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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赤虎     兴宋txt下载     兴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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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章 引子:那一场风花雪月的故事

    引子:那一场风花雪月的故事

    云台山、桃hua坞前,正是桃hua盛开的时候,漫山遍野的桃hua开得正艳。

    今天是三月三,女儿节。

    真正是“人面桃hua相映红”,如今桃hua丛中正有一队宋朝仕女、七八个人围着几株桃hua树散坐着,相互传递着杯盏,轻声细语欢笑着。

    “女儿节”是宋朝未嫁女子约会情郎的日子,这六七名女子当然带齐了男伴,她们三三两两地闲坐,男伴则围在他们周围献殷勤。有欢声笑语在男伴手上品尝水果的,有亲热帮男伴擦汗递手帕的,也有两两围坐在一起,只管把柔情蜜意的话低低倾诉。

    好一幅仕女嬉春图。

    诸位男伴当中,数一名身材胖乎乎、脸上带着弥勒佛似憨笑的家伙最有威风,他带了足足二十余名家人,另外还有六七名头戴范阳帽,身披军袄的军汉伴杂其中。有这些穿制服的人存在,这伙人便堂而皇之把住了整个桃林,使得闲人都不敢靠近。

    欢声笑语中,鼓声软软地响着。桃hua树下,一位蒙着双眼,身材瘦削,很有点娇憨态的鹅黄衣衫女子,用细胳膊有一下没一下敲着小鼓。鼓声隆隆中,诸位女子手中传递着一朵绢hua,每个接到绢hua的人,活像接到火炭一样,赶紧把手里的绢hua传递给下一位女伴。

    但也有人不在意,绢hua传递到一位身材丰满,脸庞圆润,连手背上也有着婴儿般可爱的肉窝窝的大眼睛姑娘时,她显得不慌不忙。先是娇媚地拿起鲜hua,假意嗅了嗅并不存在的香味,而后在同伴的催促当中,才笑着将hua朵递出。

    鼓声恰在此时停顿。

    “哎呀”,坐在她肩下面那女子赶紧缩手,脸上带着欢快的笑,推了推身边的男伴,说:“这hua儿我可没沾手,还是你来吧——诗词对你来说就像我绣hua一样,小事,我还正想听一听你的大作。”

    那位持hua女孩鹅黄春衫上披着嫩绿褙子,脸上带着媚媚的微笑,鲜嫩的仿佛一只只煮了七分钟的鸡蛋,她稍稍扭动身体,头上的金步摇便与胸前的饱满一起颤动,令人耳热心跳。偏她还斜了一眼众女:“我不信,这女儿节里,你临出门的时候没提前找几个捉刀人,早早写下几篇诗词袖在怀中?这会儿还不念出来,让我们听听阁下的佳作。”

    她这一斜抛眼神的动作,现代人称之为“抛媚眼”,端的是勾魂摄魄,令旁边的男伴们看的直吞口水。

    被她调侃的女孩啐了一口:“哎呀呀,鲁班门前不耍刀,李白墓前题不得诗。有你这个海州第一才女坐上座,我就是提前一年,找上十个捉刀人,呕心沥血做出的小词,也比不上你随随便便的小句子来的鲜活。我说,素珍你还等什么,好多日没听到你的新词了,快快拿出来让我等享用。”

    被称作素珍的姑娘收起了鲜hua,旁边伺候的男人们见到这场争论尘埃落定,立刻发出一声狂热的欢呼,那声音未免有点声嘶力竭,活像粉丝听说偶像准备开口一般。众人叫喊中,那位带着很多伴当与军汉的小胖墩,更是用痴迷的目光望着拿hua的女子,嗓门甜腻腻的说:“褚妹妹,我可是憋了好几天,就等着听你的妙词了。”

    拿hua的女孩姓褚,名叫褚素珍——名义上她是小胖墩的女伴。

    褚姑娘咯咯笑了,笑声像黄莺般清脆婉转,用这样的嗓音,当个歌星足够了:“其实,咱这些人在三月三这天,无论做多少诗词,都比不上李易安那首‘风柔日薄春犹早,夹衫乍著心情好。睡起觉微寒,梅hua鬓上残。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沉水卧时烧,香消酒未消。’”

    桃hua树下,眼红的hua瓣片片飘落,真正是落英缤纷。

    正在这充满动漫感的气氛中,一名女子接嘴说:“不如今儿你也吃个大醉,仿作一首‘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hua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行鸥鹭。’”

    “且让我想一想——”褚姑娘沉思起来:“如此佳境,做不出好诗来,未免对不起这风光如画……”

    趁褚姑娘沉思的工夫,女伴们抓紧时间跟男友说着悄悄话。

    此时,女使们脚步无声地传递着茶水果蔬。缤纷的hua瓣映衬下,hua树当中的一位女娘不经意地说:“不吃了不吃了,今日贪看风景,吃多了,真撑得慌……啊,说到李易安的诗词,我倒是忘了李易安她常常炫耀的那句——‘人比黄hua瘦’。

    呀,如今的女儿们都以瘦为美,我今天一点不知节制,回去后怕要被娘念叨好几天不能吃饭了……要死了,施衙内,你怎么望着褚姑娘流口水了,好腌臜,快擦擦。”

    在场的一名书生一脸不高兴:“嘘,褚姑娘在想,都小声点。”

    就在此时,天空的光线似乎变幻了一下,陡明陡暗。只是暗下去的时间很短,还不足四分之一秒,以至于众人奇怪的四处张望一下,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欢笑继续,一位女伴的男友一脸痴迷的响应:“就是就是!褚姑娘一首诗出来,若是传颂天下的话,今日我等这些同乐的人不免也要被人念叨了……其实,我还是喜欢褚姑娘这种体态,这叫‘丰腴得体’。”

    “去”,说话那男子的女伴也不怒,一声娇叱:“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褚姑娘神仙般的人物,那里是你能匹配的……”

    说话的女人嘎然而止,她望了一眼施衙内,脸上神情似乎在说:施衙内就更配不上了。

    刚才那男粉丝的说话,引来在场男子的疯狂点头,所有的男人都一脸迷醉,用仰望偶像的目光望着沉思的褚姑娘,仿佛现代人仰望着言情小说巨匠琼瑶阿姨。

    宋代没有言情小说,没有偶像剧——而宋代的小词作家,就等同于现在的偶像剧主角。

    在这个时代,小词写的出名的人,所遭遇的就是一片狂热的崇拜。

    沉默的等待中,一位青年士子唰的展开扇子,潇洒地建议:“有酒有茶,美人在膝……再加上点琴声便更风雅了。我来弹琴,帮助褚姑娘思考。”

    众人轰然响应:“披襟当风,桃hua瓣瓣,hua海中独坐抚琴,有美吟诗,有士子畅饮——真是人间雅事啊,快点拿琴来,黄兄为我等奏一曲西江月。”

    正说着,褚素珍那表情活跃的脸上绽开了一个笑容:“且慢,我有了——萧萧江上素樱春……”

    胖墩墩的施衙内才听了一句,立刻大声叫唤:“好诗啊好诗。”

    褚素珍表情立刻从沉思立刻变为愤怒,冲施衙内咆哮:“我才说了一句,你打断我干什么?”

    可惜她这愤怒挂在一个活泼、动感、青春、阳光的脸上,一点不让人觉得是愤怒,反而平添一种轻嗔薄怒的妩媚,施衙内顿时觉得自己受到奖赏,他沾沾自喜:“一句也好,美的不胜收。”

    太可气了,讨好人也不能这样……吃独食。因此,一旁在场的男伴顿时大怒:“施小胖,闭嘴,一旁呆着,听完再欢呼,好不好。”

    在一众男人的同仇敌忾中,施衙内憨憨的一笑,摸摸脑袋:“我这不是情不自禁嘛,褚姑娘你继续……要不要先来点茶润润嗓子?这风光如画的……哦,茶不喜欢那就来点酒,胡商的葡萄酒?苏州屠苏酒?杭州荔枝?……好的,我一边待着去,不打搅……真不要点,你不要就直接还说嘛,我还以为你想要呐。”

    在施衙内的死缠烂打中,在男伴们嫉妒的目光中,得偿所愿的衙内最终乐呵呵的端起一杯果酒,小跑地走到褚素珍身边,殷勤的奉上酒杯。褚素珍也不去接酒杯,就在施衙内手边,把红唇凑上去,一口喝干了杯中酒。施衙内乐嘴合不拢,他反手掏出手帕,细心地说:“唇边有酒渍,我替你擦擦。”

    这动作令褚素珍觉得过分了,她狠狠地瞪了施衙内一眼。

    施衙内被这一瞪,身子酥了半边,他丝毫不觉得大家的目光中饱含谴责,那是嫉妒。他笑嘻嘻收起手帕,得意洋洋退冲众人扬了一下,马上又在褚素珍的瞪视下缩回角落里

    褚素珍喘了口气,继续念她的诗:“嗯,‘萧萧江上素樱春,做弄许多愁。半竿落日,两行新雁,一叶扁舟。

    惜春长怕君先去,直待醉时休。今宵眼底,明朝心上,后日……”

    褚素珍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顿了一下,好奇的问:“什么声音,叫得如此凄惨高亢?”

    施衙内高声喊叫:“好诗啊好诗。”

    褚素珍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最后一句不是诗,是问话——我在问你呢?”

    施衙内立刻响应:“问话……啊,好问话呀好问话。”

    “噗”的一声,在场的人笑喷了,他们笑得东倒西歪,满地打滚。

    施衙内还愣愣的追问:“词呐?词还有最后俩字。快点快点,褚妹妹,快说完那俩字,我让人誊录下来,贴到寺庙的墙上,也仿佛一段‘碧纱笼’故事。”

    据说,唐代有一名青年学生进京赶考借住在寺庙里,寺院的和尚都不待见这位白吃白喝的穷学生,特意先开饭后敲饭钟,让穷学生错过饭点。这位穷学生于是在庙墙上愤怒题诗,但等他高中之后,做官多年再重回庙里游览的时候,发现庙里和尚很细心地用碧纱笼将他题的诗罩了起来,生拍那些诗句被风吹雨淋……

    施衙内这是抱怨。

    桃hua坞里也有一座道观。

    原本,施衙内以为他可以仗着老爹在无为军做判官的权势,桃hua观的道姑们还不巴结着接待他们一行人,没想到却撞了个冷脸:桃hua观借口房子都租出去了,如今没有空闲的屋子,因而拒绝这一行人入住观中。

    在着力讨好的女友面前,桃hua观如此不给施衙内面子,施衙内简直觉得丢尽了脸,他很恼火,后果……后果似乎不严重。

    桃hua观说她们把房子都租给了准备参加秋试的秀才,一间空余房子都没有。施衙内虽然嚣张,他老爹虽然权势很大——相当于地委监察主任的角色,但这年头谁敢得罪考生?

    那些考生一旦通过州试,再到京里参加完省试殿试,谁又知道他们当中,能否会出一两个跃龙门的未来丞相。

    所以,即使在自己的女友面前,桃hua观的道姑很不给面子,施衙内也只能带着大队人马,乖乖的来到桃hua观后坡,在这片桃hua林中找了一片空闲的草地,消磨女儿节的美好时光。

    好在桃hua观也不敢凭空得罪这一行六七个衙内们,她们派了一名女尼姑随行伺候,还殷勤的奉上道观中自酿的酒水,让施衙内觉得稍稍出了口气。但这口气依旧不顺畅,施衙内还想闯进庙里,进行一场流传后世的涂鸦。

    有海州第一才女褚素珍姑娘做的春游诗,就仿佛杀猪人有了屠刀一样,正称手。

    看看,你们这群占据道观的应届考生都看看,你们的才华有我的女友高吗?

    见到我女友写的诗,你们还敢在我面前说自己识字吗?

    连字都识不全,也敢来府城赶考,还大摇大摆的占据庙观,弄的我堂堂施衙内,只能灰溜溜的带着女友坐在山坡上——你们这群没知识的鸟人,犯了多大的错,知道吗?

    桃hua观派来伺候的女尼姑名叫妙泰,这名眉目清秀的、二十岁出头的女尼姑一直懒洋洋的坐着,听到施衙内的叫嚣,她只是和煦的笑了笑,有气无力的回答:“我替衙内准备好笔墨,不知衙内喜欢庙里那块墙壁?”

    施衙内缩了缩脖子。

    这位妙泰又是施衙内不敢招惹对象。

    妙泰没出家之前,也是官宦人家的宝贝丫头,但她自小体弱,生身母亲早早死了,于是,在当地做官的父亲便把她送入道观修身养性。若干年后,妙泰父亲任职期满,准备离开当地,妙泰却不愿随父亲回乡,于是,她父亲利用权势买了一份出家的度牒;于是,妙泰便算是桃hua观里的正式出家人了。

    与大多数走街串巷,靠传播是非,哄骗富人家眷钱财的道姑不同,妙泰的父亲临走的时候,替女儿在海州城外买了一块庄园,百十亩土地,而后捐给庙里一大笔钱。别的不图,只求女儿住在庙里不用为谋生而奔波。而妙泰有了这些依仗,在庙观里一贯独来独往,身边几个老尼姑伺候着,还有父亲留下的两个丫鬟傍身,平常根本不参与庙中的俗务,一排清高孤独自赏的模样。

    但正因为如此,妙泰也很得一些自命清高的官宦女子的喜爱。

    这些官宦人家来庙中烧香做法事的时候,最喜欢妙泰小院的清静,也喜欢妙泰饮食居住中,透露出的官宦气派,常常向主持要求居住于妙泰小院,并由妙泰亲自接待的……当然,妙泰独居寂寞,也愿意答应观主的请求,并在与官宦女子的交往中,重温过去的生活。

    所以这位妙泰虽不常出去串门,却跟全海州城的官眷关系密切。当然,也正是这次因为有妙泰出面接待,才让施衙内不敢在桃hua观撒野……得罪了眼前这尼姑,等于得罪了全海州城的女眷们,女人传起闲话来那是很恐怖的。

    施衙内郁闷的转向褚姑娘,后者瞪了施衙内一眼,不以为然的说:“你居然也知道碧纱笼的故事……等等,大家静一下,仿佛……又有声音传来?”

    确实又声音传来,那是一声极端高分贝的惨叫,隐隐约约,似乎在叫嚷“鬼”什么的。

    紧接着,桃hua林深处、桃hua观的庙墙后面,传来一阵隐约的声音,仿佛是快速地奔跑声,以及一阵隐隐约约的,极像是临终喘息,或者是野兽垂死呻吟的声音。

    妙泰望了一下掩映在桃林深处的红色庙墙,心中估算一下位置,依旧用那种慵懒、不以为然的腔调解释:“那里是荷hua院,院中有一口池塘。因此夏天景色格外好。但在冬天里,满院荷叶枯萎,院子显得破败阴寒。所以冬天一直空置着,前几日才租出去,租给了一名老客人。

    这老秀才考了十几次了,每次来府城都借住荷hua院。那老秀才四十多岁,头发已经苍白了。不过似乎气派很大,每次都带了六七名家人,七八名侍女,陆陆续续的还不断有家人赶着马车来送东西,问寒问暖的……也许,这是老秀才在教训女使,经常这样,都习惯了。”

    妙泰说话的工夫,桃林深处的动静暂时平息。但等妙泰说到此处,刚才传来声响的地方陡然又发出两三声暴喝……似乎在说“别惹我”什么的。

    暴喝声都是男人嗓门发出的,声音中充满着难以言喻的愤怒,以及恐惧、绝望,还有说不出的凶悍——这就不像是教训女使了。

    随着这几声暴喝,紧接着传来一声巨大的铁器相撞声,这声音仿佛晴空里响了个霹雳,之前毫无征兆,声音却又响亮的让坐在桃林中的女人端不住杯子。那群衙内也多数惊慌失措,跳起来靠着桃树强作镇定的,发抖。

    慌乱中,褚素珍惊问:“这什么声响?整个地面都在晃悠……,天,怎么了?”

    伴随着那声巨响,桃林深处又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声。随后,所有的声响平静下来,世界一片死寂,时间也仿佛停顿了,以至于在场的人不知过了多久,才被桃林深处重新传来的尖叫声吓醒。

    这两声尖叫是女人发出来的,但声音才到高亢处,陡然间仿佛被利刃斩断一样,尖叫声嘎然而止……

    于是,四周又只剩下风声,以及一片悉悉索索的声、还有上牙碰下牙的声音、衣衫的抖动声,以及树叶、hua朵忍受不住人的颤抖而坠落的声音。

    桃林中,男女滚落了一地,许多女人紧紧抱着自己的男伴,恐惧的说不出话来。还有女人已经昏了过去……

    当然,总体算来,昏过去的人当中男性更多,只有两名女子昏了过去,昏过去的男人却有一半:四个。

    男人当中,唯有施衙内是站着的,声响发动的时候,他闪电般跳了起来,把褚素珍拉在自己身后以身遮挡,而后身子挺得笔直,仰望着桃林深处的庙墙。

    施衙内的家丁中,有他父亲假公济私而派来的六七名无为军军汉,这些人听到声响,已紧紧地将施衙内屏护起来,有六七名军汉早已抽刀在手,其中一名军汉低声说:“衙内,先退吧,此处荒郊野外,又有众多小姐丫鬟,我们先退到安全地方,再召集大伙上前查看。”

    此时,褚素珍紧紧拉住施衙内的手,一副很依赖的模样。

    女友手在握,还在不停颤抖,让施衙内怎能退却。他压低嗓门一声轻笑:“还‘召集众人’?一个县不过十五名弓手,哪里还有人手召集。你们这些人好歹是军中多年的厮杀汉,我也跟着父亲也学了一点枪棒,咱现在的人数比县衙的衙役还多,我们再退,又到哪里去寻比我们强的人?

    廖五,你的手冷吗?且提着刀剑,我们上前打探一下,张三领着其余人待在此处,护住那些女娘们,仔细听我们的招呼。万一前面事情紧急,你们只管护住小娘子们后退,我们在前且战且走,掩护你们。”

    最先听到声音的褚素珍突然插嘴:“真安静。静的仿佛时间停顿了。”

    施衙内点点头,他松开了褚素珍的手,回答:“哈哈,我也有这感觉……你先呆着此处不动,我上前打探一下。”

    招呼自己的家丁掩护褚素珍,施衙内带两名军汉上前,边走边咋咋呼呼的嚷嚷:“廖五,带人从边上绕过去,张三,附近找一找,有没有可以翻墙的地方。”

    其实张三并不在施衙内身边,他正引领着几名家丁将小娘子们集中起来,并开始布置阻击线。

    施衙内的大声叫嚷打破了周围死一样的宁静,这宁静曾让人恐怖,死寂中传来的喧嚣越发显得突兀,众人都觉得施衙内的叫声刺耳。桃树下,一位男伴语声颤抖的阻止:“可别,可别嚷嚷了,万一引来贼人……”

    褚素珍不满意的瞪了说话的人一眼:“做贼心虚这词你听过吗?打草惊蛇,你听过吗?……没想到施衙内平常看起来憨傻,危急时刻,也有这样的智慧。”

    此时喊叫声已经靠近桃林深处的院墙,那里依旧一片静悄悄。

    施衙内大呼小叫的寻找能过翻墙而入的途径,妙泰眼波一转,向张三开口:“送我过去,荷hua院有个单独的门通向外面山坡,这本是方便租客们游玩观赏的设置——你领我过去,我给衙内指点一下道路。”

    张三犹豫起来,眼下,其他的女伴张徨失措,实在不好离开。

    褚素珍虽然身子也在抖,但听了妙泰的话,她脱口而出:“咱别过去。刚才的惨叫声甚是凶恶,还是待在此处安全。”

    妙泰轻轻一笑:“这里终究是我住的道观,我怎能不去看看?再说我从小到大体弱多病,常常早晨醒来的时候,不知道能否见到晚上的落日,生死对我来说只是解脱……来,扶我过去看看。”

    褚素珍一横心:“罢罢罢,你既然坚持——多叫几个人,我陪你一块过去。”

    妙泰劝说一句:“你……不值得冒险啊。”

    褚素珍不顾,回头招呼张三:“你赶紧护着各家姑娘退往大路……”

    妙泰急忙阻止:“施衙内刚才的做法是对的——此处荒郊野外,贼人不知有多少游荡在外,他打草惊蛇后,恐怕也不知贼人向何处逃窜,万一我们乱走,迎头撞上贼人埋伏的后手,那可就糟了。诸位还是围成一个圈子,原地不动的好,至于最后往那里撤,等我们回来了再做判断吧。”

    张三也不好劝阻,他分出几个人手,护送着两位小姐走入桃林。

    等两位女孩来到庙墙根,施衙内已经停止了大呼小叫,正在专注的侧耳倾听墙那头的动静。首先赶到的褚素珍耳朵尖,立刻压低嗓门说:“仿佛又说话的声音,还是个女童嗓音。”

    妙泰指了指西侧,悄声说:“转过那面墙,不远处有一个小院门。”

    施衙内望了褚素珍一眼,一跺脚:“总得有人先去探路,你们几个护住两位姑娘寻找角门,廖五,蹲下来,我跳到你背上,你把我驮过墙去。”

    妙泰摇摇头:“不好,打草惊蛇这么长时间了,如果是盗匪,早该跑了,不跑的肯定不是匪徒,我们一块从角门进吧。”

    施衙内一咬牙:“角门在那个方向,我先过去,你们稍后一步再过来。”

    但两位姑娘根本没能“稍后过去”。

    荷hua院的角门虚掩着,施衙内一头闯进去,立刻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叫,这声喊叫让两位姑娘忘了自身的处境,她们不顾一切的冲进院子,马上,她们也被院里的情景吓得大声惨叫。

    ps:新书上传,恳请各位新老读者捧场,拜谢了。

第1章 你从哪里来?

    第一章你从哪里来?

    一道道光晕从眼前掠过,光晕的色彩说不出的绚丽,那些奇妙的色彩真难以用自然界色彩来衡量,蓝的奇怪,红的令人诧异,绿的让人说不出话来,黄的刺眼……

    光晕的色彩变化极快,快速的色彩变化让眼睛疲惫,让人失去方向感。在这片光幻中,道生竭力的睁大瞌睡的双眼,心里不停的呐喊——不要沉睡,这一睡将是永远。

    猛然间,光斑的变幻中出现一个黑点,这黑点极其微小,不注意看,几乎被忽略过去。

    “来了”,这是黑点第三次出现,头两次,道生没有轻举妄动,现在他等不及了,他一伸手抓向黑点,而后全身冲向那里。

    感觉那只刺入黑点的手仿佛伸进了水里,穿出黑点的手指,微微感觉到风的吹拂。

    “就是这里。”道生奋力一跳,那黑色的光斑陡然跳动了一下,无声无息吞噬了道生的整个身体。

    半空中,凭空出现了几个手指,这手指活动了一下,一个中指翘起来,鄙视一下。

    紧接着,手指一弹,似乎很满意——手腕出现了、手肘出现了,一个人的额头出现了,紧随着,半空中似乎闪过一道刺眼的光,这光芒让人睁不开眼睛。

    等周围人眨巴眨巴眼,原地出现了一位浑身赤裸的大汉。

    道生站在原地,左右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他跺跺脚,伸起拳头呐喊:“终于,爷出来了。”

    这一刻,时光似乎停顿了。

    这是一间屋子,屋内的布置古色古香,一个厚重的衣柜,倚墙而立,衣柜上方是很多格子,格子上摆着茶瓶茶碗。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苍蝇悬停在茶碗上方,半空中翅膀张开着,却没有忽闪忽闪。

    柜子旁边摆着一张床,床上坐着一位四五十岁、古装打扮的中年妇女,她穿的服装有点类似日本和服,藏青色的衣衫,衣襟边缝着一圈暗青色的缎子。袖子很宽大,上窄下宽类似钟形,头发梳成坠马髻,头上插着三支簪子,肤色白净,但表情凶恶。

    此刻她手里正拿着一个戒尺,戒尺举在半空中,而她的眼睛瞪着,几乎脱出框外——她瞪视的方向,正是道生出现的位置。

    老妇一个手上托着另一只小手,小手的主人是一位十二三岁的小女孩,那女孩一身布衣,头发梳成反绾童子垂髫,不过,虽然是童子,却是一位典型的袖珍美人,明目皓齿,皮肤白瓷一般,指甲透露出健康的红润,头发油黑发亮,睫毛很长,衬托着那对眼眸充满了灵动。

    托在老妇手上的小手已经有一道红印子,似乎刚挨过了一戒尺,而那位小女孩的另一只手正捂着嘴,同样,她的眼睛也瞪得大大的,嘴巴也大张着,冲道生出现的方位,一脸的喜出望外。

    屋外飘来阵阵花香,道生眼睛一眨,屋子的墙壁仿佛突然透明,外面的世界一览无遗:

    一只燕子张开翅膀凝固在空中,几只蝴蝶悬停在花朵上,十多只蜜蜂也凝固在半空中,风刮起的尘土也像固体凝胶一样悬停着……除此之外,院里还有六名壮汉,他们手里拿着刀枪棍棒,正向墙外张望。

    眨眼之间,时间重新流动起来,燕子忽闪着翅膀在空中一掠过;蝴蝶落在了花瓣上;蜜蜂直奔着花粉而去;尘土开始向空中扩散。院中手持刀枪的六名男子身子扭动,望向同一个方向,那个方向,隐隐传来几声男女的欢笑声,笑声很清脆。

    紧接着,一声凄厉的尖叫刺得人耳朵生疼,橱柜边那只飞舞的苍蝇也被吓得冲房梁上高飞而去,坐在床上的老妇用高分贝的嗓门,声嘶力竭的叫嚷着:“鬼呀。”

    话音刚落,院子中几个男人动了起来,顿时,墙壁重新恢复了原状。只听脚步声响了两下,又停住了,院内有人懒洋洋的说:“青天白日,哪里有鬼?”

    坐在床上的老妇嗖的站了起来,她甩开小女孩的手,手中的戒尺没头没脑的向道生砸去,并尖声叫着:“鬼呀。”

    院墙外,隐隐约约的几名男女欢笑声并没有停顿,院墙内,脚步声不再响起,对于守护在院内的汉子来说,似乎墙外的情景更值得警戒。

    那老妇一头撞向道生,却扑了个空,回过头来,她发现道生依旧站在原地,根本不曾移动过,然而,她刚才明明掠过了道生存在的位置。

    老妇瞪大眼睛,立刻又发出一声嚷叫:“鬼呀。”

    喊叫过后,老妇闭起眼睛,没头没脑的又戒尺敲打着周围,像一头疯牛般四处乱撞……马上,她感觉到道生的确实存在了——脖子上多了一只手,手长脚长的道生掐住对方的脖子,那老妇的戒尺虽然仍在挥动,却总是挨不上道生的身体。

    道生眼中怒火在燃烧,他手上使劲,老妇渐渐有点窒息,手脚发软。等老妇不再挣扎后,道生轻轻的把对方放在地上,一字一顿的说:“别、惹、我。”

    老妇的脖子被掐住,尖叫声顿时停止了,等道生放开对方的脖子,老妇剧烈咳嗽起来。正在此时,旁边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问:“你是来救我的吗?”

    问话的是屋内那位十二三岁的袖珍小美人。

    这话仿佛油锅里滴进了水,老妇人顿时不咳嗽了,她手腕一翻,手中出现了一支匕首,雪亮的匕首凶狠的向道生扎来,同时,老妇重新尖叫起来:“来人啊,有人闯进来了。”

    “砰”的一声,老妇的尖叫嘎然而止,其身体直接飞起,撞开了虚掩的大门,坠落在院中,匕首甩出老远,戒尺在地上跳动几下,随即跳入草丛中。

    道生的身影出现在撞开的门边,他凶狠的重复着刚才的话:“别惹我。”

    院内的六位壮汉有点呆愣,一名壮汉还傻傻问:“你从哪里来的?”

    飞出屋子的老妇,身体落地后立刻一动不动,再无声息。道生抬眼四处打量,院墙外,男女的花笑声似乎停顿了一下,紧接着,院落中其余几个房间又窜出几名老妇来,她们反应快,其中一名老妇立刻呵斥:“你是谁?”

    没有得到回答,老妇转身喝斥六位壮汉:“怎么守院子的,怎让人摸到这里?还不快动手,杀了他!”

第2章 蹊跷的狙杀

    第2章蹊跷的狙杀

    老妇的命令没有得到立刻响应,院中一位持刀的壮汉看了眼刚从门里飞出、如今倒卧在地上的那位老妇,脸上稍稍犹豫,冲道生拱手:“这位男女,我们院中没有女尼,你找错门了,这里是我们租下来借住的,你……走错院子了。”

    一位老妇呵斥一声:“宋嬷嬷怎样了?还愣着干啥,还不赶紧把此人拿下。”

    道生举步迈过门槛,几名老妇赶紧用手遮住眼,刚才说话的那位老妇继续叫嚷:“别惊动了他人,赶紧拿下。”

    没有理睬别人的吼叫,道生继续跨出门廊,他四处望望——这是一个小型的古代宅院,一排U字型房屋圈成一片天井,一道石径从院门口延伸到各自屋门,石径旁是低矮的花丛,以及一些刚刚发出幼苗的柔嫩青草。

    小院的院墙是朱红色的,滴水檐上覆盖着青色的琉璃瓦。再往远处眺望,一枝桃花出墙来,墙外桃红一片,风中飘荡着桃花的芬芳。微风吹拂下,少许桃花花瓣从树上零落坠下,将院外浸染的诗情画意。

    那持刀的壮汉上前拱手:“男女,你是来私会道姑的吗?这荷花院一个月前就被我们租下了……”

    正说着,道生突然觉得一阵劲风扑来,他忙一跳闪开,回身一望,却见刚才跟他说软话的那人,手中的腰刀刚刚挥过他原先站立的地方。

    这下子攻击,仿佛一个暗号,其余几位壮汉立刻闷声不响的扑了上来,刀枪棍棒四处挥舞,道生在人丛中跳来跳去,恼怒的低吼:“怎么回事,刚才哥只是正当防卫而已,你们怎么一句话不说,就喊打喊杀……我警告你们,别惹我,没见我正烦着呐?!”

    门口再度传来那声弱弱的询问:“你是来救我的吗?”

    道生回头张望,刚才那位十二三岁的小美人正站在门边,一手扶着门框,站在门里,眼巴巴的询问。目光充满了祈求,充满了小心,充满期待。她全身紧紧绷着,扶门框的小手青筋暴起。

    刚才院中发话的那位老妇,立刻嚷道:“小娼妇,果然人是你勾来的,我就知道你是个祸害——快加把劲,杀了这汉子,休惊动外人。”

    刀舞得更激烈了,枪穿刺的更加凶猛,剑来回纵横……道生越来越火,越来越怒,那些狂舞的刀枪棍棒,让他仿佛又看到了各种色彩的变幻,心头一阵阵烦躁的道生,已处于爆发的边缘。

    正在这时,一位老妇又提着短刀,冲倚门而望的小女孩奔过去,嘴里咒骂不停——这下子,彻底点燃了导火索。

    倚门而望的小女孩,眼角看到了挥刀而来的老妇,但她依旧站在那里,眼巴巴的望着道生,充满期望的问:“你是来救我的吗?”

    道生一把抓去,舞刀男子手上的刀到了他手中。

    道生随手一挥,刀光像一道闪电,凶狠的从半空中劈下,正撞上一柄刺来的剑,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刀剑相碰的地方仿佛发生了大爆炸,刀身剑身一起碎裂,只剩下了刀把剑把。

    对面使剑的男子胳膊已经变形,剧烈的疼痛使他一声闷哼,就翻倒在地。

    道生身影一闪,出现在那位挥刀奔向小女孩的老妇身边,他一巴掌拍在对方肩膀上,老妇的身体像陀螺一样在原地打了个转,然后像破布一样,委顿在地上。

    倚门而望的小女孩盈盈的曲了一下膝盖,做出一个古代的福礼,以表示致谢,而后殷切的问:“你是来救我的吗?”

    来不及回答,身后传来剧烈的枪风,一杆质地良好的红缨枪凶狠的向时穿背心扎来。

    使枪的男子武艺了得,只见他枪随身走,步伐矫健——这次道生是静止状态,这样的脊背简直是活靶子,枪手觉得,他若连这样的目标都扎不中,那就白费了二十年起五更、练三经的打熬。

    大枪顺利的递出,目标就在前方……猛然间,枪杆似乎变成一块烙铁,火烫火烫。枪手没不及思考枪杆发烫的缘由,突然觉得枪杆凭空消失,一只白生生的大脚丫迎面飞来,他甚至能够看到对方的五根脚趾头。

    这只大脚重重踢在枪手的胸膛,枪手直直飞出,一声未吭撞到院墙上,院墙纹丝未动,但枪手却像一团烂泥一样糊在墙上,而后毫无形状的顺着墙壁滑落。

    道生很愤怒——让不让人说话了?好不容易找见了个有人的地方,好不容易见到几个活人,这些人却不分青红皂白,冲他乱砍乱刺。

    不让我活,我也让你们活不成。

    道生随手一挥,大枪从他手上飞出,像飞镖一样扎上一名扑来的男子,那枪又像穿透纸一样,轻易地刺穿那人的身体,而后带着尸体飞出,坠落在不远处。

    这样的杀戮,该让人有个说话的时间了——没有,刚才站立在个个屋门口老妇也都行动起来了,她们有的从身上摸出皮鞭,有的摸出戒尺,还有人摸出双刀,双眼赤红的冲道生奔来。

    好吧,那就让这世界清静一下吧。

    道生的身影连闪,他的动作似乎没有连续性,身影忽然出现在这儿,忽然出现在另一个地方,每次出现总是那么突兀,仿佛黑灯舞厅里的舞蹈动作,当每一次霹雳灯亮起的时候,都是一个孤立的造型,上一个动作下一个动作之间,毫无关联,像是一幅幅漫画,每个动作都是图画中一页。

    仅仅几个呼吸的动作,院落中确实清净了,所有的人都倒下,呼吸消失。此刻,院墙外男女的欢笑声也停顿下来,道生四处打量一下,门口那小女孩又弱弱的问了一句:“你是来救我的吗?”

    道生四处张望一下,院里所有的门都虚掩着,他茫然的再度打量了一下院落。

    从他的位置看过去,这处院落似乎还有纵深,因为房间背后、屋角处隐隐可以看到一截矮墙,矮墙背后的空气里水汽沛然,似乎存在一个池塘。

    “你是来救我的吗?”门口那袖珍美人带着哭腔问。

第三章 也算是好人?

    道生鼻子哼了一声,这算是答应吧。

    那倚门而望的女孩,全身的肌肉立刻松懈下来……奇怪的是,她并没有露出多大的激动,身子依旧站在原地,冲道生上下打量一番,细声细气问:“你在天界是什么神灵?”

    “天界,这关天界啥事?”道生懊恼的翻了个白眼。

    “我看到了,你是从半空中出现的,不是从地里冒出来的。宋嬷嬷打我的时候,我正在向满天的神佛祈求,忽然看到宋嬷嬷的身后,大约肩膀的高度,突然出现几根手指。这手指四处乱摸,似乎想抓住什么东西,紧接着,一道耀眼的白光,你出现了。

    我曾向神佛许愿,一旦他们答应了我的祈求,能伸手拯救我,我一定点燃长明灯,为神佛再塑金身……如今我的愿望实现了,告诉我,是哪位神仙派你来的,我好向他们还愿。”

    身后传来一个粗嗓门的呼喊声,那声音来自院墙外,道生没有理睬,他四处打量着,心不在焉的回答:“爷出现在这里,跟满天的神佛无关,仅仅是时空乱流而已。没有人能指挥我,我不是神仙,只是过客……”

    对面的小女孩马上充满惊讶,充满惊喜:“没人能指挥你呀?那你是什么品级?”

    道生晃了晃脑袋,决定放弃这个解释不清的问题,他反问:“这些人怎么回事,怎么一见面就把人往死里整,这幸亏是我,要是个别人,哼哼……”

    对面的女孩满脸的失望:“你不是来救我的啊。”

    道生望了对方一眼:“如果不是你问出那句话,也许我早跑得远远的,不会在此停留……好吧,就算是来救你的,你看到了我的出现,你问出了那句话,如果你因此被灭口,我当然放心不下。”

    倚门而望的小女孩眨巴眨巴眼:“你还要走吗?不走行不行?”

    道生还没来得及回答这个问题,院门被撞开,几个人冲进院里。

    ***************

    道生静静地看着冲进来的几个人。

    一个矮墩墩的小胖子,领着两个很有军人气质的壮汉,这些人手里个个都拿着刀……见到雪亮的刀光,道生的瞳孔开始收缩——刚才在墙外大呼小叫的,就是这些人吗?

    很好,很强大。

    千万别惹我。

    当然,恐怕他们也惹不了自己了——进来的小胖陡然见到道生,眼睛一瞪想发威,但这一瞪眼让他看到院中的地狱般景象,施衙内脚下脚下一软,手中的刀坠落在地上,幸好旁边的军汉手快,他将手向施衙内肋下一插,搀起了衙内。

    院里一地的鲜血。

    一个壮汉仰面倒在墙根,胸骨全部塌陷下去,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难以置信,他的嘴边、鼻孔边,甚至耳边都有一些血迹渗出,不过渗出的鲜血没有流淌到地上,他的身旁草地干干净净——那壮汉是在瞬间被人击毙的,所以没有血液流出。

    施衙内双腿发软,用受惊吓的目光,四处偷瞥:

    另一名壮汉趴在不远处,他的脖子弯曲成一个奇怪的角度,身边流下一大滩血泊,血迹边缘,是一行深深的、倒退的脚印。顺着这些脚印的反方向望去,又是几具尸体,四五个壮汉七扭八歪的扑到在地上。还有四名穿女装的尸体也躺在周围……

    除了这些尸体,院里散落着无数兵器,有断成两截的木棍,碎裂的刀剑,那四名老妇人身体不远处,还丢弃着几把剪刀、短刀、匕首、皮鞭……好一副剧烈搏斗的场景。

    道生感觉到地面上光影的变动,那是施衙内的手在发抖,后者强撑着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但脚步不由自主的向墙边移。地面上光影的变动让道生心情烦躁,他尽力缓缓吐气,平息着内心的烦闷。

    道生烦着呐,孰不知此刻对面的施衙内心中也在发抖:冤啊,我真冤。在墙外打草惊蛇这么久了,凶手怎么就不跑呐……

    此时,道生还没找见机会穿上衣服,他就这样浑身不着一丝布缕,整个身体像在血池中浸泡过,红灿灿一片。时间久了,鲜血已经结块,浑身像是披上了一层血衣,他凶狠地瞪大眼珠,脸上的肌肉不停跳动,烦躁狂暴都写在脸上。

    可怜施衙内身边的军汉,也曾在战场厮杀过,却被道生身上的凶气逼得步步后退。

    自施衙内进来后,道生没做一个动作,没发出一声,但冲进来的人却步步后退,说不出一个字来。

    眨眼间,褚素珍冲了进来,这时,施衙内与伙伴还活着,但衙内的两个伴当用身体挡住了衙内,这三个人已经躲到了墙角,施衙内手中的长刀早已丢弃,军汉的长刀垂到地上,刀尖不停的与地面发出摩擦声。

    见到褚素珍出现,虽然心中恐惧,但施衙内依然不顾一切的大喊:“别过来,此人好凶恶。”

    褚素珍与妙泰下意识的又望了凶手一眼,各种心理闪电般纷至沓来。

    起先是恐惧,手脚仿佛不听指挥,但听到施衙内叫喊,褚素珍又想挺身向前,与施衙内站在一起,猛然间又想起对方赤身裸体,羞涩的心思升起来了,紧接着,一股更猛烈的感觉像排山倒海一样压过来,两位姑娘忍不住腿一软,软倒在地上剧烈的呕吐起来。

    现场触目惊心的惨状让人恶心,让人恐惧,但更浓烈的血腥气刺激的人站不住,只能天昏地暗的呕吐。

    一片呕吐声伴奏中,施衙内颤颤的问道生:“你什么人?为什么要杀了他们?……罢了,好汉,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走你的阳关道,就当没看见我们,好吗……”

    道生撇撇嘴,心里很不屑——就这点胆量,也敢吼我,真是恋奸情热……不过,如此敢爱敢当,我喜欢。

    “他是好人”,一个细细的女童声音传来。

    这嗓音顿时让施衙内回想起他在墙外听到的话音,顺着声音望过去,他发现堂屋门口、正倚门站着站着一名十二三四岁的女童……衙内见到这个女孩,竟然不由自主的升起一个念头:好一个小美人。

    转念之间,衙内猛然想起对方的童稚,不禁一阵羞惭……真是的,我居然对如此年幼的小孩动心,我对不起褚姑娘,对不起从小受的教育,对不起父母对不起……

    倚门而望的小女孩个子不高,梳着丫鬟的发型,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皮肤白嫩宛如一个瓷质袖珍美女,她一手扶着门,细声细气的说:“他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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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他到底傻不傻?

    第四章他到底傻不傻?

    借打量小姑娘的机会,施衙内快速扫了一遍院子。

    这院子是通常寺院专租给大户人家的,房屋布局也跟大户人家的四合院相仿,迎门处是一间大堂屋,堂屋左右两侧盖着两排厢房,这厢房大约是给仆人居住的。如今这些房间全部敞开着大门——施衙内快速数了数,两侧各有四间厢房,总共八个屋门,地下躺了十个人:六男四女。

    道生站在原地,他正在竭力恢复自己纷乱烦躁的心理,此时他无法解释,因为……解释不清。

    耳边隐隐传来袖珍美人细声细气的话:“他杀的都是拐子——奴家是淮南东路扬州江都县县尉之女,名娥娘,父亲黄讳翔,字和尘,崇宁元年同进士出身。奴家正月十五看花灯的时候,被拐子拐来这里——此处是什么地方?”

    官家子弟呀……小美人这句话顿时让施衙内胸膛挺直了,他手不抖了,腰不酸了背不疼了。顺便望了一眼那个行凶的大汉。这期间,浑身赤果果的道生一直背对着庭院大门,也背对着施衙内,他一点都不为自己的赤身而感到不自在,他天经地义的站在那里,一直没回头。

    施衙内望着道生的背影暗在摇头:似乎,我进来的时候他还在与小女孩交谈,但那番谈话恰好被我打断了……一个县尉之女啊,怎能如此坦然的跟一名赤身大汉交谈,这家教……还是个小美人呐?!

    “这里是海州之南的云台山,此处是桃花观内荷花院,你所在的堂屋背面,是这庭院的后花园,那里有一座荷花塘……等一等,你怎么知道那大汉是好人?”施衙内鼓足了勇气,说完了这段话。

    我带来的两名女伴还软倒在地上,呕吐,倚门仰望的十二三岁小女孩,却能不慌不忙的,与站在尸山血海中的赤裸行凶者平静交谈,光这副胆量,至少比衙内我的女伴强……没准还比衙内我强。

    小女孩望了一眼浑身是血的道生,嘴角挂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他也是被拐子拐来的,几天前,拐子把他身上衣服剥光了,捆起来扔在我车里,故而我知道他的存在。”

    施衙内胆气一壮,看了看浑身是血的大汉,脸上露出憨笑:“真够倒霉的,这么大的汉子,也能被拐子拐了。”

    门口那小女孩眼中转动一下,噗哧笑了:“谁叫他吃醉了酒在荒野中乱转。”

    这时候那小女孩还能笑得出来,想必当时的场景非常滑稽可笑。

    小女孩的镇定感染了妙泰和褚姑娘,这两人停止了呕吐。回过神来褚姑娘赶紧喊:“快给他披一件衣服,这样赤身……像什么样子。”

    道生挠了挠脑袋,微微做出一个转身动作——刹那间,褚姑娘与施衙内同时发出尖叫,大喊:“别动,就这样,别转身,千万别转身。”

    倚门相望的小女童笑了,露出洁白的小碎牙:“他呀,已经被拐子打傻了。”

    施衙内赶紧接过话头,看着赤身大汉,将信将疑的问:“说说,这都怎么回事?”

    女童用沉稳的语调,细声细气的叙说:“上元节那天,江都县人潮涌涌……奴家被几个拐子拐到车里,马车一路向北走,尽拣一些偏僻的道路行走,一路也不停顿。

    有天晚上,马车突然停了,赶车的车夫说,前头有一个醉汉边走边唱歌,又走的很慢,挡住了马车,耽误拐子们的行程……时间紧迫,拐子们不想另选别的道路,便尾随他到了僻静处,敲了他的闷棍,事后怕他醒来,喂了他大量的蒙汗药,把他剥光了,捆起来的塞在我的车里。

    因为这一耽搁,天亮了,一路上人来人往,拐子都不好处理他……一路走啊走,拐子们带他到了这里。本打算今日在这附近找地方埋了他,可是突然听到观外有欢声笑语,拐子们便商量着,今晚把他沉到荷花塘中——没想到,他刚才突然醒来。

    也许是路上吃了太多的迷药,还反复吃个不停,这人刚醒的时候,迷迷糊糊的,拐子们便想抢先下手,再把他打蒙,没想到这次棍子敲在他脑袋上,没敲蒙他反而把他激怒了,他跳到院子里见人就打……然后,就是你们见到的这番场景。”

    施衙内定了定神,赶紧招呼:“快把两位女娘扶了起来,都没一点眼色,没见褚姑娘躺着吗?廖五,去招呼人手,让张三快去通知捕头。”

    安排完这些事,施衙内这才想起有什么不对,他赶紧盯着小女孩追问:“你怎么知道这汉子已被打傻了?”

    小女孩一点没犹豫的回答:“刚才他既忘了自己的名姓,还说不出自己的家乡,紧着问我现在是什么年月,还询问当今的官家(皇上)是谁——可不是傻了吗?”

    被众人谈论的道生心绪已经平静下来,他大大咧咧走到一名“歹徒”身边,低下身去扒死者的衣物,在众人目瞪口呆中,他泰然自若地挑了件干净衣服扒下来,反手披在自家身上,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一些施衙内听不懂的话:“竟然是宋朝,还是宋徽宗那个道君皇帝当政……完了完了,没几年好日子过了。”

    施衙内对道生破坏犯罪现场的行动视而不见,他望了望左右的厢房……没等施衙内开口,对面的女童很有眼色的回答:“左右厢房里都是他们拐来的女孩,拐子们平常都在厢房里看守,听到动静才从厢房里出来。”

    施衙内马上问:“这么久了,怎么她们一点动静都没有?”

    女童回答:“那是因为你们堵在庙墙外,拐子怕她们喊叫误事,提前给她们喂了蒙汗药。”

    施衙内反问:“他们为什么不给你喂蒙汗药?”

    “我很乖啊——我是县尉之女,拐子们拐到我,害怕我爹追踪报复,只能把我带在身边紧紧看管。一路上我不哭不闹,拐子们自然想不起来给我喂药。”

    这时,道生已经披好了衣衫,他一边嘟嘟囔囔的抱怨衣服不方便,一边随口插话:“问那么多干嘛,派个人去江都县通知一声,让他们来认人,人一来,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第5章 知情不知情?

    道生的插话很突兀,一直以来他对众人的交谈置身事外,这番话过后,施衙内惊诧地望着道生,说:“妙啊,我怎么没想到,如此简单,所需要做的,不过费点时间而已——谁说你被打傻了我跟他急。瞧你这些话,条理清楚的……你明明不傻吗?”

    倚门相望的小女孩眼珠一转,马上抢着回答:“我也听拐子谈论,说当初敲晕他的时候,他身穿着仕子衣衫,背囊里有几本《毛诗本义(欧阳修著)》、《书传(苏轼著)》、《皇极经世书(邵雍著,数学书)》,还有几本是关学宗师张载的著作,所以他肯定是个读书人。”

    此时,褚素珍刚刚止住呕吐站稳,猛然间想起什么,呀了一声冲向两边的厢房,施衙内举手想阻止,褚姑娘已经一阵风冲进那些厢房内。紧接着,没等衙内抬腿追赶,倚门的小女孩已出言安慰:“拐子的头领听到你们的动静,已经提前出门躲避,院子里留守的人,现在已全躺在这儿了。”

    小姑娘话音刚落,褚姑娘已经冲到院中,痛心的喊:“果然……屋里躺着三个小女孩,都睡得很熟,怎么摇都不醒,定是吃了蒙汗药。”

    话音刚落,褚姑娘没等别人回答,一转身,又冲向其余的厢房……

    在那些厢房里,有的躺着两人,有的躺着三人——总共八间厢房,整整躺了十八名少女——算上倚门的小女孩,整整十九人。

    稍停,褚素珍怀中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冲到的院里,带着怜惜与愤怒的情绪,大喊:“作孽啊,这么小的女孩都拐,我这么小的时候,正在承欢膝下享受父母的溺爱,浑不知人间险恶,这……一下被拐走,掉进了泥地中,今后即便活着也如行尸走肉般,再不敢相信人世间的快乐,这么小,这帮拐子打算将她卖入何处?”

    旁边传来一阵念诵经文的声音,念经着是妙泰,她低着头念诵着:“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为之而有以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扔之。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

    妙泰背诵这段经文时充满悔恨的味道,仿佛刚才褚素珍的谴责是在指责她,一脸内疚的妙泰低声说:“罪孽啊——来租房子的老秀才经常过来赶考,观主认为他是熟人,才放心把房子租给他,没想到他居然是位拐子,还是首领人物……看起来多和善的人,怎么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

    一口气拐卖十几个女孩,这已经是集团作案了,这么大的事谁都捂不住。桃花观已经罪责难逃了,妙泰身处其中,说她完全不知情……?!

    施衙内忙碌地发遣仆人去通知官府,听了妙泰的话,低声吐槽:“老秀才年年都来啊……也不知这些年来,他拐卖了多少女孩出去,丧尽天良的,可惜让他跑了。”

    褚素珍怀抱着那位七八岁女孩,圆脸上涌出欣慰的笑容:“衙内,你这次可算积了阴德,如不是你安排我们来桃花观郊游,怎会把这群拐子堵到院子里——这小姑娘也是有福之人,所以上天特意派我们来解救她们,否则,真不知道给人卖到哪里去。”

    施衙内被褚姑娘说的仿佛自己是英雄般,立刻眉开眼笑,一边正忙着穿衣服的的道生听了这话也踱过来,散漫地向施衙内、褚素珍两人行了个,口称:恩公、恩人,多亏你们救了我啊布拉布拉……

    行礼的时候,褚姑娘见对方松松散散的披着一身长衫,这件长衫对“凶手”来说似乎太短,以至于后者露出半截膝盖,两只光脚丫子踩在泥地里——那两只脚丫可真白啊,许多女子的脚都没有如此白净,一看这脚就知道,对方恐怕根本没下过地,没做过风吹雨淋的活计。

    顺着那两只脚丫向上望去,果然,对方洗干净后真是白净,皮肤白嫩的宛若女子……嗯,似乎比大多数女子还白嫩。旁边的施小胖人好歹也是个衙内,平时养尊处优的,没做过什么晒太阳的事,但跟眼前这位一比,简直就是……油菜花跟茉莉花的区别。

    目光移到对方脸上,面前的道生正歪着头,目光灼灼的上下打量个不停,空荡荡的袖子里,一眼可以望到对方腋窝里的汗毛……褚素珍脸一红,赶紧背过身子去,轻声提醒:“拐子的东西都在这里,还不下去翻翻你的衣物。”

    这凶手一头短发,仿佛几个月前还是名和尚,头发才新长出来的。

    道生行礼的姿势很怪异,神态表情也完全不像一个正常人。但就是这样一个人,身披如此不合身的衣物,出现在如此不合适的场合,与施衙内行礼的时候,道生竟然没有一点自居其下的谦卑,仿佛与施衙内是他地位相等的朋友一般——褚素珍此时才相信,对方很可能真被拐子打傻了。

    “不用翻了,这里不会有我的衣服。”道生口齿清晰的回答。

    对面那小女孩马上接过话题,快嘴快舌的补充:“拐子怎可能留下任何有可能暴露身份的东西,我这身衣服也是新换的,拐子拐到我们,都是先把我们洗剥尽了,让我们换上新衣——就是那两位躺着的老婆婆,帮我们换的衣服。换下来的衣物都烧了,有好绸缎,也沿途卖了。”

    褚姑娘茫然的瞪大眼睛,问道生:“你不是一直都在昏迷吗,怎么知道这里没自己的衣物?”

    小姑娘看着褚姑娘,语气肯定的解释:“我告诉他——刚才他问过自己的衣物,我告诉他的。”

    妙泰一声道号,打断了众人的话:“几位,我先回自己的院子。如今道观里出了这事,观主恐怕脱不了官司。经过这件事,道观名声坏了,今后怕少有人上门,我先回去收拾一下,官府如果传唤,请到我的院子找我。”

    此时众人既不好安慰,也不方便劝解,只能默默看着妙泰告辞。

    等妙泰走后,施衙内这才想起自己的同伴:“啊,桃花林里……拐子在外面有放哨的没?拐子首领还在外面,这里打的如此激烈……快,快去看看桃花林。“

    ps:很多书友觉得名字起的不好,其实蝶闹蜂忙的名字取自宋词,词牌名《汉宫春》,梅萼知春,见南枝向暖,一朵初芳。冰清玉丽,自然赋得幽香。烟庭水榭,更无花、争染春光。休谩说、桃夭杏冶,年年蝶闹蜂忙。立马伫、凝情久,念美人自别,鳞羽茫茫。临岐记伊,尚带宿酒残妆。云疏雨阔,怎知人、千里思量。除是托、多情驿使,殷勤折寄仙乡。

    我觉得这个词恰当的反映了宋末宣和年间那种繁荣忙碌,也反映了主角……咳咳,不说了,再说就要剧透了。呵呵,其实内容是王道,对吧?

    因为是新书,内容尚少,在此真诚感谢阳关半阕、一根柴、绯红之王--jojo,也非常感谢timqiu、piedpiper、zgw1357900、雪以`、一只懒羊羊、.宗佑.、Terence-我等等书友们收藏、推荐、点击、打赏和书评。这本书筹备了很久,就是为了让大家看得更加过瘾。你们的支持就是我灵感的源泉!

第6章 名号这是个问题……

    道生眨巴眨巴眼,望向院外……

    有那么一刹那,施衙内恍惚觉得荷花院的院墙不存在了,他可以一眼望出去,望到桃花林深处。

    只一眨眼,眼前的一切恢复原状,速度快的让衙内还以刚才只是眼花……施衙内揉揉眼睛:错觉,一定是错觉。那院墙明明好好的,怎么会不见了?

    道生笑嘻嘻插嘴:“你那些同伴,大概正在偷喝你的酒,啊,你家的酒很有名吗?”

    施衙内打个哆嗦:“玩笑了……你是说他们都没事呀?那就好,那就好。这院里血腥气浓重,恐怕不好安置女伴们……啊,廖五,快带几个人看住桃花观主,不要让她跑了……我们都去庙观正殿安置,让张三带几个人,守住这院子,保护犯罪现场,不准闲杂人等出入。”

    褚姑娘紧了紧怀中抱着的小女孩,赶紧说:“这孩子我先抱上,那些睡着的孩子,得想办法弄醒了。”

    曾经的无为军军汉廖五插嘴:“蒙汗药吃多的人,用冷水一激就能清醒,褚姑娘安心待在这儿,帮我们把那些女孩唤醒,我们先去护住这些女娘,去观中正殿躲避。”

    见到满场拐子的惨状,想起后者如此恐怖的身手,再想到如今这位绝顶凶人现在站在自己这边,施衙内突然间不再怕拐子首领去而复返了。他随手摘下腰中佩刀,递到道生手中,殷切的说:“您拿着,没准等会还要厮杀……我们可全都靠你了,你先在这院里守着,我带人去庙观正殿拘押观主,顺带安置同伴。”

    褚姑娘赶紧补充:“还要留个人,帮着去荷塘里提点冷水,帮我把那些昏迷的女孩唤醒。”

    于是,施衙内留下一名伴当,转身告辞。那名伴当提着桶去打水,院里只剩下褚姑娘、凶手,以及那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褚姑娘有点尴尬,尤其是见到对方光着大脚丫子,神态自若地满地转悠,想到对方袍子里什么都没穿,她又点脸红,眼神不由自主的东张西望。

    那位倚门的小姑娘已经走出屋门,此刻的她已经牵上道生的手,挨个在尸体边驻足,似乎在欣赏这场屠杀,她一脸解恨的神情,指点着其中一具尸骸说:“就是这个人,有位姐姐不从,路上曾向人呼救,就是这个人下手摧残了那位姐姐,事后那姐姐不见了,也不知如今是死是活……姐姐,善恶到头终有报,你的仇,今日报偿了。”

    道生牵着小姑娘的手踱到褚姑娘身边,褚姑娘神情有点慌乱了,她下意识的问:“痴汉,你想不起自己的名字,总该让自己有个称呼吧?”

    道生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褚姑娘,他似乎还在考虑如何回答,褚素珍一脸不乐意,自己的名姓,也要考虑这么久吗?

    道生身手上牵着的小姑娘快嘴快舌的说话了:“我父亲姓黄,讳字和尘,我叫黄娥,你可以叫我娥娘。”

    褚姑娘背过身去,反驳说:“我可没问你。”

    道生轻声笑了,他不答反问:“我记得刚才你吐了,吐得很厉害?”

    褚姑娘更羞了,她啐了一口:“我现在还想吐,怎么了?”

    “你刚才吐得那么凶,但你听说厢房里有拐来的女孩子,毫不犹豫就冲进去查看,也不怕屋里还藏匿着余党。现在为了唤醒那些女孩,你虽然心惊肉跳,但还能站得直直的,在这里等待井水……小心一点,你还抱着一位孩子呢。”

    褚姑娘被“凶手”这一提醒,忍不住又呕吐起来——虽然这样,吐的时候她还把怀中的孩子抱的很紧,小心翼翼的,唯恐吐到孩子身上。

    怀里一轻,道生不知使用的什么手段,褚姑娘几乎察觉不到对方的动作,怀里的孩子已经到了对方手中。

    “你可以叫我时光……嗯,暂时就叫这个名字吧。”

    “时光?你是婺州金华人吗?”

    道生……也就是现在的时光,痴痴反问:“你看我像金华人吗?”

    “那么你是浙江嘉兴人吗?”

    时光茫然的摇摇头。褚姑娘再问一句:“你真的既不是金华人,也不是嘉兴人?”

    小女孩紧张的擦嘴:“他都被打傻了,拐子怕他醒来,连续给他吃了一个月的蒙汗药,他便真是金华人,或者嘉兴人,现在他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褚姑娘低下身去,与黄娥保持平视,耐心的解释说:“我现在询问他,就是想让他回想起过去。你不要老是替他说话,让他自己说。他能随口说自己是‘时光’,想必这个名字是他的真名字。嘉兴时家与金华时家都是大家族,他们家族有一个庶子正好叫‘时光’,这位时光是个大画家……傻子,你会画画吗?”

    时光挠挠头:“画画?我不知道忘记了没有,但我肯定不是你说的那位‘时光’……罢,时光这个名字既然有人叫了,那我改个名字,叫‘时穿’吧。”

    褚姑娘眼睛一闪:“字什么?”

    时穿带着思索的神情想了想,在场的人屏住呼吸,生怕打搅他,许久时穿犹豫的说:“长青……”

    “时穿、时长卿——有名有字,看来你真是读书人,还有‘号’吗?”

    这年头除了读书人,很少给自己在姓名之外再起一个字。大多数贩夫走卒是用排行彼此称呼的,比如打虎的武松被人称为“武二郎”,而阮氏三兄弟则干脆直接称为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

    有名有字已经属于高级知识分子了,此外,唯有在文人当中流行一种风尚——一般闲着无事喜欢涂鸦的人,或者德高望重者,或者学生遍天下的人,会给自己起个号,比如苏轼自号东坡;欧阳修号醉翁,又号六一居士;王安石号半山……

    褚姑娘这是在迂回试探时穿的身份,但这回她失望了,道生坚决果断的摇摇头:“这号嘛……我还没来得及起,要不,我现在起一个?”

    名号,多神圣的事,很多人的名号并不是自己起的,是友朋赠送师长赐予,这称号要跟自己一辈子,能这样随意吗?褚素珍气的扭了扭身子,眼角却瞥见施衙内的家丁已经打的水过来,于是,她直接迎了上去。

    用冷水把人激醒,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不是那么简单。褚姑娘又是拍又是喊,好不容易喊起了屋内酣睡的女孩,她倒是多了个心眼,赶紧询问这些女孩家在何处……那时大郎如此凶恶,别是什么来历不明的人吧,或许他也是拐子中的一个,临时反水而已?

    得赶紧弄清楚他的真实身份。

    ps:大风车人123、睡不醒的冬三月、谢梦衣的号、乱世文章、无极限1等书友,感谢关注我的书。蝶闹蜂忙其实是想表现宋朝的一种感受,一种意境,商业繁荣兴旺,百姓富足安逸,他们忙碌着,并在忙碌中享受着繁荣的成就。而蝶闹蜂忙这个词,在宋代是个热词,当时多首诗词采用了这个词,而《汉宫春·蝶闹蜂忙》这首词对该词的意境表达的最为透彻,整首词显示出一种富贵闲人的慵懒,以及对生活的心满意足,但其中却没有丝毫耀富成分,表现出一种高雅而低调的享受心态——我认为这正是当时社会市民阶层的普遍心态。我羡慕他们,所以我特地用这个词向他们致敬。

    为了感谢dannyfin、A-King、piedpiper以及所有关注本书的书友,今天还将更新尽请期待!

第7章 名字不在册

    这一问,满屋子女孩哭了起来——她们果然家都不在此处,而且全是被拐卖的。当然,拐子看中眼的,个个都是美人胚子。

    确认了被拐这个事实,褚姑娘对黄娥诡异作为,顿时减少了怀疑,也许那是大难过后的心神慌乱吧。那两人一直被拐子安置在一处,男人一直赤身luo*体,两人待在一块……也许两个人真有点秘密,那也是理所应当。女孩子保留一个清白名声不容易,该替人遮掩的,咱多担待一点。

    故此,当褚素珍领这些女孩出屋时,即使觉得院中的时穿与黄娥交谈时的神态很鬼祟,比如一见她出现,黄娥便拼命的躲开,彼此刻意保持距离……她全装作看不见。

    院内的惨状立刻让女孩吐得天昏地暗,见到她们吐得比自己当初还厉害,褚姑娘心情稍稍好一点,她大声呼喊:“时……郎君,这些醒了的女孩由你照顾着,我去唤醒其余的孩子。”

    时穿点点头,他还没说什么,又是黄娥快嘴快舌的插话:“褚姐姐放心,我把她们都拢到正屋里,你去忙吧。”

    褚姑娘领着家丁又走进另一间屋子,进屋的时候,她想起那些刚醒来的女孩,见到院子里的场景,也与她一样吓得站不住,而黄娥,她怎么一直如此镇定?褚姑娘心里止不住的嘀咕:“这小小年纪,精跟妖精似的!如此惨烈的场景,连施衙内这个男人见了都惊心动魄,她却能神色平静的与人倚门交谈,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家庭,能养出这样的妲己来?”

    连续走了几个房间后,被拐的女孩子都已经唤醒,褚姑娘走进最后一间屋子——在这种来回奔波徒中,每次走出屋门,重新来到院落时,褚姑娘总是被园中的惨状激起恐惧心和呕吐感,她忍不住两腿发软,忍不住想逃离这个院子。但她依然奔波着,去挽救那些被迷昏的女子们。

    当她奔波于各个屋子的时候,时穿倒是非常尽忠职守。他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杆红缨枪,拄着长枪一直站在院子里守护。

    更令人神奇的是,连施衙内都借口安置同伴,不愿再踏入这院中,黄娥那个小女孩却一点没有在意遍地的尸首,以及浓重的血腥,她一直牵着时穿那只空闲的左手,与时穿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

    这两人交谈时断断续续,见到院中有人,黄娥就警惕的停住话头,冲来人露出微笑,时穿的呆愣愣的,总是反应慢半拍。而褚姑娘对此一点不在意,她只想着尽快把所有的女孩救醒,然后……逃离这所院子。

    家丁又去打水了,在等待冷水期间,褚姑娘焦急的在屋里来回走动着,偶然间,她听到几句飘来的话,那是时穿的嗓门:“你编的(谎)话听起来像……”

    褚姑娘赶紧止住脚步,但声音再也听不到,犹豫了一下,她走到窗边,从窗户缝向外眺望。

    这座道观有钱,窗户上糊的是绢纱而不是纸。绢纱捅不烂的,褚姑娘只能从窗户缝向外眺望,只见院中两人的嘴一张一合,但她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褚姑娘回忆了一下——作为海州城数一数二的才女,她阅读过很多闲杂书籍,鼓廊、回音壁的传闻也略有所知,稍稍考虑了一下后,她开始沿着刚才走的路径慢慢回溯,当她走到屋中某个地点,又一句话飘入耳,是黄娥的声音:“……唯有这样说,才能……”

    褚姑娘稍稍动了动身子,她的耳朵仅仅变动了几厘米的距离,又什么都听不见了。

    褚姑娘站在原地,左右挪动耳朵,调整着身体姿势。稍停,小姑娘的声音又传入耳朵,声音细微,像是有人在耳边窃窃私语:“……你答应了,你答应照顾我的……上天派你来救我,你不能撇下……我背地里我无数遍祈求遍天神佛,没想到举头三尺果然有神灵,你真的来了,让所有的拐子都遭了报应……”

    正在这时,话音嘎然而止,褚姑娘赶紧走到门边,果然望见家丁提着桶过来。

    最后一间屋子躺了三名女孩,褚姑娘做事的时候显得心不在焉,好在经过长时间的实践,她已经手熟了,等她机械的将三名女孩救醒,领着三名孩子来到院中,时穿已经不见了,堂屋门口,黄娥牵着一个女孩的手,坐在门槛上聊天,那女孩正是所有被拐女孩当中最年幼的,也就是褚素珍曾经抱过的那七八岁小女孩。

    没等褚姑娘开口询问,黄娥马上解释:“时大郎洗浴去了,他身上的血结了疤,浑身不舒服,闻起来臭臭的,我让他赶紧换上新衣服。”

    话音刚落,时穿穿着一套很不合身,非常滑稽的服装,手里拿着一份账簿窜了出来:“找到了找到了,这是他们的账簿,所有拐卖女孩都记录在案,我们可以按照账簿查对。”

    稍停,时穿遗憾的说:“可惜都是用暗语记录,需要破译一下。”

    褚姑娘目光一亮:“真的,太好了,拿来我看看。”

    黄娥冲时穿招招手:“大郎,你衣服穿错了,蹲下来,我给你顺一顺。”

    时穿温顺的走过来,蹲下身子让黄娥整理衣物,另一只手抬的老高,把账簿递给褚姑娘。

    褚姑娘接过一看,全是看不懂的字码,比如这一行写的“壬申乙卯丙午戊辰淮南东黄州阳逻黄二……”

    “这什么意思?”

    “时间、地点、经手人、被拐女孩数量,给经手人付款多少、沿途接应点在哪里、花费多少——账簿上要记录的无非是这些东西,挨个推敲一下就能推究出来,然后核对女孩失踪的日期,失踪的地点,马上就能查出她们的家乡在哪里。”

    褚姑娘长出一口气:“这下好了,可以帮着这些孩子找到亲人了。”

    褚素珍之所以这么高兴,是因为这年头大多数人都没有地理知识。在这个时代,地图是国家军事机密,别说普通老百姓,即使是官员,不到一定行政级别也见不到地图。

    对于市井老百姓来说,许多人能知道家乡的名字,知道附近著名县城,已经很不错了。而父母的名字对子女来说更是一个忌讳,身为小辈,不仅终身不能说出这个名字,连科考的时候遇到相同的字,书写时都要缺一笔,以表示遵守孝道。

    刚才救醒那些女孩时,褚姑娘曾一一盘问过,果然大多数女孩根本说不出父亲的名字,其中最年幼的那个七八岁女孩,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叫鬟娘(环娘)。

    现在有了这账本,即使被拐女孩说不出家乡的名字,父母居住的街道,但根据失踪日期倒查,也能大致推断出她们被拐的地点。

    褚素珍数了数,诧异的抬起头来:“十八个,这里记录了十八个女孩,可院子里有十九个孩子,怎么搞的,少记录了一个——不,两个,时大郎,你的名字也不在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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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走得了吗?

    褚素珍话音刚落,就听见那名叫鬟娘(环娘)的女孩,指着院里东倒西歪的尸首好奇的询问:“哥哥,娥娘刚才说他们都睡觉了,你把他们也唤醒好不好,那位刘婆婆曾经给我梳过头,她睡了这么久,也该醒了吧。”

    褚姑娘问不下去了,时穿赶紧站起来,打岔说:“褚姑娘,快把她们都带走,这院子,实在不适合小孩子待着。”

    褚素珍捏着册子冲进堂屋,只见堂屋内,女孩子都在轻声啜泣,个个脸上都惊慌失措的表情……她连咽几口吐沫,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屋内光线一暗,时穿走了进来,身后,黄娥与鬟娘像穿糖葫芦一样的,一个接一个牵着他的衣襟站在门口。时穿扫了一眼屋里,他慢慢的蹲下身子,脸上堆满柔和的笑:“现在我们做个游戏,大家都闭上眼睛,一个接一个,手牵着手走路,来,褚姑娘走最前头。”

    这是个好主意。

    褚素珍赶紧牵起离她最近的女孩的手,接下来屋中的女孩相继牵起了手,形成了人链。时穿挨个拍拍女孩的肩膀,尽量用最温柔的嗓门说话:“听我的口令走,我说抬左腿你们就抬左腿,我说抬右腿你们就抬右腿,让你们左转你们就左转……”

    一个女孩小心的说:“我怕……”

    黄娥快速的接嘴:“怕就把眼睛蒙上。”

    黄娥这么一说,聪明的人已经明白时穿为什么叫她们闭眼,许多女孩主动取出手帕,蒙上了双眼。

    “现在屋里练习一下,来,左、右、左;左右左——抬腿,有门槛,左、右、左,左转十五度……算了,别提十五度了,跟着大姐姐走。”

    时穿扛着红缨枪,就这样领着一长串的人链走进桃花观正殿。

    人链的举动很滑稽,但这时正殿的人心情沉重,顾不得笑。一名女孩迎上打头的褚姑娘,责备的说:“你怎么老改不了这脾气,一听谁有难,撵都撵不走。我听施衙内说了,那院里血腥……”

    听到女伴的提醒,一直强撑的褚素珍再也憋不住了,她呕的一声,呕吐物像喷泉一样从嘴中喷出,吐得站不起身来。过来迎接褚素珍的姑娘,顿时被褚姑娘的呕吐物喷得满脸。

    其余人见到这场景,都躲褚素珍远远的,深恐殃及池鱼。唯有黄娥快步上前,用手帕帮两人擦拭、清理污渍。稍后,时穿停住喊号子的嗓门,用鄙视的目光看了下躲得远远的男人们,昂然问:“施衙内在哪儿?”

    在众多男人眼里,这位才一清醒就赤手杀尽拐子的时穿,简直就是一位活生生的杀神,屋内没人敢正视他的目光,故此大家并想不理会这句问话。但时穿给人的压迫感太强,他目光炯炯盯着大家,令众人难以忍受,大家你推我搡半天,才有一位倒霉蛋缩着脖子出来答应:“施十一郎分派家丁守住观主后,又带了几个人,亲自去县上报案,他说,最多一个时辰就能赶回来。”

    时穿追问:“他带了几个人?”

    “两个军汉,都骑着马……前方山下有驿站,衙内只要把消息传到驿站就回返。”

    时穿点点头:“好,虽然拐子首领躲在外面,但施衙内骑着马,那怕路遇拐子头,打不过,也可以逃出去。”

    刚才说话的那名男子低声嘟囔:“十一郎说他被打傻了——瞧这心思慎密,哪里有半分傻。”

    旁边的人提醒:“嘘,小声,没听他说么——拐子的头领如今还游荡在外,如今衙内带着人出去了,万一那拐子头此时冲进来,我们可全指望他呢。”

    正说着,黄娥走到时穿跟前,牵起时穿的手,轻轻摇了摇:“你跟他们说一声,两位姐姐恐怕要换衣服,我记得刚才有一位道姑在场,且让家丁们引着两位姐姐去道姑屋内换衣服。”

    时穿的目光扫向门口的家丁,没等他开口,几位施氏家丁赶紧迎了上来:“有时大郎在这里守着,我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门口过来几个人,领两位小姐去更衣。”

    时穿用天生首领的语气,理所当然的下令:“再派两个人去荷花院,你们同伴还在看守院子,一个人在那里,太孤单。”

    说到这儿,褚姑娘忍住强烈的呕吐欲*望,插嘴:“长卿兄,不如你去看守院子,这里有家丁们保护,足够了。”

    出来郊游的男女们巴不得支开这尊煞神,而家丁们一想到那位游荡在外的拐子头领万一返回,最可能去的就是荷花院,他们立刻纷纷附和。

    时穿扫了一眼众人,他的目光所到之处,正谈论的人立刻闭紧了嘴吧,大殿变的鸦雀无声。

    “好吧,还是我去”,时穿把红缨枪又扛到了肩膀上,动作活像一名乡下老人肩扛着扁担。

    黄娥赶紧表态:“哥哥,我同你去。”

    褚素珍阻止:“姑娘家的,还去那里做什么,等一会儿衙役要来。”

    时穿狠狠一点头:“没错,小女孩,还是别去那个血腥场了。”

    说罢,时穿转身要走,黄娥急忙扑过去,一反乖巧聪明的举动,抱住时穿的大腿哭喊:“我不——你答应我的,我要跟你一起走。”

    褚素珍叹了口气,不再阻止。

    小女孩终究是小女孩,虽然一直装的很镇定,但对解救她的恩人还是很依恋,深恐一眨眼恩人消失了,结果发觉眼前一切不过是梦境——为了证明眼前的一切不过是梦境,她必须紧紧把握住那位拯救自己的人。

    黄娥一哭闹,褚素珍立刻忘了呕吐,她站起身来,再三安慰小女孩:“等会儿衙役要来,女孩子家,沾染上这些腌臜物,传出去名声不好……”

    时穿也蹲下身去,柔声保证:“我不走……唉,哪里走得了啊。”

    褚素珍继续帮着劝解:“说的是呀,这件事已惊动了官府。出了这件大事,没几个月的工夫,官府哪能结案?官府不能结案,时大哥是当事人,怎么能走?……你放心,我当时亲眼看到,你时大哥是好人,亲手击杀了那些拐子,救了这么多被拐卖的女孩,官府不仅不会论罪,反而要好好奖赏。”

    黄娥扬起泪脸,反复叮咛:“哥哥,你一定不走,不要我一眨眼,你又消失了,一定一定……哦,这事闹的这么的大,官府的赏金怕有三十贯吧,有了这笔钱,你好几年不愁吃穿,可以慢慢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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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这下可要死了

    第9章这下可要死了

    赏金如此丰厚?真的假的?

    时穿冲黄娥眨眨左眼,促狭地回答:“啊哈哈,三十贯,可是三万个铜板啊,我就盼着这笔钱吃香喝辣呢。”

    褚素珍拉着黄娥的手,帮腔:“不止三十贯钱,出了这么大的事,长卿这次一举捣毁了拐子集团,城中的大户为了自家女儿过上了安生日子,怎么也要随喜随喜……七七八八加起来,绝不止三十贯。”

    时穿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很肆无忌惮,放在这个时代显得很突兀,褚素珍不禁有点怀疑时穿原来的身份。

    这年头有教养有身份的人不能如此放肆地笑,即使高兴的时候,要淡淡的笑、含蓄的笑、温文尔雅的轻笑,如此才能显示出休养。现如今没哪个男人敢像时穿一样,笑的如此毫无顾忌。

    笑声中,时穿扛着红缨枪,一转身,昂然走出正殿。身后,一名士子低声嘀咕:“好鲁直的汉子。”

    人走了,事情消停了,呕吐感又回到了褚素珍身上,她强忍着恶心,搀扶着女伴,边走边对女伴轻声说:“我原来喜欢文采飞扬的男子,偶然接触到施衙内,发觉男人当中也有这种另类,不过我却不喜欢衙内那种不通诗文的粗鲁……想不到,粗汉里头,也有长卿这种令人不敢仰视的豪放。”

    她身边的女伴被弄得满身都是呕吐物的酸味,顾不得答话,强忍着恶心连声催促快走。

    这位女伴并没有感觉到褚素珍所说的英气,不过,海州府的总捕头蒙都头已经感觉到了。当他进入荷花院的时候,两腿哆嗦的站不稳,偶然发觉自己平常他看不上眼的纨绔、施小胖走的很稳健,他强撑着让自己站着。

    片刻过后,蒙都头忍不住招呼:“过来搀我一把,衙内,这院里的地怎么是斜的,我有点头晕。你不觉得吗?”

    施衙内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蒙都头,好歹你也是见过死尸的人,怎么如今这番模样?”

    两名衙役赶过来搀住了蒙都头,蒙都头辩解说:“过去咱海州城发生的案子,不过是夫妻打架就是财物失窃,鸡鸣狗盗的,虽然偶尔有一两个凶杀案,但那都是十年不遇,以前那些案子,场面断没有如此凶恶。

    娘也,你瞧,这具尸首胸骨全碎,这该用了多么大的力量,打出这一拳的人,那还是人吗?猛虎恐怕也没有这份力量啊。”

    正说着,时穿扛着红缨枪,晃晃悠悠的从堂屋里走出来,他走路的姿势很怪异,步态根本不像是在书院、学堂里学习过仪态的学子所具有——这样的人,施衙内介绍时说,对方也是读书人……蒙都头不信。

    考虑到对方已经被拐子打傻了,连续吃了一个月的蒙汗药,吃下去的药大约要论斤。施衙内没心思纠正对方,他单手一引,向蒙都头介绍:“这位就是徒手杀恶徒的好汉,这一拳,都是他打出来的。”

    蒙都头怕恶徒,最不怕的就是小老百姓,见到对方穿的很朴素,衣服也很不合身,显得很怪异……蒙都头站稳了双脚,甩开搀扶的衙役,询问施衙内:“真的,你亲眼看到了。”

    施衙内摇头:“我来的时候,搏斗已经停止了,现场只有一名被拐卖的女孩清醒,她倒是什么都看到了,这小女孩是江都县尉之女。”

    说完,施衙内觉得意犹未尽,又补充说:“黄县尉的女儿,口齿伶俐的很啊。”

    蒙都头打量着时穿,当他与时穿目光相撞的时候,他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

    在他面前的时穿,虽然举止怪异,但却像一个耀眼的太阳一样,让人情不自禁想回避对方的目光。

    于是,蒙都头目光转移,从院中的尸首上缓缓扫过,手里不由自主的模拟起现场的动作:“先是有人偷袭,大约是想用棍棒击打人的头颅,被打者甩手一拳,棍棒被击碎,持棍的人脖子被打断,当场丧命,尸身被击出两三丈远……天爷啊,这该是多么大的力量。

    哦,许是听到棍子断裂的声音,有几个人从四面八方扑来——此人应该被踢中了胸部,胸骨尽碎,身子被踢出老远;此人被一拳击打在肩膀上,肩骨断折,巨大的力量竟然使这人的腿骨都断了,脖子折了起来……哎呀,一拳、一脚,全是一击致命,没有多余的第二下。

    这里还断了两柄刀,刀刃全碎了,只剩下刀把……这这这,这一切全是你干的?”

    时穿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不错,当时头脑朦朦的,也不知道这些人哪来的,凭什么要拿棍子敲我,只觉得眼前人影晃动,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反正是见到影子就打,打呀打呀,糊里糊涂,就成了这样。”

    蒙都头两手端了端肚子,神情严肃的回答:“这是‘起床气’——人正睡得朦朦胧胧,突然间被人推醒,自然怒火万丈,见胳膊腿就打。

    施衙内都说了,听说你连续吃了一个月的蒙汗药——真是好胃口啊,瞧你这‘起床气’闹的,都与常人不一样。常人最多乱挥几下,你这都出人命了……这些都你干的?我却不信,瞧你文文弱弱的,来打我一拳试试?”

    时穿毫不犹豫,爽快地响应:“你确定……你确定想尝尝哥的拳头?哥告诉你,时间、空间对我来说不是障碍,力量也是。你决定了,可不要反悔哦。”

    “我说,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快点,本官忙着哪,哪有那么多闲工夫与你啰嗦。”

    “好,哥来了!”

    话音刚落,罡风扑面。几乎没人看清时穿是怎么移动的,只见时穿突兀的横跨了十几米的距离,抡起拳头冲蒙都头的脸砸过来……

    “停!”所有人都在声嘶力竭的大喊,唯独蒙都头喊不出来。

    猛烈的罡风迎面扑来,蒙都头只感觉到自己仿佛处在台风眼中,他站也站不稳,狂烈的风使他刚张开嘴,便被灌得满嘴满腹,肺部胀满了,一口气喘不上来,差点把他噎死,他感觉自己的嘴仿佛被吹气球一样被吹的两腮鼓起,腮上的肌肉不听使唤的痉挛着。

    “娘也,这下可要死了”,蒙都头睁不开眼睛,心里悲催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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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意外功效

    第10章意外功效

    风陡然停了,蒙都头后知后觉的听到心宽体胖的施衙内,用幸灾乐祸的嗓音乐呵呵的说:“都说他被人打傻了,你还要招惹他——人傻呀,压根听不出什么是试探,什么是真恳求?你瞧,连本县总捕头都敢打,可不是傻了吗?”

    蒙都头奋力睁开眼睛,刚才那股飓风将他的两眼刮得很生涩,他努力眨了好几下眼睛,猛然发现视线受阻了,就在鼻尖处,停着一只……小拳头。这拳头,皮肤挺白净的,手指上没有一点茧子,是一双没干过粗活的手。

    但就是这双拳头,刚才差点让他见阎罗。

    嗯,眼睛刚恢复正常,看东西有点变形,蒙都头觉得停在鼻尖处的拳头,仿佛透着彻骨的寒冷,比例大小令人恐惧……蒙都头一身冷汗顿时淌了下来。他小心翼翼的动了动胳膊腿,见拳头的主人没反对的意思,这才很缓慢,极其小心的把鼻尖从拳头前撤下来。

    等到了安全距离,蒙都头发现自己的脚有点软,眼前的地面似乎不是水平的,他东倒西歪扭了好几下没站稳,几个衙役见到这种情况,赶忙上前搀扶……

    脚下踏实了,蒙都头方带着哭腔说:“娘也,好恶的人,傻了都如此凶,这要是清醒起来,也不知该恶到什么程度?”

    施衙内哈哈憨笑着:“恶是恶了点,但还算彬彬有礼——人有字的,读书人。”

    蒙都头同情的望了望时穿那魁梧的身材:“你刚才说他吃蒙汗药吃坏了脑袋……娘也,原来蒙汗药还有这效果,能使人变得力大无穷,什么时候咱也连吃一个月的蒙汗药,也不知能否变得与他一样(力气大)?”

    施衙内乐呵呵的说:“人被拐子连续喂了一个月蒙汗药,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来自何处都说不清,你要像他一样,也吃一个月蒙汗药……你吃之前,一定提前告诉我一声,今后那豆腐西施,我就替你疼爱了……别客气,我不嫌麻烦。”

    两人谈论的主角,时穿一脸郁闷:“太不尊重人了,怎么当着哥的面,谈论人的智商问题。个个都说我傻了,哼哼,哥的智慧你们读不懂……也罢,我跟你们说不清楚。”

    蒙都头拍着大腿笑了:“这可不就是傻了吗?智商,这是什么词?……行了,咱别管他胡言乱语了,衙内,你先把桃花观主放了,我们进去荷花院查点一番。”

    时穿插嘴:“岂有此理——为什么要放了观主,那群拐子长年累月租用桃花观的房间,我不信观主一点看不出蹊跷来。没有桃花观的掩护……”

    蒙都头不耐烦的打断时穿的话:“你是傻子,我不跟你计较,衙内该知道究竟——道士、道姑,道家的东西有专门的道监宫监衙门管理,咱俗人插手道观的事儿,万一那群道士告上去,当今道君官家(皇帝)轻饶不了我们。咱平民百姓,犯不着跟那群装神弄鬼的家伙打擂台。”

    这话刚说完,蒙都头突然想起他是在跟谁说话,赶紧看了一眼旁边的施衙内,脚下轻轻向衙内移动着,悄声问:“衙内,我这么训斥他,没问题吧。”

    施衙内也有点两腿发软,他嘴上却不肯服软,强作镇定的回答:“没干系,这人虽然凶恶,但也知道扶幼助小,见了那些被拐卖的孩子们,还知道恻隐——正常人啊。”

    稍停,施衙内望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时穿,总结说:“总之,这傻子是个好人。”

    蒙都头重重的点点头:“作孽啊。这些拐子也不知道心怎么长的,人本来有父母,从小在父母呵护下,个个都是家中的心肝宝贝,他们下手拐出来,不管人的父母多伤心……这些小女子无论将来卖入勾栏瓦舍,还是送入大户人家做奴做婢,从此都是落在泥地里头任人践踏,可恶啊。”

    蒙都头一边说着,一边向正屋走去,丢下了时穿依旧站在院子中。

    站在门口随意冲屋里张望了一眼,蒙都头问:“屋里被人翻动过,谁干的?”

    站在院中的时穿毫不客气的回答:“我!”

    蒙都头脸色一变,他怒气冲冲的张开嘴,但马上他又把嘴闭上了,换了一副笑容,温柔的问:“时大郎为什么要翻动里面的东西?”

    时穿老实的回答:“我翻出了拐子名册,上面记录了大多数被拐女孩的来历,被拐地点、时间、经手人……都记录的很分明,现在名册在褚姑娘手中。”

    施衙内诧异的问:“大多数?什么意思?”

    “里面少记录了一个女孩,最小的那位七八岁女孩子不在名册上,另外,我也不在名册上。”

    这解释蒙都头可以接受,他一边观察着屋里的情景,一边回答:“宋律:拐卖未满十岁的女孩是死罪。拐子不记录那名最小的女孩,肯定是怕名册遗失被人当作证据。

    至于你嘛……我听说拐子打算今晚把你埋进荷花塘。你又卖不上什么钱,又是马上要埋了的人,拐子花那闲工夫记录你干什么?”

    时穿仰望着天空,随口回答:“这样啊,这解释说得过去。”

    当时,时穿的表情很落寞。

    蒙都头以为对方是因为从名册里找不出自己的来历,因而感到很失望。如今有施衙内作证,加上一群“三月三”游春的仕女士子做旁证——蒙都头认为,这名叫时穿时长卿的汉子,来历已经很清楚了:他就是被拐子敲了闷棍,然后连续吃了一个月的蒙汗药,把脑子吃糊涂了。

    蒙都头抬起脚来,一边向堂屋里走一边安慰时穿:“时大郎无需烦恼,一天想不起自己的来历就多想几天,慢慢回忆,总有想起来的日子……

    唉,也是你下手太狠,一个活口都没留,那位外逃的拐子首领也不知道回不回来,我们这些衙役进进出出,也许那厮远远的看了,已经动身潜逃了。如果这样,恐怕你这辈子都要靠自己了。”

    衙役们开始咋咋呼呼开始收拾院中的尸体,时不时发出惊叹声。蒙都头进入屋内搜查,施衙内并没有跟着进去,他走到时穿身边,抬起头来打量着时穿,而后笑呵呵的问:“时大郎无需发愁,这群拐子被你收拾之后,官府总要给一些赏金。钱虽然不多,但短期里头也能让你衣食无忧——除了打架,你还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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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勘察报告

    时穿皱起眉头:“还会什么?……不好说啊。”

    衙内哈哈笑了:“你是会的太多,所以不好说,还是想不起自己都会什么才这么说——我看是后一种情形。

    没关系,你打架这项本领已经够出色了,其他的,什么都不会也足以谋生了。”

    施衙内顿了顿,豪气逼人的继续说:“我雇你,今后你就跟我混,我叫你打哪个你就打哪个,别人想打我,你就给我狠狠揍,我想打别人,你给我更狠地揍,简单吧——我给你一个月三贯钱,简单吧?”

    三贯钱就是三千个铜板。

    时穿望着院里忙碌的衙役,心不在焉的回答:“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等眼前的事了结了,再说。”

    这话已经是明显的拒绝了,施衙内并不恼怒,如此一个恐怖的人物,他要真花三千钱雇上了,那才叫稀奇。

    此时,院中的衙役还在收拾尸体,蒙都头从正屋探出头来,不停地喊过两三名衙役进屋帮忙,而后那些进屋的衙役随后春风满面的走了出来,稍后,新人不停地饱含欣喜跑进正屋,顿时,正屋门前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施衙内发觉时穿的注意力被衙役的进出所吸引,他哈哈一笑:“肯定是蒙都头在屋里翻出了拐子的财物,故而依次把衙役喊进去分赃——这不新鲜。咦,你原先也翻过正屋,怎么不就手拿点。不过你不用担心,你等着,蒙都头回头也会塞给你一点……

    当然,也会有我一份钱财。但我家大业大,这点小钱不在乎。你已经完全忘记了过去,今后必定谋生艰难,我那份钱儿,你也收着吧。”

    时穿拿人手短,顺手拍拍施衙内的马屁:“衙内是个热心人……褚姑娘也是。”

    哦,记得如今这年代正是北宋最辉煌的年代,铜钱含铜量足,足足一千个铜板才是一贯。再过几年,废纸开始当钱用,这种废纸称之为“交钞”。朝廷滥印钞票导致通货膨胀,随后,八百个铜板,甚至六百个铜板都能当作一贯,再后来,朝廷干脆铸造大钱,以一当十,一百个铜板就成称为一贯,而一千个铜板则称之为“足陌”。

    宋代的一个铜板相当于现在多少钱,好像没有定论。有人拿黄金作为比价物计算铜板的价值,也有人拿粮食价格作为比价物……但这些似乎都毫无意义,宋代人挣得是铜板,花的是铜板,三千个铜板花起来的感觉,跟现代三千元一样的感觉,而以铜板数计量的物价水平,两个时代大约也相差无几。

    比如:月薪三千,这是一个不高不低的薪酬。宋代一个县吏月薪也就五贯,而现代,县科级公务员月薪大概也是三千块。但同样的是,历朝历代,官员都享受各种名目繁多的补贴,只看工资表上的薪水数目,似乎没有可比性。

    时穿正思索着,施衙内在一旁笑了,见牙不见眼的答复时穿的恭维:“那是,褚姑娘是热心肠,总见不得人世间的不平事,可这世上……就拿眼前来说,衙役们辛苦一场,总的有点外快吧?拐子的钱,不拿白不拿,等会分我们一份,那是封口费,我们如果不接受,衙役们也不能安心。”

    时穿歪歪嘴,没有搭腔。

    刚才他已经看出来了,褚姑娘号称才女,实际上是一位正义感过剩的女孩。她一直被人捧在掌心,众星捧月的宠爱呵护,也让她做事无所顾忌,可以随意的抛洒自己的爱心……不过,扪心自问,见惯了薄情寡义,再见这样一位总怀着一片善心对待他人的善良女子,时穿心中一点柔软被轻轻触动?

    稍后,蒙都头果然夹着两包裹从屋内钻出,装模作样的走到时穿面前,一边递给时穿包裹,一边说:“时大郎,这包裹里似乎是你的东西。”

    包裹很沉,时穿接在手里掂了掂,包裹里的铜板哗哗一阵响。

    之前经过施衙内的提醒,时穿也爽快地点点头:“果然是我的东西,多谢蒙都头了。”

    蒙都头随即又捧出另一个包裹,递给施衙内:“衙内,刚才你跟歹人打斗,似乎遗落了一点东西。”

    衙内乐呵呵的笑着:“都交给时大郎。哈哈哈哈,我有个见义勇为跟歹徒打斗的名声,已经够了,钱财,都是小事。”

    好吧,时穿再度接过施衙内那份包裹……这包裹的分量,比自己那份还要沉。

    一手提一个包裹,时穿暗自一声叹息:“得了,哥就一个俗人,做不出视钱财如粪土的模样,收下了。”

    时穿收了包裹后,大家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刚才施衙内话里有话,蒙都头赶紧敲定:“时大郎,你看这勘察报告该怎么写?”

    时穿傻傻的笑着:“随便,随便你们怎么写。”

    于是,这份报告记录为:施衙内与海州城第一才女褚素珍姑娘,伙同一群男女在桃花林中踏春,忽闻桃花观莲花院内有打斗声,勇敢的施衙内带领几名家丁冲入院中,在弄清楚打斗一方是拐卖妇女团伙后,施衙内正气凌然的喝斥了拐子,见到拐子不听劝阻,他义不容辞的加入到防拐事业中。

    经过剧烈的打斗过后,拐子被全歼,被拐卖的妇女都被解救下来,施衙内又不辞辛苦的喊来了衙役,经过蒙都头认真细致的勘察现场,弄清了整个事情的真相……

    整份报告中,褚素珍姑娘的身影除了在开头被提了一下,剩下那些时穿最认为感动的情节,比如她强忍着恶心与恐惧感,依次救醒被拐卖女童的事儿……全被隐瞒下来。

    时穿有点难以忍受,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施衙内拿着那份报告,不满意的品评说:“沾上拐卖事件,对女孩子的名声不好啊。乡野之人无知,免不了要猜测拐子如何羞辱那些小娘子……若是有嫉恨者在其中推波助澜,姑娘的清白可就全毁了……要不,咱将褚姑娘的名字彻底抹去?”

    刚刚都一起分赃过了,蒙都头自然要满足施衙内的小小要求:“行,衙内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其实,某等衙役最关心的是拐子随身携带的物品,不知该怎么计数?”

    施衙内一扭头,抬脚往外走,一副撇开关系的样子:“哈哈,我在父亲那里的时候,遇到这样的事,总是主官那里留一半,剩下的,浑不知去向……具体怎么的,我也不想懂,衙内我要赶紧去照看褚姑娘了。”

    蒙都头立刻响应:“同去同去,听说那些被拐女孩还在正殿,我也去安慰她们一下。”

    施衙内与蒙都头并肩而行,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着城中的家长里短,蒙都头借借此跟衙内套近乎。而后者一点没有官宦子弟的盛气凌人,他毫无没心眼的跟蒙都头谈着邻里间的琐事:“都头,你跟豆腐西施那事怎么样了,哈哈,我可是听到一些传闻,海州城知名的这块毒豆腐你也敢吃,某真佩服你的虎胆雄威。”

    施衙内的取笑让蒙都头觉得很亲切,他讪笑着:“这不是受人之托众人之事嘛——前任总捕头留下的遗孀,我怎能不多看护一下……再说,咱孩子也没人照顾。彼此都是孤独人,所以我琢磨着……娘也,我那孩子三岁死了娘,可怜我一边在县里应差,还要照顾一个没娘的孩子,苦啊,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我怎么过来的。”

    此时,众人已经走到了桃花观的正殿,蒙都头与施衙内走在队伍前面,时穿最后。他一个肩膀上扛着一个包裹,手里拖着红缨枪,枪尖在地上划着,一点也不心疼,还背着包裹东张西望,满脸的好奇。

    门里传来一个声音:“你自家也有孩子,更该知道做父母的感觉,你家孩子若被人拐了去,你会怎样?”

    说话的是褚素珍,她听到脚步声迎了出来,身后紧紧跟着黄娥。黄娥灵动的目光望见了时穿,赶紧快步上前来接对方手中的包裹。

    包裹很沉,黄娥几乎拖不动,但她坚决拒绝时穿的插手,脸上挣得通红,一点一点的拖动包裹前进。

    此时,听了褚素珍的责问,蒙都头陡然暴怒:“谁?谁敢动我的孩子,我剥了他的皮。”

    褚素珍责备的望了一眼时穿,叮嘱:“即然这样……时大郎你还是站在门外吧,你一进来,孩子们见到你免不得又要恐慌,又或许触景生情,想起那些拐子。”

    时穿好脾气,他一点不计较:“那好,我在门口给你们站岗。”

    黄娥赶紧插话:“我陪你,哥哥。”

    蒙都头望了一眼黄娥,脸上对上笑:“这位就是江都县知县的女儿么?黄姑娘请稍候一下,我先进去清点人数,马上回来伺候。”

    黄娥口齿伶俐的回答:“都头也无需陪我,有哥哥陪我就行了。”

    说完,黄娥紧紧牵住时穿的手摇了摇。褚素珍站在门槛上,见了黄娥的小动作,心事重重的望了一眼后者,轻轻叹口气,尾随蒙都头走进正殿,一路继续说这话。

    此刻正殿里多了妙泰道姑,她向进来的蒙都头打了个稽首,解释说:“褚姑娘刚来换衣服时,说起这些孩子没人照顾。这事发生在我们庙观,现在观主被拘押,观里总要派个人出来充充场面……可怜那些孩子,我也来尽一下心意。”

    蒙都头赶紧拱手:“妙泰师姑客气了,我马上释放观主。不过,在下来的匆忙,确实没有带上照顾孩子的婆子,还请妙泰师姑多多帮忙。”

    妙泰一声叹息:“出了这种事,庙观名声也坏了,我怎么在这里住得下……罢了,我陪你们把孩子送入城中,再另寻其他的地方修行吧。”

    蒙都头再鞠一躬,小心的问:“这话不该我问,我顺嘴说一句,师姑如果觉得不方便回答,就当我没问——这伙拐子常来常往,观里从没有人看出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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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娇痴不怕人猜

    妙泰脸沉下来,过了一会儿,她柔柔的回答:“这话就当我没说——原来是看出一些蹊跷的,只是我独门独院独居,别人不来打扰我,我也不愿多事。”

    褚素珍瞪大眼睛,跺着脚责问:“十多个女孩啊,这么小,从此再见不到父母……年年如此发生这样的惨事,怎么能避而不听,闭目不看。”

    妙泰一声不响的垂下眼泪。

    蒙都头神色尴尬,施衙内赶紧上前,用身体隔开褚姑娘,宽厚的说:“妙泰师姑如果早早揭发出这件事来,恐怕也活不到今天,这桃花观地处深山,人迹罕至……”

    褚姑娘瞪大两眼,不甘心的继续说:“十多个女孩,怎能事不关己……”

    施衙内赶紧遮掩:“好了好了,谁是谁非的问题不要争了,我看环娘急着想出去,你领她出去,把环娘交给时大郎照顾。”

    环娘就是那位最小的女孩,她记不清自己姓什么,也说不出自己来自何方,拐子的账本上也没记录她的存在,仿佛她根本不该存在。

    褚素珍咬了咬嘴,默默领着环娘走出殿门来到院中。大院里正窃窃私语的时穿与黄娥,见到褚姑娘的身影出现,立刻停止了交谈,黄娥随手将拖不动的包裹扔在地上,冲环娘张开看手:“小妹妹,快过来,屋里闷得慌吧?”

    环娘迈动小腿跑过去,仰起脸来询问黄娥:“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吃饭?我饿了。”

    褚素珍一听这话,原本打算顺嘴跟时穿抱怨几句人心凉薄,此时也将原来的话遗忘,她牵起小姑娘的手向院外走:“桃花林中还有我们扔下的食物,我去给你收拾一点。”

    没走两步,褚姑娘又停住脚步,发愁的说:“那桃花林里,我们丢下的食物都是些冷食,你这小小的身体,似乎应该吃点热的汤水。”

    褚素珍这一停步,环娘赶紧用手捂住嘴,胆怯的看着前者,小心的表白:“姐姐,我不抱怨,你别打我。”

    这句话让褚素珍禁不住流下泪来,旁边的时穿用手中的枪杆狠狠的跺了一下,粗声粗气的说:“从今往后,谁敢打你,先问问哥的拳头再说。”

    环娘眼中泪花转动,褚素珍不禁默默垂泪。黄娥赶紧牵起环娘的手,迫不及待的对时穿说:“哥哥,这可是你说的,你可不能说话不算哟。”

    时穿瞪大眼:“啊!这个……”

    黄娥也不追究,赶紧转身安慰环娘:“环娘别怕,有哥哥保护,今后没人敢欺负我们……走,我们找一间厨房,生火做饭。”

    时穿用长枪一挑两个包裹,将两个分赃的来的包裹串在枪杆上,而后将枪杆轻松地甩向肩膀,怒气冲冲的说:“走,找厨房去,谁敢拦阻,一律打扁。”

    刚才还在郁闷的褚素珍顿时咯咯笑了:“你果然脑子被打坏了,说话的遣词造句都跟常人不一样。”

    对于这话儿,时穿假装没听到,他埋头领着三个女人走出正殿所在的院落。待在院口守护的家丁们早已听到了时穿的话,迎着时穿,手一指不远处:“大郎,那是观里的厨房,我们有伙计正在灶上烧热水。”

    厨房里烧的不是柴草,居然是黑色的煤炭。

    这间厨房很大,七八个灶台,有两个灶台正用着,灶上烧着开水。负责烧火的家丁见到时穿过来,带着看笑话的心理问:“大郎,要帮忙吗……那你可要稍等会,等我把这锅水烧完就帮你们生火。”

    时穿没说话,褚姑娘为难的看了看灶台,扭过头去,小声问黄娥:“你会什么?”

    黄娥微微一笑:“我……厨房的活儿,我可什么也不会。”

    环娘插嘴:“环娘不吃闲饭,我会生火,俺娘做饭的时候都是我来烧火。”

    时穿打量着厨房内的物品,回答:“生火最简单,我看到墙角有引火的柴草,你们生火,我来寻找食物。”

    转一圈回来,时穿发觉三个女人脸上已摸得跟大花猫似的,黑一道白一道全是手指印,环娘扮相还好一点,褚素珍正在吮指头,一见时穿出来,马上把指头从嘴里拿出来,递到时穿面前,带着哭腔说:“瞧,我的手被扎了,这柴草好硬啊。”

    褚姑娘的话里竟然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这语态毫不矫揉造作,仿佛理所当然。她话里的娇媚让时穿愣住了,他忍不住也想把那根指头送到嘴里吸吮一番,但他一伸手,褚素珍又把指头塞到自己嘴里。

    红红的嘴唇,白嫩的手指,加上那股撒娇的神态,让时穿充满保护欲望。此时此刻他只想用那句诗形容:“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最是分携时候,归来懒傍妆台……”

    正发愣,褚素珍含着指头,含含糊糊的问:“你出去半天,可找见了什么,打算做点什么吃的?”

    时穿借低头的机会掩饰脸上神情,回答:“在菜园里随便拔了几颗菜苗——哦,我打算炒两个小菜,熬点面糊儿,先让大家垫一点肚子,然后……”

    话正说到这儿,莲花院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时穿停住话题,侧耳倾听。

    紧接着,衙役急切的响彻云霄:“快——堵住他。这厮怕是拐子头。”

    随着这声喊叫,兵器碰撞声、格斗声、跑动声,拳脚相交声,纷至沓来,乱成一团。

    烧火的家丁丢下手里的活儿急忙向外跑去,厨房里的时穿抬了抬脚,突然止步,喝令家丁:“保护姑娘,先带姑娘们去正殿,防止别人调虎离山、声东击西,快去,荷花院那里有我。”

    惊慌失措的烧火家丁顿时找见主心骨,他长出一口气:“有大郎出手,别处就放心了……来来来,伙计们,多过来几人,护住褚姑娘退向正殿。”

    时穿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亲眼看着家丁护住褚姑娘一行人退入正殿,这才倒提长枪,悠闲地向正殿大门走去。

    走到院落中时,瞧见蒙都头颤巍巍的走出了正殿,一路还依依不舍的拉着施衙内的手:“衙内,这里人多,拐子头儿一定不敢来这来,你还是陪我走一遭吧……”

    眨眼间,黄娥又从正殿冲出,依依不舍的牵着时穿的手不放:“哥哥别走,官上既然已经接手了,你再插手不合适,还是留下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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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调虎离山计

    荷花院那头,打斗声仍在继续响着,听声音,那位拐子头很艺高胆大,在六七名衙役的拦阻下,依旧左冲右突,还不时杀伤衙役——荷花院不时传来的惨叫声,只有衙役的嗓门。

    施衙内正好望见褚姑娘也走出殿门,他坚定的拒绝蒙都头的邀请:“听声音,莲花院里只有一个人,但还不知道有多少歹徒藏在暗中?那拐子头去而复返,或许是去荷花院取什么重要的东西;也许只是调虎离山计,真实目的是冲这些被拐女孩的……都头,你自去莲花院,这里交给我。”

    绝望的蒙都头猛一回身,见到了时穿,顿时就像溺水的人捞到一块救命木头,他眼巴巴的说:“时大郎,你也留在这里吗?”

    时穿轻轻甩开黄娥的手,又轻轻摸了摸黄娥的脑袋,再轻轻拍拍缩成一团的环娘的肩膀,叮嘱:“你照顾好环娘。其他的,交给我。”

    说完,时穿倒提长枪,冲出殿门,向荷花院奔去……

    荷花院院门大敞着,透过敞开的大门向里望,荷花院内的打斗已经进入白热化,两名衙役已受重伤,一仰一卧歪倒在地上;三名衙役轻伤,跳动起来,只见身上不停冒出红色的血花,但他们顾不得伤口,仍在坚持缠斗。

    一个中等县内,衙役快班额员十五人。这次报案的是施衙内,蒙都头很给面子,带了九个衙役过来,等于将县内三分之二的武装力量带来了,不过,这份力量似乎过于脆弱,如今半数衙役负伤,包围圈已被扯的支离破碎。当时穿赶到的时候,拐子首领已冲出包围圈,正在向院门口窜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时穿眼角扫到快速移动的人影,他二话不说,抡起长枪狠狠地砸去。

    只听铛的一声,那拐子首领引刀承受了这一重击,顿时感到一阵巨力涌来,他站不稳脚跟,踉踉跄跄倒退几步,好不容易站稳,只感到双脚沉重,胸膛像拉风箱一样呼哧呼哧直喘,脚下再也迈不动……

    这就结束了?

    时穿横着长枪,枪杆在时穿手中颤动,发出嗡嗡的声响,而时穿并没有继续进攻的欲望,他原地站着,说:“都告诉你别惹我,你怎么就不听话捏?!”

    两人交手情景,被尾随的蒙都头望见,他远远地就放缓步伐,暗自嘀咕:“娘也,我验尸的时候,见那群拐子死状可怜,以为那时大郎定有通天彻地之能。但看他闲时手不离枪,还想着这人必使一手好枪棍,舞起来花团锦簇的,必是好看……

    没想到啊没想到,高手就是这番模样,一柄好枪到了他手里,浑被当作劈柴用。世间哪家的枪法中,有这样乱轮乱砸的招式?……冤呐,那群拐子竟然死在这样乱劈柴枪法——嗯,该是‘乱劈柴棍法’当中,真是悔死。”

    蒙都头越想,脚下走的越慢,正在犹豫进不进院门,场中再次发生变化,荷花院的一面临街院墙猛然发出轰隆一声巨响,墙壁摇摇欲坠。紧接着,又是连续几声巨响,斜对着拐子首领的院墙轰然崩塌。一片尘土飞扬中,一名轮铁锤壮汉从豁口露出,招呼说:“兀那插翅虎,向这来。”

    被时穿一棍砸退的拐子头还在喘息,听到招呼他身子耸了耸,脚下却没能移动分毫。

    就在刚才,轻伤的三名衙役得到时穿救援,好不容易获得裹伤的机会,眨眼间又听了这话儿,急忙丢下手里的活儿,重新抄起家伙。

    而未曾受伤的四名衙役动作慢了一步——刚才他们配合时穿,拦在拐子首领的后方,这动作刚刚完成。突然间,撞墙的巨响传来。他们听到动静,不自觉的停住脚步,扭头注意声响发出的地方。

    这一停顿,形成了时穿在前,拐子首领在后,受伤的衙役还没来得及上来,拐子头侧方的墙倒了,一名极凶恶的壮汉出现在衙役身后的墙外……

    顿时,包围圈处处漏洞。

    几名裹伤的衙役见到情形不对,他们重新提起武器,冲着崩塌的墙冲去,企图堵住缺口——少时,尘土已落定,崩塌的墙壁豁口处,院外的虬髯大汉露出狰狞的笑容,他扬了扬手中的大铁锤,冲衙役呲开了牙:“谁敢拦我?”

    局面如此紧迫,那拐子首领居然寸步没移动,四名身上完好的衙役回过神来,大呼小叫的散成一个半圆围住了拐子头。他们一边将手中的棍子舞得呼呼作响,前进一步后退两步的,做出恐吓姿态。

    墙外面的壮汉,再次出声招呼拐子首领:“兀那插翅虎,还等什么,你只管走,我来断后。”

    拐子首领再次耸了耸身子,脚下依旧未移动分毫。突然,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的笑容,目光随即落到时穿手中的枪杆上——此时,时穿手中白蜡木做成的枪杆依旧颤动不停。

    拐子首领眼中露出嘲弄的笑容,他张开嘴,鲜血像拧开水龙头一样从嘴中溢出,但他毫无所觉,噙着满嘴的鲜血,含含糊糊的说:“好枪,这枪杆还是我亲手挑的……”

    时穿微笑,回答:“是呀,你真是好眼光。”说完,他手中长枪一挺,枪尖毫不容情扎进拐子头领胸口,轻松地仿佛捅穿一张破纸。

    眨眼间,枪尖从拐子首领背后露出。

    做完这件事后,时穿松开枪杆,脚下开始奔跑,当他与拐子头领擦肩而过的时候,用描述自家后院大白菜的口气,平平常常的说:“有多少女孩因你毁了这一生,有多少家庭因你而痛苦不堪,而你却依靠她们的血泪而富足,你这是——死有余辜。”

    时穿是冲墙边那名壮汉扑去的。

    见到时穿扑来,壮汉冷冷的扬起了手中的铁锤。

    那铁锤似乎是铁匠打铁用的工具,瞧体积,大约相当于现代的八磅锤大小。在铁匠的工具当中,这种锤子属于大号锤,一般用来锻造铁件的粗胚。

    凭借这副锤子,墙外的壮汉三锤砸倒了墙壁,此刻他见到时穿赤手空拳扑来,他有信心将时穿砸个骨折筋断。

    时穿的动作很快,奔跑的速度简直骇人听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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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打铁师傅的迎击

    只一眨眼,时穿已经从院口处奔到院中央,再一眨眼,时穿又从院子中央起步——这样的连续动作,时间跨度似乎并不连续,墙豁口外的铁匠,脑海中遗留的第一个残影是时穿站在插翅虎身边,第二个残影则是时穿到了庭院中央,连续两个残影仿佛放幻灯片一样,中间毫无停顿,前后毫无联系。

    当然,这位宋代铁匠是不知道什么叫“幻灯片”的。

    “来得好”,铁匠扬起了锤子。

    “接着——”奔跑中的时穿随随便便的一扬手,一团黑影冲铁匠扑去。

    那铁匠刚刚把铁锤扬起,此刻见到黑影扑来,他怪叫一声,再度张口喊:“来得好!”

    说罢,铁匠抡起铁锤砸了过去。

    长年累月锻打铁胚,讲究的就是眼明手快。铁匠当年学艺的时候,作坊的大师傅一手夹着通红的铁块,不停的翻动着,另一手用小铁锤不停的敲打——大师傅手中的小铁锤能有多少力量,他敲打的目的不是为了锤击铁块,是在用小锤指明重锤锤击的落点。

    这小锤落在通红的铁胚上,发出清脆的叮声。而负责掌锤的二师父则需要在这电光火石中,将重锤砸在大师傅小锤敲击的部位,而后发出轰然一声巨响。

    大师傅、二师父如果配合的好,铁匠作坊的叮咚声会非常富有节律,活像是伦巴舞节拍一轻一重,并一直响彻几个小时,节奏一点不混乱。更有甚者,这伦巴节奏能响彻一上午,直到铁胚被敲出粗略的形状,才由三师傅带领学徒接手,进行精细化作业。

    一般来说,学徒在铁匠作坊做三年烧火徒弟,才能有资格跟随三师傅轮锤敲打粗胚;而后再抡五年锤子,如果悟性好,才有机会升任二师父——站在豁口外的铁匠,从八岁开始学艺,每天都瞪着通红的铁块敲打铁胚,这么多年的训练下来,庖丁解牛、卖油翁的技巧对他来说,都是小菜,在电光火石中砸中一个物体的指定部位——无它,但手熟尔。

    对面飞来的物体越来越庞大,等飞到跟前,铁匠作坊的二师父已经看清,这是一块青石板,上面还带着一些泥土,泥土很潮湿,好像是刚从院中的地面上揭起来的。

    石板飞行的速度很快,二师父在这风驰电掣中,居然能够分辨出石板上面的纹路,并把这块石板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他很为自己的理智与清醒而得意。

    这么多年了,在刺目的红光中,在灼热的热浪中,我要看清大师傅小锤的落点,并在一秒中不到的时间内,把重锤砸在师傅指点的部位上,我容易嘛……如今我已经出师了,这一锤子敲过去,插翅虎赠送的酬金够我开店了,从今往后,我也是大师傅了。

    石板是扁的,砸过无以计数的铁胚的铁匠,很清晰的知道石板的弱点,只要顺着石纹砸在石板的中央,凭他的力量,绝对有能力将这石板……一砸两断。

    电光火石中,铁匠铺已经出师的二师父还在考虑:或许,还应该留点余力,然后借助石板的冲击力收回铁锤,等对面的凶人扑上来,再回荡铁锤,一锤砸在对方胸膛……啊,不对劲,怎么留不下力量,这块石板的冲击力——太大!

    院落内的衙役们看到的景象是:一块青石板在铁匠的锤子下轰然粉碎,但石板带过去的冲击力让铁锤回荡开来,锤头重重回击在铁匠的胸膛。

    当锤头回击的时候,铁匠作坊的二师父思路特清晰,在不到百分之一秒的时间里,他突然想起插翅虎的状态:不好,这个人力量非常大,插翅虎仅仅挨了对方一棍,已经挪不开脚步……这石板,真的跟铁块不一样,铁块它敲不断,而石板虽然碎了,冲击力仍然在……

    当铁锤撞到二师父胸膛的时候,二师父可以感觉到胸骨的碎裂声,在剧烈的疼痛涌上来前,二师父清醒的产生一个疑问:奇怪,那厮扑来的时候,我怎么仅看到两个画面?没错,那厮是在院中停留了一下,但他什么时候做出弯腰动作?什么时候从地面掀起这块石板扔过来……

    不对,我这双眼睛能在十分之一秒里,看清大师傅小锤敲击的落点,为什么,我偏偏看不到对方揭石板的动作?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二师父临死前非常清醒的思考着这个疑问……紧接着,排山倒海般的疼痛从神经末梢涌来,二师父没来得及将这个疑问说出口,直接倒地,死亡。

    紧接着,衙役们看见时穿的身影扑出豁口,他们眼一花,仿佛时穿的身体似幻影一样,穿过了铁匠的身体,晃眼消失在院外,随后,院墙外响起了一声惨叫、两声马嘶。

    一切重新归于平静。

    院外的蒙都头直到事态平静,两腿才充满了力量,他挺着胸走进院落,怒气冲冲的询问:“怎么回事,怎么让匪首冲进了院落?……哎呀,王三麻子不对劲了,都愣着干啥,赶紧找大夫。”

    一名未曾受伤的衙役喘着气,软倒在地上,苦笑着回答:“这群山之中的,哪里找医生啊?”

    旁边另一名衙役虽然浑身受了四五道轻伤,但伤都不重,不过是浅浅的擦痕,虽然浑身上下看起来鲜血淋漓,很有点触目惊心的感觉,可精神头十足。他连伤口都来不及包扎,正四处搀扶、照顾兄弟,听到都头的责问,他一边撩起衣襟撕扯布条包扎一边回答:“都头,我等刚刚把院里的尸体清理完毕,院外突然翻墙跳进一人,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他便冲进正屋里,顺手砍伤了拦阻的两人——王三麻子就是那时候受伤的。

    这人冲入正屋后,我们本来还在高兴,想着把他堵在屋里,正好瓮中捉鳖,没想到他一眨眼又冲了出来,连续打伤我们几个人……都头要是来的晚一点,这家伙就要夺路而逃了。”

    院门口,时穿的身影再度出现,他刚好接过衙役的话尾,说:“不错,这家伙在墙外布置了两个接应的人,有个人手里牵着三匹马,大约,等此人冲出院门后,会立即骑上马远飚千里。”

    蒙都头犹豫不定:“此人去而复返……明明见到院中的衙役,知道此事已经惊动了官府,他怎么还要执拗冲进屋里……”

    时穿没答话,不慌不忙的走着,但衙役们见到这种不慌不忙的步态,不自觉得闪开了道路,任由他不慌不忙地走到庭院中心。

    ps:鼻涕泡泡泡、云从龙中、留泪、天下落木、天竺猫、书友090820125556759等等书友,你们所有人的支持我懂的!今天心情好多了,前几天93岁高

    龄的外公因为肺炎住院了,远在千里之外,我除了焦虑、忧心,能做的就是为他祈福。幸好在医院工作的妈妈专程去看望他,没成想竟发生这么大的事,不幸中的万

    幸,及时就诊,对症用药,目前好多了。请各位书友帮我一起祈福,爱和祝福也是一种能量,冥冥中没准就能让我外公尽快康复,感谢所有的支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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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宋介绍: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蠢的时代;这是创造的时期,这是毁灭的时期;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但总的来说,这还是个最好的时代。
身处于这个灿烂的时代,快乐地赚钱,幸福的追逐,畅快的爱恋,享受人生,就这么简单。
(本站郑重提醒: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切勿模仿。)兴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兴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兴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