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你家女儿我来养?
一个这样充满派头的管家立刻使王氏平静下来,虽然她不知道那印度管家说什么。
管家纳什谦恭的请王氏往门里走,几名黑仆走到马车近旁拿行礼,还有几名印度侍女上前,把手递给姑娘们,准备引导姑娘走路……一切都显得很有气派,很有范儿。王氏听不懂纳什说的什么话,侧过脸去看时穿,希望从后者身上获得提示,但她发觉时穿并没有在意她懂不懂管家的话,只是关切、温柔的目光注视着黄娥。
黄娥轻轻点点头,提醒继母:“母亲,请进来安置吧,行礼留给管家,他们会把东西送到卧室的……哥哥,家里今天喜客多,不如我去李三娘那儿借几间屋子,妹妹们可以住到崔姐姐那里。”
娥娘今天十四,她的两位庶妹,最大的也就十岁,正处于天真烂漫的年纪。
王氏动了动嘴唇,在她看来,时穿的房子很大,两位庶女只消一间屋子就够了,黄娥这么做,似乎不想与庶妹过于亲切。虽然王氏也赞成黄娥与庶妹疏远,但她还站在门槛上,黄娥就做出这个表态……不会是做给她看的吧?
时穿冲黄娥轻轻一点头,紧接着向刘旭拱手招呼,连带着吩咐黄娥:“你舅母马氏那里也通知一下……”
黄娥犹豫了一下,静静的鞠躬告退。
黄娥一走,黄爸仿佛松了口气,他轻松的随管家纳什的引导进入时宅,而后在仆妇的服侍下洗漱完毕,等时穿安置好刘旭返回,他轻松地招呼嫡子嫡女上前与时穿见面,并介绍说:“这是娥娘的弟弟茂儿,这是蓉娘,你在京城见过的;这位是庶子长歌,在京城的时候,我住的地方憋屈,你可能没注意长歌;这一位是娥娘的妹妹、蝉儿、蚊儿、良儿……”
时穿突然笑了,听到这几个女孩儿的名字他才意识到,那位蓉娘其实应该叫“融娘”,黄家的女儿都取的是带虫字旁的名字,嫡次女蓉娘不可能例外。
而那位良儿想必也是虫卓旁加一个良字,只是那个字写起来繁复,现代字典上基本上已经不收录,所以时穿按发音听成了“良”字。
介绍完这些子女,黄爸指点着“义女”徐娘、新妾秀秀,向时穿解说:“贤婿在京城里劝我的话,我都听进去了,自你走之后,我(用时穿的钱)将那此义女都打发出去了,包括长歌的生身母亲孙氏,唯有徐氏愿意跟着我……唉!”
黄爸一脸哀痛的停住了话头,用眼色示意王氏,王氏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她正好奇的打量着这间新奇的石屋,以及屋中更多的新奇设备。还是徐娘伶俐,赶紧接上黄知县的话题:“只是小娘子们失去了生身母亲,义父怕她们失去了教养。那刘旭刘大人回到沐阳后,向义父提起叔叔的崔庄女学,义父便想着,不如把妹妹们送来,让叔叔帮着教养,也免得失了训诂,让人嘲笑黄家的门第。”
黄爸很配合的掩上了脸,哀伤地说:“我父黄朝宗是举人,我族中兄弟出了两个进士,论起来黄氏一门三进,士好歹也算书香门第了,如今本官公务繁忙,几个孩子……”
时穿在哪里愣了,脱口而出:“黄朝宗,可是‘萝卜’黄朝宗?”
屋外传来黄娥用力的咳嗽声,黄爸仰起脸来,诧异的问:“萝卜,什么意思?”
时穿目光闪亮:“我是问这位……这位名叫黄朝宗的人,可是写过一份笔记,里面提到萝卜这种东西?”
古人是不能直接提长者名姓的,时穿直接呼名唤姓,这让黄爸狠狠皱了皱眉头,不悦的回答:“我父确实写过一本笔记,那里面提到胡人中的一种食物,我父亲根据胡人的发音,将这种水果翻译成‘萝卜’,我家如今还栽培这种植物,怎么了?”
怎么了?“萝卜”这个名词就是由黄朝宗命名的,他翻译了波斯人的发音,从此“萝卜”就叫“萝卜”,所以黄朝宗也被称“为萝卜第一人”。
时穿还在发呆,黄娥重重的咳嗽声又在屋外响起,时穿不好意思的站起身来,说:“伯父,怕是后院里有人酒醉闹事,我过去看看。”
出了厅院,黄娥从门侧的廊道上直冲时穿招手,等时穿跟自己走到僻静处,黄娥责备地瞥了一眼时穿,说:“哥哥怎么那么傻,一点没听出父亲的意思,只顾在哪里追问‘萝卜’。”
时穿拍拍黄娥的肩头,安慰说:“别急,不就是钱的问题吗?我们那里有句俗话,说:能用钱解决的麻烦就不是麻烦。而萝卜才是真还大事,有了萝卜,我们的船可以航行的更远。”
黄娥愣了一下,突然如朝霞般笑了,她温柔的将脸贴上了时穿的胸膛,顺从地回答:“也是,这天下能有多大事情?一切有哥哥做主呢”
看到黄娥情绪平静下来,时穿好奇的追问:”你说你父亲是什么意思?”
黄娥叹了口气,横了时穿一眼:父亲将妹妹们交给哥哥,又说是听刘旭说的,他一定是听刘旭说哥哥照顾我们这些姐妹,所以才动了心思。”
“什么心思?”时穿不解的问。
黄娥一指啃闹的后院,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嫁妆啊,哥哥忘了,咱皇宋天下,嫁女重嫁妆。就是王爷嫁女都要借债的,哥哥一连照顾那么多姐姐们,能给每位姐姐置办了一份不薄的嫁妆,父亲如今虽然得哥哥的资助,摆脱了贫困,但若是让他再置办三四份嫁妆……一般人哪能置办得起数份嫁妆啊。
所以啊,他听刘旭讲了你的事儿,立刻动了心思,打算把几个妹妹扔在你这里,想着你既然能替十几位姐姐置办了嫁妆,也不差这么三两份……哼哼,这一定是继母出的主意。”
黄娥轻叹了一声,又小声地说:“罢罢,时过境迁,哥哥刚才错过了拒绝的好时机,再说,总归那此妹妹是我的血肉同胞,父亲这种情况,眼看是给她们置办不起嫁妆了,娥娘我就算把自己那份嫁妆分给妹妹,也不能让妹妹嫁妆寒酸失了黄家的体面……哥哥,你许可黄娥这么做吗?”
时穿大笑起来,回答:“我这里才办喜宴嫁出去三个姐妹,又接来了四个,真是繁忙啊。不过,本着谁投资谁受益的原则,如果你母亲愿意把她们婚嫁的权力移交给我,我不介意多样几个妹妹。娥娘,你跟父母说一声,总不成我出嫁妆,享受这份嫁妆的夫婿我却无法挑拣吧?
至于钱财,娥娘不用担心,我们的玻璃作坊已经出产品了,这作坊摆弄好了,每月一万贯收益不成问题,你那几位妹妹,我豁出去拿出一个月的收益,每人一万贯的嫁妆应该不算薄吧。”
黄娥轻轻摇了摇头,细声细气的回答:“论说几位庶女,一千贯的嫁妆不算薄了,但如果庶女想要嫁得好,那么千贯嫁妆只能勉强过得去。这些还不算什么,我那位嫡亲妹妹蓉娘,恐怕最不省心。”
时穿快速的晃了晃脑袋:“算了,你那几位庶出妹妹已没母亲照顾,这是出于我的建议。她们来海州与你做个伴,让你有个亲情慰藉,花多少钱我都不在乎,但你那位容儿妹妹嘛……她自有父母,还是让你母亲自己照顾她吧。”
黄娥点点头:“就是这话!哥哥一向有爽直的名声,等会你回到厅里,直接跟父亲说,父亲母亲能送出了三位庶妹已是得偿所愿,想必不在意留下容妹妹作伴。”
时穿回答:“好,你先回去照顾客人。顺便告诉崔小清姑娘,由她主持安置女眷,男客方面,你让蒙县尉出面招呼,他把家安置在崔庄,也算是本村官绅,替我出面正合适。我回去招呼你父亲。”
黄娥福了一礼,但她转身走了几步,马上又跑到时穿身边,脸贴上时穿胸膛,温柔地问:“哥哥,咱俩的事……父母这次来……”
“我知道”,时穿回答:”我马上准备聘礼……”
黄娥欣喜的用力点点头,转身跑了。
时宅是由几个院落组成的,刘旭与黄娥父母各自单独占据一个院落,而黄娥、环娘平常居住的院落最靠近甜水巷。借着出来的工夫,时穿四处转了转,再度问候了刘旭,又回到黄娥父亲所在的院落。
时穿耳朵尖,才走进院子就听到王氏在厅堂唠叨:“都说这位时大郎是嘉兴时氏的‘外生子’,可你瞧,他怎么如此豪富呢?这个院落全是用大石块砌成的,这么大的厅堂也没有一根柱子?
看这手艺精致的,每个细微之处都做得很好,这种手段恐怕出自大匠的手艺吧,啊地面居然铺的是上好的金丝柚木板,家具的材质是黑檀——光是这间屋子布置下来,要花多少钱?
徐娘,看姑爷这等豪富,你几个妹妹的嫁妆真是不用愁了,不如你也留下来,顺带照顾妹妹的起居,若有机会,把自己也嫁了吧。”
时穿放重了脚步,脚步声使得门内的谈话嘎然而止。
第318章 甘露
进到屋里,三位庶女很老实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见到时穿进来,她们立刻起身行礼——作为她们来说,已经知道嫡母的打算,或许那份嫁妆,或者关爱,对于时穿来说只不过是叶尖一滴露珠,可有可无,对她们来说就是倾盆大雨的恩惠,甚至是救命的滋润。
所以她们所行的礼节毕恭毕敬,那种谨小慎微似的小心翼翼,让时穿恍惚间回到桃花观,看到了刚刚清醒时的黄娥等人。
此时,茂儿已经爬上了茶几,正拿着花瓶里的孔雀羽做成的掸子,向戏里的将军挥舞宝剑一样冲妹妹蓉儿(融儿)挥舞着,融儿眼睛晶晶亮的望着孔雀羽掸子,嘴里嚷着“与我看看”,但她的身子不动,手里把一只瓷杯捏得紧紧——这只瓷杯仿佛白玉一样,胎很薄,它不是钧窑的出产,却有着难以想象的纯白色。
黄爸也在观察着桌子上的茶具,见到时穿进来,不自觉的轻叹说:“这世间居然有如此纯白的瓷,奇怪,没听说过那个窑厂出产这样的瓷器?”
“那是我徒弟屈二他哥窑厂试制的产品,这种瓷需要极高的温度烧制,所以烧制它的窑并不大,屈二他哥试着烧了一年,才终于摸到窍门,但每次出产的量不大,只有两三套茶具而已”,时穿随口回答。
“屈二他哥?贤侄是如何得到这套瓷具?”黄爸小心翼翼的将茶杯放回桌面,由冲融儿一瞪眼,融儿也赶紧小心的放下茶杯。紧接着,时穿一伸手,把茂儿从茶几上拎了下来,轻轻的放在一边,黄爸赶紧喝斥儿子:“快把孔雀翎放下。”
这孔雀翎别人看了珍贵,但在现代不过是烂大街的东西。时穿一摆手,不以为然的说:“玩具摆设而已,小孩子喜欢,只管拿去玩去……那屈二是我的徒弟,屈二他哥是根据我的指点烧制出这套瓷具的,不过我只知道配方,不知道具体工序,这才让屈二他哥摸索了一整年。”黄爸赶紧问:“这种瓷具如今出了几套?”
时穿轻摇一下脑袋,用不值得一提的语气轻描淡写的说:“不足十套而已,这套是样品,拿来送给我玩的,据说其中一套粉彩的八瓣儿白瓷盏,屈二他哥卖了三千贯。”
三千贯什么概念,一贯铜钱重六公斤五,三千贯铜钱重量将近二十多吨。这么一套小小的瓷盏,价值二十吨铜钱……顿时,黄爸觉得手上的茶盅重如大山。
与这套瓷杯相比,孔雀翎算什么?
虽然这年代交通不便,去云南抓只孔雀、拔下它的羽毛,再千里迢迢运回海州,也是挺不方便,但那玩意儿能跟二十吨铜钱比吗?
茂儿正拿着孔雀翎舞的高兴,听到这话赶紧丢下孔雀翎,扑向了桌子上的茶盅,嘴里嚷着:”啥东西这样精贵,我看看?”
融儿听到瓷杯的珍贵已经吓坏了,当然,除了担心弟弟砸坏了瓷杯,她期望在时穿面前表现一下……姐夫家中既然如此豪奢,那么,姐夫指头缝里漏点什么,也够她拿去将来的夫家炫耀了。如此姐夫,可不能得罪。于是蓉儿扑上去,挡在桌子面前,死死不让弟弟过去,一向被宠坏的的茂哥则左蹦右跳冲突
此时黄爸脸色黑黑,这次连王氏也不敢护着茂儿了,她吊梢眉扬起,厉声呵斥孩子……正闹得不可开交时,时穿伸手一拎,重新把茂儿单手举在半空中,嫌弃的冲门外进来的人吩咐:“领孩子下去玩,休让他们在屋里吵闹。”
门外进来的是穆顺,他知道时穿并不在意那些茶具,它们被试制成功之后就是大批量生产,今后这些东西都是烂大街的商品而已。时穿说这话的真正本意是警告孩子不要胡闹,所以穆顺也不去接挣扎的茂哥,只是那眼角瞥着王氏。
王氏这回有眼色了,她冲上前去抱住茂哥,而后将孩子紧紧楼在怀里,轻声安慰:“儿啊,你手不稳,休要拿着观看,就这样瞧瞧行了。”
黄爸坐在那里连声咳嗽,穆顺笑嘻嘻的汇报:“东主,县尊老爷听回去的掌书记报告,听说黄大人刘大人到了,他送了帖子,来说今日事务繁忙,不能亲来拜访,明天安排宴席,专门宴请黄大人、刘大人。”
黄知县听了这话儿,顿时活了过来,他一咧嘴,不屑的说:“一位同进士,跟我等正榜进士有什么话好说,你去告诉传信人,本官这次是来看女婿的,就不打搅他了。”
时穿放了茂哥,那小孩被人拎在半空吓坏了,只敢在母亲怀里嘤嘤哼了几声。时穿背着手继续问:“就这点事,需要专门跑一趟吗?”
穆顺拱手回答:“县里的掌书记刚才在席上说,云台山附近来了一只老虎,这几天伤了几位登高赋诗的读书人,县里召集团练社兵,准备围捕这只老虎,县尊让我们也拨出一队团练,去县里支应。”
“把这消息告诉凌飞,让他去办吧”,时穿随口回答。老虎——宋代的儿童听到老虎,可没有去动物园看热闹的心思,茂哥听到周围有老虎游荡,顿时缩在母亲的身边,悄声问:“母亲,老虎会不会进村来。”
穆顺笑眯眯的回答:“老虎不会进村的,但狼会——前几日,崔庄附近有几个村落报告野狼入村,叼去了几只猪羊,幸好还没有伤到孩子,我猜大约是老虎来了,占了狼的地盘,所以野狼只好下山到村中找吃的……东主,要不要通知各个村落,这几天让家长看好孩子,别让野狼叼去了。
时穿轻轻摇了摇头,很奇怪,这个时候他居然想到了打虎将武松武二郎,如今武二郎已经死了,谁来打虎?他有点黯然的示意:“这事儿不能耽误,你下去通知各村。另外,立刻安排凌飞出击,告诉他,我要一张完整的虎皮。”穆顺再度鞠躬,又问:“东主,时灿宗子明天赶来送嫁,如今这种情况,我们是不是派人迎接一下。”
按约定,时穿这方,送嫁的队伍是由宗子时灿出面,时氏宗族在这方面算是给足了时穿面子,时穿也不敢怠慢:“还等什么,赶紧去,点齐火枪队,带上灯笼,立刻去迎接。”
穆顺笑眯眯的拱手,警告性的看了茂儿一眼,而后倒退的走出厅外。不过,这个时候,厅里的人都已被震撼的彻底无语,穷奢极欲还则罢了,拿数千贯的茶杯饮茶也不算什么,但是,谈到凶恶的老虎就像谈到自家养的小构一样不仅,没惧意,反而很期待那张虎皮……这,这可不是能随意挑衅的人。
屋里没了外人,茂哥也安静下来,乖乖的躲在母亲后面,王氏连安慰茂哥的声音都刻意压低了许多,时穿也就开门见山:“岳父,刚才我跟娥娘商议了,娥娘在这里也孤单,没有亲情呵护,整日营营操心,我瞧着也心痛。三位妹妹能过来陪伴她,我这里是求之不得,伯父,就这么定下来。”
黄爸喜出望外,没想到他还没开口时穿已经应承了,不过……他又试探地问:“不如,让融儿也留下,姐妹们还有个伴儿。”
刚才融儿能挡在弟弟面前,让时穿多少有了点好感,孩子嘛,顽皮不是缺点,关键是要好好教育,他有心想同意对方留下来,但转念之间又想到娥娘跟这位妹妹向来不对盘,所以他摇摇头:“明天是重阳节,我派人护送融儿在城里玩耍几天,等伯父回转沐阳的时候,还是把融儿一起带走吧,她可是嫡次女啊,理当由母亲亲自教养。”
王氏嘴角歪了歪,还没来得及说话,时穿马上又加了一句:“我会让管家穆顺招呼上舅母马氏,一同陪着你们玩耍,买的什么东西,都记我账上。”
这么一说,黄爸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他咳嗽一声,插嘴说:“贤婿,哪能让你如此破费……我们是来过重阳节的,重阳嘛,还是亲戚们团聚在一起登高望远的好。”
说到这里,时穿倒是若有所思地说:“林勇父听说已经选了官,不如我们将舅母接过来,大家块过个重阳……”
王氏皱了一下眉头,黄爸马上追问:“我离京的时候,林兄还在候选,不知他选上什么官了?”黄娥的舅母马氏,时穿只见过一面,并未曾过多接触。
不过想来这位马氏脾气也够硬,跟王氏向来不对盘——一个是祸害,两个祸害就不是祸害。这里,一加一小于一的原因,是因为祸害们最擅长内讧。
就让这两个人彼此斗去吧。
时穿回答:“听说是真定府的官职。大约是九品县主薄。早先的时候,舅父说自己单身上任,留舅母在海州,但舅母不答应,已打算直接去真定府找舅父汇合,前几日托我找了急脚行,大约近日就要动身。”
黄爸望了一眼王氏,回答:“既然马氏是孤身,我倒不好出面招待了,不如送她几贯程仪?”
王氏连声回答:“好啊好啊,她近日要动身去真定,一定忙得很,咱们不去打搅了……贤婿,你看我这趟来,你与娥娘的事,是不是正式过了六礼,敲定下来?”
第319章 彼之甘露,我之毒药
时穿摸着脑门,小心地询问一句:“议亲之后,是否要遵循其余的俗礼?”
这时候,风俗上讲究议亲之后男女不相见,一直要等到婚礼举行才重新见面。时穿询问的就是:黄娥是否要遵循这些礼节,如果婚前不再见面,那他这一摊子事交给谁去?
黄爸黄妈还在沉吟,他们来海州是想确定黄娥的是,对黄娥有个交代,但却没想把黄娥接回家,毕竟他们自己也来海州了。
时穿紧接着说:“其实我与娥娘两心相许,过不过那些俗礼,我们自己并不在意?”
“哪能呢?”黄爸不悦地说:“礼之大用,为定人伦也。六礼不至,那就是苟合。无礼苟合,则“奔者为妾”,你拿我们娥娘做妾吗?”。
好吧,时穿一个人不想跟整个世俗对抗,他顺从地回答:“从简吧,我与娥娘之间的事,不适合闹大了。
这话黄爸赞同,如果非要正式弄个六礼,媒人出面不免要问个究竟,黄娥与时穿在桃花观的经历,虽然海州无人不知,但写到婚书上总是丢黄家的面子。这事悄悄的办了就成。
“我带了刘旭刘大人来”,黄爸回答:“咱家的事不好对外宣扬,但刘大人知道底细,倒不必忌讳他。让他出面论礼,婚书上有个现任官员出面也好看一点。这事我已私下询问了刘大人,他已经许了。你自己再跟他商量一番,乘这段时间,咱私底下把六礼都过了吧。”
六礼都过了,则意味着婚礼随时可以举行……甚至举不举行婚礼都在于个人。对黄娥来说这样做草率了点,然而,有个桃花观的经历,公开举行婚礼,那面婚礼上有嫉妒者疯言疯语。为了避免这种形式,这年头大多数被拐卖者,即使被解救回来也是悄悄远嫁。相比她们,黄娥能嫁个疼爱她的人,黄爸自觉地对嫡长女很关爱了。
“大媒由刘大人出面”,王氏唠叨说:“你再找两个相熟的人出面书写礼书……今日你族人都要到吧,就顺便写了迎书吧……”
话音刚落,前院里喊道:“宗子到了,该写迎书了。”
迎书即迎娶新娘之文书。是亲迎接新娘过门时,男方送给女方的文书。
王氏这个时候表现的完全像一名合格的嫡母,时穿也没有扭捏作态,他爽快地说:“我马上把谢媒礼物送到刘大人那里,从他那里拿回聘书……”。
时穿的答应让黄爸心头一松,这下子,自己真是住在女婿家了,那还有啥见外的?
这时候,前院再度催促,黄爸一摆手:“贤婿,你先去忙你的,你先去忙你的,顺便把黄娥唤回夹,我叮嘱几句。”
这个时候,前院的典礼已经入**,鲁大等三人派来的亲眷们,在一片闹腾中执笔书写迎书,刚刚抵达的宗子时灿则在“迎书”上背书,等双方书写完毕后,司仪大声选读着聘书上的内容,男方女方各自的客人则相互攀比着礼书上的聘金与嫁妆,……
时穿赶到时,厅堂内闹成一团,声浪此起彼伏,贺客们乘着酒意大声喧闹,在一片嘈杂声中,时穿提笔在聘书、礼书、迎书上签名背书,司仪等时穿收了笔墨声高喊:“礼成!”
喊声刚落,早已准备好的仆妇鱼贯而入,她们撤除了残席,换上新的碗筷,呈上新菜肴,重新开席了。
新宴席是女方这里的正式喜宴,这桌酒席是城里知名酒店承包的,按照宋代一贯的奢华习俗,酒宴上的杯盘都是银质的……比通常宋代宴席更奢华的是,施衙内恰好提前送来了几车五颜六色的玻璃器皿,所以酒宴上银器与玻璃器皿交辉,在灯光下流光溢彩。
正式的宴席规矩很多,端上来的菜有很多是不能吃的,属于“看盘。”就是摆着看的。宋代的“看盘”多数是果盘冷盘,仆人们呈递这些“看盘”间隙,其实是一个论资历摆座次的时间。因为时穿办的是流水宴,这场宴席紧接前场,所以大家早知道自己的座位,很快,男女分成两桌,大家都安定下来。
男性那一桌里,时灿的辈分虽然低,但他却是宗子,坐到了时穿上首。稍后,黄爸与刘旭也被请出,居于客位落座,有同样的客人施衙内座陪,徒弟凌飞则在席间穿梭,随时招呼客人吃喝。
八个看盘摆放完毕,如今因为施衙内的鱼船队很勤奋,海州|宴席上的“看盘”多了很多东西,比如凉拌海堑、凉拌石花菜等等。除此之外,还有一道红彤彤的新菜:蜜渍玫瑰花瓣。
时穿先端起一杯去年酿造的山楂酒,向黄爸刘旭、蒙县尉谦让着,他跟这三人刚好是三位现任官员。品级上虽有点微小差别,但好歹是官员。
这巡酒喝完,轮到海州大商人敬酒了,这个时候,重阳节特有的菊酒与菊糕端上来,那些盛放菊酒的银杯上,采用浮雕手法印刻着菊花花纹,热气腾腾的菊糕也盛放在雕有菊花花纹的银盘中,白黄相间,令人食指大动。
站起来敬酒的黄氏掌柜并没有坐下,他一声吆喝,几个黄氏仆人呈上了一套钧窑生产的,十六瓣菊花造型的餐具,鹅黄色的茶碗中飘荡着几瓣茶芽,使得茶碗中碧波荡漾。端起茶碗来,一股茶叶的清香扑鼻而来,只听黄氏掌柜大声赞礼:诸位,这是我黄氏秘法制作出的清茶,明年起我黄氏将主推这种清茶。
今日借此良机,以此新茶为时长卿贺,祝贺他……”
终于出产清茶了,时穿端起碗来品尝了一下,虽然不像现代清茶那样回味悠长,但黄氏只凭时穿一句话,秘密试制了两年就生产出来的东西,要鼓励……时穿伸出一拇指头,提醒:“一成!”。
黄氏掌柜当然知道时穿说的是什么,当初黄氏与时穿约定,制作出新茶来给时穿利润分成,如今时穿只喊价一成,这还有什么说的。”“当然!”黄掌柜爽快地答应下来。
宋代的税制是“十五税一”,海每年数百万的茶税,黄家作为海州最大的茶商,交易额应该在百万贯上下吧,一成提成那就是十万贯上下,黄掌柜答应得如此爽快,不禁让时穿怀疑,他要是要的再多点,是否也可以?
不过,一成也不错了,当今官家收税才是十五分之一,时穿要十分之一的利润,比官家收还多……这已经是抢钱了。算了,放过黄家吧。
时穿端起茶杯,忽然想起一事,转身问时灿:“灿儿,今年的田地规划好了吗?”
时灿立刻放下手中的筷子,站起来侧立在桌子前,拱手回答:“好教叔叔得知,族人已经把田地按叔叔的要求平整好了,就等开春种子到了便种下去。”
时穿叹了口气——这才多大一个人啊,肩上扛了宗子的责任,就变的老气横秋,童年的乐趣全没有了……不过,这种教育方式,也似乎是传统道德对宗子的要求,所以叹完气后,时穿并没有纠正时灿的行为,他接着问:“我送过去的粮食,族人都收到了吗?”
时灿规规矩矩的拱手,神色拘谨的回答:“让叔叔操心了,今年京城大旱,粮价涨得离谱,族人原本担心今年粮食没有着落,叔叔兑现了年初的承诺,族人甚是喜欢。”
施衙内在一旁插嘴:“好啊好啊,我码头上刚到了两船的鲲肉,哎呀,今年大旱,粮价高肉价高,鲲皮鲲蜡鲲油销路好,我手下不免勤奋了点,如今他们也算手熟了,每月能捕捞上六七头鲲鱼,我正在为肉多发愁,小灿,回头通知你家叔伯兄弟,都赶着马车去码头上拉肉,能拉多少算多少,衙内我不收你们一个钱。”。
时灿赶忙又冲施衙内拱手:“多谢多谢,衙内叔叔送给我们……”。
施衙内咧嘴一笑,打断了时灿的话:“你别谢我,鲲鱼浑身是宝,唯独这个肉麻烦,如今我的渔民已经开始把肉风干了,当柴火燃烧,你能把那两船肉拉走,也算替我消灾,咱们彼此方便,谁都不用谢谁。”
时穿插嘴:“也不能让族人养成不劳而获的毛病——灿儿,你回去告诉族人,每拉三车肉。他自己可以留一车,另一车肉送到我这儿,剩下一车肉送到你那里,这样一来,族人们也算是凭劳动得到收获。”
黄爸听着好奇,插嘴问:“这鲲肉很难吃吗,为什么要当柴火焚烧?”
恰好这时,仆人们端上几座小炭炉,小炭炉上架着铁板,铁板上的肉正烤的吱吱作响,酱汁的香味与肉香飘满了整个屋子。
时穿一指端上来的炙肉,笑着解释:“这就是鲲肉,这种肉,油多,烤起来比牛肉还鲜嫩,微微有一点甜香,伯父尝一尝。”
黄爸接过仆人递过来的刀子,割了一小块品尝,肉才放进嘴里,黄爸只觉得一股甜香直冲脑门,这肉鲜嫩滑腻的简直可以连舌头一块吞下,黄爸忍不住又割了一刀,刚才那一刀割的肉小,因为他担心这海中的鱼肉腥臭难当,吃起来不舒服,以至于肉块太小,还没怎么嚼出它的鲜美来就咽下肚中,这第二块嘛不免就切的大了一点,以至于吞咽的时候还需要喝着酒冲刷。
咽完了这块肉,黄爸伸了伸脖子,诧异的问:“糟蹋东西啊,这么好吃的肉,怎么当炭烧……”
第320章 帮着数钱的人太少
衙内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摇晃着脑袋回答:“实在是捕捞量太大,吃不胜吃啊。”
说完,衙内也用筷子夹起一块鲸肉,但是他几次试着把肉送进嘴中,终究没这具勇气,所以又叹着气将肉扔到了地下。
酒桌底下,三只时穿捡回来的狼崽已经长大,正欢快的吃着残羹,衙内看着狼崽争抢咸肉,叹着气说:“黄大人恐怕不知道,一头成年鲲鱼身体有两艘船那么长大,这样的大鱼在海中根本无法收拾,需要拖回岸上,借助各种起重工具,才能将鱼吊起来,再肢解开。
黄大人,如此大的鱼,平常都不回来岸边——岸边水浅了,它们也游不开啊。所以这种鱼一船都是在深海中捕捞的。从深海中拖拉如此庞大的鱼回到岸上,船会走的极其;鱼的尸体浸泡在海水里,三两日之后就会腐烂。等回到岸上,鱼笛上大部分的肉已经烂的不能吃了,唯有深层的肉才能进口。
那些腐烂的肉有了异味,自然要丢弃,可这种肉富含油脂,如果晒干了,当作炭烧,还能发出一种特别提神的笑香味来,所以海边渔民喜欢将这些腐烂的鲸肉放置在风屋里时行风干。
可是这种鱼实在太大了,即使表层腐烂的肉割了去,剩下的鱼肉,只一条也能装满一艘小船。海边虽然盐多,可以将这些肉做成咸肉存放,但依然架不住它身上的肉多。而且到了岸边,鲲鱼离了水,身上的肉腐烂的更快,一旦来不及处理,那些肉只能丢弃了……
伯父你是不知道,我如今每月捕捞六七头鲸鱼,库房里已经堆满了盐渍熏肉。
咸肉气味大,我现在每天抖抖衣服,都觉得我也快成一块咸肉了。嗯,伯父若是喜欢这种肉,也拉一车走,一车不够,十车怎么样,只是新鲜肉恐怕运不到沭阳。
桌子上这些新鲜肉,还是我知道时大朗好这一口,让人在海上赶紧给处理了,上岸再用快马送来——这肉今天还中吃,明天口味就差了点,后天则直接扔了。”
时穿侧过身去,提醒施衙内:“还记得我告诉你化学制冰法,用硝制冰啊,你用硝制作的hua学冰,事后也不用扔了,那些硝水正好可以当做提纯硝的预备工艺。”
施衙内顿时叫苦连天:“大朗,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化学制冰法,制出来的冰肉照样要占舱位,我出去的船,舱位连装肉都不够,哪有闲工夫将所有的肉都冰上,再说,即使我有那闲工夫,我从哪弄那么多的硝来?”
“琉球”,刚才一只埋头吃饭,不曾插话的刘旭突然插话:“梦溪先生任沭阳县知县时,我祖曾就读与梦溪先生门下。听梦溪先生说,东晋末期,有个海外仙游曾来朝贡,那里的人都是五胡乱华时躲避中原战乱的汉民,顺海漂流至琉球,而后花了百年功夫才重回中原。
梦溪先生说:当时琉球人进献的一些宝石,虽清澈透明但却容易碎,根据当时炼丹师所说,那些宝石其实是硼珠与硝石珠。传言琉球有数个岛的鸟粪堆积而成,有些鸟吃下东西不消化,粪堆里常常发现这些透明半透明的宝石,琉球人不识货,有来进献朝廷,结果惹了大笑话……梦溪先生还说……”
“别管梦溪先生说的了”时穿激动地插话:“沈括说的是鸟粪石,聚积的鸟类、蝙蝠和海豹的粪便和尸体,经过长年累月的海水冲击,变成高浓度的磷酸盐与硝酸盐……哦,还有硼砂,这些可都是宝贝。衙内,你的玻璃作坊有救了,硼砂、硝石、磷酸肥料,全是好东西,拉一船回来,你的作坊半年不愁原料。”
施衙内不自觉的漏了底:“琉球,你我在那里不是有座城堡吗?可是没听说哪里有硝石?”
听了这句话,首席上的富商垂下眼帘——凡是与日本做交易的海商都知道琉球岛中继站的城堡……与收费,原来这城堡属于时穿与施衙内呀。
黄爸听了这话微微有点得意,他这趟来其实是来盘点女婿家底的,女婿家底越厚他越满意……当然,他不满意也没办法。
刘旭则意图不明的转动眼珠,不知在想什么。
“沈括说的琉球不是大琉球,是小琉球……”时穿想了想,决定自己回去画一幅航海图,交给施衙内让他开辟这条航线:“大琉球(夷州、即台湾)曾经有传闻,说是附近有座面积很大的岛屿,晴天的时候站在岛的东端可以望见小琉球。
我房里恰好有根据渔民描述记录的航线,你派捕鲸船队过去望一眼,据说那里珊瑚便宜,几个瓷碗换来半船,还有玳瑁、龙涎香等等出产。传说那里也是鲸鱼洄洲的必经路线,你可以让捕鲸船直接朝那个方向开,捕不到鲸鱼就拉一船小琉球货物回来,一定能发财的。”
“啊”,施衙内张嘴结舌。与此同时,首席上坐的几个豪商也惊愕的张大了嘴……捕鱼跟海贸不同,海贸是要抽税的,而且是重税,但如果捕鱼的船出去拉了一些小岛的土产,而且这种土产还都是玳瑁龙涎香一类的奢侈品,那捕鱼这个行当岂不是比海贸更轻松?”
施衙内结结巴巴的说:“我有……有二十多艘捕鲸船。”
时穿回答得很快:“每月二十船货物,哪怕这些货物都是鸟粪也赚钱,我也全能吃下来。至于硝石嘛,你可以问问你老爹,让他承揽替枢密院练硝的活儿,然后整船整船的倒卖硝石。”
施衙内愣了半天,才合上了张开许久的嘴,憨憨地笑着说:“我回去买船,我要把捕鲸船增加到一百艘。”
“不够,远远不够”,时穿充满恶趣的怂恿:“海州城有五百艘捕鲸船也不够,哪怕每天捕获一百头鲸鱼,只要加工能力上去了,一亿皇宋人也吃得下这些鲸鱼。至于鲸蜡与鲸油,更是有多少就能卖出去多少。”
“人手不够呀”,施衙内哼哼:“海上捕鲸,需要掌握牵星术,知道如何在海上定位,还需要识地精确海图的船长……”
“你我人手不够,可皇宋有一亿人”,时穿转动着眼珠,充满诱惑力的说:“不如咱俩把捕鲸技术当做投资,谁家有钱购买船只,咱们出技术,参股捕鲸船队。哈哈,世人都拿土地当做田产,岂不知大海也是田。陆地上养一头牛需要多少草料,而大海捕捞一百头牛的肉食,只需一条船,十来个人就行。这不比单纯做海贸赚钱,海贸一次出海需要一年,捕鲸出海不过数月,一次捕鲸赚回来的钱,应当是农夫一年的辛劳吧。”
施衙内顿时明白了时穿的意思。其实,施衙内一直挺羡慕时穿的,这人什么都不用干,只是给人指点一下,出出主意改进一下工艺,就能坐在那里数钱。这种躺着数钱的日子施衙内早就想享受一下了,没想到呀没想到,如今能轮到自己。
“没错”,施衙内装出一脸憨相,傻傻的自曝其丑:“一头鲸鱼身上的收益,岂止农夫一年的收获,就是一个中户一年的收益也不如呀。只不过船长分得多点,船夫吗,大约比农夫收入稍高点?”
反正都是闲篇,时穿也顺势夸张说:“所说小琉球本无主之地,自东晋末年那群人回归之后,小琉球再无人来朝贡,而那岛上不出产铁石,寥寥无几的岛发不得不用木棍做武器。那里硝石便宜的土坷垃一样,但今后中原用硝量只会越来越大,如果能在琉球随便占一处矿山,向中原贩卖硝,这可是子孙后代的万世收益啊。
到小琉球比到日本还近,我记得现在咱宋船从泉州出航,大约七日能够航行到日本,到琉球航行一次,大约五天吧。这么短的距离,一个月可以跑两趟,两船硝石卖出去,不比种地收益强?”
衙内脑袋一晃:“你不用诱惑我,我是去不了的。衙内我如今光是捕鲸船以及作坊那块,钱财就如同流水一样,我只缺人手,哪有闲工夫到琉球那个野地挖矿。”
火器世家出身的凌飞对这番谈论听的很清楚,他可是直到上等纯度的硝石是什么价。这时候他眼睛亮亮的,站在师傅桌边不想离开,只是遗憾插不上嘴,好不容易等时穿与施衙内的谈话稍作停顿,黄爸又插了进来,他好奇地问衙内:“衙内,这捕鲲……收益很大吗?”
衙内一晃脑袋,笑的很得意:“黄大人,如今市面上的蜡什么价?两文钱一只罢?”
女客桌子上,王氏早已经竖耳倾听了半天,赶紧插嘴:“不止不止啊,我们在京城居住的时候,一支蜡烛,往少里说卖到十二文,多的话要卖二十一文。”
时穿一指施衙内:“全中原最大的蜡烛批发商就在你们的眼前,他衙内每支蜡往外面卖两文钱,全批发给各处的店铺,由他们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向外卖。”
施衙内得意的点点头,补充说:“一头鲲身上的蜡,往少里说可以制作两万支蜡,多的说,二十成只蜡烛都不止。”
王氏深深的吸了口气:“一条鱼身上的蜡就能卖四万钱?”
第321章 豪绅是怎样炼成的
衙内摇摇头:“没这么少,如果盐跟得上,把肉都腌制成咸肉,加上鲸骨鲸油收益……平均起来,每头鲸身上的蜡大约有十万钱左右的收益,这还是因为我卖给大郎的液体蜡算的太便宜,三斤才两文钱。”
黄爸眯着眼睛,捋了捋胡子,又拿起筷子夹了块鲸肉,一脸深沉的说:“一艘小船,一月出去捕捞一只鲤鱼,便是十万钱收入,全船的人分把分把,比普通的农夫日子过得滋润啊。”
衙内得意洋洋:“蜡上的收益还是小钱,鲸油鲸蜡才是大项,那鲸油熬炼了,或者当灯油,或者作大郎作坊里的配料……”
衙内说到这,时穿重重的踩了他一脚,这动作太明显,时穿不觉得尴尬,黄爸觉得,这话也许触及到了时穿的商业秘密,他赶紧向下追问:“那么鲲皮呢,这鲤皮有啥好处?”
衙内紧紧地闭住了嘴,时穿感觉到自己刚才动作过大,为避免黄爸瞎想,他觉得还是把话题引歪一点的好,便一指施衙内介绍说:“衙内他父亲是通州铃辖。”
这句介绍让黄爸重新站起身来,冲衙内见礼,刘旭刘半城也站起身来行礼——他俩一个七品小知县,遇到五品知州家里的衙内,的确不敢轻慢的。
双方重新落座后,时穿指着施衙内含含糊糊的说:“鲸鱼身上两个鱼鳍俗称鱼翅,是很鲜美的美食,卖的价格很贵。而鱼皮嘛,鲤鱼头部的皮最厚,最坚硬,背部的鱼皮次之,腹部再次,而鱼尾部位的皮最柔软——伯父,鲸鱼的肉像小牛肉,它其实在海中也是一种类似牛的存在,母鲲产下的幼崽是要吃奶的。”
黄爸一脸迷惑:“大海之中真是无奇不有啊,小鱼也要吃奶,本官闻所未闻。”
王氏在那里见到话题岔开,急的满头汗,赶紧问:“这鱼皮很值钱吗,一张卖多少文?”
时穿看了一眼王氏,对王氏半天没有听清自己的暗示感到很无奈……唉,这就是智商的差别啊,我搂草的时候能打上兔子,可为什么总有人出来打兔子,最后扛着草回家?
“鱼皮是要经过特殊处理的,鲲鱼头部的皮较厚,经过脱水压挤可以当做犀牛皮来卖,背部、腹部的皮处理后可以当做牛皮,尾部的皮最柔软,可以用来做衣服,以及箱包。”
王氏优然大悟,再度抓住一个次重点:“呀,在京城的时候你曾送给我们几件鹤氅,那套皮质的鹤氅相公很珍爱,因其中两件送了人,相公为此还心疼了好几天,原来就是这种皮料所制作的。
啊,我还忘了你送的犀牛皮席子以及那些新奇的笼箱,哦……我离开京城的时候,突然之间京城也开始流行那种笼箱了,我送出去几旧的,即便是旧货,也让人羡慕了一阵。”
说到这里,王氏眼睛亮亮的:“你那件鹤氅真是不错,下雨天穿出去,一点不沾雨水,只见的雨水从上面滚落,一粒粒雨水如滚珠似的,煞是可爱。原来都是鲲皮材料……你那笼箱颜色鲜艳,难道不能用同样鲜艳的皮料制作衣服吗,那样颜色的衣服怕是女人也能穿吧。”
因为有了王氏,时穿与施衙内原本滔滔不绝,设计的一场招商引资会议,变成了服装以及流行服饰讨论会。时穿有气无力的回答:“皮衣啊,我倒是制作了几件皮衣,可惜价钱太贵,一般人买不起,唯有一些纲首喜欢这样的衣服,现在那种衣服被称为‘船长服’。至于笼箱……等明天你们逛街的时候,让管家领你们去铺子里量一量身材,让裁缝制作几身,哈,那衣服穿出去保管在沐阳城是头一号。”
王氏心中喜悦,舔着脸回答:“既然是姑爷的铺子,老身当然不会客气了。”
黄爸沉下来,放下筷子说:“胡闹!”
这是正式的宴席,黄爸不好在宴席上斥责身为孺人的妻子,伤了黄家休面。这句话是黄爸在忍无可忍情况下说的,但王氏已经得到了自己想到的东西,她也不辩解,低下头来继续吃饭。
直到这会儿,一旁忍耐许久的商户们才得到插话的机会,几位商户端着酒杯走上来敬酒,敬完酒他们也不下去,站在那里寒喧:“大郎,衙内,刚才你们说的以海为田,可否再详细说说?”
“就是。”另一名敬酒的商户搭腔:“以海为田啊,我刚才听的心动——买船仿佛买土地,雇水手仿佛雇佃户,一艘船出去,能捕到鲲鱼那是幸运,捕不到鲲鱼可以航行到小琉球,拉一船硝石或者鸟粪回来,也是收益。若能在小琉球收购到玳瑁、珊瑚、龙涎(读xian)香,收益不下于种田。大郎刚才说参股,究竟是什么章程,能否说说?”
天呐,你终于开眼了。
被王氏岔道十万八千里外的话题终于兜转回来,这一刻时穿内牛满面。
为了防止在被人岔断话题,时穿急忙表态:“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可惜今日不是谈论的好机会,各位,宴席过后咱们再详细讨论,如何?。”
衙内不满的瞪了王氏一眼,憨憨的笑着说:“没错,我这个吃货今天是来吃饭的,都知道大郎家的美食出色,今日我要吃个够本。”
有这话就够了,敬酒的几名商户满意地退了下去,同桌的客人急忙问:“怎样?”“留了话缝,说宴后商议”,退下的商户回答。
“一艘船至少要三千贯呐””同桌的商户心痛的低声嘟嚷。
“值了”,刚才问话的那位客人连忙回答:“三千贯大约能买三百亩土地,这三百亩土地一年能有多少收益,一千贯撑死了,这还得赶上好年份。可田土有摇役有赋税,实际上挣不了那么多。
一户佃农操持十亩地已经很能干了,这还要家里劳力多才能操持过来,三百亩土地需要三十户佃农……可我听说,一艘捕鲸船只要十人就能操纵,且渔船没有徭役,顶多抽抽税。
一户人家拿不出三千贯,几户人凑一凑,按时大郎说的以股份分红,核算一下受益,比一个小铺子赚的还多,更别说田土了。”
“也是”,刚才敬酒的商户低声盘算:“咱驹山盐场什么德行,大家都知道,传闻施衙内也参与了私盐走私。咱们真要做弄起来,盐的来源不愁,有了盐,光是咸肉这块的收益,跟三百亩土地的收益也不差呀。听说那鲲鱼每条长的跟船一样大,三百亩土地全用来养牛,一年能收获船一样多的咸肉吗?
再者说,时大郎两手空空来到海州,不几年挣下万贯家私,,起家的本钱不都是来自鲤鱼吗?鱼皮、鱼油、鱼蜡拉回来,大郎吃不下的话,哪怕我们自己开个铺子,琢磨出门道来,像大郎一样制作货品,那不是……”
“嘘”,桌子上几个声音同时响起:“做死呀,你忘了方举人的事,敢仿制时大郎的东西?”
“哪能呢…””桌上说话那人颤巍巍的回答:“大郎做雪花膏,咱不折腾那东西,大郎做箱包、衣服,咱也不参与,但让大郎参上几股,咱做一点别的东西,不与大郎争,想必……”
同样的情景在各个桌子上上演,时穿听到这些窃窃私语,心中很得意——据说强大的海军,水手都是在捕鲸船队里锻炼出来的。未来的那场战争,需要多少战船?一百,一千?这些船员平常让时穿养起来,他挣再多的钱也不够。
而让那些船员储藏在捕鲸船队中——时穿参股的捕鲸船队,那么,他们不仅不需要时穿养活,还能给时穿源源不断地带来财富……
崔庄的作坊铺子已经走上正轨,现在作坊的产量,满足京师市场需求已经很吃力了。等到褚素珍的事情了结,海州商铺重开,时穿需要更多的原料,单凭施衙内一家捕鲸船队已经解决不了问题,这时候引入外来资金,乘机将海州商户打包卷成一个利益共同休,那么,今后谁来海州当官,都要看看时穿的脸色。时穿只要稍稍做做手脚,地方官完不成税收任务,那他就要滚蛋。
什么叫豪绅,大约这就是了。
稍后,仆人们端上来正菜:烤鸡、烤鸭。
正式的宴会有不同数目的“正菜”,其余的小菜只不过是配菜。所谓正菜,按照春秋时传下来的礼制,那就是可供全桌人享受的大菜。这样的菜一般盘子很大。宋代国宴是三十六道正菜,这标准一直延续到现代。民间宴会根据主人的行政级别,也分几个不同档次。时穿举行的喜宴,是六道正菜——九品官职应当享受的待遇。
几个印度仆人站在桌旁,刀法熟练的片着烤鸭烤鸡,并小心的用薄饼将那些脆皮沾好酱,卷好葱,整齐的摆在盘子里。那些训练有素的印度仆人用仿佛耍印度飞饼一样,令人眼花缭乱的挥舞着雪亮的刀子,其动作有如舞蹈,女眷桌子上,刚被黄爸训斥后的王氏看呆了,直到印度仆人示意,她才小心的拿起一块收拾好的卷饼送入嘴中品尝。
黄爸也在细细品尝美食,同桌的衙内对好吃的从来不拒绝,更是吃得抬不起头来。那一头,时灿吃的满嘴酱汁,凌飞则吃的太急,噎的直喘气,唯有时穿挑着蜜清果子,一边观察客人的反应一边沉思。
等时灿稍稍停手,时穿放下手中的筷子,拿过热毛巾,一手不客气的拽过时灿,替后者擦了擦嘴的酱汁。而后问:“我突然想起,似乎香料也能够防腐,衙内,我让你帮忙采购的种子,你帮我找到了吗?”
衙内接过仆人递来的热毛巾,一边擦着嘴,一边喘着粗气说:“这问题,别问我,你家花园的合伙人不是我,你该去问崔姑娘……啊,我忘了,崔姑娘现在当在李三娘那里。”
听了衙内这段话,王氏嘴角一撇,一丝笑容稍瞬即逝。黄爸稍稍停了一下筷子,问:“贤侄,这位崔姑娘又是何人?”
第322章 求婚
衙内快嘴快舌的替时穿回答:“前海州县知县大人的女儿,曾在桃花观里出家……啊,忘了说了,她是一个女户,在乡下的产业恰好与大郎相邻,如今处处想与大郎合伙“
“岂止是合伙而已”,时穿坦然的回答:“不错,我如今乡下的田地,由她与我的一个小妾照管。
与小妾一起照管乡下田产,这说明那女娘不是妾室,那就是外室了?
这个消息王氏听了很高兴,她巴不得嫡长女过的不开心……即使是黄爸听了这消息,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这年头大家的世界观就是:男人有二奶不算什么,女人不满的话就是“好妒~。”是“不贤~。”黄爸这个姬妾成群的男人,对此能说什么?
爸侧目观察时穿,发觉时穿对这个话题毫不回避,他想了想,慢悠悠的重新举起了筷子。
当然,崔小清并没有与王氏朝面。这不是处于时穿的安排,纯粹是崔小清自觉的回避。宴席过后,王氏一行被安排在侧院,她们回去睡觉的时间已经很晚了。第二天一早,管家穆顺套好了马车,王氏准备带领女儿去城中收购礼物,崔小清则因为褚素珍获得了罗望京的消息,急着要回罗家,不得不护送褚姑娘离城,因而,双方就此岔开了,再也不曾碰面。
王氏临出门的时候,再度私心作祟,她吩咐其余的孩子都留下,只带自己的亲生女蓉儿、茂哥上街,并强词夺理的说:“你们几个不必着急,你等要留在海州,今后有的是上街的时间,今日我先带蓉儿、茂哥探探路,那马车空下位置来,也好给你们多装些礼物……”
王氏说这话的时候,原本打算陪同她出行的环娘想了想,立刻撇撇嘴跳下马车,对穆顺坦言:“穆管家,哥哥交给我许多事,今日我不随你们走了。”
说完话,留下冲她背影发呆的王氏,环娘回身的跑进院里。
蓉儿姑娘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忍下了,茂哥这几天受了刺激,望着玉美人一样美丽爽快的环娘直流口水,他心中唯有说不尽的遗憾。王氏在门口,不知道说什么圆场,黄爸的“义女”徐娘暗自撇嘴,她拽过自己生养的女儿蚁儿,恭敬的福了一礼,答:“母亲只管去吧,我会照看好妹妹跟弟弟的。”
马车走远了,送行的新妾秀秀鼻子哼了一声,一扬手帕,嘲讽的说:“给我们买礼物?哼,昨天我们在席上也听说了。都是花姑爷的钱,还要我们承她的人情,这话也好意思说出口。”
徐娘望了望天色,并不接这话题:“昨天叔叔说了要去接舅母马氏过来陪伴,如今我们赶紧带孩子去跟叔叔亲近才是正理,若是天长日久,孩子跟叔叔处好了感情,还怕叔叔有好东西落下了她们?”
秀秀笑了一下,扭了一下腰肢:“姐姐只管去,我并无子女,暂时不需讨好姑爷,我去寻娥娘谈话。”
这两人在大门口各奔东西,秀秀赶到时穿的院子时,正遇到送亲的队伍出行,时灿被时穿举到一匹高头大马上,时穿一边叮嘱时灿抓紧缰绳,又回头叮嘱凌飞照管好时灿,紧接着一拍马屁股,喊道:“出发吧。”
宾相及媒婆站在旁边唱起了祝祷词,宅院的仆人点燃爆竹,时穿接过一张弓箭,象征性的向四方射了四箭,送亲队伍在锣鼓喧天中出发了。三顶喜骄在前方,环娘追逐着喜骄走了几步,立住脚望着长长的送嫁队伍走出时宅。送嫁队伍后方,数名团练赶着马车,马车上堆满了三位新娘的笼箱,浩浩荡荡走出了时宅……
人流走出甜水巷,黄娥与环娘站在巷口,环娘抹完眼泪,低声唠叨:“她,她居然等不到送嫁,就要去咱们的店铺……”
喧嚣的锣鼓渐渐微不可闻,黄爸抄着手从院落中走出来,他听到环娘的话,脸一红,低声问:“贤侄,你近天有什么安排?”
时穿转回身,拱手回答:“时家宗子前去送嫁了,今日我在家中迎客。”
黄爸红着脸说:“我说的不是今日,是近日。”
“哦,近日临近重阳节,重阳节要登高望远,不如我们去白虎山看看吧,我刚好准备派人通知族人去码头上拉鲲肉,顺便让她们安排一下……伯父是坐轿子,还是骑马?”
这已经是北宋末年了,轿子不再是承相的专享,黄爸犹豫了一下,回答:“还是坐轿子吧。”
时穿扭头吩咐黄娥:“你守家吧。”
黄娥点头:“昨日里宴席散的太晚,厨房里杯盘狼籍,恐怕要下功夫收拾两三日的……父亲,我就不陪你了。”
黄娥这是想躲开父亲,黄爸神色一黯,他伸手想拉住女儿,谁知女儿毫不停留的浅浅福了一礼,立刻扭身进了院中。
等黄娥走后,时穿马上招呼环娘:“隔壁褚姑娘要走,你来,把我送褚姑娘的东西送去?……”
环娘跃跃欲试:“哥哥,那东西有炮仗好?”
时穿笑了:“应该比炮仗好,……”
说罢,时穿扭身招呼黄爸:“岳父稍坐会儿,昨日宴席上我已跟蒙县尉说好了,他在桃花观将我们解救出来,礼书由他负责书写,乘今日有空,我们把三书办了吧。”
黄爸点头:“既如此,还要请出刘大人。”
沐阳刘旭刘半城,原先土财主一个,因为小农意识浓厚,时穿以前并不放在眼里,现在必须称呼他刘大人了,古代称呼登科为“鲤鱼跃龙门”,大约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刘旭一夜未睡好,青着两个眼圈赶到时穿的会客室,他进门时,时穿正与环娘摆弄一件古怪的玩具,那玩具有一个象牙手柄,两根短短的黑铁管上下并列”玩具体积不大,刘旭进门
的时候,时穿已经把玩具摆弄好了,手柄握在掌心,举起,铁管口冲着屋内一块木板说:“这东西威力不大,也就是十步的射程”仅仅能拿来防身,瞧……”。
“轰。”的一声,铁管口喷出一缕火光,屋内竖立的木板发出一声脆响,原地摇晃着,一股浓烈的硝烟笼罩了整个屋子,呛得黄爸在屋里猛烈咳嗽。
“也就是一个防身的东西”,时穿随手将象牙柄的手锐递给环娘:“你日常喜欢上街,这玩意拿去防身……去,现在还有时间,你拿去与褚姑娘摆弄一下,等褚姑娘学会了,便送她一柄。”。
环娘喜滋滋的回答:“哥哥,这东西是比炮仗好玩……”
“危险品,别拿枪口冲着人,去,小心点……”。
环娘喜滋滋抱着个匣子跑出门外,等硝烟散尽,刘旭发觉屋内坐着蒙县尉、施衙内以及黄爸。施衙内嘟囔:“好东西呀,还有吗,与我几个?”
这武器是时穿利用崔庄地下仓库的机械,作出的袖珍手枪,它是前装燧发手统,因为想着给自己女人用的,手统没考虑威力问题,只从袖珍以及美观程度着眼,与其说它是种武器,不如说它是种珠宝首饰。
“没有了。””时穿回答:“合适的枪管不多,只做了六柄,家里几位女娘分一分,还不够使得,衙内需要的话,我做几个休积大的。”
刘旭赶忙招呼:“早听说长卿有做珠宝首饰的手艺,传闻海州第一才女褚素珍的首饰出自长卿之手,哈哈,这样的小不点,居然有如此大的威力,真是巧思呀。”
不等时穿谦虚,刘旭马上问:“长卿昨日在席间所说‘以海为田’,不知道要如何着手?”。
衙内哈哈一笑,代替时穿回答:“真是烦死了,昨日我就在席间随口一说,今日便有十几位找上门来,这不,我来大郎这里躲躲清闲。”刘旭顺势回答:“岭南之路艰辛,当初东坡先生流放的时候,花了一年零八个月走到岭南。在下前往广西赴任,正想乘坐海船一路南下,不过,昨日听到长卿一番宏论,我倒有个想法:我刘家在沐阳做财主,光依靠田产靠天吃饭,毕竟单薄了点,不如拿出点钱来,置办十艘渔船,交与长卿经营,如何?”
时穿与施衙内想互看一眼,都在摇头。时穿回答:“我们不是因为财力所限,才招引大家共同参与捕鱼,实在是因为人手缺乏,没有合适的人才管理……”
刘旭马上接上:“我有一弟,嫡子,年方二十,读书不成,在家里经营家中产业。我走之后,刘家产业由他负责管理,如今我替他求聘时家女,聘礼:沐阳上田三千亩,钱两万贯。”
沐阳啊,自从沈括整修沐阳水利之后,海州最肥沃的土地在沐阳。
上田三千亩,钱两万贯,好大手笔!
时穿笑了,看来他宅院的装修以及气派,不仅唬住了王氏,连刘半城也唬住了,所以他改了主意,不敢提求聘时家女做妾,而是替自己弟弟求聘正妻。
还别说,这门婚姻挺合适的,沐阳离此并不远,但也不近。时家女孩加入沐阳,知道那段桃花观经历的少,闲言碎语就少。更何况时穿教出来的女孩,所具备的实用知识,绝对是大宋头一号。这样的女孩进入大家族中,识得字、管得家、善经营,谁敢小看?
而男方的条件也不错,刘半城,沐阳最大的地主,名下佃户上万……,嗯,佃户?!
“长卿人手少,恰好我刘氏人手多,若长卿能许婚,没说的,水手我来找,我刘家出面,在自家佃户当中寻找千百个懂得操船,或者愿意学习操船的水手,不是问题。这些人知根知底,长卿只管放心使用。
此外,我刘氏远在沐阳,船队平常的经营怕是搭不上手了——长卿若许婚,这支船队就由我刘家媳妇经营,等她嫁入刘家,就让她的姐妹帮助照管,我刘家绝不插手具体事项,如何?”
第323章 居然是三赢
刘家、沐阳、数万户佃农…………
时穿自己隐藏手中劳力,依靠的是作坊。而刘家是明晃晃的大地主,名下数万亩的土地是几代积累,同样,那此佃农也是几代以来都在为刘家种地,忠诚度远远不是时穿这种暴发户所能想象的。
时穿再转首望向了黄爸,黄爸加上刘半城,沐阳还有啥说的?自己手头的武装力量一直想隐藏起来,有刘半城与黄爸的组合,那沐阳乡间,不正是隐藏力量的好地方吗?
“听说沐阳民间一直动荡不安。”时穿做出担心姐妹的模样。
刘半城闻弦歌而知雅意,顺势说:“我更听说时大郎的崔庄团练办得很好。”
时穿目视黄爸,再问:“沐阳的团练怎样?”
作为沐阳最高行政长官,黄爸完全可以做这个主,他眼前一亮,马上回答:“沐阳县土地肥沃,人口增长较快,连带着,这几年乡间各种歪门邪道泛滥,乡民无知,拿自己一辈子积累求入邪教,官吏不能禁止,贤婿若能与刘氏联手,倒真是一个好姻缘,我做主了,予刘氏两名团练教头的名额。”
时穿点头:“沐阳人口增长快,土地却没增长多少,当地农户家中人口越来越多,收入逐渐摊薄,以海为田,以后,倒是正好吸引农户家中次子、庶子分家经营。同时,若能再办个团练,沐阳就算稳定了……”
“不错。”刘半城总算是走了一趟京城,见过世面后开阔了眼界:“小农小户”崇尚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沐阳土地肥汰,连带着沐阳出去闯荡的人不多,本土大将数量不多不说,本领也稀疏。”
施衙内插嘴:“其实我只是缺人力,不缺船只,刘大人有人手,不如给我七八百人,等他们训练好之后,我一半还你,一半自己留用。同是做船员么,我船上分红也不差,他们在我手下,我决不亏待。”“团练五百人。”时穿也适时插嘴:“我在沐阳开团练作坊分部,岳父大人动员沐阳乡绅修筑通往海州的道路,主要是通往崔庄,这也算岳父大人一项政绩啊。等修通了道路,原料我从崔庄调拨,今后沐阳团练也能依靠作坊自己养活自己,五百人的常备团练,等到练成之后,沐阳大约也能就此稳定。”
黄爸一下子轻松了:“看来,这桩姻缘也算是三赢——刘家、时家与本官,都能从中获益。”
刘旭站起身来,再度郑重恳求:“如此,恳请大人许婚。”
时穿站起身来,满意地回答:“我许了。”
刘旭马上表态:“我立刻送信去沐阳,让幼弟来海州,顺便带上衙内需要的人手。时大人这头,任时大人做主,随便那个时家女娘都行。
“我时家陪送一支船队,其中,上京航路的货船两艘,捕鲸船五艘;另外,再于沐阳选择铺面买下,陪送做嫁妆。”时穿也宣布了自己的陪送。
刘旭送来的聘礼,那三千亩土地原则上属于时家了,但那两万贯钱财,女方一般要添入嫁妆中陪送出去,而这种聘嫁方式,其实相当于古代大家族的洗钱活动女方的嫁妆原则上属于媳妇,通过这种方式可以把属于家族的财产合法搬入即将成婚的小家庭,这部分财产,族人今后便只能看不能动了。当然,这也是为了在婚嫁中向女方表明:我们能保障你女儿的婚后生活。
时穿陪送的嫁妆,在价值上面或许与那三千亩土地相等,但今后的收益要远远超过三千亩土地的收益,婚嫁吗,追求的是平等、追求的是门当户对。论门第,时家的宰相门第略高了点,刘旭不想让时家今后看不起弟弟,马上回应:“我再加二千亩土地作为骋礼。”
时穿愣了一下:“沐阳的铺子,我原本想占一半股份的”
刘旭回答:“好极了,我原来担心弟弟弟媳年纪小不懂事,怕经营坏了误事,时大人肯出面照顾,我父更放心了。”
五千亩土地、两万贯聘金这份骋礼说出去,在海州城也是独一份的。所以这次结亲,等于哄抬了时家姐妹的身价,今后聘礼差一点的人家,恐怕都不敢跟时穿打招呼。
就这样,刘旭还生恐事情出现变化,他急慌慌催人拿笔,书写聘书,相比这份骋嫁,黄爸嫁女未免寒酸了点,黄娥的嫁妆缺缺,三书六礼过的草率。不过,时穿名下这份产业,原本也是诸位女孩帮着一起努力挣来的,加上时穿一个现代人,不存在跟古人攀比的心理,所以也顺顺当当的过完了自己的娶妻程序。
接下来只差一个正式的典礼了,身为现代人自然有应付的手段,什么时候打算与黄娥成婚了,只要出去转一圈,且当做是古代版旅行结婚。等回来后告诉四邻,就说在黄娥父亲那办了典礼,估计,谁都没话说。
这是场谁都满意的婚嫁,连参与者蒙县尉也很满意,帮着时穿书写完三书,蒙县尉欣然的说:“这场婚事过后,沐阳县消化了多余的人口,引进了团练,那些多余人口来到海州,能为沐阳县源源不断挣钱:而咱海州更是多了百十条渔船,虽然渔船抽税少,但捕捞上的海货总要上市面上交易,市易税增加了,县里也好过点。”
捕鲸船跟传统渔船不一样,传统渣船就一小角板,只能近岸航行,抗风浪能力小,出海的风险大。而捕鲸船的吨位至少二百料(一百吨),为了降低成本,船上的操纵人员要尽量少,最初的捕鲸船是海公子制作的,于是那种船型就成了行业标准:船上带滑轮组用于吊装鱼体;前舱甲板宽大空阔便于收拾鱼身,船头尖利便于提速;船帆为三角帆便于操作,等等……当然,还有船头的鱼炮。
这种快速轻型武装船,出海时载上三五十吨的货物乃是常识,地中海一带的捕鲸船都这样客串走私船。除了货物外,船一般还要备上十五人份的、一个月的食粮食水,到了海上吃完了食粮食水,若还没捕上鲸鱼,则把搭载的货物一卸,也能捞回出航成本,而后用卖货的钱重新在当地补给,继续巡航捕捞……
时穿与施衙内都低估了宋人追逐利润的狂热,他们昨天放出风去,今儿一早上忙着两桩婚事,等到这两事忙完,蒙县尉才刚刚发完感慨,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登门了。这些纠缠不休的人流,使得时穿与施衙内都来不及给褚素珍送行,只好暗地里把这事交托黄娥与环娘。褚素珍今早晨从崔小清那里获知,黄爸黄妈这趟来是为替黄娥争个名分,省的黄娥住在海州,眼见得时穿一个接一个纳妾,自己不明不白的。触景生情下,褚素珍不禁感慨:“娥娘真是生在福中啊,老说自己命不好,可有了事,父母不是照样出面,可是我家中那……”
褚素珍说不下去了,崔小清劝说:“也是,个人有个人的命……其实你也无须回去的,在时大郎这里待着,谁敢上门欺辱你?”
褚素珍黯然摇头:“此地安,却不是久留之地。罗郎没有消息,我待在城中,尚可以说是回避没有分家的幼壮小叔,但既然他回来的消息已经有了,我若再不回家,那真是有私通与外遇的嫌疑了,到时候罗郎凭这项告到官里,恐怕官里都无法断案,我如今只剩下一个骄傲了,若让罗家找机会毁了我的骄傲,我还活什么?”
稍倾,褚素珍反劝崔小清:“你其实不用陪我去的,娥娘结亲事不碍着你,你好不容易来城里……”
“咯咯咯咯。”崔小清清脆的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我当初跟了长卿,原是知道,将来必然要经过这尴尬的。我陪你去白虎山却不是为了回避,白虎山是长卿的宗族所在,我早晚要去哪里露一面的。
再者说,有我在,白虎山时家出面护着你,自然有了借口。这是你我两方便的事,你不用劝我的。”
正说着,黄娥与环娘说着话走了过来,远远的,只听环娘嚷嚷:“这是男孩子的玩具,危险得很啊,也不知为什么哥哥非要我出门带上。”
黄娥闲闲的反问一句:“有你玩的炮仗危险吗?”
环娘噎了一下,立刻撅起嘴抱怨:“姐姐如今脾气大了呀,果然是身份不同,脾气见长。”崔小清听了这话,马上惊醒:“对了,长卿说近日可能有不明人员窥伺,也不知是何方来的神圣,让我们出门小心……”
黄娥轻轻点点头,回答:“崔姐姐放心,花膀子近日正在查探,衙内也在布置海上巡逻。娥娘这次来,就是送防身武器来的。”
环娘闻声,将怀中抱着的一个匣子递给褚素珍,紧着说:“素珍姐姐,这是予你的……你要不要环娘说说怎么使?”
崔小清望了一眼那只匣子,淡淡笑了:“我知道这东西,是长卿在崔庄作坊里试制的,这玩意顶多吓唬一下人,环娘,还是与我几个炮仗好一些。”
“呀,炮仗呀,终于有人跟我一样喜欢炮仗了……崔姐姐喜欢什么样的?水里响的?能炸得?冒烟的?”
黄娥打断环娘的叫嚣,插嘴说:“哥哥已经派了凌飞随行,崔姐姐无须担心……刚才刘旭刘亚之用五千亩土地、两万贯聘金,求聘我家姐妹,崔姐姐,田土上面一向归你管,等过几日刘亚之的弟弟到了,崔姐姐要准备好人手接受沐阳的土地。
另外,还请崔姐姐告诉乡下的姐姐们,哥哥说了,只要年龄够了,都可来城中相看一下……”
第324章 该卖什么价?
稍停,黄娥补充说:“哥哥还说,这次无论谁嫁入沐阳,那些不曾嫁出的姐姐也不用嫉妒,咱家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今后姐姐们嫁的,未必低于沐阳刘家。”
“这倒是,………。”崔小清附和说:“只是五千亩土地,那该招多少佃户?五百亩土地要一个管家,光是管家就需要十名,即使刘亚之把原先的佃户留给我们,那管家总得用我们自己人吧?这,我手头也没多少闲置人员了。”
环娘信心百倍的插话:“没事,哥哥会有办法的。”
崔小清轻轻摇头:“管理农户,最需要安贫乐富、朴实诚信。农田上,收租可以玩的花样很多,若是由不可信的人经手,只要他稍稍玩玩手腕,大斗进小斗出,自己就能落下不少好处。到时候田主再仁慈,好处落不到乡人手中,几千亩土地,咱不可能日日蹲在田边计算收成吧?管家不老实,中间截留了,咱没落上什么好处,农户反认为我们刻薄、吝啬、酷烈,今后那些佃户就是我们的仇人,田地成了管家的花息,咱还要白担官上的赋税。
沐阳的田土是从刘亚之那里转来的,也不知道刘亚之原先是么规矩,但庄户们都有个比较心思,万一到我们手里,过得还不如原来,那咱们的名声全毁了。
只是要可信的人,如今崔庄弄得太红火,农妇老人在家中养鸡,一月也有三百文的收益,加上帮作坊钉钉扣子,磨制点小玩意,每月三五贯的收入赚得一点不辛苦,如此一来,谁愿意离开崔庄,去沐阳乡下吃苦?给的钱少了人家不去,给的钱多了,咱挣什么?”
黄娥重复了环娘的话:“哥哥会有办法的,崔姐姐只管准备就行。”
褚素珍见到这里话题不断,她仰脸看了看天色,说:“既然崔姐姐不方便离开,不如我自己动身吧?”
崔小清马上回答:“没事,如今这天色正好,等赶到家,宗子时灿也该到了,咱们就说与宗子同行,罗家怎敢异议。
这个时候,时穿会客室内正谈得热火朝天,身在其中的蒙县尉与刘旭、黄翔都觉得,时穿这场婚宴,注定要被人谈论许久许久,
仅仅这么一会,已有十来户商人以及闻讯赶来的地主,预定下了百余艘捕鲸船,按照约定,时穿与施衙内将把自己船上的水手调出一半,与各位船主共同操纵新购买的船只。最初一年,收益双方对半分,第二年降到三成,第三年降到两成,这年末,时家施家的水手将全面撤回,由各船主自家水手接掌船只。而以后数年继续保持这种分成比例,直到六年后,减为一成。
三年训练时间内,施衙内与时穿联手提供鲸鱼洄游路线,教授海上定位技术,以及捕捞鲸鱼技术、鲸鱼加工技术。而捕鲸船航行到小琉球带回来的货物,鸟粪部分由时穿包揽收购,硝石则由施衙内与时穿瓜分,施衙内将走通父亲的路线,由父亲承揽朝廷的制硝任务,而他将硝石转售给父亲赚差价,而时穿则用来自产自用,以及制作成工业原料。
除此之外,小琉球出产的玳瑁、珊瑚、龙蜒香,除了船主自销部分,剩下的则由黄氏首饰铺、时氏珠宝店,以及褚素珍名下“真宝店”收购,而船主自销部分也不用愁,海州现在有现成的交易中心:锦绣会馆。在哪里挂牌销售,基本上当天就能出手。
时穿这里热热闹闹的片刻不得闲,他当然腾不出手来去送别褚素珍,而施衙内虽然有心相送,可他每次起身,总有人过府指名攀谈,弄得他只好神情不爽的、如坐针毡的敷衍各位预备船主。而黄家则是撞上门来的,黄家自己是海州大茶商,每年派遣族人四处收购茶叶已占去大部分人力,压根没精力经营渔船。
黄家昨日的婚宴,代表黄家出席的是黄氏店铺掌柜(总管),这位掌柜虽然也是黄氏族人,但听说婚宴参加者中有两位是现任官员,加上刘旭是黄煜的“同年”,所以黄太公觉得自己有点轻慢了,今日借个由头上门祝贺,当然,黄氏家族掌门人亲自祝贺,礼物自然要单独送上一份,以示郑重。不过,黄太公事后觉得,自己这份礼送的不亏,幸好幸好,自己当时撞了进去。
分享完捕鲸的余润,黄太公直感慨:“误了误了,我家小子一直想娶个京师女娘,这次得以“榜下捉婿”,看似春风得意,可是哪有沐阳刘家精明?时大郎家的女娘个个如花似玉,几年来精心教导的,做个掌家媳妇,真是旺家兴族,可惜呀,我家几个小子都不出息。”
刘旭的五千亩土地、两万贯聘金在前,即使黄家自诩官宦,并且是海州最大的茶商,但在这份厚重的骋礼面前,也觉得气短。
“京师女娘见多识广,仕途上助力良多。”时穿总要谦逊几句,打着哈哈说:“我家女娘小门小户,做个守财奴是好,再说,”
时穿本想提一下桃花观事件对女孩们的影响,谁想黄太公全不在意,马上说:“小门小户?宰相门第也算小门小户?谁还敢自称豪门?”。
黄爸尴尬的移开眼睛,不错,抛开桃花观事件的影响,时家这群女孩就是“宰相门第”,时穿家中有知名的女学,自己还编写过女学教材,而白虎山时家还有自己的族学,这在古代,算得上是深厚的书香门第了,如今自己的女儿草草嫁了,真是亏待她了。看来自己这个黄氏,还不如海州商户出身的黄氏明白事理。
这就是宋代,黄爸的悲哀其实是宋代好色官员的普遍悲哀。宋代是个不贪污的时代,这时代的贪污连坐制度使得官员做官期间,几十双眼睛盯着。而沐阳县县衙哪些种菜的菜陇,也时时提醒县官要注意廉洁。”“爸爸是李刚,开车撞死人:爸爸是蔡京,武松宰了他”的实例,让官员头上仿佛悬了把刀。
没错,大宋官员俸禄优厚,在这方面,明清时代官员只能仰望着他们流口水,但如果你多养几房小妾,那你只有种菜去了。
这是个剩男剩女格外多的时代,严格的《户婚律》下,良人不会做妾,妾室其实都是打工妹,用自己的身体赚钱而已,所以谈什么情爱?若是没有时穿的财富,妾(二奶)养多了,即使身为县长,也就是黄爸一样的寒酸窘迫,还不及现代一个县尉(政法委书记)潇洒。
这就是“弱宋”。
可怜蒙县尉对此是很有休会的,他在体制内混了许多年,眼看快要退休了,不过财产数百贯土地三百亩。而那些土地还是临到老了,从方举人那里黑来的。而他之所以退休后要去崔庄隐居,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做捕头多年,黑白两道得罪了不少人,年老没什么财富积累,不得不靠时穿这个凶人庇护,所以他必须对时穿的招呼打起精神应付。
另一方面,是因为崔庄富饶,自己手头没多少钱,待在城里一是不安全,二是坐吃山空,那些钱不经花,唯有到了崔庄才能不断钱生钱。
因为手头钱不多,刚才大家议论“以海为田”,蒙县尉心动不止,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冲动,如今自己家中两个孩子,娶妻生子是个大花销,更况且自己还想娶一个妻子照料,你看时穿时长卿娶亲花了多少钱,聘礼价值十万贯。自己那点钱,真是不好意思显摆。
胡思乱想中,蒙县尉听到黄太公继续说:“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一事,昨日我哪管家说,你宴席上用了很多玻璃器皿,怎么,海州又出了一家做玻璃的?”。
时穿一指施衙内:“就他!”
黄太公沉思片刻,大呼:“呈上来!”
几名黄氏家丁立刻搬上来一张大镜子,黄太公指着半人高的镜子,得意洋洋说:“好叫时大郎得知,我家作坊近日依法炮制出“等身镜”与人身体大小相仿。
大郎知道当今官家做的琉璃金瓶吗?我们的等身镜有金质的,银质的,大郎给说个价,算算这点东西该怎么卖?还有,你通往京师的货船,每船给我留五料的舱位,今后我每船发送京师五料的镜子,你觉得怎样?”
银镜嘛,当然采用时穿介绍的银镜反应制作出来的,镜面很光滑:金镜则完全采用宋微宗制作金瓶的手法,用水银溶解黄金,在玻璃上墓了一层黄金膜。
不过,古人做事就是不靠谱,无论银镜金镜,镜子背后的镀膜都不曾加上保护,以至于即使搬动这么短的距离,银镜金镜背后的镀膜都有缺口,显得有点斑驳。
这也许就是黄太公找上门来的原因。
时穿在脑海中搜刮着镀层保护膜的机理,神态悠然的问:“黄氏每月自己生产多少玻璃板?”
黄太公显得很自傲:“不多,可我黄氏的基业在于茶叶,玻璃只是副业。虽然生产不多,但用来制作镜子足够了,这也多亏了时大郎进献的的方子。”
“这玻璃镜么。”
“鉴金塞银的””黄太公好心提醒:“当今官家的金瓶什么价?那是无价之宝啊,我黄氏不追求无价,可是镜子鉴得是金银,总的卖出一个金银价来吧?”
第325章 搂草打兔子
黄太公询问时穿如何定价,一方面因为时穿是镜子作坊做大的股东,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时穿是海公子之后,另一位被海州公认对擅长经商的人才………,而且眼看是海州最有势力的商人。
没错,时穿在海州,也许不是最富的,毕竟有些家族百年积累,拥有的财富已经不能单纯用金钱衡量,但论到势力——锦绣会馆的交易中心,左斜巷的货物流转中心,以及由锦绣会馆内的会计师事务所主导的财务中心,再加上崔庄团练组成的武力中心。如此等等,时穿的势力经过方举人事件之后的整合,已呈现出类似现代托拉斯一样的恐怖组合,在这种情形下,这样货物定价这个大问题不询问时穿,还能问谁?
时穿想了想,没有正面回答黄太公的问话,他笑眯眯的问:“黄太公刚才问我要每旬五料的舱位呀……太公作坊的玻璃,能供得上吗?”
黄太公轻轻皱了皱眉,答:“这等身镜,最难得的是如此大的玻璃,不能有一点波纹褶皱,否则,做成镜子就花了,若是五料货物都装运等身镜,恐怕我家真生产不出。”
时穿马上接上:“衙内家里也生产玻璃,可最近碱面价格涨得厉害,我已经打听到了,如今市面上的碱面,多数来自盐碱池里提炼出来的,纯度既不高,产量也不大,大家都去做玻璃,最终会供不应求。
我有个方子,能够自己生产碱面,可是生产碱面需要用到大量的盐、以及黄铁矿矿石——盐铁专卖法下,在大陆是没办法生产碱面的,不仅原料受管制,而且因为食盐管制,价格很高,生产出来的东西成本也高,所以,我准备把碱面生严放在海外。
这就存在一个问题——保密的问题,衙内参与了碱面的生产,这生产出来的碱面,免不得首先供应衙内……太公,你家作坊每月生产多少玻璃?”
产量问题都是行业机密,黄太公可以跟时穿说,但在场的还有施衙内这个竞争对手,以及黄知县、刘知县、蒙县尉,如今这三位官员听到时穿谈论违禁的事……黄知县转过头去,假装欣赏屋内悬挂的画,刘知县低头数茶盏里的茶叶,蒙县尉则一副朦胧状态,仿佛突然睡着了。
事不关己,三位官员只当自己不存在。不过,这三位其实不算外人,有两位是时穿姻亲,一位与时穿住同一个村,况且这种违禁的事情,将发生在海外,根本不在三位官员管辖范围内,他们自然有理由装糊涂。
时穿当这三位官员说这话,当然不是毫无缘故的,黄太公想了片刻,马上得出了这个结论,但他摸不清时穿的具体想法,便含糊其辞地说:“确实……,碱面价格涨得离谱,产量不够数呀。”
时穿马上跟上:“太公不如把玻璃作坊给了衙内,今后你需要玻璃,只管从衙内哪里进货,而你专门生产镜子,岂不简单?”
黄太公立刻响应:“不错,我甩掉玻璃作坊后,抽出各级管事,可以专心生产、推销……,衙内准备让我在你的玻璃作坊里参多少股,我可是把一个作坊送给你了。”
扬眉吐气呀,施衙内从小到大没少受黄煜欺负,经历了多少告状无门的事情,如今黄太公求到门上……嘿嘿,衙内笑眯眯的回答:“你那玻璃作坊不值钱,我的玻璃作坊眼见就要大批量生产廉价玻璃,你那玻璃作坊留着,也要被我挤垮……”
黄太公脸上怒色一掠而过,时穿马上插嘴:“所以才要联合呀,今后衙内主要生产平板玻璃,各家采购去了进行精细加工,制作各类商品,大家的生产都单一了,既方便管理,也方便定价。”
“那么,一成股份…”施衙内醒悟过来:“我只要你铺子那些工匠,这些工匠今后算我雇的,所以我不欠黄氏的情,我替黄氏安置了他们,该是黄氏欠我的,我许可黄氏参股,那是因为黄氏今后是我的大客商,一成,不能再多了,时大郎帮我出了那么多主意,还帮我制定了详细的生产工艺,才占两成五……”
听到时穿才占两成五股份,黄太公的心气顿时平复了,衙内这小子吝啬呀,时穿跟他好的什么似的,才给人两成五股份,我占一成股份,有什么好说的?
时穿接着说:“咱们各自专业生产一项,成本就好核算了,关于定价,那就要看规模了,太公的生产规模如果上不去,暂时走高档路线,定高价,等到规模上去了,可以生产部分中档产品,在逐渐向平民百姓用的廉价商品延伸,追求一个薄利多销……
如今,镜子的具体价格么,咱参考铜镜,跟铜镜同样大小的镜面,价格在铜镜的三五倍,似乎最合适,至于等身镜,随便怎么定价都不过分,因为平板玻璃的制作有个门槛,不是所有造玻璃的,都能制作出大块纯色平板玻璃。”
稍倾,时穿又指点着镜子上的斑驳:“这镀好的镀膜需要保护……亚之,梦溪先生曾记载过杜仲胶,是否?”
正在神游物外的刘旭立刻回神:“不错,梦溪先生记载,南方有人用杜仲胶涂在丝绸上,制成一种凉衫,这种凉衫价比黄金……”
时穿截断刘旭的叙说:“这种杜仲胶,广西盛产。”
所谓凉衫,其实就是**电影中,汉奸最喜欢穿的黑色绸衫,这是一种汉民族传统服饰。
黄太公立刻醒悟:“大郎是说,镜面背后可以涂上杜仲胶?”
“对,杜仲胶,今后咱们需要的量很大,亚之去了广西,不如劝农夫多种杜仲,这玩意比桑田效益高,亚之只要做了,治下百姓富足,也算一项政绩。”
杜仲胶还是一种可以替代橡胶的东西,有了它,简易的蒸汽机就可以制作出来了
“好…”刘旭相应的很快:“我本来打算坐海船直抵广南西路,正好,长卿可以派几位管事随行,……”
“不,我手下无人”,时穿笑着摇头:“摊子太大,人手不足呀……,哦,亚之去了广西,还有件事请帮忙,交趾有铁矿,品相很好,今后我打算从交趾运回铁矿石,主要准备从矿石里提炼绿矾油——硫酸,有了它才能生产碱面,……”
时穿说完这话,扭脸看着黄太公,后者接到时穿的示意,马上回答:“如此,就让我黄氏派人随大人南下,坐镇广西收购杜仲,以及铁矿石,我分刘大人两成股份。”
时穿闲闲的插了句话:“我们需要的量很大,有多少要多少。”
实际上时穿说的话不尽不实,黄铁矿里可以提炼硫酸,但越南的铁矿石不是黄铁矿……,不过,这点无需向刘旭指出,只要告诉刘旭这是一条生财的门路,需要的量很大,而且能增加刘旭的政绩,那刘旭还不拼命吗?
刘旭到了地方上,不好自己出面经商,黄家派去的人代替他,他只管像个普通地方官一样,劝农民多种经济作物,而后出面联络收购商,收购农民的产品,这样的地方官,百姓能不爱戴吗?
结了这门亲,划得来呀,刘旭心中暗自得意,灵机一动与时穿结下亲,大约是我这辈子做得最英明的事,今后无论仕途还是家财,我刘家都能插上翅脆,……回头我在广西当地找几个商家,再结下一份善缘,如此,即使我离开广西,那里也将是我刘家的财富来源。
至于贩卖铁矿石涉嫌违禁……刘知县已经不在意了,反正他们不是在大宋境内制作绿矾油,反正他们拿铁矿石去不是造兵器准备造反,不管了!
眼看着,眨眼之间时穿将刘旭将来的仕途钱途都规划好了,要说在座的另两位官员不眼热那是不可能的,不过,蒙县尉就要退休了,黄爸……,刚才三书六礼一过,时穿已经是他铁板钉钉的女婿了,女婿的钱——他拿来用用,想必也没什么?刚才刘旭光聘金就是两万贯,我家黄娥难道不及其余的姐妹刁
想到这儿,黄爸外头看了看天光,都快半下午了,也不知王氏出去搜刮的怎样?
这人是不经念叨的,黄爸才一动念,王氏立刻出现了,她牵着女儿的手兴高采烈,一进入客厅先问:“姑爷,礼都过了吗?……”
过三书六礼时王氏不在场,是因为她是继室,在黄娥母亲的牌位面前需执妾礼,黄娥定亲她回避出去,也是方便黄爸行事——嫡母不在场,黄爸可以一切做主,而黄娥与时穿也可以略过向她行礼的的尴尬。
黄爸微微颌首,王氏马上又问:“几位可曾吃过午饭?我们逛得忘了时光,便在街上随便凑合了,倒是忘了回来说一声,没耽搁你们开席?”
时穿回答:“我们刚才恰好与几名商户会谈,顺便与他们吃了午饭:娥娘忙着送客,自己也在外面吃了,倒是不曾等候……”
说到这里,时穿卡住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位女人。
“不碍事不碍事”,王氏笑意盈盈的向在场各位行礼,眼睛不经意数次略过那两面竖立在客厅中的金镜银镜,轻扯着蓉娘的手,嘴中说:“倒是我家女儿不懂事,见什么都想买,今日让姑爷破费了…”
跟随的一个店铺小厮马上上前,递上账单说:“老爷,各处铺子的账目在此,夫人拿的货物,有咱家铺子的,也有黄家、施家、丁家的,总数七百四十贯。”
七百四十贯,七十四万钱合计总重量四吨八的铜钱
第326章 彼年豆蔻
心满意足的黄太公立刻插言:“黄家店铺的账嘛,一笔写不出两个黄字,我做主,免去了。”
时穿望了一眼“礼书”,又看了一眼刘旭——这厮真是哄抬物价啊。他为弟弟求婚,如今还不知道谁嫁入刘家,就肯付聘礼“良田五千亩,聘金二万贯”,黄娥将会是自己的正妻,即便是时穿自己不在意,女人之间总有个攀比吧,黄娥能忍受自己的聘嫁低于其他姐妹?
好吧,黄爸自己也没出嫁妆……可黄爸不出嫁妆那是黄家的错,时穿不能因为黄爸的错误惩罚黄娥吧?他这头不能不尊重自己的正妻吧?聘礼少于五万贯,那真是让黄娥抬不起头来。
全怪刘旭这厮,把物价哄抬的如此高,眼见得攀比效应下,时家姐妹就要加入大宋剩女一族了,没准个个都是预备“剩斗士”。
时穿抬了抬手,冲印度管家纳什用阿拉伯语说了几句,不一会儿,纳什拿这个匣子过来,时穿看都没看,示意纳什转交黄爸。
“这是聘礼,请岳父大人收下”,时穿指点这匣子说。
聘礼的现金部分是需要返还的,全用现金做聘礼,似乎有点古怪。黄爸结果匣子一翻弄,立马吃了一惊:匣子内装了整整五万贯的票据,全是见票即付的商行“飞票”。
“太多了”,黄爸有点尴尬。刚才时穿不说替王氏付账的问题,直接支付了聘金。黄爸自己没有嫁妆配送,黄娥亲生母亲的嫁妆,按理说他应该给女儿的,可是……黄爸低头看了一下匣内的飞票,立刻分出大部分,大约有三万贯的数目,递给时穿:“贤婿,这些……”
黄爸说不下去了,时穿也不在意,他随手取过银票,转身对刘旭说:“亚之,你在礼书上添一笔,聘礼:钱三万贯,铺子若干——这东西随便编吧。嫁妆:钱两万贯,铺子若干——就你刚才变得那些东西,再加上京东西路田土若干——因为路远难经营,折现。”
王氏这时才反应过来,顿时一阵揪心般的痛疼——黄爸留下一部分聘礼,这意味着王氏购买的东西,全要从这里付账……天呐,七百四十贯啊。平常百姓人家陪嫁三五百贯,已经是富足了,这些东西七百四十贯,够嫁两次闺女了,这,这……我刚才都买的什么东西啊,这么死贵死贵的!
刘旭将礼书一会儿书就,黄爸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终于,丢一次人已经够了。黄娥嫁聘这件事上,他没给足嫁妆已经是丢人,好在姑爷没在意,但如果继母闯入姑爷的铺子随意拿货,那丢人就丢到海州城了。如今自己可以用姑爷给的聘礼支付那些货款,总算,保留了一点底线。
刘旭现在已经完全靠到时穿上了,所以他书写礼书毫不犹豫,但官场休面要维持,写完礼书后他马上岔话:“如今天色已晚,恐怕来不及登高望远了,不如……”
施衙内立刻插话:“若我们还留在城中,恐怕明日也走不了。”
时穿话赶话的接腔:“那你留在城中,如今才半日,愿意参加捕鲸船队的人还没来全,你继续应付着。这可是白手捡钱的事,只要我们人力够得上,有多少算多少,咱都要了。我们现在动身去崔庄——岳父来海州一趟,不能不去崔庄看看我的产业。”
“也好。”黄爸已经如坐针毡了,立刻起身相应:“明日我们就从崔庄起身,前去登高望远。”
这群人在此商议的时候,褚素珍等了许久未曾等到期盼的人,不得不催促大家起身,马车出了甜水巷的时候,褚素珍突然失笑,看着崔小清诧异的目光,褚素珍淡淡的解释:“我突然想起时大郎所著的《家庭经营术》,哪本书第一章说的是“边际成本”,我突然想到了‘边际’这个词。
稍停,褚素珍长叹说:“多少纠纷,多少贪欲,都是搞不清‘边际’这个词,我与罗家的嫁妆纠纷,何尝不是彼此分不清‘边际’。”
说是“彼此分不清边际”,其实褚素珍想说的是:罗母弄不懂自己的“边际”在哪里。
崔小清同情的望着褚素珍,问:“听说你打算舍了全部嫁妆,只求一身轻松?”
褚素珍笑眯眯回答:“一个人只要不再想要,就什么都可以放下。”
崔小清小心的问:“你真能一切放下,难道你甘心?”
“彼年豆蔻,谁许谁地老天荒?”褚素珍的笑容很舒缓,看得出她的笑容发自内心:“哀莫过于心不死。我已经忘了上一次微笑着入睡是什么时候?如今我已经死了心,还有什么放不下?”
崔小清立刻反问:“既已放下,你还等什么?”
“等待一个人的关心”,褚素珍悠悠地说:“只盼他莫要等我关上了心,才想起我犹站在那盟誓处。”
这说的是谁呀?施衙内……两个人都各自成婚,据说施衙内虽然没忘了照料褚素珍,但他现在在东海岛上很逍遥,据说妻子已经怀孕,马上就要生了。
罗望京,更不可能!崔小清在海州待的时间不短,深知这位海州第一才女的一切,罗望京昔日虽然也是褚素珍的崇拜者,但其家贫,为人有比较寒酸,褚素珍虽然看在其才华上与他有交往,但罗望京根本凑不进褚素珍追求者行列,更不要说两人曾经盟誓了。如果不是褚素珍遇匪那段经历,这俩人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绝无可能成为一家人?
崔小清试探着说:“衙内他们访客不断,倒并不是有意慢待你……等他们处理完手头事,马上会跟来的。”
褚素珍低下头去,这时,只听车外凌飞在与城门吏聊天,城门吏笑着说:“小凌子,你师傅昨天嫁女的场面好大呀,大半个城的商户都去了,听说今天还有人过去送礼,你怎么有空出来闲逛?”
凌飞在马蹄声声中大呼:“啐,知道爷的师博嫁女,也不上门道贺一声,从今往后别跟爷打招呼,也不认识你。”
城门吏大笑:“你个小凌子,昨日你师傅家里的贺客都什么人,官员那是县尉一级的:商户身家在万贯以上,就算是平常百姓,那也是你师傅的手下伙计,咱跟你师傅非亲非故,品级太低、身家太少,可不敢登门。”
一阵铜钱的叮当声,凌飞大笑着说:“行,爷赏你的,拿去买酒吃,算爷替师傅请你们的。”
“谢了。”一片嘈杂的道贺声中,马车穿过城门洞,当车厢内重新亮起来的时候,褚素珍突然没头没尾的说:“向来缘浅,奈何情深……有此事儿,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马车外传来凌飞的吆喝声:“伙计们,打起精神来,天色不早,赶着点。”
甜水巷时宅内,黄娥看着前院送来的三书,心像浸泡在蜜里,她嘴角一直挑着,看到什么都顺了,连环娘都觉得顺眼了许多,只冲环娘夸奖:“环娘呀,这才对,大家闺秀就应当坐有坐相,你也不小了,别一天到晚在街上疯疯癫癫收保护费,有空就应当在家里多看看书。”
环娘翻弄着满桌的书卷,回答:“娥娘姐姐不用愁了,哥哥以后让我管理情报,知道什么是情报吗?就是张家长李家短……哥哥说,咱们的快船每十天去一次京师,从京里获得的邸报与消息,利用好的能值大钱。可惜咱们都糟蹋了。
哥哥还说,今后咱们的产业越来越大,难免会有类似方举人那样的坏人,所以咱们要未雨绸缪,提前防范——今后我环娘就替哥哥做这事了。哥哥说,环娘先干着,慢慢学,咱有十年的准备时间呐……娥娘姐姐,哥哥这么说,是不是让环娘不嫁了?”
黄娥笑眯眯回答:“环娘还小,现在有什么心思,未必长大后也是这个心思……嗯,好好看邸报吧,你也该读书识字了。要是因此能静下心来识字,那真是出息了。”
环娘果然心思活跃,刚刚说完看情报,思绪立刻又跳转到别的方面:“娥娘姐姐,我听说你的聘嫁是五万贯,你说,将来我的聘嫁有多少?……呀,今天嫁出去的三位姐姐,聘嫁就少喽。”
黄娥突然想起时穿递给她“三书”时说的话,噗哧笑了:“哥哥说,都怪刘半城哄抬物价,你当聘嫁高了就好吗?咱十多位姐妹呀,哥哥今后要准备多少嫁妆?百万贯呀,想想都头大。”
环娘愣了一下,马上精神百倍的向桌上那堆书简发起进攻:“不行,环娘不吃闲饭的——光玩炮仗可不能帮哥哥挣足百万贯,情报,哪里有赚百万贯的情报?”
黄娥笑眯眯的看着环娘:“是呀,可得努力了。”
一名仆人走进门来汇报:“夫人,老爷要动身了,夫人去送行吗?”
黄娥对夫人这个称呼很满意,她立起身来问:“我母亲都安排好了吗?”
仆人回答:“老夫人已经安排好了。”
黄娥一抬脚,正准备招呼环娘动身,穆顺匆匆进来,气喘吁吁地喊道:“少夫人,码头上打起来了,咱们的人盘查几个路技人,言语争吵起来,到现在已经动了刀枪。”
黄娥赶紧问:“哥哥知道吗?”
第327章 刺杀
穆顺张了张嘴,环娘抢先跳出来,尖声叫着说:“炮仗,我的炮仗呐,姐姐,你现在知道还是炮仗管用吧?”
黄娥盯着穆顺等待回答,此时,环娘已经满屋跳腾着,寻找她收起来的炮仗,穆顺扫了一眼环娘,回答:“东主已经得到消息,但他说不耽误事的,让刘大人、黄大人、蒙县尉先动身,请夫人送个行,他去去就来,追的上大家。”
黄娥低头盘算着:“凌飞方走,这里就闹起来,咱现在能拿出多少人手?……家里也要警戒,得防备别人耍花样……穆管事,麻烦你去召集西大街那几位大将,随哥哥一起去,等到了锦绣街,再调集四五十个花膀子跟随老爷。”
环娘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炮仗,高声喊着:“我也去……”
“你不去”,黄娥叮咛:“你把家会摆弄火枪的仆妇组织起来,守好这个家,我去送送父亲与刘大人。”
时宅面朝甜水巷的大门边,时穿正悠闲的送别黄爸与刘旭,旁边两名黑仆正牵着马等候,时穿还有心情劝解焦虑的蒙县尉——左斜街位于城外,按理这治安问题归县里管理。
“放心,几个小喽吧打一打而已,出不了什么大问题。”时穿好心地说。
“怎可能出不了大问题呢?”,蒙县尉反驳说:“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你左斜街足足有千余名花膀子,平常维护治安的总有百十号人吧。百十号人都控制不住局势,非要到这里惊动你,即便只是打架,那已经是百人级别以上的大型群架了。”
“我不是缺人吗?”,这时候了,时穿还有心调侃:“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那些花膀子平常就是扛包装卸出力气的,遇到几个特别凶横的,自然是焉了。只要有人过去主持,局面马上就能恢复。”
黄娥走过来向蒙县尉行礼,又赶紧过去送别黄爸黄妈以及刘大人与家眷,等这些人的马车起行后,时穿已经安慰好了蒙县尉,蒙县尉赶着回去召集衙役,黄娥走近时穿问:“哥哥,不会有事吧?”
“是涟水军的”,时穿阴着脸回答:“他们是来图财的——在城里闹事影响大,万一有人被逮到了,他们也承受不起,所以事情肯定不会闹大,这些人闹来闹去,是想引我出去,那好,我便便宜他们。”
街头斗殴,只要不出人命,按宋代法律也就是“脊仗”,宋代法律比较宽厚,规定用于脊仗的板子,长短与尺子差不多,还规定最多脊仗数量为十五,这种惩罚吓唬不了职业流氓,所以连著名的宋代清官包拯,在开封府期间都对城市流氓无可奈何,奏章上数次抱怨惩罚太低。
宋代城市治安基本上是由大将负责的,少量的衙役根本应付不了流动的城市流氓。左斜街原本是码头区,历来车船码头都是最混乱的,这里是人潮涌动的地方,外来人口巨多,管理向来是个头痛问题……然而海州左斜街的治安问题,经时穿整顿后,不敢说是大宋头一号的安靖,至少与邻近的右斜街对比,那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左斜街上不存在黑社会问题,其实时穿本人才是海州最大的地下教父,这里的道路整建完毕后,严格的要求行人靠右行驶行走,宽大的路面间是一条驰道,用细沙铺垫,平常时候有无数花膀子在驰道上巡视,这些巡逻的多数是年老或伤残,无力继续进行重体力劳动的退役花膀子。不过,他们虽然退役了,但多年体力劳动锻炼出的强健休魄,也不是平常人敢招惹的。
自从锦毛鼠退出左斜街后,也曾有些城市流氓想进入码头区捞饭吃,可是论起组织严密,时穿组织的花膀子公会,比黑社会更像黑社会。胆敢有人向左斜街伸爪子,打残再说,街头斗殴要吃板子是吧?黑社会有专门的吃板子人选,遇到这种纠纷就推出此类人选顶罪,让他到官府挨板子,这样的人手花膀子也有,更何况执行打板子任务的,都是时穿的朋友。
一来二去,左斜街很长时间没人敢闹事了,如今,忽然有了闹事者,而且闹得很大,连街上的花膀子都镇压不住,这是想引时穿出来单纯的街头斗殴解决不了事,唯有引出时穿才是目的……
黄娥总是对时穿充满信心,时穿说没问题,她信了,马上温柔地走近时穿身边,低声说:“哥哥小心……我已经让环娘组织家的仆妇,家里哥哥一切放心。”
时穿点点头,用预言式的口气说:“这波事情过去,涟水军恐怕没什么可跳腾的了,我们的快帆船与衙内的捕鲸船正在海上围捕涟水军军汉,不解决涟水军,衙内不敢回家。而今天,就在今天上午,涟水军发生兵变,兵变过后,派出来的涟水军军汉已成丧家之犬,没什么可在意的了。”
涟水军距离海州上千里(宋里),时穿在这里说涟水军今早晨发生的事。黄娥只以为理所当然,她伸手想提时穿整理一下衣服,却被时穿一手握住,时穿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递过去一个安慰的眼神,翻身上马,马蹄得得的冲出甜水巷。
承信郎是官,但是闲官,没有专门的官服。时穿身上的衣服是大将官服,只是服装颜色换上了九品官的绿衣,腰上别了象征九品官的印绶——一种小巧的方形狮子铜章。
正式的大将官服要配上范阳帽,而时穿带的是一顶圆形骑士盔,这种骑士帽在现代赛马场常见,它是崔庄团练的制式帽盔。
大将带的武器都是五花八门的,这要看大将的财力了,家有钱的大将装备豪华点,常配上倭刀长枪弓箭,装备差点的大将,有根棍子也成。时穿配的是一柄雪枫刀,这种刀是抗战期间,新四军将领彭雪枫根据俄国哥萨克的制式马刀特制出来的。
大将出去办案常常带几名伴当,时穿的伴当是两位十二三岁的黑仆,这两位黑仆背着两杆火枪一路小跑着尾随时穿,虽然骑的是脚步灵巧的阿拉伯马,并努力学着盛装舞步的骑术前进,可惜城里人潮涌涌,马根本跑不快,所以两位黑仆只是小跑就可以尾随。
穿过东门,踏上锦绣街,一百名负责锦绣街治安的花膀子已经待命。时穿也不下马,坐在马上下令:“分成两列,沿两侧街边跑步前进,………嗯,不要跑得太快,能跟上我就行。”
队伍散出去了,两列花膀子成纵队跑步前进,街上的行人对这些花膀子的出现并没有惊慌,许多无聊的小市民还冲着时穿的“盛装舞步”大声喝采,知道原因的闲汉一边让出道路,让两队花膀子跑步通行,一边冲路人炫耀:“瞧见了吗,这就是咱海州第一好汉。
早告诉你了,左斜街上的小骚乱根本影响不到这里,这条街上有百五十人巡逻呢。便是东京城内,一条街也没有如此多的巡逻人……来,咱接着谈,今年丝价跌了,一担丝我只能出……”
闲汉的话音刚落,时穿陡然勒住马缰,大呼:“止步!”
这时,时穿一行人刚刚走到锦绣街三分之二处,这条锦绣街如今基本上都是二层楼建筑了,而从时穿站立位置开始,沿街有几间四层楼建筑。这几座四层楼整条街上少见的饭馆,或者说茶馆、酒馆,反正里面做什么的都有,甚至包括卖春的。
来锦绣街做生意的客商,大商人可以进到锦绣会馆内,享受会馆的招待,并在会馆把自己的货物挂牌,等待有商人来摘牌,而后双方进入包厢商谈。这几座四层楼是仿照锦绣会馆建的,不过是用来招呼小商人的,那些小商人进不去锦绣会馆,或者嫌锦绣会馆的消费太高,便在这里仿照锦绣会馆的交易模式,进行小额交易。
如今是重阳节,登高望远原本是客人的习俗,四层楼上,沿街的窗户基本都敞着,即便客人不喜欢登高望远,那秋老虎也不是好受的。而时穿停留的位置再稍稍往前走几步,临街的那几扇窗户只开着小缝,显得……很诡异。
锦绣会馆是时穿的,这几间仿造锦绣会馆做生意的酒馆——时穿也有股份,而且是他们酒水的主要供应商。
所以时穿也不客气了,他扫了一眼那几扇紧闭的窗户,嘴角挂上一丝冷笑,用马鞭指着两队花膀子,命令:“上去查一查,那几间厢房是谁包下来的?”
话音刚落,那几扇紧闭的窗户陡然打开,窗内伸出两具大黄弩,以及无数的箭矢,在快如闪电的刹那,蹦蹦蹦的弓弦弩弦声响了起来,箭矢漫天飞舞,窗内还有人大呼:“休走了时承信。”
左斜街打架想引出时穿,目的就是为了这场刺杀。
时穿凶名赫赫,涟水军前一波打劫者全军覆没,军内想要报仇的,或者想要把打劫进行到底的人不清楚底细,便把这一切都安在时穿头上,以为时穿武力值令人恐怖,这才使得第一拨人全军覆灭……那么只要除掉时穿,接下来无论涟水军想干什么,都没有障碍了。
时穿冷笑着迎向了弩箭……
第328章 简单任务
弓射出的箭速度有多快?
现代运动学研究表明:奥运会兵乓球冠军打出的球,是射箭冠军箭杆速度的两倍以上,其大力扣出的球是箭杆速度的十一倍。
也就是说:兵乓球打得好的人,基本上都能接住箭杆。所以,古代的接箭术,并不比兵乓球技术难学。
弩的有效射程是多少?
游阜在空中俯冲而下,如果这时它拉一泡屎的话,眨眼之间这泡屎能拉出两公里既然游阜的屎射程能达到两公里,那么人类战斗的时候,为什么不抓住游阜,相互冲对方捏屎?
无它,那泡屎不能给对方造成“有效伤害”。
所以,被人类当做“武器”使用的东西,已给对方造成有效伤害为主旨。
古人懂得这个道理,拿一张弩冲古人表白这张弩仰射能射多远,古人嗤之以鼻。古人会说: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你给我讲最大射程有什么用,你当这是扔沙包玩泥巴啊?扔那么远有用吗?要讲“有效射程”腼给对方造成“有效伤害”的射程。
各种弩受材质影响,受温度与风力影响,射程并不能保持一贯。但总的来说,左轮手龘枪有效射程是万米,若是弩弓的有效射程能比左轮枪强,那人类就不应该给警龘察配左轮枪,配弩弓更好。弩这玩意,路边折一根树枝就能射出去,便宜啊。左轮枪的子弹则需要经过若干道工序,使用很多化工知识,真是既昂贵又麻烦。弹头射出去就废了,不能捡回来当柴烧。
所以”虽然现代电影、小说中常见弩箭一箭穿心,箭杆飞得比导弹还远,穿透力比贫铀弹还猛…………但那是艺术夸张,实际上,它基本不如左轮枪,没准,还不如火绳枪。
至于说到“仰射”嘛”谁规定不许左轮枪与火绳枪仰射的?既然人类许可左轮枪与火绳枪“仰射。”凭啥它们不屑拿自己的仰射距离,与弩弓、弓箭比较?
时穿会打兵乓球,打得还不错。
冷兵器时代讲究“骑兵为王。”一方面前的是弓龘弩射击速度缓慢”伤害力微弱按现代的话说,就是“止动效能”不足,不能做到令对方受一击而停止;另一方面说”就是骑兵速度一般是步兵速度的四倍,依照步兵的移动速度进行射击,常常掌握不好提前量。
时穿骑得是一匹阿拉伯马。
当那些屏蔽窗口打开的时候,时穿已经做好了准备,胯下马轻轻一个弹跳,避开了弩弓的弹道方向…………至于窗户内的弓箭嘛”古人杨兴(《说岳全传》上的岳家将杨再兴)能做到的“避箭术。”他只会做得更好。
弩弦的颤动声余音未了,大黄弩的弩矢已经扎到地下,箭杆在地面上弹跳着,旋转着;紧接着”无数弓矢纷纷落下,阿拉伯马在箭雨纷纷中,用舞步的姿态轻巧的跳动着…………于是,那些箭杆落在时穿手中。
这一刻”时穿即使是个普通现代人,经过比宋人多一千年的进化,他的身体协调能力也可以令他轻松的避过那些箭矢更何况时穿不是一般人。
霹雳啪啦的的箭雨仿佛雨打芭蕉,又仿佛是慢摇吧里的鼓声与节奏器”在这喧嚣中,时穿用盛装舞步的骑术舞蹈着”并悠然自得的用手中截获的箭杆反击着一切就像是一场演出,一场舞蹈,在轻盈的舞步当中,两名小黑仆已经摆好了姿势,冲着窗口开火了。
古人有一种礼节称之为鼓掌喝彩,这种鼓掌以三击为一拍节,三次三击为一个完整的鼓掌礼节。据说清代时乾隆下江南,见到茶馆伙计倒茶的姿态优美,忍不住拿过茶壶给随行人士倒茶,随行人员不敢跪拜透露乾隆的身份,所以以指敲击桌面,模仿三击九扣的鼓掌礼感谢乾隆皇帝的倒茶,从此之后,茶馆里茶博士倒茶,顾客都用这种礼节应答这礼节一直延续到现代。
这是宋代,宋代还是华夏,鼓掌礼还是庶民间的平常礼节。时穿的马蹄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居然仿佛是鼓掌礼,马上的时穿随着马身起伏,跳跃着,并向路边的帮衬者挥手致礼,神态轻松的活像一个宋人,完完全全是一付“宋人仪态”。
这话的意思其实是说:行动间,追求雅致以至于到了极致,表现出很“华”丽的“华”夏的风范(魏普风度),世人看了都觉得很………仰望,以至于满鞋子事后审视觉得牙痒,直骂这种典型“汉”民族的形象很“汉奸。”很“卖国贼”。
马蹄声声的间隙中,夹杂着黑仆火枪的阵阵爆裂声,这也是宋代,典型的追求创造,追求革新的华夏。
枪声中,时穿的手如穿梭,一只只分发这箭矢,窗口处不停的有人坠下。稍倾,恢复秩序的花膀子开始攻入几间包厢………,…剩下的只是屠杀时间,花膀子运用环娘最喜爱的炮仗,逐一轰炸嫌疑犯所在的包厢。等到锦绣街清理完毕,时穿前进到左斜街时,闹事的闲汉已作鸟兽散了。
码头区的花膀子首领赶来汇报:“老爷,对方有百十号人,乘船登岸,先是市舶司官员上前抽税,可他们说是渣船,漂流至此。市舶司看他们船上没有什么货物,所以退下了。而后我等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引水与卸载,那些人回答:“本没有货物,不须呱噪。”
可是进港的是大船。船上载着百十号人,怎可能毫无货物呢?百十号人来往一趟,那该多少钱?老爷吩咐查找可疑人员。这不就是可疑吗?弟兄们要求去船舱查询,结果冲突起来,……,…后来那些人抢了船出海,咱们拦阻不住,值得由他们去了。”。
花膀子首领说的话不尽不实。
首先,他的称呼不对,“老爷…”这个称呼来自白莲教,他们把首领称之为“老爷””把请示首领的活动称之为“拜爷””这时候,平民百姓应该称呼时穿为“东主”,或者“老郎。”、“纲首。”、“官人…”…,………然而,汉语言的演化就在于此,当百姓知道老爷这个词为尊称后,这个词迅速被普及当然,它在以后的演化中也迅速弱化。就如同现代某媒体获知“战略伙伴…”一词后,迅速和某泌尿医院结成“战略伙伴关系””仿佛本媒体员工不得上泌尿疾病,就不符合本单位远期“战略目标”一样。
北宋末年,伴随着白莲教的猖檄,“老爷。”这个词也迅速普及。时穿这次就是“被老爷。”了。
此外,花膀子并不是执法单位,市舶司查验了,证明不用抽税,花膀子非要再度查验,这明显有点仗势欺人………,…但这跟时穿有什么关系,他只知道花膀子堵截了涟水军的军汉,迫使他们重新回到海上。
海上有什么?海上有施衙内与时穿的联合搜索队,其中施衙内的捕鲸船,其舰首装备的“鱼炮””实际上就是火炮。如今那些捕鲸船已经学会了联合作业鱼炮打出的是带倒刺的梭镖,几艘船联合将这种梭镖打入船身,而后向几个方向拖曳,船身立刻会在海上解休,而后…,……,…
为他们祈祷吧。
海州港其实是最不适合停泊巨舰的港口,在现代海州港已经成了内陆,郁州岛成为大陆的一部分,并转而成为深水港。所以,泥沙堆积是海州港的常情,郁州岛的存在促进了泥沙的堆积,以至于适合巨舰航行的巷道很狭窄,涟水军想要通过唯一的航路,逃出众多鱼炮的围歼除非操船的是海州花果山下来的孙悟空。
“果然是个简单任务…。”时穿嘴中嘟囔着拨转马头,当他经过锦绣街遇伏的那几间酒馆时,花膀子们还在上下翻查着嫌疑者,时穿也不停步,拨转马头快速地通过驰道向崔庄奔去。
文人啊,走路的速度不能用人类的常情衡量。黄爸从九品官累迁到了七品知县,前后经历了数年宦海沉浮…,………这话的意思是说:当年与黄爸一起登科的“同进士…。”已经星散了。所以黄爸喜欢在人面前装“进士…”。刘旭刘亚之是新晋进士,黄爸觉得自己的才学,其实不比刘亚之差多少。
日进正是秋色向晚,重阳登高那是读书人的风雅事,憋足了劲打算与刘旭比个才学高低的黄爸真是一步一诗。
见到任何景象绝不放过,总要“停车向晚”,吟诵一首诗歌才肯罢休,至于那此诗词的质量嘛,时穿身为女婿不好评价,黄娥直把这些诗稿焚烧了事还嫌那些墨迹让纸燃烧不旺。
世人常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作为新科进士,遇到这样的文坛挑衅,刘旭依照惯例,也是不肯服输的。两人你一首我一首,每人作诗都像便秘一样憋个半晌,时穿都打完一架了,把整个涟水军的骨干打穿,宰了所有参与刺杀的人员,那两进士还不曾走入崔庄。
当然,刘旭也不是知名诗人,他做的诗词质量与黄爸相仿,都是引火纸的份。
时穿快马轻衣的追上两进士时,两进士已经脸红脖子粗了,黄爸自持岳丈身份,见到时穿出现,也不问时穿在城中做了什么,拉着时穿直问:“贤婿,你来评价一下,这重九登高,应该以“登高”为主旨,还是以“望远,来写意?贤婿,嗯?”。
“有啥区别吗?。”时穿眼睛望向路边。路边,正有一队送葬的队列缓缓行走着,一具白色的棺材后面,跟着一位全身黑衣的俏媳妇,正在哀哀地哭着。从送葬的队列看,丧主很年轻,没有男丁承继棺材后面没有揍瓦罐的人。
第329章 远方的兵变
这已经属于崔庄的范围了,厢军修好的路面全用青石板与水泥铺成。
这几年崔庄发展越来越快,今年因为道路通畅,平常大路上货车来往不断,大量的加工品被吃进吃出,崔庄的小商品加工技术逐渐传扬,附近的小贩们都喜欢到崔庄定制货物,或者采购崔庄的出产。然后通过海运送往全国各地。
快接近崔庄时,黄爸已经感觉到这里气氛与别处的同,路边的村民,衣服至少是整洁的,脸上带有吃饱喝足的红润,与此同时,黄爸还记得沐阳城的情景衣衫褴褛的路人,脸上都带有营养不良的饥色。看来去年的大寒与大旱,终究给乡民带来了深重伤害。
不过,对面的送葬队伍还好,丧服很整洁,虽然走在路上,哥哥显得灰尘仆仆,但总的说来他们脸色没什么饥寒的样子,就是有点过于轻松,哀伤少了点,显得,很平淡…………那孀妇既然在崔庄附近活动,那么丧主一定是附近人士。从那小孀妇哭而不哀或许可以猜侧,小两口的感情,似乎并没好到哪里。
“死者为大”是习俗,时穿带着车队回避到路边,看着送葬的人擦肩而过,隐隐听到了几句片言只语,等这一行人走远,时穿俯身跟黄爸;刘旭说:“是老虎,据说丧主被老虎所伤,抬去崔庄医治,而后不治身亡。”
黄爸马上接过话题,询问说:“重九登高乃是习俗,崔庄沿途的路人已经够多了,可我沿途却没见到出游的举子,难道一只老虎就把他们全吓跑了?”
“所以。”时穿调侃着回答黄爸与刘旭刚才的问题:“今年的重九登高诗,老虎才是主题。”
听到的人都大笑起来,包括坐在车里的蓉娘与茂哥。
这个时候,海州城内时穿遇刺事件发酵起来,时穿走后,蒙县尉带着衙役匆匆赶到作案现场参与作案者虽然没有一个活口,但现场留下的两具大黄弩,却让整个事件顿时性质不同了。
大黄弩是管制兵器,在冷兵器时代,这种武器就像是核导弹一样即便是军队也不能随便接触,平常都是锁在库房里严加守卫,但现在两具大黄弩却来到海州,教到了锦绣街的酒馆。
每具大黄弩上都有编号以及出产日期,这两具大黄弩上的编号被迅速抄录下来,紧接着,现场被封锁了,蒙县尉带着衙役仔细勘察了现场稍后,海州府传来的消息证实:这两具大黄弩不属于海州军方。
消息传到府衙,府衙顿时一片混乱,这时候恰好重阳节假期,当官的都去做“醉翁之游”了府衙的属吏不知如何是好,唯有快马向淮南东路的路府急报,但这头官员们才把报信的使者送出去,一艘才进港的船只慌慌张张的送来一个消息:涟水军兵变。
据说昨日夜里涟水军不稳,军汉们闹着要求全额发饷,今日临晨军汉们求见军监,被军监拒绝恼怒的军汉们随即冲进军监府,将府内男女老少屠杀殆尽。稍后镇龘压兵变的军队开进,将军监府内的兵变士兵斩杀,然而,军监府的奢华引来镇龘压士兵的掠夺哄抢,当时在军监府指挥镇龘压的将领喝斥哄抢的士兵,反而被士兵杀死,随即,兵变不受控制的扩大了,等到了中午,军中军官都被士兵杀死,不受束缚的士兵开始走龘上街头,杀戮抢夺市民财物,纵火焚烧铺面,而当地官员要么被杀,要么失踪,整个涛水县已经成了人间地狱。
报信的船只来自涟水县附近的金城镇,这艘船是盐船,属于驹山盐场,刚送盐到涟水军交害,打算沿涟水返回海州,原本是要顺路捎带一批货物的,但船只夜宿期间就发觉士兵彼此串联,等清晨的时候,见到涟水县火起,盐船再不敢停留,几船人合并在一起,驾着一艘空船窜入河道,一路北逃。
驹山盐场全盛时代曾利用已有的小河渠,修了一条简短的运河通向沐阳河,再通往涟水,盐船由涟水再转送大运河,这条小运河属于盐场私有,便称作“盐河”这也里将是后世准盐的主要运输路线。
盐河主要用来通行盐船,但河渠水流并不畅快,所以逃亡的盐船进入沐阳后,立刻顺流而下进入大海,在沐阳入海口甩开盐船,搭乘了一艘捕鲸船,急速进入海州报信。
据说,盐船上的船工见到捕鲸船时,几艘捕鲸船正在沫阳河入海口联合围捕两艘海盗船。据捕鲸船上的水手说,这两艘海盗船在海州附近打劫了他们的同伴,他们从海州一路追到此处,还不容易将海盗们堵在入海口的浅滩…………当然,这个细节,海州府衙没有在意。海上捕鱼纠纷,由此造成的双方争斗,只要不在官府眼皮底下进行,官府基本不会理睬。
涟水军与海州近在咫尺,涟水军兵变的消息,使得沐阳县、海州县震动,吏员们纷纷寻找游山玩水的主官,期盼主官回去主持大局,与此同时,闻风而动的百姓开始向自认为安全的地方逃遁,云台山区、白虎山区,以及武装力量强大的崔庄,都是他们的首选………
这个时候,时穿已经回到了崔庄”这个时候,沐阳以及涟水附近的百姓已经带着仅剩的财产开始向海州方向转移,大路上全是涌动的人潮,他们都在向山区与崔庄进行向心运动。
这个时候,天色渐暮,涟水县的大火越烧越旺,映红了整个天空:这个时候,沐阳县的小吏正挥汗如雨的在大路上奔驰,准备召回自家的知县老爷………
安顿好两位官员及其家眷之后,墨芍引着黄家母女前去参观女学,以及倒览村子的情况黄家的几位庶子庶女以及妾室,将在崔庄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他们迫切想了解熟悉环境。而王氏也想着多了解一下姑爷的底细所以不嫌劳累,兴致勃勃随墨芍出门,满村转悠。
这个时候,崔庄的炊烟渺渺升起,富足的崔庄呈现出一种悠闲地慵懒。重九过后,秋播已经结束,大多数农民等待窝冬,这一年他们日子过得挺满足的,经过厢军整年的奋战,崔庄及其附近的村落都已连在一起,而崔庄就像是蜘蛛网的中心一样,向周围辐射出许多道路。
道路通畅代表着货物流通速度快”去年大寒大旱,海州作为天下六大茶市,茶叶贸易因为茶树得冻死而调敞了许多”官府眼看就要少收很多市易税了,崔庄却顺势崛起,填补了官府税收空白。在这种情况下,官府对崔庄的行为也多有纵容,不仅默许了崔庄扩大团练,以及扩大团练作坊”连衙役们也很少来骚扰了,差役也往崔庄派的少了,这意味着崔庄的傍晚,绝大多数村民都能在自己家中跟家人一起吃饭。
黄爸在路上观察的的情况,其实是今年绝大多数中原百姓的生存状况”大旱之下,许多人吃不饱,开始卖儿卖女意图度过荒年。对比他们的生活,每天都有新作坊开业、每天都有人拿着大把铜钱堵着门要货的崔庄百姓”实在没什么可抱怨的。
因此之下,每到夜晚整个庄子都显出一种心满意足的慵懒。
这个时代,大多数城市夜晚都是黑暗的,唯有宋朝的城市每一有宵禁”因而被称之为“光明之城”,崔庄跟大多数宋代城市没什么两样,因为这个村庄还是全国蜡烛批发中心、小商品加工中心”因而显得更明亮。
经过整修的村庄道路两边,点燃着如同锦绣街一样的路灯,将整个村落照的如同一个夜空中的星星。同时,锦绣街的路灯因为偷窃与损坏不断,灯的外形以简单实用为主,而崔庄内都是自己人,时穿管束的更严格,所以村中的路灯显得更精致华美。
这璀璨的不夜城,自然引来夜生活的丰富家中有小作坊的人家,常常在门口放一盏提灯,提灯下摆张凳子,凳子上放一下自家制作的小商品。夜宿崔庄的客商喜欢提着灯闲逛,逛到哪家门口,觉得对方做的货物满意,则叩响门扉进去商谈。崔庄小作坊的大部分订单,都在这样的夜晚下完成。
闲逛的人多了,各种小吃小买卖也多了,这里有零散的挑货担走街串巷的小吃,也有专门卖吃食的美食街,当然,也有绮门卖笑的勾栏女子,丝竹弹唱的卖艺人。还有夜不归的小童,在打谷场上玩着蹴鞠、磨合罗、陀螺,以及跳绳等等游戏。
崔庄的打谷场很特别,有平整如镜的水泥操场,也有坚实的泥土地,还有沙土场,当然,他们无一例外的都很平整。这座打谷场就是崔庄“鬼市(夜市)。”所在地,但鬼市的摊位都围绕打谷场边缘排列,中心空地反而禁止摊位入内。
摊位上点燃的灯火让打谷场一片光亮,不归的孩子们就在这片灯火下嬉戏着,他们玩的大多数游戏,黄家那些女子都知道,但在沙土场上,正在进行的一种叫做“足球”的游戏,却是闻所未闻。
“这是五人足球,我家郎君称之为“室内足球…””墨芍梳着夫人的发型,指点着场中正在凶猛拼抢的孩子说:“这游戏最初是在学堂里出现的,后来团练学了去,拼抢变的更凶狠。但这还不是狠的,团练还有一种游戏,我家郎君称之为“橄榄球”那是一种拨盔戴甲才能玩的游戏,每场游戏就像打仗一样,厮杀的几位惨烈。”。
稍停,墨芍扫着黄家几位庶女与庶子,用“这些不值得一提。”的语气,轻描淡写的说:“我家学堂有好多游戏,都是哥哥想出来的,最早这些游戏都用来给环娘玩耍,后来哥哥说,要让大家在游戏中学会尊重规则,学会与人相处与竞争。”。
墨芍说出最后两个词时皱着眉头,马上她又坦诚说:“这个词我也不懂,大约是说:要教导人敢于拼抢,敢于去维护自己的利益嗯,俺哥哥平常的交代,大约是这个意思。”。
墨芍如今才十六岁”也就是一个初中生模样。这样的一个小女生,穿着大人的衣服,梳着大人的发型,皱着眉头作出一副老成样,一本正经的说着大家同不懂的话,却引得听众不断点头,做出一副“我明白了…”的表情。
他们真的明白了吗?
这个时候,时园内已经摆好的晚宴,崔庄学堂内两位时姓教授,以及团练内两位时家教头赶来作陪。刘旭是来选弟媳的,席间不免要把时家女娘叫上来看看,对于这些女孩的相貌”刘旭没什么可说的,他早就听说过传闻,拐子看上的这群女孩个个都是小美人。而女孩们的才学嘛……,时穿编写的《女四书》,如今通过王彦章之手,正在官宦中偷偷流传,看过的人都说,那套书很发人深省。真能把那套书学会,管理一个家应该不成问题。
“都好”,刘旭事后评价说,想了想,他又补充:“哪个都行,随便时兄选择吧。…”
其实,女人之美在于动态。大多数美丽的女人,只坐在那里,你会觉得春兰秋菊各有独特的韵味,但是她们行动起来,展示自己各自的性格,那就决然不同了。有些女人坐在那里,你会觉得她有股冷艳之美,但等她一开口,就会觉得那是一种奔放的拉丁美。
桃花观的女人,都是拐子选出来的上品,而桃花观其实是拐子的调傲基地,大多数女孩已经在那里被磨去棱角,按照拐子的愿望打造成各个类型的美丽可惜拐子的调交被时穿打断了。
虽然如此,那段经历终究给女娘们留下深深烙印。拐子们非常善于发掘女性魅力,他们制定的女娘发展方向,也在潜移默化的影响女孩们。经过最初的痛恨交加之后,大多数女孩还是醒悟过来,自觉自愿的按拐子制定的调傲方案,打造着自己的魅力刘旭所见到的,就是她们做出来的半成品。
其实,单纯论到美丽,论到静态之美,粉妆玉砌的环娘反而是女孩中最耀眼的。才岁的她展示出的那股娇憨,那股率性,以及假痴不癫中流露出来了的狡黠,都令人忍不住痛爱、宠爱而在这些女孩当中,黄娥展示的知性美,那种从不用人教诲,总能有眼色的替你弥补一切遗漏,横心把你伺候到牙齿的休贴,大约也是懒男人,或者宅男的最爱吧………当然,她那种细心,对某些人来说或许是一抹刀锋,让人很不自在。
而墨芍之美,在于大姐姐型的琐碎她虽然年纪小,可是现在已经向御姐型发展,在时穿面前尚未表现出什么,只是偶尔露出如御姐般对的渴望。但在其他姐妹面前,墨姨娘现在已经完全堕落成一个大姐姐了,她在崔庄以时穿的代言人自居,觉得照顾好妹妹们,看好时穿的家,就是自己的全部人生目标,于是,那些姐妹们遭殃的…………
刘旭见过了环娘,见过黄娥,也接触到了墨芍她这种类型,大约就是古代所谓的“淑女”吧再看其余的时家女孩时,已经进入审美疲劳了。再说,酒席上匆匆一个行礼过场,能看出什么?所以刘旭决定把选择权交给时穿…………有那几个女孩珠玉在前,其余的女孩想必也不差。
接下来的宴席,宾主双方都很满意,酒好菜好心事已了,刘旭与黄爸将注意力转移倒诗词比赛中,路上时穿不愿评价两位的诗词,这两位觉得时穿可能在这方面才学不够,于是不再强求时穿评介,两人在宴席上你一首我一首相互不服气,进而发展到相互斗酒。
时穿家中的就可不是淡酒、水酒,那是五十度左右的高度酒,拼酒的两个人几杯下肚,诗也做不成了,舌头都大了,时穿到因此躲了清闲,接下来,自然是把两位醉汉搀进屋内休息,等墨芍领着在小吃摊上吃饱喝足的黄氏母女返回的时候,只见时穿坐在小院内,极其郁闷的自饮自酌,嘟嚷说:“都说李白斗酒诗百篇,怎么三杯下肚路都走不稳。”
墨芍抿着嘴笑了,王氏赶紧问:“贤婿,官人他还好吧?”
时穿微微撇撇罪,回答:“秀娘领着岳父大人安歇了,岳母大人也请安置吧。”
这句“岳母大人”总算是乘着醉意说出来了。这让王氏很满意这趟远行。真是心中想的都得到了”近两万贯的聘金让她手头宽裕,几名庶女留在崔庄,今后不用担心嫁妆了,至于女儿………蓉娘以后出嫁,恐怕也要这位女婿多照顾。
;王氏满脸堆上笑,回答:“贤婿乃是武人,自然酒量大,我家官人书生一个,酒吃多了,明日恐怕爬不得山了……,,贤婿也早点安置吧。”
院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喧闹声,墨芍瞥了一眼外院,时穿淡然地回答:“恐怕是凌飞回来了”墨芍,你先送岳母大人回去,顺路叫凌飞那小子进来…………”
不一会儿”墨芍领着笑眯眯的凌飞走进来,时穿指点着旁边一张椅子,说:“坐。”
凌飞不敢坐,先拱手汇报:“师傅,白虎山庄的人都在准备车马,打算明天去码头上拉鲤肉。我回来的时候,宗子时灿已经回来了,他说婚礼办的不错,他亲眼见到三位姐妹进了洞房,这才返回的。”
“嗯。”
“还有,宗子当时就陪着崔姑娘去了罗家”将猪姑娘安置好之后才返回,师傅放心,罗家的人见到宗子出面,什么话也没说就让猪姑娘进门了。崔姑娘留在白虎山,还说明因去拜访猪姑娘。”
时穿许久没说话,就在凌飞打算告辞的时候,时穿开口了:“刘旭已经见过我家姐妹,接下来要去接受那五千亩土地,你去,我给你500杆火枪,稍后再给你1000杆。
刘家许诺给我们一座靠近云台山东麓的僻静山庄,你也是火器世家,就用这些火枪帮我训练五百火枪龘手。”
凌飞沉默片刻,答:“这一去怕是要一两年的工夫。”
时穿点头:“你不是要成家吗,就在沐阳成家吧。沐阳知县是我们的人,最大的地主也是我们姻亲,你把老婆带去哪里,一年之后带着训练好的火枪龘手回来。”
凌飞再问:“那此火枪龘手,兵员从哪里来?”
“从崔庄带一百团练去,还有,如今到处卖儿卖女,咱再收养一百名幼童,这个,你在沐阳做吧。海州这里毕竟富裕,流民多数进入厢军,还是沐阳闲散流民多,你挑选十五六、十七八的男丁一百多到两百名,进行火枪训练,练好编入军中,淘汰的我送到船上。”
“好得。”凌飞拱手。没走几步,凌飞又停下脚步,狡黠的问:“师傅,我成婚你送什么贺礼。”
时穿笑骂:“滚,师傅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凌飞欢喜的在空中翻了个筋斗,一路蹦跳着跑出去了。他一走,墨芍便挨近时穿,贴着时穿的身子,撅起嘴说:“哥哥吃什么酒,予我吃一口。”
一股让人沉醉的淡淡清香味道飘入鼻里,这是时穿作坊里新出的亲莉花香水,时穿一低头,视线正好对着她的前胸,昏暗的夜色下,两个丰满浑圆的间挤出的深深乳龘沟清晰可见,在灯光下闪耀着动人的雪白光泽。
时穿乘着醉意一把将墨芍搂在怀里,喝了一口酒,也不咽下,伸嘴向墨芍吻去,那张小小红唇柔软鲜嫩,丁香小蛇试探的伸出,幸福地从时穿口中取用美酒。
秋末的夜晚,天气凉爽,夜空中飘荡着闪闪的萤火虫,仿佛一个个提灯幽会的恋人。时穿伸手模上那稚嫩的胸器,手中的丰腴,弹性与滑腻的肌肤,无不在向他诉说这对宝贝的美丽。
掌心中感觉到两颗粉红色的小凸起逐渐坚硬,娇嫩的样子十分惹人怜爱,时穿忍不住一口吃了下去。疯狂的亲吻,急促的喘息,香甜的休香,更有缠绵的妩媚,这一切挑起人的原始动力与。
“院子里…………不成的。”墨芍细碎的轻声呢喃。
“那就去屋里。”时穿伸手横着抱起墨芍,向屋内走去
第330章 简单要求
清晨醒来,右侧的墨芍依日沉睡如故,不知道在做什么梦,她的嘴角含着微笑,眼角、唇角的肌肉全是放松而舒缓的,青春的朝霞映照在那张美丽脸孔上,呈现出晶莹的神采,像极一滴挂在玫瑰花苞上的露珠。
咦?她那双如扇般的睫毛下怎么有一滴晶莹的露珠?难道她还在伤心?
睡梦中,她柔嫩的小嘴微微动了一下,轻轻吐出丁香嫩舌湿润一下嘴唇,那舌尖滑过唇缝,柔婉动人。她略略蹙眉,檀口轻启,那整齐洁白的贝齿像贝壳一样的嵌在嫩红的柔唇上,唇畔沾了一丝她口中的香津更显得娇艳欲滴。
时穿缓缓的靠近她的粉嫩脸庞,闻着她吐出来的气息,那是一股无比诱人的女人体气,时穿突然好想吻一下那红嫩的小嘴,但他回头望了一下天色,终于咬着牙爬起身来。
等凌飞赶到时穿这里时,几个长条木箱已经摆在院中,时穿已经收拾好自己,他穿上了大将官服,腰上挂着腰刀与手统,指点着院中几个木箱说:“这是你要带去沐阳的火枪,你轻点一下,然后去挑人,等过两天刘旭的弟弟到了之后,你带着人手与火枪,跟他一起回沐阳。”
凌飞笑着问:“师博,今儿你们不是要登高吗?最近又是老虎又是流匪的,不需要徒弟沿途保护吗?”
“你留在这里,城里昨日那起案子大约要发醉了,今天他们会派来人,或许是找我,或许是找黄知县。如果是找黄知县,那你就要提前动身,护送黄知县回沐阳,去准备吧。”
“昨日,什么案子?”凌飞诧异的问。
城里发生的刺杀案,时穿处理完之后就回来了,同行的黄爸与刘旭并不知情,当然,昨夜赶回的凌飞也不知情,时穿把昨日的事情简单交代一番,继续说:“现场发现了两具大黄弩,想害我们、又能拿出大黄弩的唯有涟水军,回头等县里派人来了,你装什么都不知道就行。”
“我本来什么都不知道。”凌飞抱怨一句:“师傅,这样你还要出门登山?要不,多带几个护卫?”
时穿摇头:“白虎山虽然不同与崔庄,但那里终究还是我的宗族,整个一个村落大多是我的族人,我去哪里还能有事发生,那真是……”
凌飞想了想,赞同说:“也是,那……师傅,我去寻人手了。“
因为今日要登高,黄爸及刘旭两家人起得很早,刘旭的新婚妻子知道刘旭转移目标,不是给自己而是给弟弟求亲之后,态度越来越亲切今后两家就是姻亲了,借这个机会提前熟悉时家人才是正理。
刘旭的妻子是商户出身,最擅长银弹攻势,早晨伺候他们起居的仆妇们都得到了厚赏,相比刘旭家的慷慨,王氏倒有点小气了。
不管怎么说,在太阳跃出地平线不久,两家人算是浩浩荡荡动身了。
通往白虎山的路已经修缮完毕,硬化的路面令马车走得很快,这条路两边的行道树,是大宋诗人最喜爱的樱花树,所以这条道又被称为樱花大道。樱花大道全粒里(宋代一里约500米),沿途布满了歇脚亭…………当然,这些亭子也是出于时穿的恶趣它们全是水泥巨石结构的。
十年前刘行的《营造法式》是在两淅工匠喻皓的《木经》的基础上编成的,可惜,以上两本书依日是经验主义的作品,它们收录了不同的建筑模式,告诉人怎么做却没告诉人为什么这么做。时穿很恶趣的写了本《营造法理》,书上专门告诉人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比如“斗拱”、窗子上下横贯两柱间的称“上串”、“腰串”、“下串”等,这些向来被当做装饰物的东西,时穿却细致的指出它们的作用平衡建筑中心,抗风阻、抗震功能,并给出了相应的计算公式。
拿了这三本的的鲁大三人,这几年逐渐在实践中摸索学习,因为时穿在书本里教的是方法论,所以只要识字,基本上按照书中记述的实验方式,自己进行一些小试验,就能在试验中学会基础的建筑手段。而所谓实验是什么,就是一些单独的小型建筑。
时穿很恶趣的在书里记述了多种建筑风格,有典型唐宋建筑,也有地中海式建筑,阿拉伯建筑,拜占庭建筑等等,唐宋建筑形状又按地域分为南派北派等等,樱花大道建成后,沿路需要承建的歇脚亭正符合实验需要,于是,这些小亭照例由三星班承揽。
二十一里的路程,两里一亭,总共需要十座亭子,三星班就在这沿路试验了十种建筑风格,充分展示了自家拥有的多变的设计力量。当然,被时穿教出来的徒弟,也不是做了好事不喜欢被人知道的家伙,每座亭子建成后,文人墨客题匾命名,三星班总要在亭边立上一块石碑,写上承建商的名头,于是,随着这十座歇脚亭的建成,三星班越发名声赫赫。
但满路樱花,以及风格各异的雅致小亭,还不是成就樱花大道的主要功臣。樱花大道最令人心动的是那些尝酒摊。白虎山时家包下了一座山谷,准备种葡萄酿酒,葡萄苗的培育需要一段时间,但酿造酒坊的建设只需人力就够了,空有酿酒坊的白虎山时氏,在时穿的建议下也不愿闲着,他们收购果酒钻研酿酒技术。
山野中的果子有百万种,依此酿成的酒五花八门,为了寻求最佳口感与配料比例,樱花大道沿途的十座歇脚亭就成了时族的展台,他们把自家酿出的酒拿出来免费供路人品尝,顺便询问路人的意见……当然,一些配酒的吃食还是要收费的,不过价钱很便宜。
这种免费品尝美酒的招式吸引了不少闲汉,渐渐的,文人雅士贪恋路边的美景,当然,他们也贪恋路边的美酒,闲着没事的时候便把樱花大道当作一个散步的好去处,走累了路边歇歇,喝几杯免费的果酒,胡乱说几句品鉴的话”也算是人生一乐。这使得原本荒僻的白虎山地区,开始变的有了人气,而白虎山谷虽然还没把葡萄种出来,善酿酒的名气已经传遍海州。
“樱桃花下送君时,一寸春心逐折枝。别后相思最多处”千株万片绕林垂……”既然是出来游玩,路边的美景每一处都不同…………嗯”重要的是每一处亭子内,让人免费品尝的美酒都各有千秋,这一行人自然逢亭必歇,逢酒必尝。文人喝多了就喜欢吟诗,眼前,黄爸就端了一碗酒吟诵起来。
“这是唐代元镇的诗…”刘旭很鄙视老前辈的盗贴行为。
“樱花落尽阶前月,象床愁绮薰笼。
远似去年今目,恨还同。
双鬟不整云憔悴,泪沾红抹胸。
何处相思苦?纱窗醉梦中这是唐后主的词。”黄爸从善如流的加上了原作者。随即,黄爸鄙视的看着新科进士刘旭:“你来一首?”
时穿突然吟唱起一首歌来”这是日本民歌《樱花》:“生命中最美丽的海”一簇簇的歌声,一朵朵的期待。,花开时来,花落时也要来。/因为,/有许多故事,/开始动人,结局更可蕊”
“这是什么诗?”刘旭皱皱眉头。
宋语跟日语很相近,这时候日本正在竭力靠拢宋国,日本女人常常渡海来到宋国,追求一夕之欢”怀孕后返回国内这叫“度种”。生下来的孩子则被称为“华族。”男孩将被公卿收养,女孩嫁入公卿之家。此时日本国内以学习唐宋语言为荣,现代日本人把这称之为“衣冠唐制度,礼乐汉文章”。
刘旭能听懂这种模糊宋语,但这种日式排句,似乎不符合宋人的欣赏习惯。
时穿正琢磨怎么回答,一个吟诵诗句的声音解了围,只听路边一个读书人模样的汉子高声吟诵:“梅花谢后樱花绽,浅浅匀红。试手天工。百卉千葩一信通。余寒未许开舒妥,怨雨愁风。结子筠笼。万颗匀圆讶许同。”
吟诗之人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身边还有另一位同样年纪的年轻人同行。他一边吟诗,一边用充满鄙视的目光看着这三个只管喝酒,盗贴前人诗句的貌似现任官员。他这首词做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完全有资格嘲笑盗贴者。
“咦,此何人哉?”黄爸与刘旭对此人的大才已经佩服得五休投地,才子呀,这词做的…………别说我喝了酒,就是我不喝酒也做不出来呀。
“赵师侠,字介之,太祖子燕王赵德昭七世孙。”时穿低声念叨。
这个人有名,不是因为他的诗词与才学,而是因为他在《东京梦华录》上题过跋。而后者是研究宋代民情的主要参考书籍。
“燕王赵德昭子孙,不是居住在新涂(今江西新干)吗?”听了此人诗词,黄爸与刘旭先是上前搭讪,按照文人之间的礼节彼此寒喧着,等轮到介绍时穿了,时穿高声这样说。
什么,燕王子孙…………黄爸刘旭被吓了一跳。然而,让他们更吃惊的是赵师侠便显得很淡然,他平静的回答:“陈年往事,还提它做什么…………来,我给诸位介绍,这位是舒王,恩援承事郎,王宜之。”
承事郎这官衔与承信郎平级,都九品。
一位王爷头上顶着九品官衔,这在宋代不奇怪此人是王安石玄孙,舒王的爵位是从王安石那里承继过来的,只是一个虚衔,承事郎则代表朝廷给他发的薪水九品官薪水。
此人的父亲,前任舒王一辈子也只做了个实职九品官一主管盐储仓库。
在宋代,爵位并不是作威作福的保障,在这个时代,爸爸是王安石,还比不上爸爸是李刚牛叉。
“海州时长卿,我听说过。”王宜之笑着寒喧:“你编的那几本女书,虽然褒贬不一,但总的来说是教人学聪明的,女子学了”令家业兴旺倒是可以预期。”
“那当然呢。”对方交往的都是王爷级别的家伙,刘旭黄爸神态更恭敬。但刘旭听到王宜之的话题,心中的得意都快溢出来了,他忍不住插嘴:“我刚刚替家中幼弟求骋时家女娘……嘻嘻,幸而得获许可。”
“恭喜恭喜。”赵师侠王宜之一起拱手”随即,赵师侠回答:“在下偶游海州,听说樱花十亭各具特色,忍不住过来游玩……时兄这是出门登高吗?”
赵师侠是个喜好“奇巧淫技”的家伙,他关注的不是科举文章”作为一个宣贵闲人,他对市井百态比较有兴趣,要不然他不会在《东京梦华录》上题跋。对于这样的家伙”时穿毫不忌讳,他略作羞惭的回答:“惭愧惭傀,胡乱摆弄的东西,没想到入了方家法眼。”
赵师侠的眼睛陡然瞪大了:“我竟不知道,这居然是承信郎的手笔。”
“是我徒弟的。”时穿谦逊的回答,马上又补充说:“都是我教的。”
“真是,很………。”赵师侠费劲的琢磨一个词语,来表达自己眼下的心绪。王宜之觉得不必费劲了,他马上打圆场:“承信郎出行的目的地在哪里?”
按照文人的习惯”这是在要求同行。
时穿赶紧招呼:“我等要去白虎山,顺便浏览一下白虎山葡萄谷,两位贤弟有空吗,同行同行。”
王宜之顺水推丹:“叨扰时兄了”听说白虎山擅长酿酒,此去白虎山,正好品尝哪里的百样佳酿。”
樱花大道的免费酒为什么吸引人,因为这酒市面上找不着一他们不对外卖。而不对外卖的原因是”时穿还没拿上酒牌。宋代的酒税很高,葡萄酒酿出来之前”时穿不想白白纳税,所以他没去拿酒牌。这也意味着白虎山酿出来的酒不能对外销售,想喝,你只能来樱花路边免费品尝。
樱花路边那此未成熟的酿酒技术,已经让酒的品种令人眼花缭乱了,那么白虎山庄都有哪些酒……酒鬼们想到这个念头,口水都止不住了。
可惜,白虎山庄现在并不对外开放,而且因为不安全因素太多,白虎山团练盘查的格外严格,一般人都进不了村子,现在有时穿这个带路dang,那还有什么说的两位王爷一块走。
有了两王爷随行,速度加快了许多,接近中午时分,一行人进入白虎山庄范围,时穿目光立刻被半坡上的一间屋子紧急焊住。
那处屋子并不华贵,只是普通一座民居,但惟有屋前修着一座半完工的宽大门坊,这是进士牌楼,白虎山的进士唯有一家。
黄爸没注意到时穿的异样,踏入白虎山庄前,他还在感慨:“我看沿路百姓似乎生活差异很大,自崔庄走出来,越离崔庄远愈穷敞,到了这白虎山下,似乎略略好一点,但也好不到哪去,瞧,这座进士门第,居然修了一半就停工,这是怎么回事刁”
时穿心不在焉的回答:“最近几年海州城一直不平静,最初,桃花观事件爆发,拐子游荡在城外,城里安定不下。到了年尾教匪叛乱,大量流民入境,再加上去年冬天特别寒冷,夏天又特别干旱,所以大家的收成不理想,虽然朝廷为此减免了赋税,但县里州里要供养大量的、由流民编制的厢军,钱粮上自然紧巴了点。
再说,今年因为冬天的寒冷,许多茶树都冻死了,茶叶的产量也少,官府税收少了许多,而茶商们多有倾家荡产的,逢年过节例行对流民的周济也少了,所以民间有点凋敝。”
黄爸紧着问:“那么白虎山与崔庄怎会略好点?难道这两处未曾受灾?”
时穿回答:“那是因为今年崔庄与白虎山开工的工程多,这两处雇用了大量流民,还因为修路雇用了大量厢军,军人多了,闹事的就少了。附近青壮如果手头紧吧了,随便去那处工地作坊打一点工,也能挣点小钱以糊口……农民啊,是最温顺的,只要锅里有口吃的,绝不肯背井离乡。”
黄爸看时穿说话时心不在焉,便顺着时穿的目光眺望过去,同行的赵师侠与王宜之、刘旭也察觉了时穿的异常,他们望向进士牌坊,用手里的折扇拍打着手心”笑着说:“想不到这里也出了一名进士?只可惜………怎么,村里出了进士,难道村民还敢阻止人修牌坊?”
时穿冷笑起来:“村民倒不曾阻止,只是他家没钱了。”
两位王爷听了这话,觉得时穿似乎与这事有牵连,赶紧低头不语。而黄爸也不好开口,唯有刘旭纳闷的摇头:“中了进士”自然有投充的人过来,怎么会没钱?再说,村中出了个进士,也是村子的风水好,村民应当巴不得建个牌坊炫耀。那进士家中没钱了”难道村民不愿赞助?进士耶,村民这般给人难堪,难道不怕以后他做了官”为难村民?”
时穿哈哈大小,笑的很放肆:“我倒不知道,进士修不起牌坊,原来使全村百姓的错!刘兄只要反过来想一想:整村百姓都不愿帮助这位进士,他的人品又如何?”
王宜之一敲折扇,插话:“确实”我走南闯北,从不曾听说过这样的事情,真是……”
这个时候,王宜之已经看到残缺的牌坊下站了一位妇人,她青帕包头一身青衣,身上没有什么首饰,只有胳膊上吊了一对臂白臂嘲这种首饰其实是干活的辅助工具,如今这对臂嘲正用布条吊起两端的袖口,露出白生生的嫩臂,这对嫩臂上有一些微红的擦划痕”让人看了只觉得睢心。
这样美好的胳膊,长出来不容易啊,怎么就不知道心痛呢?
臂嘲垂下的绳索将袖口扎得很紧。那女子长相秀丽,她像一座雕像似的站在牌坊下,一手搭着凉棚,看着逐渐走进的时穿”很有点望穿秋水的感觉
队伍中随行的时氏族人,看到牌坊下站的这位妇人远远的拱手,他们态度恭敬,但却没有出声打招呼,而牌坊下的那位秀丽妇人也没有回复众人的礼节,对这种失礼行为,同行的时姓族人好像没有察觉,很平淡的放下行礼的手,随着时穿一声咳嗽,团练们立刻散布开来,他们小步绕开牌坊,在牌坊周围组成一道人墙,摆出警戒的姿态,同时用身体屏蔽了四处。
王宜之赵师侠等人被团练的动作吓了一跳,而刘旭马上赞叹:“果然是记练有素啊,都说崔庄团练强悍,你瞧瞧,令行禁止的…………”
操练得好有什么用,不能上阵那就是“队列团休操”表演而已。不过,这时候时穿不想纠缠这个问题,他翻身下马,大步走到牌坊下,高大的身躯半弯下来,态度很柔和的问:“猪姑娘,大白天的,待在这里做什么…………哦,我已经派人去徐州接罗兄,听说罗兄盘缠用尽,被困在徐州。好在徐州离这里并不远,没几日罗兄就能回来了。”
黄爸有点疑惑,他看到牌坊下那妇女水汪汪的眼睛瞅着时穿,心里隐隐有点不舒服,马上重重的哼了一声,但此时的时穿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他两眼中只看着猪素珍。
牌坊下的猪素珍嫣然一笑:“长卿把我当成了孟姜女、望夫石了,我在这里绮门眺望,可不是期盼夫君回家的。昨日崔姑娘把我送过来的,我知道几个姐妹出嫁,原想着总算姐妹一场,大约……可惜我这身子不祥,也不敢前去祝贺,只好站在这里替她们祈祷祝福,
唉,幸运如她们,有长卿兄在,怎样也不会像我,落得如此境遇。”
在团练堆成的人墙中,时穿左右打量了一下,人墙外,王宜之起师侠,以及黄家刘家家眷都好奇地望着这里,黄爸还在低声与王氏说着什么。
人墙前方是牌坊,牌坊后面是罗家门户。时穿小心的问:“猪姑娘近日过得可好?”
楮素珍福了一礼,笑意盈盈的回答:“我很好,不吵不闹不炫耀,不说委屈不提冤枉……婆婆与小叔自去了城中后,倒也不曾再胡闹,后来小叔娶了亲,听说长卿做生意赔了本,我陪嫁的那几个店铺血本无归,便又变颜变色的作弄起来,我昨日回来,他们虽不再指派我做这做那,可总是没有好脸色。
唉,奴家这样已经很满足了,总算是有了喘口气的工夫。比起过去,已经是天上地下之别了。”
稍停,猪素珍又皱了皱眉头,小心的问:“罗望京怎会盘缠用尽,困在徐州呢?你打听了没有,究竟是怎样情况我年前送上京师六百贯钱,这才几个月的工夫,怎么可能花的一干二净?”
第331章一个极品的催生过程
这个时候,黄爸与王氏的私语已经结束,他走到刘旭身边想说点什么,而王宜之与赵师侠这两位王爷已被好奇心挠的心痒难耐,他们走进刘旭,抢先开口:“这是怎么回事……刘兄,那女子是何人哉?”
海州第一才女,刘旭怎能不认识,当初他考科举的时候,褚素珍就站在贡院门口给举子送行,他记得这为艳丽的才女,当时的褚素珍美丽的仿佛耀眼的太阳,让人睁不开眼睛,让人无法呼吸,更让人不想离去……可如今荆衣木钗的褚素珍就站在牌坊下,望穿秋水——那阵阵的心痛,让刘旭只想呐喊!
怎么能如此侮辱才华?!
刘旭捂着胸口,痛彻心扉的回答:“海州第一才女褚素珍。”
“什么?就是那首‘萧萧江上素樱春,做弄许多愁。半竿落日,两行新雁,一叶扁丹。
惜春长怕君先去,直待醉时休。今宵眼底,明朝心上,后日眉头。‘’的褚素珍?”赵师侠震惊得无以复加。
王宜之下巴都快掉了,他哆哆嗦嗦的问:“这……这又怎地……海州第一才女呀,怎地这番模样?…….海州什么时候如此富裕,可以这般糟蹋才女?”
“不关海洲的事”,刘旭全身都在哆嗦:“昔日教匪作乱,褚姑娘曾被劫,时长卿救下了褚姑娘,再后来褚姑娘匆匆出嫁,嫁了个进士罗望京。”
说实话,当时听到褚姑娘遇劫,刘旭心中也有点遗憾,但仅仅是有点而已,褚素珍的才学与美丽是他这辈子都要抬头仰望的。然而自己心中有缺憾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心中偶像被人糟践又是另一回事,这一刻的感觉,就仿佛是天崩地陷,整个世界观都崩塌了——了一夜虚无。
以前只是隐隐听到褚素珍婚后过得不好的传闻,现在……刘旭觉得自己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恨过一个人——那个造成褚素珍这般模样的罗望京。
只听时穿轻轻叹了口气,回答褚素珍:“也许罗兄过去贫寒日子过惯了,等到了京城,在哪里销金窟里,有才学的人比比皆是,才学这东西不好感觉到,况且罗兄并不是太有才。所以他最为以自傲的才学别人看不上,相反,黄煜那厮泼水般花钱,却人人看在眼里。罗兄受刺激了。
这个时候,他骤然得到一大笔钱,不需要他付出什么,仅仅是一场婚姻就让他获得这笔钱。钱来的容易,不免就不觉珍惜……我听说罗兄在京师一下变得很’暴发’,吃穿上面比黄煜还讲究,自己花还不算,经常宴请同伴去勾栏瓦舍消遣。
等到钱花的差不多了,或许还期望你继续送钱过去,所以罗兄不仅不节制,还向黄煜借钱,继续过那种钱如流水的日子,连黄煜都觉得过分了。
后来,海州举子不忿你的遭遇,投帖闹到京城吏部去了,罗兄听说你跟婆婆闹得不快,海州举子正怂恿你和离,这才稍稍慌了,典当了身上的物品,准备谋个小官出京,可这时一切都晚了,吏部官员觉得此人如此人品,即使任命出去也要受牵连……”
大宋官员的任命这时还带有一点汉唐时代的遗风,而科举制也似乎更接近唐代,诗词歌赋也是考试内容之一。而且读书人中了进士后,并不能像明清时代那样直接得到官职,还要靠官员举荐——而大宋朝的反腐也是从这方面着手:官员,其举荐人要承担查举不严的罪名。
所以宋人登科之后,也是要进一步运作的,虽然举荐人不想唐代那样,要求非政事堂高官不可。
但你总得找几个官员在你的官帖上“背书”吧,罗望京陡然暴发没什么,大宋朝类似的“一跃龙门,身价百倍”的例子不少,靠媳妇的嫁妆撑场面也没什么,只要你媳妇肯就行,大宋朝这样的官员也比比皆是。
可是谋夺媳妇嫁妆给弟弟娶亲,甚至连媳妇的首饰都要夺下;自家人穿绫罗,带丰厚嫁妆嫁入的妻子却荆衣木钗…….这样的官员,谁敢做他的举荐人?万一到了地方上,毫无顾忌的抢夺百姓财物,谁肯替罗望京买单?
妻子啊,要与他相濡以沫一辈子的人,他都敢夺取律法保护的嫁妆,还有什么他不敢?
“更加悲催的是,罗望京大把花钱,买入那些东西的时候,可能要花十贯钱,典卖出去的时候,能得个三四贯就不错了。罗兄好面子,又不愿意跟人讲价争论,结果到最后,浑身上下只剩十一贯钱。而这时候,海州举子都避着他,他想借钱都没有门路——黄煜不敢回乡,直接去赴任,大约也是不想跟他再见面。
听说罗兄一横心,打算赶回家来先处理好你跟婆婆的关系,等三年后春选再来谋官,所以他带着剩下的钱匆匆出京……可惜的是,花惯钱的手,一时半时刹不住。出京之后,物价陡然便宜下来,罗兄似乎感觉到自己又是财主,所以走一路花一路,到了徐州,已经弹尽粮绝了。”
褚素珍叹了口气,神情很失望。她刚才直呼夫君的名字,已经显得很失礼了,现已经失望透顶,干脆用“那厮”代替:“那厮真个是扶不起的阿斗啊。一个响当当的进士,居然也能被困住了!
咱皇宋有规矩的,像他这样的进士举人,旅行中只要向地方官投帖,官员们多少会送一些程仪,此举称之为‘养读书种子’。他一个进士,沿途可以借用官舍,不需花一个钱住宿,地方官送的程仪虽然不多,但只用来吃吃喝喝足够了。此外,地方官员也有好的,亲善点的官员,甚至愿意为路过举人、进士安排船只,以减轻读书人的旅费,朝廷纲船来往不断,徐州又是通衢大路,他怎么就会……,就会因在徐州呢?”。
时穿冷嘲的哼了一声:“是受了刺激吧——我听说罗兄出了京之后,越发的偏执,一言不合就与路歧人争吵,弄得没人愿意与他同行。而罗兄身上钱虽不多,却生恐被人小看,以为他落魄出京,一路上要住最好的旅店,雇最好的脚夫,叫最美的粉头。
嘿嘿,也幸亏他头上有个进士头衔,沿途可以找地方官打秋风,那十一贯钱才让他花到了徐州……罗兄大约是想着:到了徐州,离家乡近了,总能找见海州的客商,然后,或者搭乘对方的船,或者向对方借一点银子,所以他进徐州前,已经把手头的钱全花光了。
徐州地方官倒是给他安排了食宿,还送他三贯程仪,原本顺路搭上海州货船的话,罗兄应该在一个月前回家,但就在当晚,罗兄与勾栏中撞见的客商谈论海州事务,其中谈到了你与他的婚姻,罗兄顿时性格大变,在勾栏中与人争夺小姐,不仅将手头的钱花光,还欠下了勾栏大笔债务,所以被扣在徐州。”
褚素珍轻轻叹了口气,红唇微启:“有人特地在他面前谈论——谁干的?是你,还是…衙内?”
时穿一脸无辜的耸耸肩:“褚姑娘怎么这么想,我可是好人啊。”
褚素珍轻轻摇头,肯定的说:“你必定是有份的。衙内做事向来粗枝大意,玩不来这样的花招。况且那厮被因在徐州,既然欠下了债务,不会连送封信到海州都做不到。他若有信送到我这里,无论如何,那厮总归是我的夫君,我不能看着他在外头丢丑,怎样也要拿出钱来赎他出来,若不是你插手此事,那厮不会困在徐州一个多月,连一点消息都送不出来。”
时穿脸阴了下来,沉默片刻,他说:“我本来对罗兄还存一点幻想,但他却将我的幻想一点点全打破了——这厮待在徐州一个多月,我给了他几次还清债务的机会,但都被他浪费了。哼,大约是那些钱来的容易,让他总存在侥幸。
如今徐州官场的官员,都已经被他打遍了秋风,罗兄在徐州官场的名声已经臭大街了。比如,有数次官员可怜他,赠送的钱物恰好够让他还债,但罗兄钱财一到手,首先想着赠送粉头礼物,然后叫一顿美食美酒——勾栏院的饭食能吃吗?那些菜都是金子打成的,卖的全是金子价。
每一次,等手头钱花去大部分后,他干脆破罐破摔,全不想着还债脱身,一味的……一次是这样,次次是这样,如今他在徐州官场已经找不见同情者了……”
此时,黄爸已经隐约听出端倪,他拍了拍马车的板壁,命令车轿躲到一边去,别让自家纯洁的小孩听到了这些腌臜话。刘旭则听到时穿含糊承认他私底下对付罗望京,兴奋地拍了拍时穿的肩膀,立刻招呼两王爷走到一边,卖力地解释、渲染褚素珍的遭遇,以便王爷们触景生情、同仇敌忾。
牌坊下,褚素珍风姿绰约的伸出玉手,挽了挽头发,眼尖的时穿立刻发现褚素珍的芊芊玉指已变得粗糙,过去那双如春笋般的手指,指甲留得很长,也收拾的很整齐,如今她指甲秃秃,指甲缝里还留着一些黑色的污迹……时穿看的心中一痛。
褚素珍脸上依然挂着笑,她注意到时穿在观察她的手指,放下手后她两手交握,风轻云淡的说:“那厮怕是还在指望我寄钱过去吧——他一定给我送了信,只是这份信被人截留了……嗯,没准,他不止给我送了一份信;没准,那场勾栏争执,也是你布下的一个局。”
此时,刘旭已经拉开两王爷,黄爸带着家眷退后数步,人墙组成的圈子里再无别人。时穿对褚素珍的指控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侧耳听到牌坊背后有动静,似乎罗宅中有人想出来,随即挥了挥手,十几名团练立刻跑步上前,紧紧的排列成一堵密不透风的人墙,挡住了罗宅的门户。
褚素珍看了一眼团练的动作,也没有出手阻止的意思,她轻轻叹了口气,问时穿:“怎么会这样?那厮过去也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学识也不错,为人也知道礼法进退,怎么会……变成如今这番模样。”
这大概是宋代版的范进中举吧。
时穿想了想,回答:“罗家贫寒,改变自己命运的唯一机会就是科举。多年以来,罗兄一直在朝这个方向努力,同时,他一直在踮着脚尖,费力地跟你们这群有钱、有闲的人交往,憧憬着自己将来过上这样的日子。
突然之间,他多年的努力似乎有了着落,他马上要实现毕生愿望了,但紧接着,一个睛天霹雳下来,又让他觉得继续向上爬的路越来越窄,他的整个人生似乎已经陷入绝望。
在这个时候,罗兄的心理格外敏感,也格外脆弱,他生怕被人看不起,为了掩饰自己的自卑,他越要在自己向来的最仰望,最羡慕,最期盼的——钱财方面展现自己,于是,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褚素珍轻轻哼了一声,慢慢的摇动着青布帕子包裹着的脑袋,她头上一缕青丝在微风中飘起,依日油亮,光可鉴人,可人已经不是原来的人了。
“所谓三年后等待‘春选’,恐怕那厮依日指望着我的钱吧。他可是听说我的万贯陪嫁,被自己弟弟糟蹋了许多,因而我与婆婆起了争端,便想着赶紧回来,做出一副维护我、保住我嫁妆的姿态,与弟弟分家过日子,以后独自享用我那份嫁妆——正因为有恃无恐,所以他才在回程那么大手大脚。
也是,万贯家私,就是一个月花一百贯,也能花个十来年;十来年之后,他罗望京也算结交了大批同道;有这些同道支持,无论如何也能选个官吧;等当了官,人生愿望实现了,哪怕我的嫁妆花光了,大不了休妻再娶,反正我有个不好的名声,他也有休妻的原因,是吧?”
时穿轻轻点点头:“大约是这样的吧,罗望京应该是这样想的,所以他才一付‘得过且过,不过日子’似的花钱。大约,他在京城没有选上官,失意后生怕被人瞧不起,所以才要用其他方面补偿……没错,他确实在指望你——你那份嫁妆,沿途各位官员送的程仪,如果他节省点花的话,也算一笔不小的财富,但我看他根本没有节省的意思,总是一副钱财花不完的慷慨,这才跟施衙内联手布了这个局。
褚姑娘莫怪,我给过他机会,一次通过官员送给他程仪,他花了;另一次他托人送信,我让那名商人承诺替他还债,并护送他回家,但他觉得被一个商人赎出来,丢了进士的面子,竟然出口辱骂那个商人,还整天嚷嚷着自己家里有钱,有万贯家私,这点小钱算什么,等家里接了信,一定会接他回去。”
褚素珍脸上浮现出一丝苦闷:“看来是没指望了,这样的人,可以同甘苦,不能共富贵,他但凡有一点爱我的心思,哪怕我豁出全部身家,也不觉得可惜,可他,…实在是眼里只有钱财与自己的面子、前途。”
褚素珍是个很骄傲的人,她昔日在海州呈现出的那耀眼的才华,让她有资格骄傲。为了寻求一丝飘渺的爱,她愿意舍弃骄傲,侍奉刻薄的婆婆,拿出嫁妆来给小叔成家,但他的夫君,却没有一点尊重她的意思。
虽然夫君的遭遇源自时穿与旧爱施衙内布的局,但你好歹也有点出息吧,哪怕心中有一丝维护自己妻子的意思,也不会在徐州老是拿妻子嫁妆说事儿。
她褚素珍一代才女,嫁给这样一个家庭,已经够悲惨了,如果罗望京这时能展示自己的爱恋,展示自己的修养,让人觉得褚素珍的一切付出都值得,那点点嫁妆算什么。偏偏罗望京已经把自己在徐州官场弄丑,一个进士欠债不还,还拼命的嚷叫自己身家雄厚。
海州离徐州并不远,出手布这个局的人,怎会想不到让举人把情况传播到徐州,罗望京自己掩耳盗铃,还以为徐州人全部不知情,真正是……
时穿很平静,他带着鼓励的神情怂恿说:“决定吧!只要你一点头,剩下的事情,自然会有人替你安排。”
褚素珍轻轻叹了口气,一言不发的扭身来到自家门前,团练犹豫了一下,并没有闪开。褚素珍站在原地等待团练的决定,时穿站在牌坊下黯然的轻轻一摇头,团练赶紧闪开人墙,褚素珍就这样,一言不发的穿过人墙,过去推自家门。
罗家的门一打开,露出了门后偷听的罗二以及罗母,罗母张嘴想骂,但立刻被门外的情景吓了一跳。
时穿挑选团练,都是十**岁出头、身材高大的男子。这一年来,团练们每天中午能吃到一顿免费的肉食,加上大运动量的锻炼,使得他们越发显得雄壮。如今门外约两个都(30人)的青壮小伙,听完褚素珍的遭遇”,各个怒火冲天的望向罗家。
在罗母的眼中,这些人都满脸横肉、凶相毕露,而牌坊下,海州城最凶恶的人也一脸狞笑的望着罗母……这让罗母咆哮的话还没出嗓子,立刻软了口气,温和地说:“这是做什么?没见到进士牌坊吗?俺们罗家可是进士门第,你们围在门口做什么?”
时穿站在牌坊下一拱手:“婆婆,得罪了。近来海州城不安定,云台山聚集了一波匪徒不说,最近又窜来一直吊睛白额大虫,县里已经发了布告,要求乡民结伴而行,防止匪徒与大虫伤害,我见褚姑娘独自在外,便派人护送了回来。”
时穿说这话的语气很柔和,但脸上的表情却不是一个柔和的态度,他目光凶狠,说话的时候腮帮子上的肌肉不停的跳动,仿佛用尽全力控制自己,才使得自己不至于恶语相向。
罗母虽然心中恐惧,但还是不由自主的刻薄,只是语气软和了很多:“媳妇,你看你,一个人跑出去做什么……”
时穿再度打断罗母的话:“婆婆,罗望京罗兄在勾栏与人争小姐,欠了勾栏院的债,被困在徐州一个多月了,他向海州商人借钱,但海州商人不耻他的为人,没有借给他。前几日几位商人在海州一处茶舍谈起过这事,我听说之后,已经派人去接了,大约这一两日就能到家。”
时穿的话里有一股浓重的羞辱味道,褚素珍听的频频皱眉头,但可惜时穿这番努力对牛弹琴了,一旁的罗母听说之后,首先想到的是:媳妇的钱都用来娶二儿媳了,媳妇手头也没多少,时大郎派人去接我家大儿……省钱了!
罗母赶紧拍着手笑开了,绝不提钱上的事:“回来的好。今年春旱,四处欠收,农户多有投充的,我儿现在回来恰好,我们罗家也可以拣几户上好的土地,好好收纳。”
进士享有免税待遇,而且有资格拥有一定数目的免税佃农,所以只要是进士就穷不了的,总有一些被赋税逼迫,走投无路的农民带着田产过来投靠,以其获得免税待遇,这就叫做“投充””
当然,投充过来的田地虽然记在进士的名下,但进士是无权买卖的,他们一般只获得相当于官府赋税七成的粮食,作为庇护投充人的代价……不过,你要真厚脸皮,也能把这些田地卖出去,因为田契上毕竟挂着进士的名字,田产所有人这么做是为了躲避赋税,而躲避赋税本身就是不合法的事情,拿出来打官司,也是说不响的。
然而,进士出卖“投充田产”仅仅是合法,却并不合理。依靠乡规民约管理的乡间,人人心中自有一杆拜,官府不好出面的事,那还有宗族乡老出面。更况且进士不可能无限制的收纳投充人的田产,再转手卖出去,然后收纳新的投充人。官府不会许可这种投机取巧的行为。
所以历代朝廷对进士名下登记的免税田,既有数目限制,也有指标限制,这些田产一旦卖出去,如果到了另一位进士手中,那就算了。如果是普通人购买,购买人不但不享受免税待遇,他还要补交这块田产历年来所欠的税额——所以这种投充田,很难出手的。
罗母在算计投充田,但作为新鲜出炉的进士门第,她并不知道关于免税田的规定,这番算计令在墙外的赵师侠、王宜之直皱眉头。但门内的罗二很享受这种点算,他出声说:“母亲,哥哥得的投充田需分我一半啊,不,要分我八成。母亲,你跟哥哥说,哥哥以后做官了,不会依仗这些投充田做生活,我可就指望它们养活春妮跟孩子们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