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受惊吓的一家人
“开门吧,是你家关爷托我来捎口信儿的。”
感觉到这家人是真的受到了惊吓,宗吉元只好说了个小谎,至少让对方先把大门打开再说。
打出关名越这张牌,果然很奏效,这仆人听了,立刻二话没说、忙不迭地开始开门,随着“哗啦啦”的开锁声,两扇紧闭着的大门向两侧缓缓地张开,仆人的那张脸也小心翼翼地从门后探了出来。
“你、你不是那位……”
看着她似乎比较友好的笑容,仆人有些不知所措地道。
宗吉元点了点头,依然的笑容可掬,
“是啊,我是辽东县衙的差官,这位是我的一个朋友。你别担心,我们只是来问些事情,也好辩明你家老爷是否清白。”
“大人啊,”
这仆人听了,突然跪倒在地、道,
“求您一定要查清啊,我家老爷他真的不是坏人,更不会做什么坏事,虽然有时会发些脾气,可他其实是个心眼儿很好的人,求您了……”
“我知道,你别再跪了,快点儿起来吧,”
宗吉元向他摆了摆手、示意让他站起身来、然后道,
“我这次来,就是要了解详细情形的,麻烦你带我去见见你家主人吧。”
“主人、不是被你们给抓走了么……”
这名仆人小声嘟哝着。
宗吉元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地道,
“你家老爷被带走了,就没有别的主子了么?他的妻子、子女什么的,难道都没有了么?”
“啊、这个……还真的都没有了……”
仆人看起来确实很为难,却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道,
“那、那我带你去见老太太吧,不过、她老人家身体不太好,大人您说话能小心着点儿么?”
“这个我明白,你放心好了。”
宗吉元很能理解地点了点头……
内宅里,一位七十余岁的老夫人正斜倚在一张卧榻上,二目无力地合着,可又会不时地因为什么声音而张开,那仿佛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什么人归来的神情,让身旁侍候着的一个婆子、无声地叹息了一下。
“老太太,您歇着了么?”
门外传来那名仆人的声音。
老夫人的眼睛立刻再次睁开、并问道,
“是谁啊,是不是玲儿那丫头回来了?”
“不是啊、老太太,是有两位客人想要见见您。”
仆人小心翼翼地回答着。
门外的宗吉元同何庆玉二人,此时正站在那里等着他的回复,不过屋内所说的话、却已被她听个清清楚楚。
玲儿——
这个名字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而且就是最近这几天内。宗吉元边在记忆中搜索着,边看着眼前背对着自己的这个仆人,直到他回过身、做出“请进”的手势来。
跟随着仆人走进这间内宅的主屋,谁知刚刚来到老人家的不远处,就见这位老太太一双眼睛盯住了何庆玉,
“美越啊,你可回来了,这都二十年了,你倒是去哪了呀……”
“这、老人家……”
兄弟俩顿时被弄得一脸的懵,何庆玉更是尴尬不已,只好求助般地看向两边的人。
在一旁服侍着的那名婆子见了,连忙哭笑不得地走过来、道,
“老太太啊,您认错人了啦,来的这两位是客人,而且人家可是两位公子哟。”
“什么……”
老人家的目光变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不是美越啊,那、他身边跟着的孩子、也不是玲儿吗?”
好么,这下又把我也给带进去了——
宗吉元也是很好笑地在心里想着。
不过、看的出,老人家除了眼神儿不太好,还有些糊涂外,她是真的很想念刚才所提到的那两个人。
美越、玲儿……
一定是这个家里很重要的成员吧。
刚想到这里,那名仆人也上前几步,同那名婆子一起扶着老人家、坐正了歪在一旁的身体,道,
“老太太,来的不是美越小姐、和玲儿小姐,不过,这两位公子是来看望您的,是吧?”
边说着,边回头朝宗吉元使了个眼色。
宗吉元自然是聪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拉着何庆玉轻手轻脚地来到老人家的面前、道,
“老人家、您好啊,我们兄弟二人是来看看您的。”
“哦、那就快坐吧,你们是谁家的孩子啊,长的真俊啊。”
老人家絮絮叨叨地拉着两个人、让他们在面前坐下。
宗吉元同何庆玉互相看了一眼,暗自有些好笑、可又不能不回应,便道,
“老人家,小侄是北门外宗家的,这位呢、是我的兄长何公子。”
“哦、是么,可我还是觉得这孩子长的象美越。”
老人家还就认准了、很固执地说道。
宗吉元实在是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一旁的那名仆人道,
“老人家说的‘美越’和‘玲儿’都是什么人啊?”
“唉……”
仆人叹了口气、道,
“不瞒您说,美越小姐就是我家老爷的亲妹妹、关美越,而玲儿小姐正是老爷的亲生女儿啊,如今都不在这宅子里……”
果然、关家是出了很不得了的事情——
宗吉元在心中暗想着,可再回过头来、却发现老人家居然很安静地睡着了。
见这情景,那名婆子似乎有些激动起来、悄声说道,
“多谢两位公子了,可能是因为您二位在身旁,老太太才会这么安稳地睡下,她可是好多天没能睡得这么熟了呢。”
“是么,那么我们还是到外面去聊吧。”
宗吉元也悄声地道,并朝那名仆人示意了一下。
三个人来到外间重新落座,此时、那名仆人的目光中也带出了些许的感激,给他们二人端上茶来、才又道,
“两位官爷,我家老爷真的不是坏人,求您一定要查清楚啊。”
“我知道的,其实我们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这个,”
宗吉元也看出来了,在那位老太太那里、根本也问不出什么来,而眼前的这名仆人,虽然只是个下人,但从他和关名越、以及老人家说话的口气便看得出,他在这个家里绝对是有着一定的地位的,还不如就直接问问这个人的好,便很客气地道,
“这位大哥,请问该怎么称呼你啊?”
第三百六十一章 “曹宅”往事
“哎哟、不敢,小人名叫王志,自小便被收留在老爷身边,若没有他、小人不是饿死,恐怕也早就冻死了。”
这名叫王志的仆人叹着气道。
宗吉元听了又朝内间看了一眼、道,
“王志大哥,你想不想帮你家主子洗清罪责啊?”
“想啊、怎么能不想呢?”
王志毫不含糊地回答道,
“要是能帮上我家老爷的忙,让我做什么都行,就是要小人的这条命、都不在话下!”
“好了,我们是来洗冤的,要你的命干嘛啊,”
宗吉元用开玩笑般的口气道,
“其实很简单,你只要将这家的情况、以及发生过什么事情讲给我听即可。”
“真的就这么简单啊?”
王志有些不敢相信地道。
宗吉元轻笑了一声、道,
“我骗你干嘛,你只要告诉我这些就可以了。”
“那我可就说了,说完您一定要帮我家老爷,”
王志规规矩矩地在二人对面的一张小凳子上坐下、道,
“其实、我家老爷和美越小姐他们兄妹二人、并非是我们家老太太的亲生儿女,这宅子不是叫‘曹宅’么?就是因为老主人姓曹,是老爷和美越小姐的姑父,而老太太正是他们二人的亲姑妈。”
“哦、原来是这样啊……”
宗吉元点了点头,道,
“那么、你家老爷自己的双亲呢?”
“自然是早就没了,”
王志叹了口气、道,
“所以说、他们兄妹俩也是很可怜的,自幼就没了爹娘,大概也就是因为这个,老爷才会经常收留一些我这样的、无家可归的人在宅子里吧,不瞒您说、这院子里大半的仆从都是这么来的。不过、好在他们兄妹二人有老主人和老太太这样好的长辈,美越小姐也订了门非常不错的亲,听说和对方还是两情相悦的那种。本来这一切都挺好的,可不知怎么突然就都开始不对劲儿了……”
“是么,怎么个不对劲儿法呢?”
知道关键情节来了,宗吉元顿时又提了提精神、问道。
王志似乎还在想着、背后讲究主人的事情该是不该,可最终还是下了决心般地道,
“因为老主人故去,我家老爷开始当家,那段时间里、他特别的忙,整天的在外面跑生意。可是有一天从外面回来,从不喝酒的他、居然开始喝酒了,脾气也变得很差,打那以后,老爷的性情就变得阴晴不定、时好时坏,有时还象从前一样的温和,可有时表现的就象‘魔王’似的……这也罢了,可能是因为他太累了吧,但谁想得到、坏事就此一件接一件地发生——
首先是美越小姐,本来就要过门儿了,可只差几天的时间、忽然就不见了踪影,怎么找也找不到,最后没办法,在成亲的那天,只得让一位年貌与她相仿的表小姐、替她嫁了过去。好在对方还是通情达理的人家,虽然开始很生气、可并没有退亲,还是娶了那位表小姐;
接着就是我们家太太、好端端的突然就暴毙身亡了,而老爷虽然好象也伤心过,却没有过多的用心,不过、听内宅的丫头婆子们说,太太死的时候和老爷吵的很厉害、之后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还有这样的事啊,”
听到这里,宗吉元已经明白了什么,为了证实一下自己的推断,便追问道,
“你们家太太故去的当时,你家老爷具体的表现是什么样,能不能详细说一说呢?”
“他……说来、也怪,”
提起此事,王志似乎也觉得有点儿不对头、便道,
“老爷当时看起来根本不在乎,还告诫那些丫头婆子们、不许出去到处乱说的。可在办完丧事才过了几天的工夫,小人又看到他一个人躲在房中,拿着太太的衣服哭得眼睛都红了,您说怪是不怪。”
“确实有点儿怪,”
嘴上说着“怪”,可宗吉元心里却在暗道、有什么好怪的,你看到的“老爷”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当然会有不同的表现了。边想着、边又问,
“然后呢,还有什么事情发生么?”
“后来……除了老爷仍然会脾气不好外,还算是平静,可是、就在前不久,怪事儿又来了。我家玲儿小姐已经十五岁了,所以头年儿订了一门亲,但这眼看着差半年的时间、就快要过门儿成亲了,玲儿小姐居然也不知去哪里了,和美越小姐当年的情景分毫不差,你说急人不急人……”
说到这里,王志一脸愁容地低下了头、看样子是实在说不下去了。
此时,明明已经答应了“一句话都不说”的何庆玉、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地问道,
“好好的人就不见了、难道你们就没去找一找么?就算你们自己找不到的话、为什么不去官府报案,让县衙帮你们找一找呢?”
“他这个……”
王志连头都没抬,只是声音中几乎带出了哭腔,
“我们想去找啊,可、可老爷他不让……也不许报官……”
“哦、好吧,我知道了,”
宗吉元轻轻拉了拉何庆玉的衣襟、然后道,
“王志大哥,你家老爷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官府来办好了,本官别的不能多说,但可以告诉你的是、只要是他真的没犯什么罪,那么、我们绝对不会冤枉他的。只是、有些事实还需要查清,所以恐怕还要让他在衙门里呆上几天。”
“这个我懂,一切就拜托您二位了。”
王志连连地点着头、道。
见他并没有真的放下心来的样子,宗吉元又想了想、继续安慰道,
“另外还有贵宅里的两位小姐的事情,我们也会尽力去寻找的。”
“是嘛?!”
听她这么一说,王志一下子抬起头来、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般地道,
“那、那可真是太谢谢你们了,真是太好了……”
“不过这几天里、这个家中的事情还要拜托你来多多照顾了,”
见他终于又打起了精神,宗吉元也微微笑了笑,
“还有老太太、如果她再问起两位小姐的话,你可以告诉老人家、就说过几天她们就会回来的。”
第三百六十二章 “火神庙”中有真相
“真的啊!”
王志更加兴奋了,不管是真是假,至少抱有希望、总比没有要好……
从“曹宅”出来,何庆玉倒变得有些沉默寡言,宗吉元瞧了他一眼、不禁觉得颇为好笑地道,
“怎么了,是不是老太太将你当成自己的侄女、让庆玉兄你不高兴了?”
“当然不是啦,”
何庆玉顿时哭笑不得,
“我只不过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介意。”
“介意?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听他这么说,宗吉元好奇地追问起来。
何庆玉皱了皱眉,迟疑了一下才道,
“刚才听了那个叫王志的仆人讲了关家发生的事情后,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很别扭的感觉,也说不好是哪里别扭……”
“说不好也就不必再勉强自己了,不过……”
宗吉元又看了他一眼,忽然诡谲地一笑、道,
“到目前为止,对于这个案子、庆玉兄若是有什么见解的话,不妨对小弟说说如何呢?你不是说好了要帮我的忙么,哪怕只是凭着直觉也好啊。”
“直觉么……直觉就是那对儿姑姑和侄女应该还活着吧……”
何庆玉似乎是没怎么思考、便冲口而出。
说老实话,宗吉元真的不得不对他又一次地佩服着,因为这一次的直觉八成又是对的,但宗吉元能得出和他同样的结论、是有一定的依据的,而何庆玉只是凭直觉、确实是了不起的很。
见她在若有所思,何庆玉忽然局促不安起来,
“吉元,我不过是顺嘴乱说的,你别当真啊……”
“不、不是乱说啊,其实小弟也是这么想的,”
宗吉元很认真地看着他道,
“而且、关名越之所以不敢当面指证杜门里,很有可能就是因为他的这两个亲人。”
“哦,那就好、那就好……”
连连说着“好”,何庆玉放下心来的同时、笑容再次浮现在脸上,无论如何没说出什么“添乱”的话来,这就比任何事都好。
不过,宗吉元此时的脑海中倒冒出来一个奇怪的念头——
既然庆玉兄有如此强烈而准确的“直觉感”,那么、他会不会已经产生了自己可能是女孩子的这种“直觉”呢……
刚刚想到这点,心跳立刻“嘭嘭”地加快了起来,宗吉元赶紧地又看了身边这位县衙公子一眼,见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一如既往地满是关心与敬仰,这才缓缓地松了口气。
……
回到县衙里,兄弟两个人立刻赶到二堂来见何瑞昌。
大致地将在“曹宅”中了解到的情况讲述了一下,宗吉元这才又道,
“大人,学生觉得、关名越的心结还是担心自己亲人的安危,如果我们能够解决他的后顾之忧,他应该会配合我们将杜门里这家伙拿下的。”
“那么、该如何着手解决这个问题呢?”
何瑞昌也是很干脆地问道。
宗吉元略略思忖、道,
“学生倒是有个想法,那关名越会将杜门里给他的假银子寄存在‘火神庙’,应该不止是因为那里安静,肯定还有别的原因在里面,所以、学生打算再到那个高去一次,看看能否从妙善师傅那儿打听到什么线索。”
“也好,”
何瑞昌点头同意着,
“不过,今天已经晚了,明天再去吧。”
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果然见何庆玉的脸上、再现那种熟悉的“期盼”。
宗吉元看着眼前的这父子二人,忍不住笑着道,
“大人说的是啊,不过,明天还是让庆玉兄和学生一块儿去吧,别的弟兄们都倒不开空儿来,而且那个地方是清净所在,我二人去比较适合些。”
“我说不行、他也不能罢休啊,就你们两个一起去好了。”
边说着,何瑞昌的脸上居然也露出一脸的哭笑不得来……
次日清晨,吃过早饭后的宗吉元和何庆玉、结伴儿赶往了“火神庙”。
上回是同刁三郎一块儿来的,而且公事在身、多少有些压力,不过这回来时,身边陪伴着的人变了、气氛也莫名其妙地随之改变,就连迎出来的妙善师傅、看起来也比前次显得更加和蔼。
“真巧啊、宗少爷,老尼还正想要打发人去请你呢,不想宗少爷您自己就来了,这还真是如人所愿呢。”
瞧见她时、妙善便笑容可掬地道。
这个“开场白”倒是宗吉元没有想到的,连忙上前边施了礼、边问道,
“妙善师傅找晚辈、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要找你的人、其实并非是老尼我,”
妙善边笑着请二人到后院的正堂就座,边解释着道,
“是一直住在我这庙上的一位女居士想见你,老尼我和她聊天儿时提起了宗少爷,她听后便很在意起来,还说有件事希望宗少爷您能帮她一帮。”
“哦,即如此,晚辈定当尽全力。”
宗吉元不动声色地点着头、答应道。
见她回答得如此痛快干脆,妙善也是很满意地点了点头、道,
“那便好,我先让人去给那位居士送个信儿,也好打个招呼。”
“这自然是应该的。”
宗吉元随口答应着,可心里却在连连的说着、太好了,如此倒是正中自己的下怀。
事实上,就在王志讲述“曹宅”中的往事,尤其是两位小姐相继出走、并至今下落不明之时,宗吉元便随即联想到这座“火神庙”,确切地说是在这庙里遇到过的那个曾经擦肩而过的、在这堂前沏茶的小姑娘,因为她已经记起来“玲儿”这个名字、正是妙善用来称呼那个女孩子的,而且还记得那杯茶正是为其“姑姑”沏的。
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那应该就是关名越走失的两个亲人——
所以,虽然宗吉元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可她此行的真正目的、就是来探访这姑侄二人的,不成想、对方居然主动提出要见她,这还真让宗吉元有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觉。
打发去送信儿的人走了,三人在正堂内落了座,而此时、妙善好象才注意到与宗吉元同来的人……
第三百六十三章 开诚布公
就在妙善的目光落在何庆玉的身上的一瞬间,眼神中竟然闪烁出一丝丝的惊奇、语气也显得有些迫切地问道,
“宗少爷,请问与您同来的这位公子是……”
“哦、看我,刚才只顾着说话,都忘记为您做介绍了,”
宗吉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拉过何庆玉道,
“这是晚辈的一位义兄,名叫何庆玉。”
“原来是何公子……”
妙善回答的时候、神情仍旧有些飘忽不定,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三人坐在这里又闲聊了一会儿,却见那个去回话的小尼姑溜着边儿走了进来、细声细气地道,
“师父,妙严居士说、请宗少爷过去呢……对了、还说只让他一个人过去。”
“啊、是么……”
妙善缓缓点着头,之后将征求意见的目光投向了宗吉元。
而这小尼姑还以为这句是在向她询问,便红着一张小脸儿、仿佛是她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般地低下了头,小声儿道,
“是啊,她确实是这么说的……”
“好吧,我知道了,”
见她这样子,宗吉元倒觉得可爱的很,便笑道,
“那么、我就过去了,麻烦妙善师傅照看一下庆玉兄。”
“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要照看么……”
本来得知了不让自己过去、还露出一脸诧异的何庆玉,听她这么一说,便瞟了宗吉元一眼、有些不满地嘀咕着道……
跟着小尼姑朝西厢那边走去,宗吉元故意找着话茬儿、道,
“小师傅,你今年多大了?”
“我、十四岁了……”
边用小奶猫儿般的声音回答着,小尼姑边红了脸、连看都不敢看她一下。
宗吉元见状、忍不住笑了出来,却又故做神秘地问道,
“哎、小师傅,那位妙严居士人怎么样,凶不凶啊?她说要见我、我还真有点儿害怕呢。”
“不凶的!”
听对方这么一问,小尼姑立刻抬起头来、一副生怕闹出什么误会般地解释着,
“妙严师傅人很好,性格好、人也漂亮,又识文断字的,一点儿都不凶……”
“是么,那就好,这下我可就放心了……”
边说着,宗吉元边夸张地捶着自己的胸口,惹得身边的这名小尼姑捂住小嘴儿笑了起来。
来到西厢房门外,小尼姑停住脚步、道,
“宗少爷您自己进去吧,妙严师傅就在里面。”
“多谢小师傅了。”
宗吉元微笑着道了声谢,然后略略整理一下已经足够整洁了的衣衫,迈步走了进去。
屋内的空间和想像中一样的狭窄,只不过因为家俱简单、而且布置的十分合理,所以倒并不显得拥挤,进得屋中便能够闻到一缕浓淡适宜的檀香气息,令人有种放松的舒适感。
见她来了,一位外表不过三十左右岁、身穿灰布僧袍的女子从桌前站了起来,温和的声音也随之传递过来,
“是宗少爷吧,大驾光临、恕民女不曾远迎,还请见谅。”
“岂敢,小生并非是为公事而来,所以在您面前就是晚辈,望妙严师傅不要如此的客气。”
边程式化地回答着,宗吉元边迅速地打量了对方一下,可这一看、倒真是有些愣住了——
难怪曹宅的老太太会执拗地将何庆玉当成了她的侄女,眼前这位妙严居士那温婉的气质、以及清秀的面庞,还真的同自己的义兄有几分的相似,虽然说不出具体哪里象,可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宗吉元连忙将目光从人家身上移开,好在此时、妙严正在吩咐身边那个叫玲儿的小姑娘去沏茶,并没有注意到这点。
两人分宾主落了座,妙严淡淡地笑了笑、道,
“真没想到、堂堂的县丞大人会这么简单就答应了我这区区民女的无礼要求,看来妙善师傅对您的评价一点儿都没错。”
“是么,”
宗吉元也笑了笑、道,
“晚辈小的时候就认识妙善师傅了,所以感觉就象亲人一般,自然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其实、宗吉元之所以会这么说,也有几分的夸张,但为了让对方能够进一步放下戒心,也只得将自己与妙善的熟悉程度有限度地进行了扩大。
正说着,玲儿已经将沏好的两杯茶、用托盘儿端了过来,分别放在两个人的面前。
妙严看着她将茶放好后、才轻声道,
“玲儿,你到外面去玩儿一玩儿去吧,姑姑要和宗少爷说会儿话。”
“嗯,玲儿知道了。”
小姑娘很听话地点了点头,可还是压制不住好奇心地又看了宗吉元一眼,这才迈着轻盈的步子、离开了。
周围彻底地安静了下来,妙严看起来还在斟酌着这次谈话该如何来“开场”,所以沉吟了一下、才又道,
“宗少爷,今天你我会坐在此处,是因为有一件民女隐藏在心底二十余年之久的往事,本来是极为隐秘、打算带进坟墓的,只是了解到最近情势发生了一些变化,想到此事实在是事关重大,无论如何也还是说出来的好。虽说如此、却又担心所托非人,经过再三的权衡、还是觉得对您说出来比较合适些。”
“哦,能得到妙严师傅如此的信任,晚辈定不负您所托。”
果然如自己料想的这般,宗吉元听着时、表情也随之变得凝重了许多。
妙严轻轻点了点头、道,
“既然如此,这屋内并无旁人,你我不妨开诚布公,实际上民女本名叫关美越,上面还有一位叫关名越的兄长,原本是住在泗合堡,幼年时父母早丧、被姑父姑母收养,住在了辽东县城中的‘曹宅’中。”
“这么说、您果然是关名越的妹妹,而刚才的那位小姑娘就是他的女儿是吧?”
自己的推断完全得到了证实,宗吉元也是终于能够暗暗地松了口气。
谁知、已经阐明了身份的妙严、也就是关美越,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凝视了她片刻、才又接着道,
“民女已经对你说了实话,那么你是不是也该说点儿你自己的事情了,比如说、宗少爷实际上是位女孩子是吧?”
第三百六十四章 旧事伤情
“啊?!”
对方突然将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而且还是属于“绝密”的那种,宗吉元先是吓了一跳,可转瞬间便明白了什么、忍不住笑出了声,道,
“是啊,是妙善师傅告诉您的吧,她一定是早就看出来了,是在我小的时候,而且正因为如此,您才愿意和我进行这次谈话的吧?”
“你这孩子真是是聪明伶俐,就象你说的这样,”
关美越也微微地笑了,
“不过,这件事我们会一直为你保密的,玲儿那丫头也都不会知道的。”
“那真的谢谢您了,接下来我们就继续往下谈吧。”
宗吉元相信她所说的是真的,所以也没有为此过多的担心。
不过、说起要谈的事情,关美越的眼神中、难以抑制地流露出很强烈的悲伤,缓了缓才道,
“宗少爷,听说家兄吃了官司、被抓到衙门里去了,是么?”
“是啊,”
宗吉元细细地观察着对方的神情,同时却又不乏诚恳地道,
“其实我们知道令兄应该是无辜的,所有的罪行都是一个和他长得十分相似的、叫杜门里的贼人犯下的,可那贼人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要挟着令兄替他顶罪,而令兄却不敢反驳。”
“果然如此……”
关美越痛苦的闭上了那双美丽依旧的眼睛、片刻才又张开道,
“这二十余年的疑惑终于可以解开了,好吧,我不妨就在这里、将曹宅中曾发生过的事情讲给你来听吧。”
“好的,”
边回答着,宗吉元边又取过一旁的茶壶、在对方面前的茶杯中续上了水,然后道,
“不要急,慢慢地讲。”
“谢谢,”
关美越缓缓地点了点头、道,
“家兄原本是个很温和的人,对我一直都很疼爱。本来生活很平静、很开心,直到有一天,民女在家人的陪同下、到文庙进香,遇到一位同样在那里进香的、正要准备参加科举的书生,我二人一见生情,民女用庙上的笔墨给他留字,过几天、他家人还真的上门来提亲了——
那时、真的很美好……”
说到这里,如涓涓溪流般和缓的声音、仿佛被切断似的顿住了。过了一会儿,关美越才继续道,
“民女定亲后,家兄更加忙于生意上的事,开始经常不在家,可有一天回来后性情大变,谁都不理睬,连姑母那里都不过去请安了。民女觉得他是因为生意上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才会这样,加之几天后就要过门成亲,再想见的时间就更少了,所以就去他那里看望……谁知、那成了我后悔终生的一天……
当我来到他的书房,看到自己从不饮酒的兄长喝得全身酒气,见面之后、竟然禽兽不如地将我侵犯……这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他可是我的亲兄长、在这世上的唯一亲人……而且、出了这样的事,让我如何还能在几天后成亲嫁人。
羞愤之余,又不能对他人言讲,民女便一个人逃出曹宅、出了城迷迷糊糊地走着,几乎不想再活下去……也就是在这时遇到了妙善师傅,因为她家和我家曾是邻居,所以才跟着她一起来到这座‘火神庙’隐居起来……”
“哦……原来是这个原因、您才离开那个家的……”
宗吉元听得内心也不禁的悲哀起来,不用问,当年做出那种暴行的人、一定是杜门里,好端端的一段姻缘就这样被毁了,沉了沉、又问,
“之后、您家里的人没有人知道您在这里么?”
“那件事后,足足的过了六年多的时间,我的心痛才得到了缓解,”
关美越的情绪也恢复了平静,
“正巧、有一天,姑母身边的贴身仆人到这庙上来,而且还和我走了个顶头碰,相见后,我让她替我守住这个秘密,之后每当来时,她都会带给我家中的消息,比如家里多了个小侄女,还有、兄长的脾气仍然是时好时坏,嫂子居然也在争执中、被他生生地给打死了……虽然伤心,可我也无能为力,直到前不久,那个仆人来对我说,玲儿也定了亲、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过门,可这孩子在这段时间里、十分害怕自己的父亲,我一下子便联想到当年自己的遭遇,就拜托那名仆人悄悄地将孩子带到我这里来,直到她成亲的日子为止。这回我这个当姑姑的、无论如何也得保护住她。”
“是啊,不幸不能再延续下去了……”
宗吉元颇有感触地道。
讲述了这么长的往事,关美越也有些疲惫,再次喝了口茶、之后道,
“宗少爷,既然你说有一个和家兄长的很像的贼人,那么是不是说当年的事……”
“是啊,应该是的,”
宗吉元知道她要表达的意思,便立刻给予了肯定,
“从掌握的案情来看,当年做出那些暴行的人、应该是杜门里那个恶贼,而并非是令兄关名越。”
“是么、是么……”
连着发出了几声的感叹,关美越说不出是喜还是悲地低下了头,按在桌面上的、一双纤细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如果、当年我能再冷静些,再相信自己的兄长一些,也许就不会发生后来的那些悲惨的事情了,我明明也知道当时、他真的有些不太对劲儿的……”
“现在阻止也为时不晚啊,”
宗吉元情不自禁地探身向前、抓住了她的手道,
“您知道吗?如今那个杜门里作恶多端、犯下滔天罪行,却让令兄为其做替身打掩护,事情败露后、又将所有的一切都推到他的身上。而令兄关名越也许是为了您和玲儿及其他家人的安危,屈于那贼人的威胁之下不敢指证于他,这样下去,令兄就真的要背负那贼人的罪名、而伏国法之下了。”
“是么,原来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关美越听了,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想了想问道,
“那么、需要我来做什么呢?”
“晚辈觉得、令兄之所以宁愿自己负罪也不敢指证那贼人,十有八九是以为您和玲儿处于危险之中。”
宗吉元边分析着边道,,
“所以,如果您和玲儿能够去见见他、将杜门里的所有恶行告诉令兄,让他明白如果象这样的沉默下去、并不是在保护亲人,而是在保护那个罪行累累的恶贼。到头来、不仅不会让你们一家人的生活有片刻的安宁,相反、只会让其逍遥法外,对你们这些亲人们还会带来更大的伤害。”
“好吧,我懂了,”
又略略思考了一下,关美越很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就麻烦宗少爷来安排吧,我知道该如何来做了。”
……
第三百六十五章 破冰
中午时分,辽东县衙的那唯一的一辆马车、很神秘地从北门悄悄出去,之后又悄悄地从北门方向归来、直接回到了衙中——
只不过,此时的车厢中、已经有两位客人坐在了里面。
一名差役将马车缓缓地从县衙大门赶了进来、并停到了宗吉元的住处附近,两位神秘的客人从车上下来,被县丞宗大人亲自迎了进去。
来到自己的房中,宗吉元特意将已经除去遮头纱的姑侄二人,让到用雕花屏风隔开的里间、先是就座休息片刻,之后才让差役去将关名越带到这里来。
为了这次见面少些戒备与约束,宗吉元特地让差役去掉了枷锁,所以当关名越被带进门时、正处在诧异多于紧张的状态下。
见他被带来了,宗吉元让关名越在桌案对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下,然后对押他过来的卢洪、柯义道,
“你们在外面守着,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
“是、知道了。”
两个人很清楚小师爷那不凡的身手,面对一个关名越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便双双转身开门出去。
先倒了杯茶递到关名越手中,之后、宗吉元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瞧着他,
“关名越,这里是本官的私人住处,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带到这儿来么?”
“大人,”
关名越的声音比起之前在堂上,显得平静了许多,
“小人当然明白您的意思,不过、恐怕又要让您失望了,因为无论在什么地方、我都不能说大人想听到的那些话,请您见谅。”
“关名越,你是不是在担心着什么人的安危,所以才会宁可舍去自己的这条命,也不愿意让她们受到伤害。”
宗吉元用闲聊般的语气问道。
看来她说对了,关名越听了之后、先是顿了顿,才又苦笑了一下道,
“宗大人虽然年轻,却真的聪明的很,不过、既然你已经想到了,就该知道了和小人之间这样的谈话、根本就不会有结果,又何必来浪费这时间呢?反正说起来、也算不上完全的冤枉,若不是当年因为我做了那件糊涂事,也不会就此被杜门里要挟、更不会发生后来的这些事情……”
“不愿伤害你的亲人是吧,”
宗吉元听了、不禁冷笑了一声,道,
“殊不知、对她们的伤害已经造成了。”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听她这么说、关名越不禁吃了一惊,愣愣地望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官员。
宗吉元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轻轻摆了摆手、道,
“好了,本官先不说了,不妨让你见两个人。”
说完,扭过头朝里间提高声音道,
“两位出来吧!”
话音刚落,依然身着僧袍的关美越、由玲儿陪着,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关名越怎么会不认识她们二人,尤其是自己的妹妹,虽然已经有二十余年不曾见到,可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顿时分不出是喜是悲地叫着,
“美、美越……真的是你么……”
“兄长,是小妹我。”
看着眼前憔悴苍白的哥哥,关美越也是心潮起伏、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关名越冲动般地起身、仿佛是要上前抓住或者是抱住妹妹,可又象似想到了什么、颓然地坐了回去,道,
“美越,这么久了你连个信儿都不给我,还有玲儿,都这么不声不响地离开,害得我还以为你们……”
“兄长,你真的不知道么,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么?”
关美越很悲伤地反问道。
意识到这兄妹二人要详谈过往了,宗吉元看了一眼玲儿,见这小姑娘忽闪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姑姑,便略略一转念、叫了声,
“玲儿姑娘,我陪你到县衙的各处走走怎么样?”
“我不……”
玲儿正听着两位最亲的人谈话,自然不愿意接受这个“碍事”的建议。
而关美越此时也转过头来、看了看她,很温和地道,
“玲儿、去吧,和宗大人到外面去等着。”
“哦,那好吧,”
见是姑姑的吩咐,这小姑娘只好不情不愿地跟着宗吉元出了房门。
来到门外,却见卢洪、柯义仍然守在那里,宗吉元微微一笑道,
“二位兄长辛苦了,麻烦你们到二堂通知大人一声,就说可以做好再审的准备了。”
“好嘞、知道了!”
听说案子有了进展,两个人痛快地答应着,转身朝着二堂一路小跑儿地赶了过去。
轻轻松了口气,可以想象到关名越在得知真相后、会受到多么强烈的打击,虽然难免会有些同情,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这样的话、还不会让其幡然醒悟,也不会迎来案情破冰的那一刻。
果然,刚刚和玲儿闲聊了几句,就听房中传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恸哭,紧接着、就听关名越那悲痛的声音在说着,
“美越,我可怜的妹妹、是哥哥对不起你啊……哥哥我真是该死啊……”
“爹……”
这一声足以令人撕裂肺腑的哭声、顿时震动了玲儿,小姑娘不顾一切地冲回到房中,宗吉元连忙也跟在其身后。
只见房中关名越跪在屋地当中,带着绝望的啜泣、双手抱头不停地向地上撞击着,身边他的妹妹泪流满面地竭力地在阻止着。
玲儿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可多少也明白了一些,连忙跑过去、从另一边拉住父亲的手臂,
“爹爹、您怎么了、这是……”
“玲儿、我的乖女儿……”
关名越本能地抬起上身、将妹妹和女儿揽在怀中,当他看见站在门前的宗吉元时,早已是愤恨不已地道,
“宗大人,是小人的错,都是小人的错!请您转告何大人,小人愿意招认、愿意将全部事实全都说出来!”
“关名越,”
宗吉元并没有立刻去见何瑞昌,反倒是向房中走了几步、一直来到他的面前道,
“那杜门里是什么样的禽兽、你可认清了?”
“认清了、认清了……”
关名越再次全身战抖着道,
“小人绝对不会再做那‘为虎作伥’的事情了,都是小人太糊涂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案情大白
“好,认清了就好,”
宗吉元总算是能够彻底地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下、道,
“你放心好了,等惩办了杜门里那恶贼,你们全家人的安危、就由我们县衙来负责,绝对不会再让各位受到任何的伤害。”
“多谢宗大人,多谢您了……”
见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对方已经主动提了出来、并做出了保证,关名越真的不知该如何来感激这位大人才好,只得连连地称“谢”。
终于可以有所突破了——
轻轻松了口气,宗吉元这才转身来到了二堂……
对关名越的再审、也是在二堂中进行的,这回就顺利的很了,这件持续了二十年之久的罪恶、终于得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当年关氏兄妹非常感念姑父、姑母的养育之恩,在姑父故去后、更是将所有的孝心全部倾注于姑母的身上。而身为养子的关名越尤其觉得应该担起照顾全家人的担子,所以、将全身心都投入到家族生意中去,同时、当妹妹婚期将至时,希望能给她一份十分象样儿的嫁妆。
只不过,过重的压力往往会导致人们产生急于求成之心,当时、关名越遇到一桩十分不错的生意,只是本钱不太够,只好赶回家想办法筹钱。
就在他此次的归途中、经过四里庄时,很意外地下起大雨来,关名越只好在一家看起来比较气派的人家的门楼中避雨,却被从门内出来的仆人、一口一个“老爷”的叫,硬是给拉了进去。接着、一个女人连摆酒再端菜的,关名越莫名其妙地任其摆布着、之后被女人问起是不是心里有事,不知怎么、神差鬼使地就说出自己做生意需要一百两银子。
当那女人将白花花的银子摆在面前的一瞬间时,关名越想着家人们的期望、想着姑母的恩情,隐于心底的贪念油然而生,开始顺水推舟地与那女人在言语上周旋着,知道了这家主人叫杜门里,应该是长的和自己一样,而女人自然就是主人的妻子……
哄骗过这个女人后,关名越带着这一百两银子离开了杜家,很顺利地拿下了这笔生意。
可就在他还沉浸在“万事顺利”的欣喜之中时,一伙儿凶神恶煞般的家伙挡在了他正在行进的道路上,从中间闪出的、正是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杜门里。
关名越当时自然是害怕极了,开始他还担心被对方送到官府,可是被杜门里囚禁了七、八天后,又被抓了出来,莫名其妙地带着走,直到他亲眼看到一个个无辜的路人死于那伙人的刀下后,才知道自己居然会惹上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凶徒。
之后,杜门里便要挟着他利用其这副相同的长相、为其打掩护,并加以威胁着、告诉他不许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还警告说、关名越身边的人无论谁知道了这真相、后果都只有死路一条。
终于被允许回家了,此时关名越才知道妹妹已经不知去向,从亲人们的口中得知、原来杜门里已经来过了,导致他更加的惊恐。
就这样胆战心惊地过着日子,好在虽然杜门里有几次以查看“曹宅”中是否有人知情的理由来过几次,但没有什么意外发生,而妻子为他生了个漂亮可爱的小女儿,这让关名越的生活中多少有了些希望。
只是这样的日子过了没有多久,妻子居然被杜门里给殴打致死,当时那家伙的理由是“那女人早就看出他们不是同一个人、还威胁着要去报官,所以她不能再活着”。关名越虽然伤心欲绝,可为了其他亲人的安危,只得忍气吞声、独自一人垂泪。
而杜门里却越来越嚣张,所犯下的罪行也是越来越恶劣残暴,偏偏女儿玲儿也不知去向,关名越以为是这家伙所为、更是不敢声张,才隐忍到了今天……
“关名越,”
听了他的述说,何瑞昌点了点头,又问道,
“本官问你,你藏在‘火神庙’中的假银子是杜门里给你的吗?”
“正是,”
关名越很是沮丧地道,
“就象宗大人所说的那样,那恶贼假惺惺地说是给我的补偿,怎么想到那竟然是假的……”
“哦,那么、杜门里正在制造假银子,你可知道那工坊在什么地方么?”
何瑞昌追问道。
关名越先是愣了愣,又思索了一下,
“工坊?这、这个……小人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
何瑞昌倒是相信他所说的话,因为如此重要的地方、杜门里那家伙的确不会告诉他的,心中琢磨着的同时、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宗吉元。
此时,宗吉元已经做完了笔录,正迅速地从前到后又看了一遍,发觉大人的视线投了过来,便将手中毛笔放下、道,
“关名越,你在杜宅呆的时间多么?”
“还行吧,杜门里那恶贼为了让我为他打掩护,时常会将我叫到他家去,虽然谈不上多、但这种情况也不少。”
关名越小心翼翼地回答着。
宗吉元很认真地看着他、又问道,
“那么、在杜宅中你可以随意走动么?”
“嗯、还可以,我和他交替身份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在他家的宅子里也要掩人耳目,所以虽然不是说能够做得到随意、但大部分地方都是可以去的……”
关名越思索着回答道。
轻轻点了点头、宗吉元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道,
“那好,关名越,你认真地想想,那个院子里、有没有什么地方是杜门里绝对不允许你去的?”
“绝对不允许我去的……”
关名越低下头、思来想去地过了好一会儿,猛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又将头抬了起来,
“对了,虽然在那个院子里有好几处是杜门里不许我去的,但有一个地方他却说了好多回,就是佛堂!他说过、如果我敢迈进佛堂半步,就打断我的腿……”
“没错儿,真的是太好了,”
宗吉元轻拍桌案转回头、对着若有所思的何瑞昌道,
“大人,这么看来、杜宅里面的那个佛堂一定有问题。”
第三百六十七章 “告白”
“没错儿,”
何瑞昌当即从重重的心事中、再次清醒过来,对旁边的卢洪道,
“立刻派人给刁捕头送信,再次搜查杜宅,重点就是他家的佛堂。”
“嗻!”
卢洪转身离开了二堂。
案情到了这里、可以说已经解决了一大部分,杜宅那边有刁三郎和郑友益、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何瑞昌和宗吉元互相看了看,相对地点了点头……
将关名越带回牢中,并吩咐牢头小心照顾着,宗吉元忽然觉得身边有些空空荡荡的,这才想起了公子何庆玉刚才接受了自己的“委派”,此时并不在这里。
向何瑞昌打了个招呼,自己也从二堂出来,迎面正遇上匆匆忙忙赶来的何庆玉,不知为什么竟然还带着满脸的惊吓,一见她、连忙过来一把将宗吉元拉住,道,
“吉元啊,不知怎么了,我娘和妙严师傅一见面、居然抱在一起哭了起来,怎么劝都不好使,还什么都不说,你能不能过去看看啊?”
“啊?”
听他这么一说,宗吉元自然也是愣了愣。
其实就在之前、因为马上又要再审关名越,所以只得将关家那姑侄二人留在自己的住处,可考虑到她们的女性身份,让别的差役们那些大小伙子从旁侍候着又不太妥当,便拜托何庆玉到后面夫人那里,希望能借两名女仆过来帮帮忙。
现在看起来,夫人这是亲自赶过来接待客人了,可这“抱头痛哭”又是怎么回事儿……
边将大脑全速调动起来,边同依然“惊魂未定”的何庆玉一同往回走着,不过,当她迈进门、看见正手拉着手相互劝慰着的何夫人与关美越之后,瞬间便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从审这个案子起、大人便心事重重的;
难怪会觉得何庆玉同关美越有相似的感觉;
原来这何夫人就是替关美越出嫁的“表小姐”、关美越的表妹……
虽然之前也见过夫人几次,可毕竟是大人的内眷,不好过多的接触,此时当两个人坐在一起时才发现、她们姐妹俩长的确实很像,只不过关美越显得娴雅端庄,而何夫人更多的是温婉柔和,而何庆玉本就长的象他娘,再加上从何大人那里继承来的文静气质,反倒更象关美越多一些。
等等,如果关美越的表妹是何夫人,那么何大人岂不就是她在二十年前定下婚约的那名“书生”——
也难怪大人在审案时会心事重重的,他一定是从关名越的名字上、联想到了那位曾“一见生情”的女孩子了吧,这世间的事情有时还真的很难说的清……
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后,宗吉元上前将同样被惊得手足无措的玲儿拉到身边,又悄悄地对何庆玉道,
“我们还是出去吧,长辈间的事情、我们晚辈先不要问了……”
“是啊……”
大概是哭过了一阵子,情绪得到了舒缓,听到她说过这句话后,关美越沾了沾泪水抬起头来、道,
“玲儿,你和两位哥哥先到外面呆一会儿,姑姑要和你表姑再聊聊。”
“怎么又让我出去啊……”
玲儿满脸的不解与不甘,噘起小嘴巴道。
宗吉元忍不住笑了,一手拉着何庆玉、一手拉着玲儿来到了外面……
有了关名越这最关键的证据,案子终于迎来了曙光——
傍晚时分,刁三郎和郑友益带着弟兄们兴高采烈地赶了回来,原来、依着大人的吩咐,果然在佛堂的供桌下发现了地下工坊的暗门,不但从里面启出近万两假造的银锭和金锭,还有不少的工具,这回证据算是足够齐全的了。
又忙了一整天,大家终于可以安心地休息一下了。
此时,关美越和玲儿已经被何夫人请到内宅休息,宗吉元回到自己的住处时,见何庆玉一个人坐在那里正在发着愣。
庆玉兄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发生在上一代人身上的往事呢——
边猜测着、宗吉元边勉强用和平时一样随意的语气道,
“怎么了、庆玉兄,这么晚了不回内宅去休息,还赖在我这里做什么。”
“吉元……”
轻轻叫了一声,何庆玉抬起头来,令人意外地、他的脸上竟然带着泪痕。
不知怎么,见到这副样子的他,向来冷静的宗吉元居然也是一阵的心慌,情不自禁地上前抓住他的手、问道,
“庆玉兄、出什么事了?你这是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就是好伤心……”
何庆玉边顺势抓紧了她的一只手、边擦了擦泪水道,
“吉元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爹和美越表姨的事情了,刚才我也听说了……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了吉元你,如果有一天你也象美越表姨从爹身边消失那样的、忽然从我身边消失,那我想我一定会到处去找你的,若是找不到的话、我想我一定会疯掉的……”
“庆、庆玉……”
宗吉元整个人都呆住了,她真的想不出对方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照理说、自己在他的眼中应该是男孩子吧,男孩子之间怎么会产生这种无法割舍的感情来?莫非是庆玉兄和索卜拉一样、已经看出自己是女孩子了,只不过一直没有挑明?还是说、这种感情仅仅是出自于他那有些过分敏锐的“直觉”……
强迫着自己冷静了下来,宗吉元带着难免会僵硬的笑容道,
“庆玉兄在胡说什么呢,难道是喝醉了?”
“我没喝,连水都没有、让我喝什么!”
见对方语气中略带着戏弄,何庆玉用力地摇了摇头、有些恼火地道,
“我只是、刚才没来由地伤心了起来……”
“现在好些了吧,”
宗吉元只想快点儿岔开刚才对方的那番“告白”似的的倾诉,竭力让自己显得随意些地道,
“觉得没事了的话、就回内宅休息去吧,小弟我明天还要处理杜门里的案子,也得抓紧时间睡一会儿。”
“我……”
何庆玉却坐在原位上纹丝不动,迟疑了一下、道,
“今晚我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回内宅,吉元,求求你了,能不能就让我留在你这里?”
第三百六十八章 让其招供的另一种办法
“呃……”
如果在平时,宗吉元应该不会拒绝,因为眼前这位何公子虽然会显得喜欢粘着自己,可对她一向都尊重的很,只不过经过了刚刚的这番“告白”,弄得她也不由得心跳加速,对这个请求也略微犹豫起来。
还好就在这尴尬之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以及柯义询问的声音,
“师爷、您歇了么?您家里来人找您了。”
“哦、好的,”
太好了,正巧有借口不和这位“活宝公子”在一个屋子里共处了,宗吉元立刻答应着,
“好嘞,我马上就来!”
“不会是你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吧?”
柯义的回报、何庆玉自然也听到了,刹那间立时表现得比宗吉元还要紧张、瞪着一双“惊弓之鸟”的眼睛问道。
见他这副样子,宗吉元觉得可乐的同时,心窝儿里又泛起一阵的暖意,温和地一笑、安抚着道,
“放心吧,我家里是绝对不会有事的,大概是子通兄成亲的日子定下来了。庆玉兄你就先在我这儿休息吧,如果小弟出去后回来的晚了、你也不要急,只管睡你的吧。”
“现在已经就够晚了的……”
何庆玉听了、无奈地咕哝着,转身到里间休息去了。
很好笑地摇了摇头,宗吉元推开房门、出来一看,见柯义还等在这里,便问道,
“我家里来的人在哪儿呢?”
“在门房,”
柯义诡异地笑了笑道,
“其实来的不是别人,就是齐爷啊,我刚才听见屋子里有公子的声音,所以才没有说出来。”
“哦——”
宗吉元顿时明白了,因为来人是齐青云,而大家都知道何庆玉对他也是佩服的紧,若是知道他来了,肯定也会闹着跟过来的,柯义就是想到还是不给师爷“添麻烦”的好,便没有在刚才明说。
知道了他的良苦用心,宗吉元也笑了,道,
“多谢柯义兄了,我们过去吧。”
门房中,齐青云果然等在那里,不过、为了躲开那位“多情公子”,宗吉元提议和他一起来到了自家经营的绸缎庄中。
正如宗吉元所料想的那样,齐青云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告诉她办喜事的日子,就在三天后,不过这回喜事并非只有一场,却是三场连办——
除了周子通和宋小姐的婚礼外,还有宝元和月娇、以及柳香兰和齐青云的。
宝元和月娇这两个孩子虽然是宗吉元的弟弟、妹妹,在宗宅中也一直被称为“二少爷”和“小姐”,但他们两个都是宗四爷夫妻二人收养的孤儿,本就没有血缘关系,平日里大家又都看得出这对“兄妹”相处的有多么的融洽。
如今宝元已经找到了生身父亲,眼看着就要和柳香兰成为“真正的亲人”,月娇觉得仿佛只有自己是“外人”了,暗地里难免会有些伤感。宗吉元和柳香兰自然是注意到了,便想着搓合这两个孩子,一则是这样一来、这一家人就会谁和谁都不必分开,始终都可以生活在一起;二则、他二人本就是“两情相悦”,这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大事。
宝元和月娇对这个安排也是既高兴、又满意,最后就是柳香兰和齐青云二人、对二十几年前的情缘的再续……
怀着复杂的心情听了齐青云对自己说完,宗吉元起身做了个长揖、道,
“恭喜爹爹、贺喜爹爹,孩儿在此先向您和娘道喜了。”
“吉元,好孩子……”
齐青云的声音有些哽咽了,
“做爹的话,我齐青云实在还是不够格,以后还请吉元你多多关照与包涵。”
这一下,两个人的心扉同时打开了,坐在那里又聊了好一会儿,出于本能、齐青云还是问起了县衙中的事情,宗吉元便将近期所办的杜门里的案子、简要地说了说。
听过这一波三折的案情之后,齐青云也不禁松了口气、道,
“那就好,案子解决了就好……”
“不过、爹啊,有件事孩儿还是不能不担心,”
很自然地叫着“爹”,宗吉元开始向眼前这位“江湖高手”请教开了,
“那个案犯杜门里、完全就是一个穷凶极恶的家伙,孩儿担心他是那种到了黄河都不会死心的家伙,再来个死扛、说什么都不肯承认可怎么办?虽然眼下所掌握的证据很充分,已足够将其定罪的,但没有他的供词、总还是缺点儿什么,就是结案了、也结的不够完美。”
“我明白了,吉元你是想说、有没有什么另一种办法让那贼人招供是吧,”
齐青云真的是久闯江湖、反应奇快之人,顿时知道这孩子想要说什么了,便略一思忖道,
“吉元啊,当年我曾教过你娘点穴这门功夫,她有没有教过你呢?”
“教倒是教过的,不过、孩儿指力不足,只能借助外力、象用扇子或者是细棍之类的,才能封住对方的穴道。”
边说着,宗吉元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见她这副样子,齐青云觉得这个儿子真是太可爱了,便安慰般地道,
“那也可以啊,指力这个问题、容过后爹再教给你,我此时提起‘点穴’这件事来、只是想告诉你,利用人体上的穴位可以达到各种效果,有治病救人的、还有夺人性命的,同时还可以用来增加人的痛苦。吉元你刚刚不是提到的那个家伙么,若真的象你所说的那样的亡命之徒,只靠县衙大堂上的刑具、恐怕是难以让其认罪的是吧?“
“是啊、是啊,孩儿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边连连地点着头,宗吉元那双如水般的明眸已热切地望着齐青云,
“爹爹,难道说、可以用点穴来让他招供么?”
“正是这样,”
很肯定地回答了一声,齐青云回身来到屋内的柜子前找了起来,过了一会、从里面取出一张“中医穴位图”,道,
“吉元、你过来一下,我指给你几处穴位,这些都是点中后不会伤人性命、只会让对方痛苦万状到难以忍受的地方。”
说着,这父子二人坐在桌前开始研究了起来……
第三百六十九章 银针的妙用
很快、三更已过,转眼到了次日凌晨,知道她白天忙了一整天,晚上又熬了这么久,齐青云不禁也有些心疼、便道,
“好了,穴道的位置你已经掌握的很准确了,如果想效果最佳的话、爹不妨给你出个主意,要是能用针来扎、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就是那种治病时、用来针疚的银针么?”
宗吉元立刻睁大眼睛问道。
齐青云含笑点了点头,
“正是,吉元你能找到么?若是没有、要不要爹爹我去帮你找来?”
“不用了,我有办法,”
宗吉元笑眯眯地道,
“虽然孩儿现在手中没有,但我知道谁肯定会有的。”
……
次日,辽东县衙再次升堂,对杜门里一案进行了最终审理。
果然如宗吉元所预料的那样,面对着如山的铁证,杜门里不但没有低头认罪,反倒猖狂地咆哮公堂,当场口出不逊,气得何瑞昌都按捺不住怒火,吩咐“大刑侍候”。
见此情景,宗吉元起身绕过桌子、来到杜门里面前道,
“杜门里,本官不明白的是,就算是你不招供、也改变不了定罪的事实,却偏偏做着这百般抵赖之状,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这个小杂种!”
因为上次栽到了她的手中,杜门里一直都怀恨在心,此时见宗吉元更是恼火不已,居然破口大骂道,
“我杜门里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失败,更不会容忍被任何人击垮!只有我控制别人的份儿、从来没有别人想要控制住你家杜爷我的份儿!做梦也别想!”
“是么,不想被别人控制、也不想被人击垮是吧,那好啊,本官今天就让你好好的体会一下、什么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宗吉元冷冷地一笑道,
“最后再问你一次,对自己的罪行、你是否愿意如实的招认?”
“招什么招啊!”
杜门里依然狂暴地大吼着,
“你家杜爷我已经说了、你们做梦也别想……”
“恐怕还在做春秋大梦的人是你自己吧!”
话音未落,宗吉元已经轻飘飘地转到他的身侧,抬右手并剑指点上其肩侧后方,当然在她的剑指之下、藏了一支闪亮的银针。
这支银针是宗吉元一大早的时候,从师叔叶光潜那里借来的,而当时叶先生还问过她、“是打算用这针来给什么人治病么”,宗吉元当时诡谲地一笑、道,
“差不多吧,不过、是另一种的用法。”
此时,一针下去,杜门里便觉得半身麻木,可仅仅是片刻之间,又觉得好似有万把钢针刺入自己身体,转而又象有无数只小虫子在全身各处乱爬、乱咬,这种似疼非疼、似痒非痒、似麻非麻的感觉,简直就是无法名状的难受。不消一刻、杜门里早已是大汗淋漓、支撑不住地摊倒在堂上,
“好、好、好,我招认就是,求你别再这样折腾我了,太、太难受了……”
“难受?你也知道难受么,”
宗吉元存心让他多遭会儿罪,所以并不忙着为他解穴、反倒是斥责着,
“你知道你这二十余年所犯下的罪行、让多少家庭支离破碎,让多少无辜的人承受比你此时还要难受几倍的痛苦么!”
“我、我错了……”
冷汗不停地从杜门里额头上流淌下来,就连他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汗水浸透,这种神经上的痛楚、弄得他几乎都要发疯了,趴在大堂的地面上本能地蠕动着身体,
“求、求你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求你了……”
“大人……”
宗吉元将目光转向了何瑞昌。
此时,何瑞昌的眼神中也写满了“解恨”的意味,不过见这恶贼已经被教训得差不多了,这才向宗吉元点了点头,
“可以了,让他起来画押吧。”
“学生遵命。”
答应了一声,宗吉元冷笑着、上前将那家伙的穴道解开。
如同落水狗般摊软在那里的杜门里、再也猖狂不起来了,只剩下不停的喘息、老老实实地招认了自己的罪行,并在供词上画了押……
这件大案终于算是尘埃落地,全县衙的人都为之长长的松了口气。
只不过,宗吉元注意到、就在杜门里被押回牢房前那一瞬间,投向自己的目光中的恶毒、不但没有减退,反而却更增添了几分的凶狠……
案卷呈报上去之后,奉天府立刻派人将杜门里提走,因为他的做案范围已经遍布了全省,成为了本地最大的案子,奉天巡抚要亲自督办这件事。
关名越被判了三年监禁,但考虑到他这些年所承担的压力、以及他家实际上是受伤害最大的,何瑞昌便将其释放、让他回家去同亲人团聚、并好好照顾家人,同时委托宗吉元送他出门。
当场给何大人以及其他差官们磕了头、致了谢,去掉枷锁的关名越由宗吉元陪着,朝外面走去。
边走着,宗吉元边看了看他、问道,
“关前辈,晚辈有一事不明,那些假银子你为什么不放其它地方,偏偏送到了令妹隐居的‘火神庙’中,是不是早已经知道她就在那里了?”
“这个么,”
关名越面露惭愧、摇了摇头道,
“也不是十分的肯定,当小人知道妹妹离家不知所踪后,曾利用所有机会去寻找过她。有一次我到过那座小庙,见到庙主是儿时的邻居,便同她谈了谈,在问到妹妹时、妙善师傅言语之间尽是模棱两可之词。宗大人也知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这句话,小人隐隐感觉到了这点,可一旦想到美越会在那里、莫名地又担心起来,因为毕竟她不会无缘无故地离家,当时我也生怕杜门里那恶贼会有所察觉,便没敢再深入详查。”
“原来是这样,难怪你会那么相信妙善师傅。”
就这样说着话,两人已经来到县衙门外,只见玲儿和家仆王志正等在那里。懊悔与痛楚一股脑儿地席卷上来,关名越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着。
见他如此动情,宗吉元知道也不必相劝,只是简洁地嘱咐道,
“回家去吧,记住,如果再遇到什么难处,一定要到县衙来、或者直接来找我也可以。”
“罪民知道了,多谢大人。”
再次道了谢,关名越一步步地走向了自己的亲人,见父亲出来了,玲儿悲喜交加地迎上来搂住他的胳膊。
直到那主从三人走远了,宗吉元才转身回到了衙中,却看见何庆玉哭笑不得地站在那里、瞧着她,不禁有些诧异地道,
“庆玉兄,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出什么事儿了么?”
“我被娘从内宅里赶出来了,”
何庆玉哭丧着他的那张俊脸、有气无力地说道。
宗吉元先是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什么、笑道,
“是不是大人在和美越师傅见面呢?”
“是啊,”
何庆玉点了点头道,表情再次变得哭笑不得起来,
“而且还是我娘硬把他们两个拉着坐在一间屋子里的,更离谱儿的是、我娘她还在旁边陪着,吉元你说、这到底是在干嘛?”
“唉……、庆玉,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么,长辈的事情、做晚辈的就不要过问了,事已至此、还能怎么样呢?不过是各归天命罢了。”
宗吉元叹息了一声、道。
第三百七十章 喜庆与阴谋
其实、宗吉元心里很清楚,夫人这么做的目的是希望表姐关美越能够留下来,和自家官人重续旧缘,毕竟在那小庙中青灯古佛、孤苦一生,实在是太过于悲凉;但同时也知道关美越大概是不会同意的,因为从其目光中就可以看出、在她的心里已经没有任何的思念。
哀莫大于心死——
一颗已经万念俱灰的心、是任何人都劝慰不了的……
果然,经过“三方”长时间的促心长谈,关美越在回家看望了姑母之后、依然回到了“火神庙”,继续做她的“妙严师傅”,与妙善相伴……
……
宗宅的大喜之日到了,即使事先并没有想大操大办,可知道消息的宾客也来了许多,加上宅子内本来人口就不少,三场喜事虽各有意义、各有办法,却都办得温暖喜庆。
就这样整整热闹了一天,随着夜幕将至、宗家大院内也渐渐地安静了下来,看着高高挂起的红灯喜绸、听着不绝于耳的祝贺之词,为亲人感到高兴之余,宗吉元的内心隐隐地泛起一丝丝的惆怅……
送走最后一拨儿客人、独自踱到了前院儿,才想起此时真的只有自己是孤身一人,抬头望着夜空中、已经从东山升起的那一轮皎洁明月,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本来就是自己当初选择着要去走的路,又何必在此自怨自艾起来……
“大少爷,您、这是要出去么?”
身后传来李小龙那关切的声音。
宗吉元回头瞧了瞧这位幼时起便相伴左右,名为仆人、实为兄长的年轻人,微微笑了笑道,
“是啊,刚才在喜堂内和宾客们多喝了几杯,现在脑袋里面有些不太清醒,想到外面散散步、很快就会回来的。”
“那好,您多加小心,侧门我给您留着。”
李小龙边点着头、边嘱咐道。
迈步从侧门出来,沿着熟悉的道路漫无目的地向前走了几十步远,忽然莫名地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扭回头朝着这种奇妙感觉的来源处望去,却见一名年轻的书生正在那里徘徊着,之后迈着踌躇的步子来到“宗宅”大门外、抬头望着那高大的门楼发呆、叹气,叹气、又发呆……
带着满心的好奇、悄无声息地接近,之后、宗吉元用很平静的声音打着招呼,
“这位兄台,请问有什么事么?”
“啊?什么……”
很明显,这书生根本就没有发觉在自己身后、什么时候忽然多出一个人来,吃惊地回过头、之后又慌忙施了一礼,
“这个……我、我其实是来投亲的……”
“投、亲?”
宗吉元更加好奇地问道,
“兄台的意思是、要到这座‘宗宅’来投亲么?”
“是啊,”
年轻书生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情来,
“可怎么想到偏偏赶上人家在办喜事,而我又身无长物,随身带来的几样干鲜果品实在是拿不出手,故而在此踌躇不前。”
“是么……”
原来是为了这个发愁,宗吉元顿时觉得对方有那么一点儿的、可爱,便认真地打量了他一下,又觉其说不好哪里同何庆玉似乎有些相似,只不过少了些许的灵动、多了几分的忠厚。边猜测着会是哪边的亲戚、边又问道,
“那么,能够告诉小弟、你是和这宗宅的什么人有亲戚关系呢?”
“应该是、这宅子的女主人,算起来是在下的姨母。”
年轻书生并没有因为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年人、在自己面前刨根问底而感到丝毫的不快,甚至连一丝怀疑都没有,只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不过、听他这么一讲,宗吉元倒是一下子想起来了,好象听自己的母亲确实提到过有这回事——
母亲柳香兰自从随宗四爷举家迁回辽东、安顿下来后,曾给河南老家的人捎过信,后来确实收到过回信、说她有个姐姐早年嫁到盛京城南郊的一个镇子里,姐妹二人还曾经联络过,只是还没有见过面而已……对了,那位姨母嫁的人家好象是姓、史……
“兄台可是姓史?”
宗吉元试探着问道。
书生立刻整衣冠、又施一礼,
“在下史思文,不知公子是……”
“我是你的表弟宗吉元啊,”
宗吉元的脸上浮现出十分亲切的笑容来,可还是留了个心眼儿、略加试探地道,
“我娘就是你的姨母柳香兰,表哥您的母亲是叫、叫……”
“柳香云,”
史思文却很开心地上前抓住她的手、同时还有些疑惑地道,
“不过还真是怪了,我听娘说、香兰姨母膝下是个可爱的小女儿,我应该有个小表妹才对,怎么会成了表弟……”
“呃……”
宗吉元听他这么一说,第一印象就是、这位表哥怎么如此的实在啊,说话都不知道婉转些么,边想着、脸上已带出了古怪的笑意。
见她这副表情,史思文顿时红了脸、连声解释道,
“啊、表弟,请你不要见怪,表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
宗吉元顿时被他这手足无措的样子给逗乐了,
“表哥你到这有多久了?”
“中午时分到的……”
边回答着的同时,史思文又不好意思起来。
宗吉元真是几乎要无语了,
“中午……直到现在、表哥就这么一直呆在门外吗?好了,快别在这院子外面站着了,和小弟到家里去好好的聊聊。不过、表哥啊,跟你说实在的,你来的还真的正是时候,不然、小弟今晚可就真的好孤单好孤单的了……”
“是么,我来的真的是时候么?那就好……”
虽然一时间没弄明白她所说的这些话中的意思,可见到“小表弟”对自己如此的热情,之前存于史思文心中的踌躇与不安、顿时一扫而光……
……
奉天府大牢——
周围除了阴暗、潮湿,以及不时扑面而来的令人做呕的发霉气息外,就是偶尔从某处漆黑的角落中传出的一两声的哀号,使得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更增添了许多的阴森与恐怖。
自从被转押到这座牢内,杜门里便知道再无生还的希望,等待自己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那又能如何,反正自己曾有过随心所欲的日子,更曾有过二十年间将辽东县衙上上下下的官差、耍得团团转的“辉煌历史”,虽然最后栽在一个长着一张女孩子般脸的半大孩子手中……
唉——、这件事不提也罢,说到底这辈子过的也算是值了。
坐在湿冷的牢房地面上,杜门里时而给自己解着心宽、时而又沮丧起来……
正在他的脑袋里几乎要炸裂开之时,牢房门忽然响了起来,随着“咣当”的一声,从外面走进了两个人来。
“杜门里,知不知道自己犯的案子、该当何罪啊?”
其中一人阴阳怪气地问道。
听对方的口气、就知道这两个人肯定是官面儿上的人,杜门里冷笑了一声道,
“知不知道又能如何?杜爷我就明白地告诉你们,我绝对不会做官府的棋子,是死是活我自己说了算,任何人别想来控制我!”
“这家伙倒聪明的很,而且还很顽固,算了、我们走吧。”
另一人听了、冷笑一声道。
而先前那人有些着急地压低声音道,
“可是大人,如果不利用这家伙,又怎么去对付宗吉元那小杂种呢?”
宗吉元?
虽然那两个人说话时的声音并不大,可这个名字却清晰地传入了杜门里的耳中,略略顿了顿、当即提高了嗓门儿道,
“等等,我想听听你们到底有什么打算!”
“哦?这是怎么回事儿,”
那个被称为“大人”的人,用颇感意外的语气问道,
“怎么又愿意做‘官府的棋子’了?”
“那是因为,”
杜门里诡异地一笑,
“我发现了、我们之间好象有了一个共同的,想要报复的人……”
第五部完
第三百七十一章 拙劣的讹诈
金风阵阵、天气转凉——
只不过、在今年的秋风中透着比往年更深一层的萧瑟肃杀,仿佛在预示着、随之而来的必是一个严酷的寒冬……
辽东县北门外的“宗宅”的内部、如今有了很大的变化。
虽然时刻保持着低调,可齐青云毕竟还是成了这座宅子里的男主人;而成了亲之后的宝元和月娇、也正式接管了自家的生意,这样一来,做为女主人的柳香兰、肩上的担子也终于可以卸去了不少。
柳香兰得以轻松下来,做女儿的宗吉元自然也会安心许多,可以放开手、去处理更多的公事与私事。
这不是么,此时此刻、身为县丞——整个县衙中的二把手——的宗吉元,正打马扬鞭出了县城北门,一直来到离此并不是很远的一处、挂着“文书院”牌子的小院儿停了下来。
其实、这里是专门招收蒙童教学的书馆,而负责教习授课的是位年轻的秀才,名叫史思文,本是柳香兰姐姐的儿子、也就是宗吉元的两姨亲表兄。
数月前,史思文从盛京南郊赶来投亲,可见到“宗宅”如此气派后、又觉得这样的“深宅大院”不是特别适合自己,虽然拜见过姨母柳香兰,可自尊心很强的他、还是不想靠着人家来吃饭,在那里住的也不甚踏实。
见他总是一副有“难言之隐”的表情,心窍玲珑的宗吉元早已看出来,经过同表兄开诚布公地一番谈话后,和母亲商量着、决定帮表兄买下这个位置十分不错的院子,并开办了此间书院。
说这里位置不错,是因为此处位于县城与“宗宅”之间,离着两边都不算太远,即不是在城里喧闹之处、又不是十分偏僻之所,可以说正合这表兄弟二人的心意。
书院刚刚建成时,招学生、买桌椅等等杂事一大堆,宗吉元基本上得暇便会往这边跑,再加上李小龙带人来协助,等一切都办妥了、学生也招的差多了,小小的书院便开了张。
最初,为了不让无课时只有表兄孤单单的一个人,宗吉元经常会到这里陪他,有时何庆玉也会赶来凑热闹。
不过,就在不久前的一天清晨,表兄弟俩从外面救进一位饿昏在路上的老妈妈,老人家自称姓田,家里遭了难、唯一的儿子还被恶霸所害,听说已经死去了,自己若大年纪只好在外乞讨渡日,象这样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
虽然老人家的遭遇让人心伤,可对看惯了人情冷暖的宗吉元、也只是跟着叹息,而到了史思文这里就不一样了,顿时哭的稀里哗啦、泪流满面,当时就央求着表弟让田妈妈留在书院中。宗吉元本来也是热心肠的人,自然会同意,加上老人家十分勤劳,几乎将大部分活计都给包了,如此一来,反倒象似多了一位照顾他们二人的长辈来。
本来、书院开张后一直都很顺利,只是今天、不知为什么,田妈妈求人给身处在县衙中的宗吉元捎信,说遇到了一些麻烦事情……
来到书院门外,宗吉元飘身下马,缰绳随手扔在马背上,这马儿便自己到一边寻草吃去了。
迈步走进这座不大的书院,单是看着眼前的情形、便已经猜到此处到底发生了什么。
却见十多个学生都聚到室内后面,一个个如同受惊了的小兔子,围在田妈妈的身边,而史思文用他那瘦弱的身形、正竭力地将大家护住、同时正怒视着眼前的一伙儿人。
而就在怒视的地方、原本是授课先生的位置,此时却坐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带着满脸的瞧不起、乜斜着史思文,在他身后还跟着五个、一看就是那种“不三不四”的家伙。
宗吉元一见,顿时又好气又好笑,暗道、这几个家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从前好象没见过,便“哈哈”一笑道,
“几位,这是要报名读书么?不好意思,此书院只收蒙童,各位实在是太老了点儿,想学习的话、可以到县城中的‘鸿林书院’去学。”
“啊?!”
那个壮汉子正在想着、怎么能快点儿让眼前这个文弱的小书生就犯,可还没等想出来、却又来了一个“小书生”,而且、还是很文弱,不禁诧异道,
“你、你是谁啊?!”
宗吉元并没有理睬他,几步来到史思文身边、关切地问道,
“表兄,你没事吧?大家都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孩子们有点儿吓到了。”
史思文面带焦虑地道。
宗吉元听了,扭头瞧了这些小学童们一眼,果然见到一张张小脸儿上写满了惊慌,心道、这样可不好,把孩子们都吓跑了,以后再招可就难了。
想罢,便朝孩子们做了个鬼脸儿、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笑道,
“孩子们,想不想看个好玩儿的表演啊?”
“想——”
孩子们虽然刚刚受了惊,可童心总是向着欢乐,立刻将那些不快抛掉、一起大声回应着。
宗吉元将双掌一拍、道,
“太好了,看宗哥哥怎么收拾这些敢吓唬你们的家伙们!”
“吉元啊,”
史思文却有些担心地道,
“这几个人一大早地就跑来、说什么要收‘人头税’,十二个学生就要交十二贯铜钱,为兄可没听你说过还有这种税啊?”
“是啊、吉元,我让人给你送信儿,可你怎么就一个人来了?这能打得过他们这么多人么?”
田妈妈问的倒是很干脆、很直接。
宗吉元忍不住地笑了,安慰道,
“放心吧,这些人不过是一群无赖罢了,小侄一定会让他们绝不敢再来的。”
“喂、那个后来的小家伙儿,你是谁啊?!”
此时,那壮汉有些恼火、同时还带着不耐烦地吼道。
宗吉元回过头瞟了他一眼、轻笑一声道,
“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啊,不是说让你们去别处的书院了么?”
“别的书院?我们又不是……”
那壮汉还有些好笑地说着。
可还没等他的话说完,眼前忽然青光一闪,随着一阵疾风扑面而至,头上的帽子已经飞起、在半空中翻了几翻,最后滚落出好远。
第三百七十二章 宵小之徒
惊诧之间,再看其他几人,有的帽子乱飞、有的辫子甩起绕在自己的脖子上,这些人顿时一个个懵头转向。
只听宗吉元那清冽的嗓音响起,
“进到别人家里,连帽子都不摘,连礼也不会施,你们这些无理之徒、还不快给小爷滚出去!”
随着话音,长长的软鞭已回到手中、缠绕在她的纤腕之上。
孩子们一见、果然是好玩儿又精彩,一齐拍着小手、蹦跳着叫起“好”来。
而那些个家伙居然还没有从中领会到什么,只想着被对方耍戏了一番、丢了面子,为首的壮汉气得“腾”地一下子站起身来,骂道,
“好你个小兔崽子、敢和爷爷们动手!”
边说、边伸手去抓椅子背,看样子是想用椅子当武器、也或许是要随手丢过来。
宗吉元一看、这可不行,那把椅子可是自己亲自为表兄挑选的,被这家伙坐了一会儿本就很讨厌了,怎么能容他再来破坏。顿时、纤腕轻抖,不等那壮汉的手碰到椅子背,鞭梢早已飞了过去,不偏不倚、正抽中他的手爪子上,疼得这家伙“啊”的一声怪叫。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这条长鞭化做游龙飞舞,转眼间、这几个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挨了一下,还很整齐的、都是在左半边脸上。
这些家伙疼得本能地从那里散开,朝各处躲闪着,宗吉元见这院中并不宽绰,即不想损坏那些教学用具,更不能让史思文、田妈妈,以及孩子们受伤。所以、长鞭飞出,有意地将这些人赶出院子。
别说,那壮汉及其同伴倒很配合,不消片刻、便抱头鼠窜地从院中逃了出去。宗吉元打定主意、一定要让他们不敢再来,随即飘身跟进、掠出院门。
史思文和田妈妈因为担心、跑到门前来观看,结果、那些孩子们也跟着挤在门口儿、继续开心地欣赏这“好玩儿的表演”。
此时、被人家赶了出来,那壮汉好象才又想起“招摇撞骗”这一招儿来,大声吼着,
“你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打我们!我们、我们兄弟可是替衙门来收税的!”
“是么?不知是哪个衙门口呢?”
宗吉元不紧不慢地问道,同时手中长鞭依然在轻轻抖动。
那壮汉边心惊胆战地盯着这条长鞭,边又故做凶狠地道,
“当、当然是辽东县衙了!而且就是大名鼎鼎的宗师爷、派我们来的!”
“哦——、是宗吉元、宗师爷啊,”
拼命忍住、才没有当场笑出声儿来,宗吉元瞧了一眼同样满脸好笑表情的史思文,又道,
“那么你们见过他么?他长什么样子啊?”
“我、我们当然见过啦,”
壮汉的目光仍然不敢从鞭子上离开,却还壮着胆儿道,
“宗师爷那么有名、我们能没见过么?他、他比我还高呢,好象比县大老爷小、小几岁吧……”
“住口!”
宗吉元厉声打断、并斥责道,
“尔等宵小之辈、竟然打着官府的名义到处行骗!可知小爷我就是辽东县衙师爷、同时也是县丞宗吉元!在本官面前居然还敢大言不惭、胡言乱语!”
“什么?你、你这小娃娃是宗吉元?”
这壮汉大概是真的没想到、“宗师爷”竟然会如此年轻,一时间还不愿意相信。
偏巧,此时得到消息的卢洪、柯义二人也骑马随后赶到。
他们两个可是身穿差役的衣服来的,来到近前勒住座骑,扫视了那几个无赖一眼,又朝着宗吉元一抱拳,
“师爷,请问您让属下来、可有何吩咐?”
这回算是真的得到了证实,那几个家伙一听、当时傻在了那里。
宗吉元十分好笑地边将软鞭缠绕在手腕上、边冷冷道,
“怎么、这回肯相信了?还不老老实实地交待、尔等到底是什么人!”
“我、我们是杜门里、杜爷手下的……”
壮汉依然呆呆地念叨着。
明白了,一定杜门里那恶贼被抓后,“树倒猢狲散”,他手下那些小喽罗们没了靠山,就开始到处寻找门路,其中有不少继续进行着“吭蒙拐骗”的行径。
不过、象他们这样纯属无赖的家伙,若是动真格的去抓、确实不值得,若不抓恐怕他们还会前来骚扰,不妨将其吓唬住,最好能让他们跑得越远越好。
想到这里,宗吉元冷笑一声、提高噪音道,
“那还是真的巧了!杜门里那家伙作恶多端、已经被押赴盛京城即将问罪,而我们辽东县衙奉命正在缉拿他的同伙儿。本官正愁寻你们不到,不想尔等反倒送上门儿来了!卢洪、柯义,将这些贼人全部拿下,休要放走一个人!”
“嗻!”
卢洪、柯义立刻用洪亮的声音大声回应着。
这番恫吓还真的奏效了,那壮汉以及其同伙儿一听、顿时回过神儿来,一个个撒腿就跑,那架势真可谓是不要命一般,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宗吉元和卢洪、柯义三人见了,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那些孩子们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可看着那些原本凶神恶煞般的家伙、转而又狼狈不堪地逃窜的样子,就是觉得很好玩儿,也都跟着开心地跳着、笑着,
“宗哥哥好利害!宗哥哥太棒了!”
“吉元啊,那些无赖他们会不会、以后……”
此时,史思文还是心有余悸地走过来、问道。
宗吉元拉过他的双手、安慰道,
“放心吧、表兄,我敢说那几个家伙已被吓破了胆,别说再来捣乱,就是这辽东县的地面儿、恐怕也不敢再踏进来了。”
“你这孩子可真有本事,”
田妈妈也走了过来、笑吟吟地夸赞起来,
“对了,既然来了就等吃过午饭再回去吧,还有你的那两个朋友、都一起来吃吧。”
“这个就不必了,”
宗吉元同老人家也是很熟了,说起话来根本无需客气地笑道,
“我们在衙门里还有事情要做,就不在这里吃午饭了,改天的吧。对了、田妈妈、表兄,以后再遇事就像今天这样去找我,而且若是有时间、我也会经常过来的。”
第三百七十三章 倒霉事干嘛只找同一人
“那好吧,吉元你们去忙吧,我们会小心的。”
史思文露出请她放心的笑容道。
相互嘱咐过后,宗吉元同卢洪、柯义一起上了马回转县衙,已经走出好远、还能听到孩子们热情的喊声,
“宗哥哥再见!宗哥哥要经常过来玩儿哟——”
……
回到县衙,刚刚一踏进大门,就见郑友益焦急地等在那里,抬头看到她走进来、便立刻迎上前道,
“师爷,您回来啦!不好了,孙沙遭人暗算、受了重伤,现在刁三哥已经赶到他家里去了!”
“什么?孙沙?!”
宗吉元心中不禁纳闷儿,这倒霉事儿、怎么全都被他一个人给赶上了——
发生在数月前的那件“轰轰烈烈”的假银子案、就是因为孙沙的父亲被骗才会引发的。虽然说正是因此、才能够得以抓住逍遥法外二十余年之久的杜门里,而且过后宗吉元也将那被骗走的银子、如数偿还给了孙家,但毕竟还是让孙沙承受了丧父之痛。
可是、今天这又是出了什么事情……
边想着、宗吉元边连忙追问道,
“大人知道了么?”
“已经知道了,”
郑友益点了点头道,
“而且还吩咐下来、务必彻查此案。”
“好,既然如此、我就不进去了,”
宗吉元思索了一下、道,
“另外、还请友益兄在此照顾一下衙门口,并替小弟转告大人一声、我这就去孙家看看。”
“好的,我知道了。”
郑友益点头答应道。
这县衙中上上下下每个人相处的均如同手足兄弟一般,听说孙沙被打伤了,让人如何还坐得住。宗吉元和卢洪、柯义三人连县衙的院子都没进,直接片刻不停地转道赶往孙家。
也是熟门熟路,不消多时、三人三骑已经停在了那座曾到过的宅子前。
此时、孙家的人早已经认识了宗吉元,见是她来了、便忙不迭地让了进去。宗吉元也不多言、只是略略打了个招呼,便直接赶往孙沙的房中。
这里原本是孙沙夫妻二人的房间,虽说不是很大、可也算宽敞,而此时,却被草药与隐隐的血腥混杂在一起的浑浊气息充斥着,令人觉得十分的压抑。
刁三郎将双眉紧紧地拧到一起、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陪在一旁的汪氏泪痕满面,而孙沙的三弟孙汉愁容中却藏着几许的愧色。
宗吉元快速地观察了一下,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头部和身上都缠裹着纱布的孙沙,靠近刁三郎低声问道,
“三哥,孙沙伤的怎么样?”
“哦、师爷?你来啦……”
刁三郎闻声立刻站起身,目光中本能地闪过看到“救星”般的光彩,
“孙沙头部受了重击、肋骨也断了几根,已经请郎中来看过了,用了药、治了伤,说幸好他的身体不错,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应该?”
宗吉元秀眉微促,来到床前看了看头部伤的位置,又翻开眼皮看了看,最后又试了试脉搏、这才轻轻地松了口气,道,
“眼下看来没有伤及颅骨内部,主要都是外伤,就让他好好的休息一下吧。”
说着、又转向了汪氏,
“嫂子,麻烦你先照看孙沙哥一会儿,我们几个要到外间聊点儿事情。”
“好的,宗师爷、刁捕头,各位尽管去忙吧。”
汪氏边施了一礼、边答应着。
宗吉元向刁三郎做了个手势,之后、在从孙汉面前经过时说了一句,
“你跟我到外面来一下。”
“哦、好……”
孙汉面带惊异、却又不敢不听,只好跟在两位官老爷身后、来到外面客厅中。
卢洪、柯义二人正等在这里,见他们出来了、连忙赶过来问道,
“孙沙哥怎么样了?”
“伤的很重,不过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
宗吉元面色凝重、简短地回答道,又转向了孙汉,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已经和刁捕头说过了……”
孙汉边受惊般地回答着、边用求助的眼神瞧向了刁三郎。
见她如此严厉,刁三郎也有些吃惊地道,
“吉元,你怎么了?刚才我已经问过了,孙沙昨夜晚归、在前面的那个巷子里被人袭击,孙汉发现后、将他救了回来。”
“仅仅是这样么?”
宗吉元仍旧盯向孙汉的目光、变得越发的冷峻,
“孙汉,你还是说实话吧,好好看看、你大哥都已经变成了这样,身为兄弟的你、难道连将实情讲出来的勇气都没有么?”
“我、我本来也是不想隐瞒的,是大哥他自己说由他来解决,不要再给衙门里添麻烦了的……”
孙汉忽然坐在了地上、捂着脸痛哭了起来。
本来宗吉元是因为从进门起、就发现孙汉的目光一直在无意间地躲闪,好象是在隐瞒着什么,又加上见孙沙被伤的如此重、绝不是普通的斗殴,而他又不是个会到处惹事生非的人,所以才会诈了孙汉几句。没想到、几句话下来,还真的诈出了点儿什么来。
听他这么一说、刁三郎也愣了愣,
“老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你大哥他……”
“是啊,大哥他是惹上了一伙儿人,”
孙汉边哭边说着,
“小人不知道宗师爷是怎么了解到的,不过都是小人不好、才连累了大哥……”
“好了、别哭了!”
刁三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就算是你大哥说是由他自己来解决,可如今他已经被人害成了这个样子,你居然还在隐瞒!若不是师爷看出些端弥来、是不是就打算让你大哥永远不明不白的这样下去啊?!”
“我、我、这个……”
孙汉被他这一顿骂、吓得不敢再哭,却也说不出什么来。
宗吉元一见,觉得这位孙老三被教训的也差不多了,便打着圆场儿道,
“好了、孙汉,刁三哥说你的这些话、真的一点儿都不错,你可听明白了么?”
“明、明白了……”
孙汉低着头、喃喃地道。
宗吉元叹了口气、又道,
“既然明白了的话,就说说你大哥到底是因为什么遇上麻烦的吧。”
第三百七十四章 地下拳场
此时,刁三郎也稍稍压了压火儿,道,
“师爷说的对,只有说出来、我们才好去抓那些害你大哥的凶手。”
“都是小人不好,”
此时,孙汉也冷静了许多,边擦着眼泪边重复着这句话,
“宗师爷、刁三哥,小人没什么本事、平日里在一家饭馆儿里帮工。前几天,不小心将店主人家的碗架撞倒,所有的碗碟全都打碎了,丢了活计不说、还得赔偿人家十三贯铜钱。小人做半年的工都挣不出这个数儿来,又不敢回家和大哥说。
这个时候,有一个在同一家店里做工的伙计给我出了个主意,说在城里北道街、有个‘地下拳场’,到那里打拳可以挣到钱。我、我实在也是走投无路,就和他去了,结果不但钱没挣到,反而连自己的衣服又都输光了。
这回没办法,只得躲在街角里、求人找大哥来接我。大哥知道后立刻赶了过来,还下场连胜三场,不但赢回了我的东西、还多得了十五贯钱。本以为这就算是一切顺利,可谁知、就在回家的路上,被十几个手持棍棒的大汉拦住、不容分说就将大哥打成了这个样子……”
“他们没打你么?”
听到这里,宗吉元立刻追问道。
孙汉愣了愣、回忆着,
“当时、大哥见势不好,就让我快跑……不过现在想想、我跑的时候,那些人中并没有人来追我,好象就是冲着大哥去的……”
“原来是这样……”
宗吉元思索了一下、又问道,
“孙沙赢的那些钱、他们抢回去了么?”
“嗯,全都拿走了……”
说着,孙汉又低下了头,
“宗师爷、刁三哥,害我大哥的那些人、一定都是‘拳场’里的,一定是他们!”
“我知道了,”
宗吉元缓缓地点着头、又道,
“你把那个‘地下拳场’的位置、及开场的时间都告诉给我,然后去帮着大嫂好好照顾好你大哥。对了、还有你帮工的饭馆儿是哪家也说一下,之后、赔偿的事情你也不用再操心了,就交给我吧。”
“啊?这、这怎么好……”
孙汉听得当时就愣住了,连声说道。
宗吉元摇了摇头、轻轻一笑,
“你大哥和我们是兄弟,他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情,你不要再担心了,只管照顾好他就可以了。”
“多谢宗师爷、多谢刁三哥!”
孙汉忍不住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然后、按照宗吉元所说的,将那间“地下拳场”的位置以及开场时间,还有饭馆儿的名字与地点都说明白了,这才回到里面去了。
见他进去了,刁三郎这才问道,
“吉元,你看这件案子、只是单纯的抢劫或者是报复么?”
“应该不是,”
边思索着、宗吉元边道,
“若只是单纯的报复、不会目标明确的朝孙沙一个人去,孙汉肯定也在报复之列。另外、又是为了什么原因来报复呢?仅仅是因为人家胜了就报复么?据我所知、这种‘拳场’都是以下注赌博来赢利的,无论输赢都有利可图,怎么会存在所谓的‘报复’呢?”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刁三郎连连点头道,
“那么、孙沙之所以遭到袭击,会不会是因为他的捕快身份呢?”
“很有这个可能,”
宗吉元十分赞成地道,
“也许是那间‘地下拳场’中的人、有谁认出了孙沙,而且那里偏偏又隐藏着什么比打黑拳更加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担心被他发现了什么、才会在半路途中去袭击。”
“那么、这样的话,我们现在就赶去那个什么拳场,把殴打孙哥的混蛋们给抓回衙门、好好的教训一下吧!”
听着他们二人的这番分析,卢洪、柯义二人早已忍不住了,卢洪抢着说道。
刁三郎没有立刻表态,只是看着宗吉元。
又认真地想了想、宗吉元扫视着三人,缓缓地摇了摇头、道,
“不行,如果就这样冲进去,我们又是以什么理由行动的呢?若是抓捕谋害公差的凶手,可我们并不知道当时下手的人具体都是谁,问他们肯定问不出来,又总不能将那里的所有人都抓了吧?”
“那、那我们就以‘私自斗殴’的罪名封了他们的‘拳场’!”
柯义十分不甘心地道。
刁三郎听了苦笑了一下、道,
“那就更加的行不通了,首先大清律法中所说的‘私自斗殴’是指临时起意的打斗,而拳场里打拳的都是经过签字划押了的,我们官府是不能管的。”
“是啊,另外我们的目的是查清那个拳场里隐藏着的秘密,以及抓出伤害孙沙的凶手,只是封拳场的话、根本就起不到任何作用啊。”
宗吉元也摇着头道。
卢洪听了、有些泄气地坐在那里道,
“那我们又该怎么办呢?想什么法子才能知道谁才是凶手呢?”
“只能再打一次拳了!”
宗吉元忽然斩钉截铁般地道,
“我们再去打上一场、而且还要打赢,这样才会有可能将凶手引出来。”
“好,就由我来!”
好象明白了她的用意,刁三郎当即拍了一下面前的桌子、道,
“去到那里打拳的事、就交给我好了!”
“不,还是我去的好,”
宗吉元朝他摆了摆手道,
“虽然三哥你下场的话、肯定会取胜,但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啊、什么?师爷你要去出场打拳?!”
卢洪、柯义听了,当时就坐不住了,异口同声地阻止着道,
“不、不行啊,就算是让我们兄弟去,也不能让师爷你去啊。”
“是啊、吉元,怎么能让你去呢?”
刁三郎也是惊讶不已地道。
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熟悉的、充满了紧张的脸孔,宗吉元心里十分的温暖,可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用非常轻松的语气道,
“放心吧,这种拳场我以前见过,大多数都是凭着一股蛮力来打斗的,各位兄弟虽然不会败在那些人的手中、但难免也会受伤,这样实在是没有必要。而小弟我有办法对付他们的这种打法,而且还不会伤到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