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旧货,标明门第
第24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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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爸听了这话,轻轻解下皮裘,将皮裘小心的叠放在一起,然后在屋内找了一处空地,慢慢的坐了下来,捋着胡子说:“娥娘出事后,我曾派人去海州打听,说是这位时穿也是被拐子顺路敲了闷棍,拐子撸光了他的衣服,喂了门g汗药之后,把他扔在娥娘的马车里,捆了手脚一路北行。
据说此人事后完全遗忘了前情往事,说话非常粗鲁,做事横冲直撞。我原本不太喜欢这样一个毫无来历的人娶了娥娘,可娥娘与赤身luo体的他待在马车里日日相处,今后不嫁他,又能嫁给谁呢?”
王氏嘴角猛的一咧,赶紧低头掩饰:“官人,县里连这样的腌臜事也记录在案卷中,娥娘的名声可不是被毁了吗?你有这心思,可别连累了蓉娘啊。”
黄爸摇摇头:“海州县非常晓事,案卷上没有记录这些,这些事都是县尉门g大人si下里与林管家交代的,你放心,衙役们事后都打点了,没人将真相说出去。
唉,本来我打算捏着鼻子认下这位时穿,可前几日我与林翔林贤弟一块去寻海州举子打听,说嘉兴时氏已经派人来,将这位时穿认祖归宗……看来这位时穿在时氏也很受宠爱,他们长房特地分出一支来,在海州买了地,准备就近照顾时大郎。
如此说起来,时大郎的门第也不算低了,再加上这位时大郎生财的手段了得,配我们娥娘绰绰有余,所以,现在的问题不是娥娘嫁不嫁,而是人家娶不娶。
咱们什么门第,我父亲不过得了个小官,现在在家中写书自娱自乐,我又是庶子,分家后连续几年科举,把家底折腾尽光,如今连娥娘的陪嫁都拿不出来——你刚才没见到么,徐娘子受我的吩咐,屡次喊他‘姑爷、,人家并没有响应。
今后,这事儿你多上心一点,如果娥娘嫁给时大郎,人家宰相门第,娥娘出了那事还能嫁入宰相门第,今后对蓉娘的婚事也是个助益,没准蓉娘也能嫁入个豪奢门第中,况且你刚才还说,指望时大郎能帮衬蓉娘的嫁妆,我看这位时大郎手松的很,关系处好了,没准你的指望真能实现。
你回头多教导一下蓉娘,还记得他送旋儿与蓉儿礼物时的那番举动吗?惹的他不高兴了,什么东西都没有,只要能把他哄好,便有你眼前、你脚下这些价值千金的东西,人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就能往外扔——让蓉儿今后不要言语冒犯她姐姐了,便明白的告诉她,父母没出息,她今后的嫁妆要指望这位姐夫了。
哼哼,听说时大郎在海州忙着挣钱,打算将十几位被拐女子一一嫁出去,他能替那些陌生女子准备嫁妆,怎能不替嫡亲的妹子备嫁?”
稍倾,黄爸指点了一下地下的东西:“都收拾起来吧,这眼看过年了,咱家的年货还没有准备,你现在就出门,雇两名仆人上街,顺便把年货购置齐了,让徐娘子来清点一下这些物事……你放心,这不是有一份单子吗,回头你按单子核对。
再说,过完年,衙门开了印,我拿了新的官身,就要打发姬妾们出去,这个年上,总要让她们欢欢喜喜的过,不是吗?所以哪怕少一两件东西,给当给她们每人赏赐过了,图个喜庆吗。”
王氏赶紧跳起来,指点着几个价值高的物件,一一叮咛:“这个,这些金器、锡器,这几张犀牛皮,还有绸缎、鹤氅,都不能分,我已经安排好了用途,那几个小胡凳ting可爱的,你只管把它们赏给几位妾婢。”
黄爸脸都绿了,这些东西都不能让自己心爱的小妾分享,那还有什么可以让小妾公高兴一下?凳子,小马扎,这又算什么?黄爸盯着手上的单子,恶意的说:“小胡凳,你也舍得,这张单子上说,胡凳上绑的皮条也是犀牛皮的。”
“那就留下小胡凳,我见这小胡凳玲珑小巧,如果今后chun游踏青,带上这样一张小胡凳,既不占地方,拿出来也撑面子。”
黄爸忍了忍,耐心解释:“有这样一个女婿,今后我们还用发愁没有这些东西吗?你看人家时大郎,眼睛抬都不抬一下,就要扔下这些东西。娘子,你眼界好歹也大一点,年后我不管去了海州县还是沭阳县,离时大郎近了,随时可以去他家里做客,这些旅行用品——你从他家回来的时候,难道不能张口问他讨要?等那时候你张口讨要,便不是眼下的身份了,他怎能不给你?”
王氏咬咬牙,恋恋不舍的说:“那好吧,这套紫金茶具反正已经残缺不全了,舅公那里还分了一半,你把几个杯子分给妾婢,不够数的再向舅公讨要下。炉子与茶壶不能分,还有绸缎,这些绸缎我全带走,顺便领子女们上街量衣……也不知道如今年上了,年前能否做出新衣来。”
黄爸捋着胡子,沉yin着说:“瞿氏有一子,不好硬让她出去,我琢磨着,瞿氏可以留下,另外徐氏和秀秀,一个年纪大了,一个太小,若她们自己不情愿,便留下来吧,其余的,都打发了。”
王氏扬起吊梢眉,喜气洋洋:“我听官人的。”
这时候,时穿正在向林翔家中走。可怜,在黄爸家坐了那么久,连顿饭都没有吃上。因为肚子饿,他走过喧闹的舟桥夜市——以高大的城楼为中心,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脚店、rou铺、庙宇、公廨等等。商店中有绫罗绸缎、珠宝香料、香火纸马等的专门经营,此外尚有医药门诊,大车修理、看相算命、修面整容,各行各业,应有尽有。大的商店门首还扎着“彩楼欢门”,悬挂市招旗帜,招揽生意。
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有做生意的商贾,有看街景的士绅,有骑马的官吏,有叫卖的小贩,有乘座轿子的大家眷属,有身负背篓的行脚僧人,有问路的外乡游客,有听说书的街巷小儿,有酒楼中狂饮的豪门子弟,有城边行乞的残疾老人,男女老幼,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无所不备。他们所有的交通工具有轿子、骆驼、牛马车、人力车,有太平车、平头车,形形sese,样样俱全。
在这个不宵禁的大宋,暮se中人们有在茶馆休息的,有在看相算命的,有在饭铺进餐的。河里船只往来,首尾相接,或纤夫牵拉,或船夫摇橹,有的满载货物,逆流而上,有的靠岸停泊,正紧张地卸货。这里是名闻遐迩的舟桥码头区,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名副其实地是一个水陆交通的会合点。
就在这样的一个夜晚,穿越人士时穿押着几辆驴车缓缓走过大宋的繁华胜景。
另一头,林翔在家里也等急了,知道时穿今晚要过来了,他特地推掉今晚的约会,直愣愣的坐在家里,等待自己的金主上门,当附近的鬼市(夜市)想起喧闹声的时候,林翔已经饿的肚子咕咕叫,好不容易才盼到敲门声。
面对林翔热情的招呼,时穿的态度随意了很多,他回身随意地命令将驴车上的东西卸下,自觉地肚子很饿,这想法刚一透lu,林翔赶紧从附近鬼市招呼来夜宵,众人随意的点上烛火,一边端着碗呼噜的吃饭,一边盘点着满屋子的行李。
时穿依旧是谦逊一番,解释这一切都是旧货,相对于黄爸,林翔的态度随和了许多,满地都是他没见过的新鲜玩意,他也随意的挨个询问用途,并让仆人们展示一番具体用途,而后赞叹说:“果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子弟,这些东西我闻所未闻,虽然都是旧货,但清洗一番,拿出去也是稀罕玩意。别的不说,只这炉子灶具,旧货算什么,拿出去更加稀罕。”
舅父林翔想说的是,时穿不愧是宰相门第出来的子弟,知道很多平民百姓不知道的东西,连生活用具都别致的超乎平民的想象。但时穿把林翔的意思听岔了,他嘴里嚼着饭,他点点头,替自家的旧货打着圆场:“没错呀,我记得有本书中说过,某户人家铺了一张旧地毯,那地毯看起来非常破损古旧,来做客的那家人见了这张地毯,却觉得无地自容——他们自家铺的是新地毯,他们奋斗了一辈子,才有财力给满屋地面铺上地毯,而别人家早已经地毯踩破了,这就是差距。甚至面前这张破旧地毯,对于访客来说是古董,随便拿出去卖了,可以买下访客家整间房子。
记述这个故事的人评价说:旧货的存在就是身份的标志,漫长的渊源就是贵族与平民的区别。贵族家的旧货可以上朔数百年,而平民家的东西,基本上都是崭新的。所谓阶层差别,大约就呈现在此处——你奋斗一辈子,好不容易卖了个地毯,人家几辈子前已经把地毯踩烂。‘三代培养一个贵族’,真是有道理啊。
舅父刚才说的,其实就是这个理——这些东西虽然都是旧物,但自家拿出去使用,呈现的是一个家族百年的历史,而如果现在上街去买个新的,那叫‘暴发’。舅父,用上这些东西后,见了别人买的新货,随意说一句‘俺家几百年前已经不拿着玩意当宝贝了’,哈哈,这不就是‘世家底蕴’吗?”
第243章 东京城里开时尚店
林翔赞叹的点点头:“贤侄所说,甚合我心。这东京汴梁城是什么所在,天底下顶尖的销金窟,这里交易的货物,每笔都在千万贯上下,咱跟那些富商斗富,未免铜臭气。唯有跟他们比渊源,比底蕴,才能让他们服气。
瞧,这一地旧货算什么,洗一洗,说这是我早八百年使用的旧物,你们以前没见过没听过,我却已经司空见惯,没听过没见过不能怪你们孤陋寡闻,只能怪‘门第’。”
稍作停顿,林翔鄙夷的问:“王氏那个小门小户出来的人,大约嫌弃你这些是旧物吧?我知道她一定会这样……”
林翔似乎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机会,能够踩一踩顶替他姐姐的位置,却又嚣张跋扈的继母王氏,话题一打开,便布拉布拉说个不停。时穿听着林翔的絮叨憋不住的笑,他只低着头不停的吃着汤饭,哼哼哈哈的并不表态……
大约所谓的天生对头,就是林翔与王氏吧。林翔与黄爸还能说上几句话,一提起王氏则是一肚子苦水,想必他以前在王氏手下,不定吃了多少亏。
时穿这头把晚饭吃干抹尽,林翔的抱怨还没有终结。时穿抹抹嘴,打断林翔的话拱手告辞:“舅父,我明天还要动身,今儿先走一步了。”
林翔把手举到空中,似乎想捉住什么:“你舅母等人,原本走到了半路上,但因为海州动luan,又中途折返回家了。也罢,反正没几个月时间了,这科我无论中不中,总算对她有个交代……”
林翔说这话的意思是:这一科是他第四次参加科举了,按大宋朝的规矩,三次科举不中,无论如何会赏赐一个“同进士”待遇。同进士,搁现代的话,就是享受进士的待遇,但“同进士”这种身份只是说出来好听,不能拿出来作为官场资历,或许也能当个小官,但这辈子别指望进士们能给他好脸。
同进士,在古代如同小妾一样,地位等同“如夫人”——不能把她真当夫人看。
这年头,大多数“同进士”都是师爷一流。他们只能凑在正牌进士面前做书记官,以此度过一生。而大宋朝是个非常仁厚的时代,读书人努力一辈子,就希望在自己墓志铭上加上一个官衔,以此“光宗耀祖”。朝廷也喜欢满足读书人的这个愿望,做了一辈子书记官的读书人,会在退休前得到一个实际职务,这种职务通常是县令或县尉。那时候,该读书人已经头昏眼hua,胡子hua白走不动路了。基本上,这类读书人也识趣,得到一个实际职务后,去任上晃一圈,马上会写奏章要求退休——这就是官场潜规则。
这次科举是林翔第四次参加科考,本次科考即使他考不上,考官看在他连续三次参加考试,将家底折腾光的份儿上,总会给他恩赏一个身份。只不过,如果考中,他今后的仕途会更光明,反之,至少身份拿到了,一家老小都不是纳税人了,还能做个师爷养家糊口,前途虽不光明,比起小老百姓来,总是滋润。
时穿拍拍手出门,边走边安慰说:“放心吧,黄伯父第三次科举等榜,名列二甲,舅父现在不过是第四次考试,便是不中也能保个同进士身份,还愁什么。”
林翔拱手送时穿:“贤侄,如果中了咱们什么话都不说,如果不中,我可真要带全家老少去投奔你了。”
“没问题”,时穿一路寒暄着,告辞而去。
再度穿过喧闹的夜市,回到租住的馆舍,黄煜屋子还没有熄灯,他听到院里的动静迎了出来,没话找话的说:“长卿兄,我刚才看了,你把东西处理的真干净呢,屋子里像大水洗过的一样,我本正打算买下一套旅行用品,以便今后游山玩水呢。”
没等时穿答话,黄煜凑近时穿,低声说:“蔡大官人手上那些玻璃货,来源已经查清了——这几年,从各大市舶司并没有输入多少玻璃,反倒是从徐州不停的冒出来玻璃货,但这徐州是天下枢纽,客商往来如chao水,如一个个盘查,hua费功夫不说,我更怕打草惊蛇。”
时穿一拍手:“正该是徐州,唯有这么一个通衢大路,才不会追查到底细——蔡大官人当初出现,不就是在徐州旁边吗。所谓大隐隐于市,大约就是这个吧。”
稍等,时穿回答:“无妨——山不来找我们,我们去找山,我已经有主意了,看我的。”
黄煜稍稍想想,回答:“看来是我多虑了,其实你看起来横冲直撞,仔细回忆一下,就会发现你这小子运气不错,每次都能直来直去的把事情解决……你既然有了打算,我就不多说了。玻璃的事情,你回头跟我父亲商谈,我已经把该交代的都交代父亲了。”
时穿也拱拱手:“我的货物三两天后会到汴梁,主管的大伙计是我在海州雇的,他知道黄氏店铺在何处,等他到了,还要麻烦黄兄照顾一二。”
“没问题,我会盯着点,让那些货物安全入库,回头结算了……”
时穿打断黄煜的话:“这生意不是一锤子买卖,我打算今后长期向京城贩卖笼箱及旅行物品,今后还要添上玻璃等物,不如我们合伙在京城里买间店铺,专做这种生意。这次卖出货物得的钱,麻烦黄兄让京城黄氏的掌柜帮个忙,寻找一些合适的店面。或买或租,咱把铺子nong起来……”
“这样啊……也是,今后你出货量大,是该有个专门的店铺——你打算怎么做?”
“我手头上没有合适的经营人选,就是在京城开了店铺,恐怕也照应不来,所以我想跟黄氏合股,你家出人我出货,店铺经营上面我不cha手,只要能按时结算货款就行。至于店铺的红利,我保证每年核算一次,抽不抽去红利,到时候再商议,如何?”
时穿说的黄煜也赞同,这几日举人们出游,外地来的举人很是羡慕海州举人的旅行物品,多有打听在何处售卖的,眼看着这东西销路看好,但黄氏身为大茶叶商,在京城的杂货铺主要经营还是茶叶,想要长久销售这类货物,还是专门盘下一间店的好,至少这么做,专业啊。
京城里流动人口较多,笼箱以及旅行物品在京城里肯定好卖,尤其是时穿制作的这些笼箱,因为头一拨使用的是举人,无形中这些东西带上了身份等级的标签:不是读书人,肯定不够级别使用这种风雅物。这样一来,这些东西顺理成章打上了奢侈品标签。
既然是招待读书人的奢侈品店铺,黄氏原先的杂货店就不够使了,想要生意兴隆,时穿的主意才是正确。
“不知时兄打算出资多少,占多少股份?”黄煜犹豫地问。
“这个说不上,要看新店面hua多少钱才能决定——我打算至少占六成股份。”
黄煜想了想,问:“我家出了伙计,还要出资多少?”
“这样吧——咱们先看看值班一个店铺需要多少钱,然后分摊出资费用,你家的伙计,折算一成股份摊入出资额,如何?到时候我只派管账的过来管理账目,具体经营则完全由伙计做主,那些伙计的薪水由店铺发放……”
时穿慢慢的讲解着职业经理人的概念,那些用黄家培养出来的经营人才,让黄家拿出来,到一间只占四成股份的店铺经营……黄煜觉得自己吃亏了,心念一转,反问:“如果我黄氏打算占六成股份,如何?”
时穿耸耸肩:“投资么,你家愿意出大头,我不反对,反正京城我鞭长莫及。我本来的意图是把货物价格凑上去,并自己参与到定价中,如果能够保证这条,我愿意黄氏占大头,我干吃红利就行。”
“既然如此,干脆我俩再商议下,这阵子我恰好在京城,正好把这事办了……”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俩人就新店铺的经营模式,股本组成、分红方案达成了一致,这间店铺将是一间经营时尚品的商店,一方的股东是黄煜本人——只是黄煜本人,不包含黄氏家里其他人。也就是说,今后这间店铺挣的钱,属于黄煜那份,是黄煜的si房钱。
至于另一方的股东,当然也只是时穿本人,这店铺由黄煜抽调亲信家人经营,因为黄煜今后要做官,不可能一直待在京城,所以这间店铺等于完全自主经营自主结算。京城黄氏店铺的账房先生将负责每月带领时穿雇用的会计进行盘账,但对具体经营项目绝不cha手。
借鉴现代期股期权概念,黄煜同意跟时穿每年拿出百分之五的红利奖励经营者,具体奖励方案让两人商量了一宿,等第二天一早,时穿黑着烟圈与众举子告别,早就已经雇好的六七名帮闲已经在他们屋边等急了,骡马店的车夫也准备好车马,此时的时穿已经把行李处理殆尽,马车上只放了几个空空dangdang的箱子。当然,多余的金银已经兑换成界首巷开出来的票引。
东京汴梁城的界首巷相当于这个世界的华尔街,在这里每笔交易都是百万贯上下,一百万贯那是入门的门槛,没这些钱,界首巷的富豪都不拿正眼夹你一下。因为交易的数额巨大,故此界首巷商人推出一种票引,这种票引不是交钞一类的废纸,它相当于现代的银行票据,非有真金白银存在柜台上,这才能开出正式的票引。
由六七个帮闲引路,怀揣票引的时穿沿着东十字大街一路慢慢走,路过旁边的知名店铺,则进去采购点东西,渐渐的,几只空箱子装满了,天se逐渐接近中午,路途也接近终点。
站在汴梁城外城的城门口,时穿从荷包里拿出散碎的银两,打发走了众帮闲,正准备穿过外城门,离开东京汴梁城,路边传来一名女子的招呼声:“时大郎,还记得奴家吗,我就是半路上与你们同行的嘌唱刘娘,咱们曾经同行到沭阳的,还记得奴家吗?”
第244章 不服不行
时穿转过脸去一打量,可不正是吗。他仰脸看看天se,心想反正也不急,便悠悠闲闲的抄着手,询问:“刘娘,我记得你到了京城寻亲,寻到了吗?”
刘娘福了一礼:“大郎,奴家亲戚倒是寻到了,可如今汴梁城粮价涨得离谱,不得已,奴家只好再出来嘌唱挣钱……”
说罢,刘娘叹了口气:“奴家毕竟是小地方来的,心中知道几个话本,可东京汴梁城人文荟萃,奴家知道的话本都是几十年钱的老本子了,这生意做的艰难……时大郎,与你同行的那些海州举子住在那里,奴家新学了几个话本,唱与汴梁城的百姓是生疏了,但想必海州城来的举子不嫌弃……”
时穿叉手不离方寸,随口回答:“他们住在……,刘娘,我这是要走了,没法帮衬你,你去找他们吧。”
刘娘撇撇嘴,她看了看附近的环境,这里是单雄信墓附近。对面是朱家桥瓦子,再过去是曹门,这里是汴梁城的东外城。
刘娘记得时穿是从海州来的,他要回去,应该走朱雀门,穿过舟桥;或者走保康门,从大相国寺出去,那块儿区域属于汴梁城南部,时穿应该一路南行,沿着运河回家,那样又方便,沿途还有充足的骡马店,帮助他照料牲口,如今他从东门走,这是什么道理。
不过,一路上刘娘隐约从海州举子那里听说过时穿的蛮横,对于这样的人,她是不敢大声指责的,所以只垂了垂头,想着再找话题搭讪。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吆喝,这声吆喝与平常的叫卖声不同,那是官员喝道声响,每喊一声还伴随着一声铜锣。刘娘赶紧熟络的扯一扯时穿,让到道边,只听见铜锣声逐渐靠近,一顶尖顶的紫se大轿逐渐走近,轿前轿后簇拥着十几名军士,显得又威风又雄壮。
时穿看不懂这年代的仪仗,旁边的刘娘很熟悉,她脱口而出:“童使相回京了。”嗓音很有点欢呼雀跃的成分。
时穿也一惊,继而一喜:“他回来了,这说明南方的叛luan已经镇压下去了,太好了,终于可以过安宁日子了。”
刘娘咧咧嘴,嘲讽的说:“哈,这阉人他早该回来了,若不是南方教匪把他拖在苏州,恐怕他在夏季就想跑回京城。”
看到时穿一脸mihuo的样子,刘娘笑语盈盈的解释:“前面那位蔡公相能够官复原职,多亏了童使相运作,蔡公相一直想还童使相一个人情,年初的时候上奏说:吐蕃族大酋长多罗巴,奉陇拶族弟小王子溪赊罗撒为首领,图谋复国,声势浩大,累犯我边境。
大郎知道吗?陇右吐蕃的头人陇拶,此前曾犯宋境,被擒后投降朝廷,被朝廷授为河西军节度使,并赐名赵怀德。那赵怀德在我大宋学习一番,此人狼性未除,深知我大宋根底,探知我大宋虚实后,又叛逃到黄河以南,枢密院也认为,如果赵怀德与吐蕃族联合统一,势必为大宋隐患。
朝廷争论了几个月,知枢密院事蔡卞推荐王厚、高永年为正副统师。那王厚乃名将王韶的儿子,从小就跟随父亲转战陇右,对当地形势了如指掌……高永年虽是番将,却是文武全才,现任岷州知州,曾向朝廷呈献《元符陇右录》,议论当地敌我形势和应采取的对策,透辟而又切实……”
果然,只要是京城的老百姓,就喜欢谈论朝政,这是古今相同。他们谈论起来那自信的神态,仿佛大臣们讨论的时候,这些人就站在旁边一样,所以一说起来,一副“你懂的”的自傲,走街串巷的刘娘这才到京城几天,竟把京城市井百姓的生活习惯学了个十足。
反过来想想,为什么自己总是一副局外人的模样,无法融入这个时代?
正遐想着,刘娘布拉布拉继续说:“童使相这大约是想通过东面的得胜桥入京,图个好意头——朝廷已经决定征讨陇右吐蕃,童使相这次平定南方,多少显示了点将才,朝廷已经决定派童使相为监军,掌控陇右攻伐过程。”
说话间,童贯仪仗赫赫穿过曹门,直奔得胜桥而去,与此同时,另一队人马从远处而来,双方交错而过的时候,童贯突然落轿,从轿中钻了出来,并向过来的队列拱手打招呼。
刘娘赶紧介绍:“哎呀,这可是活神仙王道士,名叫王老志,他被当今官家招入京城的时候,提笔写出已故刘贵妃生前,与好友一起服shi官家时的si语,此后名声大振,京城里达官显都来找他问前程。
据说他测字可灵验了,简直是一字定终身,一字定富贵。结果每天门庭若市……今日真是巧,他大约要回东城外的道观,不知道奴家能不能有机会,让王神仙测个字。”
时穿哼了一声:“切——别想了,佛道可是收费宗教,不给钱,你以为他会关注你?人家可是给达官显贵算命,怎肯能随便在路上免费给人算命呢?”
刘娘想了想,一声叹息:“活神仙这是要走了,蔡公相临罢相前,曾要求文武百官禁止算命,王老志知道自己得罪了蔡公相,便闭门谢客,据说他那时一天只吃一顿饭,瘦的都不cheng人形了。
哎呀,人生的际遇真是难测,王老志最终辞去了道观的职位,谁知道蔡公相紧接着也免职了,王神仙替文武百官算命,却算不清自己的命运,如今也要回家了。”
远处,童贯正在跟王老志彼此寒暄着,时穿望了望王神仙,笑眯眯的说:“刘娘,你说话可不实在:王神仙一天只吃一顿饭,没错——那一顿饭他吃的是蟹黄包子,价值一百四十两,这笔费用足够给一个指挥的厢军配备齐武器铠甲;他‘瘦的不cheng人形’了吗?我只看到他红光满面,没见到什么‘非人’模样。”
远处,童贯不停作揖,似乎想恳求王神仙替他测个字,时穿眯起眼睛来,打量着那些人的行动,不以为然的说:“我知道蔡京为什么瞧他不顺眼——自古以来,在愚民大环境下,官员们能不能升迁,不在于他做得好不好,不在于他能否很好的完成本职工作……这些都没用,升不升官全凭上级那不可预知、极难捉mo的好感。
自来官场就是:‘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横批:‘不服不行’——古语说:恩自上出。就是这个道理。
当然,上级领导会刻意将这些对下属的好感nong得非常飘渺,让下级感觉自己的命运很不可测。对上级来说,这就是法家的“术”。权术,说到底就是同僚之间扯后tui、内讧,上下属之间保持神秘的威严感的技巧。
唯有长此持之以恒的坚持使用术势,对下属赏罚完全不按道理办,才能让下级保持夜以继日的心惊胆战,下属才会对领导、对上级更加的小心翼翼敬若亲爹……
但现在王老志突然杀了出来抢生意,经他算过,官员们心里都有底了,相应的,他们对上司的恭维与献媚都少了许多——都去讨好神仙了,上司怎么办?还讲不讲官场规则了?
刘娘,你知道身在官场,正确的态度是什么吗?你知道什么是‘活神仙’吗?咱这个国家是‘政教合一’体制,皇帝才是唯一的、行走在地上的神——天子,天之子也。而官员在老百姓眼中也是神,是‘青天’与‘星宿下凡’的存在。
相对应的,百姓在官员眼中,不过是屁,是蝼蚁。这才是国朝自古以来的现实社会结构。在这个结构里,老百姓必须活在一个仰望官员的世界。而官员相对于老百姓来说是神,对于上司来说,也是类似于蝼蚁一样的存在,更必须时刻仰望着上司生存下去。
上司的赏罚能让下属猜出来嘛,赏赐恩赏唯有绝无规律可寻,这才能让下属一直保持忐忑的心理,终生如履薄冰的讨好逢迎上司——这就是所谓权术。
哈哈,这群蝼蚁本来对前途一片茫然,必须奉迎好上司才能生存下去,现在好了,他们测了字,觉得对将来不再一片茫然,心里有底了,不管是真有底还是假有底,他们都不再一心将自己的前途寄托在讨好上司上,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王老志,搁在那个时代都是国家的大罪人,光是把他赶出京里,已经是便宜他了。”
这话说完,时穿不想再等童贯与王老志商讨的结果,他袖出一点碎银,顺手递给刘娘:“多亏了你解释,我才能明白东京城的局势,耽误你做生意了,这点小意思你拿着。”
刘娘赶紧推脱:“太多了,大郎,奴家随口说了几句,不值当什么……”
时穿拱手打断了刘娘话:“刘娘,天se不早了,我这就上路,后会有期。”
刘娘留在原地,望着时穿的背影穿过了曹门,头也不回的往城外走去,不禁诧异:“原来他真是要回家,大过年的,天寒地冻,怎么这个时候回家,也赶不及在年前回去了。”
站在原地琢磨一下时穿刚才的话语,刘娘又嘀咕:“古怪,怎么有这么古怪的人呢。”
此时,晃晃悠悠出了曹门的时穿一路走,一路用道情腔唱着不知所谓的歌:“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眼看他自飘零,一个个,chun风得意时,从不晓,出来hun,总归是要还的。”
时穿的嗓门很苍凉,他的脚步也很慢,当他唱到最后几句时,王老志已经带着仪仗,慢悠悠的追了上来,也不知道王老志听到这腔调是什么感觉,他的仪仗并没有停顿,只是王老志神se古怪,他坐在肩辇上,顺着笔直大道,一路向东门外最大的上清观走去。
第254章 神仙换岗
王老志走后不久,前方不远处,一名在路边无聊的扔石子的中年男子听到歌声,转过身迎上时穿来,并冲时穿叉手问候:“师傅,我这就回去了,我的弟弟今后就拜托师傅照顾了。”
中年男子身边,一位手持哨棍,肩扛一个长型布袋的青年,应声向时穿鞠躬:“师傅,我等你半天了。”
时穿mo着下巴想了想,招呼说:“凌鹏,先别急着走,我不是说过吗,跟我做一件大事再走。”
旁边的凌飞再度鞠躬:“师傅要的货物已经存在路边小店中,马匹已经雇好……”
“噤声,先走着”,时穿招呼着这些人继续向前走
一行人埋头赶路,直到日落时分才在路边一个小店歇息。这间小店的店老板显然以前认识凌鹏——凌氏兄弟寄存的货物就放在店中。在老板亲热的招呼下,时穿高调登机了旅舍,稍后,凌氏兄弟从柜台取出了寄存的包裹,这只包裹内都是些衣物。
时穿拿着包裹躲进房间,与凌飞凌鹏兄弟俩在房间装扮起来,三人摇身一变,变成一名满身绫罗,十个指头上带了九只戒指的大豪商,以及两位豪奴。
话说王老志进了上清观,一名小道童迎了上来,低声说:“大师,刚上京的仙师林灵素,正在东厢房等王老神仙。”
王老志下了肩辇,这位昔日的濮阳农夫神情傲慢的在肩辇旁慢条斯理,很有神仙风度的整理着丝袍,而后迈着道家的方步,一摇一摆的向东厢房走去——所谓道家“方步”,就是现在所说的八字步,走路时脚不是向前迈的,是像螃蟹一样横着迈。看着人是在向前走,但半个小时过去,王老志离肩辇不过几步路的距离。
这距离如果让时穿走,也就是眨眼间迈几次步的时间。但谁让神仙向来都是横着走的,人王老志眼看要离京了,在京城的每时每刻对他来说都值得留恋,所以他有大把的时间消磨在走路上。
著名的道家神仙林灵素在厢房里也不着急,他在东厢房窗户口欣赏着王老志的八字步,衷心的感慨:“果然是神仙风度,官家一定喜欢。”
想到这里,林灵素瞪大眼睛,仔细的记忆王老志的走路方式,脚在窗前不停地挪动,直接现场学习开来,好在这种神仙步是横挪脚步,只要控制点挪动距离,即使林灵素的鼻尖离窗户不多远,等练习了半个小时后,大仙师的鼻尖还跟窗户保持原先的距离。
盼星星盼月亮,王老志终于走进了东厢房,进屋的时候,撩起门帘子的道僮手脚慢了一点,王老志抬起神仙脚,麻利的一脚将道童踹了一个滚地葫芦,并厉声呵斥:“不长眼睛的东西,一点眼se都没有。”
林灵素和蔼的冲王老志拱手,这个礼节是俗家礼节,道家稽首礼不是这样的。紧接着,林灵素用道家特有的,丝毫不带平仄起伏的嗓门劝解王老志:“王师兄,何必跟一个手下人生气呢,直接让人拖出去打死。”
王老志也用同样的腔调回答:“林师兄说得好,来人,把他拖出去打死。”
小道童拼命求饶,两位仙师眉mao都不扬一下,神仙气派的论契阔,而后在东厢房分宾主坐下,上来奉茶的道童战战兢兢,献上茶便急忙退下,这次王老志在没有发火,他端起茶,扬起细眉,慢悠悠的叙述说:“我刚才在路上听到一首好‘道情’,歌词是: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眼看他自飘零,一个个,chun风得意时,从不晓,出来hun,总归是要还的。
这首‘道情’很新鲜,过去不曾听人唱过,只是最后几句有点讽刺我的味道,你把它修改一下,回头唱给官家听,就说是你自己创作的。”
林灵素巴结的拱拱手:“王师兄有心了,不知道王师兄打算何时动身?”
王老志扬了扬眉:“咱道家的道统,事关天下百万同道的荣辱,当家官家身边,缺不了一个耳提面命的师长,我原先放不下,是因为身边没有接替的人,如今林师兄来了,我随时可以走的。”
林灵素微微一笑,马上招呼道童进来:“转告观主一声,我林灵素已经奉召入京接替王师兄,请观主替王师兄收拾行李,王师兄打算明天动身。”
王老志神se一僵,不悦地说:“太急了,我还有点琐事……”
林灵素微微一笑,打断王老志的话:“方外之人,身外之事,何必那么牵挂?师兄,咱这种人,讲究‘事了拂衣去’,这才显得洒脱……”
说到这儿,林灵素看也不看王老志,直接吩咐那道童:“王师兄太辛苦了,决定清静一下,我看他今天就在这东厢房安置吧,嗯,把我的行李搬去原先王师兄的房间,今后我就接替王师兄了。”
王老志一急,顾不得保持神仙风度了,他慌luan地站起来辩解说:“林师兄,我在京城还积累下一些财物……”
林灵素一脸为你着想的爱护,和蔼的说:“那些东西也由我接手了,王师兄,不是我说你,咱们出家人,对身外之物还是不要过分关切……哦,道童,告诉观主一声,王师兄离京的事,事关我道家荣衰,所以不得四处张扬,不得让看到王师兄被赶出京城的衰样。
嗯,行李就不要准备得那么复杂了,王师兄是走着上京的,就让他走回去吧,明天天亮的时候,开个小角门,放王师兄悄悄出门,替王师兄准备两件换洗衣服,嗯,大约五贯铜钱就够了。”
说完,林灵素又关切地询问王老志:“一贯铜钱约十斤(6.51公斤),五贯铜钱也有五十斤重,王师兄拿的动这么重的东西吗?要不,我们再减一点分量?”
王老的脸已经变成苦瓜脸,他刚才凶狠的瞪着道童,暗示对方反驳林灵素的话,谁知道道童听说林灵素就是接替王老志的人,再也不望后者一眼,仿佛王老志已经变成了空气。等林灵素吩咐完,那位道童转身就走,王老志只能再后面冲林灵素哀求:“林师兄,容情一点,我回到乡下,还指望有钱养老呢,你手指头缝漏下一点,让师兄有个指望。”
林灵素笑眯眯的,和蔼可亲的说:“想当初,你可曾给刘师兄漏下一点?”
王老志噎了一下,脖子一梗,辩解说:“前面的刘师兄是因为欺诈被官家处死的,他既然死了,我是接替者,自然也接替了他留下的财产与人手。”
林灵素站起身来,显得很不耐烦:“好了,就这样了,日头不早了,我得赶紧去接受你的人手,对了,还有你的房间与财物。”
“不能啊——”王老志扑倒在林灵素脚边,嚎啕起来:“师兄,你不能如此凉薄啊。”
林灵素边向外走边变了脸,表情凶恶的提醒:“王老志,我道家上下全国十万道观,动用全部的人力物力塑造你,你在前面做神仙,可上清观好歹也是你的存身之处,你对上清观又做了什么?
自你来之后,你亲手打死的道童有31位,被你责罚,被你鞭挞、被你牵连的道友则十倍于此,你现在能够活着离京,已经是幸运了,给自己留点体面吧!你要想想,你前面还有三位道友是不小心漏了底细,被朝廷处死的。
王老志,我道家能塑造你,把你一手捧成活神仙,也有千种手段,让你无声无息消失,你若还想好好活着到老,明天一早就从角门悄悄出去……否则,哼哼,你就是在观中暴毙,也是可能的,你身在道门,应该知道,我们想要一个人暴死,那是谁都查不出死因的。”
王老志软软的放了手,他跪坐在地上,呆呆愣愣不知想什么,许久,他坐在地上轻轻唱起:“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眼看他自飘零,一个个,chun风得意时,从不晓,出来hun,总归是要还的……”
林灵素丢下了王老志出门,吩咐道童:“都看管起来,小心点。”
一路寻到观主屋里,双方寒暄过后,林灵素询问:“濮阳那里都安排好了吗?”
观主笑着回答:“都已经妥当了,保管它王神仙回濮阳之后一病不起,最多一个月,保证归西。”
林灵素冷哼一声:“这厮知道的太多了,如果他把测字的奥秘泄lu出去,天下间谁还找我们测字算命?哼哼,如果不是要让天下人都看着他离开京城,我宁愿他死在观里。”
观主神仙风骨的微微一笑:“还是以前的盘算好,既然定了,那就不要改了,这人如果死在观里,风声太大,会引人瞩目。”
观主不慌不忙:“那你的赶紧想,我们拖延不了几日,官家会马上召见你。”
正在发愁呢,观外突然响起一声嘹亮的歌声,只听歌中唱道:“陋室空堂,当年笏满chuang;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
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
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
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梁,谁承望流落在烟hua巷!
因嫌纱帽小,至使锁枷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
luan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
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好!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这句好!”林灵素拍案赞赏:“去看看,唱歌的是何人。”
道童出去,一晃眼回报:“是一位密州来的大豪商,带来两位密州伴当,满口山东话,因为城内住满了举子,无处借宿,便来道观打个商量。
第246章 骗子遇骗子
道童tian了tian嘴chun,炫耀似地补充说:“观主,那商人很是豪奢,十个指头带了九个戒指,红的蓝的黄的白的,上面的宝石直晃人眼睛。他的两位密州扈从还带着突火枪,骑着高头大马,马上驮着沉重的皮箱,里面装满了金银等物……”
林灵素马上冲观主笑道:“哟!金银装到箱子里都能看得出了,不用说,前面一定已经安排他住下,走,去看看。”
观主起身吩咐刚才的那位道童:“我跟灵素大师去紫气阁,你去告诉前面的师兄,让他们引着人从紫气阁前过,另外派遣人手,去这些人的来路打探。”
林灵素跟着观主,隐秘地来到了紫气阁上,他们上的是紫气阁的二楼,观主先将窗户开了缝,从窗户缝放出信号来,那一头,接到信号的道士引领着借宿的豪商,一路往紫气阁侧方的客舍走……说来奇怪,那位豪商长相竟然有点蔡大官人的影子,似乎是蔡大官人装扮的,但因为化妆技术粗略,隐隐透lu出原属蔡大官人的本来面目。
一行人经过紫气阁的时候,只听那位豪商用山东话粗着嗓子嚷嚷:“快点快点,冻煞我也,这鬼天气,真是冷呀。”
蔡大官人是细糯的苏州腔,这位豪商说话语声粗豪,山东口音格外重……不过,口音是可以伪装的。
小道童讨好的说:“客人,今年不知道何故,东京城格外的冷,老东京人都说,百年间不记得有这样寒冷的天气,客人这一路想必冷坏了。”
那豪商用力挥舞着手加强语气——此刻虽有点暮se苍茫,但在夕阳的余晖下,豪商的十跟手指果然闪烁的让人睁不开眼睛,连林灵素远在紫气阁二楼上,也不得不眯起眼睛,幸好,听觉还在,他侧耳倾听,只听那豪商接嘴:“可不是吗,我从密州一路来,nainai的,冻得鼻子都快掉了。”
引路的小道童顺嘴询问:“施主,这天寒地冻,谁不呆在家里图个安逸,我看施主也不是为三两贯的小钱劳苦奔bo的人,怎么这么冷的天还出门?”
对面的豪商边走便大大咧咧的说:“若不是想谋一个大富贵,咱家怎会在寒冬腊月跑汴梁城一趟。”
声音渐渐远去,只听那道童还在唠叨:“这大过年的,施主是打算在京师过新年吗?”
说话到半中央,声音拐了个弯,原来是那一行人已经拐进了屋。林灵素仙风道骨的捻着下巴上的胡子,沉思着说:“今日该祭灶了吧?那道童说的对,我现在还不宜lu面,干脆等年后再入城吧。这个人到有意思,可是巧了,唱得一手好道情,恰好在今天来到我上清宫——去查查他的来历,咱是靠坑门g拐骗为生,可不能一时疏忽,漏了底细。”
不一会儿,前方闹了起来,小道童慌luan的过来汇报:“大师,那位施主的两个伴当十分仔细,进到我们屋里就四处敲打,查出我们屋中隐藏的复壁,立刻闹着要换房。”
这个时候,林灵素正在跟观主闲扯着京中的百官动态,听到这话儿,林灵素眼睛立刻眯了起来,并透出一丝凶光:“有意思,真有意思,我怎么闻出一丝很熟悉的味儿。”
大家都是骗子,都靠装模作样hun饭吃。不过林灵素是有组织的骗子集团骨干,而新进来的三位,除了两位伴当是本se出演,扮演的是两位处事精细的赏金猎人,为首那位豪商嘛,在集千年骗术大成的骗子基地作秀,不说别的,坐在这里人的粗粗一看就明白:那厮身体语言里充满着虚张声势、装腔作势的味道。
这样的做派嘛——林灵素是谁?那是道家特意推选出来的代言人,是主持国家级骗术秀的前台人物,不用凑到跟前,远远的伸鼻子一闻,便能闻出对方身上那骗子味道。
“一起去,看看对方有什么说法”,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林灵素站起身,邀请观主同去。
果然,入门来的豪商闹的虽然凶,但他目的不是闹事,也不是想换房子,他是想见观主……林灵素一进门,见到桌子上随意扔了一份古朴的羊皮卷,他微微一笑,十分配合的走到桌前,装作好奇的打量了一眼那张羊皮卷……咳咳,好吧,是骗术的重要道具,随即,假意惊叹:“这似乎是南洋蕃人喜欢的书卷。”
这一眼瞄得很快,对面的豪商虽然手法熟练,但林灵素久经训练,在别人看一行字的时间,他已经把全卷的文字记录在脑海,那是一份炼丹配方。只是这配方很古怪,一般的炼丹配方都是十进制,各种丹药的比例是十分之几,这份炼丹的配方居然是千分比。
炼丹配方是用秦代小篆书写的,这种文字一般人看不懂,但道家画的符咒多数采用这种小篆体,许多道士生怕人看得懂这种小篆,还给增加了许多自己演绎出的变化,林灵素研究符咒多少年,一眼就可以看得出,这是徐州一带流行的篆体文字书写方法。
羊皮卷上写的是:都昌石英砂七百三十六、碱面一百八十八份、寒水石(方解石)三十五份、萤石十三份、硝石二十六份……
最后一行字是一种阿拉伯文字书写的,可怜林灵素最擅长书写别人看不懂的文字,却看不懂这种阿拉伯外语。
对面的果然是个骗子,哦,是个懂外语的骗子。林灵素假装好奇地打量桌上的羊皮卷,对方果然只留给林灵素能看清一行字的时间,立刻熟练地扑了上来,抓起羊皮卷,随手一翻,将羊皮卷背面朝上扣在桌上。
林灵素十分配合的道歉:“失礼了失礼了,贫道不知道这是紧要物件,一不小心看了一行字。”
林灵素意犹未尽的刹住话等待对面的豪商相应,借着工夫,他细细的打量着豪商与他的伴当:只见豪商个子很雄壮,皮肤有点赭se,是常年在外风吹雨淋呈现的那种肤se。长着一副山西红脸庞,只是这红脸庞很不正常,呈现一种胭脂抹出来的红。
作为骗术大师,林灵素很注意细节,他仔细的观察了对方的脖领,确实,在衣服的掩映下,对方脖子lu出的肤se还是那种健康的、泛着油光的赭se。对方的手脚很粗大,但皮肤细腻,刚才抓握羊皮卷的功夫,林灵素已经看清了,对方指甲保养得很好,那双手很干净,手上没有一个茧子。
豪商的两位伴当全做紧身打扮,浑身上下收拾的干净利落,目光透lu出行走江湖人的警觉与精明。两位伴当中,年长者手里握着一个类似葫芦状的瓷瓶,林灵素刚进来的时候,注意力全放在豪商身上,他以为那瓷瓶里装的是酒,以为两位伴当正在给为首者斟酒,但此刻目光再度扫去,林灵素眼睛眯起来了。
那不是酒瓶,瓶口塞着一截软木,软木中央lu出一孔,孔上——是长长一截药捻子,火药捻子!
豪商虚情假意的解释:“哈哈,这份丹石配方是我从海外藩僧那里意外获得的,据说是什么高妙法门,因为里头几个字不认识,我正打算来京城,寻找学问渊博的大儒,给我细细讲解一番,这不,寒冬腊月的,就为这破方子,我连在家过年都不安生。”
林灵素面上的表情很和煦,心里已经直翻白眼:扯吧,你就扯吧,一个藩僧写秦代小篆,这那里是藩僧写的,我看就出自你的爪子。
紧接着,那豪商先是自我介绍一番,然后用夸张并充满youhuo的口wen卖力的表白这张方子的珍贵……林灵素淡淡的cha话:“这方子,即使你找京中的老儒,恐怕也给你解释不清。或许他能够看懂方子中篆体,但方子中所记录的丹药,却都是道家秘辛。从来炼丹师为了让人看不懂,都喜欢自己给丹药起个名字,这样,你即使拿到了方子,也根本不知其所以然。”
豪商很配合的lu出惊愕的表情,林灵素懒得纠缠,直接说:“都昌石英砂,讲的肯定是都昌一带出产的白se石英砂;至于碱面,《素问.阳yin应象大论》有记载:‘咸音有二:音咸者,润下之味;音减者,盐土之名。后人作碱、作鹻,是矣’。
这碱面嘛,织布坊经常使用,主要用于漂白丝麻,材料也不是十分难寻。至于寒水石,也称黄石,是一种非常易碎的石料,也算好找;萤石这东西,唯有药铺里与道观里存在。
你这份配方很古怪,我不知道这种重碱丹料能烧制出来什么,但绝对不是金丹!碱这个东西对肠胃有腐蚀作用,所以,我看着像一份毒药的配方。”
豪商停下了夸夸其谈,他盯着林灵素沉默不语,林灵素淡然的冲对方微笑着,一副“咱俩是同道中人,我已经知道你的底细,别装了”的神态。
豪商叹了口气,伴随着豪商的叹气,屋外传来纷luan的脚步声,六七个道童正在向这个院子围了上来。豪商再度叹了口气,老实的承认:“是玻璃配方。”
林灵素陡然瞪大眼睛——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不,天上掉下个大馅饼,正好落在自己怀里,在馅饼的整个自由落体过程中,这饼子不仅没有砸伤林灵素,还是ting热和的,直接拿起来就能啃。
ji动啊,林灵素都感觉到内牛满面了。他想扯着嗓子喊人进来,直接解决了眼前这三人——身为全国最大的收费宗教组织,悄无声息的埋葬两个人算什么……
第247章 悲催的施衙内
但……林灵素马上瞥了一眼旁边的大将,哪位大将继续持着瓷片——火药瓷瓶。
对方有火药,而且火药瓶正拿在手里,如果ji怒对方,万一对方做出yu石俱焚的举动——他林灵素现在还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进京了,nong得动静过大,实在不方便。
想到这里,林灵素恢复了淡定,他慢悠悠的说:“仅有配方还不够,各家炼制丹药,都有自己的诀窍。这些药料我观中并不缺,施主可否演示一番?”
豪商收起了嬉笑,态度镇定的说:“三万贯。”
旁边一直未开口的上清观观主噗哧笑了:“如果真是琉璃配方,你开价十万贯,我也会给的。”
豪商平静的说:“开价十万贯,也要能拿得走这笔钱。”
观主想了想,说:“你去应天府,那里有一座店铺,店铺本身价值千余贯,但柜上柜台存有金银三万贯,库房里也有两万余贯的货物,我把店铺的契纸给你,你在我上清观做出玻璃,那铺子归你了。”
豪商轻轻摇摇头:“没到手的东西,算不得数。”
上清宫观主傻笑:“我上清宫尚存有黄金千两,可你拿得走吗?”
豪商想了想,淡然的回答:“没错……这个,制作工艺确实复杂了一点,要想制作出无se透明的玻璃,石英砂要酸洗……你把黄金拿来,另外,铺子的契纸也给我,我给你现场制作,明早我抬tui就走。
不管怎么说,我至少要到手一样东西吧,那铺子里的货物虽好,可我要出手过急贱卖了,十成里卖不出一成的价……”
“依你——”上清观主爽快地说:“我道家缺的不是钱,你真能把琉璃制作出来,嘻嘻,恐怕你想不到我们能用它换来多少钱粮!”
“好,请把药料拿来……”
“还是随我去丹房吧……”上清观主举手邀请。
这一夜,上清观的灯火彻夜未息。
天亮时分,五匹快马奔出了上清宫。多出来的两匹快马驮满了沉重的行李,快马一直向东奔跑,等赶上了路上缓缓行驶的时穿仆人后,豪商冲印度管家大声吆喝:“快走,应天府哪里还有一座店铺等着我们。”
不久,同样的场景再度与应天府上演:一名山东豪商在应天府出售专卖玻璃配方。这次,因这位豪商在应天府有店铺做保,他出售的玻璃配方甚少人怀疑,三位大商人各自以十万贯的价钱买下这玻璃配方,谁知出售配方的客商立即将自己的店铺连货物一块儿转手,紧接着消失无踪。
买下配方的商人心中慌luan,赶紧按照配方开工试制,好在东西还能造的出来,只是玻璃的颜se还难以控制……当然,这点小瑕疵,商人们也就不愿追究了。
同样场景不久在扬州府也开始上演。
扬州府钱多,能掏出十万身家购买配方的商人也多,于是,这一年在大宋刮起了一道玻璃旋风,豪商所过之处,应天府、扬州府许多商人都不过年了,赶着招工建厂房,准备大干快上。
早chun二月,原属海公子的那艘快帆船缓缓地驶进了海州港,市舶司官员知道这艘船不是远洋航船,只是种近岸行驶的客船,便懒得上前查验,随意让船上的人报了个税,便由着它驶入了码头,只是船只离去的时候,有一名市舶司官员有点纳闷,不经意地说了句:“这船吃水真深。”
废话,船上装满金银,只有少量的丝绸,能不深吗?
岸上,施衙内带领二三十名军汉,迎候在码头上,几个月不见,衙内憔悴了,但也更胖了,他皱皱眉头,病怏怏的与时穿寒暄着,先介绍自己家中的情况:“家父已经得了通州知州、兼领通州水军钤辖的差遣,前几天已经出京了,另外,你家黄娥的父亲改任沭阳县,也开始动身上任。
而海州县新近委任了一个多年不第的老举人,那老头六十余岁了,头昏眼hua,大约活不了几年了……门g县尉还在位置上,他已经说了,三年后卸任,回家养老,为了老年有个依靠,门g县尉si下里跟我说,打算参合我的生意……”
时穿打断施衙内的话:“说了这么多,你的事怎么样了?”
施衙内叹了口气:“正月十八,我已经娶妻杨氏,昨天二月初八,褚素珍姑娘的父亲卸任回家,给她定了亲事,你猜是谁?”
时穿咧开嘴:“我要真猜得出来,岂不吓坏你?”
施衙内苦笑一下:“这人你也认识,就是我们一块在桃hua观出游的。”
时穿微微笑着:“那群人当中,我只认得你,还有一个名叫罗望京的举子。”
施衙内竖起了大拇指:“神猜。”
时穿不惊不慌:“哦。”
施衙内跳了起来:“居然是罗望京那个寒酸鬼,他家里只有五亩地,弟弟是无赖,性好赌博,老娘中年守寡,刻薄尖酸,不仅不管着她小儿子,还多有纵容……”
“行了,何必说的那么刻薄。我跟罗望京一块上京,那人我接触了,人品还行。再说,他弟弟虽然好赌,也算有节制,从不曾败过家不是吗?”
衙内泄气了,他双肩塌下来,低声说:“我如今无法上门,听说褚姑娘被他父亲关了起来,日日以泪洗面,你回来了,什么时候让黄娥过去见一下褚姑娘,我想知道她的情况。”
时穿想了想,低声问:“这门亲事还有反悔的可能性吗?”
施衙内神情苦恼:“恐怕不能了,据说罗望京那个刻薄老娘接受纳彩之后,转手给小儿子定了门亲事。如今就是让罗望京家里还出双方的礼金,他们家也拿不出来……褚姑娘她爹是程颐洛学门徒,最讲究‘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如果当初她爹肯稍稍容情,哪怕那笔聘金由我补偿给褚家,我也认了,但那老头认死理,说素珍姑娘遇匪之后不清白了,能嫁个现成的举人,已经为褚家门楣增光添彩了……”
时穿哈哈笑,他挥手让军汉们上前协助船只卸货,而后笑着说:“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你已经成婚,褚姑娘家里即便毁了婚,难道还能在嫁给你?
我记得户婚律上说:‘诸有妻更娶妻者,徒一年,女家减一等;若欺妄而娶者,徒一年半,女家不坐,各离之。’就是说,你现在有了一个明媒正娶的老婆,如果再娶一个老婆的话,要判徒刑一年,连你第二个老婆家也要被判刑,只不过减轻一点罢了。
当然,以上情况是指平民。‘平民不得娶二妻’,重婚罪,知道吗?这个世道,娶二妻的都是宗室王爷,人家娶两个老婆,两个老婆号称‘平妻’。若娶三个老婆……,《周礼》说‘三妻四妾’那是皇帝。
你一个平民,如果敢在想第二个老婆做‘平妻’,是意图谋反,这可是灭门大罪啊。所以,褚姑娘即使悔婚,跟你一个娶妻之人,已经彻底没干系了……忘了问你,你家中情况如何。”
施衙内一愣神,逐渐的热泪盈眶,他牵着时穿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亲人啊,你刚下了船不问自己家里的情况,反而关心我的处境……呜呜呜,你真是个好人,就是我家里的兄弟姐妹,也不曾这么对我。”
时穿显得很不好意思,他不耐烦的问:“别废话,说具体点。”
施衙内牵着时穿手呜呜咽咽:“全luan套了,姐夫一走,家里就开始上演夺产大战。家父在京城活动,把家眷都丢在海州,刚开始他们还好,渐渐的都撕破了脸——大家都知道家里的产业每年收益在数十万贯,个个像红了眼的饿狼一样,打破头的向里闯,但凡争到一点权力,只想着安cha自己的人手,全不顾过去挣来的钱是怎么赚的。
也好,这样一好,那些做熟的掌柜与大伙计他们全不要,只想安置自己人,却正好便宜了我。我把那些被解雇的伙计都雇了,正好扩张一番……你有什么新点子,我出伙计你出主意,资金咱两分摊……不过,我这种情况,店铺要挂你的名字,我只分红,决不干涉你的经营。
好啊好啊,我本身家中庶子,按《户婚律》上的说法,成婚之后要分家别过。姐夫临走的时候把船队与郁州岛的产业交给了我,这些东西恰好不再公中产业账目上——嗷嗷嗷,姐夫英明,走之前在衙门上了红契,那些人想cha手也没有缝子。
好吧,家里的产业由他们祸害去。还是姐夫想的长远,现在我依仗船队,以及郁州岛制盐产业,也能过个富富足足,哼哼,没说的,那些大伙计和掌柜都到了我的手里,家中那些废材兄长,没准儿若干年之后,还要求到我的门上……
总之一句话:今后我的地盘我做主。哦,或许家中的势力我再不能如过去一样借重,但慢慢的,随着他们祸害越来越重,连父亲也不得不仰仗约我……好啊好啊,我觉得我的日子会越来越好,那些与我争夺的兄长,别看他们现在跳的欢,将来必定求到我门下……”
第248章 为伊消得人憔悴
“这就好,你刚才说褚姑娘的父亲不可能反悔,我也是这样认为……我隐约听说有一名欧罗巴商人写过一本书,描述皇宋的泉州,哪本书似乎叫《光明之城》,说的是当全世界都在宵禁,夜晚黑暗一片的时候,唯独皇宋的城市是不宵禁的,它白天夜晚都散发着文明之光。
那本书里同时说:光明之城里的人是一个表演民族,他们把日常生活当作一场演出,常常说‘人生如戏’。哪本书还说:他们习惯性的把待人接物以及做事当作一场演出,如果演出成功,赢得别人的喝彩,他们便称为‘有面子’……哈哈,这句话大约是对‘面子’这个词最好的解释。
褚姑娘父亲是程派弟子,二程的洛学体系,跟着时代大多数学问一样,最在乎别人的看法,他们每个人都在竭力的向别人表演自己的程派风度,并生怕做错了,会被别人喝倒彩。哈哈,程颐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当他自家女儿守寡的时候,他可不怕‘失节’的。”
衙内脸上的悲苦几乎要流淌下来:“你说的这话,直让我感到透骨的刺痛,难道,真没有办法挽救褚姑娘吗?”
时穿眯起眼:“可以挽救,但付出的代价太大了——那是要跟整个社会作对。不过,幸好这是在皇宋,在这个开放的时代,只要你敢做,那也是能实现的。”
“如何做?”
“你傻了——‘出嫁从父,再嫁从子,无子则归由本心’。父权、夫权、自主权,彼此的转换就在那一刹那,只要咱们稍稍cao纵一下,让事情向我们希望的方向发展,那不就成了吗?”
时穿提醒完,只管背过手去,检查码头上快帆船的卸货进展。
此时,太阳渐渐落了,海面上霞光万道,晚霞将时穿的脸映照得非常红润,面对着万道霞光,码头上勤劳的hua膀子正在努力卸载着船上沉重木箱,而市舶司的官吏已经拿够了施衙内时穿塞给的红包,早早下班以回避。
古代社会,大多数船只是不夜航的,所以当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大多数hua膀子已习惯性的下班回家,如今能在码头留下的,都是施衙内姐夫海公子hua多年心血培育的忠心家仆,以及时穿在左斜街的嫡系,这些人已经习惯了只做事不说话,即使他们为此累得满头大汗。
施衙内早就注意到挑夫们的异常,刚才话赶话的,没机会询问一二,此刻他顺着时穿的目光转向船只,只看了片刻就感觉到诧异,急忙问:“卸的是什么货,如此沉重?”
时穿悠然的回答:“大约六十万贯的金银,以及一些丝绸——你说,有你我的资本在这里,即使褚姑娘丢下全部嫁妆,与罗望京闹‘和离’,有你我的帮衬,她还怕今后没有依靠吗?”
施衙内精神一振:“罗望京老娘那个刻薄鬼,如果知道‘和离’之后能够扣下他媳fu的所有嫁妆,哪怕他媳fu是天仙,那老虔婆也会肯的。”
时穿悠悠然的说:“千金散去还复来——知道这六十万贯是怎么来的吗?”
施衙内张大嘴巴:“什么,我刚才没听清楚,你说六十万贯?!”
这话说完,施衙内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他跳着脚,惊叹:“六十万贯,仅仅不足一年,你nong到手六十万贯,你确信你没有说错?……六十万贯啊,我姐夫奋斗七年,也不过挣下了百万贯,你你你……照你这种挣钱速度,今后,天底下还有我等小商人的活路吗?”
时穿很轻描淡写的回答:“哈,六十万贯,换取九百年的科研跨越,我认为还是便宜了——我回京的时候卖了个配方,是纯se琉璃制作配方。黄煜黄伯涛上京的时候,曾经跟我商谈过联手开办琉璃工房的打算,但我反复考虑,这玩意儿利润太厚,天底下没有人能保住这份厚利,若是吃独食的话,当今官家没准一锁链锁了店主去,让店主蹲在皇宫,只替官家制作鎏金琉璃瓶。
哼哼,所以我想这,索性让这秘密扩散开,成为一群豪富权商的挣钱手艺,官家想要贡品,想要合买,只管找他们,咱躲在最后,慢慢挣钱小钱。哈哈,不久之后,你会听到很多商人突然之间拥有了玻璃的‘祖传秘方’,等他们都做起来之后,我就做玻璃产业的衍生产品。
衙内,你现在去郁州岛,把那两座跟郁州岛相连的小岛买下来,赶紧修建厂房,大约今年秋的时候,等各地商人开始大量生产玻璃上市,咱们再动手——你放心,玻璃市场大得很,能做的玩意不仅仅是奢侈品,是珠宝,还有很多你想不到的东西。
有了这个收益,再加上你的捕鲸、造盐产业,咱们每天的收益要按斗来装黄金。那时候,褚姑娘的烦心事,不过是小菜而已。”
施衙内的产业,很多是与时穿合股的,所以施衙内的产业扩张,也等于时穿的产业扩张——这俩人自己背后都有点烦心事,所以二人的产业彼此交织着,有时施衙内会打着时穿的幌子糊nong施氏,有时候则需要用施衙内的招牌来对付税吏。
施衙内想了想,帮腔说:“哈哈,不仅仅是褚姑娘,那时候,你家里的十九名姐妹出嫁,也不过是小菜而已……听你这么一说,我顿时有了精神,啊,造盐与捕鲸两项产业,都是家里知道的,现在咱秘密造琉璃,还能拉上黄煜,那小子我也知道他的心思,别看他对素珍冷冷淡淡,但只要素珍有难,他绝不会袖手。”
想到这里,施衙内兴奋的搓着手:“好啊好啊,这下子好了,有黄煜这位解元冲在前面,这笔琉璃的收益我可以全部瞒住家里,这是我自个的产业……大郎,如今海州县新上任的知县年老昏hua,门g县尉又大声声明三年后致仕,张知州对门g县尉全盘放心,你跟门g县尉关系好,不如由你出面买下那两座连岛……”
时穿愣了一下,低声嘟囔:“不行,崔庄的产业是海公子的,城里顾宅以及豆腐西施那座院落,名义都不是我的——我暂时不想在这世界留下爪印。”
对面的施衙内误会了时穿的话,他用一种了然的神态望着时穿,同情的说:“我忘了,嘉兴时氏已经把你认祖归宗,他们还迁来一支旁支来牵制你,你现在就是海州时氏家族宗室的‘守庙人’,现在还不适合在时氏面前lu富……那么,咱让黄煜那小子lu面,应该没问题吧?”
“这事咱得细细商量……咱俩先密谋一番。我现在手头上可用的人不多,玻璃这产业需要一个嘴巴严,会算账,又有点品位的,懂经营的人秘密管理——这样的人才,我现在只想到褚姑娘,经过婚嫁大变,想必褚姑娘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想要褚姑娘出面,就必须先解决她的婚姻,这个,咱俩的合计一下……”
……
时穿回到家里,已经是半夜了,那些女孩儿早就得到施衙内的通传,她们一直不肯安寝,等到时穿带着仆人回到院落,整个院子燃起了灯火,黄娥领着剩余的十八位女子盈盈下拜,齐声说:“哥哥辛苦了。”
时穿在码头上之所以没有询问家里的情况,是因为他对黄娥的能力很放心,别看对方年纪小,那也是家庭内院宅斗里厮杀出来的,管理一个小家算什么难题?而且,如今时穿并不是孤身一人了,就近能找到三名做建筑商的徒弟支持,城外还有整个崔庄团练,一般的小mao贼谁敢招惹这样的人家?
回家的时候,时穿没带随身行李,船上的货物已经送进左斜巷的库房,而大多数旅行用品也被他在东京城送人了,如今只有一身衣物,与留守的各位小娘子相互致意之后,一家其乐融融吃过晚宴,黄娥带着姑娘们告退,环娘有心腻在时穿身边玩耍片刻,也被黄娥以耽误时穿休息为理由,早早唤了出去。
睡在自己chuang上的感觉真妙。
清晨时分,时穿隐隐的听到院中女孩儿做早cao的声音,他懒得起chuang,就在chuang上伸了个懒腰,可那懒腰还未伸完,卧室的门开了个小缝儿,首先窜进来的是两只幼狼,一年不见,两只狼长的有板凳高了,很是威武雄壮。
门缝里lu出环娘的半个脸——姑娘中,也只有年幼的她敢大摇大摆地闯进时穿的卧房,如今她下巴搁在门槛上,眼巴巴的问:“哥哥,听说东京城有很多好吃的东西,我犹记得父亲曾念到过曹婆婆的rou饼……,你从东京城回来,给我带rou饼了吗?”
时穿躺在chuang上,叹了口气:“我去东京城,hua了两个月的工夫,回来的时候虽然一路急赶,但因为有些事情耽误了,也hua了一个多月的工夫——一个月前的rou饼,你敢吃吗?”
环娘下巴在门槛上滚动着,她歪着头说:“我刚才说那话,也是随口一问。娥娘姐姐说,若是你肯动手,做出来的rou饼没准儿比曹婆婆的更好吃。嗯,至少曹婆婆做不出挂炉烤鸭以及挂炉烤ji来。
哦,哥哥,贺小五如今得到你的手艺,也不卖签菜了,专门在海州城买烤ji烤鸭,听说他每日五六贯的收益。哥哥,你这次没给环娘带回来曹婆婆的rou饼,一点不内疚么。为了减少内疚感,你不打算替环娘做一种新鲜吃食吗?
哥哥,你走后世道可luan得很,环娘日日担心,都担心得瘦了。素珍姐姐说,这叫‘为伊消得人憔悴’,如今你回来了,可得把环娘好好喂养一下。”
时穿哈哈的笑:“你个吃货,天天念叨着不吃闲饭,实际上最惦念吃……关上门,我穿衣服。”
第249章 收个外室还是娶为妻?
时穿这头一穿好衣服,黄娥墨芍领着众女孩儿进门来请安问好,时穿打开随身的行李,将礼物一个个分送,女孩儿们七七八八说着自己对时穿的惦念……如今已不是所有女孩能住在城里,有一组大约六七女娘要去乡下值守,她们拜见时穿,拿了礼物就要动身……
娥娘见时穿还想挽留那些预备去乡下的女孩,赶紧解释:“哥哥,崔庄的作坊已经盖好了,因为今冬流民较多,乡下人手充足,哥哥筹划的那个占地百亩的玫瑰园,鲁大已经规划好了,如今已盖起了女墙与简单屋舍……”
黄娥说话带有一丝yu语还休的问道,她的身体绷得很紧,小拳头紧捏着,时穿未卜先知的阻止了黄娥的接下来的话,暗示:“不着急,我既然回来了,天塌不下来,有啥事儿我们慢慢处理。”
说完,时穿伸了个懒腰:“回家的感觉真好。”
再经过一番相见、盘账,问讯等过后,总算是安定下来,坐在自家的大屋里,时穿躺在躺椅上,舒服的望着天空,懒洋洋的休息着。
一下子出门三四个月,从冬季到chun季垮了个年头,虽然领略了天下第一城市汴梁的风采,可是他虽然不在家,地球照样转动着,家里这段时间变化也很大,鲁蕴的匠做班总算是将顾宅彻底改建好了,原先顾宅的土木性建制房屋已被完全推到,新建好的时宅成了巨石砖瓦结构,那套房子除了没有电气设备与玻璃窗,从外形上看,与现代民居几乎没什么两样。浴室,厨房、会客厅,以及带上下水的厕所,一se的瓷砖地面,即使下雨天从屋内走出大门,两脚都不粘泥。
这样的住宅,总算是个窝了。
时穿坐在时宅的躺椅上,一边享受着chun日的闲散,一边盘算着给新宅增添点什么……可人生啊,总是难得浮生半日闲,就这会儿空闲,环娘拎着个小布袋,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招呼说:“哥哥,黄家店铺的掌柜来见你,环娘已经收了十文钱的红包,哥哥不能不见啊。”
说话间,环娘身子挤到时穿身边,拱呀拱呀的,在躺椅上拱出一块空位置,解开布袋的口,倒出几枚可怜的铜板,叹着气说:“从哥哥走了之后,环娘的门包就日渐稀少,可怜的,我现在钱袋里只有三十文。”
时穿哈哈一笑:“那就让他们进来吧,不过,小环娘,我如今给你们备下的嫁妆足够将你们风风光光的嫁出去,这几个铜板的小钱,你就别看在眼里了。”
环娘摇摇头:“这可不好,姐姐们都有自己的活儿,每月都有薪水等进项,环娘只能靠门包收几个si房钱,哥哥,你不在,环娘收不上门包,都几个月没有零食了,你瞧,环娘都愁瘦了。”
时穿哈哈大笑,笑声中,黄家掌柜领着伙计走进来,冲时穿拱手:“承信郎,我家少主之前曾捎来信,谈起彼此商议的那件买卖,我黄家已经调拨好人手和款项,就等承信郎吩咐。”
“别着急,我才刚回来”,时穿懒洋洋的回答。他依旧躺在躺椅上,不曾起身。倒是环娘看到时穿已经见过黄掌柜,自己的门包钱已经尘埃落地,赶忙招呼两声,紧着起身前去守门了。
对面的黄掌柜倒没有责备时穿礼节疏忽,他招呼跟随的伙计,把账本呈给躺着的时穿:“自承信郎走后,我黄氏与小娘子们结过三笔账,大郎,你现在查查账簿,我把剩下的余款结了。”
时穿一拍环娘:“让墨芍她们来盘账。”
环娘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时穿一指对面的凳子,招呼黄掌柜坐下,仆人们过来侦察,一番忙碌过后,黄掌柜端着茶盅,上上下下打量着时穿这座新屋,摇着头慨叹:“我可是亲眼看着大郎赤手空拳打下这一片天下,真不容易呀……大郎,如今你的箱包与衣饰已经卖火了,我听说你在乡下的工坊已经建好,能不能将产量扩大一些,比如衣饰的供应量,再加大一倍如何……”
时穿笑眯眯的回答:“哦,都怎么一个火热法,我刚回来,你说来听听?”
“妖,如今的服饰越来越妖,自从你推出扣子之后,衣服做的越来越紧身,件件都塑腰收xiong,仿佛布料多一点,穿出去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这些还则罢了,现如今,人们在衣服上的hua样越来越多——有了扣子扣住左右衽襟,再不怕大力活动让衣襟挣开,所以姑娘汉子们什么饰品都敢往布面上绣。大郎你推出的‘肩上桃hua’,这款式才两天就过时了,附近的裁缝铺有样学样,将梅兰竹菊都nong了上去……嘻嘻,还有人用铜丝编成一个老粗的枯树桩,缝在衣服上标新立异,都不怕装饰品太重,坠坏了布料。”
“这不就是‘时尚’吗,‘时尚’就是这样诞生的,这是一个标新立异的时代,这是一个创意无极限的时代,我们有幸生在这个时代,那应该感谢上苍。”
黄掌柜苦笑着回答:“我却只感到累——现在做生意可真是累人,苦思冥想推出一个新hua样,上午还是最新chao流,下午已经过时了。生意做成这样,真是劳心劳力,苦的很啊。”
时穿坐起身,回答:“可是,世界就是在这样的快节奏下走向进步的。”
黄掌柜轻轻摇了摇头:“我是不指望了,老这样追赶chao流翻新hua样,实在是累的慌,所以我听说大郎又想出一招独门生意,真是欣喜若狂……感动啊,总算不用怕别人追赶了。”
时穿咧嘴笑了:“恐怕算不上独门生意……忘了告诉你,我回来的路上,一不留神把配方卖出去六份,所以,现在市面上至少有六个人和我们竞争。”
“这样也好,独门生意不长久,一不留神那就是招灾惹祸的东西。”
“哈哈,虽然不是独门,但黄掌柜你不用愁,这次咱只做两样东西,就做玻璃酒瓶与梳妆镜,玻璃瓶卖给那些酒坊,咱不直接跟顾客见面,想必也引不起别人的觊觎。至于梳妆镜,咱也别做的量大,我打算日产一块,就放在珠宝店里销售,价钱你别卖便宜了,至少要往五百贯说话。
这样的话,作坊年产三百六十块琉璃镜,一年也是十八万贯的生意,十八万贯,不少了。”
黄掌柜笑眯眯的:“十八万贯的生意,加上酒瓶,大约能凑成二十万贯吧,我一间小店,一年能做上二十万贯的买卖,论说也足够了。两样货物能做到二十万贯的出息,放在哪家店铺都值得夸耀,只是,大郎,你刚才说市面上有六家竞争者,他们不会与我们抢生意吧?”
说话这功夫,墨芍领着几个姐妹,端着算盘笔墨纸砚走了进来,接过黄掌柜的账本开始盘账。如今,香皂雪hua膏这点小钱已经不放在时穿眼里,他坐在原地没有起身,有一句没一句的跟黄掌柜聊着。
不一会,黄娥yin着脸,带这环娘走进来,她手里拿着一张红se喜帖,随手递给时穿:“崔庄那位方员外,被哥哥教训了一次后依旧不知道收敛。哥哥,去年你走后,冬天爆发流民大chao,我们乘机雇了千把人手,那方举人也跟我们抢人,雇人的价格总比我们多十个铜板,我们涨他也涨,我们盖大作坊,他也盖。
瞧,如今他跟庄子里的赵家要联姻了,这是给我们的喜帖……方家赵家打算合起来了,可不是一股小势力噢……”
时穿接过喜帖,对黄掌柜说:“三家联合建琉璃坊的事情,我已经跟施衙内打好招呼,以后作坊的工人由他监管,黄家只管进料,你等等,我写下一个方子,你赶紧备药。”
黄掌柜知道时穿有话跟黄娥si密交谈,他起身告辞:“账本就留下了,钱存在我柜上,大郎核对完账目无误,打算什么时候取钱用,只管招呼。”
黄掌柜走后,时穿打开红se喜帖,不怀好意的问:“方举人都四十多岁了,我不信他之前不曾娶妻,这是一份娶妻的帖子,他这是打算娶妻吧?”
黄娥嘲讽一笑:“他虽然是个举人,可赵家也是良人,怎肯拿自己的女儿给人做妾。原本嫁作商人做外室,倒也是个出路,但……方举人居然不说娶外室,帖子上说的是‘娶妻’。”
《宋刑统.户婚律》规定“良贱不婚”,妾属于贱籍,赵家的女儿如果给人做妾,则意味着他们整家沦入贱籍。这样的贱籍人家,子孙后代不能参加科举人,不能成为良人,也不能从事良人才有资格从事的三十六种职业,只能作为倡优,以自己的笑容娱乐别人。
赵家虽然是农户,可在当地,他们也算是家资雄厚的小地主,无论方举人再怎么显赫,也不至于让赵家拿整个家族的子孙后代的前途做冒险——哪怕赵家嫁出去的是庶女,也是不行的。法律不分嫡女庶女,只认她是赵家人。
宋代是个商业社会,商人经常性两地奔bo,因为在外地无人照料,商人常常在外地去一个外室,让外室负责照料当地的生意——这是宋代商人钻了户婚律的漏洞,各地官员对此睁眼闭眼的,都假装不知道。
外室的地位比妾稍高,关起门来可以拿自己做当家主母,生下的子女虽然不进族谱,然而,能娶得起外室的,基本上都小有资财,中产的日子可以保证。基本上,只要不贪图扶正、不贪图登堂入室,老家里装糊涂的正妻也会容许外室保留一些财产养老——毕竟,外室的存在是为了照顾经商在外的主人翁,是为了帮助老爷替家里挣钱。
当然,娶外室也是有规矩的,一般这样婚事,帖子不能用红se,帖子上也含糊其辞,只说办喜事,不说是娶妻还是娶妾——可惜这些规矩都让方举人打破了,他用红se的帖子,明确说明自己是“娶妻”。
时穿想了想,问:“我记得这位方举人原来是苏州来的,如今苏州动luan平息,让人去查一查,看看他以前在苏州是否成婚?”
第250章 阴谋
第250章yīn谋
第250章yīn谋
黄娥皱着眉头回答:“这恐怕很难,我听说他来自铜溪县城,铜溪县城毁于战火,衙门里的文档存不下什么,只怕是去查,也查不出……”
“查不出,那就编一个出来”,时穿笑的很鬼祟:“你父亲也是个官呀,户婚律你该知道——‘诸有妻更娶妻者,徒一年,女家减一等;若欺妄而娶者,徒一年半,女家不坐,各离之。’
咱大宋朝是有重婚罪的,方举人即便没有重婚,咱们就给他造出来一个。铜溪县的文档不是都毁了吗,很好,方举人的来历我们辨不出,那么他在铜溪的老婆,谁也不敢说是假的。
咱们只要证明他曾经娶过一个妻子,那就成了,这件事揭发出来后,要么整个赵家沦为贱籍,自己承认是做妾室,让趋炎附势者遭到整个家族的痛恨。要么方员外承认自己娶了两个妻子,那就革去功名,刺配流放,看看他愿不愿意丢去前程?”
现代人常说“大丈夫何不三妻四妾”——其实在古代,这句话是造反者说的。古代中国是一脉相承沿用《周礼》作为礼仪的。即使是满清朝,也不得不挂上周礼的牌子。而在这种礼制下,有资格三妻四妾的,那的需要一定的行政级别,一般都是王爷一流的。
如今赵姓天下,即使你是宗室子弟,如果不曾封王,敢“三妻四妾”也是造反。即使是在满清朝,庶民敢说出“三妻四妾”的话,朝廷也要灭你满门、夷你九族,让你在留不下半点基因传续。
方举人是什么身份,时穿心里很清楚,这厮怀着一个造反者的yù望,就盼着有一天族人能造反成功座了江山,以便自己摇身一变成了新贵族,而后骑在庶民头上作威作福。农民起义嘛,一般没什么远大目标,只是朴素的想要“打倒暴君做暴君”而已。
也许是时穿的短暂离开,让方举人日子好过一点,他便决定提前享受“王爷的待遇”……所以,以理推测,这厮家中绝对有妻子——作为其族人控制他的手段,也会让他在家中留下自己的正妻。
哼哼,叫你妄想“三妻四妾”,跟我斗,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当然,这一切都让宋人出面吧,时穿希望自己隐藏在历史的mí雾背后享受cào控者的乐趣。想必那位新任知县会很满意这份礼物——方举人带的钱财,定会让门g县尉,以及海州衙役乐开怀。
当然,这件事需要慢慢筹划,需要一点时间,需要一点人手……时穿手下都是些外国仆人,让黑人去铜溪县打听,光一个语言不通,就让这事成了笑话。
“给施衙内去封信,叫他派几个人来帮我打听事……”时穿沉yín着吩咐。
话说施衙内早就瞧方举人不顺眼了,接到时穿的信,问清楚时穿的打算后,满口的答应着:“好啊好啊,这事儿交给我了。哼哼,长卿出门在外,还不知道吧?方举人去年冬天找了千把号流民,跟你家抢生意,仿制箱包还不算,现在也派人上郁州岛来,学着我家的样子造盐田晒盐贩盐……
若不是害怕拔出萝卜带起泥,我早就收拾方举人了,现在好了,他自己把把柄递到我们手上,看我不蹂躏死他——告诉长卿兄,请他放心,编瞎话我从小擅长,等我打听清楚情况,绝对找一个苏州人来扮演他妻,让长卿放心,这事天衣无缝。”
停顿一下,施衙内有点扭捏:“嗯,顺便问问你家主人,我求他办的事,他还记得吗。”
接到衙内的回话,时穿叹了口气,招呼黄娥:“娥娘,看来你要去素珍那里走一圈,探望一下素珍姑娘,衙内等着回话呢。”
黄娥想了想,皱着眉头说:“按惯例,待嫁女是不见外客的,素珍姐姐那里如今六礼过了三礼,我有什么借口过去呢?”
“嗯,拿两匹上好的丝绸,在添几件我从京城带回来的首饰,你过去给素珍姑娘添妆。”
“听说她父亲是个老古板……能不能见到素珍姑娘,娥娘尽力吧”,黄娥答应的很勉强。
傍晚时分,黄娥神sè怏怏的返回了,她叹了口气,开口说:“哥哥,是不是女人都要这样,低头任凭命运的摆布,一点办法都没有?”
时穿扬起眉:“怎么了?”
“罗家贫困极了,罗望京虽然不在,但他们也催着赶紧成婚,就指望素珍姐姐带过去的嫁妆过上好日子。素珍姐姐看了我送过去的礼物,直叹息,说便宜了何人。这样荒诞的要求,素珍姑娘的父亲居然许了,听说他们要抓一只jī代替罗望京,与褚姑娘拜堂。”
“嫁给一只jī——这样的侮辱,褚家上下居然许了。”时穿很纳闷。
“哥哥,这却不是侮辱,民间习俗而已。男女婚嫁,若男方病了不能拜堂,民间向来都是如此办的,乡约俚俗而已。”
“那还是一种侮辱,只不过是侮辱传统而已。传统乡约俚俗中,既有淳朴的一面,也有许多反人性反人类的陋俗,这就是其中之一……嗯,褚姑娘跟你怎么说?”
黄娥想了想,回答:“怕是要认命了。素珍姐姐感谢你的探望,让我转告你:她这女儿再不孝,父母养育这么多年,婚嫁大事上,怎么也不能让父母出丑,从今之后没有褚素珍,只有罗褚氏。”
时穿承诺片刻,起身回答:“这话不是对我说的,我知道她想对谁说。”
神sè怏怏的走到院中,时穿扭头一望,发觉黄娥依旧坐在原地黯然伤神,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没办法,古人从小到大在这种道德体系下长大,一旦离开这种道德体系,他们便仿佛鱼离开水一般,感觉到不能呼吸……其实,鱼是能够离开水的,鱼离开了水那叫进化,最终他们成了两栖动物,生命就是这样前进的。
只是,在进化的过程中,千百万的离开水的鱼并没有生存下去,仅有少数侥幸成功。生活在这时代的褚素珍不是敢于跳上岸的鱼,施衙内也不是,仔细回忆起来,似乎海公子也不是。
意兴阑珊的抬手招过一名仆人,让仆人把褚素珍的话去转告施衙内,等吩咐完,时穿这才回味过来,听褚姑娘话里的意思,想必她还不知道施衙内已经在父母的压力下低头,她以为施衙内还在苦守自己的痴恋,所以话里充满了内疚,只是她不知道,斯人还在,斯情不在。
站在院中暗自苦恼了许久,还是墨芍带了一群人过来,打断了时穿的胡思luàn想,她盈盈一拜:“哥哥,明天我们店中发布新款式,这是预定明天在店门前歌舞的优姬,哥哥还有什么吩咐?”
优姬的行首(头排妓女)上前,呈上一支洒金帖子,这帖子是淡蓝sè的,颜sè看着很清爽,打开帖子,上面写着密密麻麻五六十只曲子。行首嫣然笑着,娇娇的问:“承信郎,我们的手段绝对会让你满意,不过要说热闹,不如再来一场撮nòng(杂耍)吧。奴家认识几个上好的撮nòng班子,承信郎要不试一试?”
时穿啪的一下合上帖子:“街头路演嘛,以吆喝我的货为主,我到东京城,见他们吆喝的很有情调,用唱歌的曲调,婉转的说出自己货物的名字,吸引别人过来观看。你们是三司六局出生的官妓,官府上卖酒,发行青苗款,想必都参与过,怎么吆喝你们在行,我别的不多说,只要求你们多加上几句,诸如: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挥泪跳楼扣体恤大甩卖等等让人心惊胆颤的词,那我就满意了。”
行首有点憋不住的想笑,但能够做到一州的行首,那都是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甚至在宋代做行首比做高考状元还难。做高考状元,无非是把那些降低智商的道理背得滚瓜烂熟而已,而做宋代行首,弹琴,你不光会弹过十级考试的那两首曲子,那些不考试的曲子你也得会,还得弹得数一数二,这才叫会弹琴。
绘画,怎么也得拿个大师证书吧,宋代的绘画大师不是给钱就行,找个街头印刷店印个证书就能满世界自称大师,宋代的大师不发证书,在这个没有电视,没有广播,没有网络的时代,荣誉称号全凭口碑,全凭人口口传颂,所以个个拿出来都是货真价实的大师。
光会这两项不行,你还得会下棋,围棋不说聂卫平的水平,至少也应该是个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的赵治勋水平……除此之外,你还得会写诗,写诗不要求你达到苏东坡的水平,至少也是严新、苏小小的水平。
把这些技艺都学会了,你还不一定能够担当行首,因为以上的知识最多也就是一个比高考状元稍微强一点的水平,如果你就这水平,再加上一副读书读傻了,一点不通人情世故的态度,你还坐不上行首的位置——坐这个位子,尤其需要情商高,得会跟人打交道。
精通人情世故,从来看人颜sè吃饭的行首既然憋不住笑了,干脆噗哧一笑,满口答应着:“就依大郎的,明日我们的唱词里多编一些让人心惊ròu跳的,血淋淋的词语——大郎,你家铺子卖的是包还是杀人的武器?”
黄娥听到院子里的声音,走了出来,接过话题:“哥哥又疯言疯语,行首休听我哥哥的,唱词要雅,要婉转,要极尽风雅与华贵,咱买的是包,怎能跟路边卖包子似的吆喝,什么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这话语,太……”
“太直面人生!”时穿慢悠悠的补充。
第251章 阳谋
黄娥摇了摇头:“哥哥受了点郁闷,别拿自己家的生意撒火,自来店铺路演,求的是一个风雅,求的是烘托气氛,你刚才想的那几句话,太有点声嘶力竭了,不好。”
时穿微微有一点不自在,正巧眼角瞥见鲁蕴领着屈鑫李石兄弟走进门来,他赶紧转身招呼,匆匆丢下一句:“路演的事情,你们看着办吧。”便回身招呼自己三名徒弟去了。
鲁蕴腋下夹着账本,低声向师傅汇报冬季的工程,轻声央求:“师傅,今年chun天我们的生意又扩大了,光手头就有七件活,如此一来,便显得人手不足。我听说崔庄的工程已经快结束了,师傅的作坊里要不下千号人,分给徒弟一百如何?”
时穿马上回答:“我给你三百人,不过,经过去年短暂的文化学习,今年你们要学习更高的技艺了——我打算教给你们园林的建筑技巧,就以崔庄玫瑰园为范例,你们今年暂时不要对外接大工程,就接一点小活挣些零hua钱,主要精力在于建筑崔庄hua园,你们将具体学习园林的布局技巧,以及一些园林雕塑的设计与建筑手法。
等今年年底,你们学完这套手艺,就算是正式出师,年底的时候我把你们三位的婚事办了,你们就自己出去闯天下吧。”
三名徒弟喜出望外,建房子,对于建筑师来说,只是平常手段,而能独立设计园林,才是宋代对“大匠”的考核标准,相对来说,后者的工程更加挣钱更能显示一位建筑师的水品高低。
鲁蕴等三人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就以造房匠终老,当然,他们对这一点也没什么遗憾,毕竟他们学到的是大宋朝独一无二的砖石建筑技巧,如今生意也不错,加上他们还会一套独特的马桶卫生间设计,在业界也吃得开,但人的yu望是无穷尽的,眼看着这辈子就这样下去,也能衣食无忧,如果有机会,让自己的地位更上一层楼,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大匠,那不是更好吗。
三名徒弟赶紧跪下来磕头感谢师傅,磕完头三人也不起身,彼此你一句我一句,商量着谁去负责监督外包工程的施工——按正常的徒弟待遇,这三名还没正式出师的徒弟,现在还处于学手艺的阶段,他们给师傅干活,是不拿工钱的,只要师父管饭就行……但,这三名徒弟已经开始提前享受独立挣钱的乐趣,何况他们年底还要成婚,从师父那里知道嫁给他们的女孩嫁妆很丰厚,身在大宋这个讲究立业,剩男剩女极多的时代,是男人,不立业行吗?
外头的工程放不下,可师父教的手艺关系地位的提高,两相权衡之下,外头挣钱就成了小事儿,今后还有大把的机会不是吗。这道理刚开始三人还没有会为过来,彼此谦让一番之后,大家都想明白了——师父是个厚道人,跟着师傅干活,不愁没有收益,更能学到手艺,这样的话,外头那些工程挣的实在是些小钱。开玩笑,几名女孩儿嫁过来,陪嫁是一间煤饼铺子,如今铺子已经开始选址,那铁炉也在全城普及,如此一来,自己今后只盖房子,挣得钱没准比老婆还少,这怎么了得?!
于是,负责外包工程就成了烫手的洋芋,三人你推我让,彼此商量了很久,才决定采取轮值的方式,挨个轮,这样总公平了吧。等这事商议定了,一回身,时穿已经不见了。
在三人商议的过程中,时穿有接待了豆腐西施,久别重逢之后,豆腐西施显得蛮热情,只是时穿情绪不高,豆腐西施见到自己的热情没有得到对等的回应,眼见天se黑了下来,聊了几句也就告辞了。
掌灯时分,饭菜端了上来,坐在饭桌上的时穿依然不快乐,黄娥竭力想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一边岔开时穿的注意力:“哥哥,眼看快chun耕了,你说要种玫瑰hua,吉贝棉,这两样东西会栽培的少,种子也要早早备下,不如等明天箱包铺开了门,哥哥照管完毕后,收拾一下去乡下住几天,过了chun耕再回来。”
黄娥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时穿醒目过来,恐怕自己的情绪影响了大家,大笑着招呼环娘在自己的tui上坐下,询问几位女孩儿:“我离开这三四个月,还忧心不止,没想到你们各个都很能干,瞧,如今铺子也买了,煤饼店眼开要开了,崔庄那里也建好了作坊与hua园,连箱包店都做得不错。”
女孩子们受到夸奖,齐齐lu出了笑容,几名好表现的女孩七嘴八舌的表白自己的功绩:
“哥哥,巷尾铺子如今已经雇了三十位媳fu子,此外,各大户人家的小姐与女shi,闲暇无事的时候,也按我们的图样编一些扣子,杂七杂八,我们每月有将近百人在制衣坊出活,如今衣服倒是有很多仿制的,扣子仿得也多,但咱家的hua样确实独一份,每样都卖的比别人家贵一两文……”
“哥哥,你临走的时候说,鲲皮要尽量用矿物染料染,那样才不掉se,颜se才会鲜yan,我恍惚记得在家里的时候,有个亲戚做彩绘大佛的活,便想着这样的人一定知道很多颜料,一件大佛的彩衣要用四十多种颜se,那些颜se画到石头上,几百年都鲜yan如新,这样的颜料一定符合哥哥的要求。
于是,我si下里让鲁蕴联络彩绘匠,他们倒是拿来几种颜se,可这颜料涂到皮子上,耐不住水洗,后来还是褚姑娘给我们出了主意,让那这些颜料方子与皮匠谈一谈……后来我们想起了棉麻的漂白以及印染,向颜料里添加了硝以及石灰碱,居然成功了!”
又谈到了褚素珍,时穿赶紧大声响应,以掩饰心情的jidang:“太好了,你们已经学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没错,许多人活一辈子还没掌握分析问题的方法论——颜料加碱、加硝,就是给颜料酸化或者碱化,以便增强颜料的附着力。说说,你们成功之后又做了什么?”
“我们染出了是一种颜se的皮子,有像孔雀翎般yan丽的颜se,还有像黄莺嘴一般嫩黄的,还有像chun日的荔枝绿、像大海一样碧蓝、像荷叶一样苍绿、像丹朱一样红yan……”
“慢着,红黄蓝三颜se都出来了,那岂不是我们可以调配任意颜se?”
“才不呢,我一不小心曾吧两种颜料hun在一起,马上就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立刻变得澄清透明……”
“啊,酸碱中和反应,着没事儿,我只是不明白很多化学药品的古代称呼,等我把那些化学药品搞到手,咱在研究更多的hua样——继续说。”
“那些颜料经过皮匠的手,再加上我们从旁协助,如今我们已经将皮子染出十一种颜se。哥哥走后,我们试着用各种颜se拼出新包,如今箱包坊的工人越做手越熟,越做越精致。每月逢时的时候,咱们从作坊里进一批货,当天就能卖完。
哥哥还不知道,如今咱们的箱包在海州城可受欢迎了,许多姑娘或者自己来,或者派女shi守在店门口,等一开门便冲进店里抢购,买上这些包,他们或者自己用,或者拿来送给姐妹,那些姐妹都是别处的,有扬州的,有楚州的,还有杭州的,全是听说我们的箱包别致风雅,特地嘱托姐妹们代购。
嘻嘻,如今咱们的店铺,箱包只能卖一天,其他的日子全靠梳子粉盒等化妆品支持。姐姐们还想着,既然这东西那么供不应求,咱们何不多招些人手,在扬州杭州也开个分店。”
时穿摇头:“就这样吧,今后怎么开分店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咱开这几个铺子是让你们学手艺的,等你们嫁了之后,愿意在哪里继续开店,只管去做——如果我们现在开分店,等你们将来出嫁之后,市场份额已经占满,这门生意还有你们cha手的份吗?”
女孩子们恍然大悟。
第二天,天一亮,时穿就被门外的喧闹吵醒,先是豆腐西施拍着门招呼:“大郎,快把你的店门打开,门口排队的人已经堵得我开不了门,这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
时穿披衣而起,匆匆忙忙的赶到自家店门口,顿时被门外的喧闹声吓了一跳,此时门板还没有卸下,就听见门外鼎沸一片,有嚷嚷鞋掉,有哭喊被人偷mo了不雅之处,还有大声叫骂争辩谁前谁后的。透过木板门悄悄向外张望,只见门外群雌粥粥,香粉味,汗臭味直冲鼻子。
时穿想了想,招手唤过几名黑人仆人,向现代机场登机口一样,用彩带在几个柱子间东绕西绕,绕出一条弯弯曲曲的路,然后让黑仆站在绳带背后,维持秩序,这才敢取下门板。
原本时穿想着,凭自己的赫赫凶名,只要往店里一站,那些女人总要有所顾忌,更何况他还有了准备,没想到终究是大意了,两块门板一卸开,才lu出一个小缝,顿时无数女人争先恐后的挤了进来,时穿刚一叉腰,准备把脸yin下来,摆个极端冷酷的造型……
女人一旦疯狂起来,那是天王老子都不怕的。
第252章 路演
第252章路演
第252章路演
时穿挡在两块门板之间,只见无数双手冲他伸过来,有的手还注意点礼仪,只是往他的肩膀上拍落,意图是把他推开而已。但更多的手则压根不管落点,眨眼之间,时穿的眼上鼻上嘴上落满了巴掌,他刚张嘴想喊两句,几根手指已经塞进了他的嘴里、鼻孔里。
可怜时穿也算是力大无穷了,他后退半步准备喊几嗓子,一不留神竟被人推倒在地,紧接着无数脚底板踏到他身上,直接将他当踏脚石,踩踏着冲进店里。
店中几名身高体壮的黑仆左挡右拉,好不容易将女人塞进弯曲的通道,但因为一下子涌进来的人多,门板发出嘎嘎的怪响——此时,店里只要有空隙的地方都站满了人,包括时穿的身上也站上了人,可怜时穿郁闷的躺在地下,冲身上几只脚丫子艰难的喊:“让一让,各位,zǒu光了,好歹让我站起来吧。”
这声“zǒu光了”倒是吓坏了踩在时穿身上的女孩,她们尖叫着奋力向旁边挤去,但眨眼间,更多的脚丫子又毫不留情的继续踩了过来——前面几个排队的壮fù才不在意被人看清裙底风光,她们用鬼子进村的态度,从货架上无差别地扫dàng着所有的货物,仅仅这一眨眼工夫,货架已经半空。
时穿躺在地下,感觉很憋屈,他很想问:“谁把我绊倒了?”
可是他每次张口,总见到一直脚丫子奔他的嘴部而来,于是他只能紧紧的闭紧嘴……其实,以他的力量,只要抖一抖身子,立刻能将踩在他身上的人掀翻在地,可是……他是店主耶。
顾客在自己店中受伤,终究还是他的责任……罢了,只要能挣钱,踩就踩吧。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等时穿觉得久久没有人再来踩他,黄娥领着一名同伴走到时穿身边招呼:“哥哥,走了,怎么还不起来?”
时穿睁眼一看,货架上已经空空dàngdàng,款台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这时候,店内还有几名女孩面对空空dàngdàng的货架跺脚,还有几名女子扯住店员,要求付款预定……总之,时穿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时穿怏怏的爬起身来,问:“我们每个箱包卖多少钱?”
黄娥左右张望了一下,轻声说:“那要看镶嵌的是什么了,如果是铜饰,那么大约每个包卖七八十贯的模样,如果是银饰,那要卖一百二十贯以上,如果是金饰,总得二百贯上下。”
“也不便宜啊,铜饰装点边边角角,要七八万钱,银饰包的价格已经上了十万钱,金饰包都二十万钱了,如此贵的货物怎么还抢成如此光景——咱们店里不收交钞吧?”
黄娥微微一笑:“咱不收交钞的。咱们用铜饰品装点的包,光是铜sè就能分好几种,有古铜sè、青铜sè、黄铜sè、紫铜sè。基本上,咱们一种包上都用上了好几种铜sè,每件金属配饰都是用珠宝匠的手艺精工雕琢,并印刻huā纹,每件拿出去都独一无二。
咱们厚道,每件包只卖七八万钱,就是知道货物供不应求也从不粗制滥造。哥哥走的这几个月,咱家的包已经成了典范,那些仆fù闲汉买了包去,立刻加上十贯钱转手卖出去,十贯钱啊,一家三口两个月的huā销也够了。”
“这样也有人买?”
“那是,听说购买者多数是一些类似方举人的仿制铺子,他们用不上鲲皮,就用猪皮、羊皮、牛皮代替;染不出我们这样鲜yàn的颜sè,就胡luàn染一个相近的颜sè;不能把铜sè做出四样来,干脆鱼目hún珠,刷上一层漆hún充。
这还不算,我听说有人还用布料,或者相近颜sè的锦缎来仿制我家的包,有些包仿制的惟妙惟肖,远看颜sè大小形状都完全相似,近看才能分辨出绸缎与皮料的区别……
也正因为这样,如今我家的原版包也成了高门大户送礼的首选——哥哥忘了么,海州可是天下六大茶市之一,海州城不缺豪富,所以咱的包不愁卖。”
黄娥说的还差一项:这时代,中国是天下第一富裕国,中国的钢铁产量是其他国家总和的数倍,中国占有了世界百分之七十的财富,中国的奢侈品消费占了世界总销售额的百分之九十以上……
正说着,昨日来的那行首领着伎乐班到了,她往门里一看,倒是吓了一大跳,只见时穿浑身衣服皱巴巴的,脸上身上到处是脚印,发髻已经散了,帽子不知丢在那里……行首噗哧乐了:“哎呦呦,承信郎怎么成了这般模样,这谁干的?西楚霸王?三国吕布?初唐李靖?
或者,咱皇宋也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以至于凭承信郎的身手,也被蹂躏成如此凄惨的模样?”
时穿双手一摊:“所谓蚁多咬死象,大约就是我现在的处境……我说,我要告诉你这是一群女人干的,你是不是觉得我说谎?”
行首笑的huā枝luàn颤,连黄娥都憋不住的笑,一众女孩扶着墙,喘息了半天,行首觉得不能继续笑下去了,她跳过了这个话题:“哎呀,我竟然来晚了,大郎,东西都卖光了,尽然不给我留两个,这还叫我怎么唱。”
“怎么唱,就这样唱吧。”
黄娥使了个脸sè:“后厢房还放着十二只箱包,每样两个,姐姐休得声张,等会儿唱完,与我去后厢房细细挑选。”
行首一摇轻罗小扇:“那就好,姐妹们,摆开旗鼓,唱起来吧。”
宋代的叫卖声是一种仗鼓乐,伴奏的乐器不多,有鼓的话就敲鼓,没有鼓的话就敲碟子。
伎乐班子排开场面,不一会儿,鼓声响起来,行首居中,左右各排开六名女孩,成雁子形,她们边舞边歌:“箱包卖也!箱包卖也!地道的海州乡亲,从小里拜个名师。学成诸般手段,惯得捻针引线,做的个huā台伎俩。
箱包卖也!箱包卖也!地道的鲲皮拼染,怎料得异日化鹏飞九天,专付伺那些可喜知音的公子,更和那等聪明俊俏的佳人。假若是怨女旷夫,买付了这珍奇包囊,付与那心头所爱,逃不得成双作对。
箱包卖也!箱包卖也!纵使他毒郎狠妓,但购着助喜添欢,伴随你huā前月下。箱包卖也!箱包卖也!正箱包装得了锦绣前程,装得了chūn兰秋菊益脾脏,配得上金橘木瓜偏爽口,枝头干分利yīn阳。
箱包卖也!箱包卖也!嘉庆时挟包谐美走chūn华,也装的调饼ròu脯和脏腑,也藏得眉黛胭脂nòng梳妆……箱包卖也!箱包卖也!这箱包腹内乾坤大,由得你帝城日日会王孙。箱包卖也!箱包卖也!
……
箱包卖也!箱包卖也!俺也说不尽千钟多般,略铺陈眼前数种。香闺绣阁风流的美女佳人,大厦高堂俏绰的郎君子弟,非夸大口,敢卖虚名,须记得道地本家,海州独门,京师老郎传流……箱包卖也!箱包卖也!”
一曲唱罢,豆腐西施从隔壁豆腐店中探出头来,神情郁郁的说:“门板都挤破了,货架已经卖空了,还在这里又唱又跳做什么……得了,今日我家豆腐店别想有客人上门。”
贺小五提着篮子贴着墙缝蹭进豆腐店中:“谁说的,豆腐西施,我这不是上门了吗?”
豆腐西施热情的招呼:“小五,都说你从大郎那里学会了烤jī烤鸭的手段,钱也挣了不少,怎么还是这样一日不开张,全家大小都发愁?”
贺小五通红着脸回答:“这不是才攒下三五贯吗?我妈想着也该给我成个亲了……哎,平民小户的,每个钱都有用处啊,你也不是吗?咦,隔壁箱包卖的那么火,豆腐西施,你怎么不过去凑个热闹。凭大郎与你的关系,你只要开口,大郎有何不肯?”
“啐,什么凭大郎和我的关系?我和大郎清清白白,没什么腌臜关系……贺小五,你再luàn说话,我告诉大郎去。”
贺小五撇嘴:行,你跟大郎没什么关系,你也就是受了委屈喜欢到大郎那里告状,让跟你没什么关系的大郎为你出头……罢了,我惹不起。
豆腐西施接着回答:“我一个寡fù人家,守着这片可怜的豆腐店,隔壁虽然热闹,那是人家的热闹,我一个寡fù,拿七八万钱买个包,提给谁看去?”
当然,豆腐西施也不可能买上包,但转手卖给盗版商人做模具么……这左右邻舍,她还抹不下那个脸去害时穿。
说了半晌,豆腐西施见贺小五紧紧捏着篮子把儿,站在那里yù言又止,她诧异的问:“小五,今儿是怎么了?你要买多少豆腐,怎么不说一声?”
贺小五身子扭了扭,轻声说:“如今我家签菜也卖,烧鹅烤鸭烤jī也卖,可签菜这东西利小,整日跑东跑西挣不上几个钱,李三娘,你且给我切一小块,小小一块就行。”
豆腐西施啪的一下放下刀,此时,门外仗鼓声再度响起,行首那婉转的歌重新唱起,歌声的伴奏下,豆腐西施yīn着脸说:“小五,你今儿不是来买豆腐的,是来寻开心的。”
贺小五脸红了,他低着头,用鞋底磨着地面,嚅嗫着说:“李三娘,咱家听说,你院中的租客有三位要出嫁……”
豆腐西施猛一拍桌案:“贺小五,你醒醒,她们可不是你能妄想的——这些女孩原来出身大户人家,偶然不幸被人拐了出来,如今她们有时大郎照顾,能读书能写字会算账,料理家务一把好手,你瞧瞧隔壁店铺有多热火,这些都是那些女娘的嫁妆,她们要模样有模样,要才学有才学,论身家……”
第253章 求婚
豆腐西施说到半截,顿了一下,抬起眼来,上上下下打量贺小五,继续说:“隔壁每月卖三百个箱包,每个箱包往少里算七百万钱,我还听说那些女孩儿出嫁的时候,将用这样的笼箱,百十个的装嫁妆。
如今海州的风俗,平民小户也是十六台嫁妆,你自己算一算十六只笼箱值多少钱,便是箱子里空空dangdang,光是这笔箱子钱不老少,你家能拿出相称的聘礼吗?”
贺小五再次用脚蹭了蹭地面,不满意的反驳说:“鲁蕴屈鑫李石又算什么东西,三个被赶出家门别立门户的学徒而已,他们有什么身家,凭什么他们娶得,我贺小五娶不得?”
“啐,鲁大三个人,那是祖宗烧了好香,拜上了一个好师傅。你没那身家,也要有那运气,人家能整日凑到女娘们身边,让那些小娘子们看顺眼了,便是身无分文,这桩婚事也能成。可以看看你——
鲁大等三人虽然净身出户,可人家有力气肯吃苦,学了一身师傅的本领,如今挣钱也不少,言谈举止总算有个男子汉的样子,可你瞧你,天生就是走街串巷的嘴,说话畏畏缩缩,总不见丈夫样——抬起头来,跟人说话老低着头,哪家姑娘看得上你。”
门外的歌声暂停,豆腐西施叹了口气:“小五,回去吧,鲁大三人那是运气,小娘子们刚落难的时候就相处上了,如今那些女孩儿学的东西越来越多,眼力价也越来越往上涨,便是鲁大等三人现在凑过去,那些女孩还不定选的上他们呢。
贺小五扭了扭身子,站在原地不肯走:“李三娘,你说我母亲上门提媒,大郎会不会轰媒婆出去?”
豆腐西施摇头:“别问我,大郎的脾气我猜不透,我估mo着,那些女孩儿与大郎相处久了,渐渐的便以大郎为典范,你若是像大郎一样能文能武会挣钱,或许还有点想头,可如今,恐怕是竹篮打水。”
贺小五鞋底不停的在地面上luan蹭,两脸羞红:“我觉得,墨芍姑娘ting不错的,大郎才回来,我母亲说忙过这阵子,等大郎闲下来就上门提媒,李三娘,你能不能帮我探一探大郎的口风?”
李三娘摇头:“墨芍,哎……我也就是帮你问一下,你明日过来听回话,但我觉得……”
隔日,贺小五如约过来听信,这时豆腐西施已经关了店门,贺小五敲开旁门,豆腐西施一见他,立刻叹气:“小五,你不要想了,墨芍姑娘一口回绝,说是自己年纪小,还要寻找父母,两三年内,不会考虑婚嫁的问题。”
贺小五依着门,鞋底不停地在地上蹭着,鼓足勇气问:“墨芍……墨芍姑娘在家吗?我想让她亲口回答我。”
豆腐西施摇头:“你呀,都街坊邻居,人家不好明白拒绝,这话已经说得ting婉转了,你怎么还不明白?至于你要见墨芍姑娘的面,已经晚了,墨芍姑娘下午跟着时大郎去了乡下,说是要忙完chun耕再回来。”
贺小五满脸的失望:“那就是说,要两个月后才能回来……似乎崔庄离城里并不远?”
豆腐西施无奈的跺跺脚:“我跟你实话说吧,崔庄那头有管家穆顺照顾,还有崔姑娘在那,原本用不着墨芍姑娘跟着去,是墨芍姑娘自己要去的,你明白吗,人家摆明是要避开你。”
贺小五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他依着门,浑身无力,只看见豆腐西施嘴一张一张,他却听不到任何声音,许久过后,他渐渐恢复了听觉,只听豆腐西施催促:“……回去吧,院里的姑娘几乎都走了,连黄娥也去了,铺子她们交给了刘牙侩介绍的掌柜,从今往后女娘们不再抛头lu面做生意,店里的生意都由雇来的掌柜照管,你以后就是去了铺子里,也见不到她们了。
小五,忘了她们吧,人家是天上飞的天鹅,偶然落在泥塘里,终究还是要飞上云端的,他们跟你不是一类人。”
贺小五眼睛渐渐的红了,他紧紧的捏住拳头:“凭什么?”
豆腐西施脸一变,啪的掩上门。贺小五愣愣的看着关上了门,脑海中空空dangdang,什么都没有。
天黑了,夜市的喧闹涌了上来,贺小五逐渐的回过神来,他捏着拳头,茫然的东游西逛,直到耳边再三响起呼喊,他才想起抬头看路。
喊他的人是一位曾经的客人,这客人从事帮闲职业,过去总照顾贺小五生意,一来二去就熟了,这帮闲身边站着一位员外打扮的人,见到贺小五回过神来,那帮闲和员外低声说了几句,大约是介绍贺小五的身世来历。
贺小五机械的唱诺,行礼,帮闲介绍说:“这位员外是举人老爷,姓方,与时承信同住在崔庄,听说你住在时承信城里屋子的隔壁,这不,七拐八拐,大家也算熟了。小五,今天你怎么没去卖签菜,怎么瞧着失魂落魄的。”
贺小五满腹的委屈,满腹的抱怨,满腹的不甘与失落,这是有人提了头,他也不顾自己是在大街上,拉住帮闲的手开始倾诉。
将事情前因后果交待完,贺小五有点想哭:“凭啥,当初她们来的时候我也见了,不过是一群差点被拐卖的女孩儿,神情狼狈,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还是官府出面,才让她们头顶有一片瓦。这样一群女孩儿,名声都坏了,我清清白白的一个良人,她们凭啥不嫁?
凭啥,便是她们真不嫁也就罢了,那鲁大三人净身出户,穷的两个肩膀扛着一张嘴,我家好歹也是签菜世家,清清白白的良人,她们这种坏名声的女孩,凭啥看不起我家?”
方员外开口了,嗓音很低沉,充满着风吹雨打的粗糙:“那是,这些女孩儿不过是凑巧好运,遇到了时承信苏醒过来,幸而得到解救,如果事情反过来,这些女孩不过是百十贯的身家,随便买过来任大家如何践踏,她们还要讨好卖乖,现在,哼哼,居然高贵起来了,什么玩意儿?”
“就是就是”,贺小五的心弦仿佛找到了共鸣:“原本都是出来卖的,现如今拿张做乔,瞧不起人,哼哼,我还瞧不起她们呢。”
方举人看了帮闲一眼,帮闲连忙点头,转身吩咐贺小五:“小五哥,员外上次吃了你们家的烤鸭,觉得很美味,便满城寻找,眼瞅着恰好是晚饭时间,快去,拿两只烤鸭来,员外吃得好了,没准也赏你一杯水酒,让你也陪着坐坐,闲聊一下海州风物。放心,不耽误你做生意,员外会格外打赏你。”
傍晚时分,时穿一行人抵达了崔庄,才一下马车,管家穆顺引领这几个团练头迎了上来,团练头们齐声呼喊教头,等他们一个个上前行礼完毕,穆顺凑上前来,低低的说:“东家,船上的货才卸了十分之一,我估mo着还有四五天的工夫才能卸完。”
说完这句话,穆顺退了小半步,继续说:“听说东家回来的消息,崔姑娘坚持摆宴,我也没有勉强,东家是看,您打算先去工地上看看,还是先去吃饭?”
时穿抬头望望天:“都什么时候了,去什么工地,既然崔姑娘那里已经准备好了,那你们就不麻烦了,来,姑娘们,一起去崔园吃饭。”
崔园内,崔小清姑娘以及留守在庄中的两三名姑娘迎在门边,崔姑娘一见时穿,便热情的招呼:“大郎幸苦了,你风里雪里走这一趟,一路幸苦不说,还特意记挂着我,真是……
大郎,你带来的那些礼物我已经收到了,真是喜欢……来,见一下伯伯。”
崔姑娘一侧身,lu出身后一名三岁左右,瘦弱胆怯的小男孩,她牵着小男孩的手,向时穿引荐:“这是瑄儿,原是我族中幼子。大郎走后,我父亲听说了桃hua观事件,知道我离开桃hua观自立女户,担心我将来没有香火,特意从族中选了这名小男孩儿过继与我,嘻嘻,也是防备我这份产业最后雨打风吹而去。”
崔小清把这件事说的风轻云淡,但时穿知道,涉及到财产上面的争执,从来就是纷争不已,不过,既然现在事过境迁,崔小清不愿细说,时穿便放开手了。他随手从怀中mo出一把短刀,塞到那小男孩手里,说:“来得匆忙,没带什么礼物,凑合用吧。”
崔小清责备的看了时穿一眼,目光微沉:“人家送小孩,送的是笔墨纸砚,有谁送刀?”
时穿也不在意,他迈步向门里头走,门边还站着两位姑娘:郑瑞芯与郑瑞秋,便是在那场海州动luan中,借给褚素珍车马,顺带着,也在崔庄躲避了一段时间,小地主之女。
崔小清赶忙解释:“这两位姑娘如今闲着没事,家里忙活chun耕,便让这几位姑娘过来住上几日,顺便跟我学一学女红与管家。”
时穿回身吩咐管家:“回头从我在京城里买的锦缎里选两匹,送给两位姑娘做礼物。”
管家穆顺答应着,其他的团练头不好跟进去,只得站在门口跟时穿拱手告别,时穿举步走向门里的时候,忽觉得背部一阵刺痛,他转过身去,四处打量一下,见到是一群团练告辞的背影。
第254章 过继
站在院门口沉思片刻,时穿嘴角慢慢浮现出一丝笑容,他没有回身,只是背着手极目远眺。
去年冬天,时穿不在家,黄娥做主,从流民当中雇用了千把号人。这些人拖家带口的,基本上每家都有男男女女七八口人,其中四五百号男丁协助鲁大的匠做班盖作坊,而女性人口则进入时穿的针线作坊、箱包作坊,学习缝制箱包与衣料。
至于老弱么,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黄娥按照时穿那本《家庭经营术》上所教授的,让他们养ji养鸭,顺便做些农活来养活自己。好在时穿经营的农业,都是高附加值的经济作物,像养hua养草种水果,都是些轻体力劳动,给的工钱又多,而粮食方面,那是鲸鱼rou管饱。因此,许多流民感觉到这种生活比他们原先的家中还要轻松、富裕。
于是,很顺利的,千把号流民安置下来——当然,他们的顺利安置也证明了时穿所著的《女书》内容,确实言之有物。这导致崔庄女学声名大震,附近无数殷实人家纷纷托门路走关系,想进入崔庄女学学习。而女学原先的学生,说亲事的时候家人轻描淡写的说一句“俺家小娘子目前在崔庄求学呢”,这家人立马能从冷门股上升到众人热捧的潜力股,那种得意更是增加了崔庄女学的声誉。
而崔庄本身,因为有了千把号流民加入,崔庄的占地面积扩大了一倍不止。最重要的是,这些流民都属于时氏的雇工,这下子,崔庄的势力格局改变了,时氏成了崔庄首户,拥有佃农雇农人口最多,接下来,时穿的话语权也更重了。
在这种情况下,神马方家、赵家、余家,都是浮云。即使方举人也在崔庄招纳了几百号人,学时穿的样子在庄中盖起了仿冒作坊,但终究抵不过时穿这个有官身的团练教头——因为时穿的作坊是官上特许免税的,比方举人的作坊运作成本更低。
说起来,时穿的免税待遇还是来源于安置流民,因为时穿的举动,无形中减轻了官府安置流民的负担,知州张叔夜对这种“急官府所急”的行为大加表章,于是,慷慨的批给了时穿新作坊三年免税的待遇。而与之相对的,朝廷规定:举人老爷的田地可以免税,但举人禁止开铺子,这就是说:举人开铺子,不免税。
如今,崔庄外围新盖起的连排住宅,都是安置这上千流民的。这近千户流民入住崔庄后,不仅带来了崔庄人口成分的改变,一些习俗也在悄悄变化,其中一本分变化来自产业工人与农民之间身份变化而带来的改变,但更多的是:身为产业工人,老板的爱好就是他们的爱好。
现在,时穿可以说:这是我的村庄,这是我的家园。村庄里游dang的,半数是我的雇工,他们在我的大食堂里就餐,端我的饭碗帮我说话!
目光从村外围那一排排新增的屋舍扫过,欣然的享受路过村民的殷切致意,时穿心情很放松,身后、门里,崔小清声声招呼,时穿悠然的背着手,踏进崔小清的院中,一边随意响应着崔姑娘的问候,一边跟姑娘们闲聊着东京城见闻,聊着一路上的景se,包括那位孤身上路的嘌唱女刘娘。
“哈哈,我从不知道这年头一个女子能孤身走千里,这份勇气以及胆量,实在让人钦佩——连当年州试过后的举人老爷上京,也要雇几个大将做护卫,她竟然单身上路了,还居然安全的抵达东京汴梁城……”
崔小清嫣然一笑:“咯咯咯,这又算得了什么,奴家听说仁宗皇帝那会儿,单身上路的女子车载斗量,那时的社会治安真是好啊,简直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昔年我也曾经随着父亲旅行过,那是在父亲做官的时候,我随着父亲上路,在旅舍板壁上见过许多女子提的旅行诗,其中不乏文采斐然者……我当时还跟父亲说,若是女子可以参加科举,仅凭那些旅行诗句,提诗的女子出去考个进士不成问题。”
早期的大宋朝科举,诗词也是一个考试科目,所以写得一首好诗词,在宋朝确实有望考个进士。
身边的黄娥随声附和:“是呀,我随父亲奔bo的时候,也曾见到板壁上写着许多诗词,只是那时候小,没能记下几首,可惜了。”
官宦女谈诗词,让两位农家女直眨巴着眼睛,年纪小的瑞秋姑娘捅一捅姐姐,姐姐瑞芯得到暗示,鼓足勇气,小声的问:“奴家听说承信郎在崔庄开的女学很有名,许多人都在传抄承信郎写得《女书》,听说这部《女书》还是从王相公府上流传出来的,不知道奴家等……”
时穿随口回答:“不错!这倒让我想起来了,姑娘们已经上了近一年课,识字以及算数已经学得差不多了,下面女学里该讲授《女书》第三部书:家庭经营术。
明天就开讲,你们前面学的本领,只是经验主义的工匠水平,而我希望把姑娘们都教导成‘中层管理者’,以及未来的设计师。所以,今后那些工坊以及店铺的买卖,咱都交给职业经纪人去做吧,你们只要学习管理的技巧就行了。”
妹妹瑞秋再度捅了捅姐姐,瑞芯小声的说:“奴家姐妹来的时候,父母提起过这事儿,承信郎若是方便的话,能不能让我们姐妹也在崔庄女学里旁听一番?”
时穿回答:“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你们来吧。”
两名农家女忍不住欢呼起来,崔小清看了看姑娘们,马上建议说:“乡下不比城里,都别拘束,你们下去玩耍一下吧,来人,夜凉了,抱瑄儿下去休息。”
黄娥冲墨芍使了个眼se,自己却坐着没动,墨芍赶紧起身,招呼自家姐妹说:“咱们的屋子已经大变样了,姐妹们,夜已经深了,还是快回去安置行李吧。”
墨芍领着众人告辞,瑞芯姐妹也坐不住了,赶紧拽着墨芍的手,低声说着悄悄话……不一会儿,瑞芯也与妹妹尾随墨芍而去。
其实,在院中吃饭的工夫,时穿背上的针刺感一直未曾消失,但他装作毫无感觉,一直神情自若的与姑娘们交谈着。现在人都zou光了,崔小清弯了眼黄娥,笑着说:“夜凉了,不如奴家给郎君弹奏一曲如何?”
崔小清这是暗示黄娥,她跟时穿有si密的话,要避开人谈论。
黄娥坐得稳稳的,她笑着闲扯:“哥哥这趟去了东京城,也给崔姐姐带回许多东西,只是行李还没有安顿好,箱笼都没有打开,等行李安顿好了,我与崔姐姐送来。”
黄娥这是反击崔小清:我跟哥哥不是外人,你跟哥哥的关系,还不如我亲密。
崔小清微微摇了摇头,她拿起帕子,温柔的擦了擦茶盅,拎起茶壶给时穿斟上一壶热茶,柔声说:“郎君真是幸苦了,寒冬腊月的,也要千里跋涉的出去挣钱。按我说,只要咱们的作坊起来了,应该不愁那些小钱了,郎君以后,这样的幸苦钱就别挣了。”
时穿轻轻摇头:“啊,哥这次上京城,挣钱不是目的,是为一些事情寻求一个答案。”
崔小清马上问:“那么,郎君找到了吗?”
时穿咧嘴一笑:“这次我在京城,会见了当今道家最高掌门人林灵素,以及前任掌门人王老志,还有一个冒充蔡大官人的大骗子——刚才人多嘴杂,这些细节我没有讲。
哦,我一直在寻求一个答案:当初我出现在道观,必定是有原因的。为什么偏偏是桃hua观,为什么偏偏是……嗯,从桃hua观那里,从姑娘们身上,我并没有找到答案,这次,很遗憾也同样未曾找到原因……嗯,这些话你不懂,没关系,我只是自言自语而已。”
黄娥在时穿把话说一半的时候,急忙伸手,将手搭在时穿膝上……但她没有能阻止时穿把话说完。
桃hua观的真相,也许只有黄娥知道……也许,她知道的那部分,也不算是真相。
崔小清用手帕掩住了嘴,脸上表情很古怪,似乎想笑笑不出来,还带有点纳闷,有点惊诧,有点怜悯。许久之后,她放下手帕,提起茶壶给时穿倾一杯热茶,柔声安慰说:“郎君不要急,我听说这种离魂症也能治愈的,你想不起前情往事,也不着急,慢慢的,会记起一些片段。
再说,你现在不是ting好吗?你记不起过去,但嘉兴时氏还能记起你,他们让你认祖归宗,却又不要求你回嘉兴与宗族合居。我瞧着,时氏ting爱护你的,还特意牵出一支宗族来,就近照顾你。如此一来,大家族里的腌臜事儿与你无关,你只管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岂不是美?”
话说到这儿,时穿顺嘴问:“你父亲是怎么找上门来的?”
崔小清叹了口气:“桃hua观的事儿闹得那么大,我事后给父亲去信,原本你去年上京的时候,父亲已经回信了,说是担心我一人独立门户,恐怕诸事不方便,有意与我在族中过继一名幼子。
原本这话只是嘴上说说,想要商议好也要三五年的工夫,谁想过年的时候族中祭祀,有人把我在这里的情况说了,听说我在这里与你开大作坊,还开了一个数百亩的玫瑰园,这话儿传来传去话,已经变了味,族中人不知道我在这里挣什么大钱,都想着将家中幼子塞给我。
我琢磨着,这事儿不能拖,越拖,恐怕他们再生出什么歪心思,干脆趁拜年的工夫,没出正月十五就给父亲送信,让他替我做主,选一个年龄幼小的,老实憨厚的幼子认下来……”
第255章 不如当个外室
稍停,崔小清继续补充说:“瑄儿是三伯家的孩子,三伯与我父亲是一母所生,可惜瑄儿的母亲是个妾,生瑄儿时难产死了,三伯家孩子多,没娘的孩子便少了疼爱,我父亲做主,将他认养下来,送给我撑门户……他是五天前到的,如今还跟我不熟。明天你带着他四处转转,你是男子,跟瑄儿好说话,多教导他一点,这孩子认生。”
时穿沉yin了一下,有些话不该问,但他忍了许久,还是开口:“过继这样一个孩子,难道你今后不嫁人了?万一你今后嫁人,又生了自己的孩子,又该怎么样?”
时穿的话里表lu出一丝关心,崔小清眉眼都在笑,她偷偷瞥了一眼黄娥,见到黄娥脸上bo澜不惊,崔小清抿嘴一笑,目光扫到黄娥的裙角上,只见黄娥的裙角在微微颤动。
崔小清抬起头来打量了一下四周——门窗关的紧紧地,房间里并没有风。
崔小清咯咯一笑,回答:“这倒没干系,族法里把这叫‘寄养’,瑄儿如今依旧姓崔,而我这个女户,财产都是登记在官府的。只是律法上,有些方面女子不便出面打交道,便可以由瑄儿出面,替代我做……”
时穿一拍手,恍然大悟:“法人代表!我明白了,这就是一名法人代表。公司的财产权与他无关,但他却可以出面代表公司。”
崔小清愣了一下回答:“词儿不是这个词儿,但意思是这个意思。我这个女户的财产与瑄儿无关,我依旧婚嫁自主,只是等瑄儿长大了,按规矩,我也得分他一份钱财,替他娶妻成家立业。”
停了一下,崔小清赶紧表白:“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来庄子上,我曾与你说的话吗?我当初出家,一方面有体弱的原因,最终的心思却还是图着一个婚姻自主。
离开桃hua观,回到崔庄后,我曾试着与过去想娶我那人联络了一下,谁知落hua有意,流水无情,如今那人早已经娶妻生子,他能够做官仕途顺利,妻族也出了大力,故而舍弃不得啊。
如此,我只好另作打算,这瑄儿便是打算之一……”
黄娥听到这里,紧张地cha嘴问:“这么说,今后咱们两家合伙的事情,主要由瑄儿出面喽——太好了!”
崔小清假装没听到黄娥luan声欢呼,她面se不变的回答:“当然!我一个女户,总与男子往来,连个迎客的人都没有,也是不方便。由瑄儿出面的话,场面上往来也好看一点,只是瑄儿如今年纪小,什么事儿都不懂……”
时穿轻轻的拍了一下膝盖上黄娥的手,接过话题:“我明白,凡事做主的还是你,他一个未成年人,也就是做做样子,做个摆设而已。”
崔小清马上补充,她望了一眼黄娥,带着央求的神情弱弱的说:“瑄儿的存在,却还有另一种用途——我一个女户,若是想嫁娶了,族里面不免想着这份产业落入谁手,但有了瑄儿就无障了,这份产业终究要落在崔家手中,我在做什么……”
崔小清忍了忍,弱弱地含泪补充说:“这样,哪怕我做了别家‘外室’,家里恐怕只会更欢喜,且这么做,官面上也应付的过去……”
崔小清这么一说,黄娥坐不住了,她马上站起来表白:“姐姐无需说了,妹妹懂得!”
崔小清泪如涌泉,她一把拉住黄娥的手,轻声啜泣起来。黄娥只是轻声安慰,却不再说什么。
时穿在旁边听的满头雾水,他皱了皱眉头,正准备做点什么,但当周围温度稍稍有点变化,马上,时穿扭着眉mao,止住了进一步动作,缓缓的说:“这是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
崔小清实际上在说“外室”的问题,黄娥听懂了,时穿没听懂——毕竟,宋代的习俗离明清时代差距太大,而习俗这些东西,历史书是不屑一顾的,历史书记录的是帝王将相家谱。
华夏作为礼仪之邦,《周礼》是华夏一脉相承的枝干。严格的来说,古代中国是一夫一妻制的,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妻”只能有一位。除了妻之外,在宋代“妾”是以身体打工的打工妹,是贱籍。宋以后的时代,妾是连生命权都不在自己手里的奴隶,依旧是贱籍。
崔小清是自由民,她还没有脑残到为爱情放弃自由权财产权,去甘愿做一个“贱妾”。目前,她虽然与时穿之间不清不楚的,甚至在某些事情上占了黄娥的先机,可黄娥也不是善茬,宅斗里出来的黄娥敏锐地感觉到了一点什么,所以她防崔小清防的很严实。
崔小清自忖自己年纪大了点,而在古代,由于生育关难过,三十多岁的fu女为了防备难产,基本上就会自觉远离房事,所以二十多岁的女人就会觉得青chun逐渐消失,没多少时间可以消耗了。眼见得黄娥父亲就要来当知县,在这种情况下,拼青chun,以及拼亲密,崔小清都拼不过黄娥,那么,她干脆退居其次。
什么是“其次”,做妾是不可能的,唯有外室可以期待——时穿城里城外两头跑,城外的作坊是他与崔姑娘合股的。这种“合股”,在宋代就是一种暗示,暗示“女方”做好外室的考虑。
细论起来,“外室”待遇对崔小清也是一种出路,虽然不是正“妻”,但在崔庄这片天地,关起门来她为大。反正她已看惯烟hua繁境,不耐烦四处奔bo糊口,坐在崔庄看管时氏与崔氏合股的产业,帮时穿经营好乡下的产业,闲来无事弹弹琴喝喝茶,日子ting美的。
而在崔氏来说,崔小清单独立为女户,万一没有继承人她遗留下的就是一笔绝户财,要被乡人吃光喝尽才算完。但如果她过继一名崔家男丁,保证了这份财产不被外人夺取。那么她作为“外室”反而是最佳出路,既能让“女户”财产在法律意义上依旧存续,还能受到庇护,以保证不收人欺辱。
当然,作为外室,名誉上是要受点损失的,官府对“外室”的存在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法律上不承认它的合法性,但却默认这种乡规的事实存在——你可以si底下把自己当做别人的“妻”,但法律只承认南方明媒正娶的“妻子”。
这就是说:外室的地位是“民不告,官不举”。夫妻双方有默契了,闹不到官面上,官府假装不知道。
对于黄娥来说,崔小清的哀告,真是让她放下心头一块rou刺。时穿是什么样的人,她心中有数,这样的人黄娥自觉地把持不住。日常相处的时候,时穿总是隐隐透lu出一走了之的想法,现在,谁能帮她拴住时穿哥哥,那就是她的大恩人。
更况且,乡下这份产业眼见得越来越大,而且可以预想到,今后这份产业还将进一步发展,并终将成为时家的经济命脉,这个脉门让谁把持住,黄娥都不放心,可是让一个“外室”经营——咱大宋自来就是这样的规矩,异地产业唯有放在“外室”手中才不至于糟蹋。
“外室”嘛,虽然她关起门来自称“妻”,可是生的孩子总要上族谱吧,这年头不上族谱的孩子,哪家高门大户肯嫁娶?而给谁上族谱不给谁上,恰好当家正妻说了算。可怜天下父母心,她要是有一点为子女考虑的心思,那就要精心经营家族产业,否则的话……
不过,以上这番商议,黄娥不能给时穿当面说,对女人来说,这种分享丈夫的事,能拦多久拦多久。至于崔小清什么时候说,那让她自家挑时候开口——只要她不害羞。
崔小清开口了,时穿问话之后,久久不见黄娥回答,正不耐烦间,崔小清赶忙说话:“郎君……咦,看样子,你这次来乡下,恐怕要住一段时间了,既然你打算给那群女娘们开新课,不如让瑄儿跟着你吧,也就是识一两个字,该懂的道理让他早早明白,省得长大后犯糊涂。”
崔小清这话的意思其实是在问黄娥:既然今后乡下我为大,你什么时候回城里,把乡下这片地方让给我?
黄娥依旧在沉yin,懵懵懂懂的时穿回答了,他随口答应瑄儿上学的问题,而后好奇地问:“方举人最近有什么动态?”
这一问就把话岔开了,崔小清瞥了一眼依旧不回答的黄娥,笑着说:“方举人在乡下嘛,倒是动作不大,招了些人做工,可是我家给的待遇优厚,流民当中的好手艺人都来了我家,他家作坊也就是做些粗笨活儿。我家作坊可不是单独的,村里几个大户多少都参了股,方举人仿冒我家货物,村里多有不满,这不,方举人怕了,这才娶了赵家的女儿。”
黄娥慢悠悠补充:“城里他家店中买的假货,有顾客吵闹过几次,最近倒是消停了许多,因为去买货的人知道是假货,质量差点也是自己选的,所以吵闹不起来。
如今他虽然在庄子里也盖了一家作坊,但我们雇的是好手艺人,他的都是咱剩下的,所以他家作坊里还是赵家人在撑场面。可惜,庄上的农户耕田都在行,到了作坊里嘛……那些活要求细致,他们哪能顾得上来,我听说他们作坊里每月残次品不少,嘻嘻,倒是把附近猪皮羊皮牛皮的收购价格太高了许多。”
崔小清责备的看了看黄娥——你怎么还不说清楚?什么时候说?
黄娥慢慢蠕动嘴chun,时穿却冷冷一笑,cha话:“最近你别管他,我正在布置,准备收拾他——哼哼,造假的铺子开到我的对门,他真以为我是一尊泥佛吗?”
第256章 意外出现的人
崔小清眼珠转了转,深深的叹了口气:天呐,原来缘分这东西真是奇妙,怎么这会儿,我想把话题引到合适的地方,总是有事来打岔。
其实,崔小清感觉到的,源自于两人生活节奏的差异,古人喜欢用悠然的生活态度品尝人生,而现代人习惯了快节奏——时穿能以宋人惊诧的速度迅速聚敛起连海州大茶商黄氏都感到震惊的财富,源自于这种快节奏的工作频率。
回首往日,时穿每天总是不停地忙碌着,建作坊、想点子、开铺子、护送举人等等……他一天处理的事务相当于宋人一星期干的活儿,如此勤奋下,挣钱的速度当然会比宋人强一点——想必海公子当初也是这样!
这种生活节奏,对一天只做一件事的宋人来说很不适应,崔小清郁闷了半晌,方换过一副笑容,若无其事的拍拍xiong口,娇笑着说:“那就好,我知你的,你总忍不得气,我只怕你做事莽撞。如今你能忍耐下去,只在暗中悄悄布置,那奴家就放心了。
其实,如今村里情况不同了,无论怎样方举人都翻不了天去——五乡的团练都在你手上,你那管家倒是把团练把持的很严,别家的佃户与子弟,连个小头目都hun不上。加上咱铺子的收益也分给村里其他人股息,看在铺子挣钱的份上,方举人就是娶了赵家的,即使跟赵家联合起来,依旧不敢在村中蹦跶。”
时穿点头:“那么,就在二月二十五,新任知县就职那天,我准备正式发动。这次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在这之前,你我不妨把他当空气。”
崔小清赶紧说:“哎呀呀,害人的事情休在我面前提起……郎君,总要慈悲为怀,给人留一线生机。”
时穿站起身来,准备告辞,崔小清又聊几句,见到无法挽留时穿,嗔怪的望了黄娥一眼,见到黄娥无动于衷,只好怏怏的送走时穿。那两位郑姑娘心悬崔庄女学的事情,紧着要求与时穿同行,这下子,整个院里空了。崔小清郁闷的回到后园神堂,洗净了手,奉上香,跪在神像面前喃喃祷告。
当日,夜深了,一天的忙碌过后,黄娥牵着时穿的手,心事重重的回到自己住的院落,时穿将黄娥送到卧室门口,叮咛说:“娥娘,今日早睡早起,明天我们去工地上看看。接下来还要准备明年的hua种子,购买农具,平整田垄,还要把整个园林设计出来……今后这一个月,忙着呢。”
黄娥眼睛一亮,颓唐的情绪一扫而光:“设计?哥哥是说,玫瑰园的新家由我来设计?”
时穿随意的点点头:“没错,由你来提想法,设计各个区域的功能,我按照你的要求设计建筑格局,咱俩一块把这座玫瑰园规划出来……我恍惚记得,每年三月三都是园林开放日,各大户人家都要开放自己hua园,任文人雅士玩耍,以及让男女在院中约会。我准备把玫瑰园设计成海州城的约会圣地,以后让男女有个谈恋爱的好去处,以此纪念‘三月三’这个我到达这世界的日子。”
黄娥一下子欢欣鼓舞——让女方参与到新家的设计,这在宋代隐含着许亲的意味。一下子,黄娥ji动的内牛满面,哽咽地回答:“太好了,哥哥!……且容我翻一翻前人笔记,以及时下文人写的游园杂记……我记得三月三这日,天下最大园林‘金明池’开放,琼林宴后新科进士簪hua游园,张择端曾就此景绘制过一副《金明池竞标图》……
啊,或许还有其他画家绘制过类似图画,等我hua几天时间搜集一下那些图画……咱不用建成想金明池一样的建筑,但可以参照金明池的游园格局,划分各部分功能……哥哥,等我几日,让我想想再与哥哥细说。”
黄娥心急难耐,一贯注重礼节的她浑忘了向时穿告辞,迫不及待的快步走回自己卧室,马上在书架上翻腾起来,稍后,黄娥在烛下挥笔画了一幅又一幅图画,当夜在chuang上辗转反侧,彻夜难以入睡,只记得在心中反复惊喊:哥哥心中还是有我的,这么大的事,他只让我出主意……嗯,这个家该怎么设计,要有大片的房屋,还得有hua园,也挖一个池子,若是能堆上假山……
随着思绪越来越飘散,黄娥不知不觉沉睡过去。
当万籁俱寂的时候,时穿依旧站在院子里,他站在黑暗中感觉着背后那种芒刺的灼痛感,看着院里仆人来来往往,他挥手示意仆人不要打搅……等夜阑人尽,他也不点灯,背着手踱到厨房,搜罗了一些饭食,用一个篮子装着,顺着脊背上那股灼痛感,慢慢的溜达到蒸酒坊,悄无声息的取下酒坊的铜锁,然后,他还是不点灯,提着篮子走进了黑沉沉的酒坊。
这蒸酒坊一年只开火四次,平时很少有人来,但酒坊内打扫的很干净。
海公子之前曾要求:为了防止杂菌污染蒸馏锅炉,来到这儿打扫的人,都需沐浴更衣,换上最洁净的衣服才准进入蒸馏锅炉房。因为他要求太繁琐,仆人们干脆没事儿不来此处,以至于这片锅炉房附近,一向显得死气沉沉。
时穿站在锅炉前等待了一会,他侧耳倾听着院中的风声——人都说“二月chun风似剪刀”,不是说这个季节的chun风像剪刀一般,带着锋利的寒冷,而是说:这把剪刀裁剪出繁hua似锦。
chun风吹动的声音很柔软,风声中,时穿无声无息地揭开地板,顺着地面上lu出的台阶,在黑暗中走下了酒窖。一路走到酒窖尽头,时穿推开了一道石壁——紧接着,又出现了一段向下走的石阶。
此时,已到了距地面约十余米的地下,真是伸手不见五指黑,但时穿的眼睛,却能透过这沉重的黑暗,他提着篮子,在黑暗中轻松自如的走在向下的石阶上,一直走进海公子挖掘的秘密宝库。
窖内一片黑暗,也一片死寂。
时穿仰起脸来,伸着鼻子使劲的嗅了嗅,轻轻的放下篮子,开口说:“出来吧,化身万千的海公子,我知道你在这儿,你忘了,我的本领是时光短暂回溯,只要我动了心思,天底下没什么事情能瞒过我。”
黑暗中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化身万千,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的我……哎,不提也罢。”
稍倾,黑暗中传来一声金属脆响,火折子打着了。
昏暗的灯火跳动着,映出海公子的脸,他脸上一只眼睛已经瞎了,一处疤痕斜挂脸上,疤痕两边的rou翻卷着,使得过去英俊的脸显得惨不忍睹。
火折子慢慢移动着,点亮了一盏灯,海公子坐在一张方桌旁,方桌上摆着一盏油灯。
灯火跳动着,时穿看清了——除了海公子说的那些,他还失去了左tui。
“谁干的?”时穿惊问。
“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这不是人的力量,是时空中一场的风暴而已”,海公子把双手放到桌面上,那双手修长而洁净:“你改动了时空坐标,引发了一场时空巨变,是吗?”
时穿微笑着做到桌子对面,这间地窖的格局是仿照地面上老地主住宅布置的,虽然是地下,但女墙、hua园、厨房等设施无一不全,如今他们处身在待客的堂屋中——地下的堂屋。
“当然——你本不应该戏耍我,你应该知道,我心眼小,不会允许这种现象。”
海公子笑了:“如果我明白的告诉你,让你做我的锚标,做我的时空定位标志,你会同意吗?”
“不会”,时穿坦然的回答。
海公子伸手在xiong前一划拉:“这些东西都是我给你的,还不够吗?这些财宝,难道还不能收买你吗?”
时穿笑眯眯的回答:“你想回去的心情有多热切,我也同样。而这些东西……”
时穿伸手在周围虚点几下:“这些身外之物,对于我们这样的人很重要吗?你用对我来说无价值的东西,收买我最珍贵的东西,如果换成你,你愿意吗?”
海公子久久无语,过了一会,他询问:“你怎么会猜到我在这里?”
时穿咧嘴一笑:“记得我在海州,得了巡街任务,我跟环娘上街的时候,就感觉到有人在窥视我,可我却找不出这个人——当今世上,能躲过我搜索的又有谁?那时我就在怀疑,只是不敢肯定,因为你当时自信满满的能够回到原来的世界!
哈哈,说来也是你的功劳,我正在学习你的本领,随着本领成长,我突然感觉到:这世界还一股相似的力量游dang在海州城外,于是我去追寻这种力量,我一直追到了东京城,却发现那股力量不是我寻找的。所以我想,有什么地方是我遗漏了,什么地方是我在搜索中不小心忽视了——没错,就是此地!
这里是你经营的藏身点,这里隐藏着很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虽然你用这个时代制造的水泥材料把它们封固起来的,但这里的东西它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它们的存在,也是一种对时空定位的干扰。
把一滴水隐藏起来,什么样的方法最好,那就是把它藏进江河大海中——这里就是你的气息的江河大海,唯有躲在这里,你才能避过我的搜索。所以我来了,我看到了想看到的。”
稍停,时穿又问:“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