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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赤虎     兴宋txt下载     兴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37章 对死人无需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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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穿毫不犹豫:"这还用问?当然是帮金国使者了,来人,将高丽密使绑了!”

    赵师侠愣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脑子不够使了,明明时穿刚才说金国可能是下一个敌人,怎么一晃眼就要帮助金使捉拿高丽密使?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徐宁话不分说,立刻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他又领着金国使者走了进来,金国使者神情倨傲,见了时穿大大咧咧也不拱手,直接吆喝:“嘿,你这官儿可是转运使?洒家刚刚出使一趟京师,如今就要转回……咦,你这小娘子真是貌美,嫁人了吗?别怕,即便嫁了人也没关系,告诉洒家你夫君的名字,洒家去砍了他,把你领进洒家府中,包你吃香喝辣。”

    金使后一句话是冲环娘说的,环娘微微皱皱眉头,瞥了时穿一眼,只见时穿笑眯眯的横过身躯,挡住了金使的步伐,环娘清脆的咯咯一笑,冲那金使使了个媚眼,转身进了后堂。金使痴痴地望着环娘的背影,时穿跟他说了几句话,金使毫无所觉,直到赵师侠反复咳嗽,金使才神魂归窍,他一定神,见到时穿笑眯眯冲他拱手,马上说:“这小娘子俊俏……,兀那狗圌官,这是谁家小娘子?”

    赵师侠满面怒气,憋不住的火噌噌上涌……他娶得是环娘的姐姐,金使调戏环娘那就是侮辱了环娘姐妹的名声,他真恨不得上去扇金使两个嘴巴。赵师侠直气得浑身哆嗦,可著名的暴脾气时穿、曾经的海州第一大将,依旧笑眯眯的、和气的回答:“这是在下的妹妹,哦,她明日正要去辽东一趟,顺便帮我在辽东采购一点货物。”

    金使眼晴一亮,不知想起什么连声说:“洒家刚刚完成使命……啊,归心似箭啊,洒家明日也走,你这狗圌官也不用安排其他船了,洒家就跟那小娘同船。”

    “行!”,时穿答应的很爽快:“若金使你明日动身,今晚本官就安排送行酒宴如何?”

    金使再度贪婪地望了望环娘隐去的地方,答应说:“好,洒家找你就为这事,事情已经了结,洒家这就回去收拾行李,你不用送了。”

    时穿恭敬地送走金使,金使刚一离开,赵师侠勃然大怒:“长卿,此人如此嚣张,且视我大宋无人,你让环娘跟他走,岂不是送羊入虎口,他若劫持了环娘,你又能怎样?难道你还能上金国讨要?……你瞧他刚才那神态分明已动了邪心。”环娘从后堂屏风处闪出,咯咯笑着说:“姐夫,对死人没必要计较?”

    赵师侠怒火任未平息:“长卿,我知道金国是不可或缺的盟国,你们待他们恭敬是怕朝堂上计较,可是他们真想劫持女眷,才不在意你多大的官什么,死人?你刚才说‘死人’?”

    环娘笑着回答:“姐夫

    此人遍观我大宋虚实哥哥不会放他活着回去——既然想要他死,那就不能让人找出把柄找出嫌疑,今晚哥哥回大摆宴席,明早哥哥会隆重给他送行,让别人都看到他登船离开登州。至于他到了海上,死活可就与哥哥无关了。”

    赵师侠想了一下,马上又说:“哪也不应该以身饲虎——长卿在南方使用过火枪,这件事大宋官圌场谁都知道。金人既然从汴梁归来,也不会不知火器的威力;此外,这位金使既然能往来海上,长卿你也别指望他不会水;若是他不怕海水,又不怕火枪,让环娘一个弱女手近身行刺,养不好弄巧成拙。”

    时穿想了想,点头:“介之(赵师侠的字)说的有道理,船上空间狭小,近身相处的话,火枪只有一的时间,金人勇悍,近身搏斗的能力很强,确实不应该让环娘接近”

    正说着,徐宁走了进来,低声汇报:“高丽密使已经押到柴房,大人要审问吗?”

    “先别管高丽密使,你先去安排一艘商船,船上装满火圌药,派可信的团练上船冒充船夫,纲也要安排咱们自己人。明早安排这艘商船做金使的坐舟。到时候咱们双管齐下:再安排三艇炮船在特地海域进行炮火训练,乘坐金使的船驶入炮击区域后,让纲点燃船上火圌药弃船逃生,而后命令炮击舰对金使坐舟进行炮击——我要求把船轰成碎木,船上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徐宁稍稍有点为难:“大人,如今这片海域船来船往,很难找见僻静海域,咱们动手的时候,万一被人看到,消息泄露出去”

    “大东沟”,时穿想起甲午海战所生的海域:“前段时间我让你们在大东沟训练炮手,准备的怎样?就大东沟,大海茫茫,到了海上难辨东西,你让纲只带去大东沟的海图,出了登州港直奔大东沟,点燃火圌药后划上救生艇,继续沿大东沟航线划行,到高丽登岸,我会安徘他们在高丽的藏身地点,让他们在高丽躲两个月,明年再返回登州。”

    徐宁马上接过话头:“我明天圌安排两艘船,都装上火圌药,两艘船一大一小,除了这两艘船外,其余大船都赶离登州码头,省的再出意外。”

    “还要找个身材与环娘相似的女子,身带火枪上船。明日我在岸上送行时缠住金使,只让他看到一个登船女人的背影,到了船上金使若是提早纠缠,准许那女子使用火枪,船员撤离的时候,带上那个女子一起去高丽我猜高丽密使可能是高丽王族,你把事情安排好之后,去解开高丽密僚的绑缚,我要跟高丽密使谈一下,让他安排咱们的人在高丽隐藏。”

    徐宁继续说:“大人,若是大东沟启用的话,是不是意味着我们要开始全面训练火炮手了。”

    “对!从现在开始全面训练火炮手,我需要至少一万炮手——这样吧,明天让几艘战船隐藏在沙门岛附近,其余战船都集结大东沟前方进行训练,金使一定喜欢看到我们的火炮演练具体细节你编的好一点,争取令金使对我们的绕道行为不觉诧异。到时候,金使坐舟驶过演练区域,真正动手的只要两三炮船就行。一定要隐蔽、安全。”

    徐宁敬了个军礼:“大人放心吧,我一定安排他们无声无息。”

    徐宁走后,时穿摊开手,对赵师侠说:”你瞧,现在我们的敌人不仅是金国人辽国人,还有经抚房还有朝廷,明明一个探查了我们虚实的探子,我们要处理掉,还要小心翼翼介之,留下帮我吧,很多事情我不能假手别人,只能依靠自家人。”

    “好!”,赵师侠答应的很快:“我闲着也是闲着,如今道路不靖,兵荒马乱的,也不是游山玩水的好时机

    正好,我与十一娘在登州歇一下,抚育一下安儿。”

    稍停,赵师侠心中疑惑又起,禁不任问:“你说金国可能是我们的敌人,我们不是盟国吗?为什么你要这么说?金国的虚实如何?”

    “金国的虚实,就要问高丽使者了”,时穿回答:“这个人上圌京的时候,曾在道左与我相遇,当时人多嘴杂,他只说了两句就告辞,如今他回来再找我,一定是觉得我是个清醒的

    人其实国中清醒的何止我一人?那位曾经做过梁山好汉招降诗的李若水、秦桧、张叔夜,

    他们其实都看出来了。

    金国,虎狼之国也——我知道这一点,是因为我在南方抓捕了曾与方腊密谈的金国使者,张叔夜他们如此判断,大约是出于对‘东暴力漏斗’的天然恐惧暴力漏斗呀,就如自古以来,占据这片区域的胡人就是中原百姓的天然毒瘤。如个金人已破辽国三京,只剩下一个南京府(折津府)倘苟圌延圌残圌喘。辽国已经与我们百年和平了,金人怎么样,大多数人不还不知道。但金人比辽人凶悍,这是已知的事实。如今我大宋的虚弱人人都看得到,即使我们费尽全力打败了残辽,我们还能够抵御金国吗?

    辽国三十万精兵被金人一万人残杀殆尽,大宋两次北伐,被一万乌合之众屠圌杀三十万,你算一算这个比倒。二次北伐,我们还要葬送多少士兵与军械,即使这次我们能打下了残辽,还有余力抵御金国吗?那么,金国见到如此虚弱的大宋,凭什么不攻击——我们的安危只能寄望于金人守信,寄望于金人跟别的占据‘暴力漏斗’的胡人不一样,期望金人能怜悯我们你认为这种状况安全吗?”

    赵师侠恍然大悟:“不错不错,如今国力已空,咱们必须预作防范,不能指望别人施舍!”

    “所以,即使擅杀国使是大罪,这位金使也必须杀,不能让金国知道登州虚实。”

    时穿起身:“环娘,给你姐夫收拾一个别院,介之,今晚你就以我掌书记的名义,与我共同送行金使”

    是夜,高丽密使王舒在柴房里越来越绝望,想到他被金使撞破,金使回去后,高丽密派使者来大宋的消息隐瞒不住,不知会给国内带来什么灾害,他心头阵阵懊恼,感觉前途一片昏暗。

    这个时候,前院的歌舞喧嚣逐惭平息,王舒走在柴房门口,解下腰间佩玉递给警卫,问:“上国小郎,屋里冻得紧!可否生把柴火暖和一下。”

    王舒初进来的时候是被捆着进来的,不久有人过来解开绳索,那时,歌舞声刚响起不久,王舒见到解绳索的人态度和蔼,试探的问了句:“转运使大人何圌在?”

    原本王舒不期望能得到回答,谁知那位军官马上回答了:“大人正在宴客,金使明天坐船回家,大人正在替他送行。”金使可以坐在宴席上,自己却要蹲在柴房,王舒一下子绝望了。如今听到歌舞平息,王舒想武探一下自已会得到何种处置——自己是密使,万一金使要求杀了自己,那么高丽也不会承认自己的存在,甚至恨不得否认。如此一来,自己可就无声无息消失在大宋了。

    警卫跳了一下,

    马上对身边同伴说:“你要作证呀,我可没收他的东西”

    王舒立刻醒悟——原来时大人的护卫如此他手一翻,玉佩立刻收了回去,笑着说:“上国小郎,我这是听到酒宴结束,想着厨房可能空闲下来,小使僚蹲在这寒屋里又冷又饿,想央求小郎弄点吃食烧柴”

    正在此时,一声轻咳,那位把他拘禁起来的军官带着几个人走来,他立在院口喊一声:“大人有令,有请高丽王舒。”

    王舒腿一软,难道自己的噩梦成真了?

    战战兢兢的王舒被请进时穿的书房,书房桌上摆着一桌酒菜,数名军官站在门口亲自把守,烛火下,时穿与赵师侠站在地图前查看着,酒桌前坐着环娘,见到王舒进来,殷勤地斟上一杯酒,并连续给王舒布了几道菜。

    王族出身的人讲究礼仪,王舒虽然惊魂未定,心中还有很多疑问,但在环娘的殷勤下,还是故作镇定的吃了起来。在此期间,时穿一直与赵师侠忙碌着查看地图——主人如此晾着客人,虽然很失礼,但考虑到时穿是上国五品官,王舒也无话可说。

    等王舒吃完了这顿饭,几名军官把书房门掩上,而后分布在四角站着,时穿领着赵师侠走到饭桌前落座,一指四角站立的军官,介绍说:“这四位是我的亲信:这位你见过,莱州团练使、都监徐宁;这位是登州团练使、都监呼延绰;这位是青州团练使、都监林冲;这位是登州马圌军都监孙立”

    稍稍停顿了一下,时穿感兴趣的望着王舒,问:“我听说高丽王年幼,我现在应该叫你高丽王舒,还是高丽王叔?”王舒噎了一下,答:“都一样,都一样。”

    “很好——高丽王睿宗去年去世,外戚李资谦拥立14岁的王楷为王,号仁宗(庙号‘克安恭孝大王’)。仁宗天性柔和,朝政均为王之外祖父李资谦及其党羽拓俊京所把持。民间里巷间流传“十八子(李)将王”,李资谦闻之,遂益生妄想之心

    可这些跟我没关系,高丽王叔来我大宋,透露一个惊天内幕给我,现在我想知道:你凭什么说金国对我大宋有不测之心?或者,我问得更明确点:金国的战争准备,进行的怎么样了?”——or!!。

第439章 官人我还要

    (-破城后,杨可世下令:尽杀城中契丹、奚人。

    这时的宋军已经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军人,基本上都是乡间流氓无赖组成的新丁。刘延庆原本对军纪约束很少,宋军是一路烧杀抢掠过来的,杨可世命令下达后,带领亲兵前往辽国皇宫,准备抢个饱——但这次他身边没有严明纪律的海州团练作为预备队,也没有时穿约束士兵。郭药师根本管不了宋军,宋军在杨可世走后立刻故态复萌,散开队伍进行无差别式抢劫。

    北地百姓本来就剽悍,生长在契丹环境中的庶民,无论民族出身都带有一股勇悍之气,原本燕京城内那些汉民想着来的是同族,或许他们能差别待遇,但北伐初战败于燕京百姓之手,况且无论什么民族,他们手中的钱、家中的财富没有差别,于是,杨可世部下毫不犹豫的冲城内汉民举起了刀。搜索最新更新尽在.z

    坐以待毙可不是北方人的性格,不管抢劫者是什么民族,抢我的钱就不行——当晚,燕京百姓无论什么民族,立刻举起了家中刀枪反抗。

    六千人散布到二十万人口的巨型城市中,仿佛一滴水滴入大海,宋军散兵遭到截杀,刚开始尚不觉变化,等第二日许多士兵未见回营,杨可世久攻皇宫不下开始调兵,这才发觉他手头上已经没有兵了。稍后,宋军与百姓鏖战三日三夜,终于发觉:他们很可能搞不定无兵驻守的燕

    京城,并被百姓打的且战且退,一直退守到东门等待援兵。到了东门却发觉刘光世仍未到达,援兵不至。此时,郭药师的常胜军部下也没剩多少人,见到杨可世,郭药师气急败坏,抱怨说:“杨将军,此城本无一兵驻守,我等占据城墙,关闭城门——那时,你想抢谁还不是由着你吗?就这么一会儿就等不及了?你……好吧,如今队伍打散了,怎么办?”

    再战!”杨可世恼羞成怒:“光世将军援军在后,我就不信治不了这伙布衣乱民!”

    郭药师哀声劝解:“杨将军,如今占据城楼,关闭城门,犹未晚也。”

    杨可世回头看了一眼城墙,呲的一声:“我们这半天未曾占据城墙,也没见城墙出现一兵一卒,燕京城哪有士兵?光世将军就在后面,我们要拿不下皇宫,本将多年征战沙场赢得的面子、里子全完了……好了,咱们还有一千多人,集结起来再冲一下,我就不信治不了这伙乱民。”

    郭药师腿一软几乎跪倒:“将军,既然要再度攻击,擒贼擒王,咱们该直接攻击皇宫,只要拿下皇宫,进可攻退可守,燕京百姓见到皇宫陷落,怎么还有抵抗心理?”

    “闭嘴!”杨可世大声呵斥:“我军兵少,城中辽人契丹人混杂,若不尽屠奚人契丹人,万一我军攻击皇宫,城中乱民在背后攻击,我等死无葬身之地也。相反,只要杀尽城中奚人契丹人,城中的汉民必会壶浆以迎,那时,我们还怕没有人手吗?”

    杨可世说罢,领着士兵当先杀去,郭药师驻足不行,手下劝郭药师:“大人,胳膊扭不过大腿,咱们走吧。”

    郭药师热泪奔涌:“契丹人待我们如猪狗,我领大家投奔大宋,没想到大宋将领皆猪狗也——我等在此处杀了一日一夜,喊杀声刘光世将军听得到,腾起的烟火刘延庆将军看得到,他们的大营离我们牙长的一段距离,若是有心救援,就是骑着猪,这回也该赶到了。”

    常胜军士卒讥讽地说:“大小刘将军父子,这会儿也没闲着,他们也在战斗——不过是在床上跟女人战斗。”

    “罢了罢了”,郭药师哀鸣:“这燕京城我们是可望不可及了,等会大家警觉点,见势头不妙就逃走——宋军逃跑的时候,可不会通知我们。”

    宋军回军再战。

    当时,将士已经征战三昼夜,人饥马疲,而城内辽国百姓却从家中拿来粮食与饮水,边吃喝边战斗,越战越勇——据史书记载,这个时候,与岳飞齐名的“中兴四将”之一尽显儒将风范,他拥着父亲的美姬,在夜色中欣赏燕京八景之卢沟晓月,边吟诗作词还不风流。

    当夜萧干得到燕京城中消息,准备回军救援燕京城,因为对面刘延庆十万大军虎视眈眈,萧干不敢轻举妄动,有幕僚建议他点燃篝火鸣响金鼓,做出大举进攻姿态,萧干抱着病急乱投医的态度试了试——对面的刘延庆一见辽军营中篝火处处,金鼓大张,以为萧干耍赖不跟他比床上功夫,打算跟他比战斗……刘延庆下令焚烧辎重全军撤退。

    命令下达后,刘延庆当先带亲兵,他这一行为导致宋军大恐,连辎重都只点燃了少部分,便各自慌乱的带上自己抢劫来的金银财宝争先恐后的逃命。混乱之中宋军自相践踏,堕落崖涧,辽军还没想着追杀呢,宋军尸体横陈百余里。萧干见到如此奇迹般战果,直惊得目瞪口呆。

    宋军这些北伐,每寨储存银绢一二十万两

    匹,以便随时奖励将士,结果从熙宁、元丰以来,积攒的打仗用的家底,顷刻间丢了个毛干抓净——萧干都没来得及拣,任这些东西丢弃在荒野,匆匆忙忙回军。燕京城中,郭药师见到首先到来的不是援军,而是萧干,他二话不说,从城头缒下,落荒而逃。

    杨可世这时想到了固守城墙,他带兵退到了城墙上,大声鼓励部下说:“吾乃堂堂大宋将军,岂能贪生怕死!”

    黎明,杨可世部属伤亡大半,剩不了几个。杨可世的弟弟杨可弼劝说道:“大哥,援兵不会到了,撤退吧。刘都统失约不遣援兵,刘副都统贪生怕死。我们兄弟两人已为国尽力。若这样不明不白地牺牲了,会成为千古罪人。我们回去,向朝廷报告真相。”

    杨可世不得已,率残部缒城而还。

    宋军出师时精兵六千,生还者只剩百十人——当刘延庆大营中第一缕焚烧辎重的烟火升起时,刘光世立刻丢下姬妾,带领亲信逃亡,被丢弃的窈娘等人,最终被溃兵夺获,随后,他们的行踪消失在山林间。

    宣和四年二月,北宋第二次北伐失败。

    消息传到登州时,登州官员正在宴请新任登州知府宗泽,欢迎其履新。这个季节恰好是“春选”的时机,所以宴席上的新任的官员不止宗泽。

    音乐渺渺,登州头牌行首秦桑边唱边舞,官员们举着酒杯频频祝酒,好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

    确实是盛世景象,大宋朝百年封桩库积累的财富,因为这次战争倾尽家底,海量的资金与物资喷涌而出,造成的边际效益使得这时候一百贯的钱都不是钱了,随便一个农户,家财都论万。而快速运转的运输线,更充斥着天南海北的珍奇玩物,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买不到。

    京师里是一派繁华,登州这里也不差,这一年修路造成的边际效应呈现出来,交通便利的物资交流成本降低,交流速度加快,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变短,财富的流动也变多变快。这一年,登州境内盗匪绝迹,衙役收税变得轻松,而随着物资交流增多,税源也在增加,在京东路做官的,很容易拿到卓越的磨堪,所以这一年,许多官员升迁了,调走了,也来了很多新官。文登知县黄煜经过运动,已经升任登州推官,刁翚虽然原地踏步,继续担任判官,但是他品级升了,今后哪里有缺,就可以混个知府当当。

    一般京城官员不愿离京,登州官员也不愿离开本地——登州从今年开始,独占了与高丽的贸易。高丽方面,除了王侨的货船,其余的货船只要出了海,十有**要“失踪”;而大宋方面也一样,除了蓬莱基金会的货船能够安全进入高丽,其余的货船都消失在海上。这种状况下,高丽王侨赚的盆满钵满——当然,那些钱他一毛也拿不到,全用来“支付”蓬莱基金会。而基金会方面,因为新增了这条独享航线,年底时不仅慷慨的分了一次红,年初还再度拿出一笔钱来,增加战船数量,争取让登州水军的战船,将高丽封锁的密不透风。

    当初筑路的时候,基金会手松,衙门报的民夫帐目,基金会随便审审就能过,等进入还本期,基金会开始逐步偿付各地支付的差役钱……可想而知衙门官吏的收益如何。

    更况且还有基金会这个大款撑着,不停地修修补补添加附属设施,使得各地衙门外快不断,整个京东东路官员铁板一块,拼命赞颂自己治内太平盛世。而赋税反映出来的状况,也确实证明他们所言不虚。

    去年数百万贯花出去,都沉淀在当地百姓手里,京东东路百姓手头有钱了,对官府的各项政策抵触感很少,一时间,朝廷的威信在京东东路高涨,官员的行政命令通达无阻,在登州这片地方,既容易出成绩麻烦还少,登州官员自然哭着喊着,想尽各种理由留任。而刁翚的续任通判,就是这样运用了一切资源,同年同窗同乡一起说请,这才获得的。

    随着朝廷情报到达的还有童贯的一封私信,时穿翻看私信期间,宗泽凑了上来,指了指情报,征询时穿的意见:“大人,我可以看看吗?”

    时穿不在意的点点头,宗泽稍加翻阅,顿时大喝:“音乐,停下来!女娘们退下去……

    “干嘛?”时穿抬眼瞅了一下宗泽,阻止说:“唱的挺好,继续继续。”

    宗泽大呼:“前线将士尸骸遍野,咱们却在这里载歌载舞……”

    屋内已经静下来,很多人在窃窃私语,大多数人都盯着宗泽手里的情报,低声问:“是邸报吗?形状不象邸报呀?”

    “呲,怎么可能是邸报?方腊叛乱半年多,邸报上还在说南方一片盛世景象。”

    秦桑站在场中心,神色哀婉,稍停,她小心地说:“奴家有个远方堂兄在西京左藏库神虎军充军,前段时间被征调河北,大人,可是河北有军情回报。”

    时穿自己有一套不同于朝廷的军情管道,登州官员都知道,行首秦桑也知道。果然,时穿坦然回答:“秦桑小姐,北伐又败了,去的人,基本上没回来,替你堂兄烧香祈福吧!”

    转过脸来,时穿对宗泽说:“宗大人,一场曲子两场曲子不停,不可能使士兵死而复生。如今皇宋需要的不是形式主义,需要的是反思,反思一下:擅长拍马屁的人,是否擅长战斗?如果这一点弄不明白,我们还要失败!”

    什么,‘还要’?”,宗泽大怒:“告诉你,童贯那厮是拍马屁上来的,在他的人生观里,人活着就要‘对上拍马屁,对下欺压凌辱’,他会认为这是人的本能,不这样做,那就不是人!所以他挑选的人只能是擅长拍马屁的人,至于那人是不是擅长打仗……童贯那斯会打仗吗?你刚才说‘还要’?我问你,如今京东西路库存,还有多少铁?”

    宗泽不说还有多少刀枪军械,只说“还有多少铁”,他说话时眼睛盯着时穿手头的密信,心中猜测:那封密信上一定有什么密语,所以时穿才说“还要”。

    童贯的密信是要求时穿秘密安排辽国逃人赵良嗣(马植)出使金国,向金国乞兵,要求金国帮助打下燕京——这个时候,童贯并未上报北伐失败的消息,但宋徽宗已经通过监军获知了确切消息,可道君皇帝假装不知道,秘密通知童贯,赶紧把屁股擦干净。

    童贯已经急了,如今军中全是拍他马屁的人,童贯好歹有担当,不肯把那些马屁精拿出去当替罪羊,于是,他只剩祈求金人出兵这一招了。在童贯心中,时穿的火枪兵威力巨大,但也就比宋兵战斗力稍高点,比金人远远不如。况且征方腊之后,海州团练解散,时穿调往登州,这时候与其等时穿重新组织起来火枪兵,还不如直接请金人出兵来得快。

    童贯需要的是快,要在国内还没反应过来,催金人出兵,拿下燕云……那时候国人知道了详情,甭管过程怎样,反正咱家已经把燕云拿下了,谁还有什么话说?

    童贯在信中隐晦谈到道君皇帝已获知情况,在这个时候他很庆幸时穿未曾离开登州,于是在心中把没提抽调时穿北伐的要求,只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求时穿千万保密,并快速地将赵良嗣送到金国,而后接回赵良嗣,保护他隐秘前往雄州……当然,这些消息时穿不会拿出来跟宗泽分享。

    这宗泽,居然比自己讲话还要腹黑……不过听的真痛快。

    “宗大人,注意官体——登州府库里还有多少存货,这应该问你,本官乃转运使,只管转运事宜,府库的账册并不在本官这里”,时穿反驳说。

    品级低你就要认命,比如我在童贯面前就很认命。跟上官说话,这样粗着嗓子吼什么?难怪你要受监管呢。

    “宗大人”,黄煜吆喝了一嗓子。自宇文虚中走后,是他这个推官团里兼印知府。“咱们登州还算好的,府库里尚余一点钱粮铁料……”

    “到底有多少?”宗泽赤红着眼睛转向时穿:“大人,那封私信是否要求你转运军械——那童贯是否又将军械丢给了辽人?那蠢货‘还要’折腾?”(未完待续。

第440章 欢迎你上贼船来

    这人,有没有一点权概念?私信呀,是给人读的吗?

    时穿扫了一眼凝立在场心的行首秦桑,宗泽以为时穿是顾忌到消息外泄才不肯说,他一摆手:“这里的人,咱回头找个院子养几天,等尘埃落定再放他们出来。”

    啊,论歪楼的本领,时穿在大宋自称第二的话,大约没人敢说第一。既然宗泽开始了歪楼的先端,那时穿就会把楼歪的更狠:“咳咳,没必要囚禁她们,即使她们说出去,对事件也毫无影响。面根本不怕这件事外传。即使人人都知道,面也不怕——政事堂太宰王黼早已把北伐失败设为敏感词,即使有人递奏章朝廷,这份奏章也会被屏蔽,或者扔进垃圾桶。”

    宗泽怒吼一声:“枢密院……”

    “通过军情奏,走枢密院的途径,也不行。枢密使郑允中已经被架空,沿途的驿站听说是给枢密院传递军情,恐怕驿吏担心受到报复会提前把军情通报扔进垃圾桶。同样的道理,沿途驿吏有支持枢密院的也有支持经抚房的,递交经抚房的文也不见得安全抵达。及时安全抵达也没有,两院房如今都的不可开交,所有的文都用来作为打击对方的工具,任何一方提出的军情,都不起任何作用——只是党派斗争的工具而已。”

    宗泽一瞪眼睛,还要强辩,时穿已微笑着摇头阻止……难怪宗泽会被登州官场排挤出去,这个人为人太爱较真。

    这么说来,王黼将其调入登州,未必安着好心。

    “天下百姓议论也没有用,朝政从来不是庶民能决定的,宰相眼里,庶民就是一个屁。所以这事根本不怕庶民知道,别说秦桑姑娘了,宗大人你也一样,不信你就把奏章递交去试试?”

    宗泽气鼓了又鼓,怒火添胸。

    不知什么时候,时穿已经把童贯的密信收了起来,他暗自想了想,心中嘀咕:没到时候,还没到时候。如今士大夫们还沉浸在歌舞升平之中,他们还没有觉醒,所以,现在只能看着事情进一步演变,直到……

    直到把士大夫们逼入绝境。

    “所以,咱们还是做点实事”,时穿笑着缓和气氛:“整个长江之北,还有一支军队未曾动用,但凡败家子,见到最后一点家底,都是赤红眼睛的。这次败家子要拿出最后家底,咱们登州不能败……宗大人,你说呢?”

    宗泽眼睛一亮,问:“我听说登州官场下齐声反对二次北伐,唯有一人始终未曾发一言一语。”

    时穿答:“我当然不能说一句话了,整个登州官场都在反对,我不说话,万一有事,我还可以出面缓缓场子,让事情不至于闹得那么针锋相对。”

    宗泽沉吟了一下,心中暗想:都是时大人是童贯死党,看来这位时大人也有自己主意……猛然间,一道闪电在宗泽脑海中亮起,他吃了一惊,急问:“你刚才说‘还有一支军队’?在哪里?童贯还要败尽最后一点家底?哪有啊?!整个长江之北,那还有军队驻守?”

    宗泽概念中的“军队”,指的是大型野战军团。而像登州、海州、以及张叔夜手头的军队,仅仅是地方守卫部队。

    二次北伐之前,大家都在盘点家底,预料中的童贯失败后,举目四顾,整个北方大地确如宇文虚中、秦桧所料:再无一支成建制的军团——这在战前大家都已经反复提醒了,怎么时穿说还有一支军队存在?

    “京师、京营、禁军!”时穿淡淡的提醒。

    “不可能!”不仅仅是宗泽跳了起来,在场的官员无不惊恐万状。之前大家之所以忽略京营,是因为对于古代中国来说,京营是最后的武装力量,不到王朝灭亡前那一刻,动用京营,几乎是难以想象的。

    “宗大人,你知道陛下是怎样培养出来的吗?……陛下自小身边有玩伴,长大了,要进学了,朝廷会任命以为正式的伴读,这伴读是有品级的,都是功勋世家子弟出任。”

    时穿稍稍停顿,宗泽马疑惑的问:“千古以来,君王不都是这么培养的吗?”

    “没错,千古以来,君王都是这样培养出来的的时候有错,那是玩伴受罚,长大了不好好读,那是伴读受罚。君王犯了错,从来不需要自己承担责任,承担责任的总是下面人,所以君王做决定,无需慎重,无需考虑责任。

    今初立的时候,章惇大人说今轻佻,一位典型的艺术家本身就是激动体制,一遇到事情就爱犯激动,就喜欢偏执。如今今切切念念恢复燕云,而辽国的虚弱助长了官家的执念,王荆公变法,又使的朝堂弥漫着一股‘不同意我主张就是我政敌’的偏执气氛,遇到今执拗起来,百官不敢开口——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人阻止不了第三次北伐。”

    宗泽气得浑身哆嗦,他几次想开口,几乎要拿出临死前大呼“过河!过河”的气势,大骂几声“败家犬”,可是,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让他说不出话来,停了片刻,宗泽颓然的问:“大人,当今之计,奈何?”

    “听天由命”,时穿故作轻松的刺激了一句。

    宗泽神情沮丧,稍倾,他突然眼前一亮,紧盯着时穿问:“我听说登州曾招纳数万团练,但本官接任的时候,名册只见到数万厢军?京东西路盗匪绝迹,听说剿匪的时候,曾有雷火兵参与,如今这些雷火兵在哪里?”

    时穿避开了目光,刁翚凑过来遮掩,喊道:“音乐,丝竹奏起来,没啥事,诸位继续饮酒……”

    行首秦桑垂泪说:“奴家心神俱疲,官人,请许奴告退。”

    时穿摆手让宗泽坐下,招呼秦桑:“秦桑小姐,你过来替我扶盏。”

    秦桑小姐哀哀的坐在时穿身边,下意识拿起酒壶向时穿酒盏中添酒。这一缓和,宗泽发觉整个登州官场的旧有官员都在回避他的目光,宗泽心中透亮:“时大人,那些军队在哪里我不管,但我们绝不能拿山东弟子去填童贯那个坑。”

    “为什么?”时穿诱导说。

    “童贯欺瞒下,谄媚事君,罪无可恕,大人还要助纣为虐吗?”宗泽不客气的反问。

    终究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时穿摇着头,失望的回答:“你说的不是论点也不是论据——辩论,要就论点提出论据反驳。你用反问式、质问式方法进行辩论,这种辩论方式称之为‘疯狗式辩论法’,与那种‘漫骂式辩论法’合并称之为……咳咳。宗大人,你冷静一点,想要说服我,想要说服百姓,咱必须给百姓一个结结实实的理由,告诉百姓为什么而战,为什么而不战?”

    “山东之民,守山东之”宗泽脱口而出。

    “山东之地,是山东庶民的吗?宗大人,天下是当今陛下的天下,与山东之民何干?”

    宗泽一阵阵憋不住的火……但宗泽总归是进士出身,一眨眼,他想到了一段话:“时大人,《周礼.秋官.司寇》云:‘司约,掌邦国及万民约剂……治民之约次之’。朝廷治民,总归有法度,朝廷规定的赋税咱们一点不缺他的,若又再额外要求钱粮的,哪怕是为了国战,总归是违反与万民的约定。咱这些地方官不能不提万民主张,否则……”

    时穿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他强行插入,答:“司约……约定……契约精神,我总算听到一点正常的理由。宗大人,记住你说的话。”

    受到时穿的肯定,宗泽思路越来越清晰:“大人,士卒拿朝廷俸禄,战场替朝廷拼杀那是他们的本分,但山东团练不拿朝廷钱粮,反而需要自备武器,或者依靠乡绅赞助,他们的职责只是守土而已,所以,山东团练不能外调。”

    这才是正常的宋人观念——南宋时,赵家皇帝想要北伐,南宋百姓却拒绝为此承担额外赋税。最终导致南宋朝廷数次北伐流产。赵家皇帝要打下赵家江山,那是赵家自己的事情,你自己节衣缩食省出军费,百姓没这个义务。

    这个观念再进一步,那就是彻底的契约精神——我出了钱、纳了税,那么我就有权要求享有出资人的权益。

    终于,在连番诱导下,宗泽这个本土出身的进士,提前数十年讲出了宋人的契约主张……时穿向宗泽伸出手去:“欢迎你贼船来。”

    旁边的刁翚是早就被时穿拉贼船的人,见到宗泽主张与京东东路官员一致了,他伸出手去,握着宗泽的手,轻声说:“京东东路已武装团练三万人,目前正避于荒岛之秘密训练,这荒岛就在蓬莱外海,水军已将荒岛彻底封闭,外人不得登岛。”

    稍停,刁翚摆摆手,示意秦桑小姐回避,而后在音乐声中压低嗓门说:“去年登州建碉楼,倒是引起大户人家追风。这次北伐之前,京东西路下吹风,秘密告诉士绅现状,士绅们听说整个北方已无军队驻守,都惊出一声冷汗——谁都怕呀,军队全没了,这要万一有事,谁家能安全?

    故此,乡绅们纷纷改建住宅,修建坞堡,其中碉楼修建最盛……不久前,我等已经决定向基金会股东开放火炮买卖,帮助士绅训练炮手……嗯嗯,收费的。如今我们已经卖出了四十门火炮。

    此外,枢密院火器房登州外房那些职官都是童贯亲信,这群人贪婪无度,聚敛成性。对此,这段时间我睁眼闭眼,听任他们向乡绅私售火药,时大人还不时打着乡绅旗号,假借乡绅之名私购火药……如今这事大家都知道。所以,登州外房库房内空空荡荡,这不要紧。火药都跑到各乡绅、团练的库房内。而登州外房,只要稍稍积存点火药,立马就被那些混蛋换成钱……

    至于你刚才问的铁器嘛……京东东路自两年前就鼓励乡绅自办团练社兵,去年经抚房成立,京东东路开放了弓弩禁令,只要有官员作保,准许乡绅不限量购置弓弩,但严格限制弓弩佩戴路,但有发现立刻罚没与拘禁……

    我这里大约有个数字,时大人也没瞒我:两年间,京东东路共出售刀枪一百万有余;弓三十万张,各类弩十余万;此外,京东西路张叔夜大人那里,也购买了超过十万刀枪,弓弩约一万。如此测算起来,府库虽然空虚,但整个山东两路百姓已经彻底武备起来。

    这且不算,两年间咱们借助从金国中京府购买木材的名义,慢慢积攒了约三万匹马——都是未曾阉割的种马。听说在中京府海边几个牧场里,还有三万匹战马饲养着。如此一来,我们京东东路摆在明面的兵力,全部换成了马军。各地紧要道路都驻守有团结兵校阅团练,马军来回巡逻,团结兵控制节点,即使民众手中刀枪如林,也不怕聚众作乱。”

    宗泽再问:“巡逻的马军有多少?”

    时穿凑过来回答:“摆在明面的是千余登州团练,其中有三百雷火兵。此外,登州水军还有战船一百三十二艘,全员满载的话,水军士卒可以达到三万,但现在只有约七千人。这些战船采用轮休制,港中始终有三十艘战船停泊待命,外海之巡逻的有七八十艘,港中待命的战船,船载战兵我称之为陆战队,约千余人可以随时待命。

    我们的船快,除了部分经营外海的船只,七八十艘战船足以将整个海域遮蔽的严严实实,只要我一声令下,渤海湾内不会有片板游弋。”

    宗泽常常松了口气,说:“守如泰山已经做到了……时大人,本官履任之后,民政该从何处着手?”

    “积钱粮”,时穿招手唤过黄煜,回答说:“宇文大人以及代印的黄大人已经做到了高筑墙、藏兵于民,大人来了之后,一定要广积钱粮。”

    黄煜轻咳一声,插话:“自去年开始,我们已开始从高丽、日稻米,所以我刚才说京东东路钱粮不缺。如今各处粮食价格飞涨,我京东东路粮价一直很稳定。”

    宗泽迟疑的问:“政事堂与……经抚房催逼钱粮的话?”

    时穿回答的斩钉截铁:“赋税之外的钱粮,无论他们怎么催逼,该我这里回绝的我会做到。”

    宗泽马接过话头:“该老夫负担的,老夫绝不推脱。”

    这顿接官宴算是完美终结了,时穿起身,说:“请恕我更衣。”

    几位官员起身拱手:“大人请自在。”

    走出宴会厅,转过廊下,替童贯送信的信使跳了出来,拱手说:“大人,这位就是赵良嗣大人。”

    赵良嗣深深鞠躬:“大人,使相催的紧,国事紧迫,我能否今日出港,直赴金国。”

第441章 与虎谋皮

    “可以”,时穿随口回答。

    看到时穿漫不经心的模样,赵良嗣禁不住提醒:“大人,我要最快的船,用最快的速度赶往中京……”

    时穿截断赵良嗣的话:“我不会给你最快的船,金人无赖,向来不尊重个人财产,去年六月,金人曾无任何理由征用我登州商船七艘,至今无一个铜板的补偿,我以京东东路转运司的名义发过去几封公函质询,金人不理不睬。如果我给你最快的船,金人万一再起扣押的心思,你能保证我的船完整无缺的返回吗?”

    赵良嗣噎了一下,马上回答:“下官是去与金主商议国事,一旦商议决定还要快速返回,金人怎敢扣押?大人说笑了吧?”

    “哈,金人如果扣押的,你能有什么办法?苦求,哀嚎?告诉你吧,经过时必定要扣押登州商船的,因为前段时间他扣押我商船,我发文过去他不理睬,一怒之下我派人夺回了扣押商船。当时那些商船泊在海阳码头(今秦皇岛),金人正在研究如何仿制。这次你如果乘坐我们的快船,金人是铁定扣押的。”

    赵良嗣神色不好看了:“大人,我此去是与金主商谈如何攻取燕云——燕云的价值不必你区区几条船大?若燕云到手,几条船的损失又算什么?”

    时穿脸色越来越冷淡:“‘边际’,你要搞清楚‘边际’——燕云取回来,不可能归我,船只却是我的,你没权利要求我为了别人的利益,不要珍惜自己的财产,是吧?……这话有点饶舌,你明白吗?

    嗯,就是说:即使你这趟能决定燕云归属,但燕云无论如何不可能属于我、属于登州。而船只却是我的财产,一旦发生损失就是我、以及登州的损失。谁投资谁受益,别人获利巨大我却只有损失没有收益,我傻吗?燕云之战,该我承担的我一点没少承担,既然我不享受收益,为此额外多损失一根铁钉,那都是多余的付出……这话你理解?……所以,我不能冒险把最快的船给你,这不是商量,而是告知。所以,这个问题无需讨论。

    另外,你其实不用那么快的赶路。如今完颜阿骨打已经病重,完颜宗翰现在管事,前段时间据说完颜希尹出兵经略北安州(今河北承德附近),俘获了辽国皇帝护卫耶律习泥烈,得知辽天祚帝在鸳鸯泺……金国已经决定出兵南京府,顺路擒拿辽国皇帝与灭辽,无论你怎样赶路,等你到金国的时候,大约燕京已被金国拿下了。”

    “什么?”赵良嗣吃了一惊,马上问:“大人是怎么知道这消息的?”

    随着金国做好对大宋的军事准备,金宋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张,去年金国扣押宋商的船只,其实就是为了封锁金**事情报,刚才时穿说的消息,其实是透过高丽王侨的渠道打听到的,但赵良嗣根本不是个合格的间谍,不曾受过任何系统化情报培训,所以,消息来源决不能告诉他。

    时穿跳过这个话题,说:“港口恰好有几艘温船(温州造船厂出产的方头船),我用其中最大的一艘温船送你过去,我再派五十名护卫随你上船,护送你去金国,如果返程你来不及从登州登岸,那就从黄河北支流进入河道,在霸州登岸,直接去雄州找使相。我会让船在霸州等你十天,如果你还有事要去金国,那么请在十天内赶回霸州,船会载你去金国——这趟返回之后,你大约用不上船了,请把船放归登州。”

    赵良嗣感觉到时穿很不少好话,便不愿在此久留,起身说:“使相急命,我不好停留久了……时大人,请让人引路,我打算连夜登船。”

    “慌什么”,时穿堆上了笑脸,突然变得很好说话:“你一路急赶,暂且在我这里用点酒水,我这就给你安排船……哦,使相让你找我,肯定不能让你空手去金国,我还要给你准备一点送给金主的礼物,赵大人,你且跟……林冲,你领赵大人下去吃饭。”

    林冲鞠一躬,领着人下去。不一会儿,赵师侠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凑近时穿低声问:“可要安排人过去,激活我们安置在复州的探子?”

    “复州已经没用了”,时穿摇头:“辽东道路难行,人在复州,出去打听中京府的消息,等落实清楚,消息已经过时了。我有一种预感,我预感金人已经出兵,我预感燕京的辽人几乎没有抵抗,现在我们需要的是打通中京府的消息渠道。

    你去找环娘,让他精选十余名好手,混在赵良嗣的护卫队及船员中,金人一定会放赵良嗣登岸,船却要留在港口待命,护卫队里的探子只让他们带着眼睛去,凡事不要轻举妄动,能把看到的传回登州就是功劳。至于那些伪装船员的,让他们竭力于码头上的守卫交好,多与当地奚人、高丽人、渤海人打交道,争取混个脸熟,以便今后方便。”

    稍停,时穿又补充:“还要派人去复州,把战马都拉回来,牧场已经没必要设了,宋金一旦翻脸,牧场的背景隐瞒不下去,数年努力,咱不能便宜了金人。”

    赵师侠怅然:“真到这时候了?……没想到啊……好吧,我这就去找环娘。”

    转回酒宴,厅里的歌舞依旧喧闹,时穿这时候仿佛置身事外,对大厅内的喧闹呈现出一股疏离的态度,替他扶盏的行首秦桑一直心不在焉,过了一会儿,赵师侠进来,低低在时穿耳边交代:“已经送走了,派了两艘战舰护航,我让他们直接去兴城(觉华岛)。”

    时穿举起酒盏凑近唇边,轻声说:“开始了。”

    刚刚放下酒盏,秦桑姑娘立刻斟满杯子,怯怯地说:“大人满饮……大人,北伐的战况究竟怎样?”

    时穿手指敲了敲酒盏,示意不用再添,接着心不在焉的回答:“辽人根本无力砍杀,他们原本想撤退的,没想到掩护撤退的举动吓坏了刘延庆。阵亡的宋军都是自相践踏的,他们不攻击沿途郡县,直接深入到燕京城下,结果逃走的时候,三千里路找不到补给,被吓破胆的士兵也不敢攻击村寨,被饿死被冻死在辽国荒野。

    你哥哥如果聪明,那就向辽人投降——据说辽人吓退宋军后,萧干送信给童使相,说:女真人属于叛逆乱党,大宋不也讨厌叛逆行径吗?咱们是百年好邻居嘛?邻居遭灾了,本应该救济,古今都是这样。你们贪图苍蝇头大小的利益,抛弃百年友好誓约,与恶狼做朋友,将来会有好结果吗?请大帅三思……为表示诚意,萧干释放了三千俘虏,并承诺童使相若答应,还会再释放其余俘虏。”

    秦桑弱弱的问:“使相答应了吗?”

    时穿简短的回答:“使相不许”

    秦桑又问:“那辽人还会释放俘虏吗?使相看在那些俘虏面上,好歹要虚与周旋一下吧,都是宋人啊,他们是替使相出战的?”

    时穿哼了一声:“使相以为:为大局,有点小牺牲是应当的……哦,为了他拿下燕云得以封王的大局,三十万士卒的牺牲是应当的。为将者,不能心柔。”

    秦桑坐在那里,珠泪滚滚不停。她是官ji,正在席位上应酬,不敢放声大哭,那种鸦雀无声的哭泣,令人禁不住一阵阵揪心——都是为了“大局”啊。

    赵师侠还没有走,他一声轻叹:“使相如此对待士兵,士兵们怎会卖命?”

    宴会厅中,官员们不时地向这里望过来,教坊司主管几次想过来训斥秦桑,但见到时穿不以为然,又不敢轻易走近——最近时穿的脾气越来越暴,整个登州官场在他面前大气不敢喘,教坊司也不敢轻易招惹。

    这时候,金兵滚滚跨过南京府边境,他们不是来战斗的,仅仅是一场行军。耶律大石帅辽国最后一万乌合之众迎战金兵,双方在奉圣州(今涿鹿)相遇,金兵以行军速度继续赶路——这不是战斗。

    辽兵当即奔溃,耶律大石被俘。稍后,金兵并没有停下行军步伐。溃兵将消息传到燕京,萧干不敢抵抗,领着族人出奔,金兵几乎用行军姿态进入燕京,未曾发生过一场战斗。

    进入燕京后的混乱中,耶律大石逃出,此时萧干以带领族人自立为奚国皇帝,四个月后,部下杀了萧干向金兵投降。而耶律大石逃至夹山投奔天祚帝。天祚帝得到耶律大石支持,执意出夹山南下,企图收复失地。耶律大石力劝无效,乃自立为西辽王,北走可敦城(今蒙古哈达桑东北)。后为避金军进攻,整军假道回鹘西行,破西域诸国联军10万人的阻截,入寻思干(今乌兹别克斯坦撒马尔罕),于起儿漫(今乌兹别克斯坦布哈拉东北)称帝,后定都八剌沙衮(别称虎思斡耳朵,今吉尔吉斯斯坦托克马克东南),由此,西辽又将辽国国运延伸一百年。

    宣和四年二月末,赵良嗣抵达中京府中京(今长兴县),此时完颜阿保机已经病的说不出话来,金国方面主持谈判的是凶悍的宗翰。赵良嗣刚刚提出童贯的要求,宗翰傲慢地说:“不好意思,金国已取燕京了。”

    虽然时穿提前打了招呼,但赵良嗣总不肯相信,此刻他被这消息打懵了,半响方说:“宋金……按海上盟约,燕京是属于大宋的。”

    宗翰立刻很没形象的跳起来,咆哮道:“汝等还好意思提盟约——你大宋屡屡背盟,居然还跟我提盟约?好好好,早先签署盟约时,汝国扣留我国使者一年,几经反复这才签署盟约……哦,之后我大金还有数位使者在海上失踪,不是你们干的?

    盟约既定,你们又把盟约抛之脑后,两年时间我们已占领四京,尔等依旧坐而游乐。我大金催促再三,你们还不容易动了屁股,好嘛,之后逢战必败,屡战屡北,几十万大军轮番上,死去的士兵尸骨都淹没燕京城了,辽人还在燕京城内逍遥。哈,咱家十二岁上战场,见过无数窝囊废,浑没见过你们这样大废物——燕京城我们等不及了,已自取之”

    国姓爷赵良嗣被宗翰的咆哮吓坏了,他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赔尽了不是,低声下气一番哀求,宗翰不耐烦,稍稍给了面子:“好吧,燕京城可以还你们,但我大金士卒辛苦一场,总该给点辛苦钱吧?”

    赵良嗣大喜,连声说:“大人,钱不是问题,大宋唯独不差钱,要多少,您只管说”

    女真人穷惯了,对数字概念不是太清晰。之前金国的财政收入每年也就是数万贯,所以宗翰想了又想,决定来一个狮子大开口:“100万贯,给一百万贯,还你燕京。”

    赵良嗣差点笑喷了。他脸上笑的跟一朵花似的……一百万贯啊,好说。时穿在京东东路修路,花的都不止一百万贯。

    “好,这笔数字小臣可以答应,小臣马上回报童使相。”

    赵良嗣回答得这么爽快,而且这数目他就敢自己决定……宗翰看了看赵良嗣那喜出望外的表情——在这幅笑容下,傻子都知道自己钱要少了。

    “这一百万贯不是一次给”,宗翰赶紧补充:“是年年给,每年一百万贯,这叫‘代税钱’——燕京那么大的土地,白白送给你们那行,你们就把每年燕京收的税,交给我们吧。”

    赵良嗣一看宗翰的表情,心说:“坏了,我刚才笑的太得意了,要收一收。”

    赵良嗣笑眯眯辩解:“宗大人,整个燕云的税收……我大宋可不是未曾出战,我军已拿下涿、易二州,辽国劲旅常胜军郭药师主动来投诚,此举大大地削弱了辽国实力。如此,为何要我们为个燕京付出如此多的财物?”

    宗翰怒了,起身吼道:“我给你半个月期限,过期终止谈判。到时,咱们双方摆开架势打一场,谁胜,燕云归谁?”

    随即,宗翰驱逐赵良嗣出中京府……。

第442章 咱去给金人添点小麻烦

    国姓爷赵良嗣几乎是被金兵一路押送着抵达兴城,他刚刚离开中京,完颜阿骨打苏醒,他询问了宗翰最近的战况,顶下八字方针:灭辽已毕,准备攻宋。

    随即,阿骨打再度陷入昏迷——这一次他再也未曾醒来,直到九月病逝。

    赵良嗣赶到兴城码头时,见到自己船上的船夫们正在棚屋内与几个渤海人聊天。只听船夫大声说着登州码头上的事,最近发生的、仿照海州花膀子那样组织起来,成立花膀子行会的事,正在被大力渲染。

    赵良嗣心事重重,见到纲首也在窝棚中与人聊天,赶紧招呼:“李纲首,船上淡水是否齐全,速速起航?”

    押送赵良嗣的金国士兵见到赵良嗣已与自己人接上头,正在犹豫是否离开,纲首走出窝棚,招呼说:“弟兄们一路辛苦,老板,给弟兄们一人一碗酒,帐算我的。”

    金军士兵立刻喜笑颜开,赶紧冲纲首拱手:“你这厮会做人家,谢了。”

    店老板迎出来,招呼士兵在路边坐下,纲首又加上一句:“给兄弟们一人再切一斤牛肉,一斤馍,帐算我的。”

    不等士兵道谢,纲首拱手招呼赵良嗣:“赵大人不妨也来吃点,等上了船唯有冷食了。”

    赵良嗣心不在焉的坐在窝棚中,边喝着热茶边注视着码头,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对童贯交代。

    辽国人对航海不擅长,此处的兴城码头没有像登州海州等码头一样,修建着长长的防波提,以及整齐的泊位。这里只有一块稍稍平整的地面,以及几座木栈桥。赵良嗣乘坐的船船身大,靠不到岸边,只能远远停泊在海中,登船还需要靠摆渡船。当然,因为不专业,码头也没有专业摆渡船设施,所以赵良嗣虽然心急,也只能等在这里,等待纲首寻找到愿意摆渡的船只。

    刚刚被金人占领的昔日辽国港口,原本来的货船就不多,一场战火过后,更是很少有商人来这里冒险。所以这里也没有专业的码头工人,百十个在码头上混饭打杂的渤海人,听到登州船员谈论花膀子行会,虽有羡慕的神情,可并不向往——他们这里冬季封港,一年中有半年码头不能使用,专业的码头装卸工本不存在,所以也对参加行会无所谓。

    农历二月的辽东,大地刚化冻不久,许多地方背阴处还残雪处处,沿着不大的码头区搭建了无数窝棚,这些窝棚大多数用原木做墙,很多窝棚甚至没有四面墙,这种建筑方式很方便歇脚的力汉们随时观察码头上的状况,以便及时揽工,所以聚集在这里的多是下苦力的汉子,导致浓厚的汗味充斥着鼻端。

    透过窝棚开放的空间,赵良嗣望见离码头不远的地方,堆积着山一样的原木,这些原木连树皮都未曾剥去。成堆成堆的堆积在岸边,似乎等待出售。而窝棚内的几位商人正在竭力向纲首推销这些原木,纲首只是心不在焉的回应。

    赵良嗣呆滞的目光转向大海,不远处正停泊着他的坐舟,而这时的海面上,多了无数捆扎成木排的原木,将近岸处覆盖的满满当当,只留下一条狭窄的通道深入海中。

    赵良嗣下意识的问:“怎么多了这么多木头?”

    赵良嗣说这话,其实不指望回答,但纲首刚才心不在焉,就是因为一直在观察赵良嗣,听到对方问话,马上说:“大人,这是辽东常见的现象。辽东人冬季深入深山老林中砍伐木材,利用积雪将木材从山上划下坡地,等春暖花开江水化冻,再将木材编成木筏顺流而下,运到码头区出手。这些木材是新运过来的……”

    稍作停顿,纲首望了一眼蹲路边吃饭饮酒的金兵低声问:“大人想不想挣一笔钱?”

    “什么”,赵良嗣茫然的问。

    纲首低声回答:“这批木材是要运到海阳的,听说金国人正在那里造船。不过,金国人喜欢用刀枪与殴打付款,真要将木材运到海阳,没准也挣不上几个钱。所以刚才那几位商人跟我商量,将这批木材卖给我们……大人有没有兴趣顺路赚上一笔。不费多大事,将木排系在我们船尾,拖出港去,到了海面上交给咱们护航的战船,白白就得一笔钱。”

    赵良嗣对这样的小钱并不在意,他要是能帮童贯搞定燕云之事,得到的钱财够买几艘船了。但接下来的往返还需纲首卖力,所以赵良嗣有可无不可的点头:“纲首,我已经歇过劲来了,你要办的事,赶紧办了,咱们马上动身……”

    纲首得到许可,赶紧回头与几位渤海商人商定:“诸位,细水长流,这一批木材只是小钱,你们今年收了多少木材,我全包了,价格就按刚才商议的,交款嘛,你们喜欢在登州交款还是当地交割。

    若是当地交割,那么木材系上船,咱就开始点数,不过大海茫茫,不见得木材全能安全运到登州,所以数目上要打折折扣,但如果在登州付款,到时候,抵岸多少数量,咱按实数交付……什么,办不上登州登岸证书,没关系,找我呀,我给你办,我来担保……”

    一番讨论之后,几位渤海商人决定留下几位同伴在当地留守,其余的几位商人都想去登州看看,若能在登州顺便采购一点货物,那就更好了,带回中京赚个几倍钱不成问题。

    当夜,在渤海商人的掩护下,数百码头工人驾运着木排出港,在外海处遇到等候的战船,赵良嗣迅速被转移到另一艘船上,他原先的坐舟与纲首则在战舰的拖曳下,继续向登州航向。

    新坐舟是一艘百料快帆船,船速快了许多,对此赵良嗣没啥抱怨,新船只用了一天就在霸州登岸,赵良嗣来不及向童贯汇报,先写了奏章,用八百里加急驿站快递,将谈判结果上奏朝廷。而后才动身往雄州拜见童贯。等他到了童贯那里,朝廷的答复也来了:朝廷下诏征收“燕云代税钱”。

    童贯见到赵良嗣眉开眼笑,直说:“赵大人有功啊,咱家摆平方腊就花费了5000多万贯,一个燕云只花一百万贯,值呀。官家听说这价钱,连还价都省了,直说赵卿家办事得力……不过,官家以为,若能说服金国将西京云州一带(山西大同)一起归还给咱,再加点钱也值——女真人这群土鳖,没啥钱的概念,咱再要个云州,想必他也开不了什么价钱。”

    赵良嗣奉诏,回身再与女真人谈判——这次快帆船将其送到了海阳,这艘船随即被金人扣押,赵良嗣再三分辨,看在他给金国送钱的份上,金人另给他换了一艘船,但原先那艘快帆船依旧被扣押。只是船员被发还。

    赵良嗣无奈,不愿再纠缠,便登岸向中京进发,留下船员在码头等候,等他抵达中京府时,中京府气氛有点凝重,宗翰两日未曾接见赵良嗣,赵良嗣重贿驿馆官员后,得知高丽边境起了冲突。

    据驿馆官员透露:原本金国向高丽索粮五十万石,去年高丽已经答应了,今年春暖花开江河化冻,金国派一支百人队前往高丽催粮,谁知高丽王叔、通义侯王侨号召官员拒绝交粮,金兵一贯嚣张,欲当场杀王侨立威,不幸弄巧成拙,王侨损失了百十名护卫后逃入自己的封地,立刻在封地内聚兵号召“清君侧”。

    这是一个青黄不接的时候,这个时候几乎北方所有的地方都缺粮食,高丽百姓也不愿把自己最后的粮草送给别人,王侨登高一呼,不仅高丽农民起而响应,连高丽贵族也有响应着,骄横的金兵在这时候火上添油,全进出动攻击王侨领地,不想被王侨伏击,全军尽墨在山谷中。

    金人士兵一去,高丽变脸了,权臣李资谦反将王侨一军,任命王侨为北方军帅,主持抗金事宜。可能李资谦是想着金人势大,让王侨去送死,没想到王侨竟然顺水推舟,接过了这个职位,带领自己家丁家将进抵鸭绿江,四处发帖子召集北方军队。

    原本这样的小国,金国都不拿正眼看一下,遇到这样的小骚乱,金人顶多派出一个千人队,问题就解决了。但王侨选择的时机实在太好了——金人刚刚拿下燕云,恰值青黄不接的时候,大量青壮在军队中,就指望高丽的五十万石粮草接济,陡然间高丽不提供粮草了,反而要跟金国打仗,金**队却因无粮而无法出动。

    为此,几天来宗翰一直与高丽权臣李资谦的密使商议,威逼利诱对方镇压王侨,赵良嗣只好晾在一边了……

    不说赵良嗣在中京等待宗翰的接待,登州水城中,时穿接到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征收“燕云代税钱”的诏书,正在与宗泽、刁翚、黄煜等人商议。在这个末世代中,不仅官员对皇帝失去了恭敬,连百姓都对官府出尔反尔的政令充满鄙视。

    “竟然要百姓出钱,替官家购买江山……这,这这,诸位,你们以前可曾听闻”,宗泽如今句句把“谁投资谁获益”挂在嘴上——全是时穿诱导的。

    “能不交吗?”时穿不动声色。即使到了一千年后,中国电信、中国机场等等,建设费还要百姓交纳,分红发奖金的时候从不考虑投资的百姓,经营者喝万元拉菲红酒的时候,也没想让百姓品尝一滴——这种事呀,也就是宋代人觉得对不起投资者。

    刁翚咳嗽一声:“别的地方都会交的,我们不征收代税钱,显得很……更况且,这也是好事,两次伐辽,花的钱不止千万贯,大宋两百年积累都消耗了,整个北方没有一支军队。这件事如此了解,对百姓也是件好事。诸位,别折腾了,快快交钱,让这件事尽快了解吧。”

    黄煜叹了一声,用打发叫花子似的厌恶神情说:“是呀,两次北伐,家底都空了,官家最近又在折腾佛道,比如让天下寺庙不准唤作庙宇,‘大相国寺’要被称作‘大相国观’等等……如今各处府库都是空的,户部钱库的老鼠都在搬家,让官家自己掏钱他也拿不出来,咱赶紧把钱交了,别让官家折腾了。”

    时穿沉默片刻,招手唤来刚刚抵达登州的探子,询问:“你们在兴城都看到了什么?听说你们还带回来几位渤海商人?”

    “军备”,探子回答:“金国大军一直集结未散,因而对各处的控制力减弱,兴城码头上没有正式的军队,也没有水军,但征收粮草马匹的金人,在我们停留期间来过数拨,码头上几乎见不到二三十岁的青壮,有的只是三十出头的汉子。

    还有,听说去年冬天金国北方不稳,高丽人深入金国人撤离后留出的空白区,占领了遗弃的军寨耕作,今春金人过去驱逐,连续发生了数起冲突……

    对了,金人在造船,听闻海阳与复州都在造船,复州造船的是shu女真,海阳造船的是辽国俘虏。金人需要的木材数量巨大,估计所需造的船只数量不少……”

    “没法探听到金人集结的数量吗?”时穿再问。

    “码头上的人知道的不多,只听说金人去年分了一支兵去昔日辽国的西京府云内,年前听说辽国旧皇帝在夹山附近,又派了一只兵去云州,再来就是派去前往燕云的军队。听说,金人连派三支军队出去,中京府还集结着约十万大军。”

    时穿点点头:“这十万军队应该是准备对付大宋的。高丽的捣乱影响不到这支军队,金人只要从燕云撤退,搜刮来的粮草足够支持军队运转……高丽人的死活管我何事,接下来任高丽闹去,咱们过去给金人添点小麻烦吧。”

    “什么麻烦?”宗泽瞪大眼睛问。

    时穿转向刁翚:“通判大人,金国人在造船,我不能容许。这片海域的主人,只能是我们。前不久我派了一艘快帆船去海阳,金国人早就垂涎我们的快帆船,他们一定会扣押这艘船,并强制我们的船员教授他们如何操纵这艘船。然而,等赵良嗣返回,我们的船员一定会发还,到时候我们就知道海阳港内的情况,我准备化妆海盗偷袭海阳,把能抢走的东西都抢走,比如造船匠、财宝,抢不走的放一把火,让金人造不成船——出兵文书需要通判附署,请许可。”

    宗泽抢先支持:“还等什么?无论金人是否有恶意,他们造出船来,登州必受威胁。”

    大茶商出身的黄煜闲闲补充一句:“登州的船运也将被分出一杯羹。”

    刁翚犹豫:“宋金盟国,咱们战船的船型特殊,金人见了怎会认不出来……”

    时穿回答:“这个时候,该把张横带回来了,这厮原本就是登州海盗,乘火打劫的事很内行,让他干”。

第444章 分我一杯羹如何?

    (-

    入眼之处,已经不能用满目疮痍来形容,简直可以说是蛮荒古地,重归石器时代.br/>大地上处处青烟缭绕,燃烧过的巨大木材依旧发出阵阵青烟,废墟里还可以见到碳化的人体残骸,整个港口区没有一座竖立的房屋,一片灰烬。极目所及,不见一点人烟,唯有几处残垣上还落着一群群乌鸦。

    现场唯一还算完整的是长长的码头栈桥,可是最后燃烧形成的高温,已将码头区的木质建筑焚烧一空,原先的造船厂部位空空荡荡,连那些尚未完工的船只也消失了,船厂岸边堆积如山的木材,现在已经化为灰烬,沙滩上融化的沙石成琉璃状反射着阳光。

    “人呢?人在那里?”银可术大声叫嚷,声音在孤寂的岸边回荡,可是无人相应。

    快快的上了岸,银可术派人去内陆的润州联络,三日后润州回报,银可术才得到消息:就在他刚走,高丽王侨所部水军袭圌击了海阳、复州,袭圌击复州的兵力少小,几乎是一击即退,没造成什么影响。但攻击海阳的海盗却在海阳停留了十数天,直到润州派出兵力驱逐,这才退去。

    临走时海盗将带不走的工人捆绑在木材堆里,而后放了一把火,润州兵马直到大火消退才进入海阳,那时候,海阳能搜刮的东西基本上不存在了,人员、财富、木材,己经成品半成品的船只。

    数日后,这伙海盗再度袭圌击复州,这次他们倒是没进行破坏,勒索复州天量货物作为赎港钱之后,将港内船只一掠而空哦,特别提一句:港内停泊的数只宋船未受到劫掠,“高丽海盗”,在问清对方来自大宋后,立刻恭敬退出,其后奉上食水,也不干涉宋商交易。

    也多亏了这些宋商与海盗交涉,因此海盗只收了赎港钱,尽掠金人船只撤离

    银可术多了个心眼,马上问:“复州方面怎么确认这些人是高丽人?”

    润州守将恭敬回答:“船上船员多说高丽语,有一位复州商人曾与高丽交易过,发现一位头目曾经是王侨管家,此人竭力隐藏行踪,只在甲板上露过数面,但那位复州商人肯定说:他去高丽时曾与这位管家交易过,化成灰那他也认得。”

    银可术反问:“那么这伙高丽海盗为何不抢宋商的船与货?”

    “大人不说大家也都知道,登州澄海、平海水军战船又大又快,炮火凶猛的狠本没法靠上去,渤诲呀,岸上我们做庄,出了海就是登州人做主。高丽人欺负咱们没船,敢在港外跳腾,但澄海水军与平海水军可不是吃素的,招惹上他们”

    银可术截断润州守将的话:“海盗用的什么船,可否与登州战船船型相仿?”

    “大人,你别说,还真有点像——都是软帆,梭形,不过海盗乘坐的船体型小,大约也就三四百料的模样哦,据商人们说,澄海、平海水军战船高大,有几层舷窗;海盗船船身不见舷窗,唯有船尾部位有两个小窗;另外澄海、平海船楼居中,海盗船船楼居尾

    哦,我问了海阳剩下的船匠,他们说船楼的位置很重要,关乎船的重心,所以船楼位置不一样,就表明两船绝不是一种船型。

    船匠还说:一种船要定型,需要经过很多测试,船楼位置绝不是想改就可以改的。”

    银可术看了润州守将一眼,询问:“你很不错,叫什么?做一个守将,屈才了,回头我把你调入我衙下,好好干,我赏罚分明。”

    润州守将叩首谢过自我介绍说:“小臣本是辽东士族张姓庶子张浩,我皇(指完颜阿骨打)大军南来,兄长、润州刺史张成举城而降,以顺应五德轮替,微臣有点小才能,便被兄长委以润州城守。”

    银可术安慰说:“你很有才能,一般人不会想到询问海盗船型,你想到了!很好,这样,你把城守之职交卸了,随我上中京。”

    张浩叩首拜谢,银可术随后望着大海方向感慨:“高丽人放过宋人船只不抢,从此之后,这片大海没有我女真人的立足之地了。”

    张浩施媚地笑着,献策说:“高丽与澄海水军相安无事怎么行宋金本是盟友,大人不如派人去登州,以澄海、平海水军通匪的名义诬告宋官,逼圌迫宋人剿匪,等他们剿完匪后,大人再从宋朝廷中枢努力,以求罢圌免现在的登州防御使,换上一个咱金国熟悉的、比较好说话的,那我金人岂不任意纵横渤海。”

    “有道理”,银可术想了想,说:“去登州投诉还是免了吧,听说如今的登州防御使不好说话,咱们现在陆路与宋国接壤,就从陆路直接去汴梁,责以登州官员通匪你这厮真不错,收拾收拾东西,跟我走!”

    张浩跟随银可术上圌京,随后被任命为金国第一人汉人丞相——他还是北京城的是建造者,他建设的燕京城在元代被称为中都,明代在中都城基础上扩建,于是成了现在的北京城。银可术抵达中京府的时候,时间己到了四月,完颜阿骨打临终下令,要返回辽国上圌京府安葬,于是,金人大军开始移动,完颜阿骨打中途病逝,完颜晟(完颜吴乞买)继位。

    与此同时,金国副都统、创立金国文字、使金国摆脱结绳记事状态的完颜希尹,继续挑剔着著名书法家赵佶同志的字写得不好,到了四月京,天气越来越热,生活在黑龙江一带的女真人极不适应,于是,完颜希尹加快了拆迁动作,并向赵良嗣索要20军粮,作为“肃滑辽国残余的代价”。

    20万石粮食足够养活从燕京府押回去的数百万俘虏,赵良嗣觉得金人要阶并不高于是不等请示童贯,便慷慨的送于金人20万石粮草,等于金人用宋人送的粮食,养活燕京搬迁的百万圌民众,使得他们顺利春耕,并茬中京府扎下跟去,让金人有了攻宋的粮食基地。

    因为完颜阿骨打移灵的事,金国的战争准备停顿下来,高丽边境因此闹的更得意了,王侨声势大涨,李资谦一边与金人眉来眼去,一边开始扯王侨后腿。

    四月末,王侨组织五百人的垦荒队进入东京府,一边做出移民垦荒的姿态,一边小心翼翼试探金人反应没错,金人现在顾不上高丽。

    银可术随阿骨打北上时,还不忘给时穿添堵,他一边派人去燕京通知完颜希尹,恰好此时完颜希尹解送第一批大宋代脱钱北上,完颜希尹随即慷慨的拿出两千贯,一边指示张浩找一些张氏族人化妆商人,去复州乘宋人的船只,打听了解海盗在何处销赃,至于高丽金人认为他们现在不过是小打小闹,北上期间只派出一支百人队,期望能威逼高丽人交粮。

    同在四月京,宋军进入燕京,金人再度寻找到新的延迟理由:因为宋金协议上写得明白,燕京的汉人归宋国,奚人、契丹人归属金国。而郭药师是奚人所以他和毣下的军队该归我们。我们要把郭药师的常胜军带走。

    这话一出,童贯傻眼了,金人的逻辑无懈可击,咱们一向当他们是蛮夷傻圌子。怎么这次让刚刚摆脱结绳记事的蛮夷钻了我们的语言空子,今上在指定条约时,究竟带没带脑子?

    当然

    ,

    最后一句话大家只是在脑海里转了一转,绝不敢说出口。

    郭药师的常胜军已经按近10万,是北宋河北诸军战斗力最强的华北前线的支柱,

    怎么可能给金国啊?而现在,宋人想拿回燕云的心思炽烈,

    只要金人松口,是什么条件也能答应的——宋人决定把燕云屁圌民打包卖给金人,这时候童贯已撕下了“救燕京百姓于水火”的面目了。

    稍后,金人借此在燕京俘虏中大肆宣扬他们对燕云屁圌民的法定拥有权,至此,燕云之抛留下的辽民开始鄙视宋军,蔑视宋朝廷的统圌治

    熟门熟路的郭药师从自己领地涿圌州出发,乘金人未曾清理完毕,抢光在香山之中截获躲藏起来的天柞帝御用工匠——真实的历史上,郭药师就是用这批御用工匠开办作坊,生产辽国御用器具,并以常胜军武装押运,开始走私活动,赚取的钱财用来则用来结交权圌贵,但这次他遇到另一个抢食者。

    郭药师将这五千左右工匠带回自家军营,军营内早就等候着几名登州商人,见到郭药师押运入营的队伍,那些商人马上拿出了登州官身文告表明自己身份亡:“大人,我等乃是登州职方司员外郎,奉登州防御使、转运使时穿时大人的命令,特意来结好郭大人,并祝贺升任燕京副留守。”

    “副留守,怎么是副留守?战前不是说‘献一州者一州之主,献燕京者,王燕京’吗?怎么才是副留守?”郭药师说罢,询问左古:“这登州防御使,何人也?”

    郭药师左古智囊回答:“那位是绰号‘登州王’的时穿时长卿大人哦,就是前不久完颜希尹指责勾结海盗,要求严惩的那位大人。”

    京东东路来的人则好意捉醒:“郭大人,战争已经结束。”

    这话的意思是说:“献一州者一州之主,献燕京者,王燕京”,这是战争开始之前的许诺,你指望当今官家与童太师会兑现诺言别逗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谁还相信这样的童话故事?

    郭药师一拍脑门:“想起来了的,童太师的雷火兵卫队出自时大人之手,哈哈,同喜同喜,,时大人在北伐期间,要粮给粮,要钱给钱,火圌药大把运来,真乃童太师心腹”,郭药师在肚里补充一句,就是不给一兵一卒,恼得童太师这次非要让你家大人好看。

    几位登州员外郎不亢不卑的笑了,随即,他们从身上取出一封信件,呈递给郭药师:“留守大人,这是我家大人给你的信。”

    信中锐:郭药师全获那些天柞帝工匠也没多大用途,不如自已留下一半,分一半给时穿。若是郭药师同意,那么两家干脆连手,郭药师把辽地生产的货物运至海边

    时穿将登州货物运来,双方在海边互通有无,把生意做大

    郭药师看完这封信,心头吃惊不小:这群商人是什么时间出的登州?自己刚刚把天柞帝的工匠押运入营,时穿的信函就到了,那么,时穿是在多久之前,就察觉自已想要俘获这群工匠的心思,这是多么可怕的谍报能力?——or!!。

第445章 敢于惹事,绝不担责

    (-

    来人马上接口:“这好办,大人若是能提供足够的劳役夫子,不如咱们在海边起一座新城,我们可以提供免费水泥等材料,这座新城建成之后归大人独享,完完全全是常胜军的城市,而我们只要求使用其中的仓库与码头?”.br/>郭药师眯起眼睛:“你话接的如此快,莫非你家大人早有意思?”

    来人毫不掩饰:“不错,我家大人说了,燕云既然归于皇宋,今后界河(至黄河北支流入海口)的作用必然日益突出,陆路运输上面,一匹马不过运输百十斤货物,马吃马嚼加上照料马的驮夫,十斤粮从登州运到汴梁,只好要消耗八圌九斤,唯有船运,一船运去数百料,十余人就可以做到奔驰南北。若河口有一座歇脚的城市,储存货物的仓库,不说别的,城市的主人只要坐那里就可以收钱。

    若大人相沟通南北之意,那么在界河口有这么一座自己的城市,绝对是万世基业——这还要快,如今燕云新归,各方面都是乱的,连北方官吏都未曾齐全,各县区划未定,正好下手。等到各级官吏到位,无论何人再想圈这么大的地,建自己的势力,恐怕朝廷不会容许。

    若大人有心,只管提供足够的石料与民夫,我方提供建筑技术以及水泥竹筋等材料,新城可以名曰塘沽,城内修四门,水门直通码头,沟通海洋与黄河,汴梁城的货物顺流而下,装上海船可以运往高丽日本,或者苏杭广州,同理,苏杭广州高丽日本的货物可以直抵塘沽,到时候任大人销往南北。

    大人如此坚城,平常只要数百人马就可以固若金汤,大人坐拥此城,进可以掌一方权势,退可以做个城主日进斗金,便是子孙后代不出任,坐拥此城也饿不着,此为万世基业,大人不可不慎思。”

    “有意思,嗯,有意思”,郭药师大笑起来:“皇宋人果然心思灵巧,我只想当个土财主,开个作坊赚点小钱,你家大人就已经想到建立自己城市没错,咱家什么都缺,唯独不缺人,我发怨军五万,再给十万圌民夫,你家大人打算给我建多大城市?”

    来人回答:“大人现在要的不是大而全,是要快,乘地方官员未及反应,先建立一个立脚之处,而后修建码头招揽客源,在逐步扩大,等城市的模样出来了

    再迁移富户,出圌售城市附近土地让富商按规划建店铺,城内店面出租或赏赐亲信……那时候,城市规模自然而然会逐步扩大。”

    郭药师一琢磨,篡得很有道理,马上问:“你家大人需要多少人?”

    “三万怨军足以,再多了光是负担这些人的粮草,怕就是一笔大阶钱。”

    怨军是辽人对常胜军体圌系的称呼,郭药师麾下的常胜军是怨军其中一部,

    这次金人撤走,

    郭药师乘机扩张,将原来的怨军整体吞下。

    这时候

    ,

    郭药师没发觉自己被人牵着鼻子走了,他以为宋人都是童贯、蔡攸那等智商,所以还好心提醒:“只要三万人,不会建的太局促了吧?咱家挑造怨军精壮,予你三万,再加三万圌民夫,民夫不要体恤,累死算了。告诉你家大人,城池建好后,我一家老小今后要当做家园,周围至少要驻扎三五千护卫,地盘可不能小了。”

    来人稍稍扭捏了一下,又问:“大人手头奴圌隶多吗?我家大人缺少些懂伺候马的马夫,怨军当中若有老弱汰换,不如发往我家大人那里,我家大人绝不会薄待——这也算是大人对待士卒的一顶善政。”

    “好,我喜欢你家大人!”郭药师觉得很开心。

    宣和五年四月二十七日,最后一批金兵押送燕京百姓撤走,童大帅、蔡次帅率领浩浩荡荡的天兵,威武雄壮地开进燕京城。大军以郭药师的常胜军一万人为前导,以李嗣本所统河东兵五万为前军,以种师中、杨可世所统京营禁军二十万为中军,童蔡二帅带领五万禁年为后军,旌旗招展,歌声嘹亮;队伍整齐,武器闪亮。

    但曾经繁盛的南京古都(又称燕京、析津府)已成残垣断壁,一片废墟,一无所有。院落长满篙草,老鸦引噪,叫声凄厉。百街千巷不见烟火,繁花都市,只有金兵不屑带走的少数伛偻老人和残疾人,哪里有万圌民呼腾,箪食壶浆迎接王师的壮观场面?

    入城之后,宋金两国交换誓书,誓书庄重承诺“不互相侵犯,不得容纳对方的盗贼和罪犯,不得派遣间襟”。为强调违约责任,双方赌咒发誓:“所贵久通欢好,永保万世。芶违此约,天地鉴察,神明速殃,号孙不绍,社稷倾危!”

    可金人前脚走,郭药师从俘获的天祚帝工匠那里获得天祚帝出夹山的消息,道君皇帝得知此消息,立刻命令童贯联络天祚帝,准备接纳天祚帝进入大宋,而后借助天祚帝的影响力,占领辽国其余四京旧地。

    郭药师劝解说:金人正派出人马步步紧逼,四处搜寻天祚帝的行踪,咱们派出人去,恐怕会迎头撞上金人兵马。况且战争这件事,终究是要拼实力的,如今大宋疲惫,即使辽国旧地有人响应众叛亲离的天祚帝咱还有余力接受那些地盘吗?道君皇帝不听,反而再度下旨,称:平州境内的山海关,是辽东通往中原的唯一咽喉要道,战略地位特别重要。金国新取辽东,各处人心不稳,听闻平州守张觉乃是汉裔,张姓原本也是名门大族,派人寻找天祚帝的同时,可否诱使平州刺史张觉投奔大宋?大宋若得张觉,燕云的门户就关闭了。

    按照宋金协议,平州路应该属于金国,不在约定的燕云十六州范围内。金人也知平州(山海关)一带乃战略要点、高度重视平州地位,封张觉为临海军节度使,将该地升格为金国的南京,任命张觉为南京留守。

    郭药师见到劝了不听,便全心经营自家城市,

    从各处搜刮的粮草物资都往塘沽运输,燕京留守王安中无法制约,干脆装看不见,数十万圌民夫不惜民力,时穿哪里不惜财力,拿出海量水泥钢筋、竹筋,三个月后,主体棱堡建成,棱堡方圆五里;一个月后,深入海中五里的巨型防波堤完工;又一个月棱堡内楼群完工。

    城堡占地不大,堡内多是两层、三层楼房建筑,全部房屋住满,可以容纳一万余人以及可以持续战斗一年的军火、粮食物资。整座城堡距离码头十里(宋里,约五公里),正好让码头去与城堡处于彼此射界内当然,这些郭药师并不知道。城堡建成后,郭药师很满意,爽快地支付时穿一万匹战马作为修建费用

    另拨付怨军汰换人员作为马夫,并慷慨的给时穿分数间仓库、几座防区永久免费使用,便乐颠颠安置家眷住进去,此后,怨军亲信

    将领纷纷在城堡内安家,为了保护家眷,还调拨三千精锐进行守护。

    稍后

    ,

    登州来的施工队继续建设承包的附属城下町郭药师不管政事全心经营自已小窝,另一头宋军凯旋了,道君皇帝登上景龙门,亲览祝捷献俘。

    并命令制作“复燕云碑”,立在燕京的延寿庙,作为纪念,表彰自已的不世之功。在全国掀起“痛雪百年国圌耻喜庆燕云回归”的活动,大力营造欢乐祥和、喜气洋洋的氛围,强化每一个宋朝人民的自尊心。

    接下来是论功行赏:少傅太宰王黼居收复燕云首功

    赐玉带晋升为太傅,总治三省事务,

    进爵楚国公,地位和蔡京当年已经不相上下。少傅蔡攸晋升为少师,领枢密院,军政一把抓。

    对童贯的奖励有点波折。先是加封童贯为徐、豫“双料国公”,但王黼和那位自称苏轼私生子的太监梁师成随即发难,指责童贯指挥两场战役,北军被他全体葬送,最后不得不出动京营禁军擦屁圌股,全靠百姓掏腿包替童贯埋单(其实是替道君皇帝埋单),买回来了一个燕云。

    王黼与梁师成一联手,御史交相弹劾。道君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但没办法,这个绝顶蠢货是自己任命的,并且战争期间他不信别人唯独相信那蠢货,真要揭开真相,那么自己只信,是不是显得自己比蠢货还蠢?于是道君陛下出来打圆场,话的意识是说:念及这位老同志没功劳还有苦劳,没苦劳还有疲劳,没有疲劳还有衰老,让他退休吧。

    五月,道君下诏:任命常德军度使谭稹为河北、河东、燕山府路宣抚使,尚书左丞王安中为宣抚副使、知燕山府。

    谭稹与王安中是梁公公的党羽。于是,梁师成、王黼的势力如日中天。童贯忙活了半天,不仅没超越政敌,反而给人家一把登天的梯子,自己却跌落尘埃,心里好生失落,只好收拾行李回家。

    六月,天祚帝被金人俘获,同时抓捕到待在天祚帝身边的宋国职方司官员,搜出道君皇帝招纳天祚帝的诏书。

    六月京,金国临海军节度使,南京留守张觉下令勒死当地金国官员康公越、庄企弓等人,举平州、将平、营、滦三州作为投名状,献给大宋。随后,张觉像后来的吴三桂一样,装模做样地悼圌念起前朝,供奉天祚帝的画像。

    轻佻皇帝赵估喜出望外,将平州路改名为泰宁军,任命张觉为泰宁军节度使,总知三州兵马事。随后,满朝文武恭贺道君皇帝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三州之地。汴梁百姓欢歌载舞,只觉得天佑大宋。

    诏书下达后,国姓爷赵良嗣大恐,连夜进皇城劝谏。他

    说:金国虎狼之心,国势实在太强大,绝对招惹不起。而且我们在盟约里已经白纸黑字地讲明,双方不能招降纳叛,我们先背盟,女真人肯定咽不下这口气,非和咱讨个说法,后患无穷。

    道君不高兴地问,依你意见,应该怎样?

    赵大使说:杀掉张觉的使者,向金国讲明,我们不会干涉别国内政,尊重金国的领土完整,反对任何分裂行经。

    道君大怒:你这是严重挫伤民圌族自尊心,你害怕那些蛮子,难道不害怕大宋?

    于是,道君下旨将赵良嗣连贬六级,贬于郴州(今湖南永兴南)安置(监管)。靖康初年,以“结边患”的罪行,将赵良嗣于贬所处死。后金人败盟,钦宗又于靖康元年将其开棺戮尸——这说明,错误都是下面人犯得,最高领袖总是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七月,金人护送完颜阿骨打灵柩进入上圌京,至九月发丧完毕,随后金人分为两支,一支以宗翰为首攻入高丽,王侨战败,出逃耽罗岛号召反抗,随后金人肆虐高丽,逼圌迫高丽人纳粮;而另一支军队以二太子宗望为首,一鼓而下平州,恰好抓捕到道君皇帝委任张觉为节度使的使者及敕书,诏书上写着“共灭女真”等话语。

    宗望大怒,轻取平州后,又闪电般攻打下其他二州。张觉像丧家之犬,逃进燕山府。藏在郭药师的常胜军中,改名为赵秀才,后来又躲到常胜军塘沽城中。

    宗望派人向北宋索取张觉,道君皇帝指示燕山知府王安中:别承认,能赖就赖。

    但金人情报厉害,他们指名道姓说,张觉现在改名为赵秀才,就在常胜军军械城中。你们不交出去,我们就发兵攻打。王安中耍小聪明,杀了个与张觉长相类似的人,把首级交给金人。但女真人随即指出,他们的探子依旧见到张觉在塘沽城活动,若不交出真张觉,金国自提大年来取张觉首级。

    道君皇帝有惹事的胆量却没有承担后果的勇气,一下子被金人吓慌了,立刻密令王安中绞杀张觉,且作为添头,顺便将张觉的两个儿子一起杀掉,把首级装到木匣里,恭恭敬敬地给金人送去。

    王安中是从郭药师的军营中抓走张觉的,郭药师觉得这是对他的蔑视,怒气冲冲赶去质问王安中,王安中回答:已按朝廷诏命,斩杀张觉全家老小,首级已送给金人。郭药师黯然失魂,问:“王大人,金人今日要张觉的脑袋,朝廷给他们。假如他们要我郭药师的脑袋,朝廷不也照样给呢?”

    王安中无言以对,遂辞职。

    郭药师质问的时候,常胜军军官燕云部分降官均在,王安中无言心对后,大多数降官出门便开始派家人与金国秘密联络,商量改换门庭之事——全世界都知道金人不会善罢甘休,而此刻汴梁城犹在歌舞升平,庆贺盛世来临,燕云回归,国事昌明

    王安中辞官,丢下燕云直接回家乡,郭药师也觉得这官做的没意思,感觉到金人马上要继续进攻,他也丢下燕京城跑了,一路直接跑回塘沽,距离塘沽五里路时,远远望见自已的管家及百余名常胜兵将慌慌张张的奔走着,郭药师大惊,急忙勒马招呼自家兵将:“怎么回事?可是金人进攻了?废物啊废物,我费尽心力建筑如此坚固的坞堡,你们竟然连一天都守不”

    “大人,不是金人啊,是登州来的人,是你的伙伴呀”,管家急忙解释:“昨日登州急然来了数艘船,咱们没想到他们会翻脸,也没审核就让他们进城,谁想船上源源不断下来人,这些人他们进城后亮出刀枪,开始接管名处防卫,随后”——or!!。

第446章 我们贯于躲背后打冷枪

    (-第446章

    郭药师大怒,谁都能欺宜到我头上吗?什么世道?!

    返回身,郭药师拔出腰刀大声吆喝:“儿郎们,山东侉子占了我们的家园,来啊,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辽东这片地方谁做主?”.br/>“嗷嗷嗷

    ——”常胜军士兵拔出刀来响应。随即,郭药师一拨马头,一马当先的向塘沽城跑去。

    奔驰了片刻,城门楼已经进入视界,郭药师逐渐的心情平静下来,越捉摸这件事越不对,等到了城下,郭药师拨转马头,远远从三角堡与主城的缝隙里仰望自家城头——城市的大门敞开着,只是城门口走动的人很少。那些走动的人见了郭药

    师,依旧不慌不忙的,还冲郭药师招手打招呼但郭药师却不敢前进。

    这座城市是安置郭药师家人以及亲信将领家眷的,作为城市的主人,郭药师非常清楚城中的防御情况,因为这城市建设时,郭药师曾就每个不清楚的地方询问再三,直到搞清楚所有内容。

    这座城市成不规则八角形,堡的四门是四个三角堡,分别驻守百十号人做机动兵力。堡墙约高四丈(十二米左右),大约跟三层楼差不多。堡墙都用一人厚薄的巨石建成,一层堡墙为实心,夯土填实,二层以上为空心,平常可以当做房屋使用。

    墙壁的巨石都用竹筋水泥搭建,重要部位则用上了钢筋水泥,墙壁砌成之后郭药师曾今人拿着巨锤砸着试验,榔头敲上去弹得老高,水泥墙面则只留一个白印——如此坚固的墙壁,不怕火不怕水,想要掘地进去那墙基深入地底两米,想把它挖开,耗费的工程量比建筑它时还麻烦。

    现在城门大敞着,似乎无需掘进了,但郭药师还是心神慌乱——当初建筑时,城墙顶上曾埋设了无数地锚、地桩,这东西都是用用来固定大型防御设施的,郭药师损公肥私,从残留的辽国府库里拿了不少投石车、旋风炮、床弩、大弓等等,这些东西平常不拿出来,害怕被人惦记引来弹劾,所以都存放在城墙二三楼的房屋内。

    但只要人手足够,眨眼之闽空空荡荡的城头就会密布此类器械。

    即便是冲进城去,也并不意味着最终胜利。这座城市的设计是为了打巷战的,那些临街的楼房都两三层高,一副冬季扫雪用的软梯存放在楼顶,必要时只要把软梯扔过对面楼顶,对面楼上一固定,所有的楼房都串联起来,守卫者可以自由调动兵力,保证攻击者走哪儿,头顶箭雨时刻不断

    除此之外,城内许多楼群都采用悬空楼彼此相连,一楼留下的门洞有一副铁栅栏门,二楼之上则是悬空楼房。必要时只要把铁栅栏门一锁,那么城内处处都是“瓮城”,进攻者会被隔绝在特定区域内,遭受头顶暴雨般的打击。

    想要进入城门需要绕着走,四座三筒堡与城墙形成一条三四百米宽的廊道,如果城上的人真有敌意,进入廊道后就要听天由命了郭药师目前停留的位置是在床弩与投石机射程外,他望了一会城门口,回身打量自家部从,被他看到的人都直往后缩。

    没办法了,真要对方有敌意,想要攻下这座城市至少要伤亡一半人,郭药师现在只能祈祷对方仁慈了,他拨马上前,一副随时跑路的模样,冲着城上大喊:“城上谁在?”

    城门楼上探出一颗脑袋,这脑袋带着大大的范阳帽,帽子上的盔缨鲜红似血。

    仅仅从帽子上看不出对方官衔,只听这帽子的所有人喊道:“我在,底下什么人?”

    郭药师手不觉得一紧,战马跳了跳,郭药师眉毛也耸了耸,再度大喊:“娘的,这还是我的城市吗?”

    城门楼那人喊道;“郭药师是吧?听这话!当是郭药师说的——这城市是不是郭药师您的我不确定,只知道金人间谍进出这座城市如履平地,当初张觉藏在你这里,人金人知道的清清楚楚。

    我家大人说了,这城市如同漏勺似的,真要有个万一,货物放你这里不放心。你不会管,我家大人就替你管管”

    “娘的,这是我的城市,这是我的家”郭药师骂不绝口:“你家大人手伸过界了。哦,你家大人是替张觉叫屈吗?张觉的事,可不能怪我,抓人的是王安中,让王安巾抓人的是你家皇帝哥哥。”

    城门楼那人哈哈一笑,大声回应:“郭大人,现在什么情形,人人都知道。若你家门口管制还这么松,无论这座城市多么坚固,依旧保不住你的家人。”

    “管那么多干甚”,郭药师话中有话:“我郭药师举涿州而归大宋,算起来我也对得起大宋。大宋今日抓去张觉,明日会不会抓我,如此行事,怎值得托付?如今王安中辞职,燕京百官心思不在汴梁,我常胜军能战则战,不能战则另寻他路——你家大人难道不知道‘独木难支’的道理?”

    城门楼上回答:“我家大人说了:哀求来的命不是好命。若大人不知道‘坐地起阶’、‘待阶而估’的道理,那么我家大人付给你修城的费用,这座城市我家大人买下来了。

    但若大人还想取个富贵,那么,我家大人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此城临海,即使事有不怠,我家大人可以坐船撤离,留下城市让郭大人寻买主,完全不影响郭大人的前程。但之前,请郭大人努力一下,或许只要稍稍努力,便是另一番面目!”

    郭药师稍一沉吟,马上催马进入三角堡与城门的廊道,边走边大声说:“有道理,你家大人说的对。不管怎么样,咱们都有个好退路了,如此,何不奋力一搏?嗯,汝何人?”

    城门楼上那人大笑起来:“咱家,海州巡海水军统制、一丈青张横是也。”

    “原来是梁山贼”,郭药师大笑着走进城门洞。身后,常胜军士兵犹豫许久,方才战战兢兢走进城内。

    城内的街道上挂了不少头颅,郭药师沿着青石板路骑马上了城楼,见到了一丈青张横,这是一位满脸横肉,甚至矮壮、皮肤古铜色的汉子。这汉子四十多岁了,微微有点小肚腩,以至于笔挺的海州海军军服裹在身上有点变形,尤其是那条武装带,上面吊着的指挥刀将腰带坠在胯间,显得有点滑稽。

    郭药师比较注意张横的肩带,对方肩带上一左一古吊着两只手铳。郭药师从童贯那里听说过海州雷火兵的大名,陕西兵将们也常常谈起雷火兵攻击的猛烈,但整个伐辽战役中,雷火兵从未上过场——山东、海州雷火兵屡召不至,童贯的山寨版雷火兵视如珍宝,整场战役一枪未发,让郭药师不敢相信陕西兵将所言。

    郭药师曾问到山东那支正版雷火兵打死不到场的原因,被他问到的人表情都很古怪,郭药师许下重金才有人告知内情:大宋军队实行“大小相制”,“兵不知将”的潜规则。

    海州那支雷火兵完全由自己武装,作战开销从缴获中取得收支平衡。正因为海州雷火兵十分厉害,所以朝廷才要拆散它以便制衡——征讨方腊完毕后,时穿被调离海州,其属下得以升迁,这就是一种制衡之策。

    然而,拆散之后要再度使用,那就全看指挥官傻不傻了,前车之鉴摆在那里,谁也不愿自己立功之后遭遇闲置的待遇,而其余的参战兵将嘛.雷火兵是凶猛,可是因为养这支军队耗费巨大,所以他们抢起战利品来也很凶悍。当时,人人都知道辽国虚弱不堪,所以谁都不希望把雷火兵调来闹心。故此童贯直嚷嚷,绝不采取具体行动。

    童贯自已那支山寨版雷火兵还采用火绳枪模式,因为铳管制作精度不高,所以枪身很粗大笨重,制作的手铳也很山寨,虽然手柄雕龙画凤,甚至镶嵌象牙名贵木材,但因为管身与机械装置粗大,所以基本不能别在腰间。张横带的手铳则不同了,校管很纤细,一支枪上有两到三根枪管,燧轮做的也很精致,火药池密闭的很好!填装火药后别在身上,无论怎么活动火药也不会漏洒。

    郭药师手指动了动,刚想要过手铳见识一下,张横随手递来一点卷宗,说:“你的管家不行,那些金人都是你管家放进来的,哦,我替你清理了。”

    郭药师吓了一跳,忙问:“没什么重要人物吧?啊啊,若是普通奸细,杀了就杀了,万其实也不能怪管家,咱开门做生意的,人要来库房验货,你还能禁止人看?那样的话,谁还跟你做生意?”

    张横嘿嘿一笑,发问:“若是金人来攻,城内那些验货的商人突然发作,打开城门放金人进来,你怎么说?”

    郭药师头上冷汗慢慢出来了,犹豫地说:“不至于吧?我家城门的钥匙都是专人管理”

    “若是金人收买他呢?嘿嘿,如今形势比人强,总有些人喜欢顺风倒,所谓墙倒众人推吗,就是如此。万一有人心智不坚,开了城门放人进来,你一家老小可都成了金人的礼物。”

    郭药师汗如瀑布:“形势唉,如今这形势,谁值得信任?”

    连郭药师自己都琢磨的改换门庭,他下面的人,谁不想着拿别人做礼物去讨好金人?

    “说到形势”张横顿了顿,接着说:“我家大人收到消息,金人已过鸭绿江,一路顺风进入高丽王城,通义侯王侨兵败进入耽罗岛,只要一个月,金人就能从高丽搜刮到粮食。而从复州得到的消息称:金人正在向海阳调粮,粮食齐备后,就是金人出兵燕云的时机了。”

    郭药师腿一软,赶紧找了块石头,慢慢的坐下来,说:“金人惯于在寒冬出战,眼见冬天到了,恐怕”

    “毫无疑问”,张横跟着补充:“我家大人向来算无遗策,我跟了他这么久,总见到他准确预判形势,他说金人今冬出击,绝对不会错?”

    “你——”,郭药师看了张横一眼,欲言又止。

    “我们不会直接参战”,张横不顾对方乞求的目光,回答:“伐辽之战,百战百败,甚至败得不可思议,根源不在士兵身上。说的更严格点,甚至不在将官身上。这一点如果大家看不清,即使我们力挽狂澜,那位败家子官家还会把家底折腾空,万一最后的家底空了,那真是无可挽回了。

    嘿嘿,你别插话——之前征方腊就很说明问题,我们打胜了仗,却遭到制约与制衡,如果我们不打破这种习惯思维,那么当我们势如破竹的时候,抢功的、排挤的、制衡的,扯后腿,都会跳出来

    我家大人说了,他要作战,那是为自己而战,不能替他人作嫁衣裳。所以要等到别人无法牵制他的时候,这才能出来。所以前期,只能你自己独撑大局,但你绝对不是一个人,我家大人为你准备了三万石风干鲸肉、两万斤奶酪、二十万石粮草,此外还准备了十万副刀枪,铠甲三千.以及百万箭矢。

    我家大人让我告诉你:武器、粮食管够,打光了还有。若事可为,那就尽力周旋,一定要撑到我家大人参战,若你实在撑不过去,投降前请一定提前打招呼。我家大人还说,你想转移家眷,或者失败后自家想要出逃海外或者回大宋,我家大人要船给船,要筏给筏,所以后路问题你不用担心,只管尽最大可能在金人面前表现,什么时候你觉得金人给的阶钱合适了自已也撑不下去了,说一声,我们就撤。”

    郭药师摇摇头:“说笑了,我若战败!大宋能庇护我吗?哈哈,这话可能你自己都不相信!”

    “那就隐姓埋名”,张横笑得很欢实:“我家大人嫁了十几个妹妹,如今有九个妹妹的夫君,或者其夫家人做官,给你全家弄个户籍没问题,你搜刮燕云全境,隐姓埋名做个富家翁,后半辈子也能享福了。”

    郭药师点点头:“若是做个平常富家翁,在大宋是比金国好——在金国,金人只要看得好了,直接动手抢的。”

    张横随口附和,郭药师情绪平定下来,莞尔一笑:“张统制,你来了多少人?刚才放我进城,你不怕我近身缠斗,灭了你们全体吗——我可是带了五万人!”——or!!。

第447章 金人入侵了

    张横咧开嘴,冲着郭药师无声地笑了:“郭大人知不知道,咱家昔日曾是登州海盗,后来朝廷招降才成了官军。再后来随呼延绰剿灭梁山兄弟,战败降了梁山……”

    郭药师手按腰刀,笑盈盈看着张横,他觉得张横很无趣,这时候说这些废话做什么?

    张横吸了口气,继续说:“跟随梁山那会儿,咱家颠沛流离,日夕皆惊……每每回想起当初的日子,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那才是正常人过的生活。朝廷一番厚恩,我竟然辜负了,竟然毫不珍惜,唉……所以再遇机会让我不再四处流窜,咱家只好豁出这条命去报偿。

    嘿嘿,郭大人刚才说你有五万人,说过了,你顶多有三万人,但这点差别没什么,我只带了两百人,这城头上只有三十号人,不过,郭大人可以试试,杀了我,看看有什么后果?”

    郭药师冷笑一声:“我十二岁从军,如今五十三岁,杀人杀了四十一年,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可别轻易撩拨我?”

    张横笑眯眯的回答:“郭大人何不试试——我保证,你会死在我前头,你们全家会死在我后头。”

    郭药师眯起眼睛,周围空气顿时冷气森森:“说说,你打算怎么做?”

    张横哈的一声:“郭大人,套用一句我家大人常说的话:教人聪明可不是我的义务。你想知道结果吗?你试试就知道了,提前让你知道这种事,可不是我喜欢做的。”

    郭药师瞪着张横,后者依然不惧的冲着郭药师微笑,良久,郭药师笑了:“我们还是盟友啊……你刚才说的对,束手待毙可不是我的习惯,鹿死谁手总的试试才知道。”

    郭药师说的“试试”,可不是指杀了张横这件事。

    张横仰天大笑:“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郭大人如此上路,那我不放提醒你一下——金人既然能视你这座塘沽为通衢大道,连你的管家都在帮他们,难道我们收买不了几个人手吗?”

    郭药师一个激棱,转过头去用凶狠的眼光挨个查看自己的随从,正想着何人可疑,何人有可能会被收买,只听张横继续说:“不过,郭大人,我既然跟你说过这条计策……你猜猜我下次会不会再使用?”

    郭药师气急败坏——你家大人聪明,也不能这样戏耍人吧。丢出这个问题,还让不让我信任亲信了?这不是坑爹吗?

    “盟友,咱们还是盟友,是吧?”郭药师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面的话题,只反复念叨。

    “当然是盟友,我刚才说的还算数,郭大人只要知道,我们对你是坦诚的,我们决不干涉你的事情,只要求你拖延,争取坚守这座城市,直到我家大人决定出手,这活儿不难吧。”

    “好,成交”

    郭药师依托塘沽城开始招兵买马,常胜军队伍迅速壮大到十几万人,这些士兵每月需粮十多万斛,除了军械由时穿暗地输送,粮食全由河东、河北供给。此时,道路因民变而难行,粮草经常断顿。官兵一缺粮就抢掠富户,拦路抢劫,挤占其他部队粮草饷银。当地官员、朝廷御史纷纷弹劾。道君见状,欲招郭药师回京,但郭药师借口军务繁忙,敌情严峻,拒绝上京。

    宣和五年十月,王安中辞职后燕京无首,朝廷于是下诏,令谭稹暂代河北宣抚使。

    谭慎曾是童贯副手,就是一般童贯犯蠢他在旁边拍手猛夸的家伙。这厮一上任,立刻将金国两个炙手可热的权臣都得罪了。

    先是得罪了凶悍的宗翰——按照宋金协议,金国拿了宋朝廷20万贯钱,要把云中地区的朔州、武州、蔚州也特许给北宋。宗翰为云中都统,专门负责办理交割事宜。但遗完颜阿骨打驾崩,宗翰闻知金太祖归西的噩耗,急三火四地赶回去奔丧,这个事情就搁下来了。

    如果谭稹是个明白事理的人,这时候过去吊个孝,顺便提一下云中的事,也是个正常外交礼节。至少也要保持原状,等待宗翰回来再说。但谭慎一上任就急着做出政绩——他出榜文招纳三州百姓进入燕京,而后立刻向道君皇帝表功。道君皇帝脑子一热,下令谭慎派大军接受朔州、武州、蔚州三州……哦,顺便驱逐虎狼般的金国大军。

    宗翰得知消息立刻怒了——其实原本金国是要交换三州的,但国与国交往,总得有点彼此尊重不是吗?提前过来打一声招呼,你谭慎会死吗?

    宗翰立刻向金太宗吴乞买表态反对交换,理由是:南朝不讲诚信,多次破坏盟约,招降纳叛,从张觉那里缴获的文书看,宋国还图谋颠覆我大金政权;二来朔州、武州、蔚州地势险要,假如我们交出去了,宋人攻来,如何守御?三来,辽国残余亡金之心不死,三州险要,乃是辽东之匙,不可丢弃。

    其实最后一个理由纯属胡扯——当初签订协议,收钱的时候你怎么没想到三州是“辽东之匙”?

    金太宗对宗翰的说法不置可否——主要是吴乞买这人是个只干不说的家伙,如今军粮未能齐备,自己刚登位人心不稳,他觉得过早表态毫无意义。

    稍后,宗翰心生一计,军粮凑不齐不是吗?让二太子宗望去向大宋讨要赵良嗣答应给的那二十万石军粮。之前这批军粮只交付了不足五万石,把剩下的军粮讨齐了,攻宋的粮食就齐全了——谭慎果然给金人送来了开启战争的把柄,他不屑一顾地回答:一朝天子一朝臣,赵良嗣答应的军粮,你找赵良嗣要去,跟我没关系。

    宗望气急败坏,去信质问:赵良嗣是以大宋臣子的身份,代替朝廷答应我的军粮。难道你不是大宋的官?你不代表朝廷?大宋欠我的军粮就该大宋给,现在你是负责的,把粮食拿出来……谭慎决定将宗望派来的使者叉出去,免得对方提的问题自己无法回答。

    十一月中,宗翰奔丧完毕返回中京,立刻鼓动宗望派军进入蔚州驱逐宋军——顺带缴获了北宋朝廷发到这三州的宣抚文件。稍后,金国指使西夏进攻北宋控制的武、朔二州,还攻取了北宋应州所属的飞狐、灵丘两县,并明确宣布:宋朝廷别想要云中地区了。咱们不还了

    腊月底,道君皇帝罢免王黼,罪名是“勾结内宦梁师成”,蔡京第四度复相。稍后,道君皇帝觉得谭慎做事比童贯还不靠谱,云中花费了20万银子,不仅山后五州没收回来,反而丢失了飞狐、灵丘两块本来属于皇宋的国土,真是郁闷……蔡京对此建议:撤换谭慎。

    于是,蠢货童贯再度出山,为了安慰这位老功臣,道君赏赐童贯“广阳郡王”的荣誉,由此,童贯成为中国历史空前绝后的宦官王爷。

    同月,被俘的天祚帝宋制中京,道君皇帝写给天祚帝的亲笔信也呈现在宗翰、宗望桌上。道君皇帝在信中承诺,一旦天祚帝归宋,并负责鼓动辽人反金,他会给天祚帝1000间房屋,300名佳人,让其享受大宋皇兄待遇,地位在燕王、越王之上……

    同日,宗翰还得知:大宋送给金国的“燕京代税钱”,在复州被宋国商人拒收。拒收的原因是:这批钱是“当十钱”,一个钱只有一个普通铜板重量,但含铜少含铅高质量伪劣,却要当作十个铜板使用……按大宋商人的说法,这种钱三个当一个正常铜板还差不多。

    宗翰的头嗡的一下炸了:一百二十万代税钱,按大宋商人的换算法,其实也就值四万贯……欺负人也没有这样欺负的。于是,宗翰宗望联名上书,要求伐宋。

    这时候,童贯来了,带着道君皇帝的使命,暗地逮捕郭药师。童贯带领亲信前往塘沽城,没等童贯动手,郭药师就请童贯阅兵,童贯与郭药师来到野外一块空旷地,四周静悄悄,童贯正琢磨是否下手。郭药师突然把令旗一挥,只见伏兵四起,声势浩大,仿佛从地下冒出来

    童贯吓坏了,急忙夸了几句郭药师练兵得法,连塘沽城都不会,匆匆逃回燕京。稍后,为了制衡常胜军,童贯、蔡攸招募燕云强悍之民,编为忠胜军、就粮军,共二十多万人,但是官府无钱米,这二十多万人就自行流落到中原,靠抢掠为生,当地官府也无能为力。

    郭药师虎狼之性,这样的人要么别招惹,要是招惹了就要一不做二不休。童贯没时穿那等玩弄郭药师于鼓掌的智商,既已招惹、惊动对方,却又有心无胆、应对失措,反而让郭药师离心离德……

    这时候,大宋朝自熙宁、元丰以来积存的军事储备已损耗殆尽,左藏库和各地府库空空如也。这两年中曾征收免夫钱(燕京代税钱)六千二百余万贯,导致天下大乱,民怨沸腾。宣和五年冬,天灾频繁,东京、熙河、河北等地陆续地震,京东、河北、两浙等路遭受大水灾,百姓只能吃树皮、野菜,甚至人吃人,而官府不去救济,还继续滥征赋税。

    稍后,民变四起,盗贼横行。因官军少,已无法用武力摆平叛匪,为了“维稳”道君皇帝决定屏蔽“民乱”这个词——从此大宋无“民乱”。地方官只得以招抚为主,但招抚后又无力安置,许多地方抚后又叛……

    宣和五年腊月末,道君皇帝有皇宫秘道走进李师师的私帏,听歌唱曲与李师师欢悦,金国太宗吴乞买下令攻宋。金国皇太子“谙班勃极烈(皇储)完颜杲(完颜斜也)”听到这命令,喜笑颜开的说:银可术说宋国多美女,这下我们可以去花花世界开荤了,哈哈哈

    战争初开始时,边境线上很平静,金国首先发文要求与宋朝廷举行归还云中的官方会谈,那些派往宋朝廷的使者很热情,当然,金国派往西夏的使者也很热情——去西夏的金使通知西夏:共同瓜分大宋的密约,可以启动了。

    这时候,金国调往平州和云中的军队,规模达到了高峰,甚至超过了当地居民的数量。但这些军队很遵守纪律,绝不在边境挑起任何争端——但几乎所有的宋朝廷边境官员,都向朝廷发文告警,警告都是同一内容:金人欲攻大宋。

    这时候,汴梁城开始飘雪,这场雪连续下了十余日,积雪埋到与城墙登高。这么厚的大雪限制了消息传递,朝廷宰执(值班宰相,称“持执政笔”)、太宰白时中接到告警,在皇宫内四处寻找皇帝请示,宦官回答:官家有排挡。

    这句暗语的意思是说:皇帝在与其外室李师师哈皮。

    白师中长叹一声,随即以执政名义让童贯彻查。消息还未送到燕京,金国的已向陕西、河北、河东宣抚司下了最后通牒。金国使者去找到童贯,递交通牒书。

    牒文写道:“吾大金太祖皇帝恪守盟誓,将攻下的燕地赐于宋。而宋王赵佶背信弃义,骄横荒诞,勾结金边臣张觉,叛逆作乱,杀害大臣,私下勾引燕地住民,岁交银绢也不按期……今奉圣谕,兴王师吊民伐罪,东西两路并进,收复原来赐于宋国之地。若赵佶知罪深悔,两国可以黄河为界,这是对其挑起事端、招降纳叛的一种惩罚!”

    童贯顿时如五雷轰顶,天旋地转。他颤抖着问金国使者:“这么大事情,怎么事先不和我商量?”

    金国使者狂笑回答:“咱家这是向你们开战,商量个鸟你这厮如此智商,真不知道怎么坐上这位子的?”

    接着,金国元帅府又向宋属黄河以北各州县发布檄文,檄文除申讨宋王朝赵佶背信弃义之外,又揭露他溺信虚无,伪造天命;重用宦官,挑起边事;荒yin无度,五毒俱全;残害百姓,恣行无道;苛捐杂税,多如牛毛。令各州县官员和军民择善而就,如果迎军纳款,可以立功受奖,官任原职。大军所至,免去赵宋王朝一切苛捐杂税,百姓可安居乐业,休养生息。

    恶之花终于结出恶之果,官家的轻佻与恶征,使得民怨如火山爆发——深受两次北伐的劳役之苦的河北陕西百姓纷纷议论:平时受官欺压,屁民毫没办法只能忍受,这次……嘿嘿,老天长眼啊

    宣和六年正月,金国中京、上京、东京、平州、辽西、长春六路猛安谋克军户,以及云中等地的降军共12万,分两路跨过宋金边境——至此,战争全面爆发。

第448章 让我向前,我偏向后

    金人兵分两路,一股大军有最凶悍的宗翰,率领最精锐的6万女真铁骑为西路军,旋风般地杀到太原城下……而后被太原民夫、团练挡住了。太原百姓在张孝纯太守和王凛将军的指挥下,依托坚城抗击宗翰,使宗翰寸步难行。

    大宋百姓不是不擅长战斗,太原最能打仗的部队是胜捷军,这支部队已被童贯带走,而后葬送在辽国残余的乌合之众手里。而今,没有一兵一卒的太原城,仅凭太守张孝纯仓促组织起来的团练、效用、勇敢……等乌合之众,就打的宗翰顿兵城下寸步难行。

    由此可见,所谓“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说法纯属胡扯,即使他们满了六万,而且各个都是最精锐的士兵,但只是没有“大金国父童贯”存在,他们连大宋乌合之众都打不过。

    如果那支胜捷军没有被童贯带走,战争的结局会怎样?

    而有了童贯存在的河北,战况又如何?

    金国二太子宗望带领的是金国乌合之众,部队主要由平州、辽西等地军户和云中降军组成,而童贯带领的是大宋最精锐的部队——京营禁军。结果是:金军一路势如破竹。

    正月12日,金国乌合之众一部在完颜昌的指挥下,攻占燕山重要关隘古北口,当天还攻克檀州(今天的北京密云)。沿途禁军望风而逃,完颜昌遇到的抵抗极其微弱——没办法,禁军中擅长打仗而不擅献媚讨好、溜须拍马的军官都遭童贯迫害,或调离或贬官,留在军中的都是一群鼠胆马屁精,远远见到金人的旗帜,他们只会“学习童贯好榜样”,丢下大军自己望风而逃。

    东路军另一部在二太子宗望指挥下,迅速穿越辽东走廊,跨越河北玉田,于正月七日攻克燕山以东的重镇。燕山直接暴露在金兵的攻击下,危在旦夕。正月八日,新上任的燕山知府蔡靖命令郭药师、张令徽率领常胜军大部,以及殿前司马军诸班直(皇宫守卫)、虎捷军(禁军)、左,右骁武军(禁军)、龙猛军(禁军)……步骑约四万五千人,在燕京以东的潮白河畔(今日北京通州正东十公里)阻击敌人——郭药师大军刚刚出动,燕京百姓争相向金人报告大军行踪。

    这一战,郭药师的常胜军,除去留守塘沽的两万精锐,其余的都在场了,总兵力达到十二万,加上京师禁军,兵马约十六七万,而东路乌合金兵总共才6万多人,宗望带领的只是其中一支,宋军有地理优势,如果随便选个城市坚守,以逸待劳的话……实在找不出失败的理由。

    但是童贯在——天大地大比不上童贯的政绩大,若是金兵肆虐燕京,那么童贯的官位不保。于是,童贯连下数道命令,严责宋军必须迎战。于是郭药师只好率大军离开坚城,寻找金兵野战。

    双方在潮白河相遇,金兵涉水过河——兵法云:半渡可击。郭药师下令张令徽率禁军当先攻击,京营统帅、马屁精张令徽怒了——我是谁?我好不容易拍马屁当上京营一把手,你一个降将敢来指挥我?你让我向前,我偏要向后

    张令徽下令禁军撤退……宋军大崩

    郭药师的常胜军扩张过于迅速,很多士兵之前不久还是农夫,这是他们初次上阵,被他们视为最精锐的禁军一言不发转身向后炮,他们也把刀枪一扔,转身撒丫子了,倒把正在渡河的金兵吓了一跳,怎么回事,我们还没接触上呢,对方就败了?

    胜利来得如此轻而易举,许多金人都愣在河中央,忘了继续向前。

    郭药师身边只剩下数千亲信……原本的历史上,郭药师靠这些常胜军老底子迎战金兵,寡不敌众下战败被俘,稍后,他对左右说:“我对大宋尽力了,我对得起大宋。”于是,郭药师答应了宗望的劝降……

    而现在,历史稍稍拐了个弯——时穿总共提供了三万副武器铠甲,之后便开始拖延支付。郭药师得到时穿的武器了铠甲后,按优先顺序先装备自家亲信士卒。这次他出阵,带来了一万五千全副武装的士卒,另五千装备铠甲武器的士兵留在塘沽城中,守卫他存放在库房的一万副铠甲武器。

    因为后路无忧,所以常胜军近一半装备了新武器铠甲的士兵留了下来,他们拼斗的更猛烈,所以郭药师不仅没有被俘,反而隐隐与金人斗了个旗鼓相当……但是,作为军阀来说,军队是郭药师存在的根本,别人都跑了,留下他一人独自战斗,等军队损伤超过郭药师心理底线,郭药师也下令撤退了。

    当然,该说的话也还要说,郭药师撤离战场时,照样说了一句:“我对大宋尽力了,我对得起大宋。”

    随即,他引军转向塘沽。

    其实,做出撤军举动时,郭药师未尝不是存着个让张令徽好看的赌气心思——那厮独自撤退,我这一仗要是艰苦打胜了,张令徽啥事没有,照样继续当官,以后上了战场他照样把我扔在门背后。与其今后还要看张令徽的脸色,还不如让张令徽知道:战争,不是儿戏你阵前儿戏般把友军丢下……你承受后果吧

    这样的人,能当将领吗?

    这样的人还能当宣抚使、当大宋军队最高统帅——燕京宣抚使蔡靖听闻前线战败,马上去找童贯商量抵抗,谁知童贯听说前线战败,比蔡靖还跑得快。蔡靖找不到童贯,干脆自己也学童贯出逃,路遇金兵被俘,马上投降金兵,后官至金国右丞相——蔡靖父子词与字写的很不错(西安碑林收录其书法:折继闵神道碑)风格类苏轼,宋代词运也因此得以一脉北传,时称“苏学北行”。

    燕山府沦陷,下属州县望风而降,呈现多米诺骨牌效应,百姓更是壶桨以迎——正月七日金兵跨过边境,到了正月月10日,燕山府所属全部六州二十四县,全部落到金兵手里。十几万的禁军被缴械收编,缴获的甲胄五六万副,战马接近2万匹,粮草不计其数。这在当时可以装备一支10万人的大军,如今全部装备了金兵。

    蔡靖随即献策称:京营禁军被全歼,东京汴梁城已没有守卫者,将军可直捣东京。

    宗望大笑,称:“我等就是为此而来。”

    14日,大雪继续在下,黄河封冻,二太子宗望率领东路军团自冰面上越过黄河——兵锋直指中山(今河北定州)、真定(今河北正定)、河间(今河北河间)。18日,金兵攻克保州(今河北保定)与安顺军(今河北徐水)——此地乃赵宋皇帝祖坟所在。

    22日,真定沦陷。随后几天,金兵接连攻克了庆源(今河北赵州)、信德(今河北邢台)、邯郸等战略要地——唯有中山城,在周围城市全部沦陷的情况下,这座孤岛在知府詹度的带领下,由一群团练一直在抵抗——它最终坚持到北宋灭亡,连道君太上皇亲自劝降,他们也不服从

    中山成功的坚守,恰恰说明了宗望军团的战斗力并不比宗翰强多少,一个书生带领一群乌合之众,只要不听道君皇帝的话,照样能屹立不倒……

    22日,在真定沦陷的当天,野地里游荡了半月的郭药师终于踏进塘沽城。

    战败之后,郭药师担心金人顺藤摸瓜摸了他的塘沽城,所以兜了个圈子以摆脱追兵,再后来见到金兵直扑黄河,压根没心思在燕京留连,郭药师又想着乘机自立,或许能割据一方……但没想到他人品太差,叫嚷了半天无人响应。反而那些曾被他祸害的燕京百姓不停向金兵通报他的行踪,郭药师反复努力,无奈之下灰溜溜回了老窝。

    一路上,郭药师不止一次后悔受了时穿的蛊惑,战败后他要是当即投降,或许还能在金国继续当官享福,但因为听了时穿的话,想着还能搏一搏——而当时的形式也确实诱人,金兵全体南下,燕京一带基本没留什么兵将。若是有几个文官开城接自己进去,恐怕自己真能割据一方。将来宋国胜了,那么自己就是抄了金人后路,有功;万一金人胜了,自己也可依仗所占据地盘,跟金人讨价还价一番……

    可惜啊可惜,不经过这事不知道自己在文官当中名声有多臭,无论自己怎么许诺,竟没有一个文官相信自己。如今,天下间似乎只有塘沽接纳自己。

    如今好了,自己在金兵走后煽风点火,这样的人金国还会接纳吗?等到金人大军回转,恐怕自己想投降,金人都不会接纳,接下来,自己只能为保命而困兽犹斗了。

    郭药师进入城门时,新换上来的管家殷勤的给他牵马,郭药师心事重重的问:“那张横可在城中?”

    这句话说完,郭药师心中一动,忽然想起:如果把张横献给金人,说自己完全是受他蛊惑,金人会不会原谅自己?

    只听管家回答:“张统制走了,听说前线败了的消息,张统制立刻上了码头上的船……”

    管家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郭药师没注意到这些,他急切的又问:“城中可有宋人留下来?”

    这句话已经说的赤luo裸了——郭药师本身就是宋朝廷的官,现在他居然问“可有宋人留下来”?

    郭药师原先的管家因为沟通金人,已被郭药师杀了。新换上来的这位管家,挑选的是位老实憨厚的人材——这意思是说:他比较死心眼。感觉不到郭药师话中有话,依旧用热络的口气回答:“有啊……大人,其实那位张统制也没走远,他的座船就在海面飘着,晴朗的天气里,还能影影绰绰看到船影。

    至于那些宋人……噢,张统制留下了三百人,他们占据了码头方向的三角堡,听说已经封死了堡门,进进出出都用软梯上下。这些人只向码头方向联络,似乎在防备着什么。

    唉,宋人都无胆,宣抚使降了,太师跑了,禁军投降了……听说只有一个人战死,是吧。如今这位统制官也是无胆,前线战败的消息刚来,他就立刻登船了。”

    宋军唯一战死的将军是王渊——昔日韩世忠的顶头上司。

    至于其余的将领嘛……麾下士兵全没了,自己没伤一根头发丝。

    郭药师再问:“堡中粮食可充足?”

    郭药师问的是宋人占据的那座三角堡,但管家会错了意,回答:“是不多了。前一批粮食是两月前送来的,原本三天前该从京东路运来一批,可这批粮至今未曾运到。那位张统制说是去催粮,我才放他走的,要不然……”

    郭药师一个激灵,忙问:“城中粮食还余多少?”

    管家回答:“要让我们自己吃,还能吃个月余,但大人带来这么多兵将……我看最多还能吃十天”

    郭药师陡然觉得一股寒气窜上来,禁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早先他不发愁军粮,因为朝廷会给他支一份,自己再抢一点,兵粮很充足了。但现在随军携带的军粮都已丢弃,由此,时穿那份支援便显得尤为可贵了。

    “快,快出海,联络上张统制……快把他唤来”,郭药师结结巴巴的说。

    管家抬头望了望阴霾的天空,雪仍在下,仰脸这工夫,数多雪花飘落在眼帘上。这样的天气,能见度只有数百米,到了茫茫海上,怎么寻找张统制的船?怕是对面错过也彼此不知吧?

    “好的,大人,如今码头上只剩下宋船,我去跟他们商量一下……”

    其实,这时候,大海之上不止一艘船,几乎整个登州澄海水军全到了,带军而来的是时穿,张横大礼参见之后,马上询问:“大人,京师知道金人已渡黄河吗?是否已经准备开战,大人此来,是打算登陆作战的吗?怎么只来了这么点人,雷火兵,平海水军在哪里?”

    大雪茫茫,海上寒风刺骨,时穿手捧着一杯热茶,借助茶水的温度暖和着双手,慢悠悠的说:“为了维持安定繁荣的盛世景象,京师的屁民还不知道金人渡过黄河的消息,道君陛下已经数日没回皇宫了,听说住在李师师家中,所以这消息还没发布,但是蔡京已经跑路了,他用船载着自己的家财,足足装满了八艘船,昨日已顺运河南下,大约是去投奔江南朱勔了。

    目前,我大宋毫无准备,沿途各县毫不知情,枢密使蔡攸(蔡京长子)正在竭力隐瞒消息,但童贯马上要逃回汴梁了,估计等他回到汴梁,官家就会知道情况,但我猜,官家知道消息后,首先不是号召抵抗,是自己跑路。

    至于我这次来……”

    时穿犹豫起来,手指在茶杯上弹动,久久不语。

第449章 咱们弹劾皇帝吧

    许久,时穿缓缓开口:“北伐两次了,这两次我们把所有的北军都调上去,何兰煌精锐一触即溃,陕西精锐一触即溃,京师禁军一触即溃,是废材辽军很能打吗?是金兵很凶悍吗?”

    这个问题几乎所有人都在询问,一直询问了一千年,依旧争执不下。

    “何兰煌军队曾经在本地与青唐吐蕃,跟西夏军队打的不可开交,大多数时候他们是胜利的”,大宋朝对外战争胜率百分之七十,所以在大多数时候宋军都取得了战场胜利——然而战场胜利不见得战略大局上胜利,向童贯主持的青唐战役就是,战场上取得了胜利,甚至逼迫对手撤退千里,然而对手的撤离纯粹是因为双方国力差距太大,战争将其家底消耗一空,己方无力再战,不得不战略撤退。

    “这支胜利的队伍到了南方,剿灭方腊教匪叛乱,依旧是犀利的,但为什么他们与同样精悍的秦兵一起北伐残辽,却被一群乌合之众打得落花流水?”时穿沉默片刻,容众人消化了自己的话,继续说:“河北军队历来是军中翘楚,在种老经略的指挥下,他们与辽人相持多年未落下风,依旧让辽人匹夫给杀的片甲不留。

    那么,辽人匹夫很能打吗?为什么他们在金人面前变成豆腐渣?京师精锐为诸军之冠,为什么禁军在金人面前毫无反抗之力?难道金人很难打吗?那么,为什么金兵最精锐的、全金兵体系的军队,顿足于太原民夫手中?

    金军两路进攻,东路军势如破竹,是宗望比宗翰更凶猛吗?那么为什么宗望大军夺不下中山百姓守御的小城?”

    说到这里。时穿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战争这个东西,一旦参与了,那么第二名就没有说话的权力。参战之前我要弄明白,为什么很能打的北军,在废辽以及金人面前不堪一击。中山、太原,他们为什么而胜?”

    这问题张横回答不出,停了一会儿,时穿身边的赵师侠嚅嗫的回答:“童贯误国,奸臣当道……”

    “不是童贯,也不是奸臣”,时穿打断赵师侠的话:“童贯是陛下的童贯,奸臣是陛下的奸臣。仅仅一个童贯,也不

    令连续数波、几十万将士陡然失去战斗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士兵消失了战斗**——太原城那里,百姓依旧公认胜捷军要比他们会战斗,但胜捷军全军覆灭了,比他们还不擅长战斗的老百姓,却打的金人寸步难行,为什么?”

    张横小声插嘴:“常胜军过去也很能打,今日也一触即溃,大约是朝廷杀了张觉,冷了将士们的心,促使将士离心离德……”

    时穿呲的一声:“天祚帝不曾杀了常胜军同僚,还让萧干亲手组建常胜军、给他们军粮兵器,可常胜军为什么投降大宋?郭药师等本就是个奸诈小人,见风使舵而已。”

    船舱内沉默下来。

    张横刚才插嘴,是对时穿命令他出海一事有点不满。在他看来郭药师已经被他说通了,时穿该给郭药师的东西都给了,但现在却一副如临大敌的防范模样……早干啥去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扶持郭药师呢?

    而刚才时穿的回答,让张横慢慢的回想起来——郭药师那厮就是一条喂不熟的狼,这时候穷途末路的郭药师不会放过任何向金人献媚的机会,自己真要待在塘沽城中,那真是危险。

    但就这么放弃了?花那么多钱财与精力,好不容易壮大了郭药师,真当做喂了狼?

    看时穿滞留在海上,恐怕还不死心,弄不好还有后招……

    张横的思绪已经歪楼了,赵师侠乃宗室出身,太祖爷的后裔,赵家江山有他一份,所以他对江山社稷远比张横关切,时穿提出的问题他不敢放弃,但这问题把他彻底绕晕了,他反复思量,心中疑惑难解,禁不住问:“大人……兄长的意思是什么,兄长以为原因何在?”

    “这就是我刚才要说的——我们为何而战?”稍一停顿,时穿快速的说:“秦兵在秦地很勇悍,在南方很勇悍,到了残辽却成了豆腐渣,是因为前者,他们知道为何而战;后者,他们不知道战斗的目的?”

    赵师侠立刻辩解说:“怎么会不知道了,燕云之地乃中华旧地,数百年流离在胡人手中,收复燕云乃是每个中原百姓的百年愿望……”

    “你又用上那套愚民之术了——燕云收归中原,与百姓何干?与士兵何干?参战的士兵能因此获得一个铜板的利益吗?江山是赵家江山,收回来也是归赵家所有,而战士打生打死,就为了逗当今官家一乐?那你让士兵如何战斗?”

    “这……或许可以为了荣誉……赏钱,对了,赏钱。皇宋数百年积累都运到军营中,只要士兵打了胜仗,官家不啬封赏。”

    “可是这赏金绝不会因为战斗勇猛而发放——谁战斗勇猛童贯说了算,把他马屁拍的舒服,那就是战斗勇猛。如果触怒了他,哪怕你一人之力把金人杀光,那也有罪……别忘了,剿灭方腊的斩首赏金,官家把数目几经裁减,就这样,还没全额发放。”

    赵师侠还在纠结,张横已经明白过来了:“不错,秦兵、何兰煌兵,乃至中山、太原的百姓,在自家门口作战,那是为了保卫自己家园,所以他们拼的凶、拼得猛。但等他们到了童贯手下,打得再狠,不如马匹拍的好,那样的话,谁还肯牺牲?所以那些昔日悍兵,遇到敌军纷纷抢先逃遁,不求别的,只求‘留下命来好回家’。

    童太师不是第一次这么做,那些脑子死板的都以战死,战死的人如果没给太师留下拍马屁的记忆,什么都得不到。一来二去,活下来的都已经明白,所以他们遇敌不战,保命要紧。”

    “不错,为什么而战是主要问题。如果这江山社稷没有老百姓说话的份,老百姓只是纳税交粮被牧使的猪狗,那么老百姓为何要替你抛头颅洒热血?……我们不解决这个问题,即使给士兵武装再好的武器,也会像今日的常胜军,昨日的禁军一样,遇敌则崩溃,不堪一击。”

    宋徽宗是画家、书法家,赵师侠是诗人,这样的文艺人一般都喜欢抓次重点。赵师侠没听出时穿话里的意思,当然,时穿真真的意思对于古人来说过于震撼,人们根本不会往那里想。所以赵师侠开口说:“还是童贯,终究是童贯做的孽”

    “不是童贯”,时穿坚持说:“童贯是谁的童贯?童贯任官这么多年,难道没有一个弹劾的人,那些弹劾童贯的人现在都在那里?是谁把那些弹劾人免职发配的?这么一个蠢货坐上如今这么高位,是谁支持的?他童贯能坐下祸害江山的事,都是谁一步步扶持童贯到了如今?”

    这句话仿佛一枚炸弹,轰的舱内人张嘴结舌说不出话来。

    时穿没等大家思考过来,更进一步表示:“皇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群士大夫……,哦,有了这群稳定的中产阶级支持,皇宋才取得了富甲天下、创新创造不断的成就,但为什么现在,河北之地但凡有一口气的人,都在竭力憎恨这个国度?为什么皇宋的人民在抛弃这国度,皇宋的士兵不愿为之战斗?”

    这个问题南宋士大夫总结过——是因为王安石。

    南宋士大夫认为,大宋“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是的皇权遭到制衡,故此生产力及社会形态爆发出灿烂的成就,以至于达到了古代中国的文明顶点。但最后皇权却利用走狗王安石反扑,将这种制衡体系完全破坏——王安石的变法说是图财强国,实际上拗相公所做的是排除异己扩张皇权,让皇权不受制约。

    皇权不受制约,所以童贯、王黼、梁师成、蔡京……等人,只因被皇帝信任就可以为所欲为,甚至不惜让华夏民族亡国灭种。

    如今大宋已经走到了危急关头,要想力挽狂澜,或者想要大宋延续文明,那就必须彻底根除大宋之病,否则,不过是拖延大宋的毁灭,而后再来一次“朝代轮回”而已。

    南宋士大夫认识到了王安石的危害,然而生长的皇权体制下的人,不敢直接提出限制皇权的说法……那么这就是本时空赋予穿越者时穿的使命。

    当然,为了不让子孙后代被那些拥护皇权的“王安石们”开棺戮尸,时穿不想做这个出头鸟,他想做的是:诱导别人产生这个想法,而后躲在阴暗处煽风点火。

    船舱内久久没有回音。

    时穿并不急,他慢悠悠端起茶碗,耐心等待。

    这个问题过于震撼,即使到了现代社会这个问题依旧是震撼的,照样有人反对岳飞墓前的秦桧站起来,他们认为皇帝是正确的,错误都是下面人烦的,皇帝总是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宋人的契约精神以及宪政精神,要远远超过现代人。

    然而,南宋人考虑到皇权的威胁,也仅是在南宋初年,当时,所有人都在反思强大的皇宋为何败于刚刚结束结绳记事的女真人手里,但他们刚刚思考到正确方向,立刻被宋高宗打压下去——宋高宗逃至南方后,地方势力已变得极度鄙视中央政权,北方残余的行政体系不相信朝廷,自家武装自己进行抵抗,中兴四将靠手中军权伸张自己的权力,宋高宗于是扶持秦桧,纵容秦桧排除异己,最后把秦桧收拾了彰显皇权,由此坐稳江山。

    所以,冤杀岳飞不过是皇帝哥哥一次“杀鸡给猴看”而已。

    停了许久,赵师侠方颤抖着声音问:“兄长要怎么做?”

    时穿淡淡的回答:“京东西路的士兵,如果守卫京东西路而战,我不怕他们崩溃,他们一定会死战到底,但如果让他们到京师,到燕云——凭什么?他们凭什么为别人抛洒热血?如果没有一个理由,那他们绝对会像秦兵、何兰煌、河北军队一样,遇到敌军抛下我们军官自己回家。

    如果非要他们死战——那么请给我一个理由?别想赏金了,朝廷已经拿不出钱来别想地方给朝廷交税以充实国库了,百姓刚刚缴纳过免夫钱六千两百万贯,让百姓再拿出钱来……哼哼,诸位看过金人的告贴吗?恐怕百姓会把收税的衙役捆起来交给金人。”

    回答依旧是沉默。

    时穿也不客气了,赤膊上阵引导:“官员们犯了错,需要罢官免职流放以承担责任,现在犯错的是官家,让士大夫与百姓重新觉得这国度他们也有份,那就让该承担责任的认出来,向天下承认错误。”

    赵师侠脱口而出:“罪己诏?”

    “不——引咎退位”

    仿佛一个霹雳在船舱内炸响,舱里的人都禁不住缩了一下脖子。

    许久,赵师侠干巴巴说:“请试为之辩。”

    这就是说:赵师侠要充当反方与时穿辩论,以推敲这个观点是否成立。

    时穿点头答应,赵师侠马上说:“方今国难当头,兵法云:临阵不换将。国难之际,悍然挑起内争,岂不便宜女真人,所以,不如让……让某人戴罪立功,等敌军退去,再来论处。否则,便是动摇军心,祸乱民众……”

    “这是愚民说法”,时穿很不客气的说:“我们在讨论惩处罪行,罚罪就是罚罪,与女真入侵有什么关系?难道只有要了借口,罪行就不是罪行?如果那样,没有借口创造借口,谁不会?这那这世界上还有罪罚吗?所以你这纯粹是一种胡乱攀扯,胡搅蛮缠。

    再说,让某人‘戴罪立功’……哼哼,给他一把刀,让他作为排军、选锋,当先冲杀,那才是戴罪立功。若让他继续坐在那个位子上享受高薪指挥别人,那不是‘戴罪立功’,是‘戴罪享福’。等仗打完了追究更是对百姓智商的挑衅——别人在哪里打生打死,他‘戴罪享受’,胜利了他是功臣,手里大军在握,谁敢替之前的罪过?失败了……失败了国家都不存在了,那还追究他什么罪行,谁来追究?

    第三:国事如此,都是他弄下的破事,如今他不出来承担责任,还要让士兵替他而战?凭什么?不惩处他那才是‘动摇军心,祸乱民众’,只有罪行得到惩罚,大家才能知道进退,知道为何而战。”

    “所以——”

    “所以咱们必须鼓动人弹劾陛下,要求陛下退位而陛下退位后,不能让陛下子孙继位,那样的话绝对会有报复——儿子替父亲出口气,不是孝道的表现吗?他要不替父亲出气,儒生们会骂死他。所以,继位的绝不能是当今太子”

    停了停,时穿意味深长的说:“太宗子孙的位置,也许该还给太祖了”

    赵师侠嗡的一声,血都涌上脑袋。

第450章 皇帝的眼泪

    说实话,时穿刚才的提议基本不靠谱——在古代皇权更替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其中需要运作的工程量极其巨大,甚至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九品王爷赵师侠远离中枢,要想被大臣们看在眼里作为重点培养对象,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皇权的神圣,随便一个普通人听到自己有可能做皇帝,心脏都要不由自主的狂跳许久,心里头的滋味,实在难以向外人表述……更何况赵师侠确实是太祖赵匡胤的嫡系,皇位自自兄传弟被太宗赵匡义拿去后,太祖一系未曾不曾想过帝位回归——这真要是回归了的话,还真跑不了是赵师侠的。

    转念一想,赵师侠又觉得,如果时穿强力支持的话,这帝位多多少少有点希望,别的不说,如今大宋北方那里还有军队,若是局势有变,最大的军力就在时穿手里。

    大宋朝人口分布畸形,古代中国对长江以南的开发,要直到明代才开始,宋代长江以南虽然繁荣,但总的来说人口数量并不多,而京东两路光是厢军数量就能达到千万,可以想象这里的人口资源多么恐怖。

    时穿主政京东东路三年,这三年没少进行战略布局,如今五百万厢军大多数被转为民用,出去少量牢城厢军以及城防部队,剩下的百万厢军,当初时穿重新整编他们就是冲着野战目的去的……

    对了,最重要的是战略布局,真实的历史上,张叔夜仅仅是青州知府,之前也未曾做过大局布置,仅仅凭着一腔热血,便以一州之力担当起北方抗金大局,而时穿主政三年,所做的很多工作明显处于战争目的。这样一来,整个山东的战争潜力更加雄厚……

    跟时穿久了,他也不仅学会用时穿的思考方式看问题。想到了战略布局这个词,赵师侠不禁一点一滴回忆起这三年时穿所做的:自时穿来到京东东路之后,海州一带的产业逐渐开始北上,那些劳动密集型产业逐渐转移到京东东路,海州逐渐转变成资本输出、技术输出基地,而后时穿通过锦绣会馆的资金控制了京东西路大小产业,进而控制了整个官场。如今只要时穿开口,哪怕是涉及到皇位的事情,京东路的官员最多也是不开口附和,想跳出来反对,那你就得考虑一下可能的后果。

    可能的后果是什么——朝廷已经收了今年的免夫钱,而且收了六千两百万贯,这意味着各地官府今年别想派劳役了,老百姓已经交钱“免夫”了,因此各地官府能指挥懂得只剩下县里的十五名衙役,有什么事要办但没人手,,如果跟时穿关系好,时穿会给你调动厢军,或者拨“转运”款让你自己雇人,否则,你只好指望那十五名衙役了。

    当然,这种情况下也别指望老百姓上京勤王了——老百姓交过免除劳役钱,人今年不用替官府干活了,其中也包括“勤王”。

    所以,即使一两个官员想讨好当今官家,最多也就是做衙门里自己嚷嚷几句,这还要看衙役配不配合,那些衙役也要吃饭,得罪了当今京东东路最大的金主……想不想养家糊口了?

    时穿的那些战略准备基本上都没瞒着赵师侠,赵师侠衡量过京东路官场之后,再度衡量时穿具备的实力:百万厢军里面至少有三十万装备了刀枪弓弩,这些厢军平常操练任务很重,现在只需把他们单独编录一下,就是一支不小的地方武装,而剩下的厢军,只要发给支付,让他们转为辅兵,那也是眨眼间的事情。

    转运司衙门里,时穿曾扣下数批应当转运的粮草与钱财……对了,还有今年的朝廷春赋。所以时穿手头不缺钱财,而说到钱财,这几年海州锦绣会馆发行的金银币,基本上已经成了海州主要的流通货币,背靠这样的造币机器,时穿也不缺荣养军队的钱财。

    战争中最重要的就是武器粮草供应,在金兵入侵的大前提下,各地官府可能需动员最大力量抵抗。青壮都去战斗了,耕作便会顾不上,所以抵抗的持久性在于粮食与武器的持续生产量。而时穿早早的裁剪厢军,将部分厢军移送海外,听说大琉球(夷州)那里稻谷一年三熟,所以天下各地灾荒不断的情况下,京东东路的粮价反而因为产量过大,有逐渐下滑的趋势。

    如今战争爆发,拜京东东路的船运业发达所赐,海外的粮食基地几乎不受战争影响,自然也不会影响产量,所以暂时来看,京东东路的战争潜力在北方一时无两。

    除此之外,京东路是最早开始战争准备的,时穿的很多布置就是冲着战争去的,遍布全路的官道网,以及官道附近的碉楼守卫群,可以为节节抵抗提供不少支点。而时穿的大兴工程,又将砖石建筑引入京东东路。战乱期间,别的地方可能忙于开始修建自家坞堡以便聚族自保,但京东东路很多大族已经完成了房屋改造,新建成的混凝土房屋不怕火不怕弓箭。大门一关就是堡垒,白天去田里做工,晚上闭门自守,所以即便战争来临,对京东东路的各行业影响也是有限。

    还有,自时穿抵达京东东路,不知为什么,雷火枪一直未曾大规模亮相,只在时穿身边存在支五百人的军队,但这支军队也一直未开过荤。这次出航的时候,时穿曾说回去就大规模装备新式雷火枪,赵师侠未曾见到过雷火兵发威,可是听了不少传说,他对这支军队很期待……

    如此细细一计较,赵师侠感觉到心脏狂跳:没错,有了京东路官场支持,有了强大的军队支持,至不济也能在一片纷乱中,被时穿拥戴为新皇。当然,这个新皇能不能坐稳,还要看后继努力……但无论如何,现在只要他点头,面对他的就是不一样的天地。

    赵师侠在哪里盘算,时穿也在那里思索着:这是上下三千年最适合提出宪政与契约的时机,错过了这个阶段,华夏就彻底沉沦了,再过一千年都找不到相等的机会。而只要权力有边界,法律有作用,老百姓的权益就有保障,穷人就有活路,那么华夏文明再辉煌下去……如今华夏文明已经占据世界百分之七十的财富,生产百分之九十的钢材,如果这种状况再持续数百年,简直不可想象我们的民族能走向那里?

    当务之急是摆开发展的绊脚石,仁宗时代范仲淹敢把口水吐到皇帝脸上,现在谁敢把口水吐到……皇帝的走狗童贯脸上?不对皇权进行制约,那么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挽回民族衰败的命运。

    张横也在屏住呼吸等待赵师侠的答复,对于他这个曾经的梁山贼寇来说,皇帝谁来做无所谓,昔日在梁山的时候,梁山兄弟不止一次开玩笑说:夺了皇帝位子让自家兄弟坐。所以他不在意皇权更替,反而对民族、对家园怀有最朴素的感情,所以在真实的历史上,即使道君皇帝出面号召北地百姓投降金人,他犹在抗击……

    在张横看来,时穿刚才的建议,就是将兄弟引向另一条富贵之路——这大约就是时穿刚才所说的“为何而战”吧。为了愚蠢的道君皇帝打生打死,凭什么?凭他喜欢用奸臣来压榨百姓,即使这种压榨是伟光正的,是代表最广大被压榨百姓利益的,那也不行。

    但如果为了扶持一个新皇而战,成功了大家都是“定鼎”功臣,那么这份诱惑足够了,想我张衡一个昔日匪徒,若能走到封王封侯哪一步,也算对得起祖宗了……

    许久,赵师侠仰起头来,两眼烁烁发光:“兄长,恐怕现在还不是好时机……”

    这话等于是答应了。时穿回答:“的确不是好时机——金人的檄文你看了吗?如今河北官员纷纷打开城门,迎候金人,若想站在道义高度,还必须向老百姓以及士大夫作出承诺,让他们知道新皇与道君陛下有何不同……走,咱们回京东东路联络百官。”

    张横急忙问:“大人,这里……”

    时穿淡淡回应:“我让你守住的密室你盯紧了吗?”

    张横重重点头。

    时穿接着说:“建筑这座城堡的时候,我在地下埋设了数十吨经过硝酸处理的脂油,我将其称之为硝酸甘油,这些硝酸甘油都用硅藻土处理过,可以不怕海水腐蚀。若郭药师敢引金人入城堡,那你就命手下点燃密室里的导火索,立刻坐船逃命。而在此之前,你要利用收买的常胜军士卒在燕京各处埋设地雷,让金人在燕京寸步难行,同时将金人的目光引到郭药师身上。

    金人睚眦必报,若郭药师引起了金人的仇恨,那双方就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郭药师只能依靠塘沽城坚持下去……几天后塘沽城就断粮了,郭药师要你运粮,你就明白地告诉他:你不信任他。除非他敢袭击金人。你才不担心不出卖,否则,没有一颗粮食运进塘沽,你要封锁海岸,确保任何物质不能运进塘沽。”

    “明白,就是‘逼虎上树’……”张横看了看赵师侠,赵师侠正在低头沉思,时穿感觉到张横期盼的目光,他想提醒赵师侠给张横一个鼓励,但马上放弃了——这个时候,要让张横知道,他的富贵是依靠自己才能得到的。

    这个时候,童贯已经回到京师,正给给道君皇帝看金人的檄文。

    童贯回京也意味着纸包不住火了。枢密使不得不向皇帝汇报金人已渡黄河的消息,道君皇帝脑海里一片茫然,反复问:“真的吗?这是在梦里吗?怎么会这样?”

    童贯硬着头皮,指了指道君皇帝手中的金国讨伐诏书和檄文。

    诏书说的相对笼统,只是谴责以赵佶为首的宋国背信弃义,招降纳叛,勾结辽国反动势力,阴谋颠覆大金的**政权。所以大金国替天行道,要给昏君个教训。

    檄文写的比较详细,揭发赵佶昏庸荒yin,重用奸臣,陷害忠良,压榨人民等种种罪行,还乌龙爆料地揭示道君皇帝是个大种马,阴谋奸yin寡嫂崇恩太后,没得逞,所以暗害了太后。

    自来这样的桃色谣言最为津津乐道,杀伤力堪比原子弹。道君皇帝自觉的,若是自己真做了这事,简直都没面目面对满朝文武了。

    檄文看罢,道君又羞又怒又上火,泪流满面,嘴里喃喃的说:“休,休,休(完了完了完了)”

    这时候经抚房已经不敢露头了,枢密院枢密使紧着催问:“陛下,金人已渡黄河,该当如何应付?”

    道君皇帝想了半晌,决定采取鸵鸟政策应对,答:“卿等晚些时候来议(你们晚些时候来商议吧)。”

    枢密使跺脚:“军情如火呀”

    童贯在一旁小声提醒:“那里还有军队呀?”

    显臣重臣们沉默无语,倒是这时候,一旁记录皇帝言行的翰林院承旨、小人物李若水昂然上前,呵斥说:“陛下误国,如今国事到了这个地步,陛下当先降罪己诏,诏书切词必须深刻,或可挽回部分的民心,再号召各地军民奋起抵抗,诏谕四方团练、勇敢勤王保驾。”

    道君这时候只要能保住皇位,让他干什么都行,他立刻响应:“国事如此,朕之过也,宣保和殿大学士字文虚中书写《罪己求直言诏》……”

    皇帝都干了哪些坏事,宇文虚中早就心中有数,他一挥而就,诏曰:我有幸靠着身世,当了20多年的皇帝。虽然一直想干一番事业,但越是努力越是做了很多坏事,什么坏事呀,天下人都知道。比如不听忠良之言,喜欢马屁精,让小人得志掌权,贪污腐化。良臣受到迫害,没人给我卖命。搜刮民财,整天想着打仗,奢侈腐化,挥霍的没钱了。对军队管理混乱,有战功的得不到提拔,没有战功的凭空享受富贵……

    如今到了这份上了,我决心多听取百姓的话,录用政治坚定、才能突出的人才。各路军队,快来救驾,中央一定大幅度地奖励,哪怕是山野村夫,也会得到重用。我对这天地发誓,一定把以前的错误全部改掉,保证说了算话。这个决定马上就办,立刻生效。

    赵佶看完,心如刀绞,伏在案上,嚎啕大哭——当初咱不是这个样子的啊,俺想成就不朽之业,光宗耀祖。怎么越努力做的坏事越多,这都怎么了?

    宇文虚中不管道君皇帝嚎啕,继续书写下一封诏书《罢花石纲等苛政诏》,书写完毕道君皇帝不敢阅读,只好命宇文虚中大声诵读。宇文虚中悲痛读道:“盖闻立国之本,惟于亿万之民。朕任用非人,听信邪言,大兴土木,耗竭邦财。有司借享上之名,满足营私之欲,巧取豪夺,无所不至。朕念百姓,日夜痛哭……”

    赵佶再次掩面痛哭……

    诏书后半部分是宇文虚中拟就的改革措施:撤销两浙、江南路的花石纲;王黼执掌的应奉司,苏、杭造作局;各路的花木局;陕西、河东路的伐木司;各路岁贡御用物品所;西城括田所;京城内外修造局;京城营缮局;京城养种园,御前船舶所;行幸局;采石所;大晟乐府;教乐所;教坊……削减宫廷用度以及多余的侍从官,停止都城内外的道观、宫观等大型土木工程,把侵占的农民土地物归原主,等等。

    道君听到这儿,大惊失色,讶然问:“天啊原来我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难怪国家衰亡……卿等为何不早日谏言?诸卿误我,误我”。

第451章 不问苍生问鬼神

    诸卿误我——这话是道君应当说的吗?

    就算要说,也不应该当着宇文虚中的面说吧?

    这时候雪仍在下,天空阴霾,从窗户中望出去,天地呈现一片白色——宇文虚中的脸色比天空还阴沉。

    宇文虚中是厚道人,只顾阴着脸自己生气,另一位小人物——职方司员外郎秦桧在时穿的海监司久了,常常学的跟时穿一般腹黑,他哈的一声笑了,淡淡的说:“原来宇文大人与我调离登州,不是陛下做主的,原来这朝廷早已不由陛下做主了。”

    艺术家道君皇帝脸一红,再也哭不下去了——当初满天下都在说不要伐辽,是他坚持的,并且是他把反对者要么流放要么贬谪,如今他说“诸卿误我”,谁误了他,他误了谁?

    道君皇帝急忙转移话题,连胜催促明发诏书——将刚才宇文虚中所写的几封诏书发布在邸报上,让天下人都看看。

    诏书抵达执政堂,执政们见到诏书立刻炸了——这不是指责我们执政是废物,否定我们的工作成绩吗?执政们不好替自己申辩,只好转折诉求:批评宇文虚中过于偏激,竟然全盘否定了圣上二十多年来的丰功伟绩。当大敌来临之际,宇文虚中写这样损害民族自信心的诏书,彻底败坏国家形象,导致亲者痛仇者快?……就差说宇文虚中是拿了金人津贴的“金分”了。

    宇文虚中怒辩说:“苛政使民不聊生,社稷倾危,当此危急时刻,执政大臣们应改弦易张,不应掩耳盗铃,继续蒙蔽百姓。”

    秦桧、李若水等小人物也上前帮助宇文虚中辩论,双方争论激烈,御笔诏书经过几次修改还是未能通过。

    稍后,枢密院报告金兵已陷安利军(黎阳),距离东京城不过三百里

    于是,道君皇帝出面调和说,“汝等先别争论了,待寡人深思熟虑后,再做定夺。”

    到底发不发《罪己诏》,这是个问题

    诏书一旦发布,陛下伟光正的形象就要蒙羞,而不发诏书,屁民们将不准明白真相的“不明真相群众”,皇帝面子算是维护住了……可是救兵从哪里来?

    道君委决不下,这时候人类的话他已经听不进去了,只好求助于神灵——是夜,道君前往景福宫昊天上帝像前,连续进行100次膜拜,请示应该怎么办,是公开自我批评的诏书还是压抑着。应怎样应付眼前的困局?祈祷后求得一签,签文是“革则无悔”。

    赵佶请唯一允许在场的金门羽客、“冲虚通妙先生”王文卿解释,王半仙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有板有眼地指教道:根据《易经.革卦》:变革依循天时,顺应民心能消弭后祸,可知昊天上帝已准许皇上改革,切除弊政。

    赵佶恍然大悟:“对啊,这种情形,我还犹豫什么?不变革就要指望王黼、蔡京、童贯来救我,可是他们……嗯,童贯是废物,蔡京跑路了,王黼被我罢免了,我现在还能指望谁?不变,是死路一条啊”

    第二天,赵佶命令将这两份诏书公布天下。

    正月22日,道君皇帝下达《罪己诏》,随即不停枢密院的建议,选定宦官梁方平率领京城剩余禁军主力去防守浚州的黄河大桥,并要求该太监将军:一定要把金兵阻挡在黄河以北,争取给勤王军队以缓冲时间。

    当日,汴梁城百姓热情欢送子弟兵开往黄河防线……

    25日,诏书抵达登州,时穿正在给登州团练与厢军发放武器,新发放的雷火枪已经有了雷帽发火,彻底成了后装滑膛枪。曾经参加过南方剿匪,指挥过雷火兵作战的林冲,拿着一把雷火枪爱不释手,只说:“这枪好,后装火药,好咳咳,以前弹药从枪管塞入,装填麻烦,且装上枪刺的话,根本无法装填。如今后装火药,激发用雷帽,即使枪刺装上也能装填,这样的话儿,长枪手算是彻底终结了,咱们的雷火兵一个顶两个。”

    时穿叹了口气,说:“可惜旋床还没做出来,枪管只能是滑膛,否则的话,做出来复线,子弹能打得更远。”

    徐宁插嘴:“大人,这火药似乎跟原来的也不一样?”

    “记得动身去南方剿匪的时候,我曾说我们搞出来合成碱技术……有了这项技术,三酸三碱就齐全了,用酸液处理吉贝棉,我们得到了新火药:硝化棉。用硝酸处理脂油,我们得到了另一种烈性炸药:硝化甘油……还有,玻璃粉与铜丝配合,我们得到了霹雳弹的新式导火索。

    所以我们现在的新式火枪可以做到枪管更细,打得更远。可惜受限于切削刀具,我们做不到对枪管的精细加工,另外因为机械加工水平所限,咱们暂时无法做出连续发射的连珠枪……我们要面对的是数十万骑兵啊”

    “可以了”,登州知府宗泽笑的咧嘴:“如今这些团练已经胜过以往了,我现在最想知道,厢军什么时候换装?”

    “产能啊”,时穿随口说了一句:“三年积累,才有三万杆火枪,一年一万杆的制造水平,已经很罕见了。”

    说着,时穿一指身边的赵师侠,夸奖说:“火枪制造极为昂贵,这批火枪还是燕王赞助,才得以购买,否则的话,京东东路团练还无法换装。厢军上百万,他们要想换装,咳咳,我还真不知道这笔钱从哪里出。”

    宗泽愣了一下,赵师侠乃燕王赵德昭七世孙,至今头上仍挂着燕王虚衔,可平常时穿从不提对方的王爷身份,因为这身份很敏感。而作为宗室子弟,燕王赵师侠名下拥有一座银矿,这辈子钱足够花了,但如果他要拿出钱来装备军队……这件事就更敏感了。

    宗泽回身望着通判刁翚,后者咳嗽一声,提醒:“大人,从京师来的使者冒雪跑了八百里,正等在廊下,这时候也该缓过来了,大人当传见他了。”

    时穿淡然的把手中抢交给一名团练指挥,随口说:“棉花,还当多种棉花,这天气冷的人无法伸出手去。”

    宗泽担心的提醒:“大人,是不是催缴春赋的使者……唉,免夫钱收了六千万两百万贯,我听说送给金人的燕京免税钱都是特制的当十钱,朝廷基本没支出多少,这次几个月,六千万贯都花完了,官家真是……”

    时穿平静的拿起一杆枪,授予下一位上前来的团练指挥,勉励几句后,平静地对宗泽说:”这位使者不是为春赋来的,前几天我出海巡逻,听到一个消息,说是金人出兵伐宋,燕云一鼓而下,真定失陷、河北失陷……估摸这时候,金兵已到黄河北岸,即将攻击汴梁。”

    宗泽及刁翚一个没站稳,踉跄了一下,其余的京东官员也摇摇欲坠,连上来接枪的团练指挥也一个失手,将枪失落在地上……稍停,宗泽扶着桌子大喝:“大人,这话可不能随便说,谣言,这是谣言”

    时穿哼了一声,说:“老百姓说的话总是谣言,真相只掌握在官员手中——蔡京已经逃离京城,三日前抵达徐州,据说他京城的家搬的空空如也,随船带了八船珍宝。”

    “不可能——”宗泽一声哀嚎。

    刁翚急喊:“可能不可能,唤使者上来一问就知。”

    使者被紧急喊上来,递上数封《罪己诏》以及《罢花石纲等苛政诏》,宗泽连续确认数遍,大怒:“大军行动非一日之功,金兵动员需要时间,攻克燕云需要时间……之前你们都在干什么?等到金兵兵临城下,这才说出真相。这……仓促之间,如何勤王?”

    使者嚅嗫:“执政不让说,使相不让说,说是怕影响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这,大过年的……大人懂的。”

    刁翚气急败坏:“那你们为什么不继续瞒下去,现在说出来,难道就不影响安定了?”

    使者脱口而出:“亡国在即,顾不得也”

    “算了”,时穿插嘴:“使者也是小民,岂能左右朝政……各位还是先看看罪己诏吧?嗯,使者,陛下新任命的统帅是谁?谁带军前往黄河抵抗?”

    “内宦梁方平——此乃梁师成义子。”

    宗泽暴怒:“这厮死不改悔——都这时候了,还是只信任内宦,那些没卵蛋的家伙回答什么仗?完了,京师最后的军队完了,京师完了大宋完了”

    下面官员一片哀嚎,刁翚颤声哭喊道:“我皇宋养士三百年,国难之际,竟然只遣太监上阵,什么《罪己诏》,那厮到底认识到错误没有?”

    “罪己诏是宇文老大人写的,跟陛下无关”,时穿闲闲的解释一句,停顿一下,让下面的悲愤发酵一阵,继续说:“春赋我不打算交了,用这笔钱武装厢军吧……各位,商量一下我们该怎么办?”

    “勤王”,宗泽咬牙切齿的说:“这还用考虑吗?速速勤王”

    时穿用冷静的口气继续说:“好吧,勤王——那么军队从哪里出?为了北伐,我们把所有的粮食储备、军械、钱财,都运往了前线,如今封桩库、常平仓,全都是空空荡荡。如果现在动手,收缴老百姓的犁头、菜刀、饭锅,融化成武器,大约需要三个月工夫,这还是在老百姓情愿的情况下,如果百姓不情愿……诸位看过金国的檄文吗?这时候,不能触怒百姓了

    好吧,就算我们能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刻,紧赶慢赶将武器制作出来,分发下去,大军的粮草怎么办?让士兵自己背着粮草出战吗?征发劳役——别忘了,免夫钱已经收了,老百姓为交这笔钱,不知多少家庭破家流离。现在忽然告诉老百姓,你交的钱不算数,照样要出劳役……诸位猜一猜,百姓会喜欢金人多一点,还是喜欢我们多一点?”

    刁翚啪的一声将那封《罪己诏》掷到地上,大呼:“无钱、无兵、无粮,连百姓都不在我们这一边,何以救国?”

    时穿的话让宗泽冷静下来,他呻吟道:“没错,这个天气,黄河已经结冰,船运都已经停止,怕是汴梁城也在缺粮,即使我们勤王,若粮草不足,即使到了汴梁城下,城中也不会支应我们……完了,一切都完了。”

    时穿冷笑一声:“陛下的愚蠢那是至死不悔——天寒地冻,大雪盈城,这时候如果锁城,依托坚城自守,等待各处勤王,那还算有救。偏偏这种天气下,还把最后的军队派出去,让一个太监统领着……哼哼,恐怕等金兵抵达汴梁城下,城中一个士兵都不剩

    各位,陛下已经无可救药——可是这国度不仅仅是陛下的,我拟上书弹劾陛下,要求陛下退位,要求新君立刻召回禁军守卫汴梁,等待各路勤王大军……各位打算如何?”

    “我附署”,宗泽恼恨的只想拿头撞墙:“从不听人劝,到死也不听人劝,一门心思只信内宦,这样的官家,就是我京东子弟前去勤王,那也是让他们送死啊于国事何补?”

    “我附署”,刁翚跺脚连连:“真是固执的令人无奈,这样的官家不退位,京东子弟怎敢出征,强求他们出战,弄不好要哗变的……不行,官家必须退位。”

    火药桶一经点炸,官员的情绪立刻调动起来,众人却群情激奋,纷纷要求附署。乘众人喧闹的时候,时穿以目示意赵师侠,赵师侠立刻上前插话:“刚才时大人说武装厢军没有经费,我宗室子弟,对这赵家江山原本有责——我愿献出银矿所有收益,共御国难。”

    时穿紧接着话茬,说:“我等官员士大夫,平常受百姓供养,这个时候当显示自己的觉悟了——我捐献两百万贯,武装京东百姓……当然,各位家底不同,我不强求各位捐献,不过,这个时候,各位多少做个姿态,给百姓看看。”

    宗泽扭头看看赵师侠,停顿片刻,问:“赵大人,你既武装京东厢军,可要执掌……”

    宗泽话说半截,欲言又止。赵师侠马上回答:“我不通军务,行军打仗的事情,让能者去多劳吧,我绝不插手”

    “甚好”宗泽整整衣冠,郑重行礼:“多谢燕王。”

    京东东路官员在宗泽的带领下,一起躬身行礼:“多谢燕王。”

    最后这句称呼承认赵师侠燕王身份,这意味着赵师侠走出了重要的一步。

    两日后,京东西路安抚使张叔夜接到时穿穿口信,信使问出第一个问题:“张大人,我家大人问:若他兵出燕云,截断金兵后路,张大人能否在京东西路挡住金兵,确保京东东路安然无恙——金兵甚众,我家大人要出动,将不得不全军而上,如此一来,京东东路就空了,唯指望大人了。”

    张叔夜想了想,答:“挡不住——我不如你家大人有钱,也不如几家大人那样全心全意准备防范,还不如你家大人有火枪。金人入燕云时有六万大军,出燕云有十二万大军,现在他们出了河北,我更无法确定金人兵力。他们都是骑兵,我挡不住……”。

第452章 誓师出兵

    稍停,张叔夜问:“你家大人既然有出兵燕云的能力,为何不直接上汴梁城勤王,金兵已至汴梁城附近,围城已是旦夕的事情——”

    张叔夜拖长了语调,等待使者回答。心中想着:这位使者大约是时穿幕僚,说话伶牙俐齿的。

    使者不答反问:“张大人听说了吗?官家让内宦梁方平领军前往黄河防线?”

    张叔夜漫声回答:“邸报上已经登了……”

    猛然间,张叔夜噎住了。他原本还赞叹官家总算是果断了一次,但时穿的使者特地提出这件事,他觉得里面有蹊跷,略略一琢磨,一身冷汗慢慢下来了:“不好,道路积雪盈尺,湿滑难行,而金人来自辽东苦寒之地,又是骑兵,机动迅速,这个时候脱离坚城去野外与金人相拼,不用打,仅仅严寒就会让士卒们失去战斗力,坏了坏了”

    使者点点头:“国家危亡到此时,当今官家依旧只做错事不做对的——我家大人说,这时候谁去汴梁勤王,谁就是去找死。张大人以为然否?”

    张叔夜长叹一声:“国家危亡至此,你家大人岂能惜身若此?”

    使者不慌不忙回答:“我家大人还说:京城并不是无兵拒守,历年来,官家养道士的钱超过养士卒的钱,道家都说官家是谪仙下凡,故此有‘道君’之名,京城有十万天兵天将把守,如果事急,可请道士们做法,发十万天兵天将助阵,金人一定片甲不留。”

    张叔夜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家大人还假痴不癫。”

    使者淡然一笑,答:“官家倒行逆施,如今到了这时候,官家可曾改悔,我家大人若是出兵,至少要保证官家不帮助金人”

    张叔夜气乐了:“你家大人想怎样?”

    使者平静的回答:“官家作为,处处败家,如今虽然下了罪己诏,可作为上丝毫不改,我家大人认为,若官家退位,才能保证京城再无掣肘,否则的话,无论去多少勤王兵,都是官家送给金人的礼物——当今之祸,不在金人,而在官家。若官家依旧独断独行,只选错的不选对的,恐怕谁都不敢勤王。”

    说实话,张叔夜自己其实也在犹豫,全世界都知道皇帝不靠谱,种师道的行为就是大家效仿的对象,他也一直在犹豫是否将北上不多的兵力带往汴梁,如今时穿说“国难在于官家,不在金人”,这个轮调让他心有戚戚焉,可是否定皇帝这个话题太大,一时之间难以下决断……

    正犹豫着,张叔夜的管家来报:“京东路方面派出了第二拨使者,正在门外等候,说是有紧急事件通告。”

    张叔夜匆匆唤上使者,这位使者紧急通报:“张大人,我家大人说不用讨论黄河防线问题了,梁方平败了,黄河防线已不复存在,京营最后4万兵力,回城的不足千人。”

    “什么?你家大人如何知道?”

    使者鞠一躬,回答:“我家大人原先在海州京营京师与海洲的货运,黄河边上有我家一座货栈,货栈管事亲眼目睹战事,说是梁方平带领4万士兵行进,将士们冻得手都伸不出来,路上忽遇百余名金人巡逻士兵,前军立刻崩溃,后军的都监何灌马上命令用火药放火烧桥,阻绝金兵——我军将士被大火阻绝,多被烧死,梁方平、何灌只带百十护卫逃回京城。

    我家货栈管事见到这种情景,立刻遣散伙计,直奔海边雇船去登州……张大人,我家大人说了,京城陷落已经无可挽回,金人是骑兵,京城并无一兵一卒,我军就是现在动身勤王,道路积雪难行,也根本无法在金人攻击前抵达京师。”

    张叔夜承认时穿说的有道理,但他仍不肯放弃,问第一位使者:“你家大人刚才说到出兵燕云,既然燕云去的,为何京城抵达不了?”

    第一位使者回答:“张大人,去燕云走的是海路,海上不封冻,而黄河已经结冰了。”

    张叔夜这时心灰意冷,仰脸说:“好吧,你家大人要官家退位,只管去做,我写的奏章则要好好说一下今后的战守之道……”

    稍稍停顿了一下,张叔夜长叹着喃喃:“终究非人臣知道……咦,不知道京城如今在做什么?”

    第一位使者轻笑:“大人,如今京城想必乱成一团——不出霹雳声响,恐怕京城不会在意”

    张叔夜稍稍发了一阵呆,答:“好吧,我明发奏章(将奏章直接公布在邸报上)。”

    张叔夜疑惑京城如今在做什么,其实京城里也在做时穿做的事情——逼宫。

    前线战败的消息传来,道君手足无措,马上垂问太宰白时中、少宰李邦彦、太师童贯、枢密使蔡攸,问:如今之计,怎样才能摆脱困境?

    这群道君皇帝最信任的大臣只是叩头不语——你要问他们怎么拍马屁、赞颂官家伟光正,他们在行。但要问他们如何应付战局,这超出了他们的能力。

    官家长叹:女真蛮夷,朕何曾亏待你们,你们太狠毒了

    众臣撇嘴微笑:你过去不是轻视女真,就觉得他们好糊弄吗?如今又觉得人家狠毒,狠毒到不肯随意让你愚弄?

    大殿内一片沉默,稍停,一名太监手捧着一封明发奏章,小心翼翼走进殿来,见到执政太宰白时中、少宰李邦彦太师童贯、枢密使蔡攸等,连忙将奏章递上去,但几位执政直冲宝座上努嘴,坚决不肯接过奏章。

    太监轻声劝解:“几位执政还是接了奏章吧,这封奏章……”

    道君皇帝见到执政甩手不干,知道大家有逼宫之意,心里犹豫不决,道:“什么奏章,念”

    太监犹豫片刻,答:“是京东路转运司转递的江南急奏,因为担心道路传递不全,故此明发奏章……”

    “念”,道君有气无力地说。

    太监无奈,念出声来,奏章上说:主持江南剿匪的大军回复——他们的军队撒出去,要想收拢需要两三个月时间,在此期间他们无法勤王……实际上就是不来了。

    淮南东路转运司回复:道路积雪,运河结冻,他们无法及时赶到汴梁……实际上也是不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北方各路送达的明发奏章:陕西路反应西夏在集结重兵,他们原本没有兵力,如今更无法挪动。而太原方面则连番求救,太原留守王禀连写数封血书,声称粮尽兵疲,要求援兵。

    全是坏消息,道君皇帝心灰意冷,挥手让太监下去,太监却不走,道君问:“怎么回事?”

    太监扬起手中最后一封奏章,胆怯的说:“京东东路百官上奏,要求……要求……”

    道君怒斥:“快说,我倒要看看,国难如此,他们还敢要求什么?”

    “要求陛下退位以谢天下”

    道君晃了晃身子,殿内大臣张大了嘴,宇文虚中与秦桧彼此望了一眼,心说:这个时大胆,还真敢说。

    太监既然开了口,乘无人反对,马上说下去:“京东东路官员说,当初陛下罢了苏州杭州等支应局,但方腊一被剿除,官家立刻又恢复所有弊政,这次官家下罪己诏,虽然承认错误、罢废朱勔,但是不是又要等事后恢复?若想彻底革除弊端,官家唯有退位,方可取信天下”

    道君突然感到天旋地转,从御座上滚落地上。大臣们慌了神,七手八脚地将皇帝扶到后宫榻上,请御医前来救治。忙活了半天,道君苏醒,口角流涎,已经说不出话来,索取纸笔,用左手写道:“予已无右半边,怎能了得国家大事?”

    大臣们依旧沉默以对。僵持到中午,假装中风的道君口齿伶俐的下令皇太子赵桓权领开封牧,下午,赵桓入朝谢恩,道君又赐予他只有监国摄政才有资格持有的排方玉带。但大臣们对此依旧一言不发,宇文虚中、李纲等朝臣更是进谏道:陛下应给太子更大权力,仅仅监国,如何是好?

    道君回答:“好吧,皇太子桓可即皇帝位,我退居龙德宫。”

    退居龙德宫,那是想做太上皇,这不是“退位”,是“传位”。

    对此,大臣们依旧用沉默回答执政鸦雀无声,其余大臣更是袖手旁观。

    道君急眼了,忘了装中风,突然跳到地上大声说:“好吧,吴敏是朕亲自提拔的干部,必然不会辜负了朕,可以叫他来写退位诏书,再把皇太子召到宫里。”

    皇太子赵恒接到传位诏书,按照传统三辞三让——第一次辞让,金兵开始渡河,朝廷因帝位虚悬群龙无首,东京以北,东至大名,西起河阳(今河南孟县)的数百里黄河天堑上,一个守卫的宋兵也没了;第二次辞让,金兵已入滑州,朝东京以北,东至大名,西起河阳(今河南孟县)的数百里黄河天堑上,一个守卫的宋兵也没了。

    这时候,老牌太子党宇文虚中劝赵恒赶紧继位采取应对措施,赵恒回答:“不行,礼不可废。我如果不做完‘三辞三让’,会被人说‘得位不正’。”

    这也是正统儒学观念,宇文虚中无法反驳,只得由着赵恒做下去……等第三次辞让时,金兵已至汴梁城下。幸好金兵奔行数千里,人困马疲,来不及立刻攻城,否则的话,赵恒不用辞让了,那时候国家已经不存在了,再辞让国家首脑位置,毫无意义。

    但是赵恒是运气好,能把“第三辞让”做完,而明亡的时候,崇祯任命的新宰相还没做等完这套“三辞三让”,明代已经不存在了

    其实,赵恒原本应当向明代最后一位“未完成宰相”一样,做不完这套三辞三让礼节,但因为一个人的心急难耐,推动了一把,让赵恒紧急走完了最后一步——听说道君中风,道君最宠爱的儿子赵楷心如火燎,在数十个王府侍从的簇拥下,直闯宫门,企图逼宫。结果被那个不光彩的“放火将军”何灌率领自己的侍从,将这群不速之客挡住了。郓王赵揩无奈大哭而去,赵恒听到消息,当夜紧急完成“第三辞让”……

    正月24日,钦宗赵桓正史即位,上午在大殿召见群臣,更换年号,赵桓称:别叫宣和了,这一宣就把金兵给宣来了,不吉利。而后赵桓根据《诗.周颂.我将》中的“日靖四方,永康兆民”一句,分别取一个字,合起来就是“靖康”,图个好口彩。

    随即,下午钦宗检阅三军仪仗队。大赦天下,奖励众臣。并下诏让官民畅所欲言,点评朝政得失,为国家分忧……

    登州城,赵师侠接到朝廷诏书,向时穿哀叹:“咱们一番努力,竟然便宜了……咳咳……”

    时穿摇头:“谁说便宜了赵恒?估计这时间,我的奏章正好送达汴梁,到时候……嘿嘿,走吧,我们动身。”

    随着时穿一声令下,三十万大军缓缓移动了,当先的是孙立带领的马军一万骑,马蹄隆隆的踏在积雪上,在雪地上趟出一条笔直的路线。后面跟着的辎重兵、辅兵、以及火枪手嘹亮的高喊一声,唱起军歌,数万只靴子同时踏在地上,大地都随着他们的步伐发出阵阵颤抖。

    林冲赶过来向时穿行礼,带着一股慷慨赴死的激昂说:“大人,我先走一步,汴梁城下见。”

    “汴梁城下见”,时穿神态轻松。

    宗泽站起身来,哈哈一笑:“轮到我了,我领民夫辎重,也该动身了,大人,汴梁城下见……”

    时穿点头,随即招呼刁翚:“诸将都随我走了,你把官衙移到黄县,记住,守住黄县碉楼群,京东东路还有一战能力,否则……否则,你我只好地下相见了。”

    “大人,出兵在即,何苦说此不吉言论,大人放心,我定会守住京东路。”

    时穿抬眼眺望,只见远处,马上骑兵披着厚厚的白色羽衣(羽绒服),连战马上都盖着白色素布战裙,跟随在骑兵队后的数十万民夫肩扛手挑,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时穿轻叹一声,对留守的黄煜与环娘叮嘱:“冬季出兵,辎重带的多了一点,金兵二十余万,若是太原守不住,还要加上六万女真精锐,我这三十万,战兵不过六万,此战胜负的关键在于粮草火药,天寒地冻,转运粮草的事情,摆脱你们二位了。”

    黄煜还没回答,环娘啜泣的说:“哥哥放心,我绝不会让哥哥饿着。”

    赵师侠一声轻叹,跟自己娘子欲言又止,拱了拱手,转身上马。

    迟疑了许久后,时穿虽有心乘火打劫,但终于不忍心民族文化遭遇厄运,在这天寒地冻、天下无人响应勤王的时机,他被迫出兵了。

第453章 我嚣张,故我在

    钦宗下诏鼓励官民畅所欲言,点评朝政得失后,得到的第一封奏章就是时穿奏章。

    时穿的奏章并不是一份,是一组文章,都是用明发的方式给全国官员看的,钦宗看到的同时,全国官员也看到了。

    奏章最后说了两点:如今朝廷号召各路勤王,眼见得勤王大军向京城进发,大家心中都在担忧——官家会不会继续只做错事,倾尽全力去帮助金国?

    由此,引发出奏章最后一点建议:奏章最后高度夸奖了道君皇帝的艺术成就,直白的表示:道君皇帝绘画不错,请道君皇帝今后只管绘画,不要干涉军事,否则的话,勤王大军不敢靠近京师,怕道君皇帝与金人勾结,送了勤王军的性命。

    儒士们说话讲究含蓄、婉转,否则便认为此人说话粗俗不雅——用现代话解释就是:语言作为传播信息的工具,最好不让人一听就明明白白听懂你传播的信息。如果把话说得让人一听就懂,那是你没学问,读书不多,导致每句话里都找不到典故与隐喻,结果让人一点都不误会你传达的信息……

    然而时穿这封奏章却不管一切文字规则,用最直白的语言叙述过程,直接推导出结论,一点不给人留下辩解的余地,钦宗皇帝看完这片奏章,一阵头晕目眩,只觉得像他老爹一样装中风,实在是聪明之极……

    这份奏章天下官员都在看,包括哪些想勤王或者是走在路上的勤王军队,想到南方迟迟不响应勤王要求……钦宗觉得大地突然在他开了一条地缝,那地缝里不断冒出的寒气,让他恐惧的浑身颤抖……

    其实南方拒绝勤王只是第一步,真实的历史上,道君曾经出逃至淮南——结果淮南当地官员先是置之不理,后来干脆驱逐了他,弄得徽宗只好灰溜溜回到京城,坐等他应当享受的被俘待遇。

    这还算没完,时穿的第二封奏章是《明辨政事疏》,其中历数道君皇帝上任以来的执政错误,包括其上任之初,罢弃新党赢得民心,而后出尔反尔任用新党成员恢复一切掠夺百姓的政策,当然,也包括出尔反尔恢复江南供奉局、支应局的措施,话里话外透露着一个信息:徽宗毫无信用,相信他是自己找死。

    文章最后依然说:最为一个艺术家,徽宗的成就令人无法追赶,但国家大事是政治家操心的,身为皇帝,徽宗应当只管作画,别管国家大事——他一管就出事,而且总是走向糟糕。

    这两份奏章只是前序,第三份奏章才是主攻火力。第三份奏章为:《论国势艰难疏》。这份奏章中,时穿首先提出一个问题:徽宗为什么能做到只选错的不选对的,包括他任用的大臣,为什么能做到只选奸臣,绝不选能臣。大宋朝太祖定下的“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主张,怎么到了太宗后代那里全变了样?士大夫的作用在哪里,为什么见不到?以至于国家走到了这一步

    这个问题其实是所有人正在思考的,只是多年党争,让反对派没有领军人物来响亮说出。时穿这份奏章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目光,令人不得不看下去,从而顾不得时穿奏章中的话语直白而粗俗。

    王安石——时穿从王安石说起,谈到仁宗时代朝廷内部虽有争议,但人都说仁宗是满朝君子。等到了王安石执政,这位拗相公彻底败坏了政治风气,反对我的观点就是我的政敌,需要将之彻底打倒。在当时官家的扶持下,王安石排除异己,搞得朝廷“用一个声音说话”,而一个朝廷没有了反对者,则意味着这个朝廷的运行成本加大——比如**门槛降低,比如政令好坏事先不敢讨论,事后要花巨额资金擦屁股等等……

    时穿历数“变法”新政造成了种种祸害,以及事后为了弥补这些祸害而不得不支付的政府成本,而后直接谈到神宗之后,太宗历代子孙偏爱新法的内幕——无他,收权而已。

    奏章中说:自王安石变法之后,太祖“藏富于民”的策略彻底废弃,太宗子孙可以借“变法”之名,“变”着“法”子将百姓的财富装自己腰包,而后以“推行新法”之名排挤一切反对者,于是,到了今天,皇帝可以挑选一切错事去做,士大夫不敢监督、不敢谏言,只敢歌功颂德,于是金人兵临城下,河北燕京百姓壶浆以迎,整个京城守军全被太宗子孙葬送一空,老百姓纳了税却没有人保护他们不受侵略——没准要遭受出卖,比如金人如果索取赎金,没准官家将会百姓当作猪羊,折价变卖给金人,以便自己能继续坐在那个位子上继续享受。

    后一种情况在真实的历史上的确发生过,做这件事的是钦宗。对于出卖自家百姓,身为皇帝是没有丝毫负担的,在这点上,上下三千年中似乎唯独被认为“偏执、僵化”的明朝做得好。可是没有心理负担是一回事,内心中的隐秘突然被人曝光于天下,钦宗突然有种赤身行走于街上的尴尬与恼怒,他发怒的将奏章扬起来,想摔到地上……见到他这个动作,秦桧突然插嘴:“陛下,臣在京东路待过,知道时大人是个行动派,别人嚷嚷金人不可信只是嚷嚷,唯有时大人确实切切实实在备战”

    作为历史上第一大奸臣,秦桧省时度势的本领举世无双,他现在是个员外郎,说话不响亮,但在时穿决定出兵后,他敏锐地感觉到自己与时穿的关系,正是增强自家话语权的绝对力量。热血青年钦宗不知轻重,做事冲动,跟他老爹一样不考虑后果,秦桧觉得自己有必要让他明白时穿所具备的雄厚资本。

    钦宗手举到半空中,怒火中烧的他还没理解秦桧话里的意思,他没有发作是因为自己下诏鼓励官民畅所欲言时,说过绝不秋后算账,这第一封奏章自己就暴跳如雷,那么以后怎么让大家上奏章,众官员是不是认为自己跟父亲一样不值得信任?

    主持汴梁城防御的太常少卿李纲听出了秦桧的意思,急问:“那他都准备了什么?”

    秦桧话点到为止,这时候他再说什么,可能给人与渲染夸大的感觉,所以他将目光转向宇文虚中,宇文虚中咳嗽一声,补充说:“时长卿裁减厢军数百万,将其转为民用。”

    正常的文化人都这样话说半截,谁想时穿那样直白……但李纲这时突然觉得,还是时穿那样明明白白说话方式更让人能够理解。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这样说话让人猜想,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动员几个百姓上城守卫。他立刻追问:“枢密院,经抚房可曾接到关于此事的报告……嗯,这意味着什么?”

    宇文虚中回答依旧是半含不露:“肯定解冻报告了,老夫曾在报告上副署,至于送到枢密院还是经抚房……时长卿本身是转运使,这件事老夫没过问。”

    李纲有点发急,秦桧赶紧补充:“额减费不减——时大人裁减三百万厢军,只留下百万出头的校阅厢军,但荣养厢军的整体花费没减?”

    “他贪污了?”李纲退口而出。御座上的钦宗陡然振奋,但李纲联想到秦桧刚才的话,马上吃了一惊:“什么,他用养五百万军队的花费,养了百万军队——新编校阅厢军有多少人?”

    “三十余万”,宇文虚中故意用轻描淡写的口气说,说完这句话后,见到殿中大臣陡然色变,他也明白秦桧的意思了,所以继续用这种语气说:“不止……我是说时长卿不止用养五百万军队的钱养这些校阅厢军,我记得地方官府还贴补了一切。”

    “对”,秦桧见到宇文虚中很配合,也接着说:“路桥厢军转民用是我经手的,用的方法是:将沿路客栈、馆驿承包给路桥厢军经营,称之为‘驿守兵’。驿守兵经营所得,自留七成,一成交地方,两成贴补训练。初始三年,地方官府不收那一成规费,让‘驿守兵’成家立业,或者帮助其家眷置产。

    这还是小费用,自北伐开始,时大人鼓励乡绅自办团练社兵,团练社兵需要的教练都从厢军中雇用教头,凡被当地乡绅雇用的,准许在当地落籍,而乡绅需要交一笔赎买钱……”

    李纲打断秦桧的话:“乡绅自然希望孔武有力者在本乡中落籍,可这样一来,军中不是只剩老弱了吗?”

    秦桧答:“时长卿这几年鼓励在山东种植棉花,并开办棉纺厂——这两项产业吸收的都是妇孺。此外,时大人于各城中安置‘净街郎’,让县衙出面收取沿街铺面净街费,分老弱承担城中净扫任务,又……”

    “别管又不又了”,李纲怒喝:“他到底有多少兵力?”

    秦桧又看向宇文虚中,宇文虚中竖起指头,装模作样计算半晌,答:“我离开的时候,时长卿有具装士卒十万,那他装备那速度,现在有三十万人我也信,至于有武器的么……”

    具装士卒?李纲深吸一口气,转向童贯问:“这是你的人?童使相,京东东路转运司共转运多少铠甲武器?他怎么会有铠甲武器储备?”

    刚才时穿的奏章里说道君皇帝只任用奸臣,把童贯也说进去了,童贯阴着脸,回答:“本官自第二次北伐,就不曾受到多少京东路的铠甲武器——还有,军器监在登州设立火药外房,第二次北伐本相未曾收到一枚霹雳弹。”

    宇文虚中还在衡量,秦桧已经决定了,他闲闲插句嘴:“这事我们都知道,时大人说第一次北伐,送去的霹雳弹都留给了辽人,想比辽人已经足够使了,第二次就不送了。”

    童贯脸一黑……要搁他过去的脾气,他早骂过去了,但现在换了新皇帝,朝臣们有一致说他两次北伐误国,童贯现在不敢招蜂引蝶,所以他把眼一闭,官家装疯他装睡。

    “还有火药储备——”李纲吸了口凉气,见到宇文虚中与秦桧都在点头,他又问:“那些具装士卒训练情况如何?”

    宇文虚中淡淡回答:“薪水翻了三倍,训练任务自然重得多,我在的时候他们天天训练,据说每天额定要吃一斤肉。而且月月考核,考核通不过汰选则进入编余。”

    “粮食——”李纲再问:“我听说《养马法》、花石纲等祸害京东路不轻,百姓多流离失所,京东路粮食储备如何?”

    宇文虚中吸了一口气,答:“太常,我知道你问什么——京东路从修筑道路开始启动,数百万流民因此得到喘息之机,两百多万贯花下去后,流民开始有了置办农具与种子的钱……嘻,不仅如此,数百万厢军安置,无论时长卿手腕通天,也无法一一尽善,京东西路张叔夜仿效的结果摆在那里,所以,京东东路能够胜过西路,将他们一一安置好,其实山东百姓与文武官员心知肚明:时长卿迁移了约百万民众,腾出地方、腾出土地,所以剩余的人才得以安生。”

    宇文虚中这话还是半含不露,但李纲明白了,他大大张着嘴,半晌才说:“你是说时长卿大胆包天,敢迁移陛下之民前往海外,而山东各路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帮着相互欺瞒?”

    宇文虚中两手一摊,回答:“南有东南王朱勔,北有山东王时穿,地方官吏又能如何?况且时长卿迁移的是厢军,这些人本不在地方官府的鱼鳞册上,从不向地方官府纳税,这些人留在地方是动乱因素,时长卿不要地方掏一个钱安置他们,事后能给地方官府输送官价粮食,北方大荒数年,京东路粮价不涨,全亏这些人在海外种粮,地方官府除非自找不痛快,谁会说出去?”

    秦桧补充一句:“天下大荒数年,朝廷春秋赋税不减,地方粮价飞涨,官价合买粮食的价格百年不变,地方官府得到这批官价粮,衙门里上上下下都受惠,谁捅出去就是跟整个官场做对,跟同僚做对……咳咳,我等自是默然了。”

    钦宗正处于找茬状态,插嘴说:“这时长卿结党营私,非人臣……”

    李纲正问到关键,加上时穿刚才那份奏章影响,便不耐烦的打断钦宗的话,说:“陛下,我正问到关键呢。”

    说完,李纲似乎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过于嚣张,马上圆场:“陛下既然信任为臣,战守之道,请为臣自专。”

    你好好做你的皇帝,不懂别干涉我指挥,千万别像你老爹。

    李纲自认为这话圆场了,不顾钦宗脸色,自问自答说:“宇文大人的意思是说:时长卿兵精粮足,上下拥戴,且京东东路新修的道路,即使雨雪天也能快速行动——这就是说:时长卿勒兵不前,就是想要挟朝廷。”

    秦桧望了面色铁青的钦宗一眼,干笑一声:“李大人怎么说是‘要挟朝廷’,明明是陛下要求敞开言路,畅所欲言的,时大人向来胆大,这不过是要求该承担责任的人承担责任而已。”

    说罢,秦桧一指奏章,语带威胁地说:“金兵前锋已至城下,各地勤王部队见到这份奏章,恐怕心中犹疑裹足不前……大人,如今这份奏章当如何回复,才是关键。”

    关键的关键,其实还是时穿奏章中含而不露的意思:如何不让皇权继续具备犯蠢犯浑的机会?

    这个问题不解决,没人敢来救援你

    李纲将目光转向钦宗,钦宗阴着脸不说话。他这一沉吟,给执政白时中、枢密使蔡攸等人给了暗示,童贯受到左右人催促,立刻沉声说:“狂悖,狂悖之极。时长卿向来桀骜,目无尊上,当下旨申斥严责……”

    李纲大喝:“闭嘴,奸臣误国,还想一误再误,今日处置时长卿,明日不会有一兵一卒勤王。汝结盟金国,擅启外恤,致有今日之祸,还敢来惑乱君主……”

    李纲话说到这儿,秦桧突然明白时穿的意思——太祖之志,太宗子孙不守?呀,时长卿这是否定太宗后裔继续继位的合法性。太宗子孙不能继位——赵师侠,这位时穿幕僚,或者时穿妹夫一直在时穿身边晃悠,这次时穿提兵入京,那是……那是在为赵师侠造势

    秦桧急忙打断李纲的话:“童使相可不曾‘擅开’边恤啊——”

    秦桧这话的意识是说:李纲你不要故意混淆,宋金海上之盟那是道君皇帝亲自催促与督管的,童贯可不曾“擅自”。

    童贯感激的忘了秦桧一眼,心说:据说此人曾是时穿心腹,以太学谕身份被时穿抽管海监所,现在此人出声替我圆场……罢了,看来时穿对我还有一份情谊。刚才他也没提罢免我等的要求,我还是悄悄的不吭声,让别人冲在前头,省的得罪那个睚眦必报的家伙。

    钦宗以目示意蔡攸开口,蔡攸刚要说话,一名内宦匆匆跑来,低低附耳说了几句,蔡攸慌慌张张起身向外走,临走时连告别都忘了,钦宗好不容易抓住报信的内宦,压着火问:“你来报告什么事?”

    内宦带着哭腔回答:“太上皇已出南门,说是前往太清宫(安徽亳州)进香,祈祷国泰民安。因为走得急,随身唯有几名内宦护卫,太上皇后听说后,带着几位帝姬去追赶,被丢下的帝姬(公主)哭闹成一团……”

    钦宗脱口而出:“不是说他中风了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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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蠢的时代;这是创造的时期,这是毁灭的时期;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但总的来说,这还是个最好的时代。
身处于这个灿烂的时代,快乐地赚钱,幸福的追逐,畅快的爱恋,享受人生,就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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