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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赤虎     兴宋txt下载     兴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7章 该怎么动手?

    海公子恼怒的反问:“我还没有问你——当我正在旅行穿梭时,你怎么改变了时空坐标?”

    时穿在黑暗中mo着下巴,笑的很和蔼:“意外,纯属意外——抱歉,当时有拐子的后续人手盯上了我,想来报复,此事涉及到我的生命安全,所以我出手教训了他们。”

    “你杀了他们,你亲自动手杀了他们?”

    时穿遗憾的笑了笑,不好意思的回答:“当时冲动了点。”

    “完了完了,如果你做下这件事,立刻离开这个时空,或许还有希望找到回去的路,但现在蝴蝶的翅膀已经折断,那两个人的死亡改变了一连串人的命运,我们现在呆的地方,已经不是原本的世界,我们已经走上了另一个时空……完了,你回不去了,我也回不去了!”

    “切——我当初想走,可我能走成吗?这不都是因为你吗?”

    海公子一声长叹:“难怪,当时,时空坐标剧烈的移动,立刻像黑洞一样吞噬了一切,我因为这个突然的意外,差点遭受末顶之灾,幸好我逃得快,不惜部分身体毁伤才脱离了时空风暴。

    但现在,我已经不敢开始自己的时空之旅,因为在每个时空,总有一场风暴在等着我,时间的力量不把我吞没仿佛不甘心,所以我只得带着这般模样,躲进了这个地下室,像老鼠一样生存着。”

    时穿咧开嘴,无声的乐了:“我明白,枷锁——要想避免这种现象,你只要解除一个时空枷锁就行了。哈哈,当你不再把我当做定位的锚标,这一切自然结束。”

    海公子苦笑一下:“当时空漂移开始,物体离开原点开始移动,那原点的位置,已经不是正在漂移的物体所能控制的。任何原点坐标的改变,只能出于原点自己的意愿……现在的事态,已经超出了我的控制范围——就算我肯,你肯吗?”

    时穿笑的像一只狐狸:“我不着急,只有等我找到离开的方法,或许我才想要解开这个枷锁……哈哈,我真快乐,听到害人不成反被害的消息,你别说,我的快乐简直抑制不住……嗯,这是不是‘幸灾乐祸’。”

    海公子叹了口气,认命的反问:“那现在怎么办?”

    时穿乐不可支的笑着,指了指篮子:“我反正刚从京城回来,便是带进个把陌生人,对外也说得过去……你把这些食物吃了,等填饱了肚子就回到地面,就说是我带你回来的,今后你就住在这间蒸酒坊做看守,你放心,我会让他们少接近你的。你且在这里住下来——反正你现在的状况,哪里也去不了。”

    海公子微微一笑:“你忘了交代一点:我虽然哪里都去不了,几乎失去了一切能力,但我这个在时空之轴上移动的棋子,却时刻能够知道原点的情况,毕竟那个原点是我当初设立的,所以你的一切状况,都瞒不过我的双眼。”

    时穿无所谓的摇摇头:“我并不想背着你鼓捣点什么,你这是以小人之心衡量我。对我来说,寻找回去的办法,才是首要问题——忘了问你,本朝的琉璃器具,也是你鼓捣出来的吗?”

    海公子摇摇头:“十年来,我便如你现在一样,拼命地工作,只不过求着一个生存,哪有闲工夫摆nong那些事物……怎么,听你的口气,又有一个不知名的时空旅行者,失落在这个世界?”

    时穿点点头,随口介绍了蔡大官人的情况,海公子想了想,回答到:“也不一定出自我们这样的人之手,我记得宋初的时候,就有关于透明无se琉璃杯的诗句,另外,仁宗时代,玻璃在东京汴梁城已经卖的满大街都是。到了神宗时代,王安石、苏轼都曾写诗称赞过玻璃杯。哦,似乎唐人的笔记里也谈到过这种透明玻璃,我还记得白居易的诗词里也有玻璃、夜光杯等器具的描述——或许,这次是你多疑了。”

    时穿摇头:“那只能说你现在变迟钝了!我只是在疑huo,这玩意儿出现的太蹊跷,而且制造者一直竭力隐藏它的来源,这是为什么?我目前只追踪到徐州就断了线索,后来担心家里出状况,不得不回来坐镇。

    不过,我临走的时候也给他找了点事——我把玻璃配方卖出去若干份,以后制作玻璃的作坊满大街都是,我想看看是否还有人出于这目的,对制作技术进行保密。当然,如果有人想要找出出售玻璃配方者,顺着我留下的线索,也能找到海州,我打算坐在海州,等待鱼儿上钩。”

    稍作停顿后,试穿满脸欣慰地看着海公子:“现在好了,有你在家里坐镇,我可以出去活动一下,我已经准备好了鱼饵,自然要布置一番。如果真能证实我们多了一位同行者,也许我们三个人合力,能实现我们的愿望。”

    海公子马上接嘴:“说到‘实现愿望’,我这阵子冷眼旁观,发现你并没有做出较大的动作,你在顾忌什么?这世界,还有什么能阻挡你?”

    时穿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世界如此美丽,我想多看看,多品味一会儿……”

    海公子脸上lu出讥讽的笑容,时穿低下头,回答:“好吧……想要改变着一切,挽救这美丽世界灭亡的命运,该走什么路子?改良?还是革命?”

    “改良——你脑子吃肿了,咱中国人从不擅长‘改良’,但凡‘改良’者,从没有好下场——秦代商鞅、汉代晁错、宋代王安石、明代张居正……那些改良者身死之后,他们的改良措施,能留下来的部分是属于好的还是最差的?”

    “可是革命又能怎样?打倒暴君做暴君,一代又一代治luan循环,苦难又一代接一代重复——这个时代是古代中国创造力,财富拥有程度,以及文明的顶峰,毁灭这个时代,用一个什么样的时代取代它?取代它之后,能否继续推动文明的前进,能否继续这时代的辉煌……

    好吧,这么说也许太官样文章了,说现实点:这个时代是百姓生活最舒适的时代,为了能够舒适的生活下去,我们该怎样保证这种舒适,在改朝换代之后得以继续?改朝换代,能够做到这点吗?这才是我迟迟不动手的原因!”

    海公子沉默片刻,回答:“你这么说,我也很mi茫,咱们干脆走一步看一步,船到桥头再说……如果这时代真有帮手,或许还是好事……好吧,我答应帮助你。”

    在地下交谈进行的时候,贺小五已经结束了谈话,半醒半醉的mo着黑往家里走,他xiong腹中满是熊熊的怒火,经过甜水巷的时候,他站在巷口停留了一下,伸长脖子仰望着巷口第一间屋子。那里曾经是他心上人居住的地方,如今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留守的几个仆人。

    时大郎这次回来之后,那些女孩儿迅速从生意中脱手,仿佛今后打算一心做大家闺秀。目前时大郎拥有的产业,生产已经转移到了乡下,铺子商店交给职业经理人经营——这种做法也是宋代官宦世家通常的经营手段。但这样一来,贺小五心中思念的那个人,也就离他越发的遥远。

    或许已经”可望不可及“。

    今后城里这两处住宅,只是时穿的临时居所,听说豆腐西施那儿,房租只结算到六月,但房子已经腾空,新增建的各项设备都无偿的交给了豆腐西施。这么说来,贺小五即使与豆腐西施继续交往下去,也不见得能再见到那个人。

    就这么算了?

    贺小五很不甘心,他momo腰里,那里有方举人赠送的一块银铤,想起方举人说的话,贺小五心中又热火起来,他跌跌撞撞的向自己屋子走去。

    天亮了,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这天一大早,时穿接见了屋中的仆人,在穆顺的介绍下,时穿对这段时间工作表现好的进行了打赏,对懈怠的仆人不免喝斥了几句——借这个工夫,残废的海公子轻松的hun入仆人当中,成了时穿新雇的、一名专门养护蒸酒坊锅炉的新仆。

    海公子的出现,并没有影响时穿的生活,他该干啥还干啥。

    处理完家务事,时穿夹着书本来到崔庄女学。这个时候,从嘉兴时氏家族雇来的两名教书先生已开始上课。这两名先生是一对叔侄,年长的六叔是一名老秀才,平常在族中教书为生。去年嘉兴时氏受到时穿的托付,在年前特地于族中选拔识字者来海州任教。这位六叔贪图时穿给的俸禄优厚,便带着交好的侄儿长途跋涉而来,因为时穿不在家,他已经在崔庄等开工许久了,今天终于正式开课,虽然教授的学生是女人,但看在薪水优厚的份上,六叔已不太在意男女。

    六叔的侄儿与时穿同辈。这位侄儿跟时穿之间,已经是远的不能再远的亲戚,在宗族里他排行第三十四,时穿便按照规矩,称呼他“三十四兄”,或者简单的称呼为“三十四”——虽然是兄长,但作为雇主,时穿有权利这样称呼“三十四兄”。

第258章 看咱点石成金

    时家叔侄中,六叔在女学里教识字,课本用时穿编写的三百千——三字经、百家姓、千家诗。而时三十四则负责教授算筹(数学),不过依时穿看,这厮的数学水平也就比现代的小学水平稍高一点,崔庄女学现在已经上到时穿《女书》中的第二册,已经进入“ji兔同笼”等方程式应用问题,稍稍复杂的例题nong得这位族兄手忙脚luan,似乎自己也没能搞懂,对着书本愣了半晌,这才迟迟疑疑的照本宣科……

    但这点小瑕疵,时穿也不在意。他站在新盖好的学堂窗外,听六叔上完了千家诗的课,而后看着六叔摇头摆脑,恋恋不舍地捏着课本一路走一路yin哦走出门,然后微笑着看三十四兄上台,开始上筹算课……但三十四兄昨晚开场白后,轮到时穿上台了。

    “今日讲的是《家庭经营术》,我写此书时,内容参阅了一名西人、在咱们chun秋年代书写的一本经技书,这本书应该是世上最早的‘经济’书。哦,现在的西人普遍识字率不高,所以这本书即使在西人的世界,看得人也不多。

    但是,等西人到了咱宋人的识字普及率后,我想这些知识将成为西人成年前的普及知识,以及成年人最基础的应知应会,就像一加一等于二一样……”

    这是大宋,宋人从不怕学习别人的知识,所以“四大发明”中有三项属于这个时代,所以时穿介绍经济学知识渊源的时候,也没有满清式的回避与篡改,他说的很坦然,台下的人听的也神情自然。

    崔庄女学虽然名震四乡,附近乡绅纷纷辗转托门路想让自家女孩入学,但其实整个学堂,加上十八名桃hua观出来的女孩,总计只有五十二名学生。正因为一个上学的名额如此难求,所以才这么受追捧——两位郑氏姑娘现在也坐在台下,她们就是崔庄女学最后的两名学生。

    女学采用分班制教学,五十二人被分作三个班轮流上不同的科目,今天是两名新教师上任的时刻,所有的学生都在大课堂参加典礼,时穿借这个机会,用闲谝的语气开始了第一节经技术教学。他随手翻动着书本,让书页哗哗作响,而后嘿嘿一笑,继续说:

    “经技术,第一章就是‘边际成本’——请注意:是‘边际成本’而不是‘成本’。所谓成本,举个例子来说就是:买张牛皮十文钱,加上针线、加上工匠薪水三文钱,做出来的东西,成本为十三文钱——这是账房先生的思维模式。

    而经济学家考虑的是:这十三文钱投资下去,由此引发的外延式边际成本是多少?这个意思……你们知道雪崩吗?……不知道啊,那你们在山上看过坠石么。石头滚下山梁,越往下滚,带动越多的石头,声势越来越大。而投资也是这样,第一笔钱就像第一块石头,投下去之后,会带动越来越多的边际效应——从chun秋时代开始,如此考虑成本问题的人,被称为‘经济学家’,今后识字率上去了,这样考虑问题的就是‘普通人类’。

    经济,就应该这样考虑,你等今后经营家庭产业,也要摒弃那种账房先生似的成本考虑。因为用账房先生式的思维经营自家投资项目,常常会‘一管就死,一放就luan’。比如看到某项投资收益畸形,赶紧采用账房先生的成本核算方式堵漏洞,结果这项投资没收益了;又加大账房先生式成本刺ji,想要保本,结果,luan了!

    所以我这门课,第一课要告诉你们‘资本的最基础特征’:边际成本。在管理家庭产业的时候,一定要记住:账房先生是用来记收支账的,千万别让账房先生做‘专家’。自家投资下去的时候,成本核算的时候要多考虑‘边际成本’,考虑收益的时候也要考虑边际收益——比如咱铺子里买大件货物赠送小礼品。赠送礼品的这动作本身不挣钱,是亏本的,但赠送活动带来的其他收益呢,这就是赠品的‘边际收益’了。

    再比如,咱家箱包作坊的箱包小配饰都是外包给崔庄村民的,用账房先生的核算方式,咱们收购小配饰基本上不挣钱,有时甚至要小赔一点——但外包这些小配饰因此减小了咱们厂房占地面积,减轻了我们作坊常备工匠的数目,这就是边际成本的减少。哦,由此增加的我时家对村民的凝聚力号召力,以及村民收入上去后到咱家商铺买东西多了等等,这就是‘边际收益’了。

    家里的产业经营,就应该从这些方面考虑……”

    时穿的讲课方式随意而轻松,考虑到宋人的理解程度,随后的课程他全用具体事例来分析可能增加或减少成本的充分条件、必要条件、充分必要条件……因为新词太多,台下的小女孩听的目眩神mi,但旁听的两位时氏叔侄却眉飞se舞。当时穿讲到怎样用第一桶金撬动连锁效应时,六叔仰天长叹:“我若早十年听到这些道理,岂会是今日格局?”

    三十四兄的嘴chun直哆嗦:“这那是家庭经济的道理?!……连锁效应,连带成本……官场运营不也是这番道理吗?裙带关系,门生同年的,人际关系也可以这样经营啊……啊啊,当初我年轻的时候,若是能知道这番道理,怎会在族中……”

    时穿的课正说到热烈处,管家穆顺悄悄进来,冲时穿打手势示意车马已经准备妥当,时穿注意到穆顺的招呼,随手合上书本,说:“好吧,今天我们学的新词太多,各位先看书,把书本上的词汇熟悉一下,明日咱们继续上课……”

    时穿走下讲台的时候,座位上的黄娥扭了扭身子,似乎在犹豫是否跟上,这动作引得桃hua观的女孩纷纷起身,但黄娥想了想,马上又坐下。时三十四见这种情况,赶紧走上讲台,一声轻咳,劝解说:“族弟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处理,你们现在跟着去,凭你们的知识,也帮不了族弟多少忙,还是静下心来,好好的跟我学习。

    咳咳,族弟编的这套书,这几日我一直在翻阅,很受启发。等这套书学习完之后,不说你们德容言工上面有什么长进,光是在万千红尘之中,做一个营营汲汲求财的俗人,那是足够了。诸位,这套书我看了都觉大有进益,你们有这机遇,更该好好学习。”

    听了这话,黄娥想了想,把头低下望向了书本。片刻后,趴在窗口的环娘想了想,也立刻搬了小板凳进了课堂。

    第三堂课,继续三十四兄的筹算术。这节课之后是仪容仪态课,教导她们的变成了女先生……

    此时,崔庄外围,时穿正在巡视自己的工坊。为了对工艺技术保密,工坊周围砌了高高的围墙,将四大场坊全部包裹起来。进了厂区后,一条大道直驱场心大广场。广场中心是座回字形的四面楼,回字形中心是个小型空地,四面四个朝向的楼群开着四个门,而厂区也被一条十字街,划分为四个不同的坊区。

    目前在厂坊内做工的有男有女,宋代大制作坊里类似的男女hun杂现象很常见。时穿进入的时候,流水线上工作的男女们手里忙个不停,嘴里嘁嘁喳喳说个不停,无数长条桌拼成的流水线上,仿佛亿万个鸭子在嘎嘎叫,时穿只觉得脑门嗡的一声,赶紧走到作坊尾部,这里是老皮匠缝制、裁减区,男人时干活时话少,作坊的监工也在此办公。

    经过一段时间的试运营,各个作坊已经mo索出一点经验,时穿略略询问了厂子里的生产状况,又借鉴现代管理术,重新核定了场坊的生产流程、厂规、作息制度……见到没什么mao病可挑的,时穿便领着穆顺走出了场坊。

    时穿建厂子,不免带一点现代痕迹,比如场子周围的空地都nong上绿荫草场。大路用平整的青石板铺成,空置的闲地则点缀青草茵茵。站在作坊大门口,时穿回身打量着自家作坊群,一声感慨:“不错啊,这年头真是一个好时代,商业人才真多,只要能拿出规划来,不用事必躬亲,什么事都能替你nong妥。”

    穆顺嘿嘿一笑,上前指点着时氏作坊对面的一片建筑,提醒说:“东主,那片,就是方举人的作坊。咱家的作坊占地三十亩,方举人的作坊略小一点,占地大约有二十亩的样子。这块地原来是余家的,被方举人高价买了去。

    嘻嘻,余家的最初并不知道方举人跟我们生产一样的东西,他余家也在我们厂子里有股份,后来方举人按照我们的样子建起作坊,余家的人慌了,赶过来解释……再后来,方举人在庄子里募集资金,余家的看到自家在方举人那里能占到更大份额,收益分红也不差,再见我们,已没有不好意思的神情了。

    哼,这方举人尤为可恨,虽说是仿照我们的样子建作坊,却修得不伦不类,我听说里面的楼房也粗制滥造的厉害。也是啊,他家二十亩的地盘,仿照咱们三十亩的场区修建筑,地方小了,能玩出什么hua样?

    尤为可气的是,他家场区里,地面从不铺设,一遇下雨天,工匠进出两脚泥,都喜欢来我们这地盘,蹭一蹭脚上的泥巴,结果nong得我们这一片泥泞,一下雨,都挪不动脚。

    我倒是有心训斥几句,可方举人雇的都是庄子上的农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哪能因为别人过来蹭一蹭泥巴,就每天恶形恶状的上前吵闹,这不是得罪人吗?东主,别怪我心眼小,我猜测,那方举人正巴不得我们闹成这样……”

第259章 该动手了

    时穿点头,他仰望着对面的作坊,冷笑着说:“老穆你做的对,大不了我们多雇几个看门的,让他们时时刻刻勤打扫着……你放心,对面这片坊区,不久之后也是我们的了,回头我们也给它铺上青石板,现在那群作坊工匠,将来也会是我们的雇工——你只要这样想,心里就平衡了。”

    穆顺左右看了看,此时他们身边只有几名寸步不离的黑人,包括保镖奥巴马。穆顺知道这些黑仆都不太懂宋语,便放心的点点头:“我还琢磨着,今年等我们挣钱了,干脆出点钱,将村子中的路面全换成青石板,那样的话,一旦下起雨来,东主在村子里随意溜达溜达,也是件赏心乐事。不会像现在,一旦下雨,都懒得去作坊里巡视。”

    时穿仰脸看看天se,问:“我们去年盖厂房的青石板还有剩下吗?……那就全铺上,先铺设从我的宅子到厂房的路面,若有剩余,再铺设通向玫瑰园的路面。你不妨将刚才的意思透lu出去,就说我们打算将村中全部铺设石板路,也算为乡亲们出点力。”

    穆顺连声答应着:“这就好,都说chun雨绵绵,眼看雨季快来了,咱动手快的话,就能在雨季前铺完路面,等下雨就不用愁了。修桥铺路,也是一件善事,我回头就在村中宣传宣传。”

    时穿沉思片刻,吩咐:“嗯,这座崔庄离海州城如此近,如今又盖了两间大工坊,加上村里原先的小作坊,以及咱家的果园与酿酒坊……我还打算把简易车chuang向乡人分发一下,咱每月只收取一定租金,然后让乡人在家里帮我们制造箱包的小配饰。嗯,这叫做:把生产力、制作能力藏入民间。

    等乡人把车chuangcao作熟练了,他们可以对外承揽一些小东西制作,照这样发展下去,用不了多少年,这里就是一片制作中心,也许,全大宋的小制作都出自这里,所以咱们建设这片村落时,眼光不妨放远点,不仅路要修好,还要修建相应的服务设施。

    等路面铺设好了,这里,过不多久就会变成海州城的一座卫星城镇,而且还是利税大户——老穆,你不妨把道路设计的漂亮一点,另外把五乡团练总部也给我建的气派一点。林子大了,什么鸟都能引得来,咱可得把五乡团练攥紧一点,以便镇住那些邪门歪道。”

    “您请放心,这事儿交给我”,穆顺躬身答应着:“东主,这里走,咱该去玫瑰园了,哪里的佃户今早得到消息,也许等急了。”

    玫瑰园中,几名印度仆人,以及本庄农户,还有特地聘请来的hua匠都恭候在那里,等时穿一抵达,农户们立刻在印度hua匠的安排下开始挖坑,准备栽培植物。玫瑰园选育的玫瑰是一种印度品种,几名印度仆人曾有过栽培经验……好吧,是他们被俘期间,曾在阿拉伯人马哈茂德的后hua园打工,所以他们现在成了指导师傅,指引本地hua匠进行栽培。

    这种玫瑰稍稍不同于宋代广州海商引进的玫瑰hua种,广州海商引进的hua种,其实并不适合提炼精油,那是一种印度观赏hua种,hua开的很yan,香气并不浓郁,且油脂含量不高。所以,虽然沈括在《梦溪笔谈》里绘出了简单的玫瑰hualu蒸馏装置,但大宋本身的香精提炼技术,以及香hua栽培技术,却并不因为沈括的努力而得到提高。虽然按沈括的方法生产的本土玫瑰香精也是价比黄金,可惜因香味不持久,终究比不上从bo斯飘洋过来的原装货。

    时穿借助海公子以前的努力,nong到了稍微好一点的玫瑰品种。但这次在园中栽培下去的,不仅有玫瑰,还有mi迭香、薄荷、莳萝、桂hua等香型植物——这座园子虽然是以玫瑰园命名,只是因为园中玫瑰的栽培面积最大,而且这种玫瑰不仅可以提炼精油,hua瓣经过特殊手法蜜制之后,还可以食用。这在追求享受的宋代,一定能大受欢迎。

    玫瑰园里,印度hua匠已经划好了玫瑰栽植片区,其他的香料植物也是分片区栽培,每种香料将制作成一个景致,一片区域一种香味,这种步移景异的风格,一定会受到喜欢雅致生活的宋人喜欢……当然,这番布置过后,三百亩的园中还有大块空地,这是因为时穿手头的种子数量还是不够,那些空地是留作今后扩大栽培面积的。

    目前,几块空地上正在稀稀落落的修建着院景,还有每隔一段距离,路边有一口深井,这些水井都盖着华丽的亭子,亭子上竖立着漂亮的大风车,风车懒洋洋的转动着,井口边的暗渠看不到水的流淌,但里面涓涓的水声仿佛音乐,让院中景se动静合一。

    在这种景se中,哪怕坐着发呆,也是一种乐趣。

    时穿踏上暗渠的青石板路面,轻轻的跺了跺脚。穆顺殷勤的介绍:“园里的道路已经修建完了,基本上都是一劳永逸的青石板路,时间仓促,只来得及建了几排下人、hua匠居住的房子,当然,东家要是想现在搬进来住,也能暂时住人,但要想住得舒服,还得等段时间,再添一些屋舍。

    昨儿,鲁大三人已经递过来话,说他们大队人马因要收拾专用大型工具,五天后才能到院中吊装,如今东家回来了,这几日还是忙着点,赶紧把设计图纸拿出来,方便他们即使动工。”

    时穿打量着周围,想象着建设好后的园林情景,漫不经心的说:“盖房子其实是一个很枯燥的过程,我希望鲁大等三人从我这里学会的是方法,所以我不要求他们日日在工程上盯着——只要学会其中的关键技术就行,不用亲手将一块块砖石砌起来。

    所以,在我们这座园林建筑期间,鲁大他们的匠作班,依旧可以在外面承揽小工程……哈哈,我们这座园林,鲁大真要把建筑盖全了,大约要hua两三年的工夫,这两三年之内,这院子里就是一片工地,人来人往,luan糟糟的,我看,还是不搬了,就在原来的屋子里住着。”

    这样的日子如同流水,二月眨眼过去了,chun耕紧接着开始,忙完了chun耕,三月中的时候,黄娥父亲上任了,这厮拿了时穿的钱,果然活动到了沭阳县,算是得偿所愿。

    古代官员有个口头禅,说是一生不幸,做知县做到了府城的知县,这种县官不仅啥都不敢管,还要时时受到知州的训斥……而三生不幸,做到了京城里的知县,这样的知县,连个过路的小翰林也敢指着鼻子痛骂。当官当成这样,简直没法活了。

    黄爸因为有时穿的钱财支持,避过了“一生不幸”的命运,从此在时穿面前说话都不响。与此同时,顶替黄爸的倒霉蛋,一位屡试不第、最后靠恩赏得了“同进士出身”的六十余岁的老举人瞿植凤,赢得了这个倒霉位置,他算是“此生得偿所愿”,做官了。

    一朝得志的瞿老头一上任便发出召集令,下令召集辖下所有属官都去文庙,祭奠孔夫子,上演全套祭祀典礼迎接上官……实际上,这是索要一笔上任钱。这是官场潜规则了,手脚不干净,账目不清楚的衙役与吏员,这时候要送上一笔祭祀费用,新官心领神会后,跟道士、祭酒一起瓜分这笔钱,然后封存以往账簿,表示“既往不咎”。

    可是这份召集令也发到时穿这位闲官手里,五乡团练总教头并没有俸禄,没有薪水还要送份子钱,这都啥事……时穿盯着这份召集令发呆,黄娥接待完舅舅林翔的家眷,赶过来给时穿解释:“哥哥不用去的,哥哥的任命是从府里走的,县里嘛……

    我刚才打听了一下,其他乡的教头也多数不打算赴宴,他们怕那老寒酸会提出什么难堪的要求,进而让知州大人发怒——这寒酸不通人情世故,不知道附郭知县有多大权力,不消理睬他的。”

    时穿晃着这张请帖,把纸抖得哗啦哗啦响:“潜规则啊,不去合适吗?”

    黄娥一声轻笑:“若是我父亲来当这个官,我或许会劝你去,但这位知县一来就生事,恐怕不是个消停人。这老头,或许想着自己反正就是这一任官做到头了,也不怕别人议论。哥哥,你们这些教头任命都来自府城,海州知县想免职,怕是府城不肯同意——教匪作luan,毕竟是你们平息下去的。

    这寒酸就是个不知轻重的货儿,我怕哥哥真要去了,没准去的只有哥哥一人,被那老头逮住了,他以为哥哥是个软柿子,今后索求不断……与其将来哥哥不耐烦,惹恼了瞿老头,不如现在随大流的好。”

    时穿再次抖了抖请帖,沉yin着说:“娥娘,不是这样考虑的,方举人的事情,施衙内前几天通知我,说是去铜溪的人这几天就要回来了……张知州太精明了,我怕这案子到了张知州手里,反而nong巧成拙。

    这老头好啊,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案子到了这样不安分、执拗,一根筋的糊涂老头手里,正符合我的心意,我打算借这机会,过去hun个脸熟。”

    黄娥想了想:“既然这样,哥哥就带我回去吧,让墨芍领着大家继续学习,我正好回城安顿舅母。”

    时穿把帖子撩到桌子上:“你那舅母也是一个爱折腾的人,牙长的一段距离,走了整整一年……对了,二月二十五,科举该发榜了吧,有京城的消息吗?黄煜、罗望京,你舅舅,登科了吗?”

    “没那么快,京城里怕是早已经放榜了,但消息要传到海州,至少也要一个月,若是运河通畅了,大约二十多天能到,那也要到三月底了。”

第260章 有关暧昧的对话

    说完这话,黄娥想了想,小心的补充:“褚家姐姐传来消息,说她父亲担心罗望京上榜之后,也有人来个‘榜下捉婿’,所以打算近日完婚——嗯,就在三月三女儿节吧,朝廷会举行新科进士的琼林宴,没准现在榜单已经发了,也不知京城是怎样一个情形?”

    时穿双手紧握,恨恨的长叹一口气:“我……不甘心啊,我就是不甘心向命运低头,才走到这一步。我想着此生终于能庇护自己在意的人了,我改变了你们的命运,却改变不了素珍姑娘的命运。”

    黄娥愣了一下,许久,才轻声说:“哥哥既然记挂着,不如回城去看看吧,我这就让人收拾马车。”

    时穿想了想:“也好!”

    黄娥扭了扭身子,轻声说:“既然哥哥要走,不如去跟崔姑娘告个别……有些事,总需计划一番的。”

    “什么?哦,也对,我们这一走,乡下的事情顾不上了,现在玫瑰园正进行到关键时刻,作坊里还要稳住,确实需要跟小清姑娘说道说道……你等着,我去告辞,你收拾行李。”

    “嗯哪”,黄娥哼了一声,默默看着时穿走向崔姑娘的小院。

    崔姑娘这几天一直忐忑不安地等待命运的宣判,听到仆人通报,立刻长长松了口气,稍倾,崔小清又赶忙求证:“你说,是时教头一个人来的?你确信?”

    等到确认了这消息,崔小清喜上眉梢,一叠声吩咐:“快,把我秘藏的小龙团取出来……呀,我忘了,大郎不喜欢小龙团的味道,上清茶,把大郎上次捎来的清茶沏上,上次大郎总说这茶好……不对,椅子摆哪里不顺眼,歪着点才随意,嗯,就这样。再拿那副吉贝布蜡染的椅套,大郎不喜欢锦缎的,快换了去……”

    时穿进门的时候,屋里整个一副雅致的闲适:桌上,钧窑白yu壶冒出渺渺的白烟,清淡的茶香飘满了屋子,一张琴、一炉香,崔小清正在抚琴yin哦;空余的那张椅子斜斜的摆在桌前,椅套是清爽的淡蓝se棉布。屋里除了崔小清没别人,时穿随意的走到空座上,端起茶碗嗅了嗅,满意的酌了一口,浅浅的一声呻yin。

    “郎君怎么今日有空?”崔小清闲闲的一拨琴弦,轻描淡写的问。

    “哦,我刚收到新任知县瞿植凤的信件,他招呼我去文庙接官、祭祀,正好我在城中也有点事……”

    崔小清马上打断了时穿的话,追问:“娥娘姑娘,你打算也带走吗?”

    时穿想了想:“娥娘暂时在乡下待几天,等鲁大的建筑队进驻玫瑰园了,再离开不妨。至于其他女娘嘛,她们还要学习,就不让她们跑来跑去了。”

    崔小清失望的叹了口气,她张了张嘴,但马上闭住嘴,低头扪心自问:我有什么?我凭什么张口?别家女娘十七八就嫁了,我现在二十多了,虽然现在满大街都是二十未嫁的女娘,但我能跟李清照相比吗?我能跟那些榜下捉婿的大姐比吗?

    人二十未嫁,图的是个好夫婿,她们有资本啊!或者娘家有权有钱,自己擅长管家擅长经营。而我体弱多病,多年来一直躲在道观里念经颂神,别家女孩受的痛爱我没有,别家女子的嫁资……我虽然有点小钱,可这点小钱,在白手起家的郎君眼里算什么?

    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这时代,平常人家养女都教人一身生活本领,我下不得厨房、进不得账房,我无依无靠,连母家崔氏只想着我的财产不得外流,我甚至比不上桃hua观那群女孩受宠,要是我悍然开口,被拒绝了会怎样?我还要不要活了?

    郎君是什么人?嘉兴时氏的外支子弟。就是不论门第,光是他白手起家的本领,那个女娘不想家这样的人?错过了这样的人,我在去哪里找这样温柔,如此体贴的本事人!拒绝的话一旦开口……呀呀呀,需要讲究技巧,语气婉转!

    “我听说,崔庄女学的课,很受欢迎。郑氏两位瑞姑娘回到家中,曾问过我书上的新词,那些新词……呀呀呀,真是说到人心坎中。这样的实用课程,可是不能落下。不过,说到鲁大的匠做班……这玫瑰园的图纸我也看了,真是hua团锦簇,让人眼hua缭luan……”

    “哈哈哈哈……”时穿大笑起来:“你语无伦次的,想说什么?”

    崔小清抿了抿嘴,一抹羞红浮上脸颊,她咬了咬红chun,忍住羞意继续说:“我想着,既然姑娘们要求学,顾不上照管生意,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我出面吧,不论怎么说,我也是个股东呀……你别瞎想,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想替你分忧而已。”

    “哦,也是啊!各处作坊都有职业经理人……哦,就是职业掌柜的,由他们管理运作;至于鲁大那头,按图施工就行了,他们不懂的,别人也不懂,只能来问我,所以,我其实需要的只是一个‘监管’,监督施工,催促工程进展,而后,有那么一个人镇着,让作坊不敢luan来而已。

    好吧,反正大事有我,小事有管家穆顺,这乡下,其他的事情都交给你——你也是股东,还是村中首户,今后村里的事你多管点,我忙起来,可能顾不上村里,今后我村里的产业,哦,是‘我们’村里的产业,都交给你了!”

    崔小清脸上的晕红逐渐平息,她再度咬了咬红chun,进一步试探:“我看图纸上,玫瑰园盖得很大,楼阁也很高,等它建起来,如今的崔园与时园,建筑格局就老了,落伍了。你是要搬进玫瑰园的……那园子,我可以住一间屋吗?”

    “当然”,时穿觉得这是多大一点事,值得如此郑重相问:“这玫瑰园是你我二人的产业,只是你我二人的合资产业,别人想住进来,不是还要你点头吗?”

    崔小清长长吐出一口气,又问:“既然如此,我就住在正中的堂屋了,至于你那些桃hua观的姑娘,她们总要嫁出去的——安排在别的院子,可好?”

    时穿沉默片刻,答:“正屋是个楼群,一楼是厨房、储藏间、大客厅、小书房,以及门房;二楼是仆人间及大会客室兼大宴会厅;三楼……我打算让环娘住进去,其余的你安排吧。”

    崔小清点头:“我看,可以把四楼安排成书房,郎君平常在哪里活动,顺带处理家务事。至于三楼其他房间……我给娥娘空一个房间,自住一间,剩下的,还是都空着吧,郎君若有妻妾,最好安排到别院?”

    玫瑰园的土地来自崔姑娘名下的田产,整个院子既是住宅,同时也是香料生产基地,这个基地崔小清至少能做一半主,一栋楼里住两家人,在现代这算什么?

    再说,时穿一是还不打算卖了现在的时园,万一住的不舒服他还有另外的选择;而另一方面……若能找机会跟崔小清再续前缘,也是一种快乐啊!

    想到这里,时穿摇头:“这样看来,我还是把玫瑰园作为一处园林别墅吧,平常我还是住在时园的好……”

    崔小清赶紧敲定:“那我就干脆不给娥娘专门安排住房了,反正那座楼大得很,临时来住一下,总能找见地方。”

    时穿点点头:“也好,回头我把时园的工人都迁入玫瑰园,时园只留必不可少的人手。反正我平常在城中,偶尔回乡,临时住在哪里都行。等过十年之后,玫瑰园发展成大产业了,园里什么设施都完善了,再决定搬不搬。”

    崔小清抿着嘴笑了:“好啊,郎君乡下的产业,今后就让我来照应,四时酿酒,或者收割的时候,郎君来乡下待几天就成……这样,好不好?”

    “好,很好!这样,我就可以放心走了——我明天回城。”

    崔小清拨nong了一下琴弦,沉yin着问:“穆管家,今后留在城里还是留在乡下?”

    这个问题时穿早有考虑:“留在乡下吧,他年纪大了,想安定一下,再说,城里的产业虽然赚钱,但乡下的团练才是我的根本,你一个女人家不要掌管团练,我把他留在乡下,一方面监管团练,一方面照管作坊以及田产。”

    崔小清心里觉得很美,继续问:“如此一来,郎君城里的产业,难道郎君打算亲自管理?”

    时穿摇头:“恐怕我也顾不上……我这次上京,受了一名徒弟凌飞,他回来的路上,跟哥哥回去安家了,大约这几日就能回来,等他回来,我认命他为团练副教头,我不在的时候,由他负责训练团练,穆顺负责经营。至于城里……黄娥说,等她学完家庭经营术,就跟墨芍一起回城,今后待在城里不走了,我锦绣街左斜街的产业,今后有他们接手。”

    崔小清别有意味的笑了:“那就好,这样,我就不急了,等你下次来,我与你慢慢谈……”

    崔小清嘎然而止,快速调转话题:“郎君下次来,可否住在崔园——你常年不在家,时园荒芜的厉害,不如我这里,什么都是全的!”

    时穿目光一闪,嬉笑着试探说:“行,下次洗白白的,咱俩好好谈。”

第261章 三生不幸啊

    “啐!”崔小清软弱的嗔骂一声,起身避席。

    第二天天亮,时穿带上了十名崔庄团练,四名黑人仆人,赶着一辆小车前往海州县。

    你还别说,时穿来海州整整一年多了,这是第一次与海州县衙打交道——以前他都是与州衙交往,竟然还不知道县衙不在城中,而在县的北郊,略略靠近码头方向。

    远远望见门g县尉站在县衙门口做接待工作,时穿自觉到得很早,也不急着进去,站在门口跟门g县尉聊天,听到时穿的疑问,门g县尉态度散漫的回答:“大家都是官,都在城里怎么办公啊?你说,街上究竟是让州衙的人巡逻,还是让县衙的人巡逻?

    海州县衙搬入城郊,已经一百多年历史了……嗯,那大约是太宗年间,有个探hua来县上当知县。探hua么,总是心高气傲之辈,感觉蹲在城里,还像一个小老百姓一样受人管束,一气之下将县衙搬到此处,随后逐渐形成了默契——海州这座城市属于州衙,城里的活儿县衙全不管,但等出了城门,那就归县衙管了。”

    时穿再度调侃一句:“我记得你跟知县的品级相当,怎么你却要站在门口迎接客人,难道知县大人有意侮辱?”

    时穿这话有点挑拨意味,门g县尉撇撇嘴:“娘也,那瞿老头自以为是读书人,看不上我这个由吏员爬上来的县尉……哼哼,读书人,也不看看自己,考了多少年不过是个老举人。”

    门g县尉确实很不服气这一点,但他又不得不低头。

    宋代皇帝口口声声说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士大夫在这个时代是一种可以把口水吐到皇帝脸上的特殊阶层。门g县尉生平最大的遗憾就是自己不曾经过科举,所以,即使面对一名老举人他也自觉地矮了一头,虽然他对这一点感觉很气愤,但更多的是无奈。

    想到读书人的话题,门g县尉眼前突然一亮,赶紧问:“大郎,你这辈子就打算以一个承信郎终老?你是嘉兴时氏出来的,宰相门第啊,通海州城都说你知道的事情多,过去的事情,你虽然记不起来了,但重新拾起书本,想必也不是难事?

    你瞧,我也就这一任了,最多再干三年就要致仕,不如我现在给你补个生员的名额,你随便考一考,也hun个举人的头衔傍身?”

    时穿依旧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门g县尉左右打量了一下,见到这时候门前依旧寥落,他拉着时穿走到们yin处,语重心长的劝解:“大郎,你可看到你们庄子中的方举人,人家举人老爷,受的尊重远远超过你我这种杂品的闲官。一说出来,人家也是读书人,荣耀!

    娘也,早知道我当年也该去童使相那里,买个举人的头衔,看瞿老头再怎么斜眼望着我。哼哼,他不过是一个屡试不第的老举人,到时候咱也是举人,跟他品级相当,大家大哥别瞧不起二哥……”

    时穿打断了门g县尉的话,悠悠然的说:“方举人嘛,大约不是读书人吧?有哪个读书人不了解朝廷的律法,敢冒天下大不韪的?连着娶两个妻子,我听说他在庄里还四处吆喝,说他新娶得赵氏是‘平妻’——平妻,当今可是赵家天下,许多赵家王孙都不敢自称有资格娶平妻,他一个举人,莫非是想造反?真是好胆量。”

    门g县尉一惊,紧着问:“真有此话?”

    时穿轻轻点点头:“据说,三书六礼过完,三份婚书上,无论聘书、礼书和迎亲书,都写着‘平妻’字样。”

    门g县尉又追问:“方举人敢这样说,难道赵家的也敢随声附和?他们好歹是府城周边的人,不会像穷山恶水的老农一样,一点不知道深浅吧?”

    时穿笑眯眯的回答:“赵家的倒是上前阻止了几次,但谈论这些事儿的,都是方举人从铜溪带来的家仆,他们毫不在意,即使别人阻止,他们依旧在村中大肆张扬。”

    “铜溪”这个地名提醒了门g县尉,他mo着下巴思考:“娘也,铜溪,那里可luan得紧,方举人是从铜溪来落户的,我早瞧着方举人带的那伙家丁,长相凶恶的很,不会是……”

    门g县尉紧着又问:“大郎,这话可不敢luan说,你有证据?”

    时穿笑眯眯的回答:“我是从通州知州、勾当通州水军钤辖施大人——也就是施衙内他爹,那里听说的,你知道,施衙内现在被家族赶到了岛上,以捕鱼为生,渔船跑的地方多了,不免隐约听说一些外界传闻。

    据说有铜溪人正在打听方老爷的下落,说是方举人拿了家中的钱,买了个举人的地位,携带着剩下的钱跑到海州来,丢下铜溪的老婆孩子。因家中的田产已经卖光了,方举人留在铜溪的老婆孩子生活无着,不得不四处打听方举人的下落,想着讨回点钱财以便糊口……”

    时穿说到施衙内以捕鱼为生的时候,门g县尉轻轻撇了撇嘴。他是从吏员实打实的干上来的,自然不像科举出身的官员那样不通事务,施衙内现在干的是什么活,他心中有数的很——那可是勾连军中,武装走si食盐、犀牛皮等禁椎货物……甚至在走si食盐方面,方举人跟施衙内还是竞争对手。

    便是眼前这时大郎也不简单,方举人嚣张的将造假作坊开到时穿的门对面,传言时大郎恨不得剥了方举人的皮……但时大郎也不是个善茬,大宋盐铁专卖,时大郎没有走si食盐,但他参股的段氏铁匠铺,可是明目张胆的囤积铁料啊。

    但这一切都不关门g县尉的事!

    方举人很行无忌,做事老吃独食,如果不是担心赶走老鼠打碎yu瓶,官司两面上,早有人想对方举人下手了。现在时穿给出的这个理由,真是很不错呀。平妻,不从方老爷生意上下手,仅仅从“礼制”上选择突破口,让方老爷想咬其他人出来都无从下手——别的人,可没敢嚣张到娶两个老婆。

    咱大宋虽然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但你要逾越了礼制,蔑视了皇权……从来没有那个王朝,肯轻饶了这样的人。

    门g县尉静下心来,小心的打探了一句:“我听说方举人去年生意不错,收益怕有七八万贯上下?”

    时穿深有意会的提醒:“怕是不止,我建崔庄那片作坊,hua了五百贯,这还是因为地皮不算钱。作坊的地皮是大家拿出来合资的。而方老爷就不同了,他光是买地,大约就是三五百贯;连同作坊,hua费应该在千贯上下。

    他作坊的工人出的薪水,每天比我多两文,所以我琢磨着,运作那间作坊,一年需要千贯上下。除此之外,还有海州城的铺子——这事儿你清楚,他在城中连续买了七八间铺子,城里的地皮那是真贵,这七八间铺子,怎么说也该三五千贯上下。

    哦,还有他在海边的一些‘地产’,他雇了近千个流民,购置了数百亩临海的沙地……如此一来,他浑身的家产,大约在两三万贯上下,这两三万贯投下去,挣得只有七八万贯——海州城可是天下六大茶市之一,每单交易都在百万贯上下,十来万的收入,大约在海州只是一名小商人,惊动不了什么大人物。”

    门g县尉mo着下巴想了想,又看了看大门口,此时门口稀稀落落的来了三两个车马,几顶轿子,门g县尉胡luan点点头,招呼一名小弟以及都头王小川过来招呼客人,自己冲时穿打了个招呼:“娘也,我瞧着,这次召集也就只能来这些人了,时大郎先跟着这些人进去,我去通知知县一声。”

    门g县尉这一声通知,可是过了好长时间,但时穿也不急,他慢悠悠地跟来的客人闲聊着。这次知县召集人手,来的客人当中没什么重量级人物,多数都是些小商人,背景并不雄厚,能来这里,大约是怕“县官不如现管”。

    当然,这是宋代,是个百姓不怕官的“万恶旧社会”。这些人坐在简陋的县衙内,态度也没多少恭敬,仅仅想着面子上过得去,不要轻易得罪新来知县而已。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大家很聊得开,一点不见诚惶诚恐的气氛。

    许久过后,门g县尉陪着县官走了过来,这是一位胡子hua白,腰已经佝偻,腮上皮包骨头,眼神浑浊,但走路却有点箭步如飞的家伙,他左右打量了一下厅内,浑浊的眼睛立刻浮现出一次怒气,轻咳两声,老头严厉地说:“chun上了,本官原想着祭祀过后,召集里长商讨一下青苗款的发放……怎么,里长们都没有到全?”

    刚才与时穿聊的很热切的家伙们都在眼巴巴的望着时穿,这让时穿有点纳闷:怎么我如此受欢迎?

    瞿知县眼睛望了一圈,也将目光盯在试穿身上。时穿身形高大,长的白白净净很醒目,门g县尉凑过去给知县交代了两句,知县开口:“时公子原来是宰相门第,想必家学渊源,若闲来无事,可以常来县衙,与老夫一起谈诗论友……咳咳,青苗款发放事关朝廷大业,衙役们不够数,时教头还需出动一些团练帮衬一下……”

第262章 好大的把柄

    周围打量了一圈,时穿恍然大悟:nainai的,一屋子没义气的家伙,原来都指望自己去触这个霉头……

    稍后,他再度打量了一下屋内,嗯,也似乎只有自己去出头了,来的小吏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家伙,这中间只有自己品级最高了——虽然只是从九品,也就比眼屎稍小一点。

    “咳咳,县尊,海州城去年经过一场动luan,朝廷已经减免了海州城今年的赋税,其中也包括今年的青苗款项”,时穿盯着知县大人,面se平静的说。

    “胡说,朝廷怎么擅自……我怎么不知道?这青苗款是王荆公新法变革的重要内容,朝廷怎么擅自……”

    “大人,请慎言——朝廷作为,跟‘擅自’两个词挂不上钩,难道朝廷做什么决定,还需要请示谁批准才行?”时穿赶紧站起来,做出一副慌luan的避席模样。

    在座的都不是糊涂人,时穿这一装模作样,有些人表现更夸张,他们干脆用两只手捂住耳朵,嘴里大声嚷嚷:“我什么也没听见,诸位仁兄,万一通判大人询问起来,你们可要作证啊,我真是什么也没听见。”

    这一声喊提醒了瞿知县,他也有点慌了,赶紧问身边的门g县尉:“真有此事?”

    门g县尉憋住笑,严肃的说:“那场教匪叛luan过后,张知州立刻上书朝廷,朝廷已经许可了,去年已经在邸报上公布。”

    门g县尉话中含而不lu的意思是:你这老头,天天钻在故纸堆里寻章摘句,琢磨着夫子微言大义,夫子这句话都能演绎出几种意思……你你你,你关心过朝廷邸报吗?哦,不,你以前有资格看到朝廷邸报吗?

    瞿知县这下既慌luan又绝望,他结结巴巴的求证:“那么,海州县,今年,既不用收税,也不用纳赋……本官这个知县今年能做什么?”

    真是三生不幸啊!

    门g县尉憋不住的想笑,为了掩饰满脸的笑意,他腰弯的更厉害,头冲地下嚅嗫地回答:“大人可以种种hua养养草,喝喝酒写写诗……除此之外,别无它事。”

    说到这里,门g县尉突然想起刚才与知县大人的密谈,他直起身来,神情振奋:“大人还可以审案子啊!”

    说完,门g县尉使劲冲知县眨巴眼睛。知县大人心中的火越来越大,反驳说:“人来海州城,定然是住在城中,要去告状,只会找到城中的州衙,那里会找到乡下小镇,寻到我们这座寒酸县衙里?”

    说完,瞿知县也没有继续会见属官的兴致,他一甩袖子,怒气冲冲的向衙门里头走,边走边嘟囔:“难怪黄兄不肯来海州县上任,我还以为是天大的便宜,哼哼,这个官做的,连庙中的木偶泥胎都不如。”

    门g县尉也顾不上招呼这里的人了,他匆匆冲时穿拱了拱手,追逐着知县走入后堂,这两位官走了,海州县不曾有主簿,新任都头王小川只好强笑着过来送客,可在场的地主武装头目们,谁还在意王小川的存在?只听一名保甲长得意的笑:“这位知县大人好啊,才一上任就递给我们这么大的一个把柄,我看他以后怎么使唤我们。哼哼,朝廷‘擅自’决定,朝廷的决定需要他批准吗?还擅自呢。”

    另一名保甲长笑着帮腔:“这还不算,他还要求五乡团练调动人手——朝廷以文御武,调动团练这件事,是他一个知县能够决定的吗?张知州平叛得力,那么大的功劳,不是因为先斩后奏,调动了厢军,才落得一个不升不降,原地留任。这老头才上任,功劳没见到,就想调动团练,难道想找死?”

    旁边一位粮长慢悠悠的说:“我觉得,这下子ting好的——这老头若想做完这届任期,那就悄悄的别惹我们,否则我们只需将今日的会见捅出去,他一个革职留任都是轻的,怕不得流放三千里啊。”

    王小川脸都皱巴成了一团,他们这些衙役,全靠把权力出租来谋取个人利益,如今知县权威尽丧,今后这三年,海州的乡下该由这些土豪绅做主了,身为县衙的普通办事者,这三年别想捞外快,还得小心讨好这些乡绅地头蛇。

    三年啊!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临到时穿出门的时候,他顺手拍了一下王小川的肩膀,这动作让王小川浑身一哆嗦,呀,时大郎的巴掌,可是承受不起……只听时穿低声说:“我有些货物,要经常从码头运到崔庄。左斜街上,码头区的市舶司已经打点好了,东门外其余地盘归县上的衙役管,你告诉兄弟们,今后每月去我崔庄令三贯钱,我那些东西,你们多照顾点?”

    一名知县的月俸也就五贯,衙役快班每月薪水也就一千五,三贯钱是三千块,这笔钱能干很多事。

    王小川明白,县衙满编十五位衙役,时穿肯一月拿出一百零五贯收买衙役,那他运送的货物,绝不止一千五百贯——码头上的市舶司官员胃口可比小衙役大得多,不是吗?

    眼看着这三年要穷了,何况时穿也是衙役们需要讨好的土豪恶霸——嗯,没准还是土豪恶霸中最大的那一位。王小川转念一想,腰马上弯下去了,满脸堆着笑说:“承惠,叫承信郎破费了!你放心,承信郎的货物,我们一定小心伺候着。”

    ……

    此时,顺着北门进城的人chao,凌飞背着包裹兴冲冲走进了海州城,顺着街道走近十字街街心,凌飞直感慨:“果然是天下六大茶市之一,海州城可比密州城繁华的多啊。”

    站在街心稍稍犹豫,凌飞揪住一位路边摊贩,打问:“嘿,汉子,知道甜水巷在那里吗?知道海州时穿时长卿住哪儿?那是我师傅!”

    被问话的摊贩立刻跳起来,神态恭谨,叉手不离方寸地回答:“原来好汉是时大郎的徒弟,恶了!好汉顺着这条西大街走,有条侧巷就是甜水巷……好汉放心,整条西大街没人不知时大郎的所在,随便一打听,包你走不误。”

    凌飞满意地点点头:“看来咱家师傅在海州名声赫赫,连路边小贩都知我师傅的名气!”

    顺着西大街走不两步,却有一位听到刚才对答的闲汉过来殷勤领路,凌飞走进甜水巷,恰好跟从县衙回来的时穿碰个正着,时穿看见徒弟出现,立在街上和蔼地问:“过完年了?家里一切还好吧?”

    凌飞行了个礼,恭敬的回答:“师傅封给我的银两,我都留给哥哥了,哥哥给我买了三百亩地,还说今年给我盖好新房……有了师傅那笔钱,哥哥不想再做大将的活儿,他已经相看了一名好女子,六月的时候打算成个家,今后就在乡下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啊,我凌氏能有今日,全亏了师傅的照顾,但哥哥说:我们凌家祖传的手艺不能丢弃,他如今退下了,最多教两三个徒弟快活,以后凌氏就指望我了。哥哥吩咐,以后跟着师傅,什么时候师傅不想要徒弟了,徒弟再回家乡养老。嘻嘻,反正家里的土地也置办下了,哥哥帮着我照料着,徒弟今后也hun个员外,终老家乡。”

    时穿上前推开自己的屋门,回身招呼:“那就来吧!你也别谢我,那些钱是你们该分得的。我这些日子主要忙生意,团练的训练顾不上来,穆顺今后也要接手生意,大约顾不上团练训练,你来以后,我在州里帮你讨个教头的官衔,你去乡下帮我训练好团练……”

    一边说着,时穿的脚一边踏进门里,很随意的补充说:“如今,大约快到luan世了,luan世没有力量自保,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师傅说的话凌飞听不懂,但年前跟随师父的经历,养成了他什么都不问的脾气,他回身给引路的闲汉甩了一块碎银,低头跟着师傅走进院中。

    这院子如今ting安静的,留守的几个仆人一见时穿出现,赶忙上前打招呼,等他们退下之后,凌飞东张西望,忍不住问:“师傅,听说院里住着许多姐妹?”

    时穿回答:“她们都搬去了乡下,那地方宽敞。”

    凌飞遗憾的咂了咂嘴:“我从密州来,特意从密州带来了许多特产,包括密州市舶司上和买来的倭国特产物,比如倭国精致的小扇、黑貂裘、砂金、金银蔚绘、螺钿器皿、水晶、倭yu、木念珠、日本真珠、檀木屏风、日本刀,这些小玩意我都存在北门客栈,还想能亲手交给姐姐们呐。”

    时穿走到时宅那套属于自己的小院,指一指侧厢房,回答:“你住那里,城里这座小院今后是我们常住的地方,老是住乡下多有方便,回头你跟我一起去崔庄乡下,五乡团练总部就在崔庄,哪地方也离城中并不远,十五里路,一脚油门大约用不了十分钟。”

    等凌飞草草的洗漱后,时穿招呼凌飞:“我刚回来,还要去铺子,以及协管的街上转转,你是走南闯北的老江湖,海州城我也不给你介绍了,你去两个地方问候一下:一个地方是我家黄娥舅母的所在,你先去那里送上五贯钱,慰问他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生活可还舒适。

    哦,那个地方,问一问就行了,如果她们有什么要求,你记下来,回头告诉我。然后你去褚家,问一问左邻右舍,问清楚褚家最近可曾举办过什么喜事。如果褚家嫁了女儿,那我们就收拾一下,明天去白虎山附近找一名叫罗望京的举人家中探望——这罗望京你也认识,我们曾一同上京。”

第263章 春天里的故事

    凌飞马上回答:“罗举人,我记得,那位罗举人家虽然贫,但气度一点不猥琐,师傅,我带的密州特产很多,不如顺便送他一份,结一下善缘。”

    时穿冷哼了一下:“如果罗家不曾办喜事,我何必讨好罗举人?应该是他欠我的情才对……嗯,门g县尉的提议很有意思,我是不是也该下场试试手,一个破举人,没什么了不起。”

    凌飞轻轻笑了,笑声让时穿很不满,他回过身来,笑问凌飞:“怎么,我的学问不够吗?”

    凌飞嚅嗫着回答:“师傅的学问是足够了,但师傅那笔字……考卷是要自己书写……弟子总觉得很奇怪,论学识,好像天下间没有师傅不知道的,我还听说师傅的画不错,怎么师傅的字……”

    时穿咧嘴笑了:“哦,绘画嘛,那是一种印刷,使用时光碎片去印刷图案而已。至于书写——我早已经不使用哪种软呼呼的mao笔写字了……

    等等,我可以挑选字体,从字帖里挑选自己满意的字体书写……不过那样一来,费的时间久了一点,而且一个人的字帖,不见得所有的字都有……这样做,大约写出来的一篇文章,字体呈现多种风格变化,倒让人觉得奇怪。”

    时穿此时已忘了凌飞的存在,他喃喃自语地背着手走进卧室……

    凌飞曾经跟随师父一路回乡,那时师傅总是一副未仆先知的沉着,当然,那时候师傅的思想也经常抛锚,凌氏兄弟当时以为那是被拐子害的后遗症,并不十分在意,如今看来,师傅思想爱抛锚的mao病似乎很严重……不对,师傅这阵子心神不定,是有什么心事吧?

    凌飞愣了片刻,赶紧回身跟仆人们交代,先让仆人去北门客栈取回自己的行李,自己回屋收拾房间。不一会儿,仆人把他的行李带回来了——整整赶了一辆大车回来。

    在时穿回京的路上,凌飞是时穿进行炫富演出的重要配角,他兄弟俩随时穿倒卖了几份玻璃配方,事后哥哥分得三百两金子以及一些假古董,凌飞则可怜的,作为学徒只分得一些小……当然,其实哥哥分得的那份钱中,也包含了弟弟的一份。

    可怜凌家兄弟,过去就是一赏金猎手,整天过着刀尖上tian血的生活。摆nong火器又是一项昂贵的hua销,兄弟俩冒险多年也没有大积蓄,时穿给的这笔钱,顿时让凌家脱贫致富。密州土地价格不高,带钱回家过年的凌氏兄弟马上购置了五百亩土地,哥哥准备安心做员外郎。但弟弟见识过时穿手段之后,则决定继续追随。

    于是,凌飞将分到手的钱财全变成了给师傅的礼物,想着来海州之后,凭师傅的慷慨大方,总不会亏待了他。

    论起来,凌家兄弟在密州也很有名,其在密州的地位,大约跟时穿在海州的地位相仿,那是怎地个一呼百诺。一向以来,这两兄弟轻易不出手,一旦官府赏金丰厚,这两兄弟一出手总能成功完成任务。于是,多年的大将生涯让他们在密州结下了很多善缘,也通晓一切江湖关窍。

    这次他们采买货物,不是直接向商人掏钱,而是找到县衙、州衙的衙役,这两个地方总有一些没收的走si货物,以及官府出面强制购买的“和买”货物。这些东西都是官府的灰se收入,发售这些货的时候,衙役并不太追求价钱,给钱就卖,图个快速脱手。

    这样一来,凌飞不多的钱财,收获却很丰厚——衙役们则期望通过这次售卖,还所欠兄弟俩的情份,因此货物折现的价格非常低,几乎不到原价的十分之一。而且任由两兄弟进入库房挑选,事后,衙役在册子上大笔一挥,这些东西都变成了残次品,以掩盖衙役们的廉价抛售。

    此后,凌飞一路押着马车从密州走到海州。一个人赶路辛苦呀,沉甸甸的马车引来无数垂涎着,好在凌飞艺高胆大,仗着哥哥给的霹雳弹、师父给的突火枪,从密州杀到了海州,总算把这些礼物安全运抵——光是这份心意,凌飞觉得,自己需要好好跟师傅说道说道。

    可惜师傅又走神了,凌飞只得独自一人,亲自监督着这些礼物搬进了时穿的库房。整整一车的货物,几乎堆满了一间厢房。安置好这些货物后,凌飞那几个小钱打赏了客栈送行李的伙计,才知道师傅又出门了……好吧,幸好时宅的仆人知道凌飞徒弟的身份后,一点不见外,该帮手的帮手。凌飞自己干惯活的人,在厢房爬上爬下一番,从箱里翻出两匹倭国上等的白丝绸、六柄倭国金丝贡扇、两幅上好的倭国青铜镜,一对倭国金银蔚绘,而后抱着这些礼品来到时宅前面、师傅家开的的箱包铺里,在仆人的指点下选上几只上好笼箱,将礼品盛放起来,便独自一人押着车,带着这些礼品出门了。

    时穿没有顾上招呼凌飞,此时,凌飞腰包里已没几个钱了……当然,即使他腰包里有钱,也根本买不起铺子里面的箱包。幸好他是由后院的仆人陪来的,仆人出面证明凌飞是时穿的徒弟,凌飞又自称是受时穿的委托去送礼,所以箱包铺不仅让他拿走了箱包,还容许凌飞在铺子里借支了十贯钱。

    可惜凌飞那匹拉车的老马,走密州到了海州,已经瘦骨伶伶,根本走不快。时宅里也有几匹好马,但凌飞一看就知道,那是上好的骑乘马,可不敢用来拉车。所以只能委屈自家瘦马,慢悠悠的拉着礼物出门。

    走南闯北的赏金猎手就是会认路,虽然没有人陪伴,凌飞还是按照时穿简短的交代,mo到了海州宅宿务提供的宋代廉租屋,他敲开了门,应门的是海州当地一名女使,见到凌飞赶马车的瘦马,女使嘟囔一句:“怎么,这家人还有上门拜访的,稀奇了。”

    门内传来尖声的嘶叫,黄娥的舅母马氏有点ji动兴奋,尖声问:“可是京城来的报子?”

    女使瞪大眼睛望向凌飞,发出质询的眼se。凌飞拱一拱手,谦恭的通报说:“我师傅是时承信,师傅特地遣我过来问候。”

    女使吓得身子一缩,用手掩住了口,胆怯的说:“原来是时大郎的徒弟,您老请进来,怠慢了。”

    门里的马氏听到女使的对话,尖声回应:“原来不是京城的报子,时大郎那个憨货过来做什么,枉费我屡次去门上拜访,通没有一文钱的人情往来,我白瞎了多少车马钱?”

    凌飞咳嗽一声,回答:“师傅让我带来五贯钱的银子,还有一些徒弟个人的礼物,妈妈若不愿意见我,在下着就告辞了。”

    马氏出现了,带着一张劳苦心酸的皱巴脸,脸上的表情全是斤斤计较。她身边围着两男一女、衣着简朴的小孩,而这位马氏身穿浅蓝se麻衣,头上簪着木簪子,双手骨节粗大。她望了一眼凌飞,语气淡淡:“才五贯啊,这眼看快开chun了,孩子们该换下冬衣,置办chun装了。听说姑爷的铺子里,chun装什么hua样都有,论妖异,数海州第一,当然,论价钱也是海州第一。

    娥娘如今好了,管着好几个铺子,手上金银过手无数,却袖手看着弟妹换不下冬装……回去跟你师父说说,五贯钱不够,也让娥娘的兄弟姐妹去铺子里挑一身chun装,没道理娥娘穿金戴银,她弟妹只得沿街乞讨吧?”

    凌飞暗自里翻了个白眼:你这样也算沿街乞讨?别的不说,你家男人林翔在京城的做派,我是知道的,俺师傅送给他多少钱,才让他在京城租住一个独门小院,吃香喝辣的。就说你吧,你如今租住着宅宿务的上等房,租金师傅替你交着,每月还有五贯钱零hua钱——五贯啊,总重量三十二公斤!

    每个月三十二公斤重量的铜板,就这样也算沿街乞讨。你你你,你以为县官一月多少俸禄?人家那点俸禄要养活一家人,包括支付房子租金,哪像你……

    可凌飞是江湖上hun的人,这样戳人心窝的话,他不可能直接说出来,只见他神态恭敬的拱手:“马大娘,俗语说,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海州城的铺子,股东远不止黄娥姑娘一人,由不得黄娥姑娘擅自做主!嘻嘻,在这种事上,便是师傅也不好开口hua铺子的钱啊。

    徒弟俺刚从密州来,多余的事情不知道,马大娘与我说这些话,恶了……徒弟奉上一点小礼物,今日拜会了马大娘,师傅交代的事情已经完结,徒弟该告辞了。”

    凌飞之所以说话恭敬,是因为马大娘嘴中冒出姑爷这个词,原本凌飞想寸步不让的把马大娘的话顶回去——你搞清楚,那些铺子是谁的,熟归熟,别老是拿人家的东西,由自己做主。

    但凌飞说到一半,觉得说穿了会令对方难堪,他把话陡然兜转过来,后半截话虽然语气强硬,但话里的意思很是软弱。

    说完这些话,凌飞感觉到师傅给自己交代的太少,也不知自己该怎么处理眼前的事务,他丢下各se的礼物,翻身就走。身后,犹传来马大娘的嘟囔声:“好个寒酸鬼,拿着这么重的礼物,居然赶一匹瘦马上门,好不晓事……”

    凌飞叹了口气,惆怅的完成寻找褚素珍的任务,而后惆怅的走回甜水巷……

第264章 白虎临城

    才进入后院,陡然听到前街传来婉转的嘌唱声,凌飞寻找了一下左右,发觉这么久了,师傅依旧没回来,闲着也是闲着,他抄着手,赶去前院店铺看热闹。

    前院箱包店,如今门脸的街上,多了一群嘌唱的女郎,她们边歌边舞,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凌飞抄着手津津有味地看了片刻,一扭头,发觉师傅正站在邻居豆腐店门前,而箱包店中,出店招呼嘌唱女郎的,仅仅是箱包店的掌柜,凌飞愣了一下,赶紧走过去,摆出徒弟样,悄悄的抄手站在师傅背后。

    时穿没理会凌飞,照旧仰着脸看风景。等嘌唱告一段落,豆腐店里传来一个娇媚的声音,随着话音,店里走出来一名媚态十足的女娘,这女娘梳着寡fu的发髻,手里拿着一把上好的金丝小扇,在chun天这个微微有点寒冷的天气里,那寡fu风韵十足、姿态优美的扇着扇子,并娇滴滴的说:“大郎,我看你是钱多撑的,海州城哪家店铺像你一样,隔三差五的让嘌唱女娘在门前歌舞。”

    说着话,那寡fu的手娇柔的打向时穿的肩头,时穿微微摇摇头,那寡fu触电般缩回手,笑意盈盈的望向时穿。后者不以为然的瞥了一眼寡fu,语气淡淡的回答:“这你就不懂了,这叫企业形象。

    咱家销售的是奢侈品,是引领时尚的玩意儿,就要吸引人眼球——豆腐西施,什么叫眼球经济,你知道吗?……不知道我也不告诉你,因为这事儿跟你解释不清楚。”

    豆腐西施不屑的用鼻子哼了一声,将身体倚在门上,扭成一个s型,而后媚笑着说:“大郎,奴家的豆腐店可没见你这么精心,也是,不是你的,不心疼。”

    豆腐西施的话娇娇软软,挠的凌飞心痒,但紧接着时穿表现的态度,让凌飞不经感慨师傅的铁石心肠。对于豆腐西施的撒娇,时穿不为所动的回答:“哈哈,那是自然……不过,你家的豆腐店如今名气响亮的,你还不满意吗,海州李三娘豆腐,一年的时间已经成了海州名吃,你现在数钱都数不过来,还用我心疼什么。”

    气氛有点僵,凌飞赶紧上前打岔,他躬身一礼:“师傅,马大娘那里,我已经送了问候。回程的时候也顺路去了褚姑娘家——果然如师傅猜测的那样。”

    时穿转向了豆腐西施,问:“你已经知道褚素珍姑娘出嫁了?”

    豆腐西施叹了口气,脸上lu出楚楚可怜的表情:“可惜了,海州城第一才女,居然嫁的那样寒促,果然古人说的对,女子无才便是德。”

    豆腐西施话音刚落,时穿一扭身走进豆腐店中,豆腐西施也不挪动脚步,她望着时穿的背影,清脆的咯咯笑着:“当日褚姑娘出嫁,也不知伤了多少海州才子的心,幸好这时科举年,海州城有名的才子都去京城了,剩下的几个猫狗,也不过是群考不上科举、自惭形秽的家伙。

    大郎,你有什么伤悲的,大凡女人,不都是早晚要嫁的吗?嫁得好不好,唯有自己知道,那罗举人好歹也是海州一时才俊,如今有个举人身份,谁知道今后能否入阁拜相?

    这桩婚事,通海州城的人说起来都不觉得不般配,唯独褚姑娘伤chun悲秋的,但你焉知褚姑娘不是惺惺作态,日后却以自家郎君为骄傲?”

    动了一下,豆腐西施催促凌飞:“你个傻师傅教出来的傻徒弟,还不跟上去——我家后院通向你师父的小作坊,他这是去巡视自家作坊的。”

    训斥完凌飞,豆腐西施扬声向店后喊:“我知我知,你是替施衙内伤心掉眼泪,可施衙内先娶了,怎由得褚姑娘不嫁,莫非你们男人都期望女人一辈子为你们伤怀不成。”

    门后,院落深处,传来时穿幽幽的叹息:“婚姻如同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自己的脚知道。”

    凌飞钻进店中,一路小跑追随着师傅穿过西跨院水井房,来到了豆腐西施的后院。这里几经搬迁后,剩下的只是些可有可无的产业,作坊里一半工人来自绣坊,主要编织各类袖扣;另一半则是纯净盐的萃取作坊,生产的纯净盐一半送入黄氏店铺当作高档洗牙沙对外销售,另一半送入崔庄,当作制取fei皂的盐析材料。

    如今这间院子已经交由黄氏负责把守了,来往的人经过他们严密的审查,而产品也是到了夜间,才由黄氏派出几名壮汉一路护送到黄家店铺。如今时穿的人已经脱离了具体的生产制造,只提供原料、配方、工序,事后负责检验——这相当于现代的授权生产。所以,时穿现在虽然名义上还是这作坊的老板,但雇来的人基本上都不认识,雇员们全是黄氏找来的,并被黄氏认定可信的人员。

    既然都不认识,时穿也没什么话可说,只管背着手四处闲走——其实他躲入这里,只是为了逃避豆腐西施的啰嗦……借助此处的僻静,凌飞跟上去悄声汇报了自己的所见所闻,时穿想了想,吩咐:“马氏那里,再送几匹丝绸与吉贝布(棉布),至于钱就不再给了。你明天收拾车马,咱们出城去白虎山探望褚姑娘。”

    凌飞躬身问:“可要带点礼物?”

    时穿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说:“对了,我这趟远去京城,城里城外三条负责协防的街道,保护费几个月没收,你也做过大将,知道知道怎么收钱,趁现在有时间,你把那三条街上的钱收了。”

    时穿从身上取下自己的大将印绶,随口说:“恐怕你兜里也没钱了,收齐了钱之后,你自己也留意点hua销,其余的,都买成礼物。”

    果然,跟着师傅有rou吃。

    凌飞一躬身,态度恭敬的提醒:“师傅,我带来许多海州特产,那些才是新鲜玩意儿,不如从中选一点儿,咱把这钱省下来。”

    时穿哑声笑了:“做大将的本领你不如我,经营产业的手段,你需跟我学着点——师傅不缺钱,三条街道的保护费,三个月也就三十几贯钱。我家十几位妹子,要是指望街道上那点小钱把她们嫁出去,这辈子凑不足嫁妆啊。

    你新来此处,让你去街上收钱,是让你跟各个铺子hun个脸熟,今后师傅有事可以指派你。至于把街上的保护费送给褚姑娘嘛,这也是有说法的,罗望京那娘,油锅里有一个钱她能连锅一起端走,我若是给她开了口子,今后罗家就是我的无底洞。

    但我跟褚姑娘相识一场,她出嫁我不能没有表示,其他的产业我不想让罗家知道,不如指了街道治安费做贺礼,万一今后罗家借褚姑娘的由头来找事,我也好推脱——你明白吗?”

    宋代嫁女儿有点类似印度,女儿的嫁妆让人伤不起。凌飞一听到师傅有十八位姐妹要嫁,顿时头像蜜蜂叮肿一样,感同身受的说:“十八……师傅,就是一位王爷连嫁两位女儿,都要借钱置办嫁妆,你居然要连嫁十八女……师傅这举动,不说旷古绝今,至少也是当朝罕见。”

    时穿不以为然,平静的自嘲:“你真想说的是:我的愚蠢也是举世罕见吧?可是,你不会明白那份牵挂,她们是我无法逃避的宿命,是我必须履行的责任,只有把她们都打发光了,我才能恢复自由……好吧,作为一项投资,你不能只核算账面上的成本,还要看它的边际效益……”

    说着,时穿摇摇头:“算了,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你只管找我的话去做就行了。”

    第二天,天刚门g门g亮的时候,凌飞在两名黑人小童仆的帮助下,套好了骡车,等准备工作都做好之后,时穿一刻不落的出现了,一行人出了东城,一路向白虎山走去,那里正是罗望京的家乡。

    因为东城门外有这座白虎山,海州城的百姓一直认为这不是吉兆——白虎临城,这在《易经》中是绝对的不祥。海州城百姓因此一直想修改这个名字,但直到明代以后,当地百姓才如愿以偿。不过改了名之后,海州城百姓并没有因此得益,反而海州城从宋代的天下六大茶市、世界排名前二十大城市之一,沦落到一个荒僻、不为人知小的渔村。

    这时的白虎山还没有改名字,但因为这个缘由,居住与白虎山的农家在海州城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生怕人嫌弃自己来自白虎山。唯有不久前,嘉兴时氏因为白虎山的地价便宜,便在时穿的一力怂恿下,在此购买了大量的土地修建村庄——时穿这一趟出行,是打着探望族兄的名义,而打听褚姑娘的动态,只是顺路而已。

    说起来,时穿应该来看望一趟族兄——在他前往京城期间,嘉兴时氏已经完成了开枝散叶式的分居。作为海州当地的子弟,时穿在旅行回来之后,巡视完自家产业,立刻来看望族中兄弟,这还不算失礼。

    一早得到时穿要来的消息了,白虎山庄时氏当家人全迎候在村边,长房长宗当家人时河的小儿、年方十二的时灿为首,旁边陪伴他的是长房的三名庶女,她们年纪都小。而负责在此地照顾他们的时氏小妾不在场——按当时的宗族规矩,她们并不算时穿的亲戚,双方没身份见面的。

    时灿远远的冲时穿拱手,态度恭敬:“叔叔一路劳顿,小侄这里有礼了。”

    时穿跳下马车,招呼:“把马车赶进后院,派人清点一下马车上的礼物,小灿,此处生活还习惯吗?”

第265章 呼朋唤友

    时灿想了想,摇头:“不好,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连个玩耍的人都找不到,我走到哪里,左右都跟着一大群叔叔,实在没意思。”

    旁边一位年长者赶紧过来自我介绍,这是一名跟时穿同辈份的时氏远支弟子,因为不属于长房长宗,所以在时灿的庄园里做一点管家工作,他笑着招呼:“十七弟远来幸苦,我等能来这里多亏了十七弟的照应,白虎山下左右乡农听说是时家十七弟的本宗,对我们恭敬有加,如今我们已经顺利的完成了chun耕,粮食已经种下去,就等秋季收获了。”

    稍停,对面的年长者试探地问:“我听说十七弟今年的土地不种粮食,反而种些huahua草草,十七弟小心了,我听说去年京城大旱,粮价涨的离谱,连参加科举的举人们都在抱怨饭吃不起。

    如今连年灾荒,四处叛luan,农以粮为本,这种境况下,十七弟不种粮食,种那不能吃的huahua草草干什么?族兄不是给你送了三百亩地吗?我听说那些田地里,你也种上hua,只有少量田地种了一星点粮食。

    族弟,我们现在没有多余的粮食支应,但等到秋季了,我们先不卖粮,你缺多少,跟我们招呼一声,都自家兄弟,什么都好说。”

    时穿微微有了一丝感动,他拱手回答:“族兄费心了,我其实在一只捕鱼船队里有点股份,那支渔船队每年给我提供上千石鱼rou——这可不是普通的鱼rou,是仿佛小牛rou一样的鲲鱼(鲸鱼)rou,所以粮食方面我不用愁,去年冬天我还特意向京城送了一船粮食,以照应海州举子。”

    族兄立刻松了口气:“那就好,照应读书种子,乃是我嘉兴时氏的门风,族弟如此善养儒门子弟,将来也是我海州时氏的臂膀——我等诸人迁居海州,今后海州时氏,分门立户的,便要多仰仗族弟了。族弟能维护时氏门风,我等甚是欣慰。

    刚才我说的这粮食一项,只是小事,族弟不用跟我们客气,我时氏也不指望种田养家。”

    时穿再度拱手:“忘了告诉族兄,我家的船队追寻鲸鱼的足迹,已经航行到了日本国,那里不仅稻谷极是便宜,且捕鱼的收获极为丰厚。船员们亲眼所见,每年秋天,成千上万条海豚聚集在海湾里觅食。当地渔民一旦发现,便会驾船猎杀。

    据说,当地人首先会将一根竹竿置入海中,不停敲打,以惊吓海豚(同时干扰鱼的声纳系统),使它们无法准确定位。随后,他们把海豚赶到岩石凹口内,用渔网封锁,留置一晚后,猎杀开始。渔民用长钩刀开始砍杀海豚,并用削尖了的杆将其刺伤,然后将其拉上小船,并割断它们的喉咙,使其无法luan动……

    哈哈,那里因此已经成为一片血腥的海洋——我们的渔民学会这方法后,在琉球(台湾)依法炮制,结果收获非常丰厚,简直是坐在那里数钱啊。如今我家的rou食吃不完,我这次来,也是想看看族中兄弟,在这青黄不接的时候是否缺粮。

    昨天,我的渔船刚抵达码头,卸下了三船粮食与鱼rou,可是因为捕鲸季节到了,那些仓库急着需要腾空。都自家兄弟,别客气,族兄搬走一船,也好为我腾空仓库,如何?”

    那位年长的族兄沉思了片刻,回答:“我们刚搬来海州,加上去年本地刚经过叛luan,确实在粮食上面有点紧张,族弟这船粮食,我们就愧领了……好吧,这船粮食便算作你家祭田五年的献祭,刚好族弟过来,我们正想与你商量立祠问题,你看我们宗祠分支,是建在白虎山下,还是建在崔庄?”

    这个问题涉及到以谁为主的问题——宗祠建立在白虎山,那么白虎山下这一支时姓就是正支,至于时穿在崔庄的支脉,只能算是提早分家、独立出去的旁支而已。

    反之,那就是以时穿崔庄一脉为正支。

    古代人最注重这个正朔,然而对于时穿来说,他早从无数记载当中,清楚的了解大家族中的藏污纳垢,别看现在那些族兄彼此亲切,但那也是创业过程中的同心同德,等到他们站稳了脚跟,便会撕咬着彼此争夺利益。对于这样的家族来说,时穿的观点是:时氏给他了一个立足大宋的依据,但他来到这个时代,从不想单纯依靠谁。

    这样的大家族,只可远观,亲身参与到其中的争权夺利,那时穿就是真傻了,有那个精力,他还不如关心点别的风hua雪月。

    所以时穿回答的毫不犹豫:“我在崔庄,只是单身一人而已,而白虎山下,时氏宗族聚族而居,还是把宗祠建在白虎山下为好……嗯,那船粮食足足有上千石,便算作我建祠时应出的份额,用于招纳工人,购买石料……如何?”

    时穿明白的说出粮食招纳工人,这是不想让鲁大等人掺和宗祀建筑,但他又提出买石料,这又是表明自己的意见——宗祀最好建成石头建筑。

    历来,破土动土都是收回扣的好机会,虽然是给本家族祖宗见祠庙,但在其中拿点劳务费,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时穿只出钱不管事,这让白虎山时氏非常满意。与他对话的族兄肚里只夸奖时穿有眼se懂进退,当然,他更钦佩本宗嫡子时河的明智——照这样一个有本事、且不喜欢干涉族中大事务的本家,作为开枝散叶的基点,那真是不容易啊。

    这位五十多岁的族兄连声回答:“足够了足够了!海州这里饥荒才起,工价是每天一升米十文钱,如果每天提供两升米,咱一文钱的工钱不用出,给粮就够了。族弟这船粮食可解决了大问题。”

    两人交谈的时候,时灿几次想cha嘴,但交谈双方都没给他cha嘴的机会,等这事儿敲定后,时穿才仿佛记起了此地还有一名长房嫡支庶子,将来的海州时氏宗长……想想他父亲对时穿的期望,以及他赠送的三百亩土地,时穿微微有点不好意思,伸手召唤时灿:“小灿,我给你带过来几柄日本刀,你拿去玩。”

    对面的时灿微微邹了下眉头,看来他不太喜欢刀呀剑呀等男孩玩具……时穿猛然想起,时河走的时候说要派两名小妾过来照顾时灿,其中一名正是时灿的身生母亲。

    想起这些来,时穿暗自笑了:啊,女人养大的孩子,没有父亲在身边,虽然不像晋代士大夫那样见了马就晕倒,但想必他不怎么喜欢男孩儿玩具。

    不过这一切对时穿不关紧要,他也就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负责照顾一下这小孩儿,让附近的乡民不敢欺负而已。

    历来,乡土民间都是非常排外的。嘉兴时氏一下迁出六七房族人来海州聚居,虽然他们买的是白虎山这块恶地,加上又有凶名赫赫的时穿坐镇,但终归是外来户,乡居生活很不方便的,比如他们今年chun耕,便几乎雇不到足够的短工耕地。

    顺着这个话题跟“族人”聊了几句,果然,族人的抱怨不少。在前往时宅正屋钱,时家六七房族人七嘴八舌的诉苦,等时穿在正屋落座,抱怨还未停止。

    作为海州时氏迁居工程的主要支柱,时穿坐的位子是宗长之下首席……不过,时穿不太讲究这些,做什么位子对他来说区别不大,只要不把他塞在门边就行。他静静地听完族人的抱怨,想了想,回答:“我倒可以帮你们招纳一些流民过来耕作,但可惜,白虎山从来不是好耕地,这里土地靠近海边,盐碱化沙化比较严重,想靠种地养活自己,那肯定是没指望了。”

    时穿伸手在xiong前一划拉,继续补充:“这块山区过去之所以被人视为恶地,就是因为附近农户普遍都穷困,比如我认识附近一名罗举人,他家里二十余亩的地,照样过得非常穷困。”

    时穿话还没说完,一名族人脱口而出抱怨:“这都什么事儿——我当初本不想离开家乡,但有人告诉我,说这里耕地充足,我才狠心舍弃嘉兴的家业搬到此处,谁想到,这里原来是个穷困之地。”

    屏风后面响起一位中年fu女的嗓音:“伯伯过去有什么‘家业’?如今楚州动luan已经平息,可至今我们仍与家中不通音信,留在家中的族人吉凶难卜……伯伯今日说这话,可是过了,想当初是谁哭着闹着,非要跟来海州的。”

    刚才的抱怨者恼羞成怒,厉声呵斥:“这都成什么体统,我时氏聚集族人在这商议,不相干的外人也来这里随意cha嘴!什么时候时氏的族中事务,轮到一个fu人指手画脚?”

    屏风后一声叹息,似乎那后面的人还想争辩,时穿赶忙起身,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按道理,族中的事物确实不是一个女人能够cha嘴的,何况她还是一位妾室,而宋代妾室只是打工妹,哪怕她生了儿子,依旧算不得时氏家人。

    但时河交代给时穿的,却不仅是族中事务。他赠送三百亩土地只是为了这两妾外加一个男孩两位庶女,其余的时姓人,都是额外的赠品,此刻“赠品们”说的虽然有道理,时穿却不能予以支持。

    “咳咳,这海州城虽然不适合种粮食,但我记得它最适合种葡萄,没错的,这里与法兰西国著名的的葡萄谷地位于同一纬度,种出来的葡萄酿成酒,绝对第一无二……”

第266章 联合

    时穿没有进一步解释刚才话里的新词,他笑着继续说:“诸位笑我只顾种hua种草忘了粮食,这次我来看一看诸位,其实也想来劝诸位跟我一起种葡萄。

    这葡萄酒的销路好说,我全包了。酒坊由我来替你们投资兴建,栽培技术也由我来负责找人替你们指导,酿酒之后的葡萄渣我也负责收购——那葡萄籽我要用来榨油,恰好葡萄籽油也是我作坊里的一项重要配料。”

    毕竟是宰相门第出身,在场的个个都见多识广,而宋代本来就是个开放的时代,几位族兄日常听到的杂学知识丰富,时穿话音刚落,刚才抱怨的那位族人立刻说:“哪能让族弟全包了——我等自家土地,无论地里种什么,自然会精心照顾的,族弟这点请放心。只要知道了栽培技术,不消族弟一路扶持到收获。

    葡萄酒嘛,我听说酿造工艺并不复杂,沈括在《梦溪笔谈》里就绘有酿造器械的图谱,引发炮制到不费功夫……只是我听说葡萄三年才成熟,如果我们今年把葡萄种下去,那岂不是今后三年之内,在粮食方面算是颗粒无收?”

    nainai的,猪还没有杀死这些人就开始考虑分猪rou的事情了。都知道葡萄酒的利润丰厚,是个暴利行业。这些人得到时穿指点后,等于在自己面前打开了一扇新门户,预期的暴利让这些人立刻自si起来,只想着让时穿提供种苗以及栽培技术,不想让时穿参与之后的分成……

    没错,沈括书中是写了葡萄酒的蒸馏器械以及酿造流程,但沈括一个书生,望文生义,根据传说记录下来的工艺流程谬误很多,用书上的方法来酿造……真是一群书生啊!

    好吧,你们千里迢迢迁居海州,立脚没稳就想抛开我,真是不知死活,现在,就让你们明白能不能离开我……时穿稳稳的坐了下来,伸出一个手指,不慌不忙的说:“既然我提到这个问题,就肯定有解决方法。比如:如果你们信得过我,那么这酒坊就由大家一起合资,而后按各人出资的份额,分配收益——我听说你们有很多土地还没有播下种子,那正好,各房只留下一些口粮田,其余的田地都拿出来,合办葡萄种植园。

    你们出土地我出种苗与栽培技术,葡萄种植园算我三成股份——这样算,其实你们也不亏,毕竟我还要替你们选育葡萄苗,还要指导你们栽培,此外,这葡萄酿酒技术也是个关键,好的葡萄酒价比黄金,差得嘛,只能当果汁。没有我的技术,即使你种出葡萄来,也卖不出大价钱。

    最后,让我们说说酒坊——酒坊由我独立修建,不过占用的土地由你们无偿提供,而后这三年由我免费提供你们口粮,等三年之后,葡萄丰收了,我去官府办酿酒执照,上下打点也全由我付费,等酒坊出酒了,咱们彼此对半,分配酿酒的收益。

    嘿嘿,时氏迁居于此,唯有上下拧成一股绳才能站稳脚跟,这葡萄酒酿造技术,我不肯独自享受,拿出来跟族人分享,就是想着咱时氏上下必须同心合力,一起把葡萄酒产业做大做强。哈哈,这本来是我的独门生意,我自己挣钱不好吗?如今我愿意跟族人分享,如果大家不愿按我说的分配比例分配利润,那么,算我没说!”

    在场的时氏族人,原本都是从嘉兴迁出来的,可以想象,他们在嘉兴并不是优秀的,所以才要出来另寻出路,这些人才干或许不足,但闯劲还是有的,时穿摆明车马,族中的几位长者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站出来训斥说:“自晋以来,中原战luan不休,每每世家大族躲避战祸迁移他地,能生存下去的,无一不是上下一心的家族。

    我等迁居海州,是要想一个长久的谋生法,海州土地贫瘠,种粮食是指望不上殷实富足了,种葡萄酿酒,这是时汌族弟给我们指的明路,我海州时氏若是不想困死在这片贫瘠的田土上,唯有置之于死地拼死一搏,才有出头之王。

    这种时候,别的心思要不得,我们自己族人离心离德,外晦就在眼前。更况且种葡萄需要三年培育,这三年全靠时汌贤弟支持,等三年的时间熬过去了,我们将给子孙后代留下万世富足的基业。时汌贤侄要三成收益,那是厚道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族中再有外心者,我阖族上下当共逐之!”

    这番话倒让时穿有点不好意思了,俗话说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时穿要价比较高,是等着还价的。毕竟这年头知识产权意识并不浓烈,自己出技术出种苗,一上来要人家田地的三成收益,酿酒所得要一半,这不是对待自家人的态度。

    可是这时,再上前降低要价,有有点不合适了——合着你时汌对自家人也耍心眼,讨价还价的,你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吗?

    眼珠转了转,时穿(族谱上称“时汌”)笑眯眯的补充:“其实,我刚才要那些收益,也不是为我自己要的。海州时氏要想兴旺,咱书香门第不能忘了让子弟读书——我在崔庄办了个女学,今后我打算将收益的一部分拨出来,兴办族学让族中子弟免费读书。

    这样吧:葡萄酒收益的两成我上交族中,由族中安排祭祖与周济族人,一成我用在族学上,剩下的两成……销售葡萄酒总要hua成本的,我就愧领了。至于葡萄田的田产收益,我也拿出一成来开办医馆,族人可以在医馆内免费就医。

    另外,族人酿造的葡萄酒,要想自家销售也行——我只取一半的产量,剩下的,大家可以自主支配。以上所有的收入分成,以十年为期,十年过后,无论葡萄田还是酿酒场,全是大家自己的,我不再参与。”

    族人眼睛瞥向了宗子时灿,可惜这时的时灿年纪小,说不出什么总结发言。故而族中长者只好出面,彼此低声商议了几句,稍倾,族人公推在崔庄教学的六叔上前,六叔开口说:“我在崔庄读了些家庭经营术,十七郎所说的,大家拧成一股绳,把葡萄酒行业做大做强,倒是符合我时氏聚族而居的道理。

    这几日我也看了,十七郎手段了得,白手起家,眨眼间在海州挣下了泼天富贵,我时氏来海州,本就指望十七郎帮衬,那么,今后我们就指望十七郎你了——你有什么方略,给大家说说?”

    白虎山,加上白虎山山谷,如果系统化经营的话,打造一个全国知名的盛产葡萄酒的谷地,品牌效应会让此地的酒业享誉全国,而且流传万代……当然,各家都有各家的心思,强求他们长时间容许时穿支配自家的产品,那也不现实。时穿要求的是,在创业初期大家拧成一股绳,共同打造葡萄谷地的名声。等到出名以后,大家各自独立发展自家的品牌特se,以便细分市场。

    把这个意思跟族人交代之后,时穿发觉许多人在底下悄悄松了口气,稍倾,族人们继续聚在底下商议,而座上的宗子时灿,一副木偶泥胎模样,整个过程中一言不发,倒是时穿有点看不过去,乘族人商议的间隙,歪过头去低声询问时灿的近况,话题无非是问对方是否在海州学舍登记学籍了,族中有多少人的学籍迁过来了,以及这段时间族人的生活状况。

    不一会,族人们商议完毕,依旧公推六叔上前跟时穿汇报:“十七郎,我等决定干了!但这三年,想必很难熬,听说你的铺子还在招人,族中现在这种情况,粮食全靠你周济,子弟们没个活路不行,你看,能否让侄子们去你的作坊打打下手,挣个糊口钱。”

    时穿回答得很快:“当然可以,雇谁不是雇,自家的兄弟子侄,好歹知根知底,更加可信——不过有话我事先跟你们说明,我作坊里规矩严,他们进了我作坊,我绝不会因为他们是我的族人,就允许他们破坏规矩。当然,如果他们做得好,我自然会提供更多的升迁机会,总是自家族人嘛,不用他们用谁。”

    这时,屏风后再度传来一声咳嗽,时灿立刻丢下了话题,连声告辞也不说,跳下凳子,咚咚咚的跑到屏风后……不一会儿,屏风后传来窃窃si语声,等时灿再度从屏风后出来后,学着成年人的模样拱手,并一板一眼问时穿:“十七叔,听说你庄子上办了村学,我……可以去你庄子上附读吗?”

    身为宗子,不关心家族的营收,反而在意读书识字……好吧,这也是古时候社会各阶层的共识:书中自有黄金屋嘛,读书科举,才是“正途”!

    时灿这话一说,在场的时氏族人马上响应:“族弟,族中童子也有几位,让他们终日嬉戏,荒废了光yin,可不是咱们的门风。我等正想跟你商量,你那里既然有现成的学堂,不如让童子们去你们那里附学……嗯,既然你那所学堂接纳了族中子弟,族里按惯例该给一份补贴。”

    时穿急忙站起身来,冲说话的人拱手:“小弟我幼年在外闯dang,族中事务完全不知道,加上对过去的事有点遗忘……如今时氏迁族居住在海州,我竟然忘了按月交纳自己的奉例。嗯,族中的公中钱粮由谁掌管,我每年当出多少钱?”

第267章 “偶遇”

    大堂内一片沉默,众人的目光都向屏风后面望去,稍后,一名年轻的族人忿忿地站起来指着时灿说:“长房不公,到现在公中的钱也没个说法——灿弟,如今十七叔在眼前,你说说今后的钱粮该怎么交纳,公中的钱财你是如何掌管的,打算hua在哪里?”

    时灿双手紧紧攥着,脚下不自觉的想往屏风后面躲,屏风后随即传来一群的淅淅索索声。时穿见到时灿难堪,赶紧摆手表态:“族中的钱粮分配,我是不想cha手,如今灿侄儿是海州的长房宗子,按理这笔钱财理当交到他手里,至于他怎么管,是雇个掌柜打理,还是寻找其他人,都无关紧要,只要账目清晰就行。”

    屏风后面的声音平静下来了,屏风前,几名族人得到时穿明确表态——不想cha手族务,这个表态虽然略略抵消了他们的担忧,但时穿的话也封死了他们cha手族务的可能,于是,这些人对继续争夺心灰意懒起来,也不再干涉时灿跑到屏风后请示汇报。

    几经往返,时灿从屏风后面捧出一份账本,那上面记载着公中钱粮的收取份额,以及使用办法——按现在西方人的看法,中国宗族里缴纳的公祭钱,实际上相当于一种税收,而这种税收倒是体现了现代的纳税观念:权力与税额相等。

    按宋代的乡约民俗,所有交纳公祭钱的族人都有权查账,这就限制了对公祭钱的非法挪用,而挪用公祭钱在宗族里也是极端大罪,严重者甚至可以被宗族放逐。

    一般来说,宗族之中的潜规则是:谁出的钱多,谁就有权对这笔钱财的分配掌握话语权。身为族长,或许在交纳公祭钱上有例外,因为他的地位不是来自对族中的贡献,而是因为他有个好爸爸,可以顺利得到族长的位置。但仅此而已。

    族长可以对这笔公祭钱做点小手脚,但钱财大的流向还要受到族老的监控,这当中,如果不是因为血脉亲疏而成为族老,则需要对族中做出额外贡献,从而获得自己的话语权。

    总之,炎黄民族的宗族事务是华夏民族经过几千年演变,从而诞生出一种环环相扣,彼此制约的机制。它是一种“相对公平”的体制,期间,华夏民族历经磨难,每次改朝换代,王朝的行政体制法律体系都要进行大的变更,但族规却一直未变,这说明宗族体制至少比个朝代法律受拥护,也因此比那些法律拥有更强大的生命力。

    翻看了一下族中的钱粮簿,时穿见到钱粮走向大致明确,账目记得还算清晰,他提起笔来,在属于自己的那一页添上了应该缴纳的份额,这个份额当然比一般的族人稍多一点,由此他也就跟六叔一起,成了族中两大执事之一。

    接下来两天,时穿又与族人在一起处理了一些族中杂物。无非是商量田地的划割,走关系从附近招纳了一些短工,将各房的口粮田播上了种子,而后规划好葡萄园,从各地收购合适的葡萄苗,以及高新聘请栽培人员等等。

    这些事务当然不可能在一天中完成,时穿也不打算亲力亲为,他只是站在旁边给族人做出规划,把各类具体细节阐明,并布置下去,让大家知道每一步该做什么,剩下的时间里,时穿基本上都在抄着手,勘察白虎山谷的地形……好吧,时氏族人认为这是在游山玩水。

    在此过程中,时穿所展示的现代管理学手腕,让这群九百年前的读书人深表叹服。经验主义与理论化系统化的管理学不在一个高度,即使族人出身宰相门第,以前也学过管理家务,但以前他们只知道该怎么做,不知道为什么要如此做,所以当时穿拿出一套系统化的管理学理论后,族人的叹服,已经不是人类可以阻止得了!

    当然,族人首先佩服的是时灿的老爹时河,底下的议论最初是这样开始的:“还是少宗主有眼光啊,瞧瞧十七郎办事,条理多么清楚。难怪少宗主当初要眼巴巴的把他寻回族中。”

    “其实少宗主最聪明处,是决定宗族分枝散叶到海州来,瞧瞧,本地有如此精明的人替我们打点族务,指点族中发展方向,我海州这一宗支,今后想不昌盛都难啊。”

    “没错,古语所说‘开枝散叶’,大约就是我们现在的情景,只要熬过了眼下三年,今后咱们子孙就坐等百年富裕吧。”

    “也是,唐时有诗云:葡萄美酒夜光杯,这葡萄酒从来就是稀罕物,价钱卖的没有便宜过。我等若把这项手艺学到手,便是只有两三亩土地在手,这辈子也不愁衣食嚼口。”

    海州白虎山下这一支时氏宗族,前前后后购买了约五千亩土地,如今各房拿出种葡萄的土地约有四千亩,不过从绩效考核上面着眼,时穿并没将这些田地规定成一个大葡萄农庄,各家的田土还是归各家管理及经营投入,只是决定早期产品统一包销,然后按各家的产量与质量核算价格。

    这项措施让各方焕发出难以想象的积极性。这两日里,各房的主要劳力都记ji鸣起chuang,到大堂正屋碰一下头,听时穿分配好任务以后,立刻带领全家人手出去cao劳。

    这倒让时穿除了每天早晨忙一阵子外,剩下的时间就悠闲起来,除了与时灿彼此商量一下族务外,就是领着这个小孩儿四处luan走,美其名曰“巡视族田”。

    这一天,走到了邻近一处小村落,眼看快中午了,天yin沉沉的,仿佛要下雨,时穿走的口渴,便招呼凌飞上前,去附近农家借水。

    凌飞明白时穿的意思,借上前取水壶的功夫,指点着旁边一户人家,低声说:“那里,罗举人的家就在那里。”

    枉费罗望京也是一个举人,也曾追逐在褚素珍的裙下,可这位举人老爷家境并不富裕,明明新婚不久,院子也没有粉刷一新,那院墙虽然看着还整齐,但已经多年未曾修缮过了。墙头、墙角,几束不知名的野hua寂寞的开着,在风中轻轻的摇曳。

    举人老爷的门楣已经多年失修了,虽然不久前才往进士牌坊上刷了一层新漆,但牌坊的木板显得不整齐,边边角角还留着细微变形与豁口,石质的门槛磨损的也很厉害。

    时穿低声问:“你都打听好了?不是说褚姑娘带来很多嫁妆吗?”

    凌飞低声回答:“徒弟都打听清楚了,褚姑娘进门之后第二天,给婆婆奉茶,头上戴的是一件唐代著名银饰‘hua想容’,她婆婆立刻说,这件首饰虽然是银饰,但平民小户的,媳fu日常戴这种首饰过于奢华,不是过日子的样子,立刻上前拔下那件首饰,说自己替媳fu保存。

    最近有传言说,褚姑娘的婆婆给她小叔子说媒,女家得到了一套唐代著名首饰做聘礼,有村民传言,那套首饰就是褚姑娘的‘hua想容’。”

    时穿的脸se很难看。那套所谓的‘hua想容’,还是他送给褚姑娘的,只是送的时候,只有崔小清与两位瑞姑娘在场,别人通不知道——他一个大男人,送女人首饰,传扬出去对褚姑娘的名声有损害,所以时穿这时也不方便把真相说出来。

    想了想,时穿一指罗举人的门户:“就去那家门上借水,拿紫金壶去。”

    既然你眼睛小,我就用贵重金属晃hua你的眼。

    凌飞老江湖了,该用什么表情自然不用时穿提醒,他提着紫金壶,装作很随意上前拍了拍罗举人的门,高声呼喊:“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门开了,一脸刻薄相的老婆婆站在门里,没等他开口,凌飞举起紫金壶在对方脸上一晃,立刻将后者所有的话语堵在肚子里,只听凌飞谦恭的询问:“婆婆,对面是白虎山庄时氏当家宗子时小郎君,我等去查看族中chun耕情况,中途口渴,想与婆婆商议着,打壶水、煮点热茶解渴,事后,少不得有好处奉上。”

    那婆婆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冲对面的时穿等人望去,此时,时灿打头,正坐在罗举人门前的晒谷场上,他屁股底下坐的是精致的小马扎,因为天se有点发yin,两名仆人已经替他撑起了油纸伞。而小郎君斜对面,时穿也大马金刀的坐着,他身前两个小黑仆,正在摆nong紫金做的旅行小炭炉,还有一名印度仆人正忙着从随身的提篮里取出银质的口杯,银se的小酒壶,并很有风度的在各se的小银盘上,摆放着精致的点心——整个一副大家气派。

    时灿年纪小,玩性大。只这几天跟着叔叔随意东游西逛一番,已经对十七叔的渊博钦佩的无以复加,这一刻他只顾缠着时穿,询问各种果酒的吃法,连老婆婆在门里冲他恭敬地请安都不予理会,罗老婆婆见到自己的招呼被人无视,连其中的大个子时穿都有点不拿正眼瞧她,她感觉自惭形秽,但终究放不下凌飞许诺的那份好处,赶紧殷勤的说:“这汉子,我媳fu是大家子,惯会shinong人,老婆子我这就招呼媳fu出来,伺候两位大官人。都管(官家),等会大官员面前还要你多多美言,那许的好处,可不能反悔啊。”

    门内传来一个低低的女声:“不过是几碗井水,也指望好处,还要媳fu出面,婆婆,相公不在家,媳fu不带这样抛头lu面的。”

第268章 还君明珠

    一言九鼎的权威遭到质疑,罗婆婆回身怒气冲冲的喝斥:“不孝啊,你也是大家闺秀,孝字懂不懂?我是你婆婆,指派你做点事你推三阻四的,想忤逆吗?你进入我罗家就是我罗家fu,一体一身都是我罗家的,我叫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就是,别拿出你在褚家做姑娘的派头来。”

    门里又嘟囔了一句,似乎在辩解。门外的时穿低声嘟囔:“女四书读多了,脑袋被洗的发白,已经不知道什么是边际!老的管过界了,小的不知道自己权益的边际在哪里。”

    里面还在说什么,时穿扯起大嗓门喊叫起来:“婆婆,叨扰了,下人粗手粗脚,确实不惯shinong,不过,你那里如果不方便的话,也不要勉强。”

    门里顿时没有了声音,门口的婆婆转身跳着脚骂了几句,而后拽着后者的肩膀,把褚素珍从门里揪出来,紧催着褚素珍上前伺候。

    昔日的海州第一才女已褪尽华丽的衣衫,换成一身朴素的媳fu打扮。那可爱的双环髻换成了坠马髻,往日头上脚上身上钗环叮当,服装唯恐不新chao,首饰唯恐不华丽,现在只是一身素se的麻布衣服。

    往日她笑起来咯咯咯的像黄莺,总怀着一片善良的愿望乞求着完美,如今这个宋代的完美主义者,垂着头少言寡语,cha头发的簪子是木制的,衣服未经印染,灰扑扑的,浑身上下不见一丝流行时尚——唯独她的腰带,那腰带是一截织金锦制作的,织金锦的图案是辽国的行猎图,一个人骑马跨鹰做追逐状。

    天yin沉沉的,褚素珍低眉顺眼的向时穿走来,走动间,腰带上的人形隐隐的泛着水bo纹一样的金光。

    唯有这条腰带,还留着褚素珍昔日的爱好。

    她嘴角隐隐含着笑,似乎不觉得自己目前的处境难堪,反而为时穿想出这种会面方式,感觉ting逗笑的。

    这笑容在yin霾的天空下dang漾开来,让时穿的心有点温暖。

    那婆婆忙前忙后唠叨个不停,宗子时灿感觉不到气氛的变化,依旧像好奇宝宝,缠着时穿询问着感兴趣的事,同时,几个随行的仆人不停的过来请示炉灶问题……这一切时穿都感觉不到,他一边哼哼哈哈的答应着,一边垂下目光,看着褚素珍撩起裙子,跪在他的脚边,拿起茶碗,倾倒着茶末,而后举起水壶,开始冲汤、扬汤、打hua……

    一整套尽善尽美的茶道仪式下来,时穿忍不住感慨:“这可比顾小七当初演示的点茶手法要优美多了。”

    当初顾小七娘表演的时候,明明擅长此道的褚素珍为什么从不置一词,也不说自己表演一番,真是不厚道啊。

    褚素珍脱口而出:“想当初……”

    这话语嘎然而止,旁边的罗婆婆陡的停住脚步,两只眼睛瞪得像乌眼ji一样,她知道褚素珍过去的盛名,海州读书人鲜少有不认识这位才女的,但时家是新搬来的……就这样,他们也有“当初”?

    没等罗婆婆开口责问,时穿随手一挥,一粒白se的物体随即扑面而来,这白se物体击打在婆婆xiong前,眼尖的婆婆已经看出它是一粒珍珠,赶紧手忙脚luan的用双手接着。

    时穿说话了,反正他已经见到了褚素珍,这件事终究隐瞒不过去,所以他还是决定敞开说:“婆婆,拿海州城知名的才女用来招待客人,我可当不起。送你一个明珠,当作还情。可是婆婆,这件事你儿子当得起吗?望京兄不在家,你如此糟践他的媳fu,罗兄今后还能当官吗,就不怕同僚弹劾?”

    罗母苦心养育儿子,儿子能都当官是她的人生最终追求,可是她原先在底层挣扎,哪里知道衣食无忧的人所讲究的温文尔雅。如今时穿这句话正戳在她心窝话。早听说时家是宰相门第,宗子时灿也在场,这些人那副通身气派,令罗母不由自主的矮了两份。

    如今这些人说让媳fu出门待客不合适,有可能威胁到罗望京今后的地位——这话仿佛一个霹雳在罗母的头上炸响,罗望京求官可是罗母一辈子的愿望,威胁到这一根本,让罗母手足无措,她已经顾不得追究时氏上门求水的蹊跷,手里把珍珠攥的紧紧的,慌luan的掩饰:“乡里乡亲,哪有那么多讲究,我也是一片好心,看你们口渴……”

    时穿重重点点头:“如果罗兄今后永远在乡下,今天的事儿就没人追究,可是婆婆,你期望罗兄今后永远呆在乡下吗?”

    罗母立刻平静下来,她嚅嗫着嘟囔了几句什么,眼角瞥见褚素珍双手奉上茶汤,顿时又跳了起来,嘶声喊道:“你这个丧门星,看看你惹来的什么事儿。”

    一边叫嚷着,那婆婆一边脱下鞋,扑上去用鞋底狠揍褚素珍,褚素珍一边忍受着殴打,一边缩着身子,尽量保护那碗茶汤。

    此时的时穿却不敢伸手拦阻——纵是他有能力让时光回朔一千遍,也无能改变眼前的结局。

    老婆婆这是故意ji怒时穿,让时穿出手拦阻,一但时穿出手,那褚素珍的罪名就做定了:勾引野男人过来欺辱自己婆婆。

    一旦犯下这样的罪行,褚素珍得到的可不是“义绝”的后果,那是不孝中的大罪,她不仅保不住自己的嫁妆,更保不住自己的生命。

    停了一会,时穿忍住怒气,看着罗母在自己眼前继续殴打褚素珍,他咬牙切齿的说:“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罗兄完了!我告诉你,从今往后,罗兄绝不可能当官,我要发动一切认识的人,包括那些认识褚姑娘的人,为今日之事讨还一个公道,让他今生出仕无望。

    老婆婆,这是皇宋不是大清,华夏的乡俗民约还在。我要让你知道——罗兄能有今日,全拜你所赐!我要让罗兄在余下的生命中,一千遍的埋怨你,你等着吧,你的余生将活在儿子的怨恨当中。”

    罗母又打了两下,转身冲时穿瞪起通红的眼睛,正在此时,门里窜出一个小子,他将罗母拉到一边,急促而低声的劝解着,时穿隐隐约约听到几个字:“……乃是时大郎……桃hua观……cha翅虎……锦mao鼠……五乡团练……教头。”

    稍停,那小子推搡着罗母,将罗母推到自家院内,而后向时穿,叉手不离方寸,恭敬的说:“时大郎请了,家母今日心情不好,不小心迁怒了嫂嫂,倒让时大郎看笑话了。”

    时穿端坐在那里不动,眼睛不敢瞥向褚素珍,便只好紧紧盯着面前这位十**岁的男子,yin沉的说:“我刚从京城回来,在我护送上京的那批举人当中,你哥哥并不算出se,但好歹我们认识。

    人都说罗兄有一个刻薄的母亲,hun账弟弟,刚才你母亲的刻薄我已经见了,我还听说你经常出入赌场,最近偷了不少嫂嫂的首饰出去赌了吧?

    别的我不说了,你嫂嫂那套‘hua想容’首饰是海州城有名的,人人都知道它属于你嫂嫂。你哥哥好歹是举人,你嫂嫂将来总要出来见客,她那套首饰如果带到别人身上……哼哼,本官刚好有权利出手捕盗,我一定会将那窃贼抓回牢中,好好拷问一番。”

    说罢,时穿赶紧起身,拽着时灿说:“这水不能喝了,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我们赶紧到城中寻找学官,我倒要看看,罗兄这个举人能当多久。”

    “长卿”,褚素珍开口了:“婆婆终究是婆婆。”

    她这是开口替自己的婆婆求情。她不能不替婆婆求情,如果她不去求情,人们反而会指责她冷漠寡情,坐看长辈陷于尴尬的处境。

    时穿此时心痛的快要掉眼泪,他不敢转头望向褚素珍,犹豫了一会,勉强回答:“该怎么做我心中有数,告诉你家婆婆,我若再听到风言风语决不轻饶。”

    说完,时穿拉着时灿逃一般的离开了这处村落。许久过后,时灿难以置信的自语:“竟然是海州第一才女,我也早听说过她的诗句,今日竟然在这种情况下相逢。”

    “难以置信吧,不忍目睹吧”,时穿满脸的痛惜:“我也一样。一个破举人,就能让昔日苦寒善良的老人堕落成这样……凌飞,收拾行装准备去城里,时灿你也去。咱不是去城里告状,是去学舍里登记学籍,一个破举人也变如此嚣张,看我的。”

    风一般的回到家中,时穿显然想故意将这事闹得很大,先是命人大张其鼓的收拾马车——那凌飞老江湖,自然知道时穿的暗示,借助收拾马车的机会,他在村中大声抱怨,讲述昔日海州城第一才女的遭遇……不等时穿动身,时氏宗子出门巡视chun耕情况,回程偶见褚素珍的遭遇,便宣扬的尽人皆知。

    书香门第的时氏年轻子弟怒了,不管是才子还是才女,都不能让人这样糟蹋呀。读书人吗,谁不自负是才子,旁的不说,有才却遭侮辱,这让所有读书识字的人感同身受。等时穿准备好马车时,无数时氏子弟已经聚集在门口,等待宗子许可便前往罗举人门前闹事。

    时灿现在还感觉不到那份读书人的愤怒,面对这群情滔滔,显得手足无措,时穿冷冷的扫了一眼时氏小年轻,呵斥道:“闹什么闹,你们越是同情褚姑娘,她婆婆越是待褚姑娘刻薄……都回去,这件事交给我们,我不会善罢甘休。”

    怒火压抑得越久,爆发的越强烈。

    读书人一旦恨上谁,他们的笔比刀剑还要锋利。

    现在,还是让他们憋的就一点吧。

第269章 阴谋发动前的炒作

    时穿领着时灿赶着马车直奔城中……当然,他们走后,村中的小青年不甘心啊不甘心,他们彼此愤愤然的评说着这件事,随即,褚素珍的事情也迅速向附近扩散——时家为了chun耕,临时雇了不少短工,这些短工都是当地人,看到时家一个外来户都在为海州才女的遭遇抱不平,顺带也怀疑起海州城本地的文风,由此,那些当地土生土长的短工们在羞愧与恼怒的心理下,当天下工之后,立刻将这事诉说给左右邻舍、诉说给本村的读书人……

    不平的风chao像暴风雨一样散播,这个时候,时穿已经入城,他先将时灿安定在甜水巷的住宅,而后也不歇脚,马车直接驶到了施府上。

    施府上如今做主的已经不是施衙内了,但嫡长子施奎以前与时穿见过面,三两句客套后,时穿问:“施兄在海州城学舍里有没有关系?”

    施奎老兄一向自诩为文人,交往的都是些以风流自赏的酸秀才,自然而然的点点头:“怎么,长卿兄也想进学吗?哈,这事你不应该找我,你一路护送那么多举子前往京城,如今发榜了,你只要去那些举子府上道贺,自然会碰见他们的老师,有啥话说一声不就成了?”

    时穿微微摇头:“我认识的那些举人是不错的,但我以前去黄府,却没有跟学舍里的教授打交道的经验,不知道开口该说什么话,所以想问问,在学舍里登记学籍麻烦不麻烦?”

    “不麻烦,如今新党当政,依旧在实行《三舍法》。去学舍里挂个名这种事,谁都可以,夫子说‘有教无类’嘛。但要在学舍保留学籍,那就需要经常去上课,并且每次月考都能顺利通过——这个事儿做不得假,因为参与的教授太多,但凡有一个教授没有收买到,就不会认可你的学籍。

    不过,也有变通的方法,比如今秋童子试(学籍考核,主要考识字率),你提前一个月在学舍登记,重金买通学谕,只要你通过童子试,而后跟学谕大人勤往来着点,再结好两三个教授,等三年后州试,倒也能勉强参加——我认识的人当中有一位就是这样,要不,我去找他打听一下?”

    时穿郑重托付:“施兄有劳了,我嘉兴时氏一支迁居海州,族中不出几个头上有功名的,就照应不了族人,这次我打算跟宗子一起入学,再等到时氏安定下来,族中还要派跟多的人进入学舍——施兄不妨把这个关窍给学谕大人透lu一下,因我族刚在此地安定,族中事务繁杂,我们叔侄两人不见得每天都能听课,请学谕大人法外容情。”

    施衙内的兄长倒也宽容,点头响应:“时氏宰相门第,学问是不用发愁的,我跟朋友联络一下,向学谕通个气——今日黄府正好举办谢师宴,长卿不妨去黄煜府上拜望一下,提早结识一下学谕大人,愚兄也好往里面递话。”

    时穿这才想起来问:“黄兄考中了?已经有消息了?”

    “不错,说是黄兄及第了,头榜之上第三人。昨晚传回来的消息,我昨天已经去祝贺过……嘿嘿,黄府今天宴客没有邀请我,我就不方便出面了。”

    科举时代,“及第”二字不是随便说的,因为科举发榜的时候,只有第一榜上的三个人,才能被称为“进士及第”——民间把这三人分别称为:状元、榜眼、探hua。

    如果名单在第二榜上出现,那么被称作“登科”,这一榜的进士获得的是“进士出身”,而第三榜就差一点,基本上是一些学识上的废柴,因为连考了三次,按规定他们取得了“同进士出身”,这个职称实际上是一种朝廷官方的哀求,意思是:求求你们,别来侮辱我们的神经了,连考三次,你们不嫌这是折磨,阅卷的我们已经受够了,拿去,给你一个相当于进士待遇,从今以后别来见我了。

    所以“同进士”,在古代的排比句与对偶句当中,它相对的词是“如夫人”,意思是差不多相等,马马虎虎,大家都马马虎虎的过去了。

    黄煜这一科得的名次,实际上等于“探hua”——宋代还没有探hua这个词,头榜名单中的状元,名字是横着写的,剩下两位名字竖写,仿佛板凳的两条tui,支撑起状元的伟岸。但是民间习惯上,依旧按照竖排从右到左的阅读习惯,将左面那位认定为第三名,所以黄煜就是民间意义上的“探hua郎”。

    黄煜的父亲笑的很开怀,他热切的接见了白身的时穿,这位黄氏生意伙伴、密友,还是一路护送黄煜上京的保护者获得超规格接见,见到时穿他还一脸的遗憾:“只差一点点啊!只差一点点就能登魁。一旦登魁……哈哈,我家煜儿本是海州的解元公,那不是三元及第了吗?”

    整个北宋只有两位三元及第者,黄煜如果真能够实三元及第,那可真是光宗耀祖了,海州黄氏也能一跃成为整个大宋数得着的书香世家……

    但是,黄家老爹似乎忽略了一点,殿试之前还有一个省试。如今说了半天,黄家老爹没有提起过黄煜省试的名次。按常理,黄煜,或者海州任何一个人得了省试头名之后,海州城早已经轰动了——大宋朝省试通过的举人,基本上就是进士了,因为整个两宋,殿试只黜落了两位举子,那两位举子还是在开国初年黜落的。

    哦,人家兴头上,自己不能说扫兴的话……时穿忽略了黄老爹话中的漏洞,他顺嘴问:“同去的海州人,还有谁考中?”

    “本州的嘛,听说考中了四人——巧了,有三人是在你护送的那一解举子中,比如沭阳的刘旭刘半城、二榜第七十四名;还有本县的举子罗望京,二榜第一百三十一名……哈哈,真是巧了。所以人都传言说你是举人的福星,犬子来信也说,你一路上把他们照顾的很好。”

    正说着,旁边凑过了一位姓丁的海州茶商,他儿子也是一名举人,今年没去上京赶考。顺着罗老爹的话,丁掌柜上前寒暄:“时教头,三年后你还护送举人上京吗?小老儿得罪了,今日我就在这里预定一个位子,三年后,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孩子就指望时教头了。”

    丁茶商开了口,陆续有人过来凑趣,预定三年后的位子,时穿哈哈一笑,提前lu个口风:“我最近忽然有了进学的意图,也许三年后,我也进京考一趟。”

    黄老爹表情惊讶:“时教头怎么也有了这想法?啊,犬子曾经说过,时教头也是宰相门第出身,学识不成问题,只是……”

    时穿哈哈一笑,顺着这个话题向下发挥:“我今日凑巧看见一桩事,心里很是愤愤不平,不禁也想考个功名,出一口恶气。”

    果然,这话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黄老爹首先发问:“时教头吃穿不愁,又有官身,虽然品级小了点,但横行海州不成问题,怎么时教头如今有了这样的感慨?什么事让时教头感觉愤愤?这海州城还有人敢惹时教头?哈哈,我听说,连瞿知县也吃了你的瘪?”

    时穿用委屈、惋惜、抱怨的语气,将褚素珍的遭遇诉说一遍,海州第一才女的悲惨处境顿时引起了众人的伤感,旁边凑过一张老脸,带着九品官帽,摇头晃脑的叹息:“褚大人乃是程颐门徒,做事向来古板,原先他最疼爱自己的女儿,想不到啊想不到。”

    在座的人一起冲挤过来cha话的老头拱手,口称“学谕大人”。

    哈哈,等的就是你!

    果然,学谕转过脸来很关注的看着时穿:“虽然为一个女子打算发奋,听起来很没有志气,但总算一件风流雅事——时长卿,你明日到学舍来,我考问一下你的学问。”

    嘴上说的是明天考问,但学谕大人并不打算在酒席上放过时穿,他把时穿带在身边,酒宴当中时不时的问两句……当然,论到天文地理风俗人情等杂学知识,那个古人能胜过现代人?学谕大人对结果当然满意,临别时分,再三叮咛时穿第二天去学舍登记。

    第二天一早,时穿还没出门,施衙内闻风赶来拜访,他还不知道昨夜宴席上闹得风风扬扬的褚素珍故事,劈头告诉时穿:“发动了,你还不知道吧,昨天衙役去了崔庄,讲将方举人传来问讯,质问方举人关于平妻的事情。我还听说今天学舍里要革去方举人的功名,以方便知县大人审案。”

    时穿愣了一下,才想起施衙内说的是什么事,他赶紧问:“你找来扮方举人正妻的那fu人,不会出岔子吧?”

    施衙内笑的贼兮兮:“果然如同你说的,这个方举人有许多秘密,他见了指认他的婆子,口瞪目呆的,连辩解都不敢,我还纳闷,怎么你料事如神到了这种地步?啊?他身边的那些随从毕竟是铜溪带来的,如今连他们都哑口无言。”

    “这好说。他们身上隐藏越多的秘密,突然有人肯定的说知道他们的过去,他们只会以为这是昔日同党倾轧,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越不敢辩解——真把他们过去的一切都曝光,他们得到的,可不只是一个革去功名的处罚。”

第270章 开香堂了

    施衙内兴冲冲的继续说:“现在学宫里正在唱一出好戏,好啊好啊,一等方举人革去功名,他就是一条死狗了——我已经准备好下手了,先堵住他在郁州岛的si盐场,那里人手众多,不能让他召集同伴。嘻嘻,这方举人也是傻子,在东海县没我点头,他能登上大陆吗?到了海岛上还不与我搞好关系,偏要跟我对着干,可不是找死?!

    这事儿,不仅我父亲的通州水军要动,涟水军、朐山盐场的人都出动……好啊好啊,那俩地方如此争先恐后,倒不是出于热心肠,是方举人的盐场牵扯到这二位,出了事他们谁都跑不了,必须在场监督——嘻嘻,监督,这个词妙啊!

    大郎,我是越琢磨越觉得方举人奇妙,他得罪你还则罢了,得罪我也可以忍了,开办盐场这么大的事情,勾连不相干的外人,没出事还好,万一出事,他能有开口的机会吗?各方还不都红着眼睛,赶着上前灭口——你说,他怎么一门心思要寻死,还唯恐死的不快?”

    施衙内所说的外人,指的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同伙。没办法,在国朝这地界,战略合作关系不靠谱,合作伙伴随时等着把你卖个好价钱,他们的口头禅是:朋友就是用来出卖的。同时,利益同盟也不靠谱,万一出卖的利益比维持同盟关系还有利,盟友是不会有一秒钟犹豫的。

    因此,唯有血缘关系稍稍值得信赖,这也是株连政策起的作用——古代法律上,血亲出事,亲友谁都跑不了,他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他们必须与整个家族绑在一起,无论外面有多大youhuo。

    时穿好心的提醒:“关键是不能让盐场的人走出东海县——陆地上归我,海面上归你,他们一旦从港口离开,你马上派船跟紧他们,该动手时绝不能犹豫,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踏上岸。”

    施衙内频频点头:“当然,这事儿也不用我cao心,涟水军、朐山盐场的人都盯着呢,我不动手他们也要动手……我跟你说,我盐场的雇工曾悄悄告诉我,说方举人的盐场气氛诡秘,似乎暗地里在拜阿弥陀佛,这伙人没准是教匪余孽。

    哦,把你的徒弟凌飞借给我用一下,万不得已,我准备动用姐夫留下的火器,俗语说狗急跳墙,我怕万一他们想占据东海县,我那些社兵抵不住,让你徒弟过去指挥枪手,霹雳弹给我带足了……”

    其实,施衙内跟时穿的同盟关系,在这时代看来也有点不稳固——双方既不是血亲也不是姻亲。不过,自海公子走后,施衙内已经把一部分对姐夫的感情转移到时穿身上,而时穿身上,同样带着浓厚的现代味道,这味道独一无二,也令施衙内不由自主想起自家姐夫。

    对于施衙内的请求,时穿毫不犹豫,他立刻把凌飞喊来,吩咐:“我这里没事了,把我们随行的团练都带去,跟施衙内走,他让你做什么,你只管做。”

    施衙内显然对时穿的帮助很满意,他也不罗嗦,看着凌飞点起了装备便拱手告辞。等衙内走后,时穿在院子里多了几步,突然间八卦心理发作,转身招呼从人喊来时灿:“走,我们也去学宫看戏,好一场大戏,可不能错过。”

    学宫啊,古代学宫是跟文庙合二为一的。一般学宫的正殿是文庙,两侧是学舍,后方是教师宿舍区。海州城是府城,学宫修得很堂皇。时穿带着侄儿时灿赶到学宫时,大戏还没有结束,给看门人塞了点门包,说清与学谕大人的约会后,便登堂入室了。

    开革举人功名是大事,学子们兔死狐悲,即使下了课也躲在教室里,只从门缝窗缝向外张望,没有课的教授则齐集文庙大殿,上香祭祀孔夫子。整个学宫里人影寥落,时穿带着时灿直往人多处走,通没一个人上前询问一句。

    等叔侄俩赶到文庙大殿,祭祀仪式已经结束,大殿中,学谕端坐在首席,州通判坐于他下手,上完香的教授则陆续按班次归做,整个大殿中只有一人跪着——方举人。

    祭祀仪式虽然看了个尾巴,但时穿已经觉出来了——这不是开香堂仪式吗?难道,古代黑社会觉得这文化人聚一起开香堂的仪式,很让人羡慕,干脆设定:今后帮会的重要典礼就是开香堂。

    哈哈,没准帮会的开香堂典礼,真是照搬读书人的做派的,因为在古代,读书人的地位最崇高。他们的爱好很容易成为流行时尚。

    时穿正在走神,只见一位教授捧上学籍名册,可怜方举人,才把学籍转过来不久,名册上最后一名举人就是他,很好找的。学谕连样子都不装,直接翻到最未一页,大声念出方举人的学籍,而后沉着脸喝斥:“子谓季氏曰:‘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子曰:‘恭近于礼,远耻辱也。因不是其亲,亦可宗也’;又曰:‘先王之道,斯为美。’《周礼》:‘天子之妃百二十人:后一人、夫人三人、嫔九人、世fu二十七人、女御八十一人’——天子不过一妻,庶民焉敢二妻?

    皇宋《户婚律》有章:‘诸有妻更娶妻者,徒一年,女家减一等。若欺妄而娶者,徒一年半,女家不坐,各离之。’如今你三书六礼,偏偏记载去赵氏为平妻——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而今,我海州学舍依律革去你功名,听有司宣判——来人,打去他的帽子,革去冠带,轰出殿堂!”

    话音刚落,一个早已等待的教授上前,用手中的戒尺打去方举人的文士冠,扯落他腰上的yu带,大声呵斥,让方举人滚出文化人的殿堂。

    方举人眼中全是愤恨与不甘,时穿身边的时灿也满是不甘,他挽胳膊撸袖子准备上前帮忙,被时穿紧紧揪住不放,稍后,几位身强力壮的学生上前,cha着胳膊把方举人向外驱赶。

    时灿之所以想上前帮忙,是因为宋代是个国情一点都不特殊的时代,这个时代的华夏,如同当时整个人类世界一样,是不准警察进入学堂的。这时代的衙役没有资格进入文化人的殿堂,他们只能站在门外,等待方举人功名被革之后才可以锁拿。而殿堂上,别看学谕品级不高,知州却管不着,他的考核是垂直考核体系,只与本地才子学者的数目挂钩,跟收了多少学费无关。

    所以,按一向的规则,出了这样的事,只能靠本学堂学生来处理,方举人若是挣扎的话,在场的读书人都有义务上前帮忙,压制举人老爷的反抗——大约所有开香堂的典礼,都是如此。

    然而方举人挣扎的却并不强烈,也是,这年头,孔庙是最神圣的。读书人都不是人类,二十天上的星宿——文曲星。对神的责罚,凡人怎敢过分忤逆?

    不一会儿,几名并不强壮的学生将方举人……哦,不,现在他该叫方老汉了——学生们将方老汉赶出文庙大殿,方老汉一直死死地咬住下chun,到了学宫门口,早已等候的衙役赶紧给他戴上枷锁,快速地将他拖走……

    方老汉完了,剩下的事情,是周围紧盯的饿狼上前将方老汉血蟹rou骨头一点点的吞噬……

    当然,以上那些活儿,但凡有点肮脏的,全是宋朝人干的,连接收方老汉的造假作坊,也是以崔小清的名义实现的,跟时穿没有半点关系……

    目送方举人出门的学谕大人打发了方老汉之后,看见站在门边含笑的时穿,马上换上了一副笑容,举手招呼:“长卿,过来,让你看到一付闹剧了,惭愧,老夫有负教化之责啊!”

    时穿拱手回答:“先生,常言说,林子大了啥鸟都有。况且这方举人只是外来学籍……而且是买来的举人!”

    这话学谕大人爱听——不是他的责任啊!

    学谕大人满脸含着笑,等时穿拜见了通判大人后,他温和地问时穿:“你身边那小童……”

    时穿赶紧引荐:“这是我时氏宗子时灿,今后,要拜托老大人调*教了。”

    学谕大人大笑:“无妨无妨,你时长卿的名气我早听说过,我在王老大人(王彦章)哪里见过你编录的女书,能写出这样书籍的人,入个学籍算什么,诸位,你们说是不是?”

    连过去跟时穿有过误会的通判,对这点也毫无意义,他笑着帮腔:“海州时大郎——男人不晓得,但凡女子,怎能不知时大郎的名声。

    长卿,打个商量,我家女儿今年十五,明年正好说亲,去你崔庄女学转一转如何?哈哈,我家女儿识字不愁,算学上也过得去,但我听说你家女学教授人仪容、仪态、化妆术,以及经营、管家的本领,让我家女儿旁听几节课,想必不是什么难事?”

    学谕大人翻了个白眼——什么水平?文化人,做事要婉转。我急吼吼喊时大郎过来,可不是想着把家中女儿托付给时大郎吗?我都不急,你一个通判,一上来就开门见山,真没素质!

    学谕大人的笑容更亲切了,语调也温柔许多:“通判大人,这事咱回头说。好在如今各教授都在,顺便出份卷子考考……当然,这是做做样子了,时大郎的学问毫无疑义,这小童,那也是时氏宗子,宰相门第出来的,童子试算什么?”

第271章 收账的环娘

    根据王安石的《三舍法》,童子试是入学藉考试,考的是识字率。

    这场考试果然没怎么留难时家叔侄,几份卷子考问过后,教授们连成绩都不看,于是,时穿与时灿便有了海州学籍,而时穿居然是以承信郎的身份入学的。

    按惯例,有官爵的人很少踏上科举之路。因为科举考试要想杀出重围,实在艰难坎坷,已经享受到官爵待遇的人,不会再自找苦吃——主要是没时间读书学习啊。

    但这样的人在宋代也并不缺乏,这是一个读书人的时代,宋徽宗第三个儿子、历史上唯一的宗室王孙状元赵楷,就以王孙的身份才加了科举,这主要是因为宋代是个读书人的时代,这年头读书人受到的崇敬,比王爷还高,因此连王爷王子都奢望hun个读书人的名头……

    时穿叔侄的入籍是在通判监督下进行的,那就更加名正言顺了。当然,入籍之后通判变的更加急切,他迫不及待的挤开学谕,再度旧话重提:“长卿,我听说崔庄女学有借宿的郑氏女娘,还有些外姓女子,没说的,我信得过你,我家三女就托付给你了。”

    一般要哄抬物价,该怎么干——要说自己的东西很难买到。

    时穿为难地回答:“郑家女娘,租住的是崔庄首户崔小清的宅院,我那座女学宅院小,所以住不得……”

    通判打断时穿的话:“郑家女娘住的崔家,我家住不得吗?没说的,长卿,你帮我说道说道,让我家女儿也借住崔家……”

    通判说到这儿,左右看了看,递过去一个“你懂的”的眼se。旁边的学谕大人一听急了,原先他顾忌女儿的名声,担心寄宿在崔庄惹来闲言闲语,听说可以借住附近的崔家,这崔小清不就是昔日的妙泰道姑吗?此女个性清高,在官宦人家中向来有名气,借住到她家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听说崔庄女学规模并不大,想必崔小清家也不宽裕,如今通判要挤进去那我家女孩怎么办?

    学谕大人顾不得婉转了,直接开口:“长卿,我家二女如今正当龄,正好与通判大人的女儿搭伴,住进崔庄里的崔家,你一起去说说,但有所需,我家不啬供给。”

    时穿扭捏地说:“我听说,三舍法下,要日日上学报道……”

    学谕马上接续说:“长卿的学问没问题,不消日日来上课,你只管忙你的事,考勤簿子我给你直接打到三年后。”

    当着通判的面走后门,你当通判大人是人*大*代*表吗?

    可通判大人转念一想:这事也说得过去呀。学谕大人没有许诺给时穿廪生待遇,朝廷不需向外掏钱的。牵扯不到朝廷掏钱问题,那就算不上贪污。况且时穿的学问也是有目共睹,让一个写过四本书的人,跟门g童一起识字,那也是侮辱文化人啊!

    算了吧,时长卿的情况特殊,特事特办吧……嗯嗯,既然学谕都这么直接了,是不是咱也得表示一下。

    “不错,长卿只管三年后参加州试就成,不消日日来上课的……你们说是不是?……咳咳,长卿,你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时穿拱手:“只是家业大了,事务繁忙,顾不上日日上学……各位教授放心,我家宗子保证每日到学,绝不耽误一天。”

    只是要求自己特例,那么,通判大人就欠时穿一个情了。通判望了望四周:时长卿如此识趣,想必是人多不好说。罢了,我等着他开口吧!

    通判与学谕分赃完毕,轮到各教授了,各教授不敢当面开口,转动眼珠片刻,有急切者站出来抢夺:“学谕大人,时长卿不如归到我的班级——考勤簿我明日就可拿出来,放心,保证打到三年之后。”

    另一位教授捻着胡子出列说:“钱兄的班上已经满员了,我班上还有几个空缺,便是时姓族人再来几个也容得下,学谕,放我班上吧。”

    但凡是老师,没有几个不喜欢班上富裕学生多点的,因为古人认为“仓廪实而知礼节”,家境富裕点的,虽然上进心欠缺点,但做事的气派小不了……嗯,就是逢年过节,拜师礼也小不了。

    时穿是什么人,海州时氏宗族里数一数二的人物,写过四本书,这学问上不成问题,重要的是他白手起家挣下一份大家业,销售的都是奢侈品,以及风雅的旅行用品,实在是游山玩水、居家过日子之必备良品,这样的一个能人拉近自己班里,以后说起来——这厮是自己学生……啊,那该是多么有面子的事情?

    通判见到站出来两个人了,知道下面的争夺可能不斯文,赶紧起身告辞,而学谕大人已经达到自己的目的,也不愿牵扯到具体的争夺上,他赶紧伸出手,与刚才分赃完毕的伙伴微微一笑:“同往同往,通判,你看着这天se真好啊,阳光灿烂的日子……”

    天se好个屁,快下雨了!

    争夺的结果,时穿与时灿没有分在一个班,时穿所在的班级大约是优等生班级,班里都是考过几次科举的年轻人,时灿惨了点,分到了童子班,需要从启门g教育开始……

    正午时分,时穿牵着时灿的手走出学宫,身后一堆老师殷切的送他们出门,临别依依,班上的几位老师诚恳地说:“长卿,你我不是外人了,拜师礼不小别的,拿几个箱包过来就行,嗯,就是那种带轮子的箱包。”

    nainai的,还几个,知不知道我那些箱包一个卖多少钱?

    可是,能不给吗?

    望着学宫门外一片点头的教授,时穿yu哭无泪。

    时灿少年不知愁滋味,一边点头响应着教授,一边兴奋地问叔叔:“叔叔,我们是不是要买笔墨纸砚,哦,还需要买书,姨妈给我钱了,叔叔,你领我去。”

    时穿一声叹息:“这可是大宋,人在大宋府城,买什么东西不消上铺子的,给帮闲说一声,让店铺送上门来就行。”

    时灿咬着手指,说:“可是,叔叔,这样一来,不是没有逛街的乐趣了吗?”

    时穿想了想,又说:“即然这样,咱们先回家,今后你在城里上课,我先给你收拾出一间屋子,然后让管家陪你上街……叔叔事多,可没有逛街的时间。”

    正说着,时灿指着街道上,好奇地问:“叔叔,要不然,我跟你家小环娘一起逛街,如何?”

    时穿愣了一下,顺着时灿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环娘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她正驾着时穿的马车,旁边跟着时穿的小黑仆,挨家挨户的收“净街钱”,一边收一边嚷着:“等一下下,等一下下,我记完个帐!”

    时穿yin沉着脸走到马车边,环娘见到时穿出现,不急不慌地把笔塞给时穿:“哥哥,我数钱,你记账——瞧这些人懒得,我不催他们一点不着急交钱。”

    时穿忍了忍,勉强说:“环娘,你捞过界了——这条街不归我管。”

    “我知我知——”环娘yu白的小手飞快地数着铜板,铜板落在钱箱中发出叮当的响声,等数完手中的钱,环娘长出一口气,解释说:“记账——马家绸缎铺,三百文……哥哥,这是李彦大将名下的街道,李大将拿了赏钱回怀仁县了,临走让我帮着收钱。”

    时穿喘了几口气,又问:“你自己能落多少?”

    “一半对一半吧”,环娘冲下一个商贩伸出手去,一边解释说:“李大将自家不在海州,这条街能安定下来,还不是凭着哥哥的威望,我只收他一半,不过分呀!”

    时穿噎了一下:“你……你,你不在崔庄,就敢单身一人跑城里,你……娥娘姐姐知道吗?”

    “自然是知道的,我备马车的时候,娥娘姐姐看到了,再说,哥哥上京城的时候,我每月都是这时间来城里收钱,娥娘姐姐岂能不知——哥哥记账:刘婆婆饼铺,四百一十文,尚欠十文?”

    “这个……褚姑娘单身出游,路遇盗匪的事你知道吗?这四处兵荒马luan的,你也敢带个小童出游?”

    “哥哥,素珍姐姐那个时候,哥哥还不是团练教头呢。如今,哥哥这架马车,通海州谁敢拦阻,再说,我是来城里又不是去荒郊野外,左斜街、锦绣街的hua膀子谁不认识我?如今我车走在路上,谁敢冲我挥拳头还用我啃声嘛——哥哥记账:曹家媳furou铺,三百六十文……曹家媳fu,你上个月还欠三十文的,这也月你应该多付我三十文!”

    时穿忍了又忍,回瞪着一脸羡慕的时灿:“你不是要逛街么,你来记账。”

    环娘手上不停,嘴里说:“哥哥,娥娘姐姐也说要回城的,村里来了许多衙役,luan糟糟的,娥娘姐姐说要带姐妹们回城住几天,躲避一下。哦,衙役拘传了方举人家的,还要找东找西的询问,方举人家中四处借钱,想交保候审,娥娘姐姐说,这时候咱们回避一下才好。”

    时穿马上回答:“我先回家安排一下,你收完钱立刻去锦绣会馆,从会馆找两个人护送,然后带灿儿逛笔墨店……你们放心,城里不会有问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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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宋介绍: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蠢的时代;这是创造的时期,这是毁灭的时期;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但总的来说,这还是个最好的时代。
身处于这个灿烂的时代,快乐地赚钱,幸福的追逐,畅快的爱恋,享受人生,就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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