愣愣地在想着什么。
刁三郎知道在这种时候最好能给她个空间、让她独自思考,便道,
“吉元,刚刚叶先生说、凶手有可能是冯九的仇家,我现在就赶到巡城营那里的更棚去,按照这条线索去查问一下、怎么样?”
“哦?也好啊,既然有这种可能,自然是要去查一下的好,”
宗吉元点着头表示赞成,又抬头望着刁三郎、道,
“那么有关这件事情、就拜托三哥您了。”
“瞧你说的,”
刁三郎被她说的忍不住笑了,道,
“这还不是三哥我的分内职责所在么,客气个什么啊。好了、我现在就带弟兄们过去了。”
说完,便转身快步地离开。
目送他远去之后,宗吉元很突然地又改变了方向、再次朝停尸房那边走去,王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只好也在后面紧紧地跟随着。
刚走到门前,就见叶光潜正从里面出来,见了她却并不觉得吃惊,只是笑着问道,
“你这孩子、是不是又想起什么来了?”
“是啊、师叔,”
宗吉元看起来很急切地问道,
“具您看,杀死六月红的、和杀死这个冯九的,会不会是同一个凶手呢?”
“哦?”
此言一出,不止是叶光潜、连跟在旁边的王玉都很明显地吃了一惊,想了想,叶光潜才缓缓地道,
“因为下手的方式不同,所以虽然可以断定这两起案子中、所用的凶器都很锋利,却无法断定是同一件。另外,杀死六月红的凶手是用右手,而杀死冯九的人、用的却是左手。”
“这么说、不会是同一个人犯的案了……”
听了他的这番话,宗吉元的目光中多少有些失望,喃喃地说着。
看着她那明亮的眸子中黯淡下去的光,很少会在人前有什么表情变化的叶光潜,居然再次露出了笑容、道,
“也不能这么肯定。”
“哦?”
师叔的一句话,宗吉元的希望又一次被点燃了起来,立刻追问道,
“师叔您的意思是……”
“我没有什么意思,只不过是在说现象而已,”
叶光潜依然微笑着道,
“虽然杀冯九的人用的是左手,但从伤口上的角度可以看得出,他所使用的并非是习惯手,不知是故意这样做的、还是因为他的右手受了伤,反正我觉得那凶手本来是应该惯用右手的。”
“是吗?!多谢师叔!”
宗吉元闻听这个结论后,顿时豁然开朗般地兴奋起来,并向师叔深深地一揖,因为叶光潜刚才告诉她的可不止是一条线索,而是两条、甚至更多。
叶光潜却还是那个神情、道,
“吉元,看起来这几起案子不一般啊,你可要小心谨慎着些。”
“小侄知道了,谢谢师叔的关心。”
宗吉元连连地点着头道。
叶光潜又看了她一眼、停了停才又道,
“你快去忙吧,我这里已经再没有别的可以为你提供的了。”
“好,那么小侄就去做自己的事了。”
这次再从师叔这里离开,宗吉元看起来如同发现了、比什么都重要的事情一般的欣喜,往回走时的步子也更加的轻快,连王玉跟在她身后都有些快跟不上了的感觉。
来到她自己的房间、推门走了进来,出人意料地、宗吉元并没有立刻忙着去做什么,而是在桌旁边的躺椅上靠坐下来,微合二目开始养神。
第一百九十八章 连环凶案
见她也不说话,而且还好象会就这样保持下去,王玉只好习惯性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地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吉元,你到底是从哪里看出、这两起案子是同一凶手而为的?”
“唔?哦、你问这个啊,”
宗吉元将眼睛睁开了一下、却很快又合上了,悠悠地道,
“那六月红被杀时、在她身前身后共有两个人,动手的是站在其身后的那个,这点叶师叔已经给出了明确的解释;而这个冯九被杀时、在他的身边同样也是有两个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动手的也是其身后的那个人,这是我刚才在现场时、通过查看脚印看出来的……”
“是么……原来如此,”
王玉听了、先是愣了愣,目光中流露出一抹的钦佩、并瞥向了宗吉元,却也知道她此时正闭着双眼,肯定是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便静了一会儿,然后才又道,
“确实不可能这么巧、有两伙人用同样的方式在几天之内杀人,只能是同一凶手而为的是吧?”
“孺子可教,”
宗吉元撩开眼皮儿瞧了他一下、笑道。
王玉却被她“夸”得有些哭笑不得,可立刻又想到了什么,
“这么说、我们这是遇上连环凶案了。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成了跨辽东、安平两县的大案了么?吉元你不去找大人和安平县衙取得联系,难道还在等什么吗?”
“正象你的,我确实是在等……”
边说着,宗吉元的眼睛又缓缓地合上了,同时还将身子往椅子里缩了缩,调整好位置、以便靠着的更舒适些。
王玉一见,真是即好笑、又不解地道,
“等什么啊?案子靠等就能破得了的么?”
“是啊,有时真的就得靠等。”
这回、宗吉元的眼皮儿连动都没动一下,用梦呓般的声音说道,
“首先、刁三哥去查问冯九有没有仇家这个线索,我当然要等着他的消息了……至于安平县那边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不用麻烦何大人和他们联系,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来找我们联系的……”
“真的假的啊……”
王玉听的更加的不可思议,又见她的这副完全不想再说话了的样子、也只好做罢,不再追问下去了……
不过、让人惊讶的是,仅仅隔了一天,安平县还真的又派人来了,而且来的依然是那位郑友益、郑捕头。
就冯九是否有仇家这个问题,刁三郎带人足足地查问了一下午、也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来,虽然也有人提起到他曾经和这个吵过架、和那个斗过嘴,可毕竟这些事情都不足以让谁升出杀人的念头来。所以、仇家寻仇这个可能性只得先放下。
就这样又过了一天,第三天上午,门前值守的差役跑了进来、回道,
“刁三哥、师爷,安平县的郑捕头又来了,而且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和二位商议!”
“哦、是么?”
听到这个消息,刁三郎顿时一愣,明明前天才刚刚见过,怎么这么快又来了,边心下里带着狐疑边吩咐道,
“快快请他进来。”
“好嘞。”
差役答应了一声跑了出去。
刁三郎很是纳闷儿地看着、此时正和王玉一起坐在差官棚中的宗吉元,道,
“吉元,你看这安平县又派人来是为了什么?”
“应该还是为了案子而来吧,”
宗吉元却显得非常的轻松,仿佛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情、终于得到了解决一般地松了口气,道,
“可能是他们境内发生的那两起命案、又涉及到我们县了。”
“哦……”
刁三郎听了,缓缓地点了点头、又道,
“不管怎么说,等他们进来后、我们就知道了。”
正说着话,门帘儿一挑,果然见郑友益和两名安平县的差役走了进来。
彼此之间也都算是熟悉了,所以落座后寒暄了几句,便很自然地将话茬儿转入了正题。
郑友益瞧了瞧宗吉元和刁三郎道,
“宗师爷、刁捕头,还记得前天和大家分手之前我说过的、在我们县境内的两起命案么?两名死者经人辨认后、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准确身份,却有人提到、这两个人于过年前后都在辽东县城中频繁地出现过,所以我们怀疑他们会不会是贵县的人。”
“原来真的是这样啊,”
刁三郎语气中颇有些感慨,不由自主地瞧了瞧宗吉元,然后才道,
“不过我们县最近没有谁来报案说有人口失踪,到底是不是我们县的人、这也不好确定……”
“郑捕头,你能否将那两名死者的特点大致地说上一些呢?”
宗吉元略略地想了想、然后问道。
郑友益连忙点着头、道,
“可以啊。死的两个人都是男的,而且还都很年轻,其中一个在三十岁左右,身材很高、很结实,仵作说他应该是练过武功的;另外一人约有二十左右岁,比前一个显得瘦弱单薄些,肤色相对的也要白许多,但从骨骼上看、也应该会些拳脚。这两个人彼此大概是认识的,因为曾经有人看到过、他们两人在一起喝过酒、吃过饭。”
林石明——
听了他的描述,宗吉元的脑海中立刻跳出了这个名字。
有了这个念头、宗吉元立刻问道,
“郑捕头,有人注意到他们在一起吃饭之时、可还有其他的人和他们在一起么?”
“这个……我还真的不太清楚,”
大概郑友益也想到这确实是个应该了解一下的问题,而自己却没有注意到,便显得有些尴尬地道,
“等我回去后,再好好的去调查调查。”
“嗯,那就有劳郑捕头了。”
宗吉元倒也不急,很是客气地对他道,
“还有啊,其实今天郑捕头你来的非常是时候,不然我们这边恐怕也得派人去贵县了呢。”
“哦?这又是为什么?”
郑友益很意外地问道。
宗吉元只是轻轻笑了笑、道,
“不瞒郑捕头你说,前天早晨,我们这县城外也发生了一起命案,而且杀人的手法与六月红被杀时基本相同。”
“是嘛?!”
郑友益真的是吃惊不小,想了想才道,
“怎么会连续发生这样的事情,在我们县被杀的人、却是贵县的,贵县有人被害、凶手却可能是我们县得人,这、这还真够乱的……”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两县联手
“是啊,”
宗吉元也是叹息了一声、道,
“这案子还真是越来越复杂了,哦、对了,有关贵县那两起命案的被害人,虽然我们这边没人来报案说有人口失踪的,但既然曾频繁出现在我们县,那么说不定会有人知道他们的身份,我们会想办法找人去辨认的。”
“那真是太好了,”
听她表示愿意合作,郑友益也是长长地松了口气、道。
而刁三郎也一直在沉思着,此时方才又开了口,
“既然这案子的涉及面儿已经跨了我们两县,是不是辽东、安平两个衙门合起来办案比较好些呢?”
“是啊、是啊,”
郑友益听到这个提议、立刻十分的赞成、道,
“如果我们能合起来办案,那就会互通有无,也不必公文来、回文去的,省去了很多的麻烦。”
“那就先这么定下来吧,”
刁三郎是个做事很干脆的人,当即果断地道,
“回头我再和我们大人请示一下,郑捕头你回去后也和你们施大人说一声好么?”
“好,真是太好了。”
且不论办案中会省去程序上的麻烦,只说这一同办案的人手又多出了这么些,郑友益打心眼儿里就觉得开心,连连点着头,
“那么、有关辨认死者的事……”
“这个么、就请郑捕头放心好了,我马上就会去安排的,你和两位弟兄权且好好的休息一下,最晚、明天一早就会给你个准确的答案的。”
宗吉元很有把握地答道。
见她说的如此有信心,郑友益自然也放下心来,跟着卢洪、柯义到给他们安排好的住处去休息了。
等他们全都出去了,刁三郎迫不及待地问道,
“吉元,你怎么会这么明确地答复郑捕头,莫非已经想到死者是谁了?”
“是啊,”
宗吉元点了点头、道,
“虽然不是很确定,但小弟琢磨着,那两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与年前发生的两件案子相关联的人。”
“哦——、对啊、对啊,”
刁三郎听了,也情不自禁地点着头,
“还真是啊,就是出现在胡家老大被杀、和怡春院那两件案子中的神秘人吧,按照郑捕头所描述的、确实还真的有点儿象。”
“没错儿,小弟指的就是这个,”
见他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宗吉元便微笑着点了点头,
“对了,有关我们两县联合办案的事情,能不能麻烦三哥您去向大人请示一下,小弟还有件事情、需要立刻去办。”
“当然可以了,吉元你就尽管去好了。”
刁三郎二话不说地便答应了下来。
衙门里的事情交给他去办、宗吉元自己可以放下心来,所以先回房写了一道公文、盖上了官印,随后和王玉一起牵出马匹从县衙中离开,出了城、直奔东北方向而去……
东北方向的山里有一片采石场,在这里劳作的、都是些在辽东县境内犯下了并非重罪、而被判为苦役的犯人。
此时、宗吉元和王玉已经策马来到近前,早有看守的兵卒上前拦住,
“站住!别再往前走了,此处是刑罚重地,闲人不得靠近!”
“好吧,”
宗吉元将马匹勒住,云淡风轻地一笑道,
“各位辛苦了,小生乃是辽东县衙的师爷,来此是为了提一名服刑的犯人的。”
“辽东县衙门的?”
两名守卫打量了他们二人一下,其中的一人道,
“好吧,你们且先候着,等我去回禀一声。”
说完,向另一人递了个眼色,转身向里面跑了进去。
宗吉元和王玉二人就在这一片“叮叮当当”的采石声中、放眼望去,见那些身上披枷戴锁的犯人们,均是头都不敢抬地、老老实实地干着手中的活儿,而在他们身边就是那些满脸不可一世的、手持皮鞭的看守们,心中不禁也有些不是滋味。
正看着,那名守卫跑了回来道,
“我们赵总管说了,请您二位进去呢。”
“好,多谢这位大哥。”
宗吉元微微一笑、朝这二人点了点头,和王玉一起催马走进了采石场。
沿着旁边的一条青石铺成的路、来到一排整齐的青砖瓦房前,想必这里就是牢营总管和看守们住的地方了。
二人下了马,早已看见最边上那间房的房门外、站着一个约有四十左右岁的戎装汉子,宗吉元连忙快走了几步、上前施礼道,
“敢问将军、可是这里的主管人?”
“将军?哈哈哈……”
这人听了顿时大笑了起来,拍了拍宗吉元的肩头道,
“我哪里是什么将军啊,不过是个百总罢了,在下姓赵,是负责看管着这个采石场、及关在此处的犯人们的总管,这位小先生你是……”
“哦,小生是辽东县的主薄、同时也是师爷,姓宗,”
宗吉元并没有将自己的全名告诉给对方,免得接下来会有些尴尬,
“此来是因为正在办的一件案子,需要这里正在服苦役的一名犯人去协助一下。总管请看,这是县衙的公文。”
“哦、是么,”
赵总管将公文接在手中看了看、道,
“好吧,说说是哪个犯人,我这就叫人过去将他提出来。”
“我要的那个人名字叫宗吉才,是一名判了两年苦役的犯人。”
宗吉元不紧不慢、很是沉稳地说道。
赵头儿听了、先是念叨了一句“宗吉才、是吧”,紧接着一扭头喊道,
“来人呐!”
“小的在!”
一名离此最近的看守闻听、立刻跑了过来,
“赵总管,您有什么吩咐?”
“去到两年营号那边,把一个叫宗吉才的给提出来,带到这里来。”
赵总管没有一丝多余的话、直接朝他吩咐道。
那名看守答应一声跑了。赵总管倒还很客气,回头瞧了瞧他们二人、道,
“两位还是到屋里坐坐,边休息边等吧。”
“多谢赵总管。”
宗吉元道了声谢,和王玉随着他一起来到了屋中。
三人坐下边喝着水、边聊着天儿,时间不大、外面便有脚步声及铁镣的声音传来,随后只听那名看守大声回道,
“回禀总管,宗吉才带到!”
“把他带进来!”
赵总管将手中茶杯放下、提高声音道。
门一开,就见那正在服着刑的宗吉才、戴着锁链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等他看清房间里面坐着的几个人后,不禁露出一脸的吃惊,可还是先朝着赵总管跪了下去,
“罪民给赵大人磕头。”
第二百章 理清头绪
“哦,你就是宗吉才啊,”
赵总管打量了他几眼、道,
“这位是从辽东县衙门来的,说是有事情要带你出去几天……哦、对了,要几天啊?”
说到这里,赵总管才想起这个问题,又转向了宗吉元、问道。
宗吉元想了想、道,
“来来去去的、大概需要三天。”
“那就给你四天时间吧,”
这位赵总管倒还真是个很爽快的人,当即做了决定,
“这样的话、留出些富余期限、也省得忙忙叨叨的,第五天头儿上把他给送回来就行。”
“小生在此谢过赵总管。”
宗吉元依然很是恭敬地道着谢,却没有去看宗吉才一眼。
赵总管摆了摆手,又让旁边的看守将宗吉才身上的重铐打开、道,
“这小子就交给你们了。”
“好,如此、小生就告辞了。”
宗吉元起身、朝赵总管拱了拱手、示意让王玉将宗吉才带上,一同从采石场走了出来。
等从那里离开、走出了有一段距离之后,宗吉元这才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打量着眼前的这位族兄,见他的脸色比从前黑了些,虽然还是那么消瘦、可筋骨却显得稍微强壮了那么一点点,直到宗吉才被她看得有些开始心虚了、才缓言道,
“你现在怎么样,还好吗?”
“怎么会好,”
宗吉才苦苦地一笑、摇了摇头,却又抬头看了她一眼道,
“不过也总比丢了性命要强,这样虽然劳累点儿、遭了些罪,可终究还是活着呐……等两年挨过去后,说什么我也得好好做人了……”
“但愿你说的是心里话,”
宗吉元轻轻一笑道,
“不过眼下有一个让你带罪立功的机会,如果你要是能把握住的话,我答应你、可以将苦役的期限减成一年,你看怎么样?”
“这是真的吗?!”
宗吉才听了、惊讶得连嘴巴都合不上了,他真的做梦都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好事,愣了片刻、忽然趴在了地上痛哭了起来,
“多谢你了,我知道是你在帮我……兄弟啊,我一定会做好你交给我的事情的……”
“好啦,快起来吧,”
看着对方的这副样子,宗吉元真是哭笑不得,伸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道,
“不是我在帮你,是你自己在帮自己,怎么样,能走路么?”
“比起天天在采石场里面干活儿,这走点儿路又算个什么,我们这是要去哪?”
宗吉才抹着眼泪、朝四周看看,问道。
见他已经平静了下来,宗吉元这才道,
“你暂时先跟着我回县衙,休息一宿后、我再告诉你需要做些什么。”
“好,我一定听你的吩咐。”
宗吉才连连点着头道。
这件事情办妥了,宗吉元也算是完成了计划中的其中一项,如果那两个人真的是“林石明”的话,虽然还查不清正在进行着的那个阴谋,却也算是理清出个头绪来。
回到县衙中、先安排宗吉才去休息,又找来了一身合适的衣服让他换上,当然、也少不了让差役们看着他点儿,之后便来向何大人回报并请示。
此时,何瑞昌已经听过了刁三郎的回禀,也了解到近来发生的案子牵扯的范围比较广,竟然还涉及到了邻县,所以、见宗吉元来了,便也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吉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人,依学生看来,这是一起已经进行了有一段时间的连环凶案,”
边在何瑞昌的下首坐下,宗吉元边道,
“从年前的胡家大哥被杀、满堂红的被拐,以及后来的六月红被掳、乃至遇害,更夫冯九的被杀,这些都不是独立的案件,是被某件阴谋所串连在一起、陆陆续续地发生着的。”
“是么?可、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呢?”
何瑞昌脸色很严肃,毕竟身为父母官,自己的治下竟然会发生出如此重大的案子,他当然不能还安稳地坐在这里,便十分焦急地问道。
宗吉元又想了想、才道,
“这背后的阴谋到底是什么、学生暂时还猜不透,不过具学生推测、安平县发生的那两起命案中被杀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曾经唆使宗吉才去胡家滋事、并暗中杀害了胡家大哥的人,也就是其中一个自称是叫‘林石明’的真正凶手。所以、学生打算明天一早带着宗吉才到安平县去辨认一下,现在特来向大人您请示。”
“哦,这样的事还请示什么呢,吉元你尽管去办好了,”
何瑞昌听了,脸色稍渐舒缓,微微一笑道,
“如果宗吉才真的能在这件事上帮上忙,对他当然也可以适当宽容一些,这个就由吉元你去做主吧。”
“多谢大人。”
得到了大人的肯定,宗吉元的心里自然也轻松了不少,毕竟宗吉才同自己有一层特殊的关系,主动提出为其减罪也是不好。可眼下、大人却已经抢先提到了这件事,宗吉元真是打心眼儿里地感谢大人。
次日一早,宗吉元和王玉,在卢洪、柯义等七名差役的陪同下,带上了宗吉才、随着郑友益这一行人出了城,直朝安平县而来。
就在方才刚刚吃过早饭时,宗吉元已经将事情的详细情况讲给他听,告诉宗吉才杀害胡家大哥的真正凶手已经找到,只不过是被人杀了,现在需要他去认人。但是、宗吉元也对他说的很清楚,一定要认真看仔细点儿、是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林石明”,不要因为想减少苦役的期限、就敷衍了事,宗吉才也是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大家不快不慢地走着,刚刚过了正午、天将未时,一行人便赶到了安平县的县衙。
郑友益首先下了马、在前面引着路,宗吉元让卢洪、柯义他们带着宗吉才到一旁休息,自己和王玉跟随着郑友益到大堂前去见县令施大人。
知道这位安平县的县大老爷、与自家何大人是同期进士,关系一直也都很不错,所以宗吉元倒真的很想拜见一回。
不过等见了面、发现施大人的年纪要比何瑞昌大了许多,少说也有十岁以上,生就一张笑面、满脸的慈祥见到宗吉元朝自己施礼时、连忙将她扶住,道,
“宗师爷的大名、本官也有所耳闻,何大人有如此年少有为的部属,还真让本官羡慕不已啊、哈哈哈……”
第二百零一章 确认身份
“施大人过奖了……”
见对方是一派的谈笑风生,宗吉元也只好忙着自谦。
在旁边陪着的郑友益看得有些好笑、提醒着道,
“大人,宗师爷此次特地前来,是为了协助我们搞清楚几天前发生的、那两起命案中的被害人身份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
施大人瞧着宗吉元点了点头、很高兴地道,
“那就多谢了,最近这几起案子实在是令人头痛,那么就麻烦宗师爷去辩认一下吧,友益,你陪着他们过去吧。”
“是,属下遵命。”
郑友益站起身,朝宗吉元做了个“请”的手势。
心中本来也惦记着那两个死者到底是不是“林石明”,所以宗吉元也希望能够快点过去看看,施大人这一吩咐、也正合了她的心意,便立刻起身一揖、和王玉一起随着郑友益一块儿从堂前出来,又叫过正在等候着的宗吉才、一起向县衙中的停尸房走去。
边走着,宗吉元边察觉到自己的这位族兄、全身竟然在发抖,转念一想、这也难怪,虽然希望可以“将功赎罪”,可宗吉才毕竟只是个普通的平民百姓,明明知道是要去看一具尸体,怎么可能一点儿都不害怕呢。
想到这里,宗吉元一把将他手紧紧地抓住,缓言安慰道,
“不必紧张,身边有我和这么多人陪着你呢,要好好的仔细地辨认,知道了么?”
“嗯,知道了……”
抬头看了看宗吉元那关切的眼神,宗吉才颤抖的身体这才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不过是几十米的距离,可对宗吉元和宗吉才来说、好象都觉得有万米之遥——
宗吉元所怀的是,对这一系列的案子、能否有个准确定位的期待,而宗吉才的心情却是更矛盾更复杂,他真的即想去看、又怕去看,所以,当来到那两具蒙着麻布的遗体前时,两个人的目光同时都盯在了那上面。
此时,郑友益上前一步,伸手将那块麻布的上半部分掀开,看了看宗吉元道,
“宗师爷,这就是案中的两个被害人。”
“哦,”
宗吉元点了点头,扭头看向了宗吉才,
“来吧,仔细的看看,别紧张、有我在这里陪着你。”
“嗯,好的。”
缓缓地将步子向前挪了挪,宗吉才强迫自己向那张已变得死灰般的脸上看去,目光刚一触及、便张大了眼睛道,
“没错儿、就是他!就是这家伙给我出的主意、让我去胡家捣乱!就是这个叫‘林石明’的……”
“你认准了?”
为了能够确定下来,宗吉元又问了一句。
此时,大概是因为气愤战胜了恐惧,宗吉才反倒不觉得害怕了,目光无意中又扫向一旁,因为这两个人的遗体是用同一张麻布盖着的,所以被掀起来后,另外的那人也露出了大半张脸。宗吉才一见忙又道,
“诶?!那个人我也见过,他也和我们在一起喝过酒,他们俩肯定是一伙儿的!”
“好,太好了,你做的不错。”
果然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宗吉元很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头。
知道这件“大功”已经立下了,宗吉才也露出了一脸的笑容,可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
“师爷,我帮上您的忙了么?”
“帮上了,放心吧。”
这一句“放心”当然包含了好几个意思,宗吉才这才抬手抹了一下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儿,咧开嘴笑了。
从停尸房出来,宗吉元让卢洪、柯义他们陪着宗吉才下去休息,自己和王玉随着郑友益再次来到了大堂之上、来见施大人。
施大人果然还等在这里,见他们回来了,便将手中正在看着的一本书放下、问道,
“怎么样?有结果了么?”
“经过辨认、那两人确实是发生在辽东县境内、两宗案子的嫌犯。”
郑友益边回答着,边请宗吉元和王玉坐下。
施大人听了、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在了宗吉元的身上,
“宗师爷看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大人,”
宗吉元想了想、又看了郑友益一眼,才道,
“昨天在我们县衙时、大家曾有个想法,当时也和郑捕头提过。”
“是啊、大人,”
经她这么一担,郑友益也连忙点着头道,
“我们都觉得两县联手办案比较好,不知大人您觉得如何?”
“好啊,”
施大人竟然毫不迟疑地便答应了下来,
“就这么定了,这一连串儿乱糟糟的案子、就由我们两县来合办了,友益、你和大伙儿一定要同辽东县的同僚们好好的合作哟。”
“是、大人,属下知道了。”
郑友益很高兴地点着头,然后和宗吉元他们二人一起从大堂上退了下来。
边往外走着,郑友益便道,
“能和你们一起办案真是太好了,说老实话,我很喜欢你们辽东县衙的、差官们之间的那种融洽气氛。”
“是么,那郑兄不如就到我们辽东县来当差吧……”
宗吉元本是随口开着玩笑,可说出来之后、顿时又觉得不太妥当,连忙住了嘴。
谁知、郑友益看了她一眼却笑了出来,然后微微靠近宗吉元、很神秘地道,
“我还真有这个打算呢。”
宗吉元听了,将眉尖一挑、却没再就这个问题聊下去,将话头儿一转、又回到了案子上。
郑友益也同样顺水推舟地随着她问道,
“对了,现在看起来、这些案子其实都属于同一起是吧?那么,宗师爷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指教在下的呢?”
“指教当然谈不上了,”
宗吉元忍不住笑道,
“不过有一个线索,郑兄您可以留意一下。”
“哦?是什么线索呢?”
郑友益露出一脸非常感兴趣的表情、追问道。
又认真地斟酌了一下,宗吉元这才道,
“我们县衙中的仵作叶先生,在检验几天前那件案子中的被害者遗体时、发现了一个小细节,说不定对你们寻找凶手有点儿帮助。”
“是么?什么细节呢?”
郑友益立刻瞪大了眼睛。
宗吉元边回忆、边道,
“叶先生说,那个凶手在行凶之时用的是左手,可从下手的痕迹上判断、他本不应该是左撇子,由此推测出、凶手可能是故弄玄虚来迷惑我们,但也可能是因为他的手受了伤,而且还是伤的不轻,以至于都到了无法用力的地步。”
第二百零二章 犯人落网
“哦!好的,我们立刻顺着这条线索去查一查,”
郑友益听了,先是认真的思索了一下,接着便重重地点了点头道,
“实不相瞒,通过分析、我们也已经划出了凶手活动的范围,再结合这个细节、寻找起来就会省事了不少。”
“那么就拜托郑兄了。”
说完之后、宗吉元含笑略略一拱手……
宗吉才被允许出来的期限还有两天,宗吉元索性送他回家看望了一下他的母亲,之后才将他送回了采石场,并将减少苦役期限的公文也同时送到。
处理完这些身为主薄职责的分内事务后,宗吉元又再次和刁三郎一起,将精力放在了凶手与被害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牵连的查访之上。
不过,这案情的重大进展,说来的话、倒也是来的真够快,甚至快得令人防不胜防。才几天的工夫,安平县那边就传来了消息,说是案件的凶手已经被抓住了。
听着来人向他们通报的内容,宗吉元几乎是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只好抬头看向了坐在正中的何瑞昌。
何瑞昌的表情看起来倒是很平静,向客位上坐着的、安平县派来的差官邓宣问道,
“凶手既然已经抓住了,那么案子就可以结了?”
“回大人,其实没那么简单,”
邓宣居然露出了一丝的苦笑,
“那凶手并没有招认,事实上,自从他被抓后便闭口不言,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那又是如何能够判定他就是凶手的?”
何瑞昌听了、不禁诧异地问道。
邓宣也是非常的无奈地道,
“因为、他并没有否认啊,无论我们如何的盘问,可他就是一个字都不说,不但不招认、连‘冤枉’两个字也从来没有说过。”
“这倒是奇了。”
何瑞昌听得越发的不明所以,忍不住扭头看了看宗吉元和刁三郎。
此时、刁三郎早已按捺不住了,道,
“那么、你们没有对他用刑么?”
“我正要说起这事儿呢,”
原来这个邓宣还在卖关子,接着道,
“后来我们施大人真的急了,当堂要对他用刑,别说、这犯人倒还真的开口了,却仍然不肯招认他是不是凶手,也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只是、后来提出要求说,如果想让他说真话、就只能由辽东县衙的人来审,大人您说这怪是不怪。”
“是么,”
听到这里,宗吉元心中一动、问道,
“邓兄,如此说来,那个被抓的犯人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眼下你们也都不清楚、是么?”
“可不是嘛,”
邓宣摊了摊双手道,
“那小子也不说啊,这不,施大人只好让我来和贵县打个招呼,是不是将那犯人解送到这里、再进行堂审呢?”
“好吧,”
何瑞昌也没有太多的犹豫,想了一下、便点了头道,
“本来也是我们两县联手办案的,就将那个犯人押送过来吧,我们一同来审理。”
“好,小人知道了,”
答应了一声、邓宣随即便站起身来,
“我这就立刻赶回去,因为案情也是很急的,就不再多耽搁了,我们明天就能将那犯人押送到这里来。”
“好吧,我替大人送送你。”
宗吉元随后也站起身来、跟在他身旁一起向堂下走着。
两个人边一同出了大堂,宗吉元边闲聊般地问道,
“邓兄,能问一下、你们是怎么抓住那个犯人的么?”
“哦,这个啊,是郑捕头告诉我们说、犯人可能是右手受了比较重的外伤,让大家撒下去到各家的药铺筛查,后来还真的就将那小子给查了出来,并且从他身上搜出一柄短剑,经我们县的仵作对比查看,与死者身上的伤口比较吻合。”
大概是要急着赶回去,这次邓宣倒没有再卖关子,一股脑儿地全都讲给她听。
宗吉元听了、心中一动,果然是从这条线索上找到凶手的,想了想又问道,
“那么、那个犯人长的是什么样子?”
“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也不知道和别人哪来的那么大的仇,无论看谁、那眼神都象是在看杀父仇人似的。”
邓宣说着的同时、仿佛又见到了那个犯人一般,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宗吉元微微笑了笑、道,
“好吧,那么、我们明天见,到时候一起来会会这个‘憎恨天下人’的年轻人吧。”
“好,那么、宗师爷,我们就回头见了。”
边说着,邓宣边拉过自己的马匹、跳了上去,催座骑飞奔而去……
能够抓到犯人、这固然是一个相当大的进展,可是,在宗吉元的心里却升起一种说不好的、非常不对头的感觉,总觉得那个一直都无法探知的阴谋、正在靠得越来越近,可自己却依然弄不清应该从何处去防备。
一整天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回到自己的房间中、脑子里还在想着,直到王玉将晚饭给她端了过来,
“刚才我去厨房打饭时,听大师傅说你还没有吃过,就顺便替你带了过来,怎么样、一起吃好吗?”
“多谢王玉兄。”
宗吉元笑了笑、示意让他坐。
两人面对面、将饭菜在桌上摆放好,边吃着、宗吉元的眉头依然不见舒展。
王玉见了她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地道,
“我说吉元呐,你就不好让你那颗小脑袋、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么?”
“不成啊,”
宗吉元瞟了他一眼道,
“我休息了、对手却不会休息,不趁着今天夜晚这段时间好好的想想,等到明天又如何来应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呢。”
“吉元,你真的不会觉得累么,”
王玉的声音忽然间变得很是深沉,一改平时那玩世不恭的态度、道,
“你的年纪还这么小,为什么非要去承担那些、本可以不去承担的事情呢?你看你、本来什么都不缺,现在却要为那些不相干的事情劳心劳力的,这又何苦呢?”
“不相干么?”
宗吉元轻笑了一声,
“我眼中所见到的、而且还是有能力去做到的,对我来说、都不是不相干的。天下人管天下事,如果遇不上、看不到,或者是没有能力去管、也就罢了,可真要是有了那个能力,却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善良的人们被残害、被欺压而不闻不问,那么、上天因何要给你这份能力呢?”
第二百零三章 三堂会审
“吉元……”
王玉听了后、变得更加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道,
“可是、如今这世上本来就有许多的不平与罪恶,就算你挺身而出,可凭你一人之力又能救得了多少人呢?搞不好、还会惹上那些恶毒的人们对你的仇恨,难道你就真的不害怕么?”
“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看着他真的有些担心的神情,宗吉元不禁笑了,
“你看大人、还有刁三哥他们,不也都是好人么?这世上毕竟还是好人多……而且、你自己不也是到这衙中当差,一直在帮助大家么?”
“我?我能在这里、还不是因为你么……”
王玉低声地嘟哝了一句,然后又道,
“话虽如此,可是、往往都是恶人占上锋……”
“你说的没错,”
宗吉元瞧着对方,一抹哀伤从她的目光中闪过、随即便消失不见,叹息了一声后、才道,
“但那也只是逞强一时罢了……好了,先不说这些了,好好地吃饭吧,等到了明天、说不上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
“是啊、确实如此……”
听了她的话、王玉竟然也叹了口气……
……
次日一早,全衙上下的人都做好了准备,只等安平县的人、将那个嫌犯押送过来后,两县的官差们便可以一同来审理此案。只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最先等来的却是一伙大家谁都没有想到的人。
当一辆宽大的马车、及随行的差役们来到辽东县衙大门前时,刁三郎一下子便认出、那居然是辽阳州府里的人。
可问题是、辽阳知州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派人来了?
此时,得到了消息的何瑞昌连忙从大堂内迎了出来,而那车帘也很是时候地掀开,探出半个身子的人、是辽阳知州王再先身边的书办、江文举。
对于这个人、何瑞昌自然是知道的,深知此人虽然只是个书办,却是王知州眼前的红人儿,象这样的人、最好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很客气地请这位江书办来到大堂前、分宾主落了座,何瑞昌问道,
“不知江先生来鄙县、可是对下官有什么指教么?”
“哎哟、何大人呐,”
江文举一副皮笑肉不笑地、连连摆着手道,
“这‘指教’二字又从何谈起啊,只不过是我们知州大人听说、最近发生了一件跨安平、辽东两县的大案,所以十分的关切,才派江某前来打听了解一下。”
打听了解么?其实谁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分明就是来监视的。
不过大家也有些奇怪,那王再先的耳朵可真够长的,到底是怎么知道、今天两县要会审那个案犯的呢?若不是事先知道了准确消息,他也不可能这么巧将自己的心腹派过来吧。
只是在这件案子里又没有什么需要瞒着谁的,既然他做为顶头上司,想知道些什么就让那王再先知道好了,所以何瑞昌也并没有在意,依然很客气地笑着道,
“唉,王大人日理万机、还如此牵挂着治下的事情,真让下官感激不尽。如此,就请江先生在此休息片刻,等安平县的同僚们将案犯解道,我们即刻升堂。”
“好说、好说……”
江文举也满面陪笑道。
可他的话音尚未落地,就见外面跑进来一名差役禀道,
“大人,安平县的官差已到!”
“施大人可曾来了?”
何瑞昌倒是满心地想见见他的这位老朋友,连忙问道。
那差役立刻露出一丝的微笑、道,
“听邻县的差役们说、施大人也来了,而且就快要到了。”
“哦,本官知道了。”
何瑞昌轻轻地点了点头。
报事的差役下去了,何瑞昌扭头看了一眼江文举、微微一笑道,
“江先生且请稍坐片刻,待本官出去迎接一下施大人。”
“好啊,何大人请便吧。”
这江文举竟然连动都没动一下,边喝着茶、边点头道。
在心里哼了一下,何瑞昌整理官服、带着宗吉元和刁三郎等人出衙迎接。
来到县衙门外,远远的已见由十名差役护卫的马车向这边而来,认得出那确实是施大人的车,何瑞昌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待马车来到近前、便降阶相迎走上前去。当车帘挑起,施大人从车上下来时,两个人的手已经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施大人,真是好久不见了!”
“可不是嘛,不过何大人倒是一点儿都没变,真是风采依旧啊。”
施大人也随即笑道。
两位大人看起来是谈笑风生,可靠近时、何瑞昌低声道,
“王知州把他的心腹、江文举给派过来了,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哦?他来干什么?”
施大人听了、当时也是一愣,
“这倒是怪了,莫非这个案子里牵扯到他们州里的事情了?”
“还不清楚啊,”
何瑞昌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道,
“没关系,看看再说吧,反正我们又没什么可背着他的。”
两个人并肩来到大堂上,见到那位江文举江先生,施大人免不了也要客气几句。
看看人员基本上都到齐了,何瑞昌看了看施大人、还是客气了一下道,
“施大人,这个案犯毕竟是贵县抓到的,本官看、还是由您来主审吧。”
“好啦、何大人,你啊、就别再客气啦,”
施大人苦笑一下、连连摆着手道,
“我对那名案犯是一点儿辙都没有了,无论怎么问、他就是什么都不肯说,所以才送到您这里来的,这主审当然还是要由何大人你来担当。更何况、这是你的辽东县,岂有客压主位之理。”
“好吧,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何大人略微朝他拱了拱手,然后吩咐差役们在侧位另设一张公案,以便让施大人在此就座,正巧、江文举的位置就处在施大人下首,看起来倒也很合适。这样一来,辽东县、安平县,再加上辽阳州派过来的这位江先生,弄得跟“三堂会审”差不多少。
此时,刁三郎带着辽东县的差役们在左边主位列立,而郑友益领着安平县来的差役们、在右边客位处站好,宗吉元自然还是在她自己的位置上就座。
不知为什么,就在她刚刚坐下的那一瞬间,发觉那位一直在朝着她这边瞧着的江先生、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令人难以琢磨的古怪笑意。
第二百零四章 受制于人
那家伙是怎么回事——
看着江文举的那种表情,宗吉元暗自有些纳闷儿,可已经来不及再多想了,因为堂威的高呼声已经响了起来。
稳稳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将注意力重新转回到大堂前,却见何瑞昌一拍惊堂木、吩咐道,
“将人犯押上堂来!”
“带人犯——”
随着喊堂的差役一声传唤,“叮叮当当”的锁链撞击声自堂下响起,在两名安平县的差役押解下,一个人披枷戴锁、步履艰难地移动着步子走上堂来,随后跪坐在了堂口。
当这名犯人出现在众人眼前时,辽东县这边的差役们都有些惊讶,因为在他们的想象中、犯下如此重罪的人,一定会是个外表凶残可憎、穷凶极恶的人。不过此时、出现在大家眼前的这个人、竟然是如此的年轻,脸上甚至还略带出些许的稚气,不仅如此,还有几个人觉得他似乎有些眼熟。
但最为震惊的人却是宗吉元,因为她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偏偏就真的发生了——
跪在那里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在东山沟那一战中、掩护并隐藏下来的犹坤。
此时的他、果然如邓宣所形容的那般的倔强,虽然跪在堂口,可眼神中仍旧充满了敌意地向四周扫视了一下,当他的目光落在宗吉元的身上时、竟然从中放射出刀子般的寒光。
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在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宗吉元脑子里有些混乱,情不自禁地扭头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王玉,却见他的表情已经变得如严冬般的冰冷,目光一动也不动地盯在了犹坤的向上。
之前,何瑞昌也听施大人说过、眼前这孩子被抓住后的表现,略一深思后、并没有按通常的程序来进行问话,而是用缓和地语气问道,
“下面跪着的这一年轻人,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是,我知道……”
犹坤还真的开口回答了,
“这里是辽东县衙的大堂,是吧。”
见他竟然真的说话了,施大人及安平县的差役们、均露出一种很新鲜的表情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地互相瞧着。
何大人轻轻点了点头、又道,
“在此之前,你曾经在安平县的大堂上说过、到了这辽东县就会招认实情,有这回事儿吧?”
“确有此事。”
犹坤的声音显得出奇地冷静,不急不缓地道。
无端地、何大人忽然觉得眼前这少年人居然有些神秘,便试探着问道,
“那么,到了你该兑现承诺的时候了吧,能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对本官说出你是谁、是哪里的人,那些案子中被害的人们、是不是被你所杀?”
“回大人,”
犹坤的面色冰冷依旧,道,
“我说过的话、自然就会说到做到的。小人目前的名字叫宁坤,住在安平县境内的一个小村子里,而且、一点儿都不错,你们所说的那些案子中死掉的人、都是我杀的。”
为什么会这样——
本来还抱着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这样的希望,可就在这一瞬间,这最后的一点点幻想也破灭掉了,宗吉元的心中顿时阵阵发痛,脸色自然随之也变得惨白。
杀了这么多的人,竟然还能说的如此平静,何瑞昌也不禁因这个年轻人、所表现出来的冷酷而皱了皱眉,
“是么,那好,你不妨就来说说、死在你手中的人共有多少个,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你又是怎么下的手。”
“可以啊。我杀过的人么,前前后后一共有四个,”
犹坤的声音中、听起来没有丝毫的感情,
“第一个是个女人,我是从背后用刀刺入了她的心脏;第二个和第三个都是在被制服后、我从背后割断了他们脖子的,但第三个人本来是个杀手,当时反抗了一下,使得我的右手受了伤;第四个人是一名更夫,死法和前两个大致相同。”
“哦……”
听了他的描述、与目前为止所掌握的情形基本吻合,何瑞昌也不禁惋惜地叹了口气、看了他一眼,道,
“你叫宁坤是么?”
“算是吧……”
大概是何大人的问题引起了他的一些心事,犹坤轻轻答应了一声后、低下了头,好象在沉思着。
何瑞昌却没有做过多的停顿、继续问道,
“你和这些人都有仇么?”
“仇?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又哪里来的仇。”
犹坤冷笑了一声、回答道。
何瑞昌的目光顿时变得凌厉起来,紧紧盯住了对方,
“既然没有仇怨,你因何要将他们杀死?从案情的过程中来看,总不会是为了谋财吧?!”
“当然不是,”
犹坤的目光又向上瞟了一眼,
“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一定要死,之所以会杀他们,是因为有人挟迫我这样做的。如果我不答应的话,那人就会揭穿我的身份,让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安宁日子、在瞬间全部都会失去。”
“这么说、你是被迫才这么做的喽?”
何瑞昌听了、不禁微微愣了愣,问道。
犹坤冷笑了一声、道,
“正是这样。”
“你说你是担心被揭穿身份、才不得已去杀人的,是么?”
何瑞昌边斟酌着这个冷酷的少年人所说的话,边追问着,
“可如今你在这公堂之上、竟然将这件事说了出来,难道说、你已经不再担心了么?”
“现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犹坤的声音变得仿佛是在地狱中挣扎般的、愤怒中又透着绝望,
“直到被你们抓住的那一刻,我才明白了、那人根本就没打算让我真的去过安生日子!他只不过是在利用我为其杀人,之后再将我推入到万劫不复的境地!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隐瞒,大不了我拉着他一起去死!”
犹坤的吼声、在大堂之中震动得“嗡嗡”做响,而堂前的气氛也变得更加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原来是这样——
此时此刻的宗吉元,心情也已经是复杂到了极点,脑子里也是乱到了极点……
听犹坤在叙述他自己被利用之时,宗吉元稍稍有些宽慰,至少这少年人并非是凭本意去犯下如此罪行的。可同时又十分的内疚,后悔那天晚上与之交谈时,自己为什么没有和他再多谈谈呢?但除了这两种心情外,隐隐地还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危机感。
第二百零五章 栽赃
“原来如此,”
何瑞昌很冷静地继续问道,
“这么说来、你已经很明确地知道那个、一直在胁迫你的人是谁喽?”
“虽然我没有见过那个恶人,可我能够猜得到,”
犹坤紧咬着牙关道,
“因为他用来要挟我的事情、也只有那么几个人知道而已,不用想都清楚他到底是谁!”
“哦,那么、你到底有什么把柄在对方手中,他又是如何来要挟你的,你能否将这些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给本官听么?”
何瑞昌边思索着、边问道。
犹坤冷冷地一笑道,
“当然可以了,只求您这位清正廉洁的何大人、知道了以后,不要护短包庇才是。”
这句话很明显带着挑衅的意味,虽然并没有恼火,但毕竟听着心里还是不那么的太舒服,所以何瑞昌也本能地顿了顿。
可就在这稍微的片刻冷场,那位江书办却干咳了一声道,
“这位年轻人,你放心好了,何大人可是我们全州境内有名的清官,绝对不会徇私枉法的。”
这家伙还真是的——
他的这番话,顿时引来了不少人的白眼儿,差役们各个都在暗自地骂了一句。
何瑞昌倒没表现出什么来,只是微微一笑道,
“没错儿,你尽可以放心,只要说的是实情、本官就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好啊,那我可就说了,”
大概是因为腿跪麻了,犹坤略略调整了一下姿势、变成了坐在地上,才又道,
“刚才我就一直在说、宁坤只不过是我目前用的名字罢了,而我真正的身份是叫犹坤,是已经被你们平灭的东山沟儿大寨主、犹春瑶的儿子。”
“什么……”
此言一出,的确在辽东县的差役们中间、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而刁三郎等人也想起、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个少年人来了,只不过、当时还以为他是被贼人们掠去的无辜孩子。
何瑞昌自然也是吃了一惊,沉了沉、才问道,
“是么,那么、你是怎么又改叫宁坤了?而且、既然已经离开了那个地方,就该安分守己、好好的做人,如何还要连续犯下如此的罪行?!”
“改叫宁坤、自己是为了掩人耳目,至于我如何犯下这些罪,这就要从东山沟被平灭那天说起了,”
犹坤冷冷地“哼”了一声道,
“当时我本以为、就要同父兄叔伯们一起被抓被杀了,可是、偏偏有人替我隐瞒了身份,并帮我逃了出去,在一个小村子里隐藏了下来。原本,我也以为他是出于好心、才会救下了我,可后来、那人却时时在提醒着,让我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令我不胜惶恐。但那时、我还是希望能够就此安渡余生,不再惹是生非,我……还真是够傻的,那人救我本就不是出于善意。
直到前不久,那人找上门来了,让我去替他做一些事,本以为对方也算是有恩于我,为其做点儿事情也无可厚非,可谁知他的所谓事情、竟然是去杀人,不听从的话、就要毁掉眼前我已经得到的一切。小人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随着他杀掉了那些人……这期间、他任意地指使我,甚至是在夜深人静之时、也要强迫着我去做那么凶残的事情……”
“犹、坤,是吧,”
何瑞昌的面容也变得十分的严肃,刚才表现出的那些宽容也已经荡然无存,
“在你刚才的供述中、所说的那个胁迫你的人,你可曾亲眼见过他的样子、亲耳听到过他让你去做那些杀人的勾当了么?”
何大人果然是敏锐非凡——
这也正是宗吉元想要知道的问题,所以很清楚何瑞昌之所以会这么问的原因。
到目前为止,完全可以听得出这犹坤要指认的人、十有八九就是这辽东县衙中的人,而且很有可能此时就在这公堂之上,也正是因为如此、何大人才会提前将这个重点问题问个清楚,免得当他说出那人之后再问、会让人觉得大人有包庇之嫌。
犹坤倒是没有丝毫的迟疑,再次冷笑道,
“没有,我没有在那人开始胁迫我时再见到过他,他也没有亲口对我说去杀人的事,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都是通过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传达给我的,并让我同那黑衣人一起去犯案的。”
“是么,那你又如何得知,胁迫你的人是你所猜想到的那个人、而并非就是那个黑衣人呢?”
何瑞昌真不愧是经验丰富、办案精细的官员,当时就问到了点子上。
犹坤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语气中也显示出了些许的急躁来,声音也开始提高,
“那是因为、凭着那个人的身份,根本就不必亲自来找我,而且那黑衣人自己也明确地说是受人差遣的,虽然没有明说,可我听的出来、就是他!”
“好啦、年轻人,别急嘛,”
江文举还真的很喜欢插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又开口了,
“有话好好说,何大人不是已经答应会为你做主了嘛。”
“是啊,”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何瑞昌也不得不问下去了,
“那好吧,既然你这么肯定,就将你所认为的、那个胁迫你的人他到底是谁,就在这公堂之上明确地说出来吧。”
“那个人、就是他!”
随着话音,犹坤的目光瞬间转向了一旁,同时、手指也指了过去。
然而、当他指认出来后,大堂上再次引起了一阵的骚动,而且比刚才还要强烈了好几倍,因为差不多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他所指向的人居然是、宗吉元。
此时、已经预感到会发生什么的宗吉元,同刚才比起来、倒显得格外的平静。
原来如此,一切都明白了,看来所发生的这一连串儿的案件、最终要达到的目的就是这个——
宗吉元总算是捋清的几个月来、那条始终无法抓住的隐藏在黑暗中的主线……
这倒不是她将自己看的有多么的高、多么的重要,认为暗算她的那人、大费周章地就是为了栽赃给她,使其污名加身,宗吉元很清楚、如果自己的罪名成立了,直接会影响到何大人、乃至整个辽东县衙的未来。
该怎么办呢?
虽然很想亲口询问一下眼前那个、仍然仇视地盯向自己的犹坤,可她也知道、在此种情况下尽量还是少说话为妙,最好还是要交给何大人来处理的好。
第二百零六章 当堂对质
果然,何瑞昌也及时地向宗吉元投来了一个安慰的、让其不要急躁的眼神,之后才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惊堂木、道,
“犹坤,为了慎重起见,本官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一下,宗师爷本是我县衙中的从八品主薄,依着大清律法的规定,以民告官、罪加一等,所以不要以为这样的言辞、可以随随便便地就说出来。本来、你的行为就已经是犯罪之举止,如果经查证之后,你刚才所说的这些、纯属污告的话,再加上你之前的罪行,会被判凌迟处死的。”
“你不要吓唬我,我不会怕的……”
说是不怕,犹坤的眼睛已经变得发红、吼道,
“如果不是因为他不给我留活路,我又何必这么做呢!?谁会放着安生日子不过、跑出来自寻死路……”
“何大人,”
坐在侧位上、一直没有做声的施大人,此时终于说话了,
“接下来的事情、能否让本官来问他呢?”
“哦、当然可以。”
心中明白这是好友为了不让他为难,何瑞昌自然是同意了。
既然已经发生了这样的情形,反正自己心怀坦荡、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宗吉元索性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转过桌案来到大堂正中、向上施礼道,
“两位大人,既然学生已被犹坤指证,那么便已是被询问的对象,还是从案中撤出来、以涉嫌的身份到堂的好。”
“吉元、你……”
何大人内心很明白她是被污陷的,可无论如何、公堂之上也容不得有半点儿的私情存在,便情不自禁地、有些心疼地叫了一声。
旁边的施大人见了、立刻瞟了江文举一眼,见这家伙一脸的幸灾乐祸、狡诈诡谲,心道、坏了,这个老狐狸该不会是在打着何大人的什么坏主意吧,便抢过话头儿道,
“这样也好,宗师爷主动接受询问、我们当然还是公事公办的好,免得日后有人说、我们县衙大堂徇私舞弊!”
“那就有劳施大人了。”
何瑞昌知道这样是最好的,便也不再多说。
施大人将目光转向了宗吉元、却依然透着温和道,
“宗师爷,接下来本官就要让你和这个犹坤当堂对质了,希望你能够据实回答、不得有丝毫的隐瞒。”
“学生谨遵大人的告诫,定当实言回复。”
宗吉元微施一礼、答道。
施大人听了、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好”之后,又转向了犹坤、道,
“犹坤,本官来问你,你说胁迫你杀人的就是宗师爷,那么、你又是从何处得来的这个结论?又有什么根据来指认他的呢?”
“回大人,”
此时,见宗吉元已经来到离他仅几步远的地方、稳稳地站住,犹坤不能自抑地向后躲了躲、才道,
“他……是因为、从前到后都看得出就是他……”
“说的详细一些,”
施大人语气中透着严厉、道,
“如此只是凭你个人的感觉与好恶、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那么,这公堂之上的每一个人,岂不是都可以被你指控遍了的。”
“大人、我当然有依据!”
犹坤向上磕了个头道,
“在东山沟那天,宗师爷他见到了我的同时、就悄悄地告诉我不要说出自己是谁,之后也没对其他人揭穿我的身份,由此可见,除了他、再没有别人知道我真正的名字了……”
这孩子在担心、在害怕——
因为离的更近了些,所以宗吉元更能明显地感觉到这点,不过除了这些、再没有别的什么,更谈不上阴险狡诈的气息,有的最多也只是气愤、绝望罢了……
“宗师爷,”
此时,施大人的目光也转向了她,即关心又好奇地问道,
“刚才犹坤所说的这些、可是实情?当时、你是否替他隐瞒了身份?”
“回大人,他说的确实是实情,”
宗吉元很平静地回答道,
“学生之所以会这么做、那是因为犹坤他曾经帮助过我。”
“哦?是么?”
施大人听了、更加的觉得新奇,
“你的意思是、身为犹春瑶的儿子、他在那之前曾经帮助过宗师爷你?”
“正是,”
宗吉元不紧不慢地道,
“那时,因为东山沟的贼人们胡作非为、罪大恶极,我们县和盛京提督府、准备要对他们进行铲除,学生曾事先乔装改扮、前往那里探查虚实。可是,在那过程中,学生还是被那里的贼人们发现、当时身临险境,正是这犹坤用他的身份命令那些贼人放我离开、不让他们伤害于我,因此学生才得以全身而退、安然无恙地归来。当时、学生以为犹坤这孩子还是良心未泯,不应该落得和他的父亲等人、那样相同的下场,所以后来在平灭匪巢时、才让他隐瞒了身份,让他去过安生日子去了。”
这番半真半假的话,是就在刚才这短短的瞬间、宗吉元所想到的应对办法。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她已经发现了,虽然说了这么长的时间、犹坤始终没有提到李顺风全家人,更没有提到李小月。
他是想保护那一家人,这么看起来,犹坤之所以会被人胁迫的理由、并不是他自己的过去,而是李顺风一家人的安危,而此时此刻、他正在以个人的性命、来换取把他当成亲人看待的那一家善良的人。
但也正因为这样,宗吉元多少也是利用了这一点,因为犹坤他只得承认宗吉元所说的这番话是事实——
他即不能说出当时是为了救被挟持的小月、才会放宗吉元走的,所以只能承认那时、确实是帮助了这位宗师爷从贼人手中逃了出来;也不能干脆就否认有这么一回事儿,因为如果否认了、就无法证明宗吉元事先已经认识了他犹坤这个前提,那样的话,替他隐瞒身份的指证、自然就无法成立了。
果然,当施大人很威严地问他“是否有这件事”时,虽然在内心里很是不情愿,可犹坤还是不得不点头承认了、宗吉元所说的“确有此事”。
堂上的人们中立刻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施大人冷笑了一声、道,
“犹坤,如此说来,宗师爷当时只是因为看在你还存在良知、所以才会对你网开一面,你怎么能又得出、他放你走是为了胁迫你这样的奇谈怪论来的呢?”
第二百零七章 能作证的人
“我还没说完呐!”
犹坤的全身都开始有些发抖了,因为宗吉元的冷静应付、令他开始误以为这是对他的一种威胁,颤声道,
“他胁迫我是在那之后、也就是在不久前!”
“是么,”
施大人皱了皱眉头、道,
“好吧,那你倒是说说看吧,宗师爷是怎么胁迫你的。”
“就在他派人将我送到安身的小村子里后,多次派手下人告诫我、说让我不要忘了自己是谁,令我根本就无法真正的安生度日,后来他还自己亲自上门来……”
说到这里,犹坤本能地抬头看了宗吉元一眼、才又道,
“那天夜里,他亲口对我说、留我在这个世上是有事情需要我去做,不信的话、你问问他自己,有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我的确有说过,”
宗吉元此时也有些沉不住气,但更多地感觉到的是委屈,因为她不明白这孩子、为什么会将自己的话曲解到如此地步,便又能好气又好笑地道,
“当时我去看你、只是想知道你过的好不好,我说的那句话、也只是想告诉你以后要多做些好事罢了。”
“你胡说!”
犹坤几乎已经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
“我第一次被迫杀那个女人时,来找我的那个黑衣人、他当时明确地说,到了我报答你宗师爷的时候了,还说、如果我不听,就告诉所有人我是大贼头儿犹春瑶的儿子,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如果、不是你指使那人来找我的,他又怎么能知道这些事情?!”
“有这样的事?”
宗吉元很自然的进入了办案模式,皱着眉头问道,
“你说那个黑衣人来找你、并威胁你时,那是哪一天?”
“你……”
看着眼前这张严肃认真的漂亮脸庞,犹坤真是又急又气,
“你竟然还敢问我?!你自己不知道吗!我记的很清楚、就是初九那天!”
“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大堂的侧方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大家吃惊地扭头看去,只见何庆玉从堂后、几步来到了大堂前,道,
“施大人,这犹坤说初九那天宗师爷指使人去胁迫他,可是、小侄清楚的记得,那天我始终都和吉元呆在一起。而宗师爷当时身在北园村、为一名身染重病的年轻人治疗,连续三天、根本就没见过其他的任何人!”
“哦?这是真的么?”
施大人很温和地看着这位何公子、问道。
何庆玉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道,
“千真万确!”
“你、你怎么知道他没见过其他人,”
犹坤竭力地想证明自己所说的是真的,边思索着边道,
“我只是说那黑衣人是初九那天去威胁我的,并不代表宗吉元他就是在同一天指使那人的,也可能是在那天之前……”
“那也是不可能的!”
何庆玉当即打断了他的争辩、道,
“犹坤,你真的认不出我了?宗师爷到你的住处去看望你时,我当时不就是陪着他一同去的么?而且,从那天起、直到返回县衙,我和他始终都没有离开过半步,从未见过他和什么奇怪的人见面!”
“他、他可是会武功的,一定是在你不注意的时候……”
犹坤还想说下去。
可何庆玉却已是显得很不耐烦、一下子就打断了他的话、道,
“好啦,说出这种幼稚的借口、你觉得会有人信么?!你说除了宗师爷外、没有人再知晓你的真实身份了,这也有些太过于夸张了吧!至少、原来东山沟那些贼人们中,总该有不少认识你的吧,怎么就知道那里没有漏网之鱼、在偶然间发现了你,却又打算嫁祸给宗师爷,才想出如此恶毒的奸计!话说回来、这种胁迫别人去做杀人的勾当的做法,倒更符合东山沟那些贼人们的行为方式不是么?!”
我的天呐——
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文静得几乎有些柔弱的何公子,到了关键时刻竟然能够说出如此咄咄逼人、又有条有理的话来,真的令辽东县的这些差役们刮目相看、同时又大开眼界。
宗吉元自然也是吃惊不小,但她很快发现、说过这么一大段的话后,何庆玉的气息已经有些零乱、额头上也现出了汗珠儿来,知道他这是鼓足了勇气,才会说完这么精彩的、替自己辩护的话来的,心中不禁一阵阵的感激、看向他的眼神也现出了许多的柔情来。
可就在这明显的对宗吉元很是有利的局势下,江文举又说话了,
“这位公子,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你是何大人的儿子、何庆玉吧?”
“是又怎么样?”
听出对方这么问的意思里、肯定是不怀好意的,何庆玉语气中已带出了反感。
何瑞昌一见、连忙阻止道,
“庆玉,休得无理,这位是辽阳州府的书办、江文举江先生,你应该叫一声江伯伯才对,还不快过去见过。”
“小侄见过江伯伯。”
何庆玉听了、轻轻咬了咬嘴唇,不情不愿地朝向他施了一礼。
江文举却又立刻恢复了他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摆了摆手道,
“贤侄免礼。”
说过之后,江文举便不再看何庆玉一眼、而是将视线转向了施大人,道,
“施大人,具在下所知,这辽东县上上下下的人、都是属于和此案有关联的人,是不是就不能够再成为证人了呢?还是说、是我有什么地方记错了?”
看着他这副阴阳怪气、一脸欠揍的表情,何庆玉忍不住又想说话,却被身后的宗吉元给拉了一下,回头看时、只见她朝着自己微微笑了笑,又轻轻摇了摇头。
好不容易才算是忍下了这口气,何庆玉只好退到了一旁、不再做声。
此时,施大人一直在看着这两个年轻人,见他们都沉默了,想了想才道,
“江先生提醒的是,那好吧,宗师爷,你能否再想想、除了这县衙中的人,可否还有其他能为你作证的人呢?”
“回大人,很遗憾、没有其他可以做证的证人了。”
出人意料地、宗吉元竟然很干脆地就将这条路给自己封住了。
这一下,堂前绝大部分人的脸上、均现出了焦急的神色,刁三郎下意识地再次将目光投向了何庆玉,而何庆玉也正在紧张地回想着什么、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道,
“对了、有证人啊!”
第二百零八章 案情突变
“是真的么?”
施大人听了,立刻向他追问道,
“是什么人可以做证呢?”
“就是住在安平县境内、北园村的金家那母子二人!”
何庆玉的表情显得很是兴奋地道,
“那几天里,宗师爷一直都住在他们家里、为他家的那个年轻人治病,根本就没有从金家离开过,那个病人和他的母亲都可以做为证人的……”
“不行!”
哪知道,还不等何庆玉说完,他刚刚提到的这两个人、就已经被宗吉元当场就给否定了,
“我与何公子只在金家住了三天,那母子二人根本不能证明、我在那三天之前的行踪,所以他们是不能做为有力证人的!”
“吉元、你……”
见她居然自己便放弃了这个好不容易才想到的、能够证明其清白的唯一的重要线索,何庆玉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了,道,
“你、你怎么……你不要……”
“好了、何公子,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宗吉元也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哀求般地道。她之所以果断地否定了这点,实际上是因为不想将那母子二人也卷入到危险之中来。
此时此刻、宗吉元清楚的很,在幕后操纵犹坤的那人、或者是那些人,此时一定正在暗中密切地关注着事态的发展动向,一旦真的拜托金家母子来为自己作证,搞不好会让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恶徒们、赶在他们去之前,便对其下了毒手,那样岂不是又连累他们因自己而遇害么——
无论如何、这都是宗吉元不想再看到的事情……
扫视过堂前那一张张难过又焦急的脸,施大人想了想、才又道,
“犹坤,本官尚且有一事不明,你可否回答?”
“这、不知大人要问什么……”
此时的犹坤、看起来即沮丧又绝望,几乎是已经消耗尽了全身气力般地、弱弱地回答着。
施大人看了他一眼、道,
“本官实在弄不明白,宗师爷他的做案动机到底在哪?他有理由要做出这样的事情吗?本来你帮过他、他又救了你,这确实也算是件向善向好的事情,可为什么他又要毁了你、还杀了那些无辜的人呢?你的这些指控完全就是即不合情、又不合理。”
“这……”
犹坤的目光也是充满了迷惑不解,苦思冥想了好一阵、才道,
“对了,在他救了我之后,曾经向我询问过一个叫什么‘霸王庄’的地方,可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可能觉得我已经没有用处了……也可能、他杀的那些人就是霸王庄的,不、不,他是为了灭口、那些人可能是知道霸王庄的线索……”
堂上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此时的犹坤几乎已经是语无伦次、思维混乱了。
宗吉元当然也察觉到了,但她所怀有的、更多的是心疼,因为这孩子已经被逼迫到了濒于崩溃的地步,可他又明明只是个想过安生日子、有着自己心爱的女孩儿,并且在全力保护着那家人的、普普通通的孩子而已……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然的话,就算不被处刑,他也会被这一直以来、所承受的巨大压力而击垮,甚至会疯掉的——
这样想着,宗吉元上前一步、施礼道,
“施大人、何大人,这犹坤说的没有错,学生的确是在调查那个叫霸王庄的地方,而死的这些、也都是与此有关的人员,因此、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此案的确和我有关,所以、不必再向这孩子追问下去了。”
“哦?是么,”
旁边又传来了那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好象是终于等到了这一时刻似的,江文举带着一种得意的腔调道,
“这么说,宗师爷你是承认与这件连环凶案有着莫大的牵连喽?”
这句话问得还真够可恶的。
其实,在堂上的几乎所有人都听得出,宗吉元说这些话、是不想再对犹坤进行逼迫下去了,而江文举此一问、却是怀着各种不同的意思了,你可以在这句问话中找到各种解读,甚至还能够听出有种宗吉元已经认罪了的感觉。
早已看出、他此次就是没安着什么好心来的,施大人很不悦地横了江文举一眼,又看向宗吉元、道,
“宗师爷,你的意思是……”
施大人将话头抢了过来,自然就是为了不让宗吉元掉进江文举止的“语言陷阱”,但他还是没能阻止到这一切的发生。
江文举已经再次尖刻地道,
“宗师爷,在你刚才所说的那些话中、已经提到了你确实与此案有关,而且此案也确实因你而起的、是吧?”
他此来的最终目的就是这个吧——
不能再这样纠缠下去了,宗吉元知道,今天的这次堂审一定要得出个结论来、这江文举才肯罢休,不然的话、他会没完没了,如此一来、对堂上的大多数人来说、无疑就是一场折磨。
想到这里,宗吉元点了点头、道,
“正是,学生已经说了、会退出此案的调查。”
“退出?”
听了她的话,江文举忽然很是阴险地冷笑了一声道,
“没错儿,当然要退出,但是、可不止是你一个人。在此案从前到后的各种查证中,这辽东县、乃至安平县已经都受到了你的引导不是么?所以,再调查下去、只能影响到结案的公正性,在这种情况下,只能让你们两县的所有官员、差役全部退出,而这个案子从现在开始、就上调到辽阳州来审理了,宗吉元和犹坤这两个证人都要由我带回到州衙中去、交由知州王大人亲自来审理!”
“什么?!”
刁三郎首先沉不住气了,扭头看着他道,
“不好意思、江先生!就算要上调案子、也要有正式的公文送到,不然的话、恕我们县不能将他二人转交给你们!”
“你好大的胆子啊,”
江文举冷冷地看向了他,
“不过就是个小小的捕头,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份儿!而且,想要公文的话、马上就会给你送过来,现在么、你们要做得就是将宗吉元给我拿下!”
大堂上顿时再次死般的寂静,仿佛空气都在瞬间凝结住了,辽东县的差役们没有一个人动,而安平县的差役们均扭头看着施大人。
见此情形,江文举很恼火地扫了众人一眼、道,
“怎么?你们都没听见我说的话么?!”
第二百零九章 逃离
“你凭什么要抓宗师爷?!”
还是何庆玉忍不下去了、大声质问道,
“就算是这案子与他有关、就算他是此案中的证人,可他并不是案犯!你却说什么要将他拿下,这到底算是什么意思?!”
“何公子,你一个并不在公门中的人,还是少说几句吧,”
江文举又用他那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之后又转向了何瑞昌,
“何大人,你说是不是呢?”
“好啦,别说这些与案子无关的事情了,”
施大人及时地打断了他的话,不无讽刺地道,
“不过、江先生你刚才不是已经说过、让我们两县的人退出此案了么,干嘛还要让我们的差役过去捉拿宗师爷呢?”
“你……”
这下可把江文举给噎得够呛,而此时,周围又响起一阵低低的窃笑声,使得他更加的恼火,咬着牙点了点头道,
“好,真有你的,你以为不用你们两县的人,我自己手下就没有人了么?!来人,将宗吉元给我拿下!”
其他人在这一阵子的吵,宗吉元的脑子却在飞快地转动着,因为她看的出来、这江文举就是想将自己的罪名做实,借此让辽东、安平两县全都受到牵连。
如果真的被移交到辽阳州去的话,她将不再有将案情澄清的机会,而犹坤弄不好也会断送掉这一生,更重要的是、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何大人,以及施大人和其他衙中的弟兄们的前程肯定会非常的不利……
不行,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看来自己之前的准备还真的用上了——
想到这里,宗吉元已经暗自打定了主意。
此时,随着江文举的嘶叫声,他带来的那些辽阳州的差役们闻声而动,看起来就要往上冲。
旁边的何庆玉见了、眼珠儿转了转,忽然冲到宗吉元的面前、低低地说了一声“快走”,然后用身子挡在了她的前面道,
“江伯伯,有话好好说,别在这里说翻脸就翻脸好吗……”
话音未落,却见宗吉元从后一把抓住了他,而另一只手已扣上了何庆玉的咽喉,接着便冷冷地道,
“你们最好谁都别动,不然我就拉着何公子一起陪葬!”
“啊?!”
这一场面还真的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众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阵惊呼,刁三郎同样也有点儿愣住了,可当他再仔细看时,发现本来正在被挟持着的何庆玉、竟然不住地朝他使着眼色,心中顿时明白了。
此时,宗吉元再次发出了“威胁”,
“都给我退后,谁都不许再靠过来!”
“宗师爷,你好好想清楚,不要再硬撑下去了,还是看清形势的好,放开何公子吧!”
刁三郎边说、边朝她点着头,之后又朝守在堂口处的那些、仍然愣在那里的差役们高声道,
“你们还在那里发什么呆啊,还不快进来保护何公子!”
“噢、好的……”
门前的那些差役们也都拥进堂来,却也都无一例外地躲到了一旁,这样一来,正堂的门前反倒是被让开了。
心中感谢着这些弟兄们,宗吉元轻轻拽了一下何庆玉,两个人便保持着挟持与被挟持的状态,一步步地向堂外退却。
江文举见了、当然急的不得了,大吵大叫着,
“别放他跑了!你们还傻站着干嘛,快去拦住他!”
“哦、是!”
他手下的那些人、刚刚也被这突然发生的变化给惊动了,此时、听了江文举这声命令,才如梦方醒般地各持兵刃、想要向上冲。
刁三郎一见、立刻也高声喊道,
“没错儿!千万不能让他跑了,更不能让奸人得逞!”
边说边抢先上前,其他辽东县的差役们各个心领神会,也全都动了起来,不过他们这一动、正好挡住了江文举手下那些人的去路,卢洪顺便还伸脚绊倒了正要从他身边越过去的州衙差役,一时间、堂前顿时是一派的人仰马翻。
等这些差役们有的揉着被撞疼的额头、有些捂着被摔疼的腰,再抬头看时,宗吉元同何庆玉早已经出了大堂、来到了县衙大门外。
很奇妙的,宗吉元的那匹马竟然已经生龙活虎地等在了那里,何庆玉一见、连忙道,
“吉元,你先快点儿离开吧,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们来处理了。”
“好吧,不过、我也不会这么干等着的。”
轻轻一笑,宗吉元早已轻盈地跃上了马背,一抖缰绳、这匹马便朝县城东门飞奔而去。
不过,即将离开的她、却再次转回头,当那双如水般的明眸、向着辽东县衙方向一瞥之时,正看见王玉的身影出现在了大门的侧方,目不转睛地朝她望着……
当那美丽的身影很快便在视野中消失不见之时,何庆玉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低头看着就在刚才、宗吉元塞到他手中的一方字条。
可是,还没等他将头再次抬起来时,忽听身后是一片的乱轰轰,接着堂前的那些人、你挤我推地从里面拥了出来,眨眼间、县衙门内外全都是各衙的差役。
刁三郎最先冲了出来,几步来到他的面前、拉住何庆玉的手问道,
“怎么样、公子,你没事儿吧?一切还都好吧?”
“我没事儿,一切当然都很好。”
刚刚才被“挟持”的何庆玉,此时竟然显得很是愉快。
不过,他二人的对话也仅仅是进行到了这里,身后便传来江文举那气急败坏的喊叫声,
“好啊!你们这两县的人,竟然玩忽职守、不去捉拿嫌犯,反倒将他给放跑了!你们真的是好大的胆子!”
“诶?江先生,你这话就不对了,”
此时,听了他的这番指责后,何瑞昌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反驳道,
“宗吉元到底是不是嫌犯且先不说,你说我们放跑了他、证据又何在?刚才差役们明明都在忙着去阻止他逃跑,连本官的儿子都被挟持了,你竟然还在说我们玩忽职守!”
“何大人说的一点儿都不错,”
接过话茬儿的是施大人,虽然他的动作慢了一些,可当大家都已经来到了县衙大门外时,这位安平县的大老爷也还是走了出来,并不急不缓地道,
“刚才我们两县的差役们、可都很负责地冲到了前面了,要不是你手下的那些人撞来撞去的、影响并延误了时机,怎么会让何公子受到如此的惊吓呢?对了、庆玉,你没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