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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赤虎     兴宋txt下载     兴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32章 九品王爷

    这话说完,罗二望了一眼正在进门的嫂嫂,似乎在抱怨嫂嫂没把自己的嫁妆给他这位兄弟多分点。猪素珍听到罗二话中有话,嘴唇蠕动了一下,但仅限于嘴角抽了抽,过后,她神色如常的低头继续向院子深处走去。

    倒是时穿实在忍不住了,他一边挥手让团练们散开,一边很无奈的解释:“罗婆婆,这“投充田,嘛,在罗兄名下,它叫“投充田,;如果转到罗二头上,那就是普通农因,要照章纳税的。投充人是冲着进士那块牌子去的,凭计么要把田地无偿送给罗二?”

    罗母眼珠一转,有气无力的说:“自家兄弟,还分那么清楚干什么,等他大哥回来了,让他大哥立一份契书,就说把田地卖给弟弟就行。”

    竟然无耻到了这种程度,时穿无力的摇摇头:“进士的投充田是卖不出去的,就算买了,也卖不出价钱来,因为谁买了都要补交赋税。”

    罗母拍手:“那不正好吗?今年海州县免税,他哥哥得了投充田立刻转手卖给弟弟,一个税钱都不用出,就能帮弟弟置办一份像样的家业来………媳妇,你赶紧催人去迎迎自己夫君,趁这个月咱把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下个月,官府一年的免税期到了,又该收税了。”

    时穿很无奈的摇摇头,真的是无语了。

    他一挥手,团练们散开人墙,时穿紧接着招呼大家继续赶路,赵师侠若有所思,王宜之凑了过来”问:“猪素珍,这个名字我之前隐约听说过………噢,听说前阵子海州举人上书,弹劾罗望京家门不谨,默许母亲私夺妻子嫁妆,给弟弟娶亲…………”

    时穿深深地看了王宜之一眼,这位王安石后人”身上已经看不到王安石的偏执,倒显得像人类一份子了。稍停,时穿回答:“哈哈,站在罗望京的立场来说,猪姑娘在海州动乱时曾遇匪人袭击…………按礼教说法”这样的人已经白璧微瑕,事后其父将她快快嫁了出去,一个名声坏了的女子能嫁给了一位举子家庭”若从常情衡量,他父亲似乎已经对得起她了。

    论语中说:“漫藏梅盗,冶容诲淫”人的财物被偷了,收税的官府没责任,强盗也没责任,全怪被盗者没把财物藏好;女子被人糟蹋了,收税的官府没责任,犯事流氓也没责任,全怪那女子长得太美让人心动。

    以上,是伊1学派宣扬的主要观念,但同样”发明这套学术的程氏两兄弟,自己都没身体力行这种学说。

    王宜之是王安石的后代,他身上虽然没有了王安石的偏执,可王安石的学术观念仍是其家传。二程学派那种打着遵循古法古礼名义”实际行动上却是对别人严苛对自己宽容的学术观点,是王安石生前就反对的。作为王安石后人,王宜之马上说:“这话不对!若“漫藏诲盗,冶容诲淫,是真”要捕快、衙役、官府做什么?

    海州教匪叛乱,乃是地方官府教化不严”事后应对无猎,以至于百姓受苦。朝廷事后尚要对灾民抚恤,褚姑娘不过其中一个受害者,其父待她的态度,还不如朝廷待普通流民仁厚,真个是“……

    王宜之把剩下的话忍了下来,他的同伴赵师侠则摇着头叹息说:“我见犹怜………难怪海州举子…………”

    海州举子群情滴涵,罗望京做的有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在于猪素珍的美丽与才学。现代统计学统计表明,娶了漂亮妻子的男人普遍短寿,这是因为漂亮妻子会引来更多的凯觎,使得她丈夫疲于奔命。

    猪素珍父亲是小吏,常年在外做官,母亲柔顺只知道听丈夫的话,其家境…………大约相当于现代的小康家庭。这样的家境已经属于中产阶级了,再加上她本人的美丽与才华,使她成为海州读书人的心中的标准情人,大多数读书人都梦想能娶到她为妻,或者一奔走裙下为荣。

    当猪素珍出事时,很多人一边慨叹猪素珍的不幸,一边心底暗自思量,这样一位过去需要仰望的偶像,恐怕要低嫁了吧,没准能轮到自己头上…………结果轮到了罗望京头上。

    好吧,轮到罗望京头上也没什么,终究他还是一位进士…………但猪素珍万贯嫁妆嫁入罗家,罗望京连家都未回,就被婆婆折腾尽光,这就让令人难以忍受了。

    行,万贯嫁妆没轮到我花用,我不生气,但也没轮到她丈夫花用,或者她丈夫没花多少,这就不对了,这让那此年轻时切切念念想做猪素珍丈夫的人,感觉自己受到侮辱,糟践人不能这样糟践啊。

    于是,有心人一煽动,海州举子便群情涵滔打算替猎素珍出气,等到这件事成了群休效应时,对这件事不表示愤慨就显得很另类………

    现在,群休效应开始影响王宜之与赵师侠了,这两人在刘旭的煽惑下,一路愤慨的发表激烈的措词,等到进入白虎山庄,犹不肯罢休。这让时穿很自鸣得意:对付古人,还是需要古人出力啊,他们说的理论我都听不懂,咱也没学过啊。不过,他们引经据典的,听起来格外有劲。

    他们谈论的主要是皇宋关于嫁妆的立法,这场谈论让黄爸如坐针毡,临近白虎山庄的时候,黄爸终于找了个机会,拉着时穿落后几步,断然表态:“贤婿,我不是猪父,娥娘的婚事我由她自己做主,名声什么的,黄家并不在意,从今往后,她还是黄家的嫡长女,谁敢那桃花观的事情取笑她,我决不轻饶。”

    说着,黄爸双目垂泪,拉着时穿的手说:“也是我这个父亲没出息啊,读了那么多年书,不过混了一个同进士,家业都被折腾光了,人穷志短下”不免对娥娘的母亲有所亏待…………可我对不起其母,绝不会对不起娥娘。娥娘的嫁妆我会补给她,你放心,当初她母亲带来的嫁妆,我会一一赎回来。”

    时穿既没有反对也没有表示出热情,因为他来不及回答,已经与时姓族人的迎接队伍碰面了。

    自从时姓族人聚集在白虎山下,并开始大兴土木,时氏的宅院不断的扩大。原先罗望京所在的这片十来户村民形成的自然聚落,如今已经包含在大片宅院中。穿过罗望京家中新修的进士牌坊,时姓族人的宅院顺着山势依次拔高,最终布满了整个山坡。

    迁移来海州的时姓各房都是原先族中不得意者能自立门户,都借机划地为“城。”修建自己庞大而深阔的宅院以冀给后世子孙留下一个宽敞的发展环境。便是暂时没能力盖起大宅院的族人,这时候也要抢先划一块地,把宅基地圈占了再说。

    时氏兴建的葡萄谷地并不在山谷中,它位于山的阳坡,从半山坡望去,绵延到地平线尽处全是搭好的葡萄桩架此时,大部分葡萄田中已经埋好了移植的葡萄藤,有财力的族人还会在自己葡萄田边修一个木制拱门,门上标注自家招牌大家都姓时,只能用不同的招牌区分。

    当时穿在牌坊下与猪素珍交谈时几名时氏族人早早站在宗屋也就是时灿的门前,等待这位宗老的驾临这位宗老可不比别人,那是时家上下的饭碗啊。如今海州时氏上上下下,都指望这位宗老的周济过活眼见的如今田地平整了,葡萄苗栽下去了,雇来的园丁在亲手教导着大家栽培技术,等过了两年葡萄成熟了,酒酿出来了大家也算是完整迁移后“立业”的难题,从此海州时氏算是扎下根来,眼前这一片空旷的宅基地,就会变成连片的宅院,子孙后代不用愁衣食,这样的人,怎能不巴结紧点?

    于是,时穿一穿过牌坊,早有三三两两的族人过来“请安置。”行礼作揖的,让时穿无暇回应黄爸。

    在一片纷纷扰扰的,时穿回头望去,山脚下那座未完工的进士牌坊虽然簇新,但牌坊后的罗家宅院已经稍显破败。而眼前,虽然很多宅基地还空着,但少量建成的宅院已经把时氏大族气象呈现出来,相比暴发的罗家,显得更为底蕴深厚。

    对此,连两位九品王爷也在赞叹………哦,王宜之是九品王爷,赵师侠虽然是燕王,但还没有品级。

    “果然是宰相门第啊。”王宜之感慨说:“即使是开枝散叶的迁居,眨眼之间也能做成如此气象。”

    来海州的时姓族人们,见识过时穿正在用巨石修建的玫瑰园后,深感巨石建筑稳固长久。海州临海,每年的暴风雨季节使人必须不停的修缮自己屋顶,而水泥式建筑一劳永逸,几十年内再无修缮的支出,恰好当地最擅长修建砖石建筑的三星班又是时穿的徒弟,所以他们纷纷向三星班下了订单都自家人,有钱赚,肥水不落外人田。

    时姓族人中有的财力雄厚,比如在宗学以及崔庄女学任教的几位先生,这年头教授的薪水那是让县官都羡慕的,这些人财大气粗,盖起两层楼高的阁楼之后,还顺便用石块修建了院墙,反正白虎山背后就是取之不尽的山石,所以用石材修建院墙,甚至比泥瓦还便宜,那就不客气了。

    罗宅的土墙就包裹在这样一片大工地当中,周围一栋栋建筑各个气势雄伟,所占院落占地广阔,相比之下,罗宅这个二进的小院落就显得憋屈了。想必这也是罗母非要将进士牌坊建起来的原因。

    没有这座进士牌坊,罗家寒酸的让人直接无视,但有了这座进士牌坊就不同了…………哼哼,别看你们钱多,宅院大,但你们谁家门前有进士牌坊?

    宗子时灿出门去了,时族的两名年长者出面招呼时穿,时穿向这二人宣布了议定的分肉协定,早已准备好的时姓族人立刻赶着马车,动身去码头上领肉。一片欢呼声之后,各家的院门口忙乱成了一片,家中没有马车、骡车、牛车之类的,则干脆推出板车、独轮车,热热闹闹的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的等待团练过来护送。

    末世的北宋逐渐进入《水浒时代》。当时的宋人笔记记载…………哦,就是赵师侠题跋的《梦梁录》上记载,仅仅一州之地,就有二十多个山头聚集着不同的占山为王的草寇,哪怕是汴梁城所在的京麓路也不例外,………当然,这在古人看来,也许不像现代人那样觉得很严重。古代交通、通讯不便行走在路上的人为匪为良民,其实全凭自觉。四处无人时,对单身客人实施完抢劫,客人需要步行赶到城里报案,然后衙役步行出动去勘察现场…………这样的效率使得古人的出行,成为一件极危险的事。

    现在海州,因为粮食歉收茶市萎缩,外贸额逐渐下降,导致官府收益大幅缩水,对厢军的供养也开始吃紧,于是,由流民编练成的厢军又有化身流民的倾向但这次他们与原先的流民组织不同了,因为他们已经被大宋朝庭进行了简单的军事训练,有了组织性,以及武器。

    这一年当中,崔庄虽然雇请了大量湘军修路而且随着崔庄的繁荣,沿途行人络绎不绝,但行人扎堆也使得抢劫行为变的有组织,规模更大。这使得重阳节大多数举子们已没了出城登高的兴趣。崔庄四乡沿途由团练巡逻,治安状况还好点,其余的道路上已很少有单身旅客,人们大都结成十几人的队伍同行而如果车队运送的是粮食,就更需要大队人马护送了。

    等待的工夫人员不停的往宗屋前汇集,喧闹声越来越大,村中大多数人都拖儿带女来了,时姓族人早有准备,显得稍有组织,但更多的村民听说船上的咸肉随便自己拿,每拿三块就有一块归自己,人多力量大啊,家里人都要多去点?

    时姓是外来户,倒也不敢过分排斥这些来占便宜的本地人,偶尔有一两今年轻人带着笑意询问:“李老汉,这日是时姓族人分肉,你家怎么也来了?”

    那李老汉毫不介意的笑着:“亲戚,都亲威,我家女儿正在与你家埂字房议婚,所以我与你们不是外人亲威。

    交谈的双方一边说,一边用眼角偷瞥着立在宗屋门前的时穿,以及时家几名宗老。宗老当中,几名学堂的教授最有身份,他们听到这段交谈,赞同的冲李老汉点点头,并训斥问话的那位年轻人:“混小子,也不知道敬老,没看见李家老汉还擎着车把儿吗,过去帮一把,让李老汉放下车把歇歇。”

    在这一片喧闹中,罗家的住宅显得很孤寂很难得,罗母与罗二没出来占便宜,大约是听到长子即将回家的消息,正兴奋的商议如何分配长子手中未来的投充田。

    不一会儿,四十五名团练手里扛着长枪,呼哧呼哧的从村外跑回了。方家事件过后,时穿给族人弄了一名“勇敢。”一名“大将”的职衔,这二人是官府许可骑马,并有权佩裁弓箭的人,他们带着自家的战马过来,很自觉的出面让车队排成一行,并分派团练前后护卫。

    等他们忙碌完,时穿招手把这二位大将叫到跟前,吩咐:“这支队伍你们路上照应着点,回头运到宗子府上咸肉也分你们一份不计数量,你们随便拿。”

    两名时氏大将一起拱手:“三十四伯放心,都是族里的事情,我们一定不会疏忽。”

    队伍出发了,时灿府门前重新恢复了宁静,时氏的几名宗老还在,时穿看了看府门前遗留下的垃圾,笑着回身与四名教授以及宗老交代:“瞧,事情总没有做完的时候。咱们刚把葡萄园规划好,下一步恐怕是要整治咱们居住环境了。”

    旁边一名教授点头附和:“没错,咱们时姓族人聚居于此,族长门前怎么样也要弄出我时氏的气派,平整的场地是必须的,以后我时氏族人可以把它当作晒谷场,或者聚会商议的所在………哦,我倒忘了,今后我时氏没有多少谷子可以晒,倒是有太多的葡萄。”

    “种葡萄跟种粮食不一样。”时穿笑着说:“种粮食,稻谷可以打成捆扛着走,所以不需要多好的路面,种葡萄要来回运送,葡萄田里的路面也要能让马车走…………”

    族人们都笑了”他们的笑容里充满了轻松。

    这是葡萄园筹建的第一年,地里几乎没有出产,但时氏族人却依赖时穿的供应,既不缺粮食吃也不缺肉食供应,接下来,他们只要熬过葡萄育种期的明年,就会进入收获季节。”葡萄美酒夜光杯。”葡萄酒自古至今都不便宜,所以地里生长的,哪是一颗颗葡萄苗,分明是一粒粒液体黄金。

    对未来充满信心的一位族老伸手指了指左右如今,各房的子弟们怕野猪闯进葡萄园糟蹋自己的宝贝儿,都在分给自己的田地边缘修建好了篱笆墙。一块块整齐的葡萄园间隔中,是留出的公用道路,这些道路已经垫上了一层海沙”说话的族老指点着那些道路,说:“那是,以后葡萄有了收益,各个园子要运送这些东西,这中间的道路也要平整,毕竟路上行走的是载重的车辆”不是单身旅人,所以路面一定要硬化。”

    “还有…………”说话的那位教授又指指脚下的地面:“咱时氏族人聚居于此,现在世道越来越乱,除了修建府门前的广场平地外,我们最好也用青石板规划出族人行走的道路”还要修建堡墙,设置防御哨所…………这可是一项大工程啊,正像三十四郎说的,这活儿”十年八年做不完。”

    族中最年长者,时穿称为六伯,这位六伯在嘉兴被视为无用之人,书读得多了读傻了”不通人情世故,但好在知识渊博”所以作为长者被发配来海州。这位长者倒是悠然,他悠然自得的捋着下巴上的胡子,插嘴说:“不着急,咱们时氏定居于嘉兴,前后花了三十年的功夫才将自己的村落规划好,我们在海州落脚才几年,一口吃不成一个大胖子,咱们慢慢来。”

    这时候赵师侠等一行人已在四处兜圈子,倒览山庄的景象,这两位是王爷,虽然品级低或者没有品级,但依日是王爷,宗子时灿他们还有兴趣见见,对于其他的路技人,他们身份摆在那里,不好见礼。所以时穿也没介绍他们。时姓族人商议家务事,他们也不好上前参与,便由刘旭陪着,抄着手左右溜达了一圈,将这座位于半山坡上的大工地看了个明白。

    而黄爸此时已经越来越满意了女婿根基深厚,还有什么比这儿,更能让岳丈满意的?

    他满意了,王氏与跟来的蓉娘、茂哥也被连片的葡萄园唬住了,原本以为这女婿是毫无根基之人,现如今时家显得如此底猛深厚,有了这样的女婿,今后蓉娘茂哥议亲,那不也是水涨船高吗?

    当利益不再牵扯时,王氏的看法客观起来虽然黄爸答应给黄娥补一份嫁妆,但那是以后的事,如今丰厚的聘金在手,有了这笔启动资金,今后的日子只会更好,那还摆什么晚娘脸?

    “能支撑这么大的家业,姑爷一定很能挣钱。”王氏说了句心里话:“蓉娘啊,不如你再想想,留崔庄玩耍几日?”

    蓉娘其实心中已经默许,但黄爸马上插嘴:“不要,我瞅着,如今崔庄是墨姨娘做主,蓉娘留在庄子上,身份尴尬,若留在城中,她跟娥娘的关系不好,万一处不来,反而坏了…………”

    黄爸话音未落,时氏宗屋里面走出一队女子,为首的女子身穿黄衫,手里拿着几技莱荑,见到时穿眉开眼笑,很亲昵地招呼:“郎君,你可是来晚了,这会功夫还登什么山…………呀,我刚才在屋里,听说你在处理族务,所以收拾打扮一番才出来,没误事吧?”

    那女子说完,很随意的走到时穿身边,温柔地将一支菜荑插在时穿衣襟上,稍后,她乖巧地冲随行的几位客人作福礼,并恭敬的奉上其余的莱荑,笑盈盈的说:“远客来访,今日午间看来做不成菊花宴了,不过,族人拉肉回来,晚间的菊花宴一定丰盛。”

    这正是赵师侠等人过来的目的,他们冲这位姑娘点头:“让夫人操劳了。”

    夫人,这个词让黄爸脸都绿了,他马上追问:“贤婿,这是何人?”

第333章 黄爸置产

    崔小清是什么人?

    她提前一天赶到白虎山,不就是为了安排后路吗?

    果然,这个时候宗老六伯先开口替时穿解围:“亲家原来,可惜宗子出门,未及迎接,得罪得罪。这事原本这事不该由我一个闲人说话,不过,亲家既然问道,我就插一句:宗妇年纪稍幼,小清姑娘是帮着宗妇管理族务的。”

    这话说的含糊,并没有表明崔小清的真正的身份,然而,在场的人都明白了——这是外室。

    宋代秉承唐代遗风,官员必须异地做官。所以科举之后大家都有这个觉悟:家乡的那一摊子事恐怕是照管不上了。如果族人值得信任,那么家里的产业可以拜托族人照顾,但如果家中产业过于丰厚,担心族人弄手脚,那么就别怪官员们学习商人弄个外室,留在家中照管家业,正妻则带在身边主持官场应酬。

    当然,留在家中的外室一般是不对外宣扬的,有事由族人出面,介绍她身份时也很含糊——外室既不是妾,也没有“三书”,她仅仅相当于一个高级秘书,负责替男人看家,搁现代这种人叫做“小蜜”,但她可以在正妻不在场时享受正妻待遇,对男人提供的服务也包括卧室里的一切。

    这种事宁代男人都理解——古代交通不发达,没有自己人管理自家财产,万一情况有变,也许到死都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虽然能理解,虽然黄爸自己也是个色鬼,虽然知道外室威胁不到正室的地位,但黄爸刚刚对黄娥产生了一点歉疚,产生了一些补偿心理,陡然间知道这事,心里还是不点不舒服,他望着时穿一言不发,等待时穿的回答。时穿则踏前一步,伸手邀请大家:“天色不早了,咱们先登山吧。”

    九九重阳,胸插茱萸,全家登高望远是为了辟邪,古老的《易经》中把“六”定为阴数,把九定为阳数,九月九日,两九相重,故而叫重阳,也叫重九。九九重阳,因为与“久久”同音,九在数字中又是最大数,有长久长寿的含意,况且秋季也是一年收获的黄金季节,所以古人认为是个值得庆贺的吉利日子。

    对于黄爸来说,登高望远只是个借口,他是来探望时穿家族的。古人结婚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是两个家族的彼此联姻,从此两个家族命运相关——在古代,个人一旦有了大罪,两个家族都要受到牵连,所以在古代,个人从来不是独立的,他不仅要受本家族的影响,还要受到婚姻家族的影响。

    对于时穿的家族,以及时穿个人的才能,还有他的财富……这些黄爸都没说的。可这厮似乎有点像自己一样的花心,让黄爸有点不爽。客人在场,黄爸不好发作,只好低着头,在时氏族老的陪同下向山顶走去……哦,还有崔小清。

    重阳登高是全家的事,这是古人的家族活动,黄爸全家几乎都到了,时穿那头出面的主妇是崔小清,曾经在桃花观做过高级公关的崔小清知晓文人士子的脾气,言笑盈盈间勾起了刘旭、赵师侠、王宜之的谈兴,没走几步大家已经把山下的烦恼丢在脑后。

    孩子们忘性最大,才走了半截山,孩子们已经忘我的满山跑了起来,在这个百花繁盛的教师节,山坡上蝶闹蜂忙的,引得孩子们穿梭花间,笑声洒满了山梁。

    路途中,赵师侠捕捉到一丝灵感,驻足吟诗,王宜之赶过去帮衬,刘旭竭力讨好,时穿见到黄家人落在后面,驻足等待,并顺手指着山坡给黄爸介绍:“去年我们雇了三千厢军,今年雇了一万人,专门让这些厢军把山坡上的石头捡光,杂树伐尽,并撒上草籽养护山土。

    这还没完——白虎山时氏,这几年已经买下白虎山附近总计一万三千亩的土地,山坡下的土地正在种粮食,或者施肥养地……说到施肥,今后我们种葡萄,可不能跟种粮食一样天种天收,要施肥的。我已经打算从小琉球岛运送鸟粪,花一两年的时间彻底改造这片山区。

    如今,整个白虎山阳坡,基本上都被我时氏开垦,今年只是养护土地,等明年开始,我们依旧要雇用厢军,将山坡开出垄沟,同时要在山背后修建水库蓄水,如此一来,才能保证葡萄苗旱涝保收……这白虎山下,属于我的土地有三百亩。”

    时穿这是其实是在解释崔小清的存在——我的产业东一摊西一摊,个个都很庞大,需要亲自管理与操心的项目很多,即便是在现代,依靠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监管这样的亿元企业,恐怕也是荒唐的。所以,我雇佣几个亲信的管理人员,也不为过。而在这个时代,男人雇人管理自家产业,不外是那几种方式,这与爱情无关,与家庭观念无关,不是吗?

    其实时穿不用解释那么清楚,他还是秉承现代的相互尊重的观念,希望取得彼此的谅解。但在黄爸来说,走了这么几步路后,他已经冷静下来——自家女儿与褚素珍相比,桃花观事件似乎影响更大。在这个时代,女人遭遇这种事,婚姻上面几乎没有她挑选的份。时穿作为各方面都合格的女婿,家业也确实需要人照顾……对此,自己还有什么可报怨的呢?

    思路转了过来,黄爸对崔小清也没那么抵触了,他冲崔小清胡乱一拱手,感谢对方的照应,而后顺着时穿的话说:“这白虎山很大吧?”

    时穿顺势回答:“这白虎山其实是离城最近的山,它是云台山的一部分,白虎山背后依然是山,此地有‘七纵十八沟’的说法,我们时氏只是占了一座山的阳坡,这座山的背后,依然是沟壑纵横,山区的气候是适合种茶。”

    黄爸心念一动:“种茶啊,这山区的土地很便宜吧?”

    时穿点头:“当初时氏购买的土地是白虎山南坡下的平地,真正的山坡上的土地还是无主,因为官府有‘开荒免税三年’的政策,我们才敢开荒山的,要不然,光是税赋就负担不起。

    按照官府的政策,这种无主之地只需缴纳很低廉的契约税,就可以将荒山登记在名下——如今宗子时灿正在努力读书,荒山三年免税期到了之后,若宗子能考个举人,那就不用发愁了,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改造荒山。”

    “不如我也买下一座山吧?”黄爸试探的问:“反正我是官员,不用担心税赋。此外,我没给黄娥置办嫁妆,正好在这里买下一座山。一半让黄娥拿去做嫁妆,另一半让黄娥顺便照顾着,留给弟弟妹妹陪嫁,如何?”

    这个时候,王氏走了近来,担心的看着满山跑的孩子,问:“听说山中有大虫,大虫不会来这白虎山吧?”

    “不用担心”,时穿先回答王氏的话:“山口有团练守护,野兽过不来。”

    一旁的崔小清帮着时穿回答黄爸的话:“黄大人,一座山至少三千亩,整治这些田地要花不少人力,如今我们摊子铺得太大,得用的人疲于奔命,怕是照顾不过来啊。”

    没有人手,照顾不过来,这是急速扩张企业的通病,当然,也是崔小清存在的理由。白虎山这片土地,如果没有族人参与,时穿即使分身有术,也无法兼顾;崔庄那片产业,即使穆顺忠厚,但没有崔小清墨芍的存在,天长日久也要出麻烦;同理,城里的基业也需要人照顾,哪里有人手再去开垦两片荒山?

    王氏没头没尾的听了半句话,立该追问缘由,知道来龙去脉后也立刻反对:“不成,这是不成。虽然说有姑爷照顾,茶叶这东西利润也不错,但你刚才也听说了,姑爷整治这片山坡,前前后后调动了万余名厢军,咱们……”

    王氏反对的不是黄爸置办产业,从时穿那里获得聘金后,她也一直想做点小生意,她反对的是黄爸把产业置办在黄娥眼皮底下。继母跟前妻的孩子是天然的敌人,前妻的孩子掌管家中钱袋子,那她今后不是要去黄娥手下讨生活了吗?这怎么成?

    更况且,原先的议定是徐娘以及庶女留在海州,如果黄爸再在海州置办产业,有时穿外室的前例在先,谁知道黄爸打的什么心思,那么这些产业能有多少剩到自己手中,真是个问题。

    “你懂什么?”嫡长女嫁了个好女婿,黄爸不用再向王氏伸手要钱,腰杆立刻觉得粗壮了些。他低声呵斥:“海州本来就是六大茶市,去年大寒,茶树冻死了许多,今年大家都在新栽茶树,我们现在买下山梁,正好赶上下一拨茶市。

    我是官员,名下农产原本不需要纳税,多招几名投充的农户,再派个管家来主持,无需贤婿操心,不就把这片产业弄成了吗?今后贤婿修了水库,这片地方的地价不知该涨到什么程度,现在下手正合适。

    至于说到厢军,哼哼,今年收成不好,地方上养活厢军艰难。我沐阳县也有娄千厢军,调他们穿云台山进入白虎山后,豁出去花五千贯收拾山梁,海州地方想着今后的茶税,只会对我睁只眼闭只眼,我再派几个管家主持,贤婿与娥娘只要抽时间照看点——这不就成了吗?”

第334章 踏过樱花第几桥

    黄爸现在也算财大气粗了,居然说到花五千贯收拾山梁…………不过,时穿突然产生一个想法,马上回应:“黄氏也就是刘旭的同年黄煜家,乃是海州大茶商,他们新近研究出一种绿茶炮制法,如今正在包下茶田进行专门培育,岳父大人若有心,不如跟黄氏联络一下,由他们教导如何种茶树,产出的茶叶,前几年不仿全部低价销售给黄氏,算是答谢黄氏的教导。”

    “瞧,这不都成了吗?”黄爸得意的看着王氏:“一笔写不出两个黄字,我跟黄氏认亲去。嗯,我在沐阳还有两年多任期,这一任结束后,大约茶山也整治好了,那时即使不做官,我也有了安身之处………不行,我买两座茶山,一座给黄娥,一座留给蓉娘。”

    种茶比单纯种粮效益高,别人种茶老担心粮价上涨导致自己的收益缩水,但白虎山时氏种葡萄都不怕粮价波动,靠着时穿的葡萄园还怕缺粮吗?

    王氏虽然不情不愿,但茶叶的收益摆在那里,与其置办上等良田种地,确实不如黄爸的计较好,尤其是“不做官也有了安身之处”这句话打动了王氏。沐阳县的情景摆在那里,县衙都种上菜了,官员的收入只能是勉强维持而已,再不想办法挣钱,致仕之后的日子真不好过呀。

    “罢了,官人做主吧。”王氏鞠躬告退。

    见到黄爸这里说完话,两位王爷及刘旭招呼黄爸与时穿上前,品鉴才做的新诗,崔小清轻轻一拉时穿的衣袖”时穿会意的落后几步,稍后,崔小清低声问:“郎君怎么想的?”

    时穿沉默片刻,说了番崔小清听不懂的话:“我们遭遇的敌人,有可能聚集全国的力量。以一隅抗全国,这个“一隅,越大越好,包含的人越多越好………嗯”这话你不能理解是吧,你只管这么理解:要想把产业做大,就必须用最少的钱控制最多的资金,这样才能抵抗风险。”

    崔小清鞠躬:“郎君说的妾身不懂,不过”郎君杀人放火前,最好提前给妾身打个招呼,妾身好准备铲子锄头”替郎君埋尸灭迹。”

    时穿仰天大笑,王氏听到笑声微微一皱眉,黄爸马上招呼:“贤婿找到好诗句了吗?听说你正在进学,诗词歌赋将来是必考的,来,也做一首词让大家听听。”

    海州时承信”凶名传四方,赵师侠等人听说过这位跟人打交道喜欢用拳头说话,但从来没听说过对方懂诗词。

    当然,这厮也是懂得经营的,写的几本《女书》”里面充满了如何持家、经营的诀窍,而且身体力行,眨眼之间从一无所有挣下了大笔家业。

    哦,关于时穿的来历”随着嘉兴时氏的迁居,又添加了新说法。根据时氏内部人隐约透露,当时嘉兴时氏想要开枝散叶,所以派人四处考察可以供迁居的地盘”派出的人都经过特别的秘密培养,全是独当一面的人才其中就有时穿。

    时穿在四处游历考察途中”误挡了拐子的路,被拐子敲蒙拐入桃花观,随后发生了那一切后续。等嘉兴时氏获知消息寻到门上时,时穿已忘却了部分记忆,但还是机械地按以前的计划,启动了迁居前的准备,于是,嘉兴时氏不得不迁移一支族人过来响应…………

    这个解释稍稍交代了时穿一身学问的来历,他是嘉兴时氏秘密培养的,因为负有特殊任务,所学的都是务实的学问,而这个时代读书人之间攀比的技能,比如诗词歌赋、论语等等,反而半懂不懂。至于人情往来嘛,也是没受过相应教育。

    对于这样的人,两位王爷期待不高,他们随口响应着大家的招呼,心中已做好打算,即使时穿推脱,大家也不勉强。没想到时穿一声低咳,爽快地回应:“客来蓦记过重阳,补作樱花诗几行。红颜变雪英雄老,君看樱花莫带刀!”

    这首诗也是盗贴,不过进行了删节,删节的时穿并不满意,他干脆直接改版近代诗人苏曼殊的诗:“再来一首秋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嘉兴潮?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

    “好啊。”陪同的几位时氏族老抢先喝彩,这时候没有“樱花似美人,红颜易消歇”的说法,所以他们直接忽略时穿的第一首诗,大呼:“何时归看嘉兴潮“……踏过樱花第几桥………思乡之情,令人黯然泪下。”

    “好诗。”同样是诗人的赵师侠实事求是地说:“只是“君看樱花莫带刀,这一句很豪迈,却不知典出何处?”

    “樱花,初开之时艳红如火,渐渐变白,仿佛美人白头。而樱花的花期只有七日,这一切都在七日呈现,仿佛美人白头,英雄迟暮的情景,都在七日内展现,真让人感慨万千啊。”时穿假装很怅然的回答。

    “好啊,七日之内美人白头,英雄迟暮,这就是好诗,让我来依景做一首。”赵师侠灵感顿开………他连做六匕首相同意境的诗词,还感到意犹未尽。

    比起作诗来,王宜之他曾曾祖父都不如赵师侠,他这一诗兴勃发,只能让众人包子嘴并自惭形愧,结果,剩下的登高旅程就成了“赵师侠时间。”他一个人在沿路表演,刘旭的新妻望向赵师侠的目光充满了小星星,连王氏也不住的吩咐孩子多注意一下赵师侠的仪容行为m这才是诗人典范。

    重新成为一个旁观者,时穿觉得很自在,崔小清不忿的嘟囔:“其实郎君写的那几首诗,真的不错耶,怎么就没人夸几句?”

    时穿轻笑着回答:“你郎君如果做几首打油诗,大约你也会捧上天去…………你过去好歹也是著名知客,怎么一点鉴赏力都没有了?”

    崔小清用力点头:“真的很不错耶,真的!”

    这个问题不必争论,时穿招呼几名插不上话的族老,低声说:“我们怕是没有三十年的功夫,来兴建海州这片基业了,如今外面越来越乱,今年冬天的气候还不知道怎样,如果今冬的气候恢复正常的话,我们或许能挺过这场天灾。可是**呢,**一起,天下还要乱,咱们必须提早预防啊。”

    在场的时姓族人大多数都在拨刮肚肠准备应景诗词,六伯老了不想争,他首先点头响应:“十七郎顾虑的对啊。就比如眼下,我时氏也算是宰相门第,如今迁移到海州聚族而居,明明村里最多的是我时姓人,可是进士牌坊却没有竖立在好们宗祠门前。

    灾祸就在眼前啊,你们不努力得个科举正途,纵是我时氏在海州赚再多的钱,终有一日会被眼红的人赶出这片地方。”

    几名族老低下了头,他们不再想怎么作诗了。四名身在学堂的教授跺脚回应:“可惜我们现在基业未稳,到处是需要人手的地方,子弟们没有闲工夫读书做学问,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六伯翘起了羊角胡:“我听说十七郎也进学了,咱们宗子灿儿年纪还小,这几年指望不上。三年之后,我全族上下可就指望十七郎你与我们族人争气了。

    但是,十七郎,你独自住在崔庄,这不妥吧,我时家的人,进士牌坊要竖立在宗祠门前,那才是规矩。你说,按你现在的情况,以后的进士牌坊是建在崔庄,还是建在宗祠门前。”

    对于时穿选择崔庄居住这行为,时氏族人其实都有点不满意。时穿并不是时氏族人,这是时河知道,所以他默许时穿别居,是担心族人产业被时穿侵并。但族人并不清楚这个秘密,他们还真以为时穿是族中选派出来的,时河编造的时穿来历,族人们首先相信了。

    所谓聚族而居,不过是大家聚在一起,四时节日一起祭奠祖宗与先人。你时穿跑到外面住,虽然哪地方离我们也不远,可我时姓族人商议个什么事情你都不参与,大家约定祭祀还要特意去通知你,而后等你回来再决定议程…………难道你想做孤魂野鬼,死后排位不进宗祠,不享受族人的敬奉与祭祀吗?

    你还拿不拿自己当时姓子弟?

    崔小清立刻紧张的捏紧时穿的袖子,时穿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小手示意放心:这个问题早晚要提出来,但他经营崔庄那么久,让他放弃崔庄的一切,放弃崔庄地下埋藏的那此东西,怎么可能?

    但这一切无需向别人解释,时穿笑着回答:“我曾经听说过一个预言,说是一伙猎人遇到了一头熊,这伙猎人把熊逼入了围境,接着谈论起如何分配熊肉,因而彼此起了争执,结果熊跑了,猎人们也毫无收获六伯,咱们现在正在立业,总得等把熊杀死后,再考虑分肉吧?”

    六伯摇摇脑袋,否决说:“我不知那头熊,以及时河当日是怎么想的,大家的宅院定在白虎山下,送给你的三百亩土地却在崔庄附近。在我看来,大约时河误会了你,担心你跟宗子住在一块,会逐渐侵夺了宗子的财产,所以才把你安置在外。

    现如今,十七郎你的为人,我时姓族人上上下下都看在眼里,你不用担心,时姓的地盘总有一块你安身之处。今天我做个主,在这白虎山坡给你划一块宅基地,你暂时顾不过来,也不要紧,族人们承受了你的恩惠,便出力替你建了这座宅院,也算族中对你的补偿。

    今后,既然白虎山有了你的宅院,这就是正宅,是你的祖屋,以后这进士牌坊……”

第335章 该动手了

    时穿动了动嘴唇,没等他做出反应,身边站立的宗老已纷纷击掌表示赞同,六伯话赶话的堵住时穿的嘴:“十七郎,这座宅院就建在宗屋附近吧(离祭祀的宗祠最近,显示在族中的地位高,以及与族长关系亲密),宗屋附近空地不大,修成的宅院肯定比不起你崔庄玫瑰园——听说那座正在修建的院子,是一座占地三百亩的大花园,但咱白虎山时姓能力有限,只能给你修建一座落脚之处。

    有了这个落脚之处,你何时候想回来居住都可……每年春祭、秋祭,你回到族中,总不成祭祀自家祖宗前还要借别人家住吧?族里怎样也要给你留个屋子,是吧?”

    六伯都说得这么严重了,时穿当然要配合一下,他拱拱手,顺嘴答应:

    六伯如此照顾我……既然如此,以后我的仪仗就存放在这座宅院。

    四位教授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六伯赶紧话赶话的敲定:”听到了吗,哼哼,罗家那座进士牌坊,修建的实在粗陋,你们几个现在就派人回嘉兴,聘任最好的石匠,提前制作他罗家不过是一座木牌,咱时家要修建一座石牌坊,一定要超过他罗氏,以彰显我时家的气派,也让附近四乡明白,我时家才是正真的书香门第。”

    一名教授神色激动,他一指脚下,说:”六爷,咱们居住于半坡之上,不如就修一道向下的石路,等十七弟的牌坊修建好了,就竖在宗子门前当作门道起始,以后但凡我们时氏有人中了进士就从十七弟的牌坊,沿着山路依次向下修建,哼哼,咱们宰相门第,今后一定把进士牌坊铺满这条石道。”

    六伯拍手大笑,语声癫狂:”有志气啊,我时青带领族人迁居海州如果有一日,海州时姓的牌坊铺满了石道,我倒要看看,我等与嘉兴谁为主谁为次?”

    几个宗老被这种美好预期激动的面色发红,时穿看到话题没完没了他赶紧拱手告辞:”六伯,几位客人要游兴很高,你们聊我回头下山在与六伯相见。”

    六伯很热情的回应:“十七郎,等你下山的时候,咸肉也运回来了,六伯炖好了咸肉,你可别嫌六伯手艺粗陋。”

    “好的好的。”时穿拱手告退。

    时穿领着崔小清走后六伯一摆手,说:“今日客人兴致高,咱的才学,肯定是比不上这位客人了,反正有十七郎在咱时氏总不会沦落到门前没有一个牌坊。如此,咱跟客人比什么,无趣无趣”……大家都别想什么诗了,心思放在看风景上也是一乐。”

    跟在后面的黄爸听了这信心十足的话,心中略略有点悲哀进士牌坊呀,每界四十万人考科举,才录取三百余人……咱考了三次才混了一个同进士。女婿现在连举人都不是呢,却对获取进士牌坊一点谦逊都没有?什么世道?!

    不过时穿获得进士资格后,仕途上不一定有多大上升空间黄娥那段经历要被挖掘出来,肯定会成为政敌攻击的把柄,虽然宋人可以容忍寡妇再嫁,但宋代寡妇三嫁依日可以容许竖立贞洁牌坊,因为每次她都是忠于一个男人,而一名妇人只要被打上“不洁”的烙印,即使在现代,这样的妇女,其丈夫依日被人看不起。

    这是黄家亏欠了时穿呀。

    也许时穿知道这一点,知道自己在仕途上发展不大,所以他才纵情山水……嗯,纵情风月。

    对此,黄娥都采取了支持态度,自己这个不称职的岳父有什么可说的?

    在黄爸沉思的功夫,王氏已经跟刘旭之妻搭上了话。黄家要在海州开茶山,需要大量的管理人员,刘家号称刘半城,刘旭之妻管氏又是商人出身,手下不少管账人才没半晌工夫,王氏已从管氏手中挖来了两名管账先生,两人好的,已经很不得相互换庚帖结拜。

    客人那头,准备与时穿结亲的刘旭见识时氏宗族气派后,已开始以时氏姻亲自居,由他出面招呼,加上崔小清这个殷勤人,两位客人自然尽兴只是没有时穿啥事了。

    半下午的时候,众人下了山,时氏摆出盛宴款待客人,时家的酒果然不同凡响,数量繁多、口味各异不说,仅仅每样品尝一点,就足够客人烂醉如泥了。

    席间,客人谈起书籍,迁居到海州的这支时姓宗族,目前虽然人人都是白丁,但这识字率普遍高,时家内部又有沧浪阁印刷的书籍供应,他们谈到的书籍,连燕王赵师侠、舒王王宜之都闻所未……

    而由沧浪阁再度转到褚素珍身上,知道这位海州第一才女名下还有一座印书坊,两位王爷顿时肃然起敬,赵师侠马上谈起自己的友人正在书写《梦梁录》,这本书因为字数繁多,据说光是刻版就需要花三四年的时间,沧浪阁能够快速出版,这套书干脆由《沧浪阁》付印……

    沧浪阁之前一直小批量的进行印刷,印刷物主要是时穿感兴趣的游记以及农、林、医、航海、兵书等内容,有《梦梁录》加入自然是好事。于是,接下来的时间,两王爷乘着醉意感慨褚素珍的遭遇,时氏族人与刘旭在一旁煽风点火……总之,事后时穿立刻下了断语:这事在炒作层面,已经足够了,两王爷说话比谁都响,罗望京这次算是彻底杯具了,那么,也该动手了。

    第二天,黄爸是在摇晃的车马中苏醒过来的,他晃着昏沉的脑袋,掀开车骄的骄帘,认清马车走的是来时路线,而时穿就在车骄旁骑马跟随,黄爸也不多想,揉着太阳穴,重新躺下。

    等到黄爸再度醒来,马车已回到城中的甜水巷,他睡在一张软床上,也不知睡了多久,但天还亮着,自家妻子不见踪影。黄爸自己穿了衣服,出去问过仆人才知道,这已经是重阳后第三天,也就是说他整整酣睡了两天。如今妻子又去逛街了,这次她是陪着刘旭的妻子管氏。而刘旭乘这工夫前去各处拜望,两位王爷已经告辞。

    黄爸躺不下去,他呼唤仆人端水上来梳洗,之后到院中寻找自己的妾室以及庶女,这些人正在前院,与一群高高低低的女孩一起喧闹,人群当中是娥娘。只听一位身量最高的清秀女子说:“呀,我听说每人能分到一座院落,院落内有小楼,还有自己的厨房

    各自居住好是好,可我心里总有些不安,那么大的院子没几个人住,平常大家住在一起,挺热闹的,有啥事儿只要喊几嗓门,彼此都能听到。如果自己住一个院落了,那岂不是…….”

    年纪最小的一位小姑娘跳着喊:“环娘不要,环娘要跟哥哥住在一起,那么大的院落就住一个人,万一环娘出了事,哥哥怎么来救我,还是跟哥哥住在一起的好。”

    其他的女孩儿七嘴八舌,说的是同一个意思。

    娥娘见到黄爸出现,立刻带领女孩们给黄爸行礼,行礼之后黄娥马上说:“父亲,沐阳县来了急报,说是涟水军兵变,乱军已经占了涟水城,州府已经下令在边境堵截流民与乱兵,哥哥去了州府应卯。沐阳县让父亲赶紧回去,迟恐生变。”

    黄爸捻着胡须想了想,问:“娥娘,你家的婚事办完了吗?”

    娥娘答:“送婚的已经回来了,婚礼已经办完,只剩下几日后回门。”

    黄爸向自己的几位庶女点头招呼,又温和地问:“你们刚才在议论什么?”

    还是刚才那位身材最高的女子回答:“婚礼上,鲁大等人说,我家的玫瑰园已差不多快完工了,虽有少数边远院落还不曾完善,但搬进去住人,绝无问题。那座院子分二十四个小院落,我等刚才正在商议分配院落。”

    黄娥快速上前打岔,她先是冲父亲福了一礼,问候了父亲登高祈福的内容,而后柔声汇报:“母亲与弟弟妹妹昨晚回来了,他们一切安好,娥娘原本想着,城中这座宅院已经空置下,母亲要住不住在城里,但考虑到父亲明天要动身一动不如一静罢。”

    黄爸脸上挂上了柔和的笑:“娥娘,你独自居住在外,传出去名声不好,我让你继母过来陪伴你几天,外人一旦说起,就说你是陪继母借住在此,也算对悠悠众口有个交代为父明天动身,你母亲暂留下来,你陪母亲多玩玩。”

    黄娥脸一变,文雅的向父亲鞠了一躬,话里带刺的回答:“娥娘名声如何,不在于别人,只在于我家哥哥。主要哥哥不在意,父亲何必强说这事呢?”

    黄爸勉强笑了笑,回答:“实在是我担心你母亲留在这里,折腾你家铺子哦,我要在海州置办茶山,今日本打算拜望黄家的,那黄家与你相熟,你陪父亲走一趟。”

    “父亲的事我听说了。”黄娥板着脸,做出拒人千里的姿态:“我黄家原本也是有宗族的,与别姓黄家认亲,亏父亲想得出来,如此,置我黄家原本祖先何在?”

    黄爸讪笑着回答:“我这不是担心你在海州孤零零的,想着有个照顾吗?”

    黄娥快速地回答:“父亲不要说了,茶山的事情我出面与黄家说,保管给父亲一个好交代。”

    几位黄家庶女想上前劝解,但想不出说词来,时家姐妹姐妹见到气氛有点僵,也不知所措的站在一边,幸好,崔小清适时走进门来,她眼珠一转察觉气氛不对,立刻做出一副欢喜模样,假装毫无所觉的道贺说:“娥娘,恭喜恭喜,听说你家玫瑰园可以住人了,什么时候搬?哎呀呀,这可是双喜临门,你家总算嫁出去了三个姐妹,又适逢乔迁”

    黄娥从来不在人面前与时穿争执,连带着,连时穿的女人也包含在内。她屈了一下膝,以女主人的身份接受了道贺,而崔小清则一路喊喊咕喳的说着,一边冲黄爸行礼。黄爸借此机会脱身

    他还是要出门,只是不打算去黄家了。因为明日要赶回沐阳,所以这一趟来,有很多同僚、同年、同乡要拜会,时间恐怕不够了。

    稍后不久,鲁大等三名徒弟带着自家新媳妇上门,这个礼节算是”回门”了,只是这“回门”未免太快了点。黄娥赶紧去通知时穿,也就顾不上照应自己父亲了。

    黄昏时刻,时穿赶回家接受鲁大三人的拜望,鲁大三人满口子称谢:“师博对我们实在太好了,三位媳妇的嫁妆,实在丰厚的让徒弟们没话说,我等见了那份嫁妆……忍不住提前赶来拜望师傅。”

    三位女娘上前,盈盈的拜谢说:“哥哥,我等全亏了哥哥的照顾”褚姑娘的例子在前,我们遭遇的噩梦远比褚姑娘严重,如果不是哥哥回护,今日我们也是被人践踏在泥地里。”

    时穿面不改色接受了几位女孩的道贺,眼前这一切是他该得的,隐隐间,他有一种成就感,终于,终于将几位世事不通的女孩教导成人见人爱的淑女,当然,如果不是这三位女孩赶时间急着出嫁,再有一两年的学习,时穿会将她们培养的更加出色。

    说到赶时间,时穿满意的看了一眼三位徒弟:“我刚才听说,玫瑰园已经建设的差不多了,很好,在这个时代,很少有人有组织千把号人,完成一个大工程的经验。你们做完了玫瑰园工程,有了这份经验,天下便可随意纵横,就是当今官家的艮(读gen)岳工程,你们也有资格承揽了。

    嗯嗯,既然你们已经成家了,那今天就算你们出师的日子,从今天开始你们自立门户,师傅不再干涉你们。”

    李石对这一消息面露喜色,鲁大拼命摇头反对,屈鑫抢先说出了他的心里话:“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师傅,这一年弟子学到不少东西,跟着师傅越久,学的越多,越觉得师傅的本事浩如渊海。而我等只学了浅浅一点而已。

    师博,弟子还有很多没有学到,就比如这调配人手的手段,师傅在玫瑰园工程中,先是花时间做规划,而后将千把号人分作石料班、运输班、泥水班弟子这一年只是在师傅的指点下做事,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啊。还有,师傅交给我们怎样计算梁柱的承受能力,以及十字拱卷的建造方法,弟子现在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如果生搬硬造,复制玫瑰园的建筑,弟子照猫画虎,倒是能成,可是万一客人要求新的建筑”

    时穿笑着打断屈鑫的话:“玫瑰园有二十四套院落,每套院落都是不同的建筑格局,你们学会了二十四种建筑技巧,难道还不够?客人有另外的要求,你们难道不能把二十四种建筑随便变点花样,这里一点,那里减一点,足够应付他们了,我相信,你们现在学的手艺,足够你们吃一辈子了。”

    相比一年前三位徒弟自信满满的在外面揽活,经过这一年大规模工程的建筑,三个徒弟只觉得心中忐忑,这大约就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罢,知道的越多,学的东西越多,越发觉得自己不会的东西更多。

    三位徒弟还在犹豫,黄娥已经安顿好崔小清,赶过来开导:“你们三位已经成家了,师傅不好再拘着你们,再说,如今海州城媒饼作坊遍地开花,如果没有一个人主持,咱这煤饼生意也要被别人挤出个行业了。

    所谓‘成家立业’,既然你们已经成家,就该把该担当的担当起来,再说,以后有什么不懂的,还可以来询问师博,师傅也不是不管你”

    三位徒弟听了这话,犹豫的点了点头,轻轻一拽自己的媳妇,三位媳妇红着脸,上前跟娥娘行礼,夫为妻主,昔日的三位”姐妹”嫁人了,她们的身份立刻|跟娥娘有了区别,往日娥娘可以称呼她们姐姐,如今他们却必须以徒弟之妻的身份,拜见黄娥。

    在宋代师徒关系并不是父子关系,只是兄弟关系,比如水浒传里九纹龙史进,见到师傅就自称小弟徒弟徒弟,只是师傅的小跟班,小弟弟而已。只有到了明代以后,才有“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说法,这时候“师傅”正式演变成“师父”。

    昔日的三位姐姐以弟子礼见过黄娥,黄娥走上正.堂,坐在时穿身边,坦然接受了三位姐姐的行礼,中国古代号称礼仪之邦,古人对于这种表明上下尊卑的礼节是很在意的。

    这一打岔,刚才的话题似乎已经歪离了。屈鑫还在做最后努力:“师傅,那二十四座院子并未完工,徒弟们还要做一些扫尾工作,师傅打算什么时候搬进去?”

    鲁大与李石听了这话,一起重重点头,其实他们两人跟屈鑫一样,当初为了赶工期,只知道按图施工,生吞活咽,等到师傅让他们出师了,这才发觉,虽然自己亲手建造了二十四座风格别异的院落,但其实他们对其中的原理并没有太掌握。

    没错,是原理。拜李石这个闲话篓子所赐,时穿给徒弟教授知识的时候,总是有问必答,而且特别要求徒弟们“知其然,知其所以然”,因而徒弟们学到的大多数技巧,不仅知道它怎么做,而且知道它为什么如此做。

    说起来,时穿这三位徒弟真是绝妙的搭配,李石喜欢发问,屈鑫擅长记录,而鲁大喜欢总结,徒弟相互配合,这一年里学到不少东西。原先建筑这职业只是他们不得已的选择,如今在时穿的引导下,他们眼前已经展开一片新天地——原来,一栋简单的屋子,其中也隐含着无数的道理

    在这种情况下,三位徒弟越学越恐慌,当然,是人都要恐慌。一栋建筑,其中既要涉及到力学原理,还要涉及到微积分理论,光这两项学问就足够人学一辈子了。

    在这种情况下,徒弟们只感觉到一年多的学习远远不够,很多知识自己并没有掌握,如今师傅要赶他们出门,独自面对浩如渊海的知识海洋,三位徒弟只感觉到自己仿佛驾了一艘小船,什么必要的航海设备都没有,就要出海远航,那种恐慌,真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可惜师傅已经决定了,他们无可选择。只能借助收尾工程,不停的回到玫瑰园中,反复探究那些自己亲身经历过的工程,重温其中的尽力,思索其中的原理

    但反过来一想,师傅说的也对,能指挥千把号人进行一座大型园林的建筑,这份经历拿出去,就是建造皇宫也足够了。皇宫算什么?都是相同的台阁式建筑,哪像师傅这座玫瑰园花样百出。

    稍后,三位徒弟就这样怀着对未来既恐惧又期待,怀着忐忑的心情,领着媳妇去与姐妹私聊,临开师傅的时候,他们心头倒是打定了主意:师博该享受的那份分成,今后不能减!嗯,如果有能力话,该增加的还是要增加。

    没错,师傅说的一点不错,放眼这时代,大匠的待遇算什么,哪个大匠有指挥千把号人做大工程的经历,而三星班三位班主就有。看师博这座玫瑰园的巧思,今后玫瑰园的名声会越来越响亮,三星班的班主的名气也会水涨船高。如果再加上三位媳妇即将主持的煤饼作坊的收益,三徒弟家中还愁钱财吗?

    “咱还愁那点小钱吗?”此时,时穿也在问黄娥同样的问题:“好歹是你母亲,她在铺子里拿点就拿点,这天底下最精贵的是人,你母亲,……”

    “继母。”黄娥眼睛亮亮的提醒。

    “好吧,你继母心情好了,你父亲心情就好,这世上所有的钱财,不过是为了购买幸福快乐的。咱把钱花出去,能够收获预期,这钱花的值。”

    黄娥一脸平静的提醒:“哥哥记得我们刚来海州的时候吗,那时候哥哥为一两贯的钱发愁。可昨日继母花了千余贯。”

    时穿哈哈大笑:“今日不同往日,罗望京就快回家了,等褚姑娘与他了结,咱家的铺子能重新开张,这千余贯不过是十天半月的收益,而你继母一年能来几次?”

第336章 又一个人下水了

    黄娥不是生性凉薄的人,对兄弟姐妹以及继母父亲不存在刻薄心思,但现在她处境不同,她与时穿虽然立了“三书”明确了身份,然而时穿并没有露出什么时候吃了她的意思,在此敏感之际,任何一位女性都是她潜在的敌人,为了将来的出路,她容不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可以指责之处。

    因此,对时穿财产,以及她处理家事权威上的任何冒犯,都让她像护犊的母虎一样,竖起全身的毛孔,摆出一副好斗的姿态,然而,偏偏时穿现在的行为几乎跟江湖上的及时雨宋江没什么两样,大把花钱就为了广交服友,顺便培植自家的江湖势力。

    这是一个依旧讲究忠信的时代,钱花在哪里哪里好。黄娥对此很无奈的叹了口气,说:“既然哥哥这么说……罢了,哥哥体谅我,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容忍继母,娥娘只有感激的份,哥哥说的也是,她们留不了几天,由她们折腾吧!”

    九月十日,新科进士罗望京心情复杂的踏上了家乡的土地,沿途护送他的三位来自密州的大将,见到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顿时发出一声欢呼,肆无忌惮的当着罗望京的面谈论:“这件腌臜事儿终于了结了,罗进士,前面的路一直通往海州城,你穿城过去就是白虎山,咱们要走那条岔路,前往崔庄领取赏钱,自此告别了。”

    罗望京苦笑一下,他想说:其实直接去崔庄,然后走崔庄大路去白虎山更快捷,因为路上有很多货车,顺路搭载一下不是问题。但马上他又想到:或许这些密州大将路径不熟,更有可能是这群不知来历的密州大将有事瞒着他,不方便让他跟随。

    想到这儿,罗望京一拱手,准备行礼告辞,没想到他的手刚一伸出,一位密州大将笑眯眯抓住他的手直夸奖:“到底是进士,好有颜色,来来来,摁个手印。”

    另一位大将拿过一张白纸,不客气的上前抓住罗望京的右手,剩下一位大将闪电般用墨汁涂黑了罗望京的手掌,而后,摁住罗望京右手的大将,把罗望京的手向白纸上一拍,兴奋的举着拓了手印的白纸看了看,满意的欢呼:“这才算完了,兄弟们,出发领钱去。”

    三位大将不再理睬罗望京,向着崔庄的大道狂奔而去,留下一路烟尘。

    罗望京无奈的举着墨汁涂黑的右手,望着护送人员奔向远方。许久,他放下悬着的右手,摸索一下身上,只从袖底摸出三枚铜板。他轻轻的叹着气,选了其中一枚比较残旧的铜板,向路边的茶寮掌柜发问:“掌柜的,茶水一壶多少钱?”

    茶寮的掌柜伸出一个巴掌,脸上带着讨好相:“客官,一壶五文钱。”

    罗望京跳了起来:“杀人耶,掌柜的,有你这么喊价的吗?我也是海州本地人士,去年我上京赶考的时候,这茶水一壶不过一文钱,如今你竟敢喊价五文,欺我是路岐人?”

    掌柜的露齿一笑:“客官原来是去年上京赶考的举人老爷啊?”

    罗望京认真地纠正说:“进士老爷——我如今已经是进士了。”

    茶寮掌柜仔细的看了一下罗望京,问:“莫非你就是罗望京罗进士?”

    罗望京得意洋洋:“原来你也认识我?”

    茶寮掌柜呲开牙,鄙夷的说:“海州去年只有三位进士,除了那位赖皮鬼罗望京,如今其他人都已经做官了,听说赖皮鬼罗进士花光了媳妇的嫁妆,被人扣在徐州。还是媳妇舍下脸面,去求了崔庄时总教头,让时大将派人去赎回,莫非你就是那位被媳妇赎出来的罗进士?……来得好,承惠,一壶茶五十文钱,罗进士,掏钱吧。”

    掌柜最后几句话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茶舍里的人听到了,纷纷用鄙视的目光看着罗望京,其中一位客人还在说:“昔日范仲淹也甚家贫,他在发达后,记述自己童年的经历,说是一碗粥冻硬了,划成三份,早晨吃一份,中午吃一份,另一份如果不觉得饿,还要分给兄弟姐妹。

    那范仲淹范相公,当年可比罗进士要贫困的多,人发达之后,还能喊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罗进士才有了地位,便开始骗拿媳妇的嫁妆胡乱花用,真个是侮辱斯文、斯文败类……哈哈,罗进士,别望着我瞪眼,这话不是我说的,是燕王赵师侠与舒王王宜之,昨日在王相公府上说的。”

    茶寮掌柜刚才的话充满轻蔑,一个路边茶寮的老板敢如此蔑视进士老爷,罗望京顿时怒了,正在拨刮肚肠,摆出一副文曲星的威严姿态,准备喝斥这位凡俗之人……但随之而来的吐沫星子,令他顿时惊慌失措什么,舒王燕王,我怎么惹着他们了?

    大宋朝被誉为“叠屋架床”的官僚体质,一个官头上或者有爵、有职官(职称)、禄官(拿薪水的级别)、差遣(具体干什么事的官衔)等等,所以一个王爷不算什么,如果他头上没有一个禄官(比如赵师侠),连拿薪水的地方都没有,如王宜之,也不过因为有一个九品闲职,才拿一份九品官薪水。

    在这个时代,宰相也算不了什么,一品宰相退下来,做五品知州差遣的大有人在。而即使身为一品知州,照样要听从“路”一级的官员调动,没准还要听他们喝斥!

    所以罗望京面对王爷并没有胆怯心理……可是,两位王爷一起吐槽,瞄准了自己,他们所说的,正是自己心中最忌讳触摸的那部分,罗望京顿时感到无地自容,他慌慌张张的离开了茶舍,躲进路边的人从中,顺着人流向海州城方向,踉踉跄跄迈动着脚步。

    这段日子的遭遇像流水般淌过罗望京的眼前,他困在徐州时,曾几次给海州送信,但都像石沉大海一样毫无回音。时间久了,罗望京心中不免产生了怨恨以及各种各样的猜忌,他先是怀疑褚素珍不愿拿出钱来,后来也怀疑混账兄弟想霸占自家(妻子的)钱财,所以藏下书信不曾通知褚素珍,但他从来没有怀疑自己的母亲。

    正在困苦无依的时候,突然间三位密州大将找上门来,说是褚素珍绕开婆婆的监控,变卖嫁妆,转托时穿出手拯救自己的夫君。而时穿身处嫌疑之地,自己不好亲自来,所以才让徒弟凌飞雇用密州大将来完成这项工作。

    这些弯弯绕的崎岖历程,让罗望京对家中的形势起了不好的猜疑,当然,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罗望京对三位密州大将的要求也毫不犹豫,密州大将要求罗望京签字认可褚素珍出售嫁妆的行为,并承认褚素珍的嫁妆缩水是因为帮助自己……罗望京根本没看那份文书的具体内容接过笔,唰唰唰的书写了签名。

    稍后,三位密州大将出面赎出了罗望京,并一路携带罗望京南下,一有了那罗望京的签字,便坐实了他指示妻子变卖嫁妆以赎出自己,这让罗望京在茶舍老板数说自己的时候,无可辩驳。

    罗望京忍住干渴,一路走,心里不住的恐慌:怎么,自己的事情全海州都知道了?不至于啊,读书人出入勾栏瓦市,也是一件风流雅事。昔日东坡先生出游,全城的妓女提灯相伴,人都夸东坡先生风流倜傥,怎么轮到我搂妓女乐呵乐呵,人人都在鄙视——这不公平!

    此刻海州甜水巷,新科进士刘旭正带领弟弟拜望时穿,并向时穿介绍:“这是我幼弟刘旷刘敏之,是我刘家嫡次子……咳咳,长卿,你家决定了吗?”

    今日一早,时穿刚送走了黄爸,黄爸是单身走的,此时重阳节假期刚刚结束,他要去应付县上涟水军的叛乱。所以临走时借走了凌飞及一百火枪手,一百团练。刘旷是随着催促黄爸到任的队伍赶来的,仅仅稍事梳洗,刘旭就带着他登门。

    昨日刘旭妻管氏上街现买的聘礼堆满了院子,这事是早已说好的,没什么大的变化。差别就是时穿嫁出去那位女娘。见到时穿沉吟,刘旭紧接着表态:“无论时家那位女娘出嫁,我家都是肯的……我家太公听到这消息非常欢喜,连夜划出聘礼所含的五千亩土地,礼册已经随身带来了,请大郎过目。”

    时穿点点头,高声招呼:“十一娘,出来见见。”

    十一娘就是昨日黄爸发现的,那位众女孩中个头最高、说话自信十足的女子。她是除了墨芍之外,年龄次大的女孩,因家中无人来认领,暂时记入时家家谱,在海州时氏同辈女孩当中排行十一。

    时家女孩早听说今日选婿,昨天她们被时穿借节日放假的名义招来城中时,时穿已经把来龙去脉给她们交代了,听说刘旭带着一个年轻人登门,时家女孩们都围在门边瞧热闹,听到时穿的招呼,十一娘脸色一红,稳住心神,按照女学教谕教授的淑女步态稳稳地走上前来,温文尔雅的先冲时穿行了一个礼,在行云流水般转身,向刘旭刘旷依次行礼。

    仆人们端上两个漆盒,一个盒子里盛放着“压惊”的锦缎,一个盒子里盛放着一枚表示“相亲满意”的金钗。男女初次见面,只这么匆匆一瞥,彼此相看的只能是对方的仪容。刘旷正青春,哥哥走后刘家他掌权,行动举止里透露着一股自信。常年跟庄户打交道使他显得很憨厚质朴,充足的营养让他身材匀称,虽然不像哥哥那样充满书卷气,但也是一个翩翩好少年。

    至于女方吗,时家女孩的美丽还有说吗?刘旷只瞥一眼,脸已经从头红到尾,他呐呐的上前拿起金钗,哆哆嗦嗦的走进十一娘,嗅着鼻尖传来的十一娘体香,他双手哆嗦的,几次插不进十一娘的发髻,以至于钗子扎上了十一娘的头皮,令对方发出一声轻叫。

    这声轻叫让刘旷更慌了,他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样把钗子插上的,也忘了打量对方的表情,只事后模模糊糊记得那个女子皮肤很白净,另外,很是香气浓郁……

    古代的六礼到了宋朝已经精简成四礼,插钗之后还是算是确定,刘旭怕夜长梦多,当时要求双方交换庚帖,书写聘书顺便把礼书也写完,反正双方都是不在意小钱的人家,如今东西都摆了一院子,有什么不满意再补就行。

    礼书交换完毕后,刘旭递上两万贯的飞票,说:“长卿,承信郎——路遇的十几名女娘都肯照顾到现在,我是信任长卿的,陪嫁的铺子与财务任长卿书写,我已经在下面签名了,写多少我都认账。”

    稍倾,刘旭补充:“本官新受广南西路一座小县通判,原打算自海州搭船南下,这几日已经寻找好船只,只因本官上任之前,想把家里事安排妥当,这才仓促行事……”

    刘旭说着,冲十一娘拱手:“弟妹勿怪,礼节仓促,你与小弟的婚事,我这个做大哥的是无法参加了不过,婚书上既然有我的签字,说明这桩婚事是我许可的,你们只管办不用管我。”

    刘旭的官职是柳州茂县通判。说完这话,刘旭接着感慨:“这下子我算是放心了,家有有长卿照看,有弟妹持家我无忧矣。”

    这年头,柳州还是流放的地方,科举出来的进士很少愿意去广南做官,所以当地官员都是由朝廷制定本地豪绅,或者举人之类的担当,其地方势力也很雄厚,较为排外。刘旭这一去,真不知道自己能否回来,所以能把家里安定好,也算是一个意外之喜,比起原先自己想从时穿这里获得一个姬妾的打算,不知要高明多少倍。

    “哪里哪里”,时穿也客气说:“我们相互照应。”

    作为一个无根无基的外来人员,时穿也需要本时空人员的支持——如果他想改变这世界,那就不能是一个人的改变。一个人的变化,跟以前的时空旅行完全没有两样。

    许多人一起改变,这才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以,即使有通天彻地的个人能耐,要想改变世界,依旧要带人去攀爬科技树。

    刘旭需要时穿,同样的,刘家的势力也是时穿需要的。

    他指点了一下礼书,说:“我徒弟凌飞已经送黄知县回沐阳了,他会在县衙留几天,敏之贤弟回去,将这五千亩土地移交给凌飞,他有点想法,想与刘家合作兴办团练,这也是我的意思,敏之回头跟他商量着办。

    稍停,时穿又补充说:“至于婚事吗,如今已是重阳节后了,咱们双方先筹办着,吉期定在明年三月三如何?”

    “三月三好”,刘旭鼓掌大笑:“恰好春耕过后农闲,来一场婚事热闹一下,好事呀……”

    刘旭马上想到近日听说的传闻,好奇地问:“听说你家玫瑰园建好了,明年三月三,院子开放吗?”

    “正因为不想对外开放,所以才办婚事呀”,时穿微笑着解释。

    宋代是个忠信时代,这个时代勤劳致富不是罪行,所以宋人都有一股耀富冲动,每年三月三各家园林都对外开放,争奇斗艳的显示自家的豪奢,以此对外炫耀自家挣钱的“本事”。《梦梁录》上曾津津乐道的记述扬州周氏与朱氏相互攀比自家园林的趣事,据说这两家攀比,成为扬州园林艺术的发源。但这段记述,在现代也是宋人追求享受与生活糜烂的“罪证”。

    如今,乱世的征兆刚刚显露,众人还在醉生梦死,时穿可不想被树立成靶子,所以他才想将婚事安排在三月三,这样,别人想借院子游览,可以推脱说正在办婚事。

    低调行事也符合刘家的想法,刘旭一笑,接着问:“今年冬季,你家还雇厢军吗?”

    “要雇两万余名厢军”,时穿接着回答:“崔庄接通五乡的路快要修好了,今冬再加一把力,将五乡全部接通,另外,白虎山庄葡萄院里的路也需要铺设,干脆一次性做好了。这样,明年、后年就安生了。”

    刘旭很突然地问:“要借钱吗?”

    时穿愣了一下,立刻醒悟:刘旭这是在变相讨好自己。雇用两万厢军一个冬季,大约要花三万贯左右。自家的实力别人不知道,只看自己这几年处处花钱,建作坊建玫瑰园修路全是花大钱的项目,以为自己手头会周转不过来,所以才把城中兴旺的铺子关了,以节省开支。

    也好,自己干嘛要让别人猜到每月的收入呢?即使自己的收入足够开支,可也别给人看出来呀。如今刘家不是外人,向他借钱大约不用付利息吧。

    时穿眼睛扫到桌上的两万贯聘金,刘旭注意到时穿的动作,微笑着提醒:“我刘家再拿出两万贯来,帮时兄周转一下,还不成问题。”

    “好的”,时穿一边答应着,一边吩咐十一娘与刘旷一起下去:“你俩出门逛逛,让敏之去咱家铺子看看,多了解一下咱家。”

    十一娘酡红着脸颊,领着刘旷下去,门口围的姐妹见到戏散了,有的失望有的叹息,纷纷走散。

    等屋里静下来,时穿转而与刘旭寒暄:“柳州啊,我听说东坡先生被流放的时候,从京城到雷州,走了一年零八个月,刘兄将来派家人与家中通消息,走陆路走的话岂不要走两年?”

    刘旭不知道时穿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问题,他讪笑着回答:“我哪能跟东坡先生比,东坡先生名气大,走哪里都有仰慕者招待,这人家里住几天那人家里住几天,虽然是流放,可一路风花雪月的,倒不曾亏待自己,不过就是走得慢了点。

    我动身前也想明白了,我从小锦衣玉食吃不得苦,陆路我是不打算走的了,今后与家人通消息也是走海路,海船走的快,估计有一个月就能赶个单程……”

    说到这里,刘旭突然明白时穿的意思,他停住话,拿眼看着时穿不语。

    时穿则沉默片刻,回答:“还是人手问题,我家的快帆船虽然快捷,但现在有一个算一个,会驶船的都去了船上。我可以用一艘快帆船送你去柳州,哦,我听说广南西路也有很多会操船的船夫。”

    刘旭用鼓励的口气说:“长卿需要什么,尽管说。”

    “会一点操船术的人,只要在船上学习一段时间,学会牵星术,操纵软帆船不成问题,毕竟软帆船要比硬帆操纵简单。我需要大量的熟练水手,如果刘知县能替我找到这样的人手,放在我船上学习一段时间,我就能把名下船只数量扩大一倍,那时候……”

    时穿指一指桌上的飞票,用调笑的态度说:“刘知县反正要与施衙内联手倒腾交趾与广西的土产,而我家反正要陪送一些船只做嫁妆,不如刘家把船队扩大,我用你的钱,回头用船只抵偿。我家有现成的船队管理人员,财务人员,刘家干脆组织一支船队,专门走广西与海州航线,如何?”

    稍停,时穿竖起手指帮刘旭盘算:“海州地方官富不富裕我不知道,可你——你去做官,只花管氏的钱,让人误以为你又是一个罗望京。而我还听说刘兄妻族也不错,不信刘兄妻家找不出几个忠心的家人,负责柳州方面的经营,这经营也很简单。

    海州呀,其实地理位置不错,刚好位于中原大地的中央线,货物从这里转船转运日本,或者南下大运河转运京师汴梁,或者装海船走海路,转去河北,或者从黄河转入京师,都是方便。

    而柳州方面有什么货物我需要?据说占城稻谷一年两熟,很便宜:还有交趾铁矿石,柳州楠木、铜矿石、石炭(煤炭),这些东西除了楠木、铜矿石价格稍贵,其余的都不值钱。只要开一间货栈,平常慢慢收购,等海船运去了一船装运回来,立刻就能变成现钱。

    中原南下的船只,装运茶叶与瓷器过去,回程的时候常常耽误在收集货物上,有些人干脆只装金银回来,等于每次海贸中大家只赚单程的钱财,回程基本上是空仓。而稻谷、铁矿石这些东西虽然便宜,但如果名气做大了,空仓返回的船只都知道去柳州装运一些东西回来,天长日久也能做大。

    有了这些,其中再加上你跟黄太公商议的杜仲胶种植、收购、运输……”

    原先时穿只是跟刘旭泛泛而谈,现在时穿说得很详细,即使刘旭这个外行也听出来了一——此事可为。他马上接上茬说:“柳州与海州航线,水手一半是海州人,一半是柳州人……”

第337章 突变

    时穿顺着刘旭的话题继续发挥:”柳州方向有知县大人作保,海州方向有我、黄氏、施衙内担保,无论客人从何方上船,船上有一半的家乡人,都可以让他们心安此前你说起与黄氏联合开船队,确定了吗?刘家打算出多少人手?”

    刘旭顺竿爬:“原先我打算置办三五艘船只,跑一跑柳州至海州的线路应该足够了,毕竟广州市舶司就在附近,这条线路热了起来,咱那点小本钱恐怕不够塞人家牙缝的,可是照长卿兄的”

    时穿接上话:”没有三十条船恐怕接应不上,如果都用快帆船的话,每船需要三十名操作人员,前往广州路途遥远,船上至少还要加30名护卫。六十人的船,光是补给与淡水就要占三十吨左右,那么船的体型要足够大,至少在八百料以上”

    一千料(五百吨)的船是大航海时代地中海的主力船种,据说,通过核算经济效益比率,这种载重量的船可谓最佳配比,可以使船主用最少的人手达到最大的效益这种几百年后大航海时代的主力船只,载重量也就跟打捞出水的宋船”南海一号”相仿。

    南海一号长宽比例大约在234:1,这种比例不适合快速航行,也不适合抗击风浪,所以它沉没了。但这种类型的船可以用最短的龙骨建造载重量最大的船只。同样在重量的梭形船,龙骨长度至少是”南海一号”三倍以上,中原已经找不到这样长度的木材了,唯有使用铁龙骨才行。

    时穿说出一堆数据,先绕晕了刘旭,而后他英明神武的说:”我知道夷州正在修建大型船厂,他们能制作一种可以快速航行的千料船,这种船来往广州一趟,算上装货的时间,也就一个月。如果每船再配备六门鱼炮,凭借速度与火力,南海上谁也吃不下他们,就算是广州的海商联合封堵,咱也不怕,打不过就跑而已。

    亚之兄给我的这笔钱,就算是买船的订钱吧,我先向夷州船厂下订,恰好我跟他们关系好,下订无需先付钱,等这笔钱我用完了,就顺手替亚之兄把船钱付了,算作偿还,如何?”

    刘旭压抑住心跳,问:”那样的船,一艘大约多少钱?”

    时穿不以为然的回答:”不值多少,也就一万贯上下。”

    刘旭眼睛珠子陡然瞪大了:”这还不值多少?平常的海船也就三千贯上下,好一点的能卖个五千贯”

    “平常的船大约三千贯,但每年只能航行广州两三趟而已,这样的船每个月可以往广州一个来回,除去保养的时间,每年至少能跑十趟,自然价钱贵的点,但是值啊,跑的趟子多了,一年挣的钱能相当于别人五年。”

    快帆船的速度,甚至比现代的轮渡速度快,别看现代的轮渡又是锅炉又是内燃机,但自从轮船速度比不过飞机之后,船舶开始向载货量上发展,千余吨的轮渡简直不好跟人打招呼,至少要五千吨左右才拿的出手,而万吨以上也比比皆是。而轮渡所用的引擎,那是怎样省油怎样来,所以现代轮渡的速度反而比不上古代大帆船。在现代这条航线五天一个往返,古代装货卸货时间长,时穿按一个月时间核算,已经足够了。

    “若是一万贯一艘的话……”刘旭沉吟片刻,回答:”我家最多能置办五艘船,我出六百人兴办船队,大约足够了吧。”

    “不”,时穿摇着头做出一副失望的样子,叹息说:”刘兄怎么会想不到呢?速度——速度为王,自广州到海州,走陆路需要一年,走海路需要一来一回两个信风季节,而现在,咱的船队只需要一个月就可以往返,别说货物了,就是人流往来,那都是大生意。

    咱们计算的保守点,基本上你五艘船跑一趟,至少能挣出一艘船的钱。你家又不缺这点钱,这些钱完全可以前拿去投资,一个月你增加一艘船,一年下来你就有十艘船。别人开辟新航

    线,总担心货物积压吃了亏,现在你在广南西路我在海州,两头货物都有保障,一年时间你滚动到十艘船,那是轻轻松松的事。

    所以,现在的问题不是船只问题,夷州船厂每月下水一条船,那是保守估计,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是否有那么多人手开动这种快船。即使是熟练的水手,训练一年的时间也不见得能掌握操船技巧,你一次拿出六百人来,等船队扩大到十几艘了,怎么找水手?

    六百人能干什么用?你总得在柳州建仓库,收货存货,还有,码头上你也要照应,装运搬卸,这六百人是远远不够的,远远不够!”

    刘旭歪着头看向时穿:”我曾答应施衙内,拿出六百人来随他学捕鲸。”

    时穿笑眯眯的回答:”刘家的佃户,怕不止两三万人吧?……你怕耕作的人手不够吗?我家段氏铁匠坊正好在研究新农具,有了这些农具,耕作的人会更少。”

    刘旭哈哈大笑:”看来我是要从妻子娘家多要些人手了,经营方面的事他家最在行。”

    稍停,刘旭补充:”我家拿出三千人来,二百人跟你家团练训练,六百人给衙内,剩下的都随你学操船。等我到了柳州,再给你寻找三五百当地水手……”

    计较完毕,刘旭又笑着补充:”我算是被你拖下水了。”

    这次下水的不止刘氏家族,还有刘旭妻子娘家管氏。

    时穿最头痛这样占了便宜还卖乖的儒生,他笑着反驳:”一年十来万的收益,如果你不是我家姻亲,岂能便宜你?哈哈,如果你不愿意,我另找别人。”

    “哪能”,刘旭立刻堆上笑,回答:”咱一家人,是吧。这种便宜钱,就该一家人赚。”

    稍后,一位仆人跑了进来在时穿耳边低语几句,时穿摆手让那仆人退下后,反过脸来冲刘旭微笑着说:”咱们的亲事算是定了。刘兄准备什么时间登船出海?”

    刘旭拱手:”我原本打算九月十五日出海,现在既然千头万绪……我先要给媳妇娘家送个信,还要你家中挑选百十号人手随行,等管氏家里派来的掌柜抵达后,大约也在一个月后了……,这么多的人手,一艘船恐怕装不下,要分几波走。”“一个月,那么我准备好一艘,运送亚之兄的随行人员,哦,我也另外安排几个人,过去搜寻当地货物,到时候要你这位通判大人多多照顾了。”

    刘旭立刻回应:”若你的船真那么快的话,不如我先带人南下,留管氏在这里负责后续,我赴任之后,总得整顿一下地方,才好安排你的事,在海州闲呆着也使不上劲,我按原计划,先去柳州赴任……,长卿兄的人手,可以与我同行。”

    “就这么定了”,时穿站起身来,有送别刘旭的意思。刘旭仗着自己现在与时穿干系不一般了,好奇地问:”刚才……,刚才那仆人神色凝重,长卿兄可有什么需要小弟效劳?”

    时穿随意的摆了摆手:”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团练们查到了那头老虎的下落,当然,山中还有一些街道的小毛贼藏身,小事——我家团练正打算拉出去练练,就让儿郎们自己瞧着办吧。刘兄还是去黄氏那里,寻找几个管账好手带去柳州,这才方便今后行事。”

    “那我就不客气了”,刘旭心中觉得轻松,他谈笑自若的补充道:”以前就听说过时长卿的旅行用品精致,还有人说时大郎做菜的手段也是一绝,这次我准备南下,还想从长卿这里寻找一点旅行经验……我先去黄家施家,回头咱们再聊。”

    起身送走了刘旭,时穿寻找到自家女娘们,询问了一下她们的对刘旷的感觉,其实他想问的是姑娘们对十一娘嫁给刘旷,有没有吃醋的心理。可是他似乎用错了心,刘家虽然家底丰厚,一次给出的嫁妆很骇人,刘旷的卖相也不错,但这年头不时兴自由恋爱的,只是匆匆一面,大家对刘旷没什么特别感觉,只是稍稍有点羡慕十一娘。当然,羡慕之余,刘家的求亲使得时家女娘们对未来更充满预期。

    “环娘跟着十一娘上街了……”一位女孩笑嘻嘻解释:”一起陪那位刘公子。”

    “娥娘姐姐跟着老夫人去赴宴,是通判夫人请客,蓉娘也去了。……”

    这就是说,后院清净了。时穿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吩咐:”来城里一趟不容易,你们也随意逛逛,买点日常用品回去。”

    刚才说话那女孩回答:”多谢哥哥关心,我们就不用了,哥哥从不缺我们日常使用的,再说,如今海州买的东西,好东西尽是咱家出的,怎么还缺我们使用的?”

    女孩没有不喜欢逛街的,即使什么东西也不买,她们也乐此不疲。可时家女孩,大约至今仍然未从桃花观事件中恢复,所以她们对街上的人流有种恐惧感……算了,以后慢慢调养吧。

    时穿慢慢的走进自己的卧室,卧室灯亮着,海公子,哦,就是现在的李大郎,他的相貌变化很大,正一个人坐在摇椅上,一壶酒,一壶茶,几碟水果,品的有滋有味,旁边伺候的英迪拉一点没有觉得李大郎的相貌丑陋,正一副恭敬的态度,毕恭毕敬的提着茶壶等候李大郎。

    时穿对海公子的神秘出现早已习惯,他挥手让英迪拉退下,而后稍稍好奇的旧话重提问:“我早说过,受过良好训练的印度贵族女人,能像狗一样,能用气味分辨自己的男人,你不该……”

    李大郎有气无力的摆摆手:”你总是那么多疑,即使她认出我又能怎样,她又不懂咱们的语言……”

    时穿将目光盯在李大郎餐桌前的摆设上,嘲讽的说:”我曾经看过一本间谍小说,据说克格勃训练的第一条就是:如果你想扮演另外一个人,那就必须把身上的衣服全部脱光,经过反复确认,保证自己不曾带一根属于过去的针线,然后穿一身新衣服出门,寻找一个完全空空荡荡的房间,重新置办所有的随身物品,其中,连牙膏牙刷都不能使用过去的牌子……”时穿笑着用手点一点李大郎桌子上的东西:”你不是一个合格的角色扮演着,无论你走到哪里,无论你扮演什么角色,总是把过去的生活习惯带出来,也许另一个时空的人不认识你,但你的行为总让他们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对他们来说这就仿佛前世孽缘,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亲近……”

    海公子没有回答,他深深吸了口气。

    此时,暮色苍茫,空中飘着淡淡的檀香味,隔壁的豆腐西施又开始例行的焚香拜佛了,李大郎嗅着这檀香味,神态悠然的回答:”也是,印度宗教讲究轮回、重生,也许是这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让英迪拉从不嫌弃我的丑陋。

    这年头啊,难得有抛弃身份差异与表象的感情了……我一直在观察你,看着你忙忙碌碌像只蜜蜂,听说你最近一直在关注褚姑娘,眼看他丈夫就要回家了,你怎么不送两个丫鬟过去伺候她,……嗯,不妨寻找两个美貌丫头,一边日后送给罗望京做通房丫鬟。”

    时穿轻轻的摇头:“你能活这么久,真是幸运啊,你不知道吗?通房丫鬟,这个词属于华夏吗?你真是看《红楼梦》看傻了。”

    李大郎讶然:“什么意思?”

    “通房丫鬟这个词不属于宋代,它最早以文字形式出现,是在万历年间,在万历时期浙江的《新昌县志》中记载:‘家殷富者,多蓄侍婢与通房’大概以婢女为妾——以‘婢女为妾’这句话,其实就表达了当时士大夫的倾向。

    据说,当时王阳明曾批评这种倾向,他说:‘华夏是礼仪之邦,拉人上床是要经过一个仪式滴,通房丫鬟是‘不婚而媾(读gou),非礼野合’,是蒙古人带来的禽兽习气。

    因为王阳明的鞭挞,再加上大明律从来没有承认通房丫鬟的存在,所以整个明朝,通房丫鬟不仅是法律上没有一点地位,而是法律压根就不承认它的存在,当家主母可以任意买卖,士大夫如果胆敢声称自己家中有通房,那基本不要做官了,御史会说他是无德禽兽。

    第一个把‘通房丫鬟’,写入文学作品的,大约是《红楼梦》吧,因为只有《大清律》承认了通房丫鬟的存在,很多抱着《红楼梦》看古代的人,以为古代到处是通房的丫鬟,唐代有,宋也有……哈哈,我现在要是给人送出一个通房丫鬟,漫天的吐沫还不淹死我?”

    李大郎偷偷地笑了,他举起酒杯,响亮的滋了一声,将杯中酒一口喝尽,伸出中指指点的自己的酒杯,示意时穿倒酒,脸上还摆出一副‘我是残废人’的模样,时穿随手举起酒杯,酒液刚刚倾入杯中,李大郎突然问:“你收集的那群**岁的小童不行,我听说你还在从流民中收留这样年纪的小男孩。”

    当李大郎说话的时候,时穿酒壶里倾倒的酒液,仿佛突然在空中凝固了一下……但只一眨眼的时间,一切恢复正常,时穿继续倒着酒,神态平静的说:”你出事后,我就不该收留你,因为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总看不清未来,比如你在夷州的动态我就不知道,你是怎么了解我的?”李大郎避而不谈,他的神态充满怂恿:”两个活跃电极处在一块的时候,应该时时迸发思想的火花,比如跟你在一起我就感觉很快乐,咱们彼此熟悉,来自同一时代,可以彼此不戴面具的交往,激发彼此的智慧,促进各自的进步……可我发觉你最近迟钝了,我感觉到你被太多的琐事牵扯了注意力……”

    时穿并不回答,他端起酒杯小小的抿了一口,然后吸吸鼻子,嗅了嗅空中的檀香味,悠然神往的说:“再过一个月,我就要搬去玫瑰园了……小孩的事先放下不提,你在夷州的钢铁厂、船厂修建的怎样,我可是替你订出去二三十条船了。”

    李大郎轻轻一摇头:“我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花了多年时间复制科技,重复建造对我来说轻车熟路了,不过没有用,我告诉你,没有用的。”

    门外传来姑娘隐隐的笑声,这些笑声伴随着欢快的脚步由远至近,又贴着时穿的卧室院墙擦过,并渐渐远去。

    姑娘们这是去吃晚饭,在那片笑声中,时不时的传来黄家新来的三位庶女怯怯的搭话声。

    笑声的余音中,海公子又问:“我一直想问你,你相信气运吗?”

    时穿嗤(读chi)之以鼻:“这种说法你也信?”

    海公子举起酒杯,目光从酒杯上方扫视着时穿,他脸上那道横贯整个脸上的那道疤痕抖动着,显得格外狰狞:“我可以不信,但你搜罗的那群小孩信!他们生长在这个信仰氛围下,并坚定不移的相信这学说,所以一场在他们看来关乎气运的战斗决定了未来:燕京战败,亡了北宋:襄阳战败,亡了南宋:一片石战败,亡了大明:甲午战败,亡了大清。

    靖康年间,梁城下,那是一场事关国运的战斗,但决定这场战斗胜负的不可能是你,任凭你现在怎么努力,你也爬不到童贯的位置,代替不了他指挥那场战斗,所以那场战斗必将战败。等战败之后,所有人都认为大宋的气运终结了,即使有许多人前赴后继的挽回,但终究前赴后继投降的更多,这不是顺应‘五德循环’吗?”

    时穿动作停顿了一下,李大郎充满嘲讽的继续说:“你应该记得那段历史,东京汴梁城城下,整个北地的忠贞之士都赶去勤王,他们最终的下场是什么,朝廷不给军粮——饿死;瞎指挥——炮灰死,陷入党争——排挤死……

    那场勤王之后,整个北地没有一个人愿意再为这个王朝殉葬,而愿意殉葬的人,已经被朝廷特意安排,殉葬在汴梁城下了。……”

    海公子一声长笑,笑声中隐隐有点哭腔:“知道过去我为什么一直要走吗?国破家亡在即,如何抵御侵略者却不是掌权者最重视的,他们更在意的还是排斥异己,比如见到勤王的人势力大,还没有把侵略者赶出去,他们就担心这些人以后难以管制,要先下手为强……

    听我说,你给我的那些孩子,我是越训练越灰心,我灰心的不是他们的纪律性服从性,而是他们对失败的看法,以及对权威,对传统等等的认知……,我们需要作多大的努力才能改变,重要的是,我们还有时间吗?放弃吧,跟我一起走,我们不应该束缚与这个时代。”。

    时穿望着海公子许久,突然笑了,问:“那位造玻璃的家伙,你见到了?……”

    海公子面色如常的摇摇头:“这个人许久没动静,也许死了,也许……你也知道,玻璃在中国其实并不是高科技,只是一直以来他们拿玻璃伪造珠宝、宝石,偶尔有个人发现了大

    量制造玻璃的技术,也不算什么。所以,我怀疑这个人根本就是宋人?……”

    时穿再问:“你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信……我们两人原先计划得好好的,你突然来说这番话,而且很有把握的邀请我一同离开,难道你不仅从上次灾难中恢复过来,而且还发现了离开的方法?”

    海公子轻轻将酒杯放到桌上,回答:“我确实找到了恢复的方法,但时空锁链将我们锁在一起,我需要你解开枷锁……当然,在研究这个似是而非的时代时,我认为有办法离开这

    时代,虽然不可能回到原来的时空,但我们可以寻找到更好的时代生存,以躲避……”

    “更好的时代,听到这个词,我对于改变这个时空更加信心百倍,别人能做到的,我们也能做到,瞧瞧,这才是对待失败的正确方法。这是属于我们的时代,整个世界属于我们。”

    稍停,时穿马上又问:“单凭你一个人的力量,还不至于屏蔽我的触角,可是最近我确实失去了你那里的信息,你在隐藏什么?。”

第338章 罗进士回家

    海公子沉默不语。

    时穿凑近对方继续逼问:“这个时代或许有种种不如意,但这个时代中它的各阶层是活跃的,平民百姓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与创造,改变自己的命运。

    在这个时代,当官的不见得是官二代,人人都可以通过科举做官:赚钱的不见得是富二代,只要努力创造发明,比如发明活字的毕异,就有机会争取自己的财富……,…而官二代们,比如王宜之、赵师侠,昔日的王爷也要像平民百姓一样挣钱养家,虽然他们挣钱的过程中,可能享受很多优惠。

    这是个人人有希望,学术可以独立,**不可随便抓人,权利有边界,穷人有活路,青少年有理想,百姓可以骂官府的时代这是一个上下三千年最好的时代,而你,在隐瞒什么?”

    海公子哑起嗓子,反问:“需要我做什么,你才能解除我身上的枷锁?”

    时穿一下笑了,他好笑的问:“把我们连接在一起的时空枷锁,不是出自你之手吗?”

    海公子摇头:“可它现在的控制权不在我手里…………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一直在思索:为什么独独我们,历朝历代以来,强大的生产力总是转换不成战斗力,我们总是被蒙昧与倒退所打败,而这个时代是最富饶的时代,是生产力最旺盛的时代,推动这个时代走向正确的时代,挽救我华夏,大约,需要付出的努力最少。为什么你不肯与我同行?”

    稍停时穿斩钉截铁的回答:“这付枷锁象征着你我之间的约束力,破坏这付枷锁,大约你也就不受这个时代束缚了,对不起,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我不想帮你。如果你能做到独自打碎枷锁,我不会拦你但哪怕只剩我一个人,我也要战斗下去。”

    “也好”许久过后,海公子终于开口:“我们这些人一直数量不多,我总以为…………看来,每个人最终都会被某个时代束缚那种创造新时代的乐趣,使很多人失陷于不同的时空。如今,既然你要玩那我就陪你玩下去。

    可是,你不知道,当我开始训练那些童子的时候,当我想到他们即将面临的敌人时,当我想起那即将面临的毁灭大潮时,总是泛起一阵阵无力感………海上联盟的使者已经出动了北宋联金灭辽,自己亡了北宋,可他们接受教训了吗?到了南宋,他们照样要联合蒙古灭金,结果导致最终的毁灭。

    这是一股令人绝望的毁灭力量最终,半个世界都匍匐在蒙古铁骑的脚下,而你我现在积蓄的力量,能与这半个世界毁灭力量抗衡吗?你我现在的挽救努力能让他们接受教训吗?想到这些,总让人很颓废很无力,觉得,眼前这一切很徒劳…………”

    “不是徒劳自汉至唐到宋,凡是我华夏的汉政权每朝每代都在稍稍向前迈进,这是我们文明的自然规律,但那股毁灭大潮则将我华夏文明倒退至石器时代…,……哦,国际上的说法是“蒙古时代”所以,我们只要阻止那场毁灭,那就是进步。

    剩下的事,就是让华夏在自身的前进中,逐渐积累积极向上的东西,摒弃蒙昧与落后一在这个时代,宋人的文明程度远远居于西方各国之上,宋人已经提前开创了大航海时代,宋人从不忌讳自己的无知,宋人已经开始向西方学习那些不我们所擅长的。能把这种趋势保持下去,对于民族来说就是挽救。”

    海公子脸上露出一丝讥讽:“对于一个化身万千的时空旅行看来说,订如此低的目标,太不浪谩。”

    “不过,它最现实。”时穿反驳说。

    海公子慢慢站起身来,随着他的站立,那条残缺的腿仿佛电影动作一样,以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生长着,等那只脚落在地上,已经变成一只完整的脚了,于是,落在地上的两只脚一只穿着鞋,一只光着脚。

    但海公子那只瞎了的眼睛已经秒着,他仰着脸,斜视着说:“我陪你玩下去,但这个大陆我不会再来,我会化身万千,同时督造你所需的项目,以加快各项工程的建造,那此工程的负责人,我会以不同的面目出现。

    但我的帮助仅限于此,你别指望我与你并肩站在战场,而且,假如事有不妙,你别怪我先跑路。”

    该说的话似乎都已说完,时穿学着宋人的礼节拱手送别海公子从此,这二人再未相见。

    这个时候,罗望京一路蹒跚终于赶到了家中,白虎山下鳞次栉比的石屋中,罗望京一眼望见到路边竖立的残破进士牌坊这牌坊属于他,但只进行了大半就因工程款跟不上停工了。

    牌坊下站着几位团练,正拦着一个外乡人说着什么,除此之外,牌坊下还有一位浑身绫罗绸缎的老妇人,正扬着嗓子跟团连争辩。罗望京见到牌坊残破时,本已有点不快,见到团练跟母亲争执,心中更不满了他是谁?本村唯一进士!进士的娘亲能任人欺负吗?

    罗望京扯着嗓子大喊一声:“母亲,儿子回来了!”

    牌坊下争执的人被惊动,罗婆婆立刻跳了起来:“我儿回来了,我儿回来了,看看你们谁敢拦我。”

    读书人讲究安步当车,罗望京虽然心中急切,却不得不一步步走到牌坊下,奇怪的是,团练见到他出现并不逃跑,反而笑眯眯冲他拱手:“罗进士,你终于回来了。”

    罗望京也不理团练,板着脸向母亲行礼,他这幅举止派头让罗母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她赶紧扯了扯衣服上的皱折,仰着头接受了儿子的拜见。而后,罗婆婆回身招呼:“二子,快出来你哥哥回来了。”

    乘母亲招呼兄弟,罗望京阴着脸问团练:“尔等这是为何?为何与我母亲吵闹?”

    团练鞠一躬,大大剧刻的回答:“罗进士,休怪,这是蒙县尉与时教头的吩咐。你家娘亲乘你不在,收了几户投充田,又转手过户给你弟弟还不给原主补差价。原主闹到县里,这事儿………县里都不好判决,但总之是“侮辱斯文”所以县里指派我们站在村口,凡有投充人过来,都给他们解说一番……………”。

    罗望京血顿时涌到了脸上,满面红赤,不等他做出反应”刚才那位外乡人立刻嚷道:“原来你们是县里指派来的,早说嘛,早说我就不理会这婆子了……”

    团练低声回应:“这种事情………,出在村里,俺都觉得丢人,县里怎肯明说?…”

    外乡人嗯哼两声,转向罗进士:“你就是进士老爷吗?投充的事情我正要找你吧…………进士老爷刚回家”不如我明天来?”。

    罗望京巴不得对方离开,以避免尴尬,他胡乱应和几声,扯着母亲,拉着刚出来迎接的兄弟”赶紧躲回屋里。一进门他立刻问:“母亲,投充的事情,咱以前只是听说,这会儿真有了投充人”母亲怎不四处询问一下该怎么做,以兔……,…丢人现眼。…”

    “儿啊,你中了进士,脾气也大了,娘不识字,问谁去?…”罗婆婆反驳说。

    古代没有度娘”这样的知识不可能人人都拥有。一般来说,进士登科后自会有人过来投充,然后会有热心人士帮助解说规则与手续,这些热心人甚至会帮助进士把一切手续都办了,使得有些进士即使名下拥有投充田,也还是不知道具体手续。

    当然,这些热心人的帮助也是期望回报的…………但罗望京又不一样,他娶了褚素珍得罪了一大批人,罗婆婆又是个油盐不进的泼辣货,她夺取褚素珍嫁妆后,受到了海州望族黄氏、官宦人家施氏,以及地头蛇时穿的联合封杀,眼看在京里名声也臭了,这辈子不可能做官,怎可能去回报别人的热心?

    罗二的媳妇春妮过来拜见伯伯,见到这位媳妇,罗望京新跳起来,想起传说中自己的媳妇褚素珍,顾不得谴责自己的母亲,赶紧问:“母亲,我………,…我那媳妇怎么不出来迎候?”。

    话音刚落,门口响起一个低弱的、脆生生的声音:“姐姐不进来坐坐?”。

    另一个女声响了起来,这个女声明显底气十足,话里透露着自信:“不进了,你郎君今日回来,我得赶紧通知我家郎君,让他过来拜访。…”

    门扉响动,褚素珍一身素服走了进来,透过半开的门,罗望京见到门口站里的那位女子是昔日桃花观的妙泰尼姑,如今做俗人打扮,还梳着出嫁妇女的发型。

    门里的罗二、罗婆婆,以及罗二媳妇,仿佛褚素珍不存在一样,继续闲聊着。罗母并不知道儿子在京城的失落,见到儿子回来,她显得很兴奋,喋喋不休的问候不停,根本不在意儿子是否得到了官职。

    母子相见,感动也感动了,絮叨也絮叨了,罗望京看着静静站在一边的褚素珍,真巴不得母亲赶紧把闲话说完,他好与昔日的偶像相聚,好好诉说一下满腔的爱恋,以及自己对未来的打算。

    到底是万贯陪嫁的妻子啊。褚素珍今天裁齐了全套首饰,虽然一身素服,但依然显得很俏丽。罗望京听到过一些传闻,见到传说中被罗二妻子春妮夺走的那些首饰,也完好无损的插在猎素珍头上,心里稍稍舒坦点,总算能耐住脾气心不在焉的应付着母亲

    不一会儿,门外又进来两位女使打扮的人,这是两位休格很健壮的黑人女使,她们熟络地向褚素珍打了个招呼,同样,仿佛没看到在场其余人一般,提着两只蓝子自顾自走向后院。

    弟弟罗二在他耳边喊了几句,见到哥哥神思不属,他扯着嗓子再次高喊,终于惊醒了哥哥:“哥哥,今日有人打听投充的事情,但是你不在,他们居然不愿与我交谈…,……,…哥哥,别的不说,岗下白七那块田土你得留给我,那白七过去老看不起我,现在他想来投充”哥哥把他的田地记在我的名下,我看白七以后见了我,该怎样作揖打躬。”。

    如今,那个白七依日可以看不起你n褚素珍在肚里补充了这句话,她面上毫无表情,手指冲重新出现的两黑仆轻轻弹动了一下,一名黑人仆妇立刻递上茶盅,并殷勤的给杯子加满茶水,另一位仆人则拿起了扇子,站在褚素珍身旁,轻轻的开始扇风。

    这副富家女做派让罗母很不自在,但奇怪的是”她没有向猎素珍,以及对她视若无睹的两位黑人仆妇发作,反而转向自己的儿子吐槽:“儿啊”你看看,婆婆里在上面,自己喝茶的时候,也不知道顺手先敬婆婆,有这样的媳妇吗?不孝啊不孝。

    褚素珍慢慢的转起身来,轻盈的做了个福礼:“婆婆”我如今这套茶具只剩下一个杯子了,剩下的杯子都在婆婆那里,婆婆若还惦记这只杯子,也罢,没了更干净”婆婆连茶壶一块拿去吧。”。

    罗望京脑子嗡的一声,两眼顿时变得血红。褚素珍这句话虽然没有明显的指责,但也是告诉罗望京:婆婆每次接受敬茶,都要顺手将敬茶的茶杯扣下。

    到底是读书人”罗望京立刻站起来,厉声记斥褚素珍:“素珍,怎么说话呢?世人常说有三不孝: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

    婆婆每每扣下你的茶盅,你怎么不说呢?阿意曲从,这是陷亲不义,这是不孝啊……,…母亲,其余的茶盅在哪里,快快拿出来,还予媳妇。…”

    罗望京刚开口的时候,罗母满是欣喜,谁料到儿子说完她都愣了。这话,虽然在指责媳妇不孝,却最终要求母亲拿出茶盅来,以成全媳妇的孝道………世上还有这种孝啊?

    儿子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他说的大道理,似乎不好反驳,文曲星,神啊!神的话能反驳吗?

    罗母不甘心的说:“儿啊,那套茶具是刚才站门边的时家妾室送的礼物,她来拜望时,说这是时家秘窑替极西的国王、皇帝定制的茶具……………”。

    罗望京的额头青筋直跳。

    他看出来了,那套瓷具罕见的描着金边,形状完全不像大宋流行的样式但款式怎样倒在其次,大宋朝的瓷器,出现什么设计风潮都不新奇,但重要的是:那套瓷具说不出的白。那是一种像上等白玉一样温润的白色。

    罗望京一梗脖子,不满的说:“母亲,这就更不该了,咱们进士门第,你怎么让时家一个妾室前来拜望,没的糟蹋了我家的门媚。”

    罗母连遭记斥,她一指猎素珍,面红耳赤的反驳:“那可不怨我,是你媳妇接待的,儿啊,你不知道………”

    罗望京嗖的站起来,打断了母亲的话,他彬彬有礼冲褚素珍一拱手:“素珍,你先下去吧。”

    褚素珍二话不说,曲了一下膝,行礼告退。罗母在后面抱怨:“明明是你媳妇做出的错事,你怎么只说你母亲,儿啊,这也是孝吗?”

    罗望京点点头:“母亲,俗话说:当面教子,背地教妻。媳妇那里我自然是要教导的,可不能当着人面训斥。母亲,我才进海州城,一路上被不少人鄙视,我不在,你与我弄得好名声啊!你儿子今后还要不要做官了,你还要不要做官上的老太太?”

    问起这个话,罗母立刻平静下来:“儿啊,你这次回来,也不说弄个官,替母亲讨个封诰…………也不用急,这次回来,把你媳妇糊弄好了,让你媳妇再掏一笔钱,你去京城好好打点一下………”

    罗望京截断母亲的话:“母亲,我这次回来,是打算接你们上京城的,听说弟弟要成婚,我打算帮弟弟成了家,立刻带媳妇与娘上京,一方面咱在京城活动,随时候着官,另一方面,娘也老了,总该享享儿子的福了。”

    罗母眉开眼笑,正准备夸儿子几句,罗二在旁边拍手:“好啊,哥哥上京之后,那些投充的佃户就交给我管理,我一定………”

    罗望京截断了兄弟的话:“弟弟成了家,母亲要与我一起上京,刚好我们把家当分吧分吧,让弟弟以后分家独过。弟弟啊,如果分了家”我的那些佃户却不能交给你管。”

    罗母马上不愿意了:“儿啊,自家兄弟,怎么就管不得你的田产?”

    罗望京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耐心的说:“娘啊,进士的养身田是要在学官那里登记的,知县大人那里也要上红契。这种田地一般都是由族中长者照顾,咱家没有族亲”但弟弟一个白身跟官上打交道,不免被人小看。

    再说,有什么话,官上也不会明摆的跟弟弟说,毕竟是两家人了”所以这份田产理当由媳妇接管,媳妇娘家原本就在海州,我打算………”

    罗母赶紧说:“儿啊”让媳妇娘家照顾,也不怕她娘家兄弟吞没了粮产,还是给你弟弟照顾吧。”

    给弟弟照顾,我更怕弟弟吞没了田产罗望京肚里嘀咕了一句,和颜悦色的继续说:“母亲,你要跟我上京的”媳妇家里总归是海州人,再说弟弟以后也要分家出去的,如今他有了自己的媳妇,便是你与他,以后也是两家人了”“我”这份田产唯有托给“我,媳妇家人,才不至于亏空。”

    罗母顿时想通了:“是呀,交给媳妇不怕亏空,我们只管每年让媳妇交出固定份额的田产”交不出来她自己填补,不管我们的事…………儿啊,你不知道,今年日子真是难过”去年冬天严寒,茶树冻死了很多”茶市极萧条的,连带着,在城中讨饭吃的帮衬帮闲都少了进项。

    这城里萧条,城外也难啊,今年一年旱情严重,只下了少少几场雨,许多田地颗粒无收,咱家二十亩地,打的粮食恐怕撑不到明年。”

    说到这里,罗母一拍手:“多亏了时家那位妾室啊!儿啊,你不知道,这位妾真是好福气,她原是时家宗子的生身母亲,嘉兴时氏为了给宗子存一份休面,所以将时氏这一支迁来海州。那妾室现在当家做主,虽然过去是妾,但现在好歹是宗子的长母,满村的人谁不尊重。

    今年天旱,粮价涨得离谱,也多亏了这位时家长宗妇,送了我们百十斤肉,这才让我们过节沾了点荤腥,不容易啊。”

    “什么刁妙泰是时氏宗子的生母,什么时候的事情?”罗望京满头雾水。

    然而,褚素珍不在场,在场的人没人觉得自己的话逻辑混乱明明他们现在谈论的是时灿的母亲,而不是崔小清,但无人给罗望京解释。那罗二自从哥哥宣布了分家后,神态一直有点泱泱,这时听到母亲有依仗嫂嫂的意思,见到哥哥脸色不再阴沉,赶紧插嘴说:“哥哥,那时家人跟嫂嫂关系密切,我听说时家就因为这个,对嫂嫂特别好,那些分与我们的肉那里是分给咱家的,他们每次分肉都要反复问问嫂嫂吃了没有?”

    罗望京沉下脸,不顾春妮在场,训斥弟弟说:“我都听说了,你那新骋的媳妇多金贵的人,需要你嫂嫂赔上半数嫁妆娶进门……,…母亲,你明天就找媒人跟春妮家说去,就说她陪嫁与聘礼不相称,让她家补上聘礼。如果她家不愿意,那就赔出咱家的骋礼,今后任凭她嫁娶…………我就不信了,我们进士门第,就找不着比春妮更好的。”

    进士儿子这么一说,引起了罗母的共鸣,她也看着罗二,不满的抱怨:“就是啊,我家长子是进士,大儿媳妇带了万贯嫁妆进门,二儿媳妇却只想贪大儿媳妇的首饰。春妮,你跟家里说一声,嫁妆少,我罗家不能忍,这几日你哥哥要收拾上京,如果她家不愿意增加嫁妆,那就赶快把聘礼赔出来,我们由你哥哥做主,另找嫁妆丰厚的女子与你做媳妇。”

    春妮哇的一声,哭着跑了。

    罗二低声嘟囔:“母亲,你的心眼又偏了,哥哥今后是进士,啥事不用做,也会有人把田地投在他的名下,而我这弟弟…………哥哥,我好歹有个进士哥哥,要是分家了,你好意思我这个进士弟弟去乞讨?”

第339章 凭什么陪你蹉跎

    罗望京一拍桌子,严厉的说:“如今是九月,我一定要在过年赶到京城,好等待明年春选的空缺,所以这个月一定要分家。如今这座院子既然修了进士牌坊,我便不好给你了,咱家原本有二十亩地,我分给你十五亩,自己只留五亩。

    弟弟,哥哥已经很宽厚了,赔了媳妇半数嫁妆替你娶妻,还把田地大多数与你。再说,十五亩田地不少了,多少人家中只有五亩地,照样过生活。你媳妇是我媳妇花了一半嫁妆娶进门来的,难道春妮就没有一点陪嫁,你拿十五亩地与媳妇的陪嫁过日子,也不算穷啊。等哥哥做了官,有了进项之后,再慢慢补贴你,你也别想投充田的事情了。

    哼哼,我不在海州,你们……你把哥哥的名声都败尽了,如今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弟弟你如果在投充田上伸手,万一在上佃户们闹出点事来,哥哥就别想做官了,娘也得不到封诰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回去跟媳妇商议一下。”

    甩开了母亲与兄弟,罗望京埋头向自家卧室走。

    罗家小院并不大,这座院落还是罗氏发迹之前建造的,它只是一个两进院落,后院原本是罗望京读书的书房,后来褚禇素珍春妮相继进门,罗母做主将后院改装了一下,添上一间仆人居住的屋子,就成了大儿大儿媳居住的新房。

    短短一截路程,罗望京充分休会到了近乡情怯的感受,越靠近卧室,他的心跳的越是剧烈,站在卧室门前他伸手试了几次,迟迟不敢推开那扇简单的门,剧烈的心跳让他喘不过起来,几次犹豫之后,罗望京终于怀着半是喜悦,半是忐忑的心情,叩响了卧室门。

    门内的谈话声并没有因为敲门声而中断,但门是一点都未迟疑的开了,罗望京站在门外看了一眼门里的褚禇素珍,顿时,他简直无法呼吸。不知过了多久,当他两腿发软的走进门内只听褚禇素珍用平静的语气吩咐其中一名黑人女仆:“……把这个首饰匣子也送去时家,请崔姑娘帮着保管几日。”

    罗望京进门后,随意地冲应门的黑人女仆使了个眼色,吩咐她出屋去回避,可惜,这些黑人女仆明显不懂中式的身体语言,她连门都没有掩上,就站在门边,抱着膀子很排斥地瞪着罗望京。

    罗望京其实并没发觉黑人女仆的抵触情绪,他一个眼色丢过去后,注意力转向了褚禇素珍,听到褚禇素珍吩咐,他笑着调:“至于嘛,自家的首饰,何必要送到别家保管,家丑岂能轻易外传。”

    褚禇素珍眼睛并没有看向罗望京,她随手从桌上捡起一根簪子,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说:“这根簪子名叫“明珠钗”——还君明珠双泪垂,寓意真的不错。这簪子用几种颜色的金属熔炼成一只孔雀翎(读ling)模样,孔雀翎上镶嵌着一粒葡萄大小的紫色珍珠……可惜,这簪子后来被婆婆借去几日,插在春妮头上。

    这簪子是黄娥妹妹送我的添妆物,时长卿那个向不肯饶人的,见到春妮插着招摇过市立刻怒了……再然后春妮还回簪子,上面的紫珠已经不见了,我号称陪嫁万贯,那粒紫珠就值五百贯,如今,簪子上的珍珠已是替代品,这珠子虽然也不差,但也就值五贯钱。

    五十万元的珍珠,换成了五千元的珍珠——罗望京踉跄了一下,揍着心口蹲下去,脸色苍白,汗出如浆。

    褚禇素珍满肚子怨恨,不愿轻轻放过,她随手从戒指盒里取出一枚戒指,指点着戒指上镶嵌的一粒黑色石头,说:“这粒黑石头名叫‘黑金刚‘,乃是天底下最坚硬的金刚石制成,什么样的玻璃、宝石都经不起它的刻划。

    这粒宝石乃时长卿亲手监制,召集巧手匠人切磨出五十多个刻面,拿在阳光底下看,石头虽然是黑色的,却跳动着七彩的火焰,故称‘火焰黑金刚’——时长卿一次只弄出三枚‘黑金刚’,这粒宝石虽不是绝无仅有,但绝对是无价之宝。”

    褚禇素珍叹了口气,低着头继续低声自语:“这粒石头我看着喜爱,原打算用店铺的分红去买下,时长卿最初绝不肯出手,说这东西全大宋找不着,他打算留在自己家传承,后来见我只在喜爱,便看在我相救一场的情份上,送予我作为答谢礼物——自始至终他都未曾开价,他说这东西根本无价。

    嘻嘻,我犹记得他当初还炫耀说:这粒石头最坚硬,甚至能在钢铁上画出可痕,世上没什么器物能伤着它……哼哼,时长卿真孤陋寡闻啊,鼻子底下的白虎山罗家,就有一个能够伤到黑金刚的人才,瞧这粒石头,边上又是撬痕,又是砸痕,可见当初那人为了撬出这枚石头流了多少汗,虽然最终没有撬下这枚石头,那是因为石头已经被他砸裂了,失去了跳动的火彩,现在,它只是一枚样子丑陋的石头而已。”

    罗望京一个没站稳,一屁股坐到地上,他的屁股撞的很疼,然而这一刻,肉休上的疼痛算什么?重要的是心疼这此东西原本都该是他的,都属于他罗望京啊!无价之宝成了顽石,糟蹋东西也没有这样糟蹋的!败家啊败家,败得还是他罗望京的。如今这玩意修也没法修,补也没法补,实在是……痛彻心扉啊。

    剧痛过后,罗望京怒火直冲头顶,他再也坐不住了,嗖地站起来,踉踉跄跄的扑向前院,此时,前院正厅内,母亲还在跟弟弟低声私语,似乎在盘算罗二的未来该如何打算……隐约中,听罗二嚷嚷:“母亲肯把手头的钱都与我,我现在就搬……”

    罗母絮絮叭叭劝解:“二子,娘手头这点钱,都是从你大嫂那里扣下来的,多少中产人家经不起科举折腾,咱家供出一个进士,能剩下多少家底?你莫慌;娘手头这些钱全与你,可这些钱看着多,禁不起你赌几次,你哥哥现在是进士了,只要不分家……”

    罗望京不管了,结结巴巴的插嘴喊:“母亲,现在就去找春妮家人。”

    罗母撇撇嘴:“儿啊,现在找什么春妮家人?你弟弟刚才跟我商议,分家后他还没自己的屋子以后住在哪里?去跟你媳妇说,让她拿出一笔钱来,在分给弟弟在那十五亩田地边上起个院子……也不需太大的院子,咱只有十五亩地,盖不起时大郎那种占地三百亩的花园,就盖个时家那种三进石屋就成。我听说隔壁时家四十一郎起院落,只花了三百贯,三百贯你媳妇出的起,让你媳妇跟时大郎说说,擅长建那种房子的都是他徒弟,让你媳妇直接找时大郎开口,没准时大郎不要她花一文钱,白送咱一个院落呐。”

    罗望京急的直跺脚,这一刻他真想大吼大骂,……但今天他进村的时候,有不少村民看到了他回家,还有几位团练,也许那几位团练如今还守在牌坊之下——咱进士老爷嘛,要注重身份的,不顾形象的大吼大骂一番,那可要坏了名声。

    罗望京压低了嗓门,努力抑制怒气勉强劝说道:“母亲,三百贯啊,你觉得少,可是儿子上京赶考的时候,家里只凑出三十贯。还是黄煜(读yu)黄伯涛年兄厚道,拉扯儿子一同上京,才免了沿途的花费。你现在已看不上三百贯了,可当初儿子上京的时候,连三十一贯也无呀。”

    罗母不安的挪了一下身子,感觉到罗望京这话似乎在指责她的持家能力,罗母强辩说:“不是事后又托人送去了七百贯吗?”

    罗望京感觉到快要压抑不住怒火了,他跳起来,在地上连转几个圈,才呼哧呼哧的出气,粗声回答:“母亲,那是媳妇送去的钱,是变卖媳妇嫁妆得来的,我在京城听说,她嫁过来的压箱钱。都被你拿去作了弟弟骋礼,媳妇不得已,只能变卖嫁妆予我寄去。”

    罗母扭了扭身子,神色有点尴尬:“这话是你媳妇信里说的?你媳妇就这点不好,老是把家丑外传。”

    罗望京嘶喊一声:“母亲,我靠三十贯钱在京城过了几个月,幸好时大郎给我留下了一些东西,儿子尽数变卖了才勉强过了下来,儿子也是进士了,算得上‘人上人’了,日子过得连我京城的房东不如,若没有媳妇送钱上京,你们谁还惦记儿子在京城吃穿用度?”

    罗母反驳说:“儿啊,我听说进士可以随便向地方官递名帖,地方官必定要接待的,事后还要奉上一笔仪金,京城里那么多官,还愁缺了你衣食?”

    罗望京浑身发抖:“母亲,京城里官多,可人家都是收钱的。数十万参加科举的举人,如果每个举人前来拜望都要送程仪,京官有多少家私够让他花销。母亲,你你……朝廷选官,是要有人举荐的,京城里的官跟你素不相识,凭啥举荐你?

    儿子天天蹲在勾栏瓦舍,就想借机多认识几个官员,回头再去人家中投帖,可每年那么多进士想做官,都钻缝子想给官员递名帖,人家收不收都是有讲究的。你居然还想从那些京官手里得程仪?儿子背后没有什么大家族,得的名次又不高,你们在家中闹的,海州城去的举人进士都不愿跟儿子交往,你让儿子找谁拜访?”

    “都是你媳妇不好。”罗母斩钉截铁下结论:“她说你会中了进士,回来的路上有仪金可拿,我原以为京官也给人送钱的……”

    罗望京气绝,他失望滴看着罗母:“母亲,我媳妇说这话,大约是我从京城开始返回时说的吧?之前我在京城,她还不曾说仪金的事吧?那时候,你们可曾想着我,那时候你们都在做什么?”

    罗母想了想,回答:“儿啊,你媳妇进门后,母亲这不是想着乘咱家门第高了,赶紧给你弟弟娶个媳妇……”

    那就是说:当时忙着争夺我媳妇嫁妆的掌控权。

    “好了,这此都不说了。”罗望京忍住怒火,吩咐:“母亲你现在去找春妮家人,就是她欺凌长嫂,不亲不悦。春妮家要是补上嫁妆,我罗家便不再说什么,否则,休怪我罗家休妻……母亲,春妮已经娶到手已是我罗家人了,讨回来的嫁妆都是我罗家的。等春妮家还钱之后,将我媳妇嫁妆钱归还,剩下的都让弟弟带走,我一分不要。”

    “儿啊,这不能啊。”罗母急忙说:“春妮家得了聘礼后,已经花了一部分给儿子娶亲,咱付的聘金他能换回来多少?那些钱全还你媳妇的嫁妆钱都不够,你让弟弟今后怎么活?”

    弟弟如果真不能独立生活,最终还是要靠自己养活。

    弟弟娶亲已经花出去钱了,罗望京终究不能再给弟弟娶一次亲——那还是要花他的钱。

    “母亲啊,春妮家得了那么厚的聘礼,才送那么点嫁妆,那是欺负咱罗家,你去她家,能要点就要点,多少不拘了……罢了,要回来的嫁妆都给弟弟吧,他有了这笔钱正好搬出去另外过日子。”

    “母亲,这是就这么定了,儿子今天回村,正该去村上拜访一下,让他们帮我家把牌坊修了……,弟弟成婚后,暂时还可住在这院里,我已经分了他十五亩地,该怎么盖房子那是他自己的事情,我离家之前弟弟必须搬出去,这套院子我要交给时家照顾,……,哦,还我的投充田,我也要拜托时家与媳妇家。”

    罗母不愿意了:“凭什么?儿啊,你凭什么自己的弟弟不用,要让时家照顾投充田?”

    罗望京不屑的挥挥手:“母亲,时家眼看要扎根这里,我罗家以后要做官的,谁知道将来定居与何处,这份投充田反正是白得的,时家宰相门第,以前处理过这种事情,他们有经验的。“再说,人家大业大,媳妇跟他家有交情,到时咱不消花一个钱,就能让他们四时费心照料,可若是交给弟弟……哼哼,这事儿就这么决定了,母亲不消多说,赶紧去找春妮家人吧。”

    叮嘱完母亲与兄弟之后,罗望京随即往后院走去,作为新科进士出门拜望当地大家族,携带家眷才显得亲切,也符合礼节。他不在家的时候,时家对他家多有照顾,回家第一天就登门拜谢,更显得诚恳。

    离开前院的时候,他听到院门有动静,但心热如火的他并没在意,等他赶到后院,褚禇素珍正打着一套华丽的遮阳伞.一前一后跟着两名黑人女仆,拎着包裹向外走。罗望京赶紧招呼:“娘子,还是你知我心意,我正要去拜望时家,……”

    罗望京盯着女仆手上的包裹,稍有点不满的抱怨:“娘子,时家总归是照料我们一场,咱家进士门第,礼物只用包裹裹着,不好出手呀,去,寻几个花样盒子装上……娘子,你准备的什么礼物,先予为夫说一声,好让为夫有个心理准备。……”

    褚禇素珍站定,上上下下打量罗望京,罗望京顺着媳妇的目光查看了一下自己,连忙讪笑着说:“为夫这是旅行时穿的衣服,虽然接灰曝土,但我想家中也不可能有比这身衣服料子还好的,就这样吧。等拜望了时氏,回头你再予我做几身好料子。”

    褚禇素珍淡淡地说:“罗家宗子今日不在,现在去拜望,虽然诚意足够了,但既然宗子不在,该送你多少仪金,恐怕下人不敢做主。”

    “那咱们改天再去……。”罗望京欢快的响应道:“娘子,为夫在京城可算是见识了繁华胜景,走,为夫回屋为你细说细说。”

    褚禇素珍身子一缩,躲开了罗望京的手,静静地问:“刚才我约略听了几声,你总在抱怨别人不记挂在京城的你,给你寄的钱少……你在京城,可曾记挂别人?……”

    罗望京情绪振奋:“当然,我听说母亲替我娶了你,一直惦记着回家后和你好好过日子……”

    褚禇素珍再度一扭身,躲开罗望京又一次伸出的手,两名黑女仆见到女主人受窘,立刻抱着膀子上前,用健壮的身躯隔开了罗望京。罗望京为这两人的不识趣恼了,恨恨地说:“你们,你们这些昆仑奴,都是奴仆,“奴仆’’懂吗?胆敢挡着进士老爷的路,当心我用板子打死你们,没账。”

    褚禇素珍也不阻止黑女仆的动作,她静静站在原地,温柔的问:“只是心中想了想?我听说京城繁华,货样新奇,你送了各勾栏行首许多礼物,连李师师门前也曾投递过……你给我带来什么礼物。……”

    “娘子啊……”罗望京痛心疾首的说:“你不能钻钱眼里啊,老想着礼物礼物,我看都是时大郎惯出来的毛病,你要想着为夫的一片心,为夫心心念念,都想着和你过日子。”

    褚禇素珍再问:“在徐州的勾栏里,也是这样想着吗?”

    罗望京噎了一下,马上发怒说:“娘子,你怎么这么斤斤计较,为夫去勾栏瓦舍结交一些当时才俊,还有那些奇女子,也算一件雅事,你撕扯这些做什么?……来,跟为夫回屋里去,为夫跟你说一说京师风物。”

    禇素珍轻叹一声:“谁把谁真的当真,谁会为谁心疼嗣我早该知道,只是依旧想试试。如今,我已知道结果……走吧。”

    “走?走什么走?……”罗望京一路追着禇素珍走出自家门,马车边,两位黑女仆用身体隔开罗望京……哦,她们的身体很结实,罗望京这段时间住宿青楼,忍不住习惯性的摸了一把,感觉对方的胸乳跟普通女子没啥两样,都软呵呵的,心神不禁飘忽了一下,想起昆仑奴都是奴契……那么,今后乘禇素珍错眼的功夫把她们拉上床,想必也没什么妨碍。

    思想这一飘荡,禇素珍已经坐上马车,罗望京连忙问:“娘子,不是说改日拜望时氏吗?你这是去哪里?等等为夫。”

    马车上飘下一句像是诗文,像是自语的模糊话语:“我是你转身就忘的路岐人,凭什么陪你蹉跎年华到天涯?!”

    这个句子,组织一下真是好诗句啊,禇素珍果然有才……思想再度走神的结果是:当罗望京回转注意力,禇素珍的马车已经发动,马车奔行的速度很高,恰好罗家在半山坡上,眨眼之间,马车已经远去。

    “方向似乎是向崔庄去的,嗯,也好,时长卿虽然不是举人进士,但好歹也是九品承信郎,娘子跟他关系好,她出面通知我回家的消息,仪金肯定比我自去,收到的多。……”

    罗望京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怅然良久,只见到远处,孤零零的马车在樱花飘荡中奔入地平线下,湖蓝色车棚边两位黑人妇女,蓝天白云下,谩天飞舞着苍白如雪的樱花花瓣,那意境,真是说不出的美丽。

    罗望京情不自禁的向马车方向跑了几步,正好在坡下遇到步行上山的宗子时灿,他惊愕的看着罗望京跑歪了头巾,长衫的腰带也散开了,气喘吁吁……

    罗望京觉得自己狼狈样被他人看在眼里,顿时一阵羞愧,他站定了脚步,整理了一下衣冠,重新起了四方步,安步当车的向时灿打招呼”小衙内,这是去看田庄吗?……”

    罗望京以前并未见过时灿,但眼前这个小衙内走在路上前呼后拥的,一队团练,还有两位大将恭敬的尾随。他走过之处,村民们自觉让开大路,回避到路边——能在白虎山庄、时姓村里让村民自觉谦让,除了时姓宗子谁还有那么大气派?谁敢?”

    所以,罗望京马上重新见礼:“来者可是村中里正,团练教头、时姓宗子?”

    这一串头衔都说对了,可惜时灿受到叔叔时汌(时穿)影响,对罗望京充满鄙夷,他很没礼貌的装看不见听不到罗望京,顺着对方目光方向打量了一眼,望见褚素珍那辆标志性湖蓝马车,在一个转弯处消失在樱花丛中,他随手一指身边两名族人,吩咐说:“你,你,追上去,如今道路不靖,你们两个人赶紧去护送素珍姐姐。”

    罗望京整了整帽子,拱手谦让:“贱内的事情,叫小衙内多操心了,惭愧啊惭愧。”

    时灿仔细的打量了一下罗望京,孩子气的随口说:“你家那一老一小,闹的可不成样子,如今罗进士既然回家了,先好好管一管家务吧。圣人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又所谓‘家国天下’,都是说:家在国前,先有家,后有国。连自己家中都弄不安宁,谁信您有治国平天下的本事?”

第340章 忘了慈悲吧

    听了这话儿,罗望京额头上的冷汗逐渐冒了下来,他心中烦躁,挺直了身,鼻里哼了一声:“小衙内.大人的事情你还不懂,休要满口胡缠。”

    时灿饶有兴致的歪头打量了罗进士一番,突然从鼻里发出一声冷笑.拱手而去……这一行为似乎很没有礼貌,但一时之间,罗望京似乎被对方的派头唬住了,竟然没有怒气。他罗进士早年丧父,寡母拉扯着他长大,读书求学的历程是个人苦读的过程,虽然他现在成了进士,属于上层阶级了,但从举人转换到进士太快.连个过渡都没有.以至于到现在他还不完不了解“人上人”的派头该是怎样?

    在古代的信息传播条件下.谁来告诉他这些诀窍?

    等时灿远去了,罗望京咂砸嘴,想起对方的年龄,如此一个**岁的小孩.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的,人人都尊敬.训起人来口气很大,这……这就是权势吧?罗望京抬了抬腿,又跺了跺脚,扭身回到自家的院中,向女亲抱怨:“母亲.咱家如今好歹也是进士门第啊,怎么门前连个应门的门都没有?”

    罗母愕然:“怎么没有?咱们以前雇了两个门,院内还有两名黑仆、一个厨娘伺候,……,哦,儿啊,你可要多说说你媳妇了,自打她住进城里不回家,那门和厨娘再也不曾上门应差。那两个女黑仆只围着她转,瞧着就来气,我到想训几句打几下.可瞧着那女黑仆人高马大的,渗的慌,儿啊.你与媳妇说.让她的女黑仆听我的话,予我用几天.我带着她们去娘家转转.让娘家也见识一下昆仑奴?”

    罗望京吃了一惊:“什么?娘去城里住.不回家?……母亲,儿不在家,你怎么让我娘自己去城里.没得坏了我名声。”

    禇素珍住进城里这段经历,是罗婆婆最不愿说的,那段日她深受衙役逼迫,不得不把禇素珍的首饰一件件交出去.那段煎熬简直让她不堪回首。同时,经过与衙役的交锋,她也知道自己夺媳妇的首饰不合法,儿面前也说不过去.所以她不想提起,赶紧掩饰说:“儿啊,也就是时大郎的铺赔了,媳妇在城里与人对账.约略住了几天……儿啊,咱家就这点地方,就二十亩地,雇的人多了.住哪里啊?”

    罗望京一梗脖,说:“母亲,我刚在院里转了一转,一个过来伺候的都没有,还有,我娘出门了.居然没有一个过来传语的,你儿现在还不知道娘去了哪里。”

    罗母一拍手,直叫委屈:“儿啊,我早就觉得这媳妇不好,可惜被时家大郎恐吓了一回,现在都不敢冲媳妇动手了。儿啊,你不在,可苦了娘亲了,咱家雇的那些人眼中一点都没我这个婆婆……儿这趟回来,定要替母亲多多教训一下媳妇,若是她还目中无人.咱休了她吧。”

    罗望京跺脚:“母亲说什么话呢?我好歹是素珍姑娘的夫君,至今还没有圆房你就让儿休妻,母亲.你还嫌儿的名声不够好吗?再说,素珍好好地,凭啥你老想着要打她?”

    “咄,儿啊,老辈人都说:打道的媳妇揉软的面——这媳妇不挨打,那还是媳妇吗?娘这不是照老辈的说法来的吗?”

    “母亲.先别说这个,你刚说时大郎恐吓你.我一个进士门第,他时大郎怎敢恐吓进士娘亲?你与我说说.我去跟他理论一番,他时大郎钱多,至不济我也要让他拿出千把贯赔偿一下。

    “就是——”罗二跳上前插嘴:“哥哥,时大郎还指使人打我屁股呢,你可要替我要回养份钱。”

    “什么,还打了弟弟?好恼啊……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且不说罗家里怎样吵成一团,当日傍晚,禇素珍的马车抵达了崔庄崔小清的宅院,崔小清听到禇素珍来,立刻欣喜的出来迎接,一边挽禇素珍下车,一边亲切的唠叨:“可巧了,我前脚回来你后脚上门。你这是怎么回事,罗家那个猪头不是回来了吗?你怎么……这样也好.清清白白的身.怎能任那个猪头羞辱。素珍你只管放心,我这庄园是方圆几百里最安全的,不管他土匪还是县衙来的人,都要在这座庄里老老实实走路。”

    崔小清并不问褚姑娘来的原因,这让褚姑娘既觉得轻松,又有点微微失望,她满肚的委屈,其实好像吐糟一番.但崔小清不问使得禇素珍不好开口。她怏怏的走下马车.一转脸,很好奇的发现隔壁很热闹,门口围了一堆人哄笑,不停的有人被抬着四肢从院里扔了出来,观众很配合的发出大笑.议论说:“又一个冒牌货。”

    禇素珍按捺不住好奇,望向身边的崔小清,只见后者扬起眉来.眼中带着笑意.嘴里满是惹悲:“造孽啊.又有一个假货被扔出来了。”

    禇素珍现在见到人多心中就发慌.她扯着崔小清疾步往崔园里面走,边走边低声问:“隔壁……是怎么回事?”

    崔小清憋不住的笑:“我也是因为这事有匆匆赶回来……郎君如今真是好脾气啊,不动拳头只动嘴。嗯,前几天郎君他嫁出去三位妹妹,后来沫阳刘家求亲.许下五干亩土地、两万贯聘金。四乡的人听说后,一个两个的,都来冒充小娘的父女亲戚。哼哼,他们大约是想着把那些小娘按回家去,且不说那些小娘如今身家丰厚,刮下点汤水也能过上富足生活.至不济也可以索要一笔大大的聘礼.好好赚上一笔,……作死啊,眼睛只看到钱,也不想想郎君的凶名,真是造孽。

    现如今,郎君几经盘查.来的人当中唯有四位是真亲戚,可前段日他们都不曾上门,等传出姑娘厚嫁厚聘的消息来认亲,心思巳经不正了。所以郎君许可他们认亲,但不许他们带人回乡,他说那些小姐妹们正在议亲,反正马上就要嫁出去了,他这里嫁妆巳经唯备好,不须父母掏一个钱。干脆让姐妹们在他这里待嫁,免得来回奔波。

    寻来,就是安排那些食住的,哼哼,大郎的钱,是那么好骗的吗,我看员外的事过去久了,乡人们大约巳经忘了大郎的凶恶,如今郎君也是好脾气,只把那些招摇撞骗的人扔出来了事儿,要搁过去,少不得断胳膊断腿……”

    禇素珍惊愕的瞪大眼睛:“姐姐,你……你已经忘了自己吃斋念经的慈悲?”

    崔小清脸不红心不跳的回答:“这有什么,我郎君打人,我当然要给他准备担架与坟坑,这也是一种慈悲啊。”

    真是跟什么人说什么话!褚素珍无语了,她轻轻摇了摇头,解释说:“时教头现在也不是心软.这是投鼠忌器啊。这些人冒充小姑娘的亲戚,即便是一伙骗,总是触动了姑娘们的心弦,时教头是怕打坏了这伙混,伤了姑娘们的脸面。”

    话音刚落,崔院外一阵人喊马嘶,纷纷嚷嚷的喊道:“捉到了捉到了。”

    崔小清站在原地做了个手势,一名村姑立刻窜出院门,不一会,她兴冲冲的跑了进来:“崔夫人,那只传说中的大虫(老虎)捉到了,据说教头的徒弟凌飞带养几头狼崽追了三两天,最后用麻药打翻了老虎、又追逐了半夜追上去。”

    “夫人快去看看吧,他们居然把大虫给活捉了。如今正抬着笼回来,听说笼巳经运到村口,村里的人听到消息,都去看热闹了。夫人,我们也去看看稀奇吧。大虫耶,活的!”

    崔小清温柔的摆了摆手:“那里人多眼杂的,我们妇道人家就不去跟人挤了。既然老虎巳经装进笼里,还怕没得看吗?你去跟老爷说一声,让他把笼送我院里,让我瞧瞧稀罕。”

    褚姑娘叹了口气:“大虫入笼了……啊,我躲避至这里,原是图个清静,这件大事一出,那厮有了过来拜望的借口。”

    紧接着,崔小清将褚素珍迎进客厅,而后打量了一下褚姑娘身边两位黑人女仆,一边吩咐人上茶,一动轻声问:“他怎么恶了你,让你不得不躲出来?”

    禇素珍又叹了口气,重重的坐了下来,摇着头说:“失望——我原本期望他回来,能给我一个说法。在我心目中,也不要求夫君华盖世,风流倜傥,但总要有所担当,这个人,该自己承担的责任一定不肯担当,该占的便宜却一分不肯缺少。

    你知道吗?他一回来就忙着分家,对于我遇匪的遭遇,被夺去的嫁妆,以及这段日受的欺凌,他从头至尾没有一句安慰宽心的话……好吧,如果他只是想大事化小,息事宁人的事情平息下去,从此两家分开过日.我也就忍了,可他虽然什么没有明说,终究打算指望我的嫁妆过日。

    你听听.他居然要带着我跟婆婆上京去候官!京城是什么物价,经过他母亲的折腾,我还有多少钱够让他花前月下、勾栏瓦舍?这个人可曾有半点怜惜我,婆婆此前曾想着本了我的嫁妆、赶我出门,那厮对这事儿一句承诺都没有,一句道歉也无,只想让我跟着上京城.花钱替他打点。

    哼哼,听了他的打算,我心头哇凉叶凉的……今日我手上还有几个钱,便还是‘贤妻’一个,等我的钱被他折腾腾光了,那他会不会跟婆婆一个腔调,把我的遇匪那段经历拿出来说事,想着休妻另娶。”

    崔小清张了张嘴,想劝解一下,但转念一想,褚素珍曾被歹徒短暂围攻,这是她人生一个污点,罗望京回家了,知道母亲与兄弟对妻的煎迫,却对禇素珍这段经历没一个字的表态,谁知道他是不是也想拿这段经历当把柄,准备随时随地的抛妻另娶。

    对这段遇匪经历的态度,确实是褚素珍这场婚姻的关键。罗进士只字不提,这态度——很可疑啊。

    崔小清捉起茶壶,温柔的替褚素珍斟了一杯茶,细声劝解说:“总是自己的夫婿,你时他不放心,何不把话指出来,双方好好交谈一下,你这什么语都不说,就离家出走,未免孩气了一点。”

    “姐姐,你不知道,待在那个家里,我只感到窒息。那里不是谈话的地方,姐姐可否借我个地方,等那厮来了,我跟他在这里谈。”

    崔小清几次欲言又止,终究还某关切的把话说了出来:“虽然‘宁拆千座庙,不拆一家亲’,但我还是要说一句,罗望京那人自视极高……这话儿,按我郎君的话解释,就是:他把自己看得最重,眼里只有自己。”

    崔小清点到为止,说完这话,她立刻轻笑的把话题绕开:“好吧,你就待在我屋里,哪里也不用去,当然,为了避嫌,你最好谁也别见,免得你家夫君找上门来冲你泼脏水。”

    禇素珍点点头,央求说:”姐姐还要帮我找一个懂得刑律的帮闲——我巳经决定了,那个家不能待下去了,我要离婚。”

    崔小清张了张嘴,马上又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院外,喧闹声越来越大,欢呼声中夹杂着一两声虎啸,孩们的尖叫声更是响成一片,不一会一村里人来报告:“崔姑娘,教头说让全村百姓都来见识一下,过了今晚,庄上就要杀虎取皮了……嘿嘿.咱村活捉的老虎,不能能便宜那县官——这事儿让县官知道了,准定将老虎连皮带骨吞下去,咱得下手快一点。”

    崔小清眼珠转了转,询问:“刚围在教头门口那些认亲的人呢?”

    来报信的庄丁裂了咧嘴,嘲讽的说:“都被大虫吓回去了,那条大虫一运进村,到让人忽然想起教头的厉害,假货马上转身逃遁,只留下四个真亲戚。”

    褚素珍随意的问了一句:“巳经四个了啊……加上之前的素馨,那就有五名小娘被认领,接近总数的三成,真是不错啊。”

    庄丁拱了拱手.仰募地向‘海州第一女’汇报说:“褚姑娘,四位小娘当中,只有两位愿意回亲戚身边生活,可那些人都不会离开崔庄。其余的认亲父母,巳同意她们留在教头身边,由教头择婚论嫁。褚姑娘,既然她们留在这儿,就不用告别的。”

    “即然这样,闲着也是闲着,素珍姑娘,我们过去走动一下,也见识一下大虫的模样?”崔小清邀请说。

    “也好”,褚素珍无可无不可的回答:“以前只在画中书中见过大虫的模样,难得有机会亲眼见到活大虫,过去看看吧,只是,这人太多……

    崔小清咯咯一笑:“素珍,这可是崔庄,我可是崔庄的崔小清,这点小事,看我的。”

    崔庄活捉了老虎,整个村都被惊动了。赶来村口观看老虎的,不仅有作坊的工匠、田里的农户,连顾三娘这个久不出门的人,以及刚刚迁居崔庄的蒙县尉,也都站在村口观赏老虎的雄姿,随着这消息的传播。四乡的百姓正不断向崔庄涌来,让崔庄简直跟过节一样热闹。

    禇素珍出现在崔庄.蒙县尉对此似乎心中有底,他神色平静的向禇素珍打招呼,禇素珍见到他,顿时忘了看老虎,马上询问:“蒙县尉,你可方相熟的诉师?”

    蒙县尉淡然一笑,回答:“我巳经准备致仕了,帮不到你多少忙,这事,你该让时承信出面。”

    禇素珍脸微微一红,低头回答:“怕是他也忙。”

    崔小清光顾看老虎了,她揪住凌飞问:“你师傅怎么不来,你去拜见师傅了吗?”

    凌飞赶紧拱手:“夫人,我去的时候师傅刚好要出门,说是刘知县打算今日登船离开海州,师傅赶过去送行。”

    崔小清再问:“黄娥的父亲送回沐阳了吗?涟水军那里怎样了?”

    凌飞回答:“涟水军那里巳经无事了,听说通州水军——

    就是施衙内父亲那里——与淮阳军一起联手堵住了涟水军北上南下的路,兵变的士兵走投无路,巳夺船出海。现在涟水县巳被团练收复,通州水军正在等待朝廷命今,若朝廷下今严剿,他们便出海追击。”

    崔小清继续追问着凌飞,两人一问一答的说着话,禇素珍听到时穿不在崔庄,轻轻松了口气——没有女人愿意被自己重视的男人,看到自己的狼狈。时穿不在崔庄,正好她行事。

    褚素珍深吸一口气,继续对蒙县尉说:“蒙县尉,烦劳你介绍个诉师,我要离婚!”

    蒙县尉轻叹一口气,回答:“一般遇到这种种事,提出离婚的女需要先监禁起来,审案之后会获释——你可要相好了!”

    “我想好了……若能摆脱罗家,什么苦难我都肯受。”

    禇素珍当晚就向海州县衙投帖,有女首先提出离婚,而且是知名的女,这是整个大宋第一遭。海州城上下虽然很怜悯这位海洲第一女,但在褚素珍提交诉状后,翟植凤知县却不得不依据法律,先把禇素珍收押。

    等禇素珍送进监牢的时候,在码头上送别刘旭的时穿获得消息,他匆匆赶到县衙探望禇素珍,蒙县尉接待了时穿,听到时穿提出探望的要求,他轻轻摇了摇头:“大郎,禇姑娘那头你无需担心,你现在要避嫌的,我不能让你见她……嘿,知县大人正在牢里与褚姑娘谈话呢。”

    时穿急忙问:“没有用刑吧?”

    蒙县尉拯头:“看你说的,咱也是海州人,怎忍心对褚姑娘下手——那位知县大老爷是听说褚姑娘的名,去牢里跟褚姑娘谈论诗词呢。”

    时穿松了口气:“哈哈,原来诗词还有这用途!……只是,这牢里拘押的都是江湖盗匪,也没有单单独的女监,蒙县尉,可否行个方便?”

    蒙县尉点头应承:“娘也,人家打的是离婚官司,这时候,那个男人都不便往跟前凑,免得被罗望京咬上,大郎你也不要出面了,知县大人去监牢的时候,我听那话的意思,有意让褚姑娘移到庙观里.能在庙观里监禁,省的待在牢里那污秽之地。”

    时穿赶紧问:“知道是哪座庙?”

    蒙县尉摸着下巴,回答:“娘也,还能有那座庙?大约就是桃花观吧!那里你肯定熟悉,不妨先去布置。”

    “好,我去通知施衙内……蒙县尉,牢里你多照顾了。”时穿拱手拜谢。

    正要走的时候,蒙县尉又不急不慌的叫住了时穿:“我觉得得,知县大人也有意开脱,再说了,这桩案,他罗望京也不是全无错处,你也知道,罗望京的弟弟罗二成婚,花的是褚姑娘的嫁妆。单是这件事,罗家夺嫁妆就不合法。”

    “嗯,娘也,此前衙门受你的委托,曾上门登记过褚姑娘的嫁妆簿,罗家终究没还上褚姑娘的嫁妆钱,知县大人的意思是:只要罗望京肯放手,那么知县大人就不把他夺占妻嫁妆的事宣扬出去,免得绝了罗望京仕途之路。”

    “娘也,不过我看,这罗望京名声巳经彻底臭了,背上一个夺取媳妇嫁妆的丑名,正经人家谁还会把女儿嫁给他?……嘻嘻,刚罗进士来过县衙,登记与弟弟分家的红契,我吩咐过衙役,先别把褚姑娘递离婚诉状的事情告诉他,好方便你们行事。”

    “红契上,罗望京只给自己留下了五亩地,大约还想从褚姑娘那里抠出钱来,嘿嘿,大郎,你明白的,你只有一天时间,明日我不得不派衙役通告罗进士。”

    蒙县尉心中很清楚:罗望京这次算是完了,即使他身为进士,也剩不下多少活路。罗氏一家侮辱了海州人的偶像,且不说这件事了结之后,一直虎视眈眈的施衙内,立誓攻讦(读j)的海州读书人会怎么做,就是眼前这位时大郎,恐怕也不会轻饶了罗氏一家。

    方举人是个什么遭遇.蒙县尉可是亲身经历,亲眼所见,所以能多帮着点时穿,顺手人情的事,何乐而不为?

    时穿这时巳走到了勾当签事房门边,他在门口听完蒙县尉的话,反问:“褚姑娘的嫁妆能保住多少?”(aii9e最快更新)

第341章 极端隐私

    蒙县尉在时穿身后叹息:“他罗望京好歹是个进士,天门生,同年、学友一大堆,县尊也不好过分,免得被哪个刺头攻讦几句,不过,所谓‘有得有失’,罗进士既然有所获得,那就要舍得,有‘舍’有‘得’嘛。”

    时穿站在那里咬牙:“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不甘心啊。”

    蒙县尉闭上了眼睛,像是说梦话一样在那里自言自语:“事前不甘心,难道就没有事后的手段了?”

    时穿一拍大腿,豪爽的抢夺了蒙县尉的口头禅:“娘也,亲娘也……有你这句语,我还有啥好说的,你放心,好处少不了你。我马上让衙内来拜望知县,你去递个话,这事办好了,咱不会亏待他,”

    蒙县尉打了个哆嗦:“娘也,亲娘也!我快要致仕的人了,可别再这间签押公事房提那个宇,犯怵!”

    时穿走出衙门。门口守候着施衙内,他光着头,脚上没穿鞋,痴痴地站在太阳底下,见时穿出来,赶紧上前问:“我听到消息赶来……里面怎么样?”

    时穿摇头:“这时候,你不该大摇大摆站在县衙前,你们一群人三月三游桃花观时,罗望京那厮也在场,他知道你跟禇素珍的事,小心他反咬你一口。”

    施衙内咬牙切齿:“顾不上了,想到素珍待在那个污秽的牢里,全是为了离开那厮,我心里就火烧火燎,恨不得带领伴当攻陷牢城,将褚姑娘抢夺出来,然后占山为王去,那样倒也快活、逍遥。”

    时穿讶然笑了:“真是末世要来!像你这种中产阶级,既得利益者,都想着去占山为王,这个世界,还有谁是良民?”

    施衙内挥手让自己的马车先走,他终究是有所顾忌,扯着时穿的袖低声说:“我上你的马车,咱两说一路话,现在我心中苦闷,时时刻刻像无数小刀在割我的肉。”

    “好吧”,时穿拉着施衙内跳上马车,拍拍施衙内的肩膀,低声说:“好消息是,知县大人正在监牢里看完素珍姑娘,说是打算把素珍姑娘移送桃花观监禁、直到案终了。”

    衙内抖擞情神:“那地方我熟,我立刻派人去布置……你上次出手,把桃花观清理干净了吗?”时穿咯咯笑着:“神仙的事情,我哪敢干预太多——不过自从我在桃花观被劫之后,桃花观据说惹上了灾星,道姑丢了一次随身物品,其后有三拨借宿客人连续横死在桃花观,当然,这些横死客人来历经不起考察,桃花观只好偷偷把死人埋了,不敢报官。她们做对了——横死的三拨客人,至今尚无一个苦主上门寻尸。”

    施衙内两眼无神的望着时穿,嘴里下意识地说:“这么狠!神仙庙里杀人这回事,全海州只有一个人敢干……嘿嘿,上次你送我许多檀香粉,还有你家出嫁姑娘的檀香妆盒,大约都是桃花观‘出产’的吧?……好好,我不说。

    我现在需要你家妙泰——不,要你家小清姑娘出面,她在里面修行多年,多少有几个熟人,我想通过她们把人安排进去伺候,另外,四处门户再看紧一点,防备罗氏取闹,对了,借你手下几个黑女仆一用,我记得其中有两个擅长玩火枪。”

    时穿摇头柜绝:“这事你不适合出面,你跟褚姑娘之间,牵涉情意;我与褚姑娘之间,只是桃花观相救一场的恩义,所以还是由我来出手吧。你去县衙活动,蒙县尉那里我巳打好招呼,你给翟知县送点礼物,把该说的话递到,我再让黄煜家也出面递话。若看可能,我再让赵师侠、王宜之露个面,以显得维护褚姑娘的人气众多,让知县大人有所顾忌。

    至于罗家吗,罗望京大概不敢惹我的,崔姑娘待在崔庄这几天,他都不敢来庄上拜访,且由我出面,安排进去一些社兵团练协助衙役,连桃花观都不好出面挑毛病——因为这也是我团练教头的职责。

    施衙内放下了心,他重重的靠在了马车的板壁上,感慨说:“世道越来越乱了,你刚说‘末世’,如今‘末世’倒不至于,只是去冬严寒,今夏大旱,庄嫁地里的收成不妙啊,幸好朝廷赈济及时,否则又是一场大祸……对了,这几天你四处剿匪,手头可曾有多余的罪犯。”

    时穿微笑的盯着施衙内:“这可不是好的报复手段——最好的报复是:让他活着,一点点的看到自己曾经拥有的慢慢失去,而他时刻懊悔自己昔日忘了珍惜,现在面对这种失去,无可奈何无可挽回。这种报复能让人痛彻心扉,并且直懊悔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施衙内喇嘴笑了:“好啊好啊!……不过,我问你要盗匪,可不是想报复罗家,是我那岛上玻璃坊缺人手了,曾经的罪犯最好使,关在里面做工,做到死也不放他出去,正适合保密。”

    这两人一路闲聊着,施衙内在城门口下了马车,乘夜色秘密前往县衙,他赶到的时候,知县大人刚刚送走禇素珍,得了施衙内要求关照的话后,收了礼物,立刻显摆自己的善举。

    与此同时,时穿赶回崔庄,立刻乘暮色拜访正在崔庄借宿的赵师侠与王宜之,并同时派出人手,恳请黄太公出面,非常同情禇素珍的赵师侠与王宜之连夜开始发动士,得到消息的黄太公也知儿手黄煜对禇素珍帘一份念想,马上响应时穿的恳请,开始发动士绅向官员递话……这一夜,整个海州都不平静,路上全是打着火把赶路的仆人,海州士绅士为了改变一个女的命运,彼此沟通串联,等到天亮时分,连州衙也惊动了……

    时穿连续拜访完毕后,开始调派人手,先是崔小清乘轿一路狂奔到了桃花观,抢先将桃花观观主沟通,紧接着,时穿领着两百余名团练社兵气喘吁吁赶到,打听到禇素珍的轿手还没有到,他不管崔小清与观主的沟通结果,立刻以强硬姿态下令团练开始在桃花观布防。

    半夜,禇素珍由两名衙役护送(监管)着,乘一小轿抵达桃花观,此时这间庙里除了尼姑还是原来的,其他的人都已经是时氏崔氏的人手了。禇素珍下了轿,一眼瞅见出迎的观主身边站着崔小清,自己熟悉的两位黑人仆妇则赶过来搀扶自己,她轻轻的松了口气,悄悄的把身手侧过去,冲两位黑人仆妇丢了个眼色。

    押送的牢头轻咳一声,上前把官府文书递拾桃花观观主。

    借助庙观拘押犯人,也是大宋朝常有的事情。昔日黄庭坚就是被关钾在庙里的,张来还被关押在城楼上——而宋代这种“被关押”举措,有点画地为牢的意思,意思是指一个地方让你居住,周围并没有看押与监禁的人员,你可以在里面自由活动,但不能走出划定范围。

    桃花观隐藏了太多秘密,观主对官府这一行为并不情愿,她接过文书,迟迟不愿打开。正犹豫间,观主背后的黑暗中传来时穿重重一声咳嗽——他刚好布置完岗哨回来,见到观主拿乔拿调,顿时火了。

    观主徒然间再次听到这声熟悉的咳嗽,猛打了个哆嗦——多少次了,每次听到这声咳嗽,观里就没有好事,最早这样一声咳嗽,庙里的道姑丢了随身物品。而后,每次观中响起这声充满杀气的咳嗽,基本上都是杀完人的示威,第二天准能发现,那些秘密集结在观中的拐后续人马都已神秘死亡,连带着,他们随身的个人物品都被洗劫一空。

    连续听到数次这样的咳嗽声后,观主终于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她再也不曾接纳过拐——这次,她也明白该怎么做,立刻皮笑肉不笑的敷衍道:“几位上差,犯人我收下了,两位还有什么事吗?”

    观主背后传来的那声咳嗽是一个男人的嗓门,两位牢头听了也觉得有点耳熟,但是,把无官无品的褚素珍送到庙里关押,那是知县大人亲自交代的,蒙县尉也过来反复叮哼……这里面水太深,两位牢头只好假装听不见,赶紧嬉笑着拱手告辞。

    走出桃花观几步,还没有走入桃花林中,陡然间,附近的林里亮起了几只火把,两位官差心中惊恐,反身回去推庙门,可惜,庙门已轻关上了。

    这时,火把底下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这声音传得很远,他很自信。“莫怕,两位官差,我是五乡团练教头名下弟凌飞,我师博说了:半吝三更还要出差,两位官差幸苦了,在下奉师傅之命,特地来拜谢两位官差。”

    两位官差情绪稳定下来,凌飞举着火把照了照自己的脸,而后走到庙门口,给两位官差一人递上一份十两银予的仪金。过后也不说话,只咧着嘴冲两位官差笑,这两位押送禇素珍的牢头掂了掂手中的钱袋,立刻眉开眼笑,智商蹭蹭上涨,讪笑着说:“晓得晓得,我们老公事了,这点道理明白,咱这趟来,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凌飞举着火把让开了道路,两位官差喜滋滋的走入林中,边走边议论:“都说那时大郎是个人物,跟着他混,有肉吃;跟他作对,铁定家破人亡。咱今天有幸,搭上了时大郎这条船,以后有什么好处多想着时大郎点,时教头总不会亏待我们。”

    半夜三更,四处黑乎乎的,但两名牢头却走在路上,大声谈论的这些话——这话不是说给夜空听的,是说给躲藏在黑夜里的那些窥视自己的社兵……果然,这段话说完之后,两名牢头平安无事的返回城中,一路上,连只狗都未曾冲他们叫过……

    桃花观里,两位牢头走了之后,观主不阴不阳的吩咐尼姑给褚素珍准备客房——在她吩咐期间,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两位男低低的争论声,那两人虽然竭力压低了嗓门,但褚素珍马上分辩出其中一人是施衙内。至于另一人,还用猜么,铁定是施衙内的走私同党,外加狗头军师、崔小清的‘郎君’时穿时长卿。

    桃花观里全是女人,禇素珍觉得这个深夜,实在不适合去见两男人,想必时长卿也出于这原因而拦截施衙内,她赶紧冲崔小清摇摇头,而后向观主福了一礼,尾随观主身后两名黑人仆妇消失在黑暗中。

    在崔小清的陪伴下进了自己卧室,禇素珍细心的发觉被褥都是新的,房间内的器具很齐全,在明亮的玻璃灯下,她轻轻松了口气,说:,“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说,我累了,什么都不想说,也不想想,崔姐姐,谢谢你,我先睡了。”崔小清叹了口气,边向门外走边说:“你不知道你多幸运,今夜,全海州有多少人在为你奔波……睡吧,什么也别想,会有人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好的。”

    褚素珍连衣服都不脱,一头倒在床上……

    当禇素珍走入黑暗中时,施衙内与时穿立刻黑暗中冒出来,走到观门口的灯火之下,施衙内魂不守舍的望着褚素珍影影绰绰的背影,那背影在半明半暗的灯笼下颦颦(读pn)婷婷,风致地走向远方……

    施衙内在发呆,时穿一脸奸笑,手里拿着一柄扇骨格外粗壮的折扇,他不停的打开扇面摇两下,冲观主咧着嘴微笑,但观主总觉得那笑容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只听时穿阴笑着说:“观主,老相识了,我向来主张人不惹我,我不惹人,今天我有事求到观主,观主休得惹我。”

    观主哼了一声:“我们庙观的事情,海州县可管不着。”

    时穿把折扇向手心中一敲,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他依旧笑眯眯的说:“无论神仙与俗人,生死都归阎王爷管。但观主难道还不知道吗,我现在就是海州县的阎王爷。别说我站在这里威胁你,就是我让人死,哪怕他告到道监那里,或者告到王老志、林灵素那里,统统没省用。”

    说罢,时穿又阴森森的补充一句:“死人是不会辩解的。”

    在道教体系里,林灵素已径是半神的存在了,时穿提到这个名字,一副跟对方很熟的口吻,仿佛是在谈论自家菜园的大白菜。

    桃花观观主一听,笑容像缓慢盛开的昙花一样,一点一点堆到脸上:“好说好说,施主,不就是照看一个人嘛,小事一桩,崔姑娘也曾被观中照看了多年,既然她托人递过话,观里怎敢不尽心?”

    时穿用折扇敲打着手心,他这回的笑容似乎和善了许多:“观主,我时某人一贯的脾气是不亏待跟随者,观主替我做了这事,每日的柴米香油钱,不会亏待了观里。”

    桃花观主想了想,马上接过话题,谄(读hn)媚的笑着:“教头,其实桃花观不缺钱,只是上次出了拐卖案件,世人多不愿来桃花观上香,道监那里也屡次指责,教头如果有空,能否给道监递个话……哦,若是承信郎能出面帮桃花观吹捧一下,消除那件事的影响,那就更尽善尽美了。”

    时穿啪的展开扇,目光更加阴冷,连带着,周围空气的温度迅速开始下降,只听时穿阴森森的问:“观主不能得陇望蜀啊,这么久以来,我没来找桃花观的麻烦,可不是原谅了桃花观,据我所知,插翅虎应该与观主认识吧,或许还是观主的亲戚。”

    桃花观主被这句话吓了一跳,她朗朗跄跄的倒退几步,神色惊恐,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你怎么——鬼啊,你是什么鬼怪?……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的。”

    时穿唰的合上扇,继续威逼:“观主,如个四处无人,褚姑娘巳经回房安歇了,你就是说出真相来,也只有我跟施衙内清楚——说吧,不要隐瞒。”

    施衙内也惊得张嘴结舌:“怎么可能,这,这未免太神奇了,长卿,我从小在海州长大,如此**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你怎么……”

    桃花观主浑身哆味,身体缩成一团蹲在地下,语无伦次的喊着:“不可能的,天底下不可能再有人知道,知道的人都死了,除非有人从阎罗殿里告诉你,不可能的。”

    时穿的话音穿透了浓重的黑暗,学着一种时间滞后的回音——仿佛是用手机打长途的那种回音,这回音一字一句的在桃花观主耳边炸响:“怎么不可能?虽然多年清修让你的脸庞祥和了许多,与插翅虎那张凶恶的脸巳经很难类比了,但你们两个的眼睛、鼻梁、耳廓,都出自同一个遗传体系。

    你是道姑,应该知道相术吧,拿一面镜照照你的脸,难道你以为这件亭能瞒得过天地神灵吗?”桃花观主身抖得更厉害了……施衙内听了这话,偷偷从袖里面取出一面小镜,暗暗的观察了一下自己的脸,可惜天色暗黑,镜里根本看不出什么。

    时穿依旧用那种带着浓厚回音的嗓门说:“你三岁被父女送入道观,小时候的事情基本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有一位兄长,因为这位兄长曾经千辛万苦的寻找到了你,并发誓接你回家。你跟这位兄长一直有联系,期间经历过很多事情,你的父母死了,兄弟姐妹去世了,人世间只剩下你跟兄长相依为命,……

    哼哼,你家人死绝了,难道你从来没有想到过这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你兄长做了那么多丧天良的事情,所以灾难一次次降临你家,最终将你兄长也带走了……

    直到这时候你还不醒悟,你一次次威胁拐号集困,让拐集团来报复。说实话,我对他们那种蚊虫式的报复根本不在意,蚊虫是叮不透大象皮的,我生就一副大象皮。

    我怜悯你在这世上孤苦伶仃,不愿对你下手,你以为我真傻吗?你以为我真的忘记了过去吗?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在意吗?

    观主,别惹我,人不惹我我不惹人。这次你还我一个情,我们两清了,你一个出家人,睚眦(读y)必报的我都能把仇恨放下,容忍你的存在,你为什么不放下呢?”

    说到这里,时穿冷笑了一声,话音恢复了正常:“今世的报应你兄弟巳经承受了,可是观主,你忘了还有地狱?如果你放不下,还想继续报复,那你的兄长还将在地袱里受苦,而你终有一天将下去陪伴他……所以,我劝你还是多念几句经文,替你的兄弟好好赎赎罪。”

    说完这话,时穿也不管瑟瑟发抖的观主,抬起腿来向观外走,施衙内紧追不舍,等出了桃花观,他拉着时穿的袖,眼中全是小星星:“太神奇了,我听了都觉得纳闷,如此**的亭,你怎能探听到?”

    时穿望了一群身后的桃花观,平静的回答:“我送举人上京赶考的时候,曾经混进道教的心脏——东京汴梁城的上清观。我在那里查阅了桃花观所有道姑的度牒,我查到了这位观主出家前的本姓,另外,卷宗里记录了她的来历,以及随后的家庭变化。

    之后,好奇心促使我四处查探,借助卖玻璃配方的事,我混到她家乡,私下里打探了一下,发觉她的兄长从小作奸犯科……然后,就是顺藤膜瓜的工夫。”

    施衙内摇了摇胖脸,脸上突然出现一丝凶厉:“斩草不除根啊,你放心让她活下去,我还不放心把褚姑娘交到她手里。”

    时穿轻轻摇摇头:“这道姑也活不久了,自从她兄长被我击毙后,这道姑一直活在自怨自艾当中,以为自己害了兄长。另外,我顺藤模爪,已经斩断了所有通向拐的渠道,如今即使她想联系拐,沟通的渠道巳经断了,她送出去的信如石沉大海……就这样吧,一个孤苦伶竹的老尼姑,没剩下多少日了,咱何苦让手上沾染上她的血呢。”

    衙内扭了扭身,坚决的说:“不行,你先走,我带人守在褚姑娘院外,我不放心口。”

    时穿看了一眼偏执的施所内,叹了口气:“好吧,我让人给你送帐篷,还有睡袋……你守在院外也好,可是万一让人看到了怎么办,罗望京毕竟是天门生,他要反咬一口,褚姑娘肯定遭殃。”(aii9e最快更新)

第342章 围杀

    施衙内听了这话,马上回答:“不如我把待花院租下来……嗯,不行,不能用我的名义租,以谁的名义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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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虎山庄时家。”时穿回答:“等会我从白虎山拨两位管家,外人来了你让他们出面。罗家原本居住在白虎山,时家出面,就说是照顾乡亲,谁也无可指责。”

    “好啊好啊,那我先去荷花院占个地方,明日一早你赶紧让你本家派人。”施衙内说完,匆匆冲入桃花观。

    时穿站在原地稍稍等了会,不久,凌飞举着火把从桃花林深处现身出来,低声向时穿汇报:“已经安排了八个兄弟,一路跟着两位牢头回城………但,师父,我想应该没事的。十两银的仪金,是给举人进士的标准,两个牢头得了这么多,他们怎么会乱说呢。”

    时穿轻轻点了点头,依日在静静等待,………

    凌飞知道时穿等待的是什么,他再度鞠躬:“师傅,咱们的雷火队(火枪队)六十人已经守在林外,猎人队已经带着三头小狼崽,在山里堵住了那伙土匪…………师傅,可是要把雷火队拉上去练手?”

    时穿轻轻点头:“军队不是收藏品,这支雷火队我们训练了整整一年,耗费的炮都值上千两银了,恰好此处又是深山,自从云台山来了老虎后游人绝迹。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正好演练雷火队。

    我这里离不开,你亲自带着队伍过去,按照我们之前的训练法,以十五人为一排”分成四排轮流开火,让小伙们获得一点实战经验。记住,不要放走一人,雷火队的秘密绝不能外泄。”

    黑暗中,凌飞的表情不知如何,只听他沉默片刻,小声问:“师傅”咱不是要警戒桃花观吗?”

    “警戒桃花观只需要两个人就行,剩下的警卫工作,让施衙内的人冒充咱们。”时穿顿了一下,补充说:“大尹答应我将团练数目扩大至六百人”但我们必须剿灭云台山深处的匪徒。当然,我们自己也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咱们的货物已经数次在路上遇劫,前往云台山垦荒的农夫多有失踪”弄得现在我们开垦茶山、开垦葡萄园,都没有农夫敢单独上山。弄得士重阳节都不敢出门。

    这种现象不能继续下去了,再这样下去,来海州的商人越来越少,我们吃什么喝什么?所以,这次我们借猪姑娘的事发难”把队伍拉到了桃花观,但调动兵力是需要枢密院许可的,为了不让人找麻烦,你就以桃花观为补给中心借机剿匪。咱们借此机会,开一个先例一个不用枢密院下令”团练自家调兵剿匪的先例。

    猪姑娘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我估计明后天,罗进士一定会去拜访我,那时”他也会听到猪姑娘上诉要求离婚的消息,可我不想见罗进士,也不想让罗进士来桃花观骚扰,干脆咱们封锁桃花观”在桃花观设立到匪指挥部,禁止闲人出入,而后出兵扫荡周围群山,让山中没有一个匪徒存身。”

    凌飞鞠躬:“师傅的计较总是有道理的我明天就把团练总教头的仪仗竖起来,同时调动附近所有团练,封锁云台山,让那些匪徒无处流窜…………”

    “也算是消磨时间吧。”时穿的气势突然降下来,慢悠悠的说:“这场官司,从下达通知开始,准备诉状,排期候审,前前后后至少要折腾一个月,咱封锁桃花观需要一个理由,搂草打兔,慢慢折腾吧。”

    “徒弟明白。”凌飞躬身告退。

    缺人手啊望着凌飞隐入黑暗的身影,试穿不禁哀叹。按计划,凌飞应该去沐阳接收刘家给的五千亩土地,顺便筹建沐阳团练,但时穿这里有许多事不好自己出面,又不得不把凌飞调了回来,好在沐阳刘家挺上道,乘着这个冬闲,正调集人手修建团练宿舍。与此同时,黄爸那里也如期调动厢军,开始修筑沐阳通往海州的道路。

    在此之前,黄爸也买下了毗邻白虎山的两座山梁,就等时穿这里“清障”完毕,便把沐阳厢军秘密开进山中,整修荒山栽种茶苗而山区隐藏的匪徒,也是“障碍”的一种。

    时间慢悠悠过了三日,海州读书人仍在相互串联,典论纷纷围攻罗进士。

    罗望京当天拜访时穿不过后,回家见到了守候的衙役,获知猪素珍递交离婚申请的消息,又羞又恼的罗望京当夜奔向桃花观,被团练挡在山外,他先是要求面见猪素珍,遭团连拒绝,后又求见坐镇此处剿匪的时穿,被告知:非军情传递,一律不准。

    罗望京在桃花观闹了半日,怏怏下山这一切闹剧,时穿懒得理会,他每日里只管背着手,听听团练传回的消息,顺便陪施衙内在桃林中散步…………

    三日后,崔庄社兵在云台山深处堵住最后一股劫匪,时穿下令凌飞指挥攻击,自己依日悠哉游哉在桃花观闲逛。

    山坡下,社兵往来汇报,一名斥候报信:“三十个人,五把弓箭,短兵不详。”

    凌飞努力学着时穿那种天塌下来不以为然的表情,严肃的听着传讯的社兵汇报,而后他想了想……,…师傅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

    面前的这拨匪徒其实没什么大罪,就是一伙去年从外地迁来的流民,因为耐不住饥饿与贫寒,抢劫了附近几个村落的耕牛,私下里宰杀了充饥。这伙流民聚众打劫之前,已经编入了厢军,进行了简单的军事记练。

    宋代厢军分两种,一种是校阅厢军,一种是普通厢军,校阅厢军多数是流民中最身强力壮的,他们编入厢军后,会经过简单的军事训练,有时也担任一些军事任务。对于校阅厢军,官府是给发薪水的”这笔薪水从中央政权直接划拨下去。而非校阅厢军的存在,则纯粹是一种慈善事业了,官府也就是把他们组织起来,做一些简单的体力劳动,然后借这个名义,给他们发一份口粮,让他们得以糊口”不至于起来造反或者作乱。

    宋代是个天灾频繁的时代,这时候地球正在进入“小冰河时代”自冰河时期以来,地球温度的另一个最低点就出现在宋代。因为灾难的频繁,宋代厢军机构不得不持续扩容,以收纳不断产生的灾民”到了宋代中期,厢军越来越臃肿,于是有了王安石裁减冗兵的“变法…”。

    朝廷实行新法后大部分非校阅厢军其实并没有裁减,实际上,为了应付“熙宁开疆…”的战争,朝廷反而扩大了校阅团练的数量比如陕西枪手(长枪手)以及步弓手(弩兵)的数量。不过,他们数量虽然扩大,质量却在下滑。没办法朝廷的大政策是裁减冗兵嘛,既然数量减不下来,在物价不断上涨的情况下,那就减少财政拨款,这也是一种“裁减…”吧。

    结果校阅厢军拿钱少了,兵变越来越多。于是朝廷又需拿钱出来镇压兵变,导致军费总支出不断增加…“…

    一般,非校阅厢军的薪水由地方自筹由地方负担,朝廷一概不管。而理论上,这群厢军负担的是地方上修桥铺路的工作时穿雇用厢军修路就是地方政府对厢军的一种使用方式,貌似这种情况下也该由地方上负担他们的费用。

    可惜,这里面有一个关楗常常被政事堂的官员所忽略:一般来说,灾难发生的时候,那些贫困地区对灾难的承受能力,以及赈济能力往往最差,唯有富裕的地区,能经受住小病小灾的考验。

    大宋两百余年了,灾民们也学聪明了,一旦有灾难发生,立刻结伴往宣裕地区逃窜…,…,…开玩笑啊,平常想去富裕地区打工,总是凑不够路费,如今什么都不用操心,一切都由官府承包了,只要能跑到地头,暂时找不到工作也不用发愁,反正地方政府管吃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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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恶性循环下,两百年的大宋在这个时候逐渐变得步履阑珊,那些富裕地区常常要负担超过本地人口几倍的厢军与流民,时间久了,谁都受不了,所以地方政府对于厢军的照料越来越敷衍。

    通常,当灾难发生的时候,为了防止大的动乱,地方上的宣商以及乡伸常常会联合起来,捐赠一笔钱,一部分用来编练本乡本土的社兵包围家园,另一部分则交给官府,以赞助官府收容流民编练厢军的需求………,…但这之后,地方上的乡伸觉得剩下的事情应该是官府的事儿了。

    可地方上的官府也冤啊,地方上增加税收,那是自己的政绩,减少税收就要影响仕途,如今要拿出大量的税收养活厢军,政事堂对这一切不管不问,搁谁谁也不愿意啊!

    所以,到最后厢军就保持一种最低成本的运作,当地官府提供吃不饱的酬劳,积极鼓励流民返回家乡,或者在当地自谋出路,这种方法在当地经济进入良性循环的时候还好说,大量的劳动力被蓬勃的商业迅速吸纳了,而后大量的商品被生产出来,反过来刺激税收的增长,地方官府也因此获益。

    但如果这一切反过来,那就不妙了——自从白莲教教匪作乱以后,作为中国历史上最顽固、最神秘的宗教,白莲教在流民中并没有绝灭,而海州的市况有因为寒冬的影响,导致茶叶贸易萎缩,土地干旱造成农产品锐减,无论农税商税,这一年海州的情况都不妙。于是官府对厢军的供养也更加苛刻了,而厢军在有心人的煽动之下,也开始此起彼伏的“自谋生路…”。

    国人都是比较排外的,厢军本来就是外来户,再加上他们多少有点手脚不干净,于是本地人常常制定一些歧视性政策,比如禁止厢军随意进入村落,有工作宁愿先雇用本地人也不考虑这些外来户。而厢军感受到这种歧视,他们心中的怨气也就更加高涨了,如果有机会,他们并不介意给本地人制造一点麻烦,好处一口心中恶气。

    面前这伙被包围的前厢军人员,其实还没有到过不下日的地步大宋朝的福利待遇比较好,因为占城双季稻的引进,虽然天灾频频,但终大宋一朝,饿死人的现象很少出现。所以地方政府再苛刻,厢军们吃饱肚没有问题,只是他们手头很少有钱而已。

    但是大宋是一个享乐主义盛行的时代是古代中国商品经济的顶峰,在大宋吃饱肚算不上什么,手头无钱那真是困窘,如今没钱又没有打工的机会,所以这一年海州的厢军只要找见机会就聚众抢劫。

    据说,有人统计过大宋记录在案的兵变,新法实施之前基本上是每两年一起;新法实施之后,基本上每年两起之上。而稍稍不好的年景里,年度发生十余起兵变那也是常事这还是记录在案的。

    大宋编练流民成为厢军,虽然减少了流民作乱的机会,但反过来也让流民有了组织与纪律,眼前这伙流民就是三个都叛乱厢军的残余他们起事之初,有人抢了点小钱立刻悄悄溜了,也有人吃饱肚后转而向官府首告,出卖同伴的行踪,以期获得官府的赦兔……,…

    来来回回的兵变厢军只剩下眼前这三十名当然,这伙厢军也只是众多叛乱厢军当中的一小股而已,整个海州境内还有许多股类似的盗匪,他们的行踪官府了如指掌只是要出动大军对他们围刹的话,调动一百五十人以上的军队需要枢密院的许可,但如果不依仗军队的话,衙役的力量远远不够…,………更何况一旦把情况上报枢密院,不免要影响官员的考绩。

    所以州衙县衙便对团练放开了手脚而且团练是为了包围家园而战,按规定官府无需支付他们薪水,他们还要自带干粮上战场,干得不好,官府还要进行处罚。

    经过几天周旋,这伙盗匪终于被堵在一处山顶,四处山头都已经有人守卫,凌飞只带了二十人的雷火队,再加上三十名辅兵准备进行最后的围攻翩此时,周围山谷中、山峰上,全是过来打酱油的四乡团练,连沐阳刘家也组织一伙家丁冒充团练,准备乘机拣点功劳。

    山顶上的匪徒已经知道自己的处境,他们并没有突围的意思,一是因为这伙最后匪徒都是百战余生之辈,他们知道自己祸害乡亲,遇到本土团练,绝不会有好下场。且盯上他们的团练都是本地人,论地理他们比自己熟悉,既然被他们撞上了,与其在逃亡过程中,被这伙熟悉地理环境的人逐步追杀,还不如拼死一搏,至少,坚守山头还能聚集人心。

    战斗伊始,山顶上的匪徒不停的往下扔石块,并高声谩骂着,匪徒们坚守的山头很有名,据说是宋代著名的酒鬼诗人石曼卿题诗的地方,据说,孙悟空聚集猴兵大战天兵天将也在此处可惜,真实情况是:这里没有水帘洞,也没有足够开阔的排兵布阵的地方。

    这处山坡仅仅是一座不太高,不太陡峭的山梁,山上怪石粼粼,据说其中的石头已经被石曼卿画入画中,写入诗词里。

    山顶还有一桌小庙,据说那里曾经是石曼卿借宿的地方,石曼卿就是住在那座庙里,读书、绘画,写诗的但这一切都是据说,因为山顶的小庙,是在石曼卿离开海州之后修建的,庙不大,只有前后两进,两间偏殿,一座正堂,以及一个后院而已。

    因为庙小,匪徒们并没有全部缩回庙中防守,他们守在庙前的怪石丛中,这伙匪徒拥有的弓箭不多,但好在附近石头很多,这伙人不停的冲山下丢着石头,谩骂声惊起了岩石间歇息的山雀。

    也难怪庙里的和尚附会说石曼卿曾经居住在这里,这里风景实在不错,怪石、苍松,以及石间的溪流,山石间时不时被匪徒的喊叫声激起的山雀,还有山坡上零零星星的山花点缀其间,举目望过去,这里本该是一副山居画卷,但现在即将迎来杀戮。

    崔庄雷火队总共有六十人,装备了六十杆雷火枪,他们每十人一队,每两队一“排”,这支雷火队组建出来的时候,时穿曾要求不得将低于一排兵力当作一个战斗单位,也就是说:逢战斗”雷火队投入的最小兵力至少是一个排、二十人。

    为了让这支雷火队充满机动性,时穿给每个雷火队员陪了一名辅兵,而无论辅兵还是正式队员,都配备了驴代步这年头,普通的战马已经相当于劳斯莱斯,骡已相当与奥迪了,驴则是别克、福克斯一级的家用座驾。这玩意儿虽然排量小”瞬间加速能力比不上奥迪,舒适性赶不上劳斯莱斯,但好歹也是个家用型骄车啊。

    参加最后攻击的队员数目虽然比山顶上的匪徒略少,但远程攻击力犀利,这样超机动的驴骑兵”最终让流窜的匪徒们逐渐集结起来,聚集于山顶,现在他们欺负驴骑兵不可能在山路上冲锋”所以打算耗到天黑,再另想办法口

    雷火队已经收拾停当,辅兵们已经把驴牵到坡下,以免枪声惊吓了驴。这时,凌飞手上牵的小狼崽逐渐有点控制不住,它暴躁的冲山上狂吠着”拼命地准备挣脱束缚,凌飞的身影被它拖得东摇西晃,好几次险些松脱了狗链。

    雷火队员都用目光征询凌飞的意思这是凌飞第一次指挥雷火队出击,以前他都是玩单兵的,所以雷火队员虽然催了又催”凌飞还是不放心,他从身边摸出一个纸片,仔细把上面的师傅的交代看了一眼,确认没什么遗漏了”他回身吩咐:“师傅说,火力一定要连绵不绝,这能形成威慑,咱们二十个人”要分成四排………,…即使每排五个也不怕,只要火力连绵不绝”也好过二十个人上前摆弄一榔头买卖腼嗯,以上都是我师博、你们的教头说的。”。

    一名雷火队什长询问:“那我们就五个人排成一排,是否按照训练时的攻击节奏,每一排放完枪后原地装填,后一排上前发火,以此层层递进。”。

    凌飞又看了一眼手中的小纸片,吩咐说:“叫五个辅兵上来师傅还说不能没有预备队,让五个辅兵拿着霹雳弹随对准备投掷。…”

    这不能不怪凌飞怯场,毕竟这是地球文明上,火枪作为一支武装力量第一次走上正面战场。此时,作为指挥官的凌飞,头上并没有相应的官衔,而且他也是个外来户,指挥这些社兵,不能不时时抬出师傅的名字。

    不一会儿,五名辅兵被喊上来了。凌飞左右看了看,深深吸了口气,举起一个小旗,牵着狗走到了第一排士兵面前,眯起眼睛估量了一下距离,询问那五名雷火队员:“够得上吗?…”

    五名雷火队员稍稍摇摇头:“够是够得上,可是炮打出去,打到那里恐怕已经没有分量了。”。

    凌飞安慰他们说:“不怕,他们顶多有三张弓,外加一些石块而已。自小到大,是男人谁没有打过架?谁没有被石块砸过可他们绝对没有被炮打过!我们用的就是炮(弹),我们就从脚下开始,一轮轮的开火,等到双方靠近了咱们还有霹雳弹。”

    一名什长点头赞同:“没错啊,教头花了那么多钱财在我们身上,咱这一身装备够养活一个指挥的厢军了,如今我们二十个人拉出来,如果打不过一个指挥,那还有脸面吗?如今山顶上不过两个都的军力,凌教头放心,你只管专心指挥就是。”。

    凌飞一手牵着狗,一手举起了小红旗:“预备,举枪,枪上肩,瞄准,放。…”

    枪响了,轰鸣声响彻大地。

    六十年前,某个西夏军人曾经制作过青铜材料的雷火锐,但这种武器并没有大规模、成建制的装备军队,那位西夏军人也似乎很宝贝这件“世界第一火枪””他将这支火枪陪葬到了墓中,九百年后被人挖掘出来,从而认定为:“世界第一火枪…”诞生于西夏。

    五十年前,宋朝庭编录的《武经总要》记录了五种火器的制作以及使用方法,其中也包括竹管的突火枪。

    三十年前,历史曾经记录东京火药房发生的一次大爆炸,据说毁去了半个城郊,这说明宋代中期,火药已经开始大规模生产…………

    同样三十年前,日本历史记录说,他们跟宋政府签订了协议,每年向宋朝庭提供至少十五船的硫磺用于制作火器按照现代打捞的宋船“南海一号。”的载重量估算,十五船硫磺大约七千五百吨。而日本历史记载,直到北宋灭亡,日本“平安朝廷。”每年都履行了合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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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火药发展史上,宋人是第一个把火药大规模应用到战场上的,而在这出小山坳里,这场注定不为人知的战斗,却是近代意义上的烦发火器军队,第一次展示出它那恶魔的獠牙。(aii9e最快更新)

第343章 调戏时空

    这是一场不对称战争,两支军队的指导思想相差了个世纪,所以这注定是一边倒的战争。

    崔庄团练训练了又训练,总是缺少一股杀气,缺少一股奋勇攻击的狠劲,至今以来,他们防守战打得确实不错,但类似今日这样,拉出来正面攻击,却是第一次。

    时代的差距注定了攻击一方显得很悠闲。

    第一排枪声响过,空谷回音。

    但其实枪声并不大,一是开枪的数量不足,形不成足够的气势;二是黑火药本身膨胀比跟现代意义上的炸药无法比。基本上黑火药形成的枪声,甚至不如现代的炮仗。但这是炸药武器不是火药是炸药在这世界上第一声鸣响。这五声整齐的枪响虽然微弱,却吓坏了第一次听到枪声的整山的飞鸟,刚在凌飞手中咆哮不停的小狼崽立刻也老实了,它蔫头蔫脑的停止了咆哮,讨好的缩到凌飞的脚边,身体挨擦着凌飞的小腿,猛烈的摇动着尾巴。

    随着枪响,枪口喷洒出一股呛人的白色硝烟。硝烟还没有散尽,第一排五名放完枪的五名火枪手立刻原地蹲在地下,抽出随身的铿棍,快速地放入枪膛中刷着枪膛,紧接着,他们从身边掏出一个纸包,咬开纸包一边,然后将纸包整个塞入枪膛中,马上同铿棍夯实。随后,他们将身边的牛角简拧开,向火枪引火池中倾倒发射药…………

    火枪手的队列排列并不严密,肩膀与肩膀之间恰好留着一个人的缝隙,在第一排火枪手紧张装填的同时,第二排的五名雷火兵穿过头排留下的间隙”冲出硝烟,站到了第一排前方,照口令放低了枪口,齐齐冲着山上放了一枪。

    不过,第二排枪手的运气不如第一排,也许是等待的太久,枪口引火处的火药有点潮湿”五枪当中只有三枪打响,另两名没有打响枪的火枪手连忙重新搬起击锤,再度倒一点引火药,重新举枪开火………折腾一番后,有一枪响了”另一枪终究哑火了。

    第二排火枪手还在折腾,第三排火枪手上拼了…………这个时候,凌飞低头看着手上的小纸片”嘴里念念有词:“压制射击,不追求准确命中率,只要求压制对方的远程武器,压制对方的观察哨…………嗯,继续开火。”

    自从第一轮火枪打响,山上的谩骂声嘎然而止。匪徒们更多的表现出茫然第一排火枪,弹已经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匪徒们见到对右手中武器响如霹雳,但仅此而已,仅仅是喷火吐烟,不知道为啥?

    紧接着。第二排火枪响了,弹照日不知飞到哪里”顿时引来山顶一阵轰笑,岩石缝里跳出几名叛军,他们在石头上蹦跳着,冲着不远处的雷火兵大声嚷:“干搁涝汉怎么了,今天没吃你娘的奶吗?怎么如此有气无力,来来来,把你那玩意儿冲着哥哥”

    山上匪徒不知道什么叫“攻击前进”雷火兵每放一次枪下一排士兵总是前行五步,再度放枪。到了第三排雷火兵放枪的时候”已经攻击前行十步了。这时,匪徒实际上已经在火枪射程里了。在匪徒的一片谩骂声中,凌飞的命令传到,第三排士兵再度开火这次运气好,五枪中有四枪打响了,第五枪虽然折腾了一下,但这枪效果却是最好的,一枪击中岩石,令岩石上碎屑横飞。

    凌飞低头看了看小纸片,嘟囔:“肉眼可见到弹着点,意味着进入射程,这时就要开始覆盖设计,追求持续不断的火力输出,来压制对方的反击……

    一边读着纸片上的文字,凌飞一边拉着小狗向前跑,同时示意投弹手尾随,等跑到举枪待发的前排雷火兵身边,并与这排士兵站成一字横列,凌飞将手中的小红旗高高举起,吆喝说:“稳住瞄准点,预备放。”

    枪响了。岩石上一名跳腾的匪徒,胸前顿时绽放出一朵雪花,整个身横飞而起,像被一头横冲直撞的奔牛撞过一样飘离岩石。

    火枪灼热的弹丸跟弓箭射出的箭矢不一样,挨了一枪的匪徒被猛含巨大化学动能的弹丸轰在胸前,当他从岩石上飞起的时候,实际上已经死的透透的,不仅胸前中弹部位血肉模糊,弹丸还冲入他体内,将内脏揽成一团。

    匪徒们还在发愣,这下,他们再不会把火枪兵手中的武器当作小孩玩具了,但,火枪给他们造成的震撼,实在过于强烈,一时之间,他们都在震惊、疑惑、惊恐,并在脑海中寻找着应付这种武器的方法………他们忘了躲避。

    第五排火枪手的打击,带有一种外科手术的精准,以及冷酷。

    在匪徒发愣的时候,第五排火枪兵已经前行二十步,逼近到离匪徒不足二十米的距离,这距离火枪弹丸的威力最大。随着一排火枪轰去,碎石横飞这个时候,大多数匪徒还没想出对付这种武器的办法。

    然而,即使这轮火枪射击没打上什么人,其巨大的威力让匪徒们在乱石间再也藏身不住了,枪声似乎提醒了他们,他们惊恐地狂喊着,窜出乱石间,向山顶的小庙跑去,留在原地的是三具尸首。

    虽然目标消失,但火枪兵依日按照操典,一层层向前推进着,凌飞则在硝烟中呛咳着,继续跟随着攻击者的步伐,继续读着纸片上的文字:“一旦战斗打响,即使面前没有敌人,也要保持攻击姿态,那时候,除了可以放缓射击频率外,射击动作本身不能停止。

    这么做,除了继续压制地方,保持攻击声势外,还要让自己的士兵一直保持兴奋点,便于随时随地恢复攻击频率火枪装填不易,士兵一旦懈怠,重新恢复很难,没准要付出很大代价。”

    这支队伍与完全由农民组成的古代军队不同,他们是由作坊的手工业者组成的,更近似于近代军队。手工业者习惯按部就班的生产,即使面前并不存在敌人,他们也知道:工艺程序就是程序,一点不容偷懒与疏忽。

    所以”整个攻击过程中,虽然面前并没有敌人,但既然操典要求他们边放枪边前进,火枪手们对这古怪的命令,没有一人迟疑,他们的动作仍然整齐划一,装填,枪上肩,枪口放平,向着虚无开火,再装填………

    当然,这种严格按操典进行的人战斗,也是耗费巨大的,一个完全由农业文明组成的国家,恐怕负担不起那高昂的军费一纵观中国上下三千年,大约唯有宋代有这个资格如此奢侈。

    宋代的军队本身就很适应这种刻板了历史上,宋代重装步兵曾屡次击败西夏骑兵,但由于种种原因,他们在胜利后依日严格保持阵型”停留在原地面对没有敌人的战场,并听任战败的西夏兵逃离…………

    接下来的战斗仿佛是实弹训练,火枪兵刻板的一轮一轮的上前射击,凌飞不断地看着小纸片”对眼前的状况很满意:“不错,这大约就是师傅说的“连绵不断的火力输出,…………嗯,师傅还说,射击并不追求一枪一个”以及百步穿杨,压制对方的反击”压制对方的远程火力,也是一种射击目的,这大约就叫“弹幕徐进吧。”

    稍作停顿,凌飞已经来到了小庙庙门前,这时匪徒已经躲入庙中,死死的关上大门。凌飞悠闲地站在庙门前,替自古以来所有的名将以及“勇冠三军“默哀追悼,并黯然伤神的自语:“呀,怪不得师傅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保密,这支雷火队一出,世上再无关张之将。

    哼,神马“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有了两队雷火枪,凭你苦练多少年武艺,也要被一枪轰杀。”

    背着手望了望紧闭的大门,这时,雷火兵已经分散开来,寻找后门或者旁边的小门,院内噪杂一片,全是惊恐未定的喊叫声,争辩声,以及绝望的哭声。凌飞精神一振,自语:“啊,这大约就是师傅说的我们的时代。不错,我密州凌氏乃火药世家,多年来钻研火器,在整个密州,整个中原享有盛誉,只可惜我家的火器,终究不如弓弩犀利。如今有了师傅的指点,有了这种新战法,人世间还有什么军队能阻止我们?”

    紧闭的庙门当然阻止不了雷火队的攻击几颗霹雳弹塞在庙门下,引火爆炸后,雷火队冲入庙中,瓮中捉警,近距离的火枪排击射击,展现的恐怖力量让叛军失去抵抗意志,他们纷纷拱手投降。

    但凌飞接到的命令是赶尽杀绝,于是,他毫不容情的砍下了三十多个脑袋,而后带着这些头颅赶来桃花观向师傅汇报。

    桃花观里,时穿悠悠闲闲的躺在躺椅上,眯着眼睛享受这一年所剩不0的温暖,如今已经是阴历九月中了,冬季眼看就要来临,躺在外面享受新鲜空气的日不多了,时穿很是珍惜这种温暖。

    可惜,这个世间还有一个施衙内的天生对头,当时穿悠闲地时候,这个人总能替时穿找些事干。时穿眯着眼睛看着施衙内气喘吁吁的身影,不悦的皱皱眉:“闪开点,这日既没有蚁,气候又适宜,可算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别拿来浪费。”

    施衙内倒是毫不客气,直接冲时穿身边伺候的团练吆喝:“在那张椅来,咦,这椅古怪,躺着似乎很舒服,算我一个。”

    时穿身缩了缩,呻吟道:“黄鼠狼登了鸡的门,准无好事。”“好啊好啊,果然你又说准了,桃花观主死了,道姑们让我们上报道监,顺便让道监制定新观主…………我听说观主还有一封信给道监,推荐新观主,你说,这封信里,观主不会告我们状吧?”

    时穿懒懒的伸个腰,回答:“你忘了,我还是个非著名画家,最擅长伪造字画。”

    正说着,团练们搬来一张新躺椅,施衙内躺倒在椅上,舒服的一声呻吟:“果然你跟我姐夫一样”喜欢享受,擅长享受…………我说,这椅给我家搬去几张,我也孝敬一下老爷我说,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讨来桃花观的书信,看看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咱好改动一下。”

    时穿伸个懒腰,回答:“急什么,反正送书信这样的事,肯定是麻烦咱们……,…素珍姑娘怎么样了?”

    施衙内呼喝:“拿酒来,快拿酒来,这天气,不喝几盅真是糟蹋好风光………我说,这点你比不上我姐夫”我姐夫享受起来,让人没一点遗憾,而你总是欠缺一点。嗯嗯呃,蒙县尉刚走,说是罗望京已经应诉…………这官司没啥说的,律法明文”夺媳妇嫁妆不合法,只这点罗家说不过去。现在唯一纠结的,就是休妻还是和离,嫁妆归还多少。

    素珍姑娘的意思是:脓包早一点害去早好,钱可以再挣”可是不能拖着一个无底洞挣钱,她想放弃所有,只求净身出户。但我觉得这么做,一来名声不好”二来,罗望京要是继续纠缠你铺的红利,那真是麻烦无穷尽。所以咱还得做出一副争的样,让罗家觉得能保住现在已经很不错了”不敢再要求更多,这样好。”

    “亨…”时穿从鼻里发出一声哼:“挣钱的手段不是人人都有,败家的手段人人都会。罗家有个大败家,况且今日不同往日,满城的城狐社鼠都在我控制之下,派几个人出去“帮助,罗二败家,那是什么难事?罗二败了家,那些钱会到谁手里,这还用想吗?

    褚姑娘说得对,脓包早点害除了好,我马上让赵师侠出面跟罗望京和解,只要他同意和离,已经被他家花用的嫁妆可以不用归还,最多我们再补偿他一千贯,让他去跟罗二闹分家去。”

    施衙内不置可否,又问:“你家火枪手正在战斗,你怎么不过去瞧瞧?”

    时穿哈的一声,短促的一笑,反问:“你怎知我不在现场?”

    施衙内噢了一声,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说:“唬我呢,那你说说,大队火枪手出战,效果怎样?”

    时穿略显失望的摇摇头:“似乎枪管太细,弹丸威力还是太小第一排枪,弹打出去有点波澜不惊,等到凑近二十米内,火枪显出威力,这个距离,骑兵冲刺只需要一眨眼的时间,用这种火枪对付骑兵,恐怕远远不够。”

    施衙内绝不相信时穿在场,但他配合地说:“已经不错了,我姐夫第一次用这种火枪对付海盗时,用的是跟暴雨梨花枪相似的喷火枪,喷出去的是焰火而不是弹丸。如今我家用的还是火绳枪,你家已经用上烦发枪了猛发,是这个词吧?”

    “你姐夫怎么说?”

    “我姐夫说火枪要一步步发展,最早密州凌氏用的就是暴雨梨花枪,西夏那里用的也是类似的火焰枪,然后会发展出弹丸枪,弹丸枪从火绳开始,还能继续进化成猛发…………可惜我姐夫没做到,倒是让你在崔庄做到了。”

    时穿并未告诉施衙内那些燧发枪是海公的收藏品,是对方用来保命的。但现在,随着段氏铁匠坊对机械、车床的应用,小型手钝已经可以自己生产,只是这种手锐威力很小而已。

    这种小型手统施衙内也弄到了一个,正式因为小型手统的出现,施衙内相信烦发枪是时穿在他姐夫基础上研究出来了,毕竟时穿擅长旁门左道的名声,自打他研究出香皂与雪花膏、箱包等时尚玩意之后,就开始享誉海州,所以时穿能改良火枪,施衙内一点不觉得新奇。

    只听时穿自言自语:“第一次战斗,拿出手的是烦发火枪。已经跳过了火绳枪的发展阶段。火绳枪依靠明火点燃,引火池必须足够大,而且密封不严,所以火绳枪时代,独眼龙特别多,就是因为火药尾气烧瞎了火枪手的眼睛。那种枪不敢去瞄准,而且因为弹药池密闭不严,火药的推力不够,使得火枪的威力比弓箭强不了多少。

    如今跨越了火绳枪这个时代,虽然枪管细了点,但火药池密闭严了,尾端也不会泄露灼热的火药气,弹丸的推力大了很多”这种火枪,无论装填速度还是发射威力,都远远超过火绳枪,而且也比火绳枪便于携带。”

    施衙内动了动嘴唇,时穿又继续自言自语:“当然,这种火枪的激发成功率不如火绳枪,但火绳枪使用明火”装填的速度至少慢了三倍,即使燧发枪能在三枪里只打响一枪,总休火力输出也跟火绳枪一样了,更况且二者的弹丸力量不可同日而语之。”说罢,时穿歪着头考虑了一下:“加大火药推力”似乎米尼弹是一种好解决办法,尾端带凹陷的铅丸,火药发射时错丸膨胀”会密封枪膛………好吧,如今使用的这种烦发枪,就开始定型吧,接下来,我希望配置刺刀,演练火枪兵拼刺技术…………”

    施衙内再度动了动嘴唇”想插嘴闲扯几句。猛然间,天空中陡然阴云密布,眨眼间,睛朗的天空出现道道闪电,然而,闪电并没有伴随雷声,也没有雨声。于是,这道道闪电显得很诡异,………与此同时,远在大琉球(夷州)李大郎的身剧烈的抖动起来”他震惊无比,胡乱吼着:“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

    坐在桃花观的时穿声音似乎穿透了时空,在一道道无声的闪电中回答:“就在刚”“拉丁四国中,最大的十字军国,位于东方的的黎波里伯爵国、伯爵国王伯特兰去世了………哦”原本他死后,黎波里伯爵的头衔传给了他的儿庞斯(口毗),图卢兹伯爵则由他的弟弟阿方斯乔丹继承但因为他死的仓促,没留下遗嘱,所以骑士团选出他的堂弟阿方斯乔丹继承的黎波里伯爵的位。…”

    海公冲着无人的前方大声喊叫:“你干了什么?原先伯爵的位似乎不是由他堂弟继承,是他儿庞斯…………这种事情是能随便干的吗,………你让这个时空完全错乱了。”

    时穿静静地坐在桃花观,这时候,坐在他面前的施衙内也是一副慌乱的神情,紧张地问:“大郎,天道异常,这代表什么?”

    身在夷州的海公依日一副惊慌失措的样:“你把这个时空…………时空之轴全部拨乱了,这个世界,……”时穿平静的面对施衙内说:“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它是在亚洲扇动自己脆弱的翅膀,却引发了非洲大草原上的飓风。没错,想改变北宋的命运,仅仅从这个国家下手是完全不够的,北宋的衰退,既有外来侵略的原因,也有东西方商路陡然断绝,国家财政突然间缺少了巨量外贸支撑的原因。

    大宋缺少的,是一笔极其庞大的贸易额,世界财富的百分之七十在这贸易交流中流动,在这种巨大的资本的力量面前,一个人两个人的努力算不了什么。

    而想挽回衰退的命运,就必须减缓衰退的速度记得我初遇你姐夫时,那两艘驶往夕阳的船吗?你姐夫不是乘坐了那两艘船去西洋,去处理你家的贸易事务?

    庞斯年龄太小,作为一个狂信徒,他的兴趣在维护基督的信仰上,而他的叔叔,原本的图卢兹伯爵阿方斯乔丹却更明智了,当然,也更贪财。乔丹坐在的黎波里伯爵的位置,会更想着捞钱,以及维护东西方的商路。

    而的黎波里国,据我所知,它的基督教文化一直持续到一千年后,这说明在庞斯之后执政的阿方斯投降了,所以他幸存下来,并把国家维持到了以后。所以,选择这么一个知道妥协,并更容易打交道的人,对整个大宋有好处的黎波里可是沟通红海与地中海的咽喉。”

    “你是怎么做到的?”身在夷州的海公面对空无的前方脱口而出,但马上他洗然大悟:“该死,该死,我送你两条货船,对外说是我在船上,但其实是你的一个分身驾船开往了红海……”

    时穿笑眯眯的,他的话跨越了空间,回答:“感谢你教给我同时存在于不同空间的技巧,没错,就是我这只手拨动了历史的琴弦,稍稍把历史调戏了一下如今整个红海地中海都在交战,货物运不出去,那些狂热的信徒们并不想做交易,只想维护神的荣光,但我等不起。

    乔丹上任之后,为了赚钱,他会寻求跟阿拉伯世界的和解,而后维持东西方商务的存在,这样的话…………”(未完待续。(aii9e最快更新)

第344章 别去做宋代鱼玄机

    其实,身在宋代的宋人也察觉到对西洋贸易的逐年萎缩,对此宋人也不是什么都没干,很多文人学开始渡海寻求解决办法阿拉伯的历史曾记录了大批宋人在亚丁港停泊,并再度寻求北上;而当时出版的宋人笔记也记录了读书人出海游历的旅行日志将这些笔记编录成册的,是南宋的赵汝适《诸藩志》。

    再后来,就是对文明的大毁灭,许多书籍被当作入侵者取暖的柴火,从此消夫………

    改变宋代历史,寻找时空的关键节点最重要,的黎波里新王的登基,就是其中一个关键点,在这个关键点上,只要稍作努力一个新的世界诞生了。

    遥远的夷州岛上,海公沉默无语,时穿对面的施衙内听了这番没头没尾的话,显得很迷惑,问:“你在说什么…………我问你这场风暴,你跟我说西洋…………我不记得对西洋贸易断绝过…“……

    时穿在躺椅上伸了懒腰,回答:“你不需要懂这些…………好吧,我刚是对你姐夫说话。你姐夫前往西洋处理你家的贸易纠纷,发觉西洋打得不可开交,据说前不久,当地一座被称为“圣城,的城市被攻占的时候,进攻者实行了屠城,被杀掉的当地(阿拉伯)医生就有一万名。

    这场战争是一场财宣的大转移,如今一位新国王登位了,在这场财宣盛宴中,你我并不是一无所获,你姐夫派往西洋的船队,购买了五百名奴隶医生三百名奴隶水管工,寻找到十多名米兰铠甲制造匠、机械师他们正在向此处跋涉……,…

    好吧,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只管做好自己的工作就是了你在东海岛上,不是老说岛上缺水,作坊无法扩大吗?赶紧修建厂房宿舍,等一年后我们的船回来了,我从陆地给你输送淡水…“……

    施衙内愣了一下,嚅嗫地回答:“我姐夫………会回来吗?哦,我姐夫以前也总是这样自言自语,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这次他会随西洋船队回家吗?”

    时穿想了想,拍拍施衙内的肩膀,说:“节哀顺便吧在那场战火中,很多人难以幸兔…“……

    既然海公不打算以原来面目出现,既然他不打算再度登上大陆,那么,放出他死亡的消息,也是对施家一种交代作为一个入赘女婿来说如今施家的财产都已分配下去,他的出现反而是一种尴尬,而他的死讯,想必能让很多人松口气。

    当然,这样一来夷州岛的基地,跟施家也再无牵扯了。

    不说施衙内听到这个消息多么哀伤,急着回去通报家人………施衙内走后,时穿继续悠闲地过着如此闲散的日。十月天气渐渐入冬,凌飞汇报海州已经肃清匪患,开始向衙门报功。随即,沐阳刘氏通知收害结束五千亩聘田正式交害古人的田地所有权变化,只是指土地改换主人上面的收成则需要佃户与原来的田主分成,所以新田主真正拿到土地,一般都是在地上作物被收害干净之后。

    于是,凌飞再度赶往沐阳,在黄爸的支持下筹办沐阳团练,接手时穿的聘田。

    随着第一场雪的到来,枢密使童贯也向朝廷送来陇左胜利的消息,他在青海一带取得了大胜,据说制造了方圆五千里的无人区,迫使数个西羌部落驯服内迁。捷报传到海州,海州百姓上下欢腾。

    就在这一片喜庆的氛围中,褚素珍终于离婚了。

    经过劝说,罗望京认为自己一名进士,被一个女休夫,而且是大宋朝第一例休夫案,这种事闹到衙门里上庭审理,传出去对他名声不好,所以他快速同意了知县大人的调解:褚素珍可以带走她未花尽的陪嫁,以及首饰与衣物,店铺股份,而带去的其他财物,大约值一千贯上下,被褚素珍留在罗家作为补偿。

    离婚后的褚素珍并没有回到父母家,这时的她已经获得了法律上的完全自由,连父母都不能干涉她今后的婚姻状况。但为了躲避人言,褚素珍依日居住在桃花观,静静地等待离婚事情淡出海州百姓的视野。在这种情况下,童贯的胜利来得正好,褚素珍的事情刚刚引起海州百姓的兴趣,他们马上被这场大胜弄得自信心膨胀翩冬十一月,童贯进京献俘,马上这位胜利的功臣获得了一个新任命:出使辽国,向辽国祝贺新年。

    历史的车轮终究向它原来前进的方向又迈了一大步…………

    褚素珍的离婚也意味着时穿的解脱,加上凌飞剿匪的成功,使得试穿再也没有借口留在桃花观。于是,借自家后院几株腊梅花开放的机会,崔小清跳了出来,邀请时穿回去“踏雪寻梅”崔园后院其实也就三两株腊梅,居然也成了一个景致。

    这邀请其实是说:哈罗,我想你了,想跟你哈皮,赶快回家来。

    “走吧“时穿对褚素珍发出邀请:“冬天里,桃花观冷得很,不如回崔园…………你放心,新的桃花观主是咱们自己人,你在崔园闭门不出,她对外就说你仍在桃花观清修。”

    离婚终究对女人不是一件好事到2世纪仍是如此。可是褚素珍却一脸轻松,提着小篮立在调零的荷花院,紧着催促荷塘里的团练掘藕,听到时穿的邀请,她像个小姑娘一般,咬着指头想了片刻,回答:“也好,桃花观里终究冷清,你家里我认识人多,说话也有个伴……“……

    稍停,褚素珍大大方方的问:“衙内去了哪里,两个多月不露面,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寒风刺骨,褚素珍提篮立在荷塘边,披一身白色狐袭撤风带着短檐胡帽,皮裘里一身嫩绿衣裙,黑色小蛮靴上缀着几个白色小绒球,浑身上下洋溢着快乐的情绪,她的美丽让时穿不禁眯起眼,回避了这片光芒。

    “也没什么,有传闻:一支皇宋船队自西洋返回这说明我皇宋也有能力直驶西洋,不用再坐等蕃商进港。

    目前这消息并不确切,有传言是船队是海公领航:也有传言说海公已逝,船队由剩下的人带领,继续回归:当然更有传言说:不存在一支这样的船队。

    但不管怎么说,这几年各大市舶司里,来自西蕃的船只越来越少反而是来自高丽、日本的船只越来越多,高丽日本的货物,与我们的同质化较严重,很多商品卖不出价钱。如果真有这样一支船队,等他们抵达后,有了他们手上的航线图我们皇宋也可组织船队直驶西洋,到时候我们输出的商品,不再是西蕃指定的那些瓷器、丝绸、茶叶,我们还可输出更多的品种…………

    因此之故,施衙内先回去了一方面是打听那支船队的详细情况,看看他姐夫的生死存亡,另一方面,我们准备扩大玻璃作坊扩大制镜作坊,收购货物,备货迎接那支船队。”

    褚素珍轻笑着摇摇头:“我不知海上的情景,可是船队还在远方的海上漂呐,海州怎会传颂它的消息?谁传来的?………这事好蹊跪。八成是假的吧?”

    “所以现在它还是未确认消息,不能外传。”

    “可是,你们不是开始备货了吗?万一消息不实,货物不是挤压了吗?海州时大郎,怎会做这样不明智的事,可见这消息…“……

    褚素珍沉吟起来,时穿微笑着补充:“你前……你前夫拿了一千贯,跟兄弟分家之后,正在鼓捣一点小生意,准备赚点钱去京城。”

    “那就让他去“褚素珍急忙说:“你们别老想着整他了,他若做生意赔了钱,岂不要日日待在海州,在我眼皮底下恶心我……“……

    时穿一摆手:“这事你别管了,我们是打算让他看着你,看着你快乐幸福,而后日日懊悔…“……

    说着,时穿招呼仆人过去,帮助褚素珍收拾行李,褚素珍喃喃:“其实,其实在我离婚这件事上,罗兄没啥大错,他连我身都未曾沾,他只是为人自私了点,我担心跟着他前景不好,这…………你们不要针对他,他如今也很惨的,一个进士,却为了生活辎铢必较的。”

    “好了好了风大雪大,咱们赶紧动身“时穿像哄孩一样回答。在桃花观里住了两个月,时穿无可奈何地看着身边姑娘纷纷定亲,那几位被父母认领的姑娘,虽然其父母按时穿的要求,选择在崔庄定居,但她们既然被父母认走了,时穿就阻止不了接下来的男婚女嫁在这个时代,男女婚嫁终究是由父母做主。

    好在她们父母选择的人,时穿也表示认可,而由于沐阳刘半城的前车可鉴,再来求婚的,即使聘礼不多,多少也是个举人身份,于是,时穿家中的姑娘只剩下十名,加上黄娥与环娘,恰好整整一打。

    当然,古代婚嫁程序麻烦,订了亲的姑娘不可能当年出嫁,所以她们其实还在崔庄,只是不能出来见人,都躲在屋内绣嫁妆了。

    这一年来,郑氏瑞芯瑞秋姑娘也沾崔庄女学的光得以高嫁,她俩天天跟时穿的姐妹去崔庄女学,竟被人误会为“时大郎的姑娘“两位姑娘对此也不辩驳,甚至很有点自豪的样,而她们那小地主父母在谈婚论嫁时,也因口口声声说自家女儿是“时大郎的姑娘“被人高看一眼,得以嫁入举人门户,自然,她们更不肯澄清了。

    其实,这一年沾崔庄女学便宜而定亲的,不止郑氏姑娘,白虎山时家在女学求学的几位姑娘也因此得到高嫁,这些乱纷纷的求亲行为,既显示崔庄女学逐渐名气在外,同时也显示桃花观事件,留在时家女孩身上的影响,已经变成正面的。

    崔园后花园相逢,当日在桃花观聚首的这些女感慨万千,感触最深刻的是褚素珍,她牵着崔小清的手,一一细问女孩们的近况,得知大多数女孩都有人求娶只是时穿尚未许嫁,不禁脱口而出:“好啊,当日我总担心你们今后被人践踏至泥里,今日相逢,我在泥里,你们在云端,真是世事难料。”

    时家女孩脸色稍有点沉郁褚素珍发觉自己说的话里有点泛酸的意味,赶紧又补充:“可见一个好男人,对女人多么重要,汝等有幸,遇到一个好哥哥呵护……“……

    女孩们的脸色和缓下来衷心地附和褚素珍的话,崔小清咯咯一笑,转移话题说:“你没有被他呵护吗?若不是他你今日可有悠闲。”

    话是实情,但就怕人想歪,崔小清马上发觉褚素珍脸色一暗,立刻调转话题说:“踏雪寻梅,也该风雅点,褚妹妹我在树下弹琴,你做首诗词,咱们点燃小炉,喝点小酒,真是人生一乐。”

    两三株梅树占地并不大十几位姑娘围坐一圈,已经将几株梅树围得水泄不通,崔小清命人摆开琴桌,点燃熏香很风雅的弹起琴来,琴声仙翁仙翁,充满风轻云淡的惬意,她的眼波一弯一弯的扫向时穿目光中充满媚意,以及说不清的喜悦。

    琴声刚起崔小清收养的那个小童崔脆牵着女使的手,赶过来向时穿行礼,一旁得黄娥赶紧走上前去,牵起时穿的手,与时穿并肩接受了对方的行礼,而弹琴的崔小清对此似乎毫无感觉,她一边拨弄着琴弦,一边微笑着向小脆儿致意。倒是黄娥关切地说:“外面风大,别冻坏了孩,赶紧回屋吧。”

    女使领着崔脆儿崔瑄向时穿再行一礼,转身告辞。在此期间,女褚素珍已经完全沉浸在诗歌的意境中,她歪着头咬个毛笔,眉头轻轻皱起,只顾推敲着诗句,并没有注意身外动静。

    乘这工夫,黄娥悄悄观察着褚素珍,只见对方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副娴静优容。而其余的姐妹似乎被这位女慑服,学着附庸风雅的谈论诗句,唯有环娘闲不住,这小东西在三株梅树间窜来窜去,三下两下看完风景,跑过来询问:“哥哥,这树,结得梅好吃吗?噢,那它多久结果呀…………结果的时候哥哥可要记得叫我,我来替你摘梅…“……

    崔小清被环娘这一叫打破了金身,噗哧一笑,停下了弹奏,仰天感慨:“真是青春年少啊。”

    “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登层楼强说愁“时穿随口回答。

    “少年不识愁滋味”这首词还没有诞生,时穿随口一句话。让褚素珍眼前一亮,她叹了口气丢下毛笔:“长卿,其实长久以来,你随口说出的一些词句,总给人以千锤百炼的感觉,回味起来很是隽永,但我为什么从没听你作过一首完整的诗词?”。时穿咧嘴一笑,拍拍环娘的肩头回答:“我终究是跟环娘一样的俗人,看见梅树,只惦念它多会儿结果,以及果是否好吃………,…噢,我此环娘多想一点,我还想着吃不完的梅是否可以酿成酒、做成果脯。”。

    “俗人呀!…”崔小清芊芊玉指在琴上一划,发出一阵跌宣起伏的琴音,她的眼稍含着笑,嘴里却装作一副苦闷像感慨:“我怎么请了一个俗人过来赏梅……”

    黄娥蠕动了一下嘴唇,似乎又有替时穿解围的冲动。但如今的时穿已不需她来解围了,望着崔小清那故作懊恼的神情,时穿笑着调侃:“所有的风流雅事,那都是有钱、有闲人干的,你现在能坐在梅树下弹琴唱歌,全因为我的努力,不是吗?…”

    崔小清手指随手在琴弦上拨弄着,带着哄小孩的语气回答:“是呀是呀,多亏了你时大郎、时教头、时承信,如果不是你操持崔庄几个作坊,我崔小清也不会如此衣食无忧。”

    褚素珍丢下了笔,跟着一声叹息:“今年的收成也实在可怜啊,我陪嫁去的一百亩地,收上来的谷都不够交租,佃户原本想着能借进士招牌避税的,这下…,……………”

    崔小清指头又划了一下琴弦,打断了褚素珍的哀怨:“那你也不亏呀,官司之后你立了女户。女户只交三分之一赋税,如今县里想立一个女户别提多难了,多少女得不到立女户、单独过日的机会,最后不得不躲入尼姑庵中度此余生,可你不用开口”海州读书人眼巴巴的将女户文书端了上来,还生怕你不满意…………”。

    送来女户文书的是赵师侠与王宜之,这两位王爷面大,他们只是在县里稍稍一示意,崔植凤那个老穷酸立刻办起了女户的全套手续,让他们拿来讨好褚素珍。可是褚素珍却不领情,她哼一声:“崔姐姐”你当看看他们那副嘴脸,送女户文书时,那两个家伙话里话外谈论鱼玄机,转弯抹角提醒我不可学习这位道姑这话是人说的吗?…”

    鱼玄机也是女户唐代的。她幼年的遭遇也很凄惨,身世像崔小清一样”曾短暂的躲入道观存身。据说鱼玄机华出众,是大唐第一女诗人,写的诗词令当时的著名诗人都啧啧赞叹。

    如崔小清一样”鱼玄机青年时代,终于找见机会脱离道观,单独立了女户。因为鱼玄机的美貌以及她的学,完全自由的鱼玄机住宅就成了大唐高级会所,文化人都喜欢在这里招朋会友,同时行贿受贿…,……,…可惜”鱼玄机大约是因为幼年惨痛遭遇造成了心灵扭曲,她对仆人特别严苛,最终因打死了一名疑似勾引客人的雇佣婢女,被人告入官府,最终死于牢狱中。

    说实话”眼前这两位女各自拥有一段类似鱼玄机的遭遇,昔日的妙泰道姑确实像鱼玄机一样在道观里度过了幼年、少年,而褚素珍姑娘的华也不遑多让与鱼玄机,更凑巧的是”这两位也都是官宦女,自身相貌不俗,家学渊源,这份家世几乎与鱼玄机相同。

    也许正因为鱼玄机的前车之鉴”崔小清还俗后立刻淡出人们的视野。如今她一般不出门,偶尔出门也是在庄上转一转”那些过去在道观里结识的香客及其家眷,即使登门拜访她也拒绝相见。崔小清也是有华的,至少她琴棋书画,茶艺歌喉很不错,但现在,除了在时穿面前展示自己的美丽与艺,其他人面前她很低调,努力让自己显得很平庸………,…这样生活下去,也许再过几年,人们都会彻底遗忘“妙泰”这个名字。

    褚姑娘稍稍有不同,她的前半生足够显赫,再加上她高调离婚,很有点昔日“大唐第一女…”那种率性而为的性格,再加上出事后她暂借庙观藏身,所以赵师侠等读书人处于关心和爱护,担心褚姑娘受刺激后会走上鱼玄机的日路,他们不仅对褚素珍隐晦暗示,连时穿也得到了他们的提醒。

    所以这个话题一说,两位姑娘都有点触景生情,情绪顿时低落下来。时穿赶紧岔话:“忘了跟你们说,王宜之打算告辞了,他准备回家过年。赵师侠…………这厮正在找借口留下来,说是打算跟我合伙做生意,打算看看我说的海外风物,今日听说我们赏梅,他也打算过来,被我拒绝了。…”

    话题重新回到赏梅上,褚素珍看了一眼桌上的诗签,叹了口气:“没兴致了,心中的诗句全跑了。”。时穿话赶话的说:“既然如此,褚姑娘已经重获自由,这眼看新年将到我海州的铺也要开了,正好,所有人都在,咱顺便把铺的红利算一下………,…褚姑娘净身出户,手头一定缺钱花,有了这份分红,好歹能过一个肥年吧。…”

    这话一说,崔小清停止了下意识的弹琴,忧心忡仲的问:“我常听人说:七年大丰,七年大旱。这话是说:灾害常常不止一年。去年天下遭遇严冬,茶苗都被冻死,今年咱们栽下的葡萄苗玫瑰苗,还有你岳丈整修的茶山,不会遭遇严寒吧?

    今年地里收成不好,佃农们愿意试种一些新品种,所以你的葡萄玫瑰都能种下去,但如果天公不作美,明年收成再不好,那可就要………,…”。

    时穿大笑,回答:“不妨事不妨事,正是要回避风险,这种别的玩意。葡萄跟粮食不一样,粮食这东西不好储存,一旦欠收了,农民一年就要饿肚。而葡萄嘛,如果遭遇什么灾害,导致葡萄减产,葡萄酒的价格反而要迅速上涨,以后这今年份的葡萄酒因为量少,增值空间会越来越大,没准比葡萄丰年收益还高。”。

    崔小清轻轻吐了口气:“这样啊,这样我到放心了,今后我家的佃农也不用靠天吃饭了……,…对了,听说你的玫瑰园已经建好,花固里已经开始移种,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啊,如今朝廷大胜,不如趁着这股稀奇乔迁新居,也算图个吉利……”(aii9e最快更新)

第345章 扫货、整人

    崔小清的话让时穿顿时笑了——朝廷这场胜利也算是个吉兆吗?

    哼哼,一场奴隶主时代的战争胜利,童贯花了国家无数军费,只收拾了几个一百年没有打过仗的游牧部族,虽然确实曾拓地几千里,但宋军胜利而不占领,大军随后撤退了,结果,附近的其余游牧部族看到这块地方空了出来,迅速蜂拥而至,填补了该地空白。而胜利后的大宋为了安抚几个内迁的部落,还要在内地驱赶本民族百姓,划出土地、拨付粮食与钱财,安置这些内迁部落,还要帮助这些部落适应新环境。

    边境百姓累死累活支援这场战争,换来的是被强制拆迁、驱赶出家门,然后把自家腾出来,给昔日的敌人今日的投降者居住。这场胜利,大宋除了花费一大把军费,俘虏了一些小部落,收获了自家百姓的僧恨,可谓什么收益都没有,反而背上了沉重的军费包袱。而童贯在这场不费吹灰之力的战斗中,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战争技巧——打仗嘛,就是带足优势兵力过去耀武扬威一番,迫使对方投降,于是胜利就到手了……'

    这年十一月,秉持着这种思路的童贯出使辽国,他会在辽国的上京遭遇辽人马植……

    “好吧,也算是胜利”,事情如此,作为一个清醒人,总不能学屈原见人就呼吁,更何况有些人根本不想醒来,那么时穿只能顺应整个社会的情绪了:“既然那院的房屋都修建好了,就搬了吧”……素珍姑娘,我给你留一个院落,住桃花观和崔园都不方便,不如你悄悄躲在我这里,我依日让桃花观封闭你住的院落,假装你依日住在观里。”

    时穿这提议引的几位女孩一阵欢呼,这些女孩还记得是褚素珍将她们从桃花观一个个房间里抱出来,并一路护着她们走回城里,此后,这位大姐姐还时不

    时过来探望,顺便教授她们读书写字。这样一位好人,不应该没有好报,现在有个机会让女孩们回报一下大姐姐,让大家很有成就感,于是,不容褚素珍开口拒绝,她们一起拉扯这褚素珍的手,七嘴八舌重复着时穿的邀请。

    崔小清拨弄了一琴弦,看了诸位姑娘一眼,水汪汪的眼睛一转,提议说:“左右无事,你们不如领素珍姐姐去看看园,也好挑一下自己中意的房间。”

    三位新嫁娘出嫁的时候,鲁大等人曾说玫瑰园基础工程已经完工,只剩下一点扫尾工作,那个时候其实已经可以搬进去居住了,但时穿没时间搬家,此后,倒是女娘们按耐不住,纷纷进院挑选自己喜爱的院落,并自掏腰包定制家具……如今这段时间正好处于农闲,大多数人都在准备过年了,各作坊也基本把年货出清,剩下的都是些小订单,闲着闲着也能做完。

    过新年,住新屋,这种诱惑让女娘们按捺不住,纷纷将目光投向时穿,等待对方的首肯……唯有环娘一脸的不情愿,她一头扎进时穿的怀里,尖叫着说:“不嘛,环娘还小,环娘不用单独住院,哥哥,那些院都好大,楼上楼下好多间屋,我一个小人,住进去好怕,我要跟哥哥住,哥哥住哪儿环娘就住哪里。”

    崔小清只催众人去看屋,没有说自己陪同——这玫瑰园其实是香料种植园,是崔小清与时穿合股经营的,玫瑰园的居住区也有崔小清一份,她不说陪同,那么就是想支开大家与时穿私聊……黄娥也端坐不动,她冲墨芍扬了扬下巴:“我听说今天玫瑰园那里正在装琉璃窗,墨芍姐姐,你带人去看看吧。”

    墨芍眼珠转了转,干脆利落的站起身来,招呼着姐妹出发,并不由分说的拉着褚姑娘前往玫瑰园。等这些人走后,崔小清剜了黄娥一眼,轻轻扬扬的弹起了一首轻松的小调。

    院里人少了,三株梅树顿时显得雅致了很多,梅树下,一位美女芊芊素指,弹奏着欢快轻松地宋词,一位女童依日在树间欢乐地奔跑。在《**弹琴图》的对面,一男一女轻松自如的坐着,神态轻松,听到畅快处,时穿忍不住用手打着拍,黄娥则取了一管萧来,生涩的配合崔小清的琴声合奏起朵。

    此时,琴案上,一缕瑞瑙香正缓缓地燃烧着,发出清淡的幽香,仿佛是梅花盛开的味道……美景当前,说不出的活色生香。

    一曲弹罢,黄娥意犹未尽的停下了萧,喃喃说:“小的时候母亲曾教过我吹,前几日女先生又教导过,我以为自己此生再也不愿吹萧,没想到,这种东西发乎内心,纯属真情流露。”

    崔小清神态轻松的用手指来回拨弄着琴弦:“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高兴吗?呀,我可不是幸灾乐祸,看到周围的农田受了灾,我的损失最小,所以心中偷乐。实在是因为我预见到了明年收益更好,咱崔庄的日只会越来越好,对此我深信不移,所以,在这难得的悠闲时光中,我坐在树下弹琴,心中充满安详喜乐。”

    黄娥侧着头想了想,转身问时穿:“哥哥,我来的时候见施家马车停在崔庄,施衙内如今也在玫瑰园中吧……哥哥觉得,素珍姐姐有可能与施衙内复合吗?”

    黄娥是从城里直接来崔园的……按江湖规矩,正妻与外室是彼此不相见的,因为在注重礼节的古代,这两个身份冲突的人即使见面也不好论序齿,打招呼。但黄娥的情况特殊,桃花观事件后形成的心理定势,让她对外强烈维护时穿,对内则有点毫无自我。她与时穿论亲之后,时穿没一个明确交代就跑来崔庄,当然,时穿也确实有事在身,可他在桃花观一待两个月,让黄娥忍不住了。得知崔小清招呼时穿回家之后,黄娥立刻带上环娘赶来崔庄,并直闯崔园。

    这个时候没有外人在,正是理清关系的时候,黄娥先兜了个圈,准备把话题慢慢转向……可惜事不如意,她的话音刚落,施衙内神色狼狈的闯了进来,他也不打招呼,胡乱找了一张空置的凳坐下来,一把抢过时穿面前的茶杯,咕咕的喝了起来。

    等施衙内放下茶杯,时穿轻声问:“你怎么回避了,大家都在给你创造机会,你怎么反而躲了起来。”

    施衙内拿袖挡住脸,声音呜咽:“我这辈还怎么有脸见她。”

    时穿反问:“你怎么知道素珍姑娘不想见你?”

    崔小清突然用力一拨琴弦,让琴弦发出一声高亢的颤音,等众人愕然地望向她,崔小清双手按在琴弦上,止住了琴弦的颤动,用极为平淡的嗓音回答:“妹妹告诉我,她在桃花观时,把衙内送来的东西都扔出去了。”

    施衙内依日用袖遮住脸,频频的点头,声音透过袖显得很沉闷:“我当然知道,我固然知道。想我施小胖相貌不出众,华不出众,唯有一番殷勤被褚姑娘看在眼里,所以与我交往。没想到,素珍姑娘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却受家里逼迫抽身自娶,害的素珍姑娘不得不嫁给罗望京那个人渣……”

    时穿不想施衙内过度沉浸在自怨自艾当中,他顺着施衙内的话打岔:“我听说罗望京最近进了一匹丝绸,是上好的蜀锦……”

    施衙内一拍桌,神色兴奋——他这一拍桌,倒不用袖挡住脸了:不错啊,素珍姑娘留下了价值一千贯的衣服,其中很多裘皮衣物都被罗望京当了,收当的是黄家店铺,黄家店铺付了六百贯钱……”

    时穿插嘴“价值一千贯的衣服,六百贯收当,黄家很厚道啊。”

    施衙内咬牙切齿:“没错,罗望京当的急,本该只给他三百贯的,可我想了,还是多给他一点,钱越多,罗望京的心气越不甘,越想赚把大的。这下好了,他分家之后,加上当衣服的钱,手头恰好有一千贯,全花在蜀锦上面了……哈哈,蜀锦,真好笑,这厮难道不知道吗?自打你家素馨(读xn)姑娘回了川南之后,海州的蜀锦几乎全由你出货,怎么定价,全在于你点头呀。”

    时穿还没说,黄娥赶紧插话:“不错啊,蜀地商人原先只把蜀锦运到苏杭,在哪里销售。如今有了我们的路,蜀商多经过素馨表哥董璇的介绍,直抵海州出手货物,而后兑换成西洋南洋番货回城,据说这样一个来回,赚的钱三十倍不止。

    咱家去年的货物已经售空了,可是今年的货钱素馨家没来结账。重阳节后没几天,有川南客商带信来,说是素馨已经嫁了,嫁给成都府一位小吏,正帮着小吏操持家务。她表哥想借用与我们的关系贩运蜀锦,然后从我们这里购买新奇首饰与番货。

    如今海州市面上的蜀锦都是咱家销售出去的,因为蜀货断了,这几个月蜀锦有价无市,连续在上涨。不过,前几天来信,素馨表哥来信说,他的货船已抵达扬州,大约还有十来日到了通州,半月之后会抵达海州,故此要求我们提前备货,他还随信附上所需的货物清单——当时哥哥正在到匪,我替哥哥回了信,并备下了货。”

    施衙内一拍胸脯:“要到通州啊……大郎放心,我马上派人去父亲那里,把这群川人接应过来……奇怪,历来蜀锦在扬州卖的价钱最高,海州有的货物扬州基本上都有,那伙川人在扬州上岸,怎么没有扬州商人上船扫货?”

    黄娥解释:“信上说:素馨她表哥联络了七八位蜀人,同时夹带了三十多位蜀商的货物。他们的货物当中,蜀锦量少,重要的还是茶叶,听说海州茶叶欠收,这些蜀人总共装运了五船茶叶,茶担外用蜀锦掩护,因为沿途不入市,所以盘查松了点,一旦他们在扬州开卖,那他们的茶叶就要被人没收了。”

    时穿帮腔说:“扬州商人豪富,喜欢奢华的东西,但你忘了,扬州玻璃的质量远远不如海州。而除了玻璃之外,咱海州如今的手工水平,因为各种小机械的应用,论新奇精致,远远超出扬州,并且,咱这里是许多新奇玩意的发源地,而且有很多独家东西……”

    施衙内精神一振:“也是啊!……好啊好啊,蜀人带来了茶叶,太好了!大郎你这些天待在山里,恐怕不知道吧,最近海外贸易量略有回升,据说,耽罗岛那里有一位李姓星主突然梦到神人传授,梦醒之后懂得了制作大船的技巧,他们从辽东的白山黑水之间伐来巨大的木材,开始制作千料大船。这种船跟我们施家的快帆船极其相像,据说,他的龙骨是铁制的,更能抵御风浪。

    还有,上次你跟我嘟囔我家姐夫的事,我回家谁都没说,可前几日我哥施奎过来告诉我,说广州哪里又风声,传说有支宋船队从‘勿斯里国(宋人对埃及的称呼,即穆斯林国)’出发,闯过了大食人的封锁,正在从鸭头港(亚丁港)回航。

    据说广州哪有有商人曾亲眼见过那支船队,有从细兰(今斯里兰卡)、苏鲁把益(也称苏八把牙,即苏门答腊)回来的商人,还曾亲眼见到他们在层拔国(其实是非洲坦桑尼亚国领下‘桑给巴尔省’)、木兰皮国(宋人对柏柏尔人在摩洛哥建立的阿尔摩拉维王朝的称呼)、默伽国(宋人对摩洛哥的称呼)、中理国(宋人对索马里的称呼)沿途补给,以及购买当地黑仆……

    蹊跷啊,我哥跟我说的事我谁也没说,可我随后一打听,各市舶司所在地的商人都在忙着备货,温州、泉州那里造船场出的大船,一个月之内卖出了五百余艘。而耽罗岛新冒出的李星主,因为那里木料人工便宜,造出的船价格低,也有很多人纷纷问价。据说因为耽罗岛水手不足,他的船也不全出售,只要求买船的人与他搭伙,他出船,对方出水手……我听了这手段,怎么觉得有一股熟悉的味道,难道是你干的?”

    当时你跟我说起船队的事情,我也不知真假,我如今家大业大,做事求稳。罗望京那小就不用求稳了,这厮是进士,消息更灵通,没准也听说了这消息,看见蜀锦价格连续上涨,便趁机进了一批,想等那支船队进港后再高价卖出嘿嘿,好啊好啊,我有个想法……”

    时穿摇了摇头:“打住!我真真切切的告诉你:确实有一支船队从埃及出,并经过的黎波里国——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这支船队闯过了大食人的封锁,正在从亚丁湾返回,随行的船只不仅有埃及人,还有一些西洋人,据说,船队的航线图全程向埃及人西洋人开放,就盼着他们今后能常来常往。

    据我所知,这支船队有三十只大商船组成,沿途交易。沿途补给,它们满载着巨量的西欧货物,以及数千名奴隶,沿途各国还不断有商船加入尾随。所以,蜀锦价格必定继续上涨,你想在这方面对付罗望京,论出去的,恐怕比他那一千贯要多的多。”

    施衙内孩气的一梗脖:“有钱难买我乐意!大郎,我这一辈剩下的最大乐趣,是看着罗望京一点点在我手中挣扎。他不是想囤积蜀锦吗?素馨她哥哥走的是你我的关系,他带来的蜀锦我施衙内全吃下了,无论价格多少。我只是希望他们配合我演一场戏而已。”

    时穿沉思一下:“那么,做就做一场大的!……不错,砸钱玩,用金融手段抢钱,而后看着一个人走投无路,挺快乐的。何况我们不一定亏损。”

    忍耐不住的崔小清插嘴打岔:“你们刚谈到‘星主’,星主是个什么玩意儿?”

    时穿哈哈一笑:“大约也就是一个村长吧——耽罗岛那里,有十几个还是三十多个‘王’,我也懒得追究了,不过他们每个王都自称‘星主’,至于一个星主的管辖范围么,哈,还没有我的玫瑰园大。”

    崔小清哧哧笑了:“眼屎大的一个小岛,也能并存十多个王,每个星主名下管理的人口,恐怕连我们崔庄都不如。”

    话题绕到这儿,施衙内挠着脑袋,纳闷的说:“李星主,他造出船来,让别人出水手,我怎么觉得这手法有一种熟悉感……”

    时穿笑着引开话题:“天底下,空手套白狼的技巧都是相同的,这厮会造船,也许造出来的船很好,可耽罗岛上有多少水手,所以这厮只能采取合伙方式了。”

    “你刚说确实有海船自大食返回……奇怪,我只觉得这位李星主这时候推出他造出的铁龙骨船,时机怎么那么巧?嗯,如今,大多数海贸世家都不知道南洋发生了什么,但为了赶上这波贸易,他们也吩咐家里的海船暂时滞留在港内。现在,为了筹备海货,他们还不得不买下新船,并组织水手……”

    奇怪,咱大宋的海船出海,今年有七成的海船没有返回,这个季节,因为逆风,咱们与南洋的消息几乎隔绝了,但为什么那艘宋船的消息能传回国内……'哦,嗯,我原本以为这是谣言,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姑且相信……但,我总觉得这事情很诡异。”

    时穿站起身来,带着一副不想再谈的表情,语气坚定地说:“你只要记得,历史在这一刻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也许大宋的转机到了。”

    施衙内了想:“如果这事儿是真的,那倒可以玩弄一些技巧……”

    崔小清用力拨了一下琴弦打断了两人的交谈,引得众人望向了她,但崔小清却低头不说话。黄娥却领会了她的意思是说,像往常一样耐心跟时穿解释:“哥哥,身为商人一定要诚信,眼前是个宗亲社会,咱要在海州常居下去,虽然罗望京可恨,可也不能一颗老鼠屎毁了一锅汤。如果我们玩弄什么手法,波及了其他商户,以后我等在海州不会有什么好名声,嗯,没准在商界的名声比罗望京还臭。”

    施衙内愣了一下,马上惊出一声冷汗:“呀,看来我着相了,佛曰:看花是花,乃是因为心中是花。心中有美好,人世间凡事都没好。我心存怨恨,竟然使得心思狠毒,佛祖恕罪。”

    时穿右手一击左掌心:“也有办法——既然无法操纵价格,那就干脆扫货垄断,这个不害人。眼看就要冬季了,水路江河结冰,今年恐怕不会有新商人出川了,市面上流通的蜀品也就那么多,咱们干脆拿出钱来,把市面上所有的蜀锦一扫而空,而后垄断蜀锦的定价权,让罗望京手中有蜀锦也卖不出去,你觉得如何?”

    施衙内一拍桌:“***,为了解恨,我施衙内把身家全部押上了,我拿出五十万贯来,如果五十万贯不够,给我半个月时间,我还可以筹集一百五十万贯。”

    时穿想了想,回答:“既然这样,那我也出一百万贯吧。”

    崔小清陡然张大了嘴,下巴都快脱臼了,她看了看黄娥,发觉黄娥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崔小清赶紧用手托了托下巴,让嘴巴合拢,而后她艰难的活动着下巴,说:“这几年,大郎,你来海州几年,竟然挣下了百万贯身家,你怎么做到的?”

    说完这话,崔小清又看了看施衙内,发觉这位熟知时穿内情的合伙人,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崔小清陡然一咬牙:“即然这样,我也掺一股,倒不是图那几个小钱,实在是听你们说的惊心动魄,决定不做一个旁观者。”

    衙内被崔小清的话提醒,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他一会看一眼时穿,而后又打量了黄娥,再转向崔小清,崔小清冲施衙内使了个媚眼,让后者身一哆嗦,赶紧转身躲避后者的视线。只听崔小清娇笑着问:“怎么,衙内心神不定呢,难道这事儿没有把握?”

    衙内用缓慢的口气回答:“大郎,我突然想到,论理我施家跟你的渊源够深了吧,如果我施家想跟你那群女孩儿结亲,应该不至干拒绝吧?”

    时穿眯起了眼睛,黄娥清脆的问:“衙内是什么意思?”——r!!(aii9e最快更新)

第346章 不可思议

    施衙内摇晃着脑袋回答:“我十一郎虽然被赶出了施家独立门户,但终究是家族的人,我身上留着施家

    的血。这次咱们大手笔运作,需要各方面协同,我琢磨着,既然让我家老爷出面了,干脆由我派人过去,跟

    我父亲透露一下这个意思。

    嗯,大郎名下的姑娘读书识字会算账,管理家务一把好手,加上大郎陪嫁丰厚,我也不瞒你,我施家大哥

    刚刚丧妻,正缺一个当家主持的人,他名下三两女,年纪都不大,唯有一个长是正妻所生,父亲有意找

    一位能干的帮大哥撑门立户,大郎若有心,随便在你那女孩当中选一位,我家兄长必定是满意的。…”

    时穿轻蔑的一笑:“你还忘了说,这些姑娘培养起来花了我多少心血你知道什么叫养成计划?人本身就是

    大美女,这几年渐渐长大了,论相貌不说沉鱼落雁,至少也是闭月羞花,论学识,虽然不向褚姑娘那样会作

    诗赋词,向崔姑娘那样会弹琴唱歌,但她们都是作为高级管理人培训的…………虽然她们与我理想中的高

    官还有点差距,但放在这时代,已经是绝无仅有了。

    高级管理人意味着什么?一个企业有了这样的人,或许不见得独霸商界,但至少你不用担心倒毙:

    一个家族有了这样的人,剩下的人能兜里有钱去风花雪月,弹琴唱歌…,……,…

    说到这里,我很佩服刘半城,果然他们家能发展到“半城。”那是有诀窍的一眼就能看出我家女娘的

    价值,肯出相当的聘礼来求聘。想起来,如今除了刘半城,似乎求亲者中再没一个明白人,那些酸儒现在

    只想着娶一个万贯媳妇有面,只有等他们成了亲会体会到自己多么幸运。当然,有我撑腰我家女娘也

    不会落到褚姑娘的地步…,………如此有有能的女,给你哥哥做继室,太小看我时大郎了吧?”。

    施衙内急切的解释:“大郎,你再想想,你想啊我哥哥如果娶了另外人做继室,今后新嫂嫂不免要在

    施家跟我争先后,我算然分家出去了终究有些产业要经过父亲的门路能销售出去,我赚得多了,万一

    新嫂嫂起了别的心思,想办法排挤限制也会有的她可没受过什么“双赢”与“协作,教育,我不好过也

    让别人不好过,大约就是她的惯常心理。

    大郎你再想想我哥哥娶了你家女娘的好处咱们都自己人,你家女娘的依仗就是你我,她怎会破坏咱们

    的协作呢?如此一来,施家因为与你成了姻亲,做起事来更加放心………,…嗯你再想想我哥哥院中的

    施家妹,嘿嘿,我哥哥恐怕没少邀请你去他家玩耍吧。这司马昭之心,难道你不能体会?难道你也想

    当我姐夫?…”

    施衙内这么一说黄娥马上插嘴:“婚姻大事,一家唱独角戏不行,就是我哥哥肯了,还有你父亲那一

    关衙内不妨先把这个意思透露给你父亲,若你父亲同意我们在做考虑,否则的话,………”。

    这话的意思,其实就是肯了。施衙内心中大喜,看了看天色,立刻跳了起来:“那还等什么,我现在就

    去………,…大郎,扬州以北归你负责,我去通州,去父亲那里商议,通州以南归我扫货,等这两处货物

    扫光,咱再去泉州、温州、台州看看…,…………”

    衙内说完,不等时穿回答,就急慌慌的跑路了……………他其实在躲避褚素珍,看天色,褚素珍该返回

    了。

    但褚素珍其实也在躲避衙内。衙内走后,时家女娘接二连三返回,褚素珍却在玫瑰园住下了。黄娥转悠着

    眼珠,还在想着怎样劝哥哥,崔小清首先开口:“大郎啊,你要把这些姐妹嫁给什么人家?高官显宦的内宅

    深院里,三四妾室是平常事一一据我所知,施奎家中不仅有嫡庶,妾室也不算少。一个女即使美貌,

    即使有,她能在这样的内宅大院里自在吗?”。

    时穿叹着气,招呼自家姐妹上前,将刚施衙内的求亲转述一番,而后解释说:“施家啊,内宅情况

    复杂,我是不看好这样人家的。可是这时代如此,男男女女大家都以为妾室满屋就是应当的婚姻生活,

    所以我不拦着你们,谁有兴趣,谁觉得自己能应付这场面,可以自告奋勇当然,我绝对会在背后撑腰的。”。

    黄娥轻轻说:“崔妹妹刚说高官显贵嫁不得,可是那个女不期望一个安稳生活,我们这样的身家

    与家事,想嫁做普通人是不成了,不嫁士伸,嫁巨富豪商吗?商人重利轻离别,他们成年到头奔波在外,不

    知道在外面养了多少别室,独守空闺的日好过吗?

    嫁给你个读书人……,…唉,比如罗望京这种人,“系中山郎,得志便猖狂”可以相濡以沫,可以共苦

    却不能同甘,那样财狼心肺的读书人岂是良配?”。

    崔小清其实比黄娥年纪大,黄娥称呼其妹妹,这是出于礼制一她是正妻,别人都得在她面前“伏小…。”所以只要是时穿的女人,她都可以称呼为妹妹。

    黄娥站起身来,冲时穿轻轻据鞠躬:“哥哥,休怪我刚冲撞了,施衙内长兄确还是良配,即使进去做

    继母,也可以考虑咱与施家利益纠缠,谁也离不开谁。施大郎有妾不要紧,儿女双全不要紧,有哥哥在,

    施大郎怎敢怠慢了咱嫁过去的姐妹。

    更况且,施家的根本在海州,无论将来施大人在何处任职,施大郎都要留在海州守家业的。原本咱与

    施衙内关系密切,施家老大那里不免心有猜忌,如今只要一结亲,施衙内也不受家族排挤了,咱跟施家的

    关系也会跟亲密。

    哥哥你想想,这门亲事能够让两家都满意,让两家都不敢轻视这样相配的亲事,即使姐姐们青春貌美有

    学,还有比这更好的吗?难道咱还奢望嫁入宫里吗?姐姐们都是经过苦难的人,有一段平静日已经

    不错了。”。

    黄娥这么一说,崔小清愣了一下,坦然的回答:“我忘了你是时家当家主妇,那些姐妹既然挂上时姓,

    录入时家家谱,原该是你这个当家主母操心婚事…………如此,你做主吧。”。

    黄娥深深地看了一眼崔小清,这一刻她发觉自己一贯小看了这位妙泰尼姑。崔小清是个极其明白自己

    需要什么的人,只看她在桃花观事件后”当机立断离开桃花观,借机返回自己家中,就知道崔姑娘对时机

    把握的非常敏锐。再后来,她不顾旁人的非议,选择做时穿外室,也说明这位崔姑娘很明确自己需要什么!

    现在,崔小清借助谈论婚事,隐晦的承认自己正室的身份,避免的正面冲突这说明对方很珍惜现在的

    身份地位”愿意为此妥协退让…………

    这时候,时穿也领悟了崔小清的暗示,他马上接腔说:“也是啊,算我瞎操心了。我听说古时候人们

    认为芹菜有毒,但有一个人偷偷尝了一下”觉得芹菜很美味,于是他郑重其事的将芹菜推荐给自己的领主,

    于是留下了一个词:芹献。

    你们这些姐妹就是我心中的芹菜,我一点一点的浇灌你们”培育你们长大,不管别人怎么以为,我总

    担心你们受到偏见的影响,以至于这辈得不到幸福…………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就让施大郎过来一趟,

    各位女孩儿都见一下”有看中他的,咱们再商议我家的女孩儿宝贝着呢,可不能盲婚哑嫁。

    时穿这里说的话,其实在暗自责备褚素珍居然迫于情势,选择了一场失败婚姻。

    这位海州第一女,之前顺从家庭的压力选择了一个并不合适的对象,之后却又不顾人世间一切偏见,

    勇敢的提出了离婚,………这大概算文明史上一大进步,自褚素珍之后,两宋涌现出更多的女人休夫案件。

    但可惜,此后的异族入侵,又让这片大地重归野蛮化。

    时穿感到难以理解的是:褚素珍如果早早表现出蔑视世俗的勇气,她怎会踏上那段失败的婚姻?反正

    早晚都要打破事情,早一点动手不好吗?……………当然,这些话只能背着褚素珍私下里嘀咕。

    “好吧,接下来咱们搬家,有房已经布置好的,不妨自己先搬过去,咱们今年在玫瑰园过年”时穿

    马上调转话题,打发这些女孩:“墨芍,你看这点,环娘安排在我院中,其余人各自安排仆妇,你们有谁

    愿意嫁入施家,回头跟娥娘谈,都散了吧。”

    时穿答应了环娘的要求,环娘喜得扎进时穿怀里打了个滚,立刻又跳出来:“墨姨娘,哥哥院也有

    很多间屋,刚我没去看,你快领我去挑挑。”

    墨芍的目光转向时穿,时穿微微点头。墨芍立刻行礼告退,并招呼环娘:“环娘,快跟我走…………”,

    等人都走光了,时穿站起身来,伸手按住娥娘的肩膀,凝视半晌,吩咐:“你回城去吧,以后不要两头跑

    了咱俩的事已经确定,今后你就是我的正妻,这一点绝不会变…,…作为正妻生的嫡长,我需要他足够

    健康,而女人年龄太小生儿育女,即对女人身体不利,也对孩不好。

    这样吧,咱也按照这年头流行做法,等我考取进士之后,咱们成亲,如何?…”

    古人都较重视承追上辽军,他左右包抄”几乎全歼达万辽军。两万对七十万的

    护步答圈之战,是“人类战争史上不可思议的对抗战”。纵横北方200年、不可一世的辽国,从此一蹶不振。

    这一年,冬季依然很寒冷。宋代中期,准河流域已经可以看到大象回归,整个冬天”京城无雪是常见现象。

    然而这一年,汴梁城连续下了十五天大雪,虽然当年的气温比之去年稍稍温暖,但还是让宋人很不适应。

    也就在这一年,宋江杀了闰婆惜,投奔了梁山水寇旯盖;而在这一年正月,阿骨打称帝,年号“收国…。

    国都设在上京,称会宁府。与此同时,辽国开始觉察到女真的威胁……

    这一年正月,童贯祝贺完辽国新年之后,偶然遇到了辽国大商人马植,对这个人的来历身份,后世众说

    纷纭,有人说马植原来是辽国的光禄卿,但也有人说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而且是孤家寡人一个,但终究

    是什么,由于随后金国的满族人按照他们的民族传统,焚烧了金国一切历史典籍,使得这段历史彻底成为一

    片空白,马植是什么样的人,已经不重要了。

    就在马植鼓动童贯与金国人进行联盟,南北夹攻垂垂老矣的辽国的时候,十字军与大马士革的阿塔贝克

    结盟。举行特勒达尼特战役。

    耶路撤冷王博杜安一世攻占莫阿布至此,十字军已经彻底在耶路撤冷的土地上占据了优势,但可惜那帮

    狂信徒,只注重在那片荒漠上播种信仰,连过往的商队都毫不顾忌的进行灭绝式抢劫,以至于这个东西方

    的枢纽逐渐陷入财政枯竭状态,支撑不起庞大的军队。

    当然,这一切历史变化都在静悄悄的演进着,当时的人们,并不觉得眼前在世界舞台上、上演的每一个

    细小的事情,都将影响之后的世界格局,甚至影响一千年后的世界格局。这时候,大宋照样歌舞升平着,

    唯一察觉到这一切的时穿,也装作若无其事的,随大流庆贺着乔迁之喜。

    新建的玫瑰园占地三百亩,其中有崔小清名下的一百亩,以及时穿名下二百亩土地,其实玫瑰园并不是

    孤立存在的建筑,在玫瑰园附近还有一个约二百亩的葡萄园,只是葡萄园没有修建专门的院墙,而玫瑰园

    因为主要种植物是玫瑰等香料,为了防止风流雅士攀墙进来折花赋诗,沿着园林修建了一片一人高的,厚达

    一丈的石墙。

    这片园林即是栽培区,也是居住区,同样也是休闲娱乐的地方。由于它占地三百亩,包含了二十多个独立

    的园,每个园都风景独特,所以作为一个独特的风景休闲区,也是拿的出手的。但它更重要的是,这里

    是时穿工坊的原料基地,他生产的香料绝不外销,全进入了崔庄的作坊。

    自方大户被到灭之后,崔庄现在已经彻底是时穿的天下了。如今,崔庄作坊将崔庄大户以及普通农户都

    绑在了一起,大户们在作坊有参股,普通农户在作坊里帮工挣钱,所以玫瑰园开园的事情,崔庄的百姓都

    知道,但园里种的什么,打死他们也不往外面说厂崔庄作坊现在是整个庄的支柱产业,玫瑰香精进入

    作坊后,价比黄金的玫瑰香水能给崔庄带来更多的财富,作坊香料基地的秘密就在院中,岂能乱说?

    因为崔庄百姓的沉默,获知崔园开园并前来道贺的人不0,除了施家派出的长公施奎外,也就是黄氏家族

    派来的庆贺人。那黄氏家族派来的人,纯粹站在合伙人的角度,品鉴园林的新奇之处,频频夸奖说:“时教

    头真是大手笔啊,这一出手,就栽培了一百八十亩玫瑰,据说你打算提炼玫瑰香精这新产出来的玫瑰香精,

    不知分给我黄家店铺多少份额?”

    施奎在一旁插了句嘴:“可是,梦溪先生沈括记述的提炼方法似乎并不出彩,很多人按照他花的图纸栽培

    玫瑰,准备提炼香精,大多数最终血本无归,偶尔有成功者。提炼出的玫瑰露,压根与大食商人卖的质量没

    法比。”

    施奎说话时,廊下凡个女娘探头探脑,施奎瞥见他们的身影,明显精神一振,摆出自认为潇洒的造型,

    等待时穿回应。只听时穿摇着头纠正说:“沈括画的玫瑰蒸馏圣嘛,用来做蒸馏器材已经足够了,至于蒸馏

    出来的东西不及大食商人,那是玫瑰的品种问题。

    而我玫瑰园选育的品种,甚至比大食商人用于提炼玫瑰香露的品种更好,所以要修起院墙,保证这些

    优良品种不至外泄。”

    海州女褚素珍本来住在玫瑰园中,来道贺的没有外人,她便戴着帷帽,脸旁遮在厚厚的面纱之下,跟着

    客人倾听时穿介绍。她考虑的问题纯猝出自女人角度,只听她轻声对身边的崔小清说:“不可思议!哎呀,

    整个园大半以上种的是玫瑰,另二十三座园裁培的花草也很别致,只是不知道三月三,园里头能否百

    花开放,到时候游人如织的,不知道能有多少诗篇流传…………嗯,三月三不开放院?那五月五也行啊?

    …………总不能等到中秋吧?”

    施奎偷偷地看了一眼褚素珍,以及站在褚素珍身边的崔小清。

    褚素珍今天穿的比较素,她穿一身淡青色的缎面小棉袄,下身穿淡绿色的绸裙,那身小棉袄里填充的是

    上等的白鸭绒,爱美的褚素珍把衣服上的针脚缝的很细密,在冬日的阳光下,相对别人的皮裘,她那身轻薄

    的棉袄,显得轻快利索,更有风致。

    站在她身边的崔小清穿一身白色道袍,头上裁着一顶金丝道冠为了表示这身道袍只是家居服,而不是修行

    人士穿的衣服,白色的道袍上用金线绣出了方形格,显得很别致。

    崔小清没有裁帷帽,所以脸冻得有点通红,这让她平常白藕般的脸色多了一丝活泼,她轻轻摇摇头,笑着

    回应褚素珍:“你呀,总见不得美好的东西,还特别忍不住,总想将看着好的东西,呈献给世间所有人。”

    褚素珍说的是一种大宋风俗不,也不能说是大宋风俗,基本上唐宋都有这种风俗,而明代中期之前,这种

    风俗也隐约存在,那就是:每逢节日,开放园林,任由百姓自由出入。这是免费的,以方便市井百姓共同欣

    赏人世间的美丽。

    这一风俗起于唐代,最初是由唐朝几个豪放公主首先发起的,但据说那些唐代豪放公主,是在学习汉武帝

    时的馆陶公主做事风格………不过,这些细节已经不值得争论了,在开放的大唐,以及同样开放自信的宋

    代,因为对财产权的尊重,那些通过个人努力发家致富的富商、高官显宦,都喜欢在节日的时候,将自家的

    花园开放给普通百姓,向百姓展示自己的成功,以及炫耀自己的富裕。(aii9e最快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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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宋介绍: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蠢的时代;这是创造的时期,这是毁灭的时期;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但总的来说,这还是个最好的时代。
身处于这个灿烂的时代,快乐地赚钱,幸福的追逐,畅快的爱恋,享受人生,就这么简单。
(本站郑重提醒: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切勿模仿。)兴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兴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兴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