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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赤虎     兴宋txt下载     兴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92章 小团练、大装备

    徐宁这番感慨还没发泄完毕,穆顺又回来了,这会儿他领着一名**岁的小童,介绍说:“徐统制,这是给你配置的小侍从,他会领你去宿舍……啊,大约你的伙伴也在宿舍等你吃酒,小老儿这就告辞了。”

    穆顺拔脚溜了,这次一去不回头。留下徐宁很无奈的盯着面前的小童。

    这位小童骨骼很粗壮,可是手脚上的皮肤却不是下地干活的农夫,显得很白很干净。一看就是大户人家从小买来,培养做书童的那类童仆。

    徐宁瞪大眼睛盯着对方,这小童虽然年幼,却一点不胆怯,他很无辜的反看着徐宁,徐宁瞪了他很久,对方一直用清澈的目光回击徐宁,最终徐宁开口:“这次我要去打仗,跟着我,你不怕么?”

    小童咧开了嘴,鞠了一躬回答:“小人名叫清风,与清风一起学习的有**人,这次大家都要去两浙路……老爷说了,不管前线炮火震天,我们这些人都是呆在后方帐篷里,跟着官长去就是看个热闹,没啥危险的。”

    徐宁见到对方聪明伶俐,说话言缜,应答迅速,满意的点点头,不再用言语试探,赶紧招呼:“累煞我也,赶紧领我去……宿舍,你们说的是这个词吧。”

    小童没有回答,他鞠了个躬,领着徐宁向后院走。

    后院,一个独立院落中也是堆满了一屋东西,徐宁一见头就炸了:“这什么地方?乱糟糟的,能住人吗?”

    幸好屋里钻出了孙立,他笑着接过话茬:“徐兄,那几位兄弟也有一堆事,都各自先回去了,我留下来招呼徐兄弟……徐兄弟,这些都是你的个人物品,规整一下,你会觉得都挺合用,来,我帮你。”

    徐宁抱着脑袋,看着杂乱的院呻吟:“小小一个破团练,怎么有那么多的事,兄弟我过去见过统制万名士兵的提辖官,也没有如此忙碌过。”

    孙立同情地点点头:“那是,禁军五天一会操,厢军一月一会操,校阅团练一年一操练,而这里的团练除了节假日例外,其余的日里,几乎每天操练不断……嘿嘿,呆久了徐兄就知道,这崔庄团练虽小,麻烦事情多,比在禁军当中任职还要繁琐。”

    说到这里,孙立看了看满屋堆的杂物,说:“刚后勤官送来你的个人物品,你不在,我替你签收了,这些东西有的可以带上阵,有的可以留在家中,现在还有点时间,咱们一块收拾一下。”

    这番感慨还没说完,穆顺又回来了,他领着一名**岁的小童,介绍说:“徐统制,这是给你配置的小侍从,他会领你去宿舍……啊,大约你的伙伴也在宿舍等你吃酒,小老儿这就告辞了。”

    穆顺拔脚溜了,这次一去不回头。留下徐宁很无奈的盯着面前的小童。

    这位小童骨骼很粗壮,可是手脚上的皮肤却不是下地干活的农夫,显得很白很干净。一看就是大户人家从小买来,培养做书童的那类童仆。

    徐宁瞪大眼睛盯着对方,这小童虽然年幼,却一点不胆怯,他很无辜的反看着徐宁,徐宁瞪了他很久,对方一直用清澈的目光回击徐宁,最终徐宁开口:“这次我要去打仗,跟着我,你不怕么?”

    小童咧开了嘴,鞠了一躬回答:“小人名叫清风,与清风一起学习的有**人,这次大家都要去两浙路……老爷说了,不管前线炮火震天,我们这些人都是呆在后方帐篷里,跟着官长去就是看个热闹,没啥危险的。”

    徐宁见到对方聪明伶俐,说话言缜,应答迅速,满意的点点头,不再用言语试探,赶紧招呼:“累煞我也,赶紧领我去……宿舍,你们说的是这个词吧。”

    小童没有回答,他鞠了个躬,领着徐宁向后院走。

    后院,一个独立院落中也是堆满了一屋东西,徐宁一见头就炸了:“这什么地方?乱糟糟的,能住人吗?”

    幸好屋里钻出了孙立,他笑着接过话茬:“徐兄,那几位兄弟也有一堆事,都各自先回去了,我留下来招呼徐兄弟……徐兄弟,这些都是你的个人物品,规整一下,你会觉得都挺合用,来,我帮你。”

    徐宁抱着脑袋,看着杂乱的院呻吟:“小小一个破团练,怎么有如此多的事,兄弟我过去也见过统制万户士兵的提辖官,都不曾有如此忙碌。”

    孙立同情地点点头:“那是,禁军五天一会操,厢军一月一会操,校阅团练一年一操练,而这里的团练,除了每年的节假日例外,其余的日里,几乎每天操练不断……嘿嘿,呆久了徐兄就知道,这崔庄团练虽小,各处规矩一点都不少,比在禁军当中任职还要繁琐。”

    说到这里,孙立看了看满屋堆的杂物,说:“刚后勤官送来你的个人物品,你不在,我替你签收了,这些东西有的可以带上阵,有的可以留在家中,现在还有点时间,咱们一块收拾一下。”

    说着,孙立首先拽过一个空瘪的大背囊,像土拨鼠一样在地上翻弄起来,他先从一堆杂物当中挑出两件白色的丝绸内衣,一件叠一叠准备放入背囊中,另一件则递给徐宁:“穿上,这是丝绸内衣,贴身穿的。据说穿上这样的内衣,中了箭矢容易拔出箭头,所以每个军官发两套丝绸内衣,士兵发一套,有很多士兵觉得一套不够,自己还要出钱多买几套。”

    紧接着,孙立又翻出两套麻质内衣,继续介绍:“作为军官,除了两套丝内衣以外还有一套麻内衣、一套厚布内衣,已经一套麻质外衣、一套皮甲、一副胸甲,头盔、皮靴,加上外出喝水的杯,随身小酒壶、军官佩剑、手铳、千里眼,等等……”

    孙立快手快脚的将刚说到的这些琐碎个人物品装入兜囊,另一些准备换洗的,以及需要随身佩戴的武器、个人小物品则堆放到了徐宁身边,然后将一副板式胸甲绑在了兜囊外,又将另外两个卷成捆的布包绑在兜囊之上,解释说:“这两捆东西,一个是睡袋,一个是犀牛皮席,睡觉的时候垫在身下隔潮……”

    徐宁好奇地拿起孙立挑出来的短手铳与千里眼,仔细的研究着,孙立静静地等着,没有讥讽对方见识少的目光,只是平静的看着。待对方放下千里眼,反复摆弄短手铳时,徐宁指着手铳,说:“这就是真正的‘掌心雷’,据说陕西那里夏人都身藏这种暗器,只是没有咱们们做的精致。

    凡是海州团练军官,可以配置四杆这样的手铳,双筒的,这玩意虽然打不远,但用来临时救命,还真不错。回头你让小童教教你如何使用,再找机会去靶场练习一下……好了,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去我家吧,他们定在我家候久了。”

    拉着徐宁走出屋门,孙立指点这院落说:“我刚来的时候,也住在团练总部后院,这里原来是方家大院后宅,后来我接了家眷来,就搬出去了,这地方不错,回头你慢慢就会体会到。”

    经过了刚那会儿,徐宁现在已经不敢小瞧这支团练了。眼前这支团练连个人的随身物品都配置的这么精细,难怪后勤工作如此繁琐

    出了团练总部向东拐,孙立的家其实离团练总部并不远,两人拐了几步,在路过村民的殷切问候下,在晚归的骡车、马车悠闲地粼粼声中,望见不远处巷口等候的林冲以及阮通,孙立拉着徐宁边走边介绍:“团练总部原先叫方家大院,据说这方员外也是白莲教中人,没准与方腊是族人,他犯事后,连带着方氏族中多人受牵连,被发配到了远恶军州,因而附近房空置了下来。

    村民嫌此地屋主人犯事,不吉,或者怕方员外别处族人再来找事,所以此地一直空置许久不曾卖出去。咱们走南闯北,哪在乎这些吉凶,我与林兄弟只知道此地位置好,离团练总部近,所以掏钱买了几套,结伴住了下来……哈哈,如今崔庄寸土寸金,你兜里如果有闲钱,不妨也买一套闲居,这崔庄,真的不错。”

    阮通在巷口接过话题,哼哼说:“张横那厮跟我们尿不到一个壶里,他买的宅院就远了,在庄后面、樱花大道旁边,偏僻的厉害,不过那厮也不常住家中,平常住在拔头水军营寨里,除了节假日难得见他回家露面……哼哼,昔日在梁山时都不曾见他如此尽心——咱这次吃酒,不喊他。”

    徐宁也不说话,埋头跟紧孙立的步伐,等走到后者家门口,他站在街道上打量了一下四周,笑着说:“看来你们日过得不错,这样精致的小院,也能买得起。”

    几位庄户打扮的仆人赶过来伺候,他们笑眯眯的接过大家手上的礼物,引着众人向屋里走。

    崔庄这几年以肉眼可察的速度不断向外扩张,原先庄中心的土地已经变的寸土寸金了。因为庄内生活富裕,人们生活节奏也快,所以各项服务设施也迅速完善起来,孙立置办的的酒席是从庄中的酒店要来的,别处的酒店喜欢用纯银打制的杯盘,崔庄酒店盛菜的工具全是玻璃的,烛光之下,各色的琉璃盘金银剔透,显得很奢华。

    徐宁落座,立刻被满眼的奢华吓倒了——一个普通的庄、庄里几个普通的团练军官,就能使用得起全套的琉璃餐具……就是当今官家,以及奸相蔡京、使相童贯,也不曾听说吃上全套琉璃盏的宴席吧。

    如果按照正常的历史进程,到了明代,玻璃制品虽然在中国不算罕见,但至少是昂贵的,明代写成的《西游记》中,玉皇大帝的卷帘大将沙僧沙和尚,就因为失手打碎了一个琉璃盏,而被贬落凡间,在流沙河上遭受日日五雷轰顶,以及万刀穿心的刑罚……这该是多么大的仇恨啊

    孙立误会了徐宁的惊讶,他指点着琉璃盏介绍:“天底下八大琉璃作坊,唯有海州两大作坊出的琉璃器皿,经得起热水烫也不炸裂,所以别处的琉璃器具只能当摆设,图个好玩、好看,唯有海州的琉璃可以制作出杯盘日用。徐兄弟不要惊讶,咱团练作坊也教授这样的技术,所以这琉璃器具在崔庄并不稀罕。”

    林冲不怎么说话,他点头附和孙立:“如果是想安生立命,这崔庄是个好地方。”

    旧日的同伴反复夸奖崔庄,徐宁怀疑这是因为自己没带家眷的原因,仿佛眼前这几位受了庄主的嘱托,特地过来递话,望着兄弟几人满脸的红光,徐宁心中不免对昔日兄弟产生了隔阂感:“好歹也是同生共死的伙伴,现在宁愿听庄主的话过来试探兄弟,也不与兄弟交心……这几位兄弟真是变了,连阮通也是。“

    有了这些想法,徐宁觉得这顿酒未免吃的索然无味,虽然兄弟们的招待很热情,菜的味道不错,器具都很精美,酒也很好,但徐宁吃饱饭后,立刻起身拱手:“衙门里还有一大堆事,兄弟不敢多吃,怕误了事。”

    林冲伸手拍了拍徐宁,轻轻地摇摇头,而后冲对方一拱手。徐宁也不再说什么,闷闷不乐的带着小童清风离开了孙立家。

    徐宁走后,阮通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有气无力的说:“这厮在梁山的时候,跟我们就不是一路人。”

    没错,徐宁过去家境富裕,他自己在皇宫大内值勤且不说,其祖上几辈都是军官,流传下一副价值数千贯的唐貔甲——也就是波斯连环锁甲。在整个梁山,拥有如此铠甲的将领唯有徐宁一个人,而这位也不避讳,平常上阵、连小打小闹的厮杀,都要穿上如此昂贵铠甲出战——可以想见他对自己的小命有多珍惜。

    所以徐宁从不是奋勇争先。

    出身军官世家的徐宁对军令执行的不折不扣,做事很精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还真是整个梁山唯一适合做后勤军官的。

    阮通的话并没有引起大家的共鸣,孙立、林冲、徐宁都是十二指挥使的人,张横过去也有朝廷军官的身份,而阮通却是宋江找来的、实实在在的盗匪,如果他不是重伤不能移动,也许现在尾随宋江而去了。对于如今在场的人来说,徐宁再冷漠,也是自己人,而阮通的生活习性与军官们格格不入,他是个“外人”。

    不过阮通却是一个忠义之人,他受了很重的伤,搁常人,在这种伤势下,早已死了几回了,崔庄郎中救了他一命,阮通已经决定把这条命卖给试穿了,因此宋江临走的时候来接他,阮通拒绝了。到如今,因为他及时表明态度,其余将领都要出征,立地太岁阮通则受命坐镇崔庄——时穿打算利用他的凶狠与残忍,震慑那些图谋他财产的人。

    此刻阮通语带讥讽,但林冲与孙立并没有反驳,林冲拿起一杯酒,小口小口的品着,淡淡的说:“这酒真不错。”

    孙立是马军出身,这年头能养得起战马的家境也不错,孙立能够理解徐宁身上那种贵族式的孤傲,他笑一笑,回答:“我等兄弟,一片真心招呼他在崔庄相伴而居,时间久了,他自会明白。”

    阮通沉默片刻,诚心诚意的赞同说:“没错,我等好歹也是纵横南北的人,见识过不少地方,像崔庄这么安详富足,而且邻里间敦睦有礼的村落,真是不曾见过。”

    想了想,阮通再度补充一句:“确实,一个都不曾见过……从这方面来说,此地真是一个适合养老的好地方。”

    说罢,阮通丢下杯,站起身来说:“说到养老,我等纵横半辈,如今安定下来,必要生个一儿半女,不辜负这样的好时光……你们几位慢饮,我回去与浑家造人去也。”

    孙立摆摆手,笑着骂:“你这厮,身体还没好全,房事上面悠着点。”

    林冲也起身,平静的说:“这次出战,能不能胜这点我不操心,但我听说朝廷方面……”

    说罢,林冲嘎然而止,丢下酒杯拱手告辞。

    第二日,朝廷正式诏命下达:枢密院征调京畿厢兵、社兵,以及鼎州、澧(音l)州枪牌手、晋西蕃兵、秦凤路枪手、泾源路弓手、海州雷火兵等团练组织征讨方腊,同时诏谕枢密使童贯署理江、淮、荆、浙等路宣抚使,常德军节度使、太尉谭稹(依旧是宦官)为两浙路制置使。

    童贯接任后,立刻下诏催促自己的嫡系:秦凤路枪手、泾源路弓手、晋地蕃兵(骑兵)等团练加快行程,务必于年底之前赶到江宁府集结。

    稍后,道君皇帝下令撤销苏、杭两地应奉局、造作局,停运花石纲,罢免应奉局少监、苏州防御使朱勔(古字,同勉)父官职——这是因为方腊起义的口号是“杀朱勔”。

    朝廷方面催促急,海州方面也连下数道文,催促海州雷火兵即刻动身,徐宁为此忙的不可开交,另外几个梁山兄弟也忙着召集部下向拔头水军水寨移动,并与当晚开始陆续集结上船,这一夜忙碌,所有的人都彻夜未合眼。

    第二天天亮,海州官员赶来水寨送营——实际上是催促时穿立刻动身。

    于是,敲锣打鼓一番后,拔头水军十二艘战船,三十余艘运输舰,拖曳着身后的内陆海鳅船,慢慢的驶出港口——这一次,时穿带领的海州兵正式踏上战场。火枪也开始在战场上首次大规模露面。(aii9e最快更新)

第393章 海上精灵的舞蹈

    刚刚刮起的的东北信风让战船显得顺风顺水,拔头水军的船只在港外稍稍整理队形后,立刻被信风吹的一路狂飙。

    其中,战船追求速度,身材显得修长,信风一吹,立刻向渴马奔泉一般,不一会儿,将运输船远远甩在后方。稍停,为了放慢速度,战船降了半帆,而后划着海面,在距离运输船数海里的地方远远警戒着。而运输船上,一群做惯毛驴车的人陡然享受到赛车飙车速度,一下显得很不适应,不少人跑到船舷边疯狂呕吐……

    梁山好汉们纵横南北的时候,多数时间都在水上与人交战。他们当中的十二指挥使,曾经押运过花石纲,对于乘船旅行并不陌生,可也没享受过这种速度。迎面吹来的风令人喘不过气,手头的丝帕刚刚揩过汗珠,一不留神没抓紧,立刻被狂风吹过船尾——这可是超过二十节的船速啊。人从船头走到船尾的时间,船能行驶二十个船身距离。

    作为水军将领,张横最喜欢看别人被他的船速折腾得死去活来,他站在指挥台上笑眯眯的看着船上的昔日梁山好汉。这次海州军全军出动,在场的不仅有梁山昔日头领,还有部分从梁山撬墙角过来的士卒。作为将领,林冲表现稍好点,也就是刚出港时的狂速令他稍稍皱紧了眉头,而徐宁则干脆抱紧桅杆一句话不说,等到战船降了半帆,他这松开手喘息,面色苍白的吓人。

    可惜看不到孙立的表情了,这个时候,孙立乘坐的是运输船,那种船肚大吃水深,行驶缓慢——当然,这种缓慢是对应战船来的,与方形船头的福船相比,这种船的速度依然快的令人眩晕。

    过了一会儿,林冲指着要下船舱照看雷火兵,被人搀着走下甲板,徐宁犹在那里死撑——比不上张横还则罢了,连那个时家小丫头宦娘都比不过,太丢人了,坚持,一定要坚持下去。

    环娘是战船出港从甲板上冒出来。徐宁见到这小丫头出现,倒是愣了一下,可是看到张横习以为常的态度,立刻装作见多不怪的模样,忽略了小丫头的性别问题。

    徐宁很不理解——海上居住环境拥挤,一般船上都禁止搭载女人,因为她们的存在使水手生活很不方便。并且大家这次是出征打仗的,弄个女人来做什么?……恍惚间,徐宁想起他报道的时候,环娘也在场,莫非是那时候确定环娘捕捞。

    徐宁进舱的时候见到这番景象,又忍不住盯着看了一会儿,等进舱后,连舱中的情形都没有看清,他劈头就说:“看来静海这地方很平静啊,渔夫看见我们战舰来,都不知躲避……”

    话音还没有落,徐宁张大嘴看着舱内,他被舱中的情景完全震撼了。

    军官餐厅并不很宽敞。基本上,所有的远洋船只,都在尽力利用舱内空间载货,留给船员的空间都不大。同时,船舱内必定是昏暗的——为了防止暴风雨把水灌进船舱,大多数船上都很少设计窗户。

    这座餐厅同样空间狭小,一排桌椅摆成“u”型,军官们脊背紧贴着舱壁坐着,每人眼前一个盛食物的托盘——宋代把它叫做“攒盒”。这个攒盒是银制的,上面分几个格,盛放着不同的饭菜以及几片水果,有的军官面前还摆着杯,盛着一些饮料。杯的款式也是各种各样,但基本上都是金属质地。

    整个舱室只有三排圆形的小窗,光线并不好,但舱里点足了蜡烛,照得很亮堂,在桌椅围成的中央空地上,环娘正在与一位同龄的小男孩跳着舞——这位小男孩是船上一名小军官,刚还在甲板上测量船身位置。

    宋人喜欢舞蹈,这不算什么,根据历史考证,华夏民族其实也存在交际舞,连《三国演义》也记述了三国时代,陶谦跳这种交际舞,而晋代更是舞蹈之风大盛,那时主要流行一种戴面具的交际舞。到了唐代,史书还记载唐太宗亲自编舞,而他麾下天策府诸将,在殿上喝醉了酒,跳下殿中做《破阵舞》……

    不过,华夏民族的交际舞,似乎一直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舞蹈。晋代那种带面具的偶舞,日本人保存到现代,称之为“能舞”。不过,现代的“能舞”已夹杂了男女共舞的场面,而现代人看到的男女“能舞”,常常是一堆艺j簇拥着一位多金有权的老头且歌且舞。

    宋代是一个讲究创新的时代,是一个追求个性的时代,按范仲淹、欧阳修的说法来说,这是一个“妖”时代,大家都比较喜欢奇装异服,喜欢追求独特个性,所以这个时代出现交际舞并不奇怪,出现各种风格的交际舞也不奇怪。徐宁只愣了一下,马上恢复镇定,站在舱口欣赏起来。

    场边几个小男孩吹着萧、弹着琵琶,还有一位长相极其艳丽的天竺妇女弹着箜篌。在场的那些小男孩徐宁都认识,就是船上的那群小军官,唯独弹箜篌的天竺妇人,徐宁从未见过……他看了看左右,舱内熟悉的人一个都不在,有疑问都不知道向谁提问。

    徐宁的出现并没有让乐声停顿,舞蹈也没有停顿。时穿招招手,指了指身边的空位,徐宁赶紧贴着餐桌挤过去,在时穿身边落定。这个时候,环娘真像个小精灵般舞蹈着,她两眼闪闪发亮,鼻尖挂着汗珠,与他对舞的小男孩兴奋地满脸通红,正在用胳膊挂着环娘满场的旋转、旋转……

    这群小男孩的来历,徐宁此前问过张横,听说都是崔庄附近的庄户人家,因为培养一名航海军官需要长达十数年的时间,所以时穿从附近的庄户挑选了一群**岁的小男孩,让他们从小登船,边挣工资边学习。因为这些小孩都必须懂得读书识字算算术,所以船上不能那他们当普通水手对待,于是给了个军官身份,以此让他们在漫长实践中学习管理船只与水手。

    这群小男孩都是良家弟,他们将在十余年间随船读书识字,并学习各种航海技能,等到年满十六岁,还要进入正式的学堂开始学习数学与测量术,学满四年后能正式出师,并在船上从三副做起,直到成为一名独立的船长,或者成为舰队的纲首……(aii9e最快更新)

第394章 敌军过百万

    徐宁不知道,这群孩的出现其实是现代科技研究的成果——研究英国大航海时代的成功经验所得。

    海上航行是枯燥的,军官们大多数时间,基本上都在冲着千篇一律的海水发呆。而这群小童军的存在,对军官来说,无论是从心里还是生理上,都是一贴良药——不值勤的时候军官可以教导一下学生,从心理上享受一下家庭、亲情的氛围,免去了无聊、酗酒、颓废导致健康受损,或者因长时间自闭而心理受创患上自闭症。

    孩们在船上享受的待遇很高,这是因为大多数军官自家孩不能在身边,天长日久的,已把这群孩看做自己的孩。而对于孩的家长来说,孩登船后,不仅能受到良好的教育,还能获得一份丰厚的薪水,今后的工作也有了保障,所以大多数父母也是愿意孩登船的。

    徐宁落座后不久,厨师长立刻递过来一个“攒盒”,稍后,不停地有不同厨师端着自己制作的菜肴,过来询问徐宁是否需要,等徐宁的攒盒装满之后,这时舞蹈已经停止,时穿带头鼓起掌来,徐宁也赶紧放下攒盒跟着鼓掌,心里不禁赞叹:“有这群孩在,等于船上养了一群小戏,日一点不寂寞啊……早听说海州时大郎生活奢华,最喜享受,如今一看,果然如此啊。”

    稍作沉吟,徐宁不禁又想:“难道军官教授的知识里头,也包括吹拉弹唱?”

    正思考着,旁边时穿扭头问:“这个舞蹈怎么样?”

    场中心,环娘跳的其实改编于欧洲宫廷舞,再稍稍加上一点晋代、宋代的本土风格,从而形成的。这是崔庄女学所教授的内容之一。最初这种舞蹈只是在女学里作为集体游戏,用于女娘们锻炼身材。但日久了,喜欢一切美好与雅致之物的宋人便学了去。如今每逢节假日,崔庄的打谷场就自发聚集起一大群男女,带上自家乐器吹拉弹唱的,男女则在音乐的伴奏下翩翩起舞——这最终成为崔庄一景。附近的乡农逐渐喜欢在节假日带上适龄男女,赶来崔庄打谷场参与这项活动。会弹琴唱歌的,也会带上自家乐器来这里一乐,顺便也让自家儿女在人群里寻找可以婚嫁的对象——崔庄可是远近知名的富裕,里面的男女都算有一技之长的手艺人。与这种人做亲家,不吃亏。

    而在这种氛围下长大的孩们,舞蹈技巧也就不用说了,除此之外,他们好歹得学会摆弄一门乐器,至不济,也要会敲鼓知道节拍。

    说起敲鼓,时穿别的不会,这玩意最在行。此际环娘坐下歇了口气,又有人赶来邀请她起舞。这时,徐宁抽空回答:“不好说,刚我只看了个尾巴,不好评价。”

    时穿站起身来,说:“我来敲鼓。”

    重新奏响的音乐是著名的仗鼓乐《黄帝炎》,这是一种两拍节的舞蹈。这种交际舞曲很长,可以一人独舞,也可以群舞。据说《黄帝炎》是炎黄民族最古老的交际舞,起源于远古的黄帝时代,其中描述黄帝开创炎黄部族,并将其发展壮大,融合多部族的历史。后来在唐代战乱中失传。宋初的时候,大将狄青征讨越南,又从越南将这套鼓乐学了回来……当然,这套交际舞随后在中原再度失传,反而越南将其保留到了现代。

    时穿敲了个过门,定下了演奏的曲目——这是《黄帝炎》中一段描述两部族相互通婚的音乐。只见场中男女彼此温文尔雅的相互鞠躬,平时像个小喜鹊总是蹦跳不停的环娘,这时显得像个淑女,她温文尔雅的蹲下身行了个福礼,而后柔弱的伸出手去,对面舞蹈的男童伸手虚搭,环娘立刻像出水芙蓉一样盈盈站起来,两人开始弧形绕着对方转圈,男性挺直了身,做着种种威武不屈的姿态展示身体的健壮,同时用谦逊礼让的手势展示自己的文明,而舞蹈中的女性,则双手舞动着,做欢呼雀跃状……

    鼓声不惊不忙的敲着,一轻一重,一快一慢。渺渺的箫音透出欢快的节奏,箜篌则发出阵阵幽思,渲染着男女之间涌动的深情密意。音乐中徐宁禁不住感慨:“我一个武人,具体地说不好,只觉得这舞蹈表现的温良谦让,发乎情止乎礼,深符圣人教诲。外藩常说我们乃是礼仪之邦,看看这音乐,看看这舞蹈——礼也”

    一名昔日盗匪居然也开始谈论礼仪,真是……一曲终了,时穿停下鼓,冲徐宁点头:“有徐兄这句话,就够了。”

    此时,船身轻轻震动了一下,时穿收起鼓槌,指了指徐宁的攒盒提醒:“徐兄,船要靠岸了,我的后勤官似乎要当先登陆,去安排登陆事宜。不过这是通州,你刚进舱的时候不是还问过,问为什么两岸渔船不知道躲避——因为这地方我们常来常往,码头上的人我们都熟悉了。所以你还有时间,等待船停稳了在上岸,现在,快点吃饭吧。”

    徐宁赶紧三口两口的扒完饭,领着自家小侍从当先登岸——经过船舱内那段无声教育,徐宁已明白随身小侍从的存在意义,所以他一边走,一边慈父般的向清风介绍大宋各种军规……可惜,通州军方面与时穿很熟,似乎用不到这些军中礼节,赶来迎接的通州军官并没有接徐宁递过来的文书,就热情的回答说:“听说时大郎这次亲自过来,我家老爷在府中摆了家宴,请时大郎过去叙叙。”

    海州水军被称为拔头水军,通州方面称之为巡海水军——可明明通州水军设在长江中,却取了这么个名字,

    这话说完,那军官凑近徐宁耳边,低声问:“这次带过来什么货,如今夜色深沉,正方便卸载。”

    徐宁愣了一下,突然想到货物清单上有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他吞吞吐吐的回答:“精盐六百料……”

    “太少了”,军官截断徐宁的话,不悦地说:“往常每月也有两百料的精盐过来,如今你们这么大的船队过来,只带来六百料的盐,何其吝啬啊……还有什么?

    徐宁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海州团练装备那么奢华,对出兵的事如此踊跃,他们是想借来回输送补给的功夫,夹带走私以便逃税啊。

    听对方话里的意思,平常这种走私活,拔头水军与巡海水军都没少干过,所以海州团练那么富裕,所以张横平常笑的那么鬼祟……啊,鬼祟当中充满满足。

    这种活儿,是比当海盗赚钱快。

    徐宁还在发呆,他所在的旗舰紧跟着冒出一堆人来,都做商人打扮。徐宁愣了一下,这些人从哪里冒出来的?我也在船上,怎么楞没看见?

    正诧异间,几名商人腿脚快,从甲板上一路狂奔到通州军军官面前,谄媚的笑着说:“管军,我这次带来十箱玻璃杯盘,个个是东海施家出产的,热水只管烫绝不炸,管军能否吃下这批货?”

    那军官一下乐了,瞪着对方反问:“你这厮第一次来吧?也不打听打听,就拿东海施家的货物来静海销售——我们老爷本姓施。”

    这句话提醒了徐宁,他赶紧回答:“船舱内还有一千二百箱施家的琉璃货……”

    徐宁的话音刚落,远处,环娘领着一大群平民打扮的家伙从甲板上嘣蹦跳跳的走下来,稍后,时穿也出现了,他正在跟张横交代着什么,过了一会儿,码头上想起孙立的大嗓门:“快一点,把战马都牵下去遛一遛,让它们都踏上陆地透透气。”

    紧接着,林冲的声音不慌不忙的响起:“枪兵队第一序列下船,不得单独行动,赶紧排好队伍,那队先整队完毕那队当先登岸;雷火兵,枪械封存,十人一组,携带好个人物品……”

    凌飞也过来凑热闹,大声吆喝:“炮队的人,武器不用下船,携带好随身物品,排队等候登岸。”

    这几声喊叫仿佛是闸门,顿时,各兵船上依次响起此起彼伏的号令,与此同时,只见环娘领着那堆的人已经来到通州军官身边,瞪着眼睛不客气地责问通州军官:“施军监的人呐?我哥哥来通州,就你一人来迎接?”

    通州军管连忙拱手:“小娘请稍等一会儿,我马上去通知军监大人。”

    说话的工夫,时穿也走下船来,而更远处的泊位上随即响起马蹄声,不一会儿,施军监的人还没到,孙立一身便装,骑着马小跑着过来,在马上威武的向时穿行礼。时穿看了一眼站在那儿的徐宁,招手叫过来孙立,吩咐:“徐主事刚来,你多指点一下。”

    孙立赶紧跳下马来,轻轻把徐宁拉到一边,低声说:“兄弟,咱如今已经是官兵了,作为一方主事,你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行,不必亲力亲为……”

    孙立一指环娘带下来的一群平民,指点说:“那些人大约就是你的部下了,嗯,海州团练把他们称之为参谋,就是相当于录事参军一类的,你先给他们每个人划定一个负责范围,有事指派他们就行。”

    徐宁扫了一眼那群平民,发觉这群人各个腋下夹了个长布袋,走动起来哗啦啦的,听声音布袋里面好像是算盘,他压低嗓门问孙立:“这些人也属于海州团练?”

    孙立脸上浮现出一丝古怪的微笑,低声回答:“不是,这些人是锦绣街的账房先生……啊,不对,他们叫做‘会计师事务所’的会计。”

    紧接着,孙立赶紧补充一句:“咱们团练本来就是地方单位,这群账房先生虽然不属于团练编制,但修武郎……修武郎常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决不让士兵流汗。所以咱的后勤与财务,都是雇用账房先生来盘账——修武郎说,他们更专业。”

    徐宁听完了,脸上也浮出与孙立一样古怪的笑容,他谢过了孙立的提醒,站出来问:“谁主管随船货物?”

    一名账房先生站出来响应,徐宁一指对面的通州军官,吩咐:“随船货物交割事宜,跟他谈。”

    深吸了口气,徐宁脑海中将船队靠岸补给的操典过了一遍,马上又问:“谁主管士兵房舍?”

    话音刚落,徐宁见到对面的时穿点头表示赞赏,他轻轻松了口气……

    时穿需要的后勤官应该是一名协调人员,或者是一名统筹调度长,它无需参与具体的事务,只需要把各项事务安排下去就行了……摸到门路的徐宁立刻开始流水般安排各项事宜,稍后,等周围天色昏暗不得不点起火把,徐宁感觉到千头万绪终于整完了,他背着手,看着士兵鱼贯登岸,与此同时,通州军方面也开始调拨士卒准备装卸,码头上还聚集着一些商人,正在与通州军官讨价还价。

    徐宁深深吸了口气,瞧见对面林冲举着火把过来,他赶紧问:“林兄弟,其余人到哪里去了,今晚有暇兄弟们不妨聚一聚,喝两盅解解乏……”

    正说着,张横穿着笔挺的海军制服,连盔帽也扣得好好的,一本正经的靠了过来,冲林冲、徐宁打了个招呼,说:“主簿大人刚被施军监请去了,临走时吩咐我们回军营歇息……我等要在这里停留三五天,从明日起士兵开始轮流放假,每日容许三分之一士兵轮流出营。兄弟我已经安排了各船值守人员,若是无事,兄弟先走一步了。”

    望着张横远去的背影,林冲轻声提醒:“拔头水军常来通州,通州、夷州、柳州以及日本,是通州水军巡航的四个终点,张横他在这地方有座宅院,没准养了个外室……我们走吧,先回军营洗个热水澡。”

    巡海水军对这支海州团练很热情,他们将最好的军营腾出来安排海州团练入住,食物及热水供应方面也挑不出毛病,然而军营毕竟是军营,躺在军营里,想起他们的主官正在城中大鱼大肉,徐宁心中稍有点不满……明明是地方上款待军官的宴会,也不说介绍我们跟通州方面熟悉一下,好酒好肉的时候只想着自己——这位修武郎,真是不如宋江啊。

    这个时候,时穿已经坐在了施家的会客厅里。镇江军节度使、权领两浙路转运副使、判知通州巡海水军都总管、勾当通州监司事的施军监,是以款待姻亲的身份招待时穿的,故此时穿先用晚辈礼拜见了施军监,接下来,施大少爷施奎领着十七娘过来拜见兄长,双方彼此寒暄过后,环娘可算找到组织,立刻拉着十七娘去女眷席位上,唧唧咋咋谈论起别后的生活,以及询问十七娘婚后状况。

    男宾席上,气氛彬彬有礼的很。

    施军监垂问:“贤侄这次带兵多少?”

    时穿恭敬的回答:“战兵一千两百四十人,辅兵两千余人。”

    施军监不以为然:“不妥啊不妥——贤侄,你知道这次朝廷调集了多少兵力?”

    不等时穿回答,施军监竖起一根手指头开始盘点:“婺州观察使,步军统制王禀带领当地厢军两万余人,府州镇将折可求带领辛兴宗、杨可世,领晋西党项蕃兵七千人——这是骑兵。

    此外,河兰湟路第三将部将,权知巩州宁远寨王渊,带领秦凤路步弓手八千余人——这算是少的;长溪(即霞浦)知县刘镇带三万厢军、团结兵;刘延庆、刘光世带泾源路枪牌手两万余人,还有鼎州、澧(音l)州枪牌手各四万……这次童使相集合兵力约二十余万,你只带一千多人过去参战,童贯大人岂不要嫌你怠慢?”

    稍停,施军监用长辈的语气,指点着时穿,教诲说:“我看你不要口口声声说‘战兵’了,把你的辅助人员也算到士兵总数中——这还不够,我与你家关系密切,一荣俱荣。干脆我再给你凑两千人,让你达到五千人左右的员额,如此,到了江宁府好看一点。”

    时穿扬起眉来,惊诧的说:“二十万……朝廷真是不花钱的士兵用起来不心疼,二十万大军,一天需要消耗多少军粮啊?”

    施军监以为时穿在质疑二十万的数目,他笑着说:“这次集结的都是团练与地方厢军,团练里面虚额最少,有一个的算一个,如此,江宁府的总兵力没有二十万,十五万也有了。可你知道对面的方腊有多少人——他已经攻陷了六州七十四县,麾下兵力过百万,据说最近,其手下大将方七佛正引众十六万攻秀州,统军王武不敢出城而战,闭城固守……”

    施军监开始详细讲解,前线的战况,时穿趁对方说话的间隙强行插入,笑着说:“百万大军啊,哈哈,就是东南六州富饶,朝廷过去养多少兵?方腊起兵不过半年,这段时间,够他打制百万刀枪吗?百万大军……哼哼,我看大多数人大约拿着木棍锄头作兵器吧……”(aii9e最快更新)

第395章 紧急扩军

    时穿顿了顿,缓和了语气:“叔父大人一番好意,小侄受领了,恰好我带的辅兵人数不够,就从叔父大人这里招个两千人吧……嗯,招来的人每天给发三十文钱,包吃住,每季有两身衣服。一年给一个月假期。”

    早知道时穿作坊的待遇优厚,最近施衙内也跟着学,给作坊里的工匠猛涨工资。施衙内这项举措不久前还被施军监斥责过,认为对方败家,只是因为施衙内分家自己过日了,施军监也只能远远说说,心中极其不痛快……但这份待遇如果落在自己头上,施大人也挺快乐的。他赶紧表白:“若是有这份待遇,我给你都挑选通州良人弟。

    你放心,咱们自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不帮你谁帮你?待我先挑选军中女多的人家,让他们把幼送入你的团练,这些人父兄都是玩刀玩枪的,决不至于一上战场见血就晕,除此之外,若还有不足人数,我从自家庄户里挑,保证给你的个顶个都是壮实汉。”

    时穿连忙起身拜谢,双方正客气之间,隔着一个屏风,女眷席位上响起了音乐声,只听环娘在里面叽叽喳喳喊:“错了,要跟着音乐的节拍出脚,你踏错节拍了。”

    听着动静,女眷席似乎开始学习舞蹈。施军监眯着眼睛,轻抚着胡笑着说:“你家十七娘很好,来了我家之后帮我不少忙,我家婆娘见识少,管理这么大的家业有点力不从心,你家十七娘来了之后,总算有了帮手。谁知道,你家这个环娘更好,精灵古怪,走到哪里带去欢喜一片,我那婆娘甚是喜爱,不如留在我这里玩耍几天,也好陪陪十七娘。”

    时穿拱手答应:“伯父大人,我这次带领大军南下作战,后勤补给以及情报工作至关重要,环娘在我家只要负责对外情报,这次我带她南下,正指望她快点学习成长起来……哦,我与伯父家往来多了,这次我想在静海设立一个货站,以便存储货物。”

    施军监楞了一下,原来这小丫头干的是情报工作啊,咋听这个词,有点让人恐惧,可时穿毫不避讳的说出来,这是显示两家没有秘密可瞒。时穿说将在静海设立中转货栈,那意思是说,施家也可以分享情报成果?

    施军监立刻响应:“早该如此了,你我两家本是姻亲,每月货物来往数十船,流转的钱粮十万贯以上,你我之间却没个就近联络的地方,谁家有事都要跑对方地盘,你家在静海有个货栈,那通情理,今后我家有事,就不用派人去海州了。

    眼下这个机会真是好,你出兵在外,沿途设置补给站也是应有之意,恰好前不久,寻海水军在沿江有个水寨本该废弃了,朝廷也无钱修缮,却又怕荒废过后被匪徒占领,我正好可以行文朝廷,把那座水寨拨给你们,帮助你们囤积补给。”

    一座军方的水寨,又是为了战争需要而存放补给,地方上是轻易不敢查验的。这座水寨插上海州的旗号后,再要对它动手,理论上需要海州官府的认可……有这个时间,等官府得到批准过来查验时,寨内囤积的无论什么物资,都可以卖出去一百遍啊一百遍。

    “那就这么定了,我明日就让后勤官过来,与伯父交接那座水寨”,时穿说到这里,起身看了看天色,说:“今日已经不早了,我初次出战,就把全军丢下让他们自己休息,虽然也有锻炼他们的意思,但也不能太过分,我须得早点回去看看他们。大人,明日再见。”

    施军监起身相送:“军营里都是男人,你家环娘住进去不方便,不如今日就住在我这里吧,有她在,正好与市七娘做个伴……”

    考虑到环娘还要在通州这里监督水寨筹建事宜,此外,在当地选购店铺也需要一个熟悉的人帮衬,时穿随即同意了,他派人通知环娘一声,随即领着仆人随从返回军营。

    这座军营是通州巡海水军临时腾给海州团练的,等海州团练向当地官府递交枢密院调兵文书后,此地便会成为海州团练在通州的临时驻地,当然,在有了施军监给的水寨之后,这处驻地要不要,还在两可之间——施军监给的那处水寨有独立通往匠心的小码头,对于海州拔头水军来说,能够不受当地官府约束的自由通航,比什么都重要。

    通州巡海水军很富裕,这几年光是走私私盐就赚得钱财多多,军队富裕后,施军监舍得在士兵的居住环境上下功夫——身为朝廷军队,他也只能在这方面下工夫了。因为朝廷规定士兵三日一操,他如果天天操练士兵,反而有谋反企图,是杀头的大罪。

    为了显示自己与士兵有福同享,当然,也是为了堵住士兵的嘴巴,施军监有钱后,花大力气整顿了营房,昔日女婿海公喜欢砖瓦建筑的嗜好,无可避免的传染了施军监,所以他盖的新营房采用了砖石结构——这类建筑到正适合海州兵的口味。

    时穿站在军营门口稍稍停留了一下,满意地观察着这座营房,营房很宽敞,巡海水军自己住下了,还能容纳海州团练全军,这说明……巡海水军以前的走私货物,基本上是藏在军营中的,这能解释为什么军营中那么多空房——它们是当做预备库房修建的。

    今后,巡海水军与拔头水军之间,除了私盐贸易,还要加上硝石与碱面的走私——时穿临来通州时(宋代通州治所,称静海,也就是现在的南通),得到海公通知,他进过多年努力,终于将合成碱的工作完成了。

    这几年随着玻璃制作业的发展,碱面价格层层上涨,甚至到了有钱买不到的地步。海公在利用黄铁矿石制取硫酸成功后,便开始采用古法——布兰法制取碱面。这种制碱法需要硫酸与盐、石灰,在盐铁转卖发下,不可能在内陆发展布兰式制碱法,只能在海外寻求突破。

    布兰式制碱法的废料是硫化钙,这种废弃物具有巨臭,且污染环境。所以即使在古代,这种方法制取的碱面也不便宜,但对于来自现代的人来说,硫化钙的用途早已弄明白,这种“废料”其实并不“废”,它可以当做皮革鞣化剂脱毛剂,还可以制作夜光漆、可以当做葡萄种植中的杀虫剂,还可以制取兽药……

    如此一来,被现代工业所淘汰的布兰法制碱,其实并没有废料,那么碱面的成本便会大幅降低。而如今,碱面制造业最大的障碍就是市泊税,若被当做海外输入商品征税,那么布兰式制碱法依旧是无利可图的,但如果当做本地产品……大家都可以赚取类似私盐走私的利润。

    碱面与私盐都是怕水怕潮的东西。过去巡海水军与拔头水军采取海上交接的方式走私,两支担负海岸巡逻任务的战船队,彼此在海上相遇,普通渔船谁敢靠到跟前问个究竟?而朝廷官员嘛,不乘坐水军战船出海,即使你发现了水军战船有走私嫌疑,你敢靠到跟前查问吗?

    这种海上交接私货,拔头水军与巡海水军做了多年,安全上毫无问题,就是海上过货损耗很大,而且速度快不起来,应付小额贸易还行,若货物量大了,那双方干脆别巡逻了,整日在海上交接货物,时间都不够。

    等拔头水军在静海有了自己的水寨,一切难题都解决了,拔头水军可以借输送海州团练军资的途径,顺路将私货捎带上,连物资存放的仓库也有了——就放在水军营寨中。

    静静地站在黑暗中想了片刻,时穿发觉整个营房还有唯一一处亮着灯,那是林冲的宿舍。

    这个时候,孙立应该早早睡下了,徐宁估计还在码头上与商人周旋。凌飞大概不会下船,营内的军官唯有林冲。时穿随即调转方向,走向了这处亮灯的地方。

    林冲宿舍内点着三根粗大的蜡烛,使得屋里很亮堂。地面上还摆着两只行军炉炉,被炭火烧得通红,更增添了屋内的亮度。时穿进门时,见到林冲披着轻薄的羽绒服坐在烛光下看书——如果这厮长着一副红脸膛,那眼前的景象就“三国”了,可惜这厮是个白脸庞。

    炉火上,茶壶里的水咕嘟嘟响着,冒着淡淡的蒸汽。林冲座位边,一张小行军凳上放着一只大茶碗,茶碗冒出淡淡的蒸汽,里面浮沉着一支烫酒壶,见到时穿进来,林冲伸手提起酒壶,给时穿斟上一杯酒,不亢不卑的回答:“主簿大人,士兵都已经安置了,明天下船的士兵,屋也准备好了,我刚去检查了哨位,哨兵做得很好……这天可真冷啊。”

    时穿抓起酒杯一饮而尽,他立刻尝出来了,这是他时家出产的高浓度梨酒,如今被热水一烫,一杯下肚,浑身上下火烧火燎的。

    “连你这个山东人都觉得冷,看来这天气可真冷啊”,时穿放下酒杯沉思:“看来我们准备的冬装还不够。”

    林冲点点头:“大多数士兵都是一身皮甲,上阵的时候外面还要穿上铁甲,这么冷的天气,也不知道铁甲会冷成什么样。”

    时穿随即放下酒杯,沉吟着说:“刚我跟施军监打听了一下,这次朝廷大约调集了十五万人的军队,这个时间,大多数军队已经集结于江宁府,可能只有很少的军队未曾抵达了。

    如此寒冷的冬天,如果二十万人全到野外扎帐篷的话,不知道有多少士兵要被冻伤……我决定:给士兵的配给每天增加一两烧酒,值夜的哨兵再加二两。另外,我们须得立即去南方采购棉花,再去北方采购羊毛,而后在通州当地设立纺织厂,制作棉军衣、羊毛内衣,分发给我们的士兵。”

    林冲也不起身,他微微一笑,从酒壶里倒出一杯酒,举起酒杯放在桌边慢慢的喝着,并慢悠悠的说:“十五万大军齐集江宁府,朝廷的体制是:禁军士兵每日给米一升、钱五十文;校阅厢军每日给米一升、钱三十文……咱们发二两烧酒,这恐怕也值五十文了吧?”

    林冲随即发出一声轻笑,自嘲的摇摇头:“咱们团练的一身装备值多少钱,这且不说了,光是制定的战事饮食标准——居然要求每天至少一个鸡蛋,一斤肉(宋代一斤约四百六十克,这个肉食摄取标准恰好是现代军方给陆军士兵的标准配给)……这个标准,啧啧,十五万大军在旁边看着,海州团练这下想不出名,都难。”

    时穿在屋里拉了一张椅坐下来,反问:“咱们团练战斗力如何?”

    林冲想了想,诚实地回答:“论到训练严格,以及体力、耐力、持久力,恐怕是最精锐的朝廷禁军,也没有海州团练这种结实体格……唯一可惜的是,咱们人数少了点。”

    时穿接上话:“人数少——刚施军监也跟我说起过相同的话题。他说:这次朝廷大军的统帅是两位太监,脾气都很古怪,我们到的最晚,如果让人挑出毛病,那就难堪了。我也怕咱们人数显得太少。回来的路上,走半路我突然想通了,干脆,让你的长枪兵全部换枪,成雷火兵如何?”

    林冲犹豫了一下:“那些长枪兵虽然练习过火枪击发技术,但是动作,比正规火枪手相差太远,更况且,没有长枪手护卫,咱们光靠火器,大军万一被人围困,火药跟不上使……”

    时穿紧跟着说:“一直以来,我的建军思想就是:带出一支能够单独作战的队伍。所以采用了长枪手与火枪手混编的阵型——可是这次我们不是去单独作战呀,有十五万大军在一旁持枪列阵,保护火枪的事情,干嘛要我们自己来干?

    刚施军监答应给我们调拨两千通州丁壮,让我们用来充数,干脆,咱们把长枪手化成火枪手——火枪装上刺刀,一样能拼杀。

    明日,那两千通州丁壮将陆续入营,你简单操练他们一下长枪技巧,让他们充当新长枪手,原先的长枪队改成火枪手后,依旧由你带领,这些事,你就操心一下。”

    这下,林冲名义上能统领两千四百人的队伍。虽然因此担重了点,既要在短时间内,把原先的长枪手操练成火枪兵,还要将两千名普通百姓操练成军人,任务非常繁重,但林冲心中憋不住的乐,嘴角浮出一丝微笑,只简单的问了一句:“我们能在通州停留多久?”

    时穿回答:“至少十天,我们要等到‘团练使’抵达,能动身。”

    林冲笑了起来:“海州团练使……能来吗?”

    时穿嘿嘿笑了起来,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团练使”一类的官衔属于闲官,担任者或者是退仕官员或者是贬官。这样的官员只拿钱不干事。于是,海州团练使这个官职,加上团练副使,总共七八位官员挂衔。等时穿从海州出发的时候,闲惯了的官员们都不愿意挂上“团练使”头衔出阵。这一方面是因为时穿做事比较独,把自己的东西看得很紧,外人插不上嘴;另一方面原因则是:万一担任了团练使,就要童贯、谭稹两位太监名下奔走,官员们觉得很没面,干脆你推我我推你,都不愿意出头。

    海州兵出战一事,上面催得很紧。新任海州知州章昭只能哄着时穿先出征,表示团练使随后就任命下来。而作为大军的前锋,时穿在通州停留十天,等待正式的上司上任,这理由充足的,哪怕童太监亲自来催,他也有说辞。

    林冲自然也明白其中的奥妙,他沉吟着说:“十天啊……恐怕还不止十天。用十天时间让丁壮简单掌握一下军令,这有点难度,好在我们还有时间拖延,还可以边走边训练……给他们配置什么武器?”

    时穿想了想,回答:“我打算从施军监那里临时调用一批普通军服,武器上面,就给他们配置长枪、短剑……”

    说到这里,时穿突然停顿了一下,而后稍作停顿,继续说:“你还别说,大帽檐的范阳帽真是火枪手的最佳装备,大大的帽檐可以挡住雨雪,让火枪引火池不被雨雪打湿……好吧,再去定制一批高质量的范阳帽,用皮料做盔顶,或者毡制的,帽檐一定要大,帽形状一定要好看。帽边再加一根皮绳,可以通过收缩皮绳调整帽圈的大小……还有什么?”

    还要加上一点装饰——认识这么久,林冲总算了解一点海州大商人时穿的脾气,面前这厮在追求精致上,比大多数宋人还过份。

    接下来,两人又商议了一番新军装备,随后时穿告辞而去。心头火热的林冲在宿舍里坐不住,披上斗篷,拿起长枪,出门巡视岗哨。

    半夜时分,天空飘飘荡荡的下起了大雪,天气愈发严寒,部分哨兵以为此地本是军营,加上还有巡海水军屏护在外,不免精神上有点懈怠,林冲走不久便发现了这种状况……(aii9e最快更新)

第396章 林教头雪夜巡营

    处不处罚哨兵,为这事林冲犹豫了片刻。

    这种事要是孙立摊上,绝对会毫不犹豫下手处理,他是海州团练唯一的马军统制,底气足,根本不担心别人闲话;要是徐宁碰到这种事,大约会装看不见——金枪班里类似这样值勤打瞌睡,躲藏到避风处的事情不少,大家都一样的同僚,基本上都是官宦弟,谁肯得罪人?再说,皇宫内苑,哪会有不开眼的贼跑这来偷东西。那地方真出了事,也是赵家孙夺位起争执,平常人躲都来不及,谁敢凑那热闹?

    这种事如果被张横遇到了,这厮绝对会嚷嚷的全军皆知,他会把全军都喊起来,然后公开处置偷懒的士兵——对于身为海州军官,这厮是最满意的。想必这厮过去待过的登州水营,海州水军的装备更好,训练更严格,而且待遇薪水都没的说……这让出身于梁山的张横唯恐自己做事不认真,被人以为“匪xin难除”,所以他对执行海州军规最为热心。

    如今,这种事让林冲与上了,林冲犹豫片刻,终于决定命人招呼今夜的值星官……还好还好,值星官还算尽忠职守,待在自己的屋里没有偷懒。等他一头雾水被喊来之后,林冲指着空无一人的哨位,下令:“查清楚今夜值勤哨兵,依律严惩。”

    随即,不等值星官回话,林冲继续前行。

    海州军各项典非常严格,触犯各种纪律该怎么处罚都有明文规定,“细者愈细,密者愈密,摇手举足,辄有法禁”——这就是宋代立国时赵普与宋太祖所说的宋代基本国策:“政出于一,权归于上,使一兵之籍,一财之源,一地之守,皆尊法守职而为之。百官不过执行规条而已,于是,从中央到地方,“上下相维,如身使臂,如臂使指”,达到空前集中和统一。

    所以,林也冲无需告诉军官怎么处罚,该怎么处罚也不由他做主,典上都写着呐,他只要告诉值星官哨兵犯了什么错,必须处罚就行。

    果然,他走后不久,被惊醒的哨兵从避风处冒出来,讪笑着向自家邻居、当夜值星官打招呼,并抱怨道:“三哥,这里也不是前线,大伙儿待在通州军军营里,那么认真做什么?咱海州昔日被这伙梁山水寇祸害的不轻,谁想到今日他们居然爬到我们头上,真是……”

    “住嘴”,值星官厉声喝斥:“诽谤上官,你还想再加一条罪状?明明你错了,这事说到总教头那里也说不过去,还敢lun说,你想找死?”

    停了片刻,值星官又补充说:“总教头常说,一个平庸的规则胜过没有规则;一个平庸的习惯胜过懒堕。咱们现在已经算上战场了,你这样做事不认真,会害死很多人——今**有理由懈怠,改日没有理由,你是不是还要编个理由?今日若是放过你,改日是不是谁编个理由,都可以原谅?”

    这里的争吵已经吸引附近的游动哨,其实游动哨也偷懒了,只不过林冲只为杀j给猴看,站在固定哨上等人喊来值星官,这给了其他哨兵一个改正机会。现在流动哨直庆幸自己运气好,便站在一边说风凉话:“你这厮,大家上了战场,都在提着脑袋,你不拿大家的xin命当回事,只顾自己快活避风,万一上了战场,遇到敌军偷袭,哨兵都跟你学,我等还能会回家吗?”

    这话说完,游动哨立刻被这话吓了一跳,赶紧擦着冷汗,忏悔式的说:“是呀,如今等于上了战场,这时候不认真,难道等敌军到跟前,没有理由不认真?”

    林冲在前方慢慢走着,侧耳倾听后面的议论,心里满意的点点头——不错,时穿把海州团练教导的很懂道理。讲道理的人,犯了错还可以挽救,不讲道理,则已经到了无y可救的地步,跟他们多说一句都是ln费时间。

    林冲继续在营中巡视着,等到下一位值星官过来接任,他觉得有胆倦意,转身回到屋内安息。

    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时候,林冲被一阵嘈杂声惊醒,他穿衣走出卧室,见到徐宁神情疲惫的领着一队人入营,嘈杂声正是他们发出的,只见一大群商人围着他们吵嚷不停,徐宁与他的后勤军官们显得疲惫不堪有气无力,见到林冲出现,徐宁只懒洋洋的打了个手势,虚弱无力地说:“我忙了一夜,实在没力气说话,你和他们说……nn的,真比过去转战千里还辛苦。”

    林冲板起脸,冲那群商人呵斥道:“军营之内,禁止喧哗。”

    商人们愣了一下,正在这时,时穿走了出来,徐宁乘机向时穿拱了拱手,二话不说,窜向自己的卧室,商人们仿佛这发觉自己只顾尾随,不知不觉中已不慎闯入军营。商人们立刻惊慌起来,东张西望地想寻找出路,时穿赶上去招呼:“几位不要慌,一个个跟我来,林统制,让参谋组再派几个轮班的会计来……”

    说话间,一队队民夫肩扛车推的涌进军营,这些民夫大约是徐宁从船上带来的,基本上携带的是船上物资。可能被商人挤到一边,现在得以进入军营——按命令,船上的货物卸空以后,将装载一批通州商货返回海州,而后,拔头水军再运送一批补给物资,顺便把那位迟迟不上任的团练使大人也带过来。

    这批闯入军营的商人,就是来预定拔头水军返回舱位的……

    时穿接过手后,商人将目标转向了这位锦绣街的最大股东,还是这位j易所大股东好打j道,能充分理解商人的需求,而且说话不摆官架……

    接下来整整一天,整座军营都像一个大仓库,战船上的货物不断的卸载下来,不断有预约好舱位的商人兴冲冲跑出去……当然,他们最喜欢雇佣海州军携带的这批随军民夫——干活卖力不说,最重要的是熟悉如何装载快帆船上的货物。

    中午时分,施家派来的人手到了,顺便带来的当地官府的相关驻军许可批文,刚来得及坐在饭桌上的林冲胡lun吃了几口,又跟着时穿前往划拨给海州军的临时水寨,等履行了接管手续后,林冲开始忙着调拨人手过来修缮水寨。等下午时分,施军监许诺的两千名通州丁壮陆陆续续到位。

    这几千人一起动手,三五日后,那座临时水寨被修缮一新,拔头水军立刻扬帆回转海州,而留在通州的海州军官部队则忙着搬迁——直到方腊被剿灭前,这座水寨便归属海州军了。

    因为目前是大冬天不好施工,水寨的修缮都是用木料临时凑合的,将外墙加上一层原木板,重新整修一番后,墙上挂张军毯挡风,勉强可以住人了,好在海州暂时宿营设备是按野外状况配置的,这种装备虽然应付不了北方大雪风飞状况下的野外宿营,但住在木屋里,哪怕屋再简陋,还算是舒适的。

    十一月中,通州开始飘起大雪,大雪连续下了五日,等到全军搬入水寨,大家都安定下来,时穿偶尔在巡夜的时候,还见到林冲扛着长枪,满身雪hu的四处巡视,他常常调侃说:“这大概就是林教头雪夜……雪夜那什么,……啊”

    不记得《水浒传》上,林冲刺配的草料场是不是位于通州,似乎宋江刺配是在南方的浔阳,但看林冲满身风雪,还提着长枪四处查看,时穿总有股还原历史的恶趣,这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林冲感觉不到时穿的幽默,这段日以来,孙立总嚷嚷害怕战马冻坏,缠着时穿要求给战马配置马衣,剩下的时间就围着他几十匹宝贝战马心,徐宁刚加入海州团练不久,各项制度都不熟悉,在指望兄弟们帮忙之余,夜里都点着灯疯狂恶补典条令。林冲又要训练新人,又要关心长枪手换装火枪问题,还要忙着指点徐宁,每天只能睡两三小时,站着也瞌睡的林冲,已经没力气反驳时穿的调笑了,只是偶尔闲下来,他脑海里转一转时穿的话,觉得很纳闷,我怎么成教头了,我明明是统制,对方是教头对呀?

    第六日,雪停了。

    时穿早上出n,见到雪后阳光明朗,马上下令全体士兵放假一日。林冲一睁眼听到这消息,立刻又倒头大睡。这一觉睡到中午,神清气爽的走出卧室,借洗漱的功夫,顺便问了一下其他人的情况:听说孙立终于如愿以偿的从时穿手里抠出一笔钱来,今天雪一停,就兴致冲冲的上街,去定制马衣了。

    而徐宁经过这段时间的忙lun,也终于出来点n道——海州凡事都有典存在,他作为军需官,只要把命令布置下去,自然有参谋班帮着执行,不必凡事都亲自上手。如此一来,徐宁终于体会到典的好处,他把今天把该干的事都布置下去,立刻带着自己的小伴当清风赶去城中,说是打算约城中的粉头喝酒yin诗,好好休闲一下。

    至于时穿……那就更不用想了,这几天来他忙着出清随船携带的货物,在当地购买补给物资,订购各种新装备,也是每天一睁眼,就跑的不见影。

    林冲叫过来知州军官,问清士兵的军械都已经入库,大多数士兵已经进城寻欢,各级岗哨以及值班人员都已安排妥当……他想了想,又吩咐:“码头上停的船要看护好,如果河水有结冰的征兆,立刻把船拖上岸来,免得冻毁了船。”

    这座临时水寨重新加修了一道长长的、伸入江心的栈桥,以便停靠大型战船。水寨与栈桥形成的背风泊位,停泊着三十艘新式海鳅船——也就是明轮轮桨船。这些船相当于宋代的快速突击艇,船身两侧的轮桨虽然不大,但采用了流体动力学设计,青铜打制叶片让它的动能损耗降到了最低,一组海鳅船只需两个人就可以纵,两侧明轮既可以单独运行也可以联动,船头船尾各自架设两n六磅鱼炮,以保证其充足的远程攻击力,这是掩护海州军渡江的重要工具。

    这些船,当初是系在拔头水军战船后,一路拖入长江中的。林冲出身梁山水寇,自然知道战船维护的诀窍。他吩咐过后,看见后勤军官答应的痛快,但他依然不放心,又亲自去江边查看了江水的情况,觉得雪后江水没有结冰的危险,这肯罢休。

    接下来林冲显得无所世事,多年流窜生涯让他习惯了忙碌。今天睡足了觉,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干什么好了。

    找人喝个酒吧——海州军虽然给士兵发酒,但军营里头却禁止聚众饮酒。

    看来,只能学徐宁了。

    林冲也叫上自己的伴当,再带上两名随从,漫步走出军营。

    这个时候,小小的水寨附近已经成了集市,宋人经商的意识浓厚,一大群薪水丰厚的青壮年住进来,其庞大的购买力,立刻让周围百余里的商贩向这里汇集起来——咱大宋的商人,可是敢堵住皇宫n口摆摊的,连一朝宰相都上下班要穿过阵阵叫卖声,军营n口更不用说了,更何况是团练军营。

    林冲今天是一身便装出n,他觉得很平易近人了,但他虽然是一身普通百姓的便装,也依然带着浓厚的海州风格,比如说今天下雪,林冲害怕踏雪走路,nn湿了鞋、冻坏了脚,他穿了一双厚底的羊皮快靴。

    因为皮革是军事物资,是禁椎品,所以大多数平民的靴,靴面都是布质,即使偶尔用上皮料,其靴面也未必经过染se。唯有海州崔庄作坊出产的靴,机器缝制的针脚均匀、严密、厚实,靴边带有装饰xin的金钮袢,可以绑鞋带也可以钉扣,而靴面则染出各种颜se,用鞋蜡刷的亮晶晶的,苍蝇蚊落在上面都会滑断tui。

    除了特别的靴,林冲还穿了一身青衫——可这身青衫不是麻质的,是吉贝棉,也就是由现在被称为“棉hu”的东西,纺织印染而成,印染出的那种湖蓝se,也被称为“海州蓝”,其价格堪比丝绸——按现在的话说,这种蓝是一种蓝黑se,学名称之为“普鲁士蓝”。

    时穿最近准备给全军配置高档范阳帽,防风防雨,便于火枪手作,于是,海州军原来配置的圆顶骑士帽就成了“便帽”,林冲头上就扣着这样一顶盔帽,皮顶麻布衬,一看就知道归属。因天气寒冷,他身上还披了一件轻裘,这件轻裘填充了薄薄一层鸭绒,并hun杂了一点点羊绒。整个披风表面,为了固定鸭绒与羊,绒缝成了一个个格,而后在披风边缘供上一层狐狸——这层狐狸也是加工的,染成均匀的白se,整个人往外一站显得很jn神。

    所以,自认为低调的林冲刚在寨外一站,马上就有几个人凑了过来,无数小商小贩提着各种野味或者零食向林冲殷勤兜售,几位两手空空的商人则向林冲搭讪:“管军,这上面写的东西,啊,咱们该与谁联络?”

    林冲扭头一看,乐了。

    只见水寨边挂着十来张幅招牌、酒幌大小的木牌,木牌上标注着各类商品名,有的商品上画了道横杠,大约这是销售一空的商品;更有一张招牌上写了无数行字,上面的数行字已经画上横线表示作废,最下面一行字开头几句,与前面被划去的句完全相同,唯一变化的是日期数字,上面写着:“十六日起航,尚剩余舱位某某某。”

    林冲愣了一下,马上想明白了,所谓“十六日”,指的是拔头水军再度来通州的日。按计划拔头水军抵达之后,会再装运一批通州货物返回海州,而后将最后的补给运来,再逆流而上护送海州雷火兵前往江宁府。

    因为拔头水军是战船,航速快,不怕海盗抢劫也不怕官府hu检,如今眼看年关快到了,有很多商人都打算搭上这班顺风船,快速去海州一个往返,没准还能搭海州的战船返回,甚至来得及回家过年。

    对于海州团练如此明晃晃的拍卖舱位、公然走s行为,当地官员都在假装看不见——没办法,这是一支团练队伍,而且是异地团练,不归通州管辖,他们是去参战的,来回搬运军械物资的时候,胆敢阻拦查验的官差,即使被当场砍了,没准还要摊上一个“延误军机”的罪名。

    更何况由于这支船队大肆走s的行为,导致通州市面显得非常活跃,商人们也不说别的,仅凭海州团练船速快这一优势,哪怕海州的货价与通州只相差一个铜板,那么十来天的功夫,赚个来回,也值啊。

    嗯,海州拔头水军每次过来十二支战船,一艘船装运七八百料货物,无论什么货物,只要每斤价格相差两三个铜板,装运一百料过去就是大赚,更何况海州现在俨然是货物加工中心,新奇玩意出产不断,回程的时候,随便捎上一点货物,乘新年卖出去,也是大赚。

    通州商人这一踊跃,通州市面立刻活跃起来,通州官员最近光是收市易税就收到两手发软,那么,既然通州水军这么做,不归他们管,谁又愿意跟钱过不去?故此,海州军最近做事越来越不避讳,整个通州的商人都知道这里出售舱位,便络绎不绝的赶来此处,遗憾的是:剩余的舱位越来越少,大约再过几日,这张告示牌上最后一句话是:舱位已满,恕不接待。

    也许到了那时,倒卖舱位也能赚钱。

    林冲站在那里想了想,想通了这个道理,也不觉得寨n口挂的牌触目戳眼——他的薪水都是时穿这样一点一滴赚出来的,对这些商人……哦,是金主,一定要和善。(aii9e最快更新)

第397章 我在等新军帽

    抱着这个想法,林冲脸上堆上了笑,立住脚,好心的地给予商人指点,几个过来询问舱位的商人按他的指点,转向军营哨兵处,林冲温和地说:“就那里,你们在哪里投帖,求见军中参谋(其实就是锦绣街那群会计),其余的事他们自然会料理。”

    另一些围过来兜售的小贩耐心等待,等林冲指点完商人,转头拒绝小贩的兜售,小贩失望的退下去,可林冲还没来得及抬脚,再度过来搭讪的商人手里拎着十余张各se兽皮,冲林冲递话:“管军,我这里有十多张兽皮……兔皮要不?狼皮呢?……要不,水獭皮要不?”

    林冲心中一动。

    林冲以前是军官——做事非常严谨尽责的军官。早先他根本看不上商人,人白居易在诗里怎么写的……“商人重利轻离别”,说明商人一向不被文化人看重。虽然文化人做了官之后,三年一个任期,也在辗转天下,甚至比商人更“轻离别”,可照样架不住文化人鄙视商人。宋代虽然商业气氛浓厚,官员家眷经商挡也挡不住,可是明面上,大家都在做出鄙视钱财的态度,顺带也鄙视赚钱的商人。

    生活在这种文化氛围下难免被感染,林冲也对时穿锱铢计较利益的习xin,略有点不满,只是他生xin谨慎,从未当面显lu出来。

    然而,如今他生活的氛围完全不一样了——崔庄女学有一堂专业的《家庭经营术》课程,女学学生学了这n课,难免要回家讨论,要理论联系实际的实践,故此,崔庄有浓厚的经营家业的思想。刚那一刻,林冲站在豁然想通了,他觉得,其实,顺便经营一点小产业,增加一点家庭收入,也无可指责。

    崔庄各种小生意做得很红火,一方面出于崔庄女学的理论化、系统化教导,另一方面拜团练作坊的领头羊效应所赐,大多数团练在作坊里学了手艺之后,都会回家传授给家人,然后与亲戚朋友合伙,从团练作坊赊买相应的机械,开办一家庭小作坊,用来赚钱改善家庭经济状况。

    林冲是团练的高级军官,在凌飞外出的时候,林冲基本上属于团练作坊第二人,位置比孙立还要略高一点,所以作坊里的各种资料都对他开放——包括其中的火器制作技术。

    因为施衙内的捕鲸业,加上时穿的箱包作坊,崔庄的皮料加工技术是很发达的。导致这次海州团练来通州驻扎,士兵们最爱采购的就是各种原料——按规定,战船每次往返,都有给士兵留下额定的舱位,方便士兵邮寄个人物品,于是,最近几天士兵们都在上街采购一些原材料,而后搭船给家中作坊寄去,当然,在这种情况下,通州商人迅速清了海州兵的需求。

    林冲等梁山好汉是后到崔庄团练的,目前他们全靠薪水生活的,虽然薪水很丰厚,但林冲……人总是喜欢从众的,团练人人家里都开作坊,自己没有,出n都不好意思跟熟人打招呼。更何况自己的家眷已经接来崔庄,今后家庭开支更大,坐吃山空可不是崔庄的概念。

    林冲在团练作坊见识过当地的皮革加工技术,其中也有裘皮制品,这东西劳动量并不大,fu女也能干,就是气味难闻了点,如果让家里的女人雇上两三个帮工,自己作为军官,搭上团练大批量“收购”——嗯,走s——原材料的东风,大约也不成问题……

    正思索着,却见从军寨里窜出一个胖,快速掠过林冲,冲到了寨n口。这胖身材魁梧,胳膊有平常人小tui粗细,大冬天的,他穿一件汗衫,敞着怀,头上冒出腾腾的热气,硬是从林冲身侧挤过去,一把揪住卖兽皮的小贩,直着嗓询问:“居然有兔,会养兔吗……不会啊,那么会养猪么,会养鹿吗?都不会,你拿这么多兽皮做什么?”

    卖兽皮的小贩哭丧着脸,回答:“管军,谁规定不会养兔就不准卖兔皮,这兔不是养出来的呀……”

    那胖一声断喝:“干搁涝汉,谁规定兔不能养?我家团练的兔,都是养出来的。”

    林冲认得这大汉,这汉是从《三星班》招来的,据说是鲁大的一位远房亲戚,因为做的一手好菜,加上最近《三星班》拆分,这厮便嚷嚷着要去时穿那里为军方效力,于是在鲁大的托请下,这厮硬是hun进团练队伍,做了一名军方厨。

    鲁厨最拿手的,据说是一身剔骨手段,他能把一只小动物快速宰杀,ru剔光了,骨架还很完整。平常这厮最爱把一柄砍刀舞nn得像风车,以为自己凭这种玩刀技术,千军万马上来也不怕。

    这次出征,为了保证团练的ru食供应,时穿在船上携带了二十头种猪,还有种j、种鸭、种兔若干。但因为舱位有限,后勤兵并没有携带多少,想着还可以在当地招纳。所以这几天,鲁厨手下只有几名小伙计照料厨房。因为海州军中特别讲究卫生,每天光是清理粪便,就令鲁厨焦头烂额,于是,鲁厨这几天闲着没事就来军营n口,yu拐无知的当地人帮助他清理粪便。

    因为海州军的高薪政策,鲁厨这几天也是无往而不利,这会儿,只见鲁厨堆上那招牌式的人畜无害的笑脸,和善的劝yu:“兀那小贩,你的兽皮我全包下了,你这厮卖一天兽皮能赚多少钱?每月可是日日能像这样赚钱?瞧你这一把力气,我给你介绍一个长工干不干?

    嗯,咱们包吃住——吃上面,每天一斤ru;住上面,稍稍凑合点,可是每日有三十文钱,干满一个月,发你两身衣服,那身衣服拿去当铺,也值三两贯?”

    小贩发了一阵呆,立刻被鲁厨善良的微笑征服了,他将兽皮向鲁厨怀里一塞,而后拍着xn膛回应:“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包吃住每月九百文,若是能日日吃ru的话儿,这样的日哪怕过上一个月,这辈也值了……官军,我跟你干了。”

    鲁厨一手抓住兽皮,另一手亲热的搂着皮货贩,大声说:“这就对了……我说,还有人肯干么?海州军统领是咱家亲戚,跟我干,亏待不了你……”

    林冲笑着移开了几步,又见到营n口的人越聚越多,他悄悄冲伴当招招手,离开军营向城中走去。

    通州城中,如今最多的就是三三两两搭伴而行的海州军。海州军的军服有点怪异,与厢军禁军款式都不同,与普通百姓也不相同,所以最好辨认。在这个天气,海州兵的冬装常常是一身红se皮甲,皮甲内衬上一层薄薄的羽绒内套,所以上装显得很轻薄,也很干净利落。而下装则是一套黑se麻布ku,kutui很f,可是扎在高筒皮靴里,就显得很威风。

    这种海州军军服,能最大限度的体现一个男的威武之气,直板板的皮夹克,xn前缀着亮闪闪的铜扣,肩章臂章标注着每个士兵的品级以及技能,勋章绶带则代表各种荣誉。当一个士兵挂满各种标志后,扎上一个武装带,腰中再别上一柄短剑,粗看上去,每个士兵都是“四肢发达,头脑不简单”,很威武很雄壮的那种阳刚猛男。所以但凡海州兵出来逛街,基本上都是把军服穿在身上,武装带上的弹匣也被他们充分利用起来,里面塞满了叮当作响的银币与金币。

    在大宋朝,官面上金银还是一种“贵金属等价物”,百姓j纳的赋税还是以铜钱和实物为主。然而在民间,将金银铸造成各种钱币已是商家的惯例,仅以杭州附近出土的钱币而论,其上带有“石元铺”、“石三郎”、“魏六郎”、“武一郎”、“张二郎”、“韩四郎”、“李六郎”、“刘三郎”、“薛李宅”、“寺桥贾四”、“河东王二”等铭文宋代金牌、金铤、银牌、银铤多种多样——这些“贵金属等重物品”其实已带有货币的意味。

    比如:各种“石元铺”金铤:长皆12.2厘米,宽皆1.4厘米,厚0.1厘米,重量大都在39.2克(一两约四十克)上下,相差很细微。而金铤成se99.2%左右。铤表面金黄发乌,正面正中钤“石元铺十分金”铭,两端横钤“十分金(指含金量百分百)”。基本上,铤上的铭文不是铸的也不是錾刻的,而是用硬金属印模冲压打制而成,故此,凡相同的铭文,字形和大小都一致,为同一印模所制。

    海州军这次出征,因为补给物资庞大而铜钱的面值小,所以时穿也特地制造了一批金银币,银币采用八分银,掺杂铅锡,铸造成圆形的货币,价值“半两银,五百文”。这批银钱都是冲压制成,币上hu纹很jn美,钱币的份量相差也很细微——比大宋朝廷规定的砝码“银锭”还要误差小,所以海州兵很是喜欢。

    能参加海州团练的人,那个不是家里开作坊、每月收入百余贯的中产阶级,他们走上战场,还肩负着替家里作坊搜购原料的责任,每个人腰包里至少要装上二三十枚银币这能tin直腰板。而这批银币因为用上了一切现代防损毁设计,而且海州团练保证兑付,所以支付能力很强。

    海州军铸造的金币也采用了这个时代流行的长方形“金铤”模样,边缘同样制作的一圈齿痕,为了保证金币的坚韧xin以及耐磨xin,这批金铤实际上相当于18k金,里面掺杂了少量的铜——同样,这批金铤海州兵依然保证兑付,每枚金铤价值五贯,也就是五千文。

    如此一来,十枚银元正好兑换一枚金铤,加上原本的铜钱体系,三极货币体制算是建立起来了。

    一贯铜钱重六点五一公斤,而两枚银币重四十克,恰好一两,在这种悬殊的重量比下,大多数海州兵自然要袖着银币金铤到处走,刚开始通州方面的商贩不敢接受这种杂se的金银货币,后来有商贩试探着前往海州军方面要求兑付,谁知海州军在对付方面非常爽快,即使当时没有足够的铜钱,他们也愿意用纯净雪hu银,以及纯净的金条换商贩手里的货币。

    这样一来,商贩们反而不急着兑换了——这种冲压货币难以伪造,份量jn准,如果海州兵能保证兑付,这货币总比朝廷发行的铁钱、夹锡钱、当十钱、当佰钱要有信用的。于是,在很短的时间内,这批金银货币便在通州流通起来,连带着,海州兵也成为各商家最受欢迎的顾客,通州商人一致认为:海州兵付钱豪爽,讲诚信。只要货好,他们对价格要求不是太严格,跟他们做生意,有赚头。

    所以,当林冲走在城中,入眼全是店铺商人们拿着两个银币或是海州金铤互敲,倾听其发出的叮咚声以辨别真假,同时,沿街的铺面上,总能见到店伙计、大掌柜殷勤招待海州兵的笑容,各个店铺中散布的海州兵都是商家重点照顾的对象,他们大声谈论货物品相,并豪气的横扫店铺内一切中眼的物品——当然,他们看中的东西,基本上属于原材料之类的。

    稍倾,长街尽头响起了一声唢呐,林冲诧异地顿了顿脚,店中的海州兵也停止谈论,三三两两的从店中探出头来张望——这个时候二胡刚刚传入中原,被朝廷当做“奚琴”编入礼乐,而唢呐还没进入朝廷的眼中,只被当作西夏乐曲在陕西民间流传,等到了清代,这种“b斯单簧管”被正式命名为“唢呐”,编入朝廷的礼乐。

    所以这个时代,在通州街头听到唢呐声,没说的,肯定来自时穿那方面。

    果然如此。

    街尾,一家刚刚开业的店铺正在表演街头秀,几位通州著名行首各自领了一班伎乐,正在卖力的舞蹈歌唱,路边的配乐班里,几位皮肤黢黑的b斯人正卖力的吹响唢呐,唢呐声特有的欢快感染了在场的观众,几位行首的表演赢得一片声势力竭的叫喊声,而店n口果然站立着笑嘻嘻的环娘,她身边还陪站着几位女眷,分别是施军监家里人、通州知州家里人、通州通判家里人,以及一些巡海水军军将的内眷。

    林冲走到街对面,冲店内的环娘点点头,环娘也在对面冲他挥手示意。两人算是打过招呼了。正在这时,林冲听到身背后一声装模作样的叹息,果然是时穿那厮,只听时穿怪声怪气的感慨:“可惜现在是冬天,蛇都冬眠了,如果吹唢呐的人面前,再有一个舞动的蛇,那就更完美了。”

    林冲不知道时穿所说的“完美”指什么,他并没又回头,只是抄着手笑着搭讪:“主簿大人怎么不去店中主持?”

    时穿哈哈一笑,对这句毫无意义的文化并不回答,他接着说:“从唢呐这个乐器看来,真个是‘拿来有理’。这玩意既是印度民族乐器,也是b斯民族乐器,凭什么不能成为皇宋的民族乐器——只要是好东西,别管那个民族的拿来就用,然后让它成为本民族的东西,有什么不好?”

    这话的含义林冲依旧搞不懂,他模模糊糊觉得,这说的可能是海州的新式帆船。那种软帆船设计确实来自胡人,海州兵停泊在通州码头上的时候,也有些通州当地人责备这种船型怪异——然而,这是宋代。宋人喜欢各种新奇的东西,指责的人比不上赞赏的人多。

    林冲耸了耸肩膀——这个姿势是从时穿那里学来的,含义多种多样,即表示不置可否、不以为然、不加辩解,也有表示否定的意思。

    稍后,林冲转移话题,问:“主簿,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时穿不紧不慢的回答:“等新军帽做好了,咱们再考虑动身。”

    林冲没有回头,依旧抄着手,目视表演歌舞秀的班,回答:“那么,新军帽何时能做好?……我听说,这几日童使相接连来了几份催兵文书……”

    时穿轻描淡写地说:“前线战况不妙啊,方腊已攻下歙州,前几日,东南名将、两浙路第三正将,绰号‘病关索’的名将郭师中,被方腊的军队全军包围,郭师中阵亡,两浙路团结兵全军覆灭,童使相如今手下只恨兵少,自然急的上房爬树、抓耳挠腮召请军队集结。”

    停顿了一下,时穿懒洋洋的回答:“新军帽做不好,管他多少催兵文书……咱的军队不能第一个到江宁,至少要等晋西蕃兵抵达后,咱们出现,那是合适的。”

    林冲苦笑了一下,提醒:“主簿,晋西蕃兵驻地距离江宁府比海州遥远,他们都抵达了我们抵达,而且是坐着海船抵达,童使相那里,恐怕说不过去。”

    身后随即传来脚步声,只见时穿悠然的背着手往外走,等他越过林冲时,林冲赶紧跟上尾随,只听时穿依然用那种散漫的语气回答:“没关系,童贯跟别人不一样。我已经查了,这个太监所谓‘能打仗’,就是有本事哄好军头替他卖命,咱们只要显lu出与众不同的战斗力,童贯自然会来哄我们——对这个太监,过于低声下气了,反而让他看不起。”

    真的是这样吗?林冲歪着头看着时穿?(aii9e最快更新)

第398章 与方腊水军的初次对话

    童贯是个“太监王”,他是太监当中唯一做到王爵的家伙。同时,他也是太监当中的异类。这个人不贪污,不爱财,论其贪污本领来,他即使面对一个现代小科长都觉得羞愧。

    童贯确实对老百姓非常盘剥,但他是皇帝的一只忠犬,他盘剥来的财物都给皇帝hu用了,自己没剩下多少。所以盘剥老百姓的罪孽不在他身上,而在更高层领导身上。然而,对于政教合一体制的中国来说,皇帝乃是地上行走的神灵,是“星宿下凡”、是“天之”。凡俗之人不能指责皇帝的错误,所以皇帝总是英明的,错误总是下面人犯的,皇帝只不过被皇帝亲自任命、并予以重用的jn臣n蔽了。

    所以北宋灭亡,替罪羊是六大jn臣,称之为“六贼”;所以岳飞n难,替罪羊是执行皇帝命令的秦桧,绝不是一贯英明伟大的最高领袖。

    其实,北宋“六贼”当中,有的人确实有罪,有的人只是命令的执行者。

    这段日里时穿细细研究了童贯的过往经历,意图了解童贯这个人的xin格,从而采取针对xin措施——既然双方碰面无可避免,以攻代守是积极的进取策略。

    跟宣传上有所不同的是,童贯为人有度量,能仗义疏财,出手相当慷慨大方,甚至比《水浒传》上同时代宋江还不拿钱当回事。而童贯最后被杀时也不曾“抄家”,他的女也未曾被株连——基本上,抄童贯家的事儿都发生在宋代以后。自明清开始,小说家在自己的小说中,“代表”宋代皇帝把童贯家抄了一百遍啊一百遍。可他们不知道,华夏文明乃礼仪之邦,那种n古式抢劫抄家行为,本不属于华夏文化的。

    真实的情况是这样的:被朝廷派来执行诛杀命令的监察御史张澄是位胆小鬼,他不敢进入童贯家中,只站在童贯家n口招呼童贯出来接旨,然后在人家大n口指挥伴当,当场按倒童贯,割了对方的脑袋转身就跑,nn得随后出n的童贯家人莫名其妙,以为是盗匪假传圣旨,因而告到地方官那里,而地方官也不知道这回事,更未听说朝廷颁布了诛杀童贯的诏令,竟真的发文要求各州县缉拿凶手,结果闹出了一场大笑话。

    当然了,随后监察御史张澄一路急逃回到京城并开始庆功,童贯家人也知道了真相,便老老实实的收拾了童贯的尸体,并偷偷安葬了——大宋不株连,所以童贯家人默默的在当地定居,并沿存到了现代。

    作为拥有世界百分之七十财富的国家的国防部长,而且头上还顶着“王爵”,仗义疏财的童贯家产很简单,家中现金甚至不如现代一位小科长多,只是拥有土地多一点而已。

    按照宋人笔记,这位太监出身的国防部长,在当时很受兵头喜欢。他确实没什么能耐,偶尔出个主意则必定是百分之百的蠢主意,但大宋以文御武多年,文官一般视当兵的如猪狗,连狄青这位最后做了国防部长的军汉,脸上照样刺了字——据说这是防止士兵逃亡。

    在这种环境下,当一位国防部长很尊敬地给你出个蠢主意,让你去送死,大多数兵头常常会脑袋一热,真的去送死——童贯在陕西主持对青唐的战役,这场战役从战略角度上来说,大宋军队取得了绝对的优势,然而朝廷位于西线最jn锐的二十万百战老兵,也被童贯葬送的干干净净,以至于后来西夏长须直入,几乎不受抵抗占据了陕西、山西、河南全境——没办法,那些土地上已经没有守卫者了。

    所以,这次参战需要提防的不是童贯的贪婪,因为童贯不贪财,当他有求于你的时候,这位太监王情商非常高,好处大把大把的给,说出的话简直让你无法拒绝……然而这位“太监王”从小受得是愚民教育,愚民教育的最终目标是把屁民变成零智商。所以被他认为是英明正确的事情,常常是千真万确的错误,而他越是认真地按自小受的教导,做自认为正确的事情,结果常常是:越努力结局越糟糕。

    童贯这种行为模式并不是孤立的,古代愚民教育主要是由儒学主导,所以大多数儒生都是这样——他们越努力,结局越糟糕。

    所以时穿这次参战,最需要提防的是童贯那致命的愚蠢。为了防备自己因无法拒绝这愚蠢,从而把整个海州军团搭进去陪葬,就需要躲童贯远一点,维持个不冷不热的态度——太监嘛,当然都很小心眼,即使以慷慨和豪爽知名的“太监王”也不例外,西北名将种师中就因为蔑视童贯被对方整得很惨。

    因为有了这种心理,海州兵用种种借口滞留通州……这一待就是二十余天。

    在此期间,海州拔头水军的战船进行了三次往返,共计拖来适合江面行驶的平底海鳅船四十艘,大型炮舰十艘——这是一种比通常的楼船体型小,但比时穿带来的海鳅船体型大的战斗舰,其上装载火炮二十n,以铁龙骨、铁船肋铺设以降低重心的平地快舟,它尾部带有一个类似螺旋桨的改良轮桨,舱面上竖立三根桅杆以追求船速的快舟。

    新船新装备来了,时穿就更有理由推迟行程,他又连续拒绝童贯的数道催兵文书,并命令水军们在江面上进行短暂的配合演练——主要是跟通州水军配合扫dn沿途湖匪,顺便让大家熟悉新船纵,以及军中号令和战斗间的相互配合。

    因为时穿嫌战船拖来不容易,再拖回去更麻烦,所以他许诺:这批优质的海鳅船、炮舰,将在方腊剿灭后,七折卖给通州水军,以便通州水军能便宜的更换主力战船。故此,在演练中通州巡海水军表现最热切,一些心急难耐的舰长已经要求派遣自己的水手登船,提前熟悉船只xin能。这倒让时穿节省了不少人手,以至于有那么一阵,他都在考虑:干脆提前把船j付给通州水军,那样,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借用通州水军的人手了——完全不付薪水。

    然而,童贯却不愿看到海州团练在通州过新年——腊月里,童贯连续下达数道很严厉的指令,要求通州团练在腊月中旬之前,务必赶到江宁府报到,而此时,晋西蕃兵已经进入河东,再有十来天也能赶到江宁府。于是,时穿觉得敷衍够了,便于腊月十二日祭旗出发。

    这次,海州军采取水陆并进的方式。只见江面上,以两艘巨型千料快帆船为主,十艘炮舰屏护左右,四十艘海鳅船前后护卫,船帆、船影布满了整个江面。

    而陆路上,因为大军是在北岸行走,抛开了安全xin问题后,陆路的队伍主要是孙立的骑兵为先导,辎重补给大队押后——在通州待了足足二十天,海州团练已将通州附近的能喘气的牲畜都搜罗一空,以至于时穿走后,很多大户人家跳着脚的骂家仆s卖牲畜的行为,不要说牛马驴骡卖了让他们出行极不方便,这群海州兵,真是连狗都不放过。

    借助这些畜力,时穿在陆路上组织起一支庞大的车队,车队中既有驴车、骡车,连牛车都有,而每辆车上都堆满了尖尖的补给物资,粮草布匹、铁料木料、活的j、鸭、鹅、兔……,凡是能想到的,基本上都包括了。

    这样的队伍行走起来,喧闹声是很大的,j叫声,鸭叫声,狗吠声,鹅鸣声,加上乡里乡亲之间,彼此打招呼的谈笑声,连江南岸都能听到北岸大军行进所发出的巨大喧闹。

    时穿自己乘坐快帆船从水上出发,为了便于水军指挥,时穿坐了整个舰队的副舟——其中一艘快帆船,而张横则坐着旗舰行走在整个舰队前方。

    作为旗舰,张横的坐舟两侧各自行驶着一艘大炮舰,船只前方散布着五六艘海鳅船,这些海鳅船远远的放出去三五里的哨探,并不时把前方的情况汇报给后方。

    快帆船的楼台上,张横举着千里镜打量着南岸,偶尔回身望着身侧两艘大炮舰,只见炮舰船舷边,像木桩一样的各自站立着十数名长枪兵——更多的火枪兵,则躺在船腹中休息。江风吹过,炮舰尾部的巨型轮桨发出哗啦啦的水声,船尾飘浮着一道白se的轨迹。

    仰望天空,蓝天白云之下,沙鸥时不时的掠过,这一篇好风景,让张横志得意满,他转首对左右说:“大丈夫当如是也——统万军,驾长b,踏破千里河山。”

    张横的左右既有正式的拔头水军成员,也有他从梁山带来的同伴,但这时,左右齐齐翻了个白眼,心说:“反贼果然是反贼,这种话能说出口吗?”

    见到周围的人没有响应,张横又举起千里镜窥探着南岸,嘴里大大咧咧的喊:“不是说方腊反了吗?不是说杭州地区万余名造船匠被方腊集结于南岸,制做了千余艘大海鳅船,他们的战船在哪?在哪儿?”

    张横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冲着南岸吼出来的,他的话音刚落,前方传来一声悠长的铜号,紧接着,三两声短促的号角响起……张横脑n,问身边的人:“唉,年纪大了,记xin差多了,刚传来的号角是什么意思,参谋官,快跟我说。”

    还用说吗?号角声响过后不久,前方传来一声沉闷的炮声,紧接着,又传来几声音调复杂的号声……参谋官在一旁翻译说:“江面上出现来历不明的战船:楼船十五艘,艨艟七艘,有敌意。”

    “他祖母的,还愣啥?只要不是我们的船,揍了再说”,张横破口大骂。

    一旁的司号兵举起号角,将张横的意思传达下去。顿时,整个船队稍稍一震,船队中的炮舰开始慢慢加速,船舷两边的炮窗打开,一支支黑dndn的炮管推到了窗口。

    随后,各船长短哨音响成一片,船腹内像个的怪物一样不停地吐出如丝线一般的连绵不绝的士兵,这些士兵一身灰衣,只有头上戴了一顶颜se鲜yn的范阳帽。他们跑到船舷两边,取下肩扛火枪,开始紧张着装填……紧接着,一个个壮汉每两人抬起一个巨大的柳条筐,也来到船舷边。那些柳条筐里,一圈圈地、很整齐的码放着无数木柄“掌心雷”,这种掌心雷都装在黑瓷瓶里,瓶身表面布满了龟纹,瓶里面则装着火y与碎铁片。

    稍后,船队中的小型海鳅船开始散布在快帆船左右,组成了一个雁形阵,在转换阵型的同时,小海鳅船上升起了炉火,炮手围绕船首炮、船尾跑紧张忙碌着……

    这个时候,前方炮声响得越来越密,一艘海鳅船返回,报告:“大人,对面的船只打的旗号为‘司行方’——我等遭遇的是他们前锋,后面船帆影影绰绰,来船很多,不计其数。”

    张横立刻下令:“各船保持间距,提防纵火船。”

    说完,张横举起望远镜,眺望远方的江面。

    这段江面比较直阔,随着战船的行驶,远处的战斗已经逐渐被千里镜捕捉到,只见江面上飘浮着不少船板以及断折的船帆,海州军几只海鳅船正在围攻两艘大型的艨艟,艨艟上已经燃起了大火,但海鳅船上的士兵仍不断地向火中投掷着掌心雷,许多掌心雷并没有扔上高大的艨艟,它们落在江心,炸起一道道水hu。

    这两艘艨艟已经算完了大火一旦烧毁船帆,巨大而笨重的战船失去动力,便会任人宰割……

    张横的千里镜一跳望向了这段江面后方,只见后方江面上出现了千余只船帆,此时,有的船上已经冒起了烟——纵火船来了,张横立刻下令:“疏散船队,各船保持间距。”

    话音刚落,对面的船只接二连三的燃起了大火,星星点点的大火开始布满江面,随着大火的燃烧,这段江面也笼罩在黑烟之下。

    张横想了想,立刻下令:“通讯兵,去前方问一下,刚那一仗是怎么打得。”

    不一会儿,通讯兵赶回来汇报:“先锋说,他们放炮示威后,来船立刻开始she箭还击,来船的弩弓很厉害,she得极远。咱们的海鳅船先仗着速度越过敌船,而后掉头,顺流攻击敌船尾部。先用火炮装霰弹,清扫了甲板上的弓箭手,然后向他们投掷掌心雷。

    前锋还回报:说那些小船不经打,常常一个大ln就能掀翻,而几艘艨艟船型巨大,咱们的船仗着灵活,躲闪围攻,大多数艨艟船侧进水开始侧翻,只有这两艘还在坚持……”

    张横抬脸望了望远处,这时江面上全是纵火船形成的黑烟,纵火船的后方就笼罩在黑烟中。

    大多数纵火船已经失去动力,只是顺着江水漂流,他们移动的很缓慢。张横想了想,下令:“先锋船归队,命令船队调头,暂时回避纵火船。”

    纵火船并不可怕,但因为纵火船后方笼罩在黑烟中,所以张横宁愿选择退让。

    船队缓缓调头,在此期间,时穿并没有干涉张衡的指挥。随着船队的后撤,张横将大型船只全部撤到后方,并命令各船保持最大间距,同时,十余艘海鳅船奉命钻入黑烟当中……

    正午时分,综火船前锋已经与拔头水军战船接触,大多数纵火船被拔头水军用钩镰枪勾住,拖到江边任其焚烧,对于某些来不及避让的纵火船,则干脆几颗手雷扔过去,将其炸沉……

    这时候,纵火船后队已经响起了炮声,长号传递来军情:“楼船三十艘,大海鳅四十余艘,艨艟无数。”

    张横咧起了嘴:“楼船啊我最喜欢打楼船了,传令各舰成“下”字队形,各船准备炮战、接舷战。”

    说实话,楼船是最大而无当的战船。这种战船为了追求高大,水上部分修着几层高的楼台,船的重心已经在水面之上数米,如果此时江面上风向不定的话,这种战船极容易被狂风吹倒——据记载,南宋的时候,还有一名高级将领因楼船被风吹倒而淹死,所以自明代以后,这种战船已经彻底废弃。

    张横是海盗出生,打惯了水仗,最喜欢这种缓慢而笨重的楼船了。过去他对皮糙ru厚的楼船缺少攻击手段,当火炮时代来临后,船队完全可以制造一片金属风ln。

    纵火船越来越近,浓烟滚滚,拔头水军反而隐藏在纵火船的浓烟当中,不久,一艘海鳅船冒着烟火过来汇报:“敌船很凶猛,横冲直闯,兄弟们几次靠近,都被敌船b退。”

    张横点了点头,正要说点什么,陡然间,江岸上发出巨大的喊声——原来,经过短暂的退却后,再加上这段时间的拖延,陆路上行进的队伍已经赶上来,队伍中的平民百姓见到江面上滚滚的浓烟、残破的桅杆、半沉半浮的船只,以及满江漂流的船板,禁不住发出惊慌失措的呐喊。

    “传令:先锋撤回,各船升半帆——兄弟们,轮到我们表演了”

    岸边的喊声越来越大,这时候,孙立与徐宁竭力维持着岸上的秩序,张横见到不远处己方的海鳅船已出现在视野中,他跳下楼台,赶都舵轮边,亲自掌舵。

    快帆船开始缓慢加速,剪刀状的船首劈开水面,船头两面溅起水hu,速度越来越快,眨眼之间,旗舰越过撤回的海鳅船,入眼是方腊的船队,张横不禁倒hu一口冷气……(aii9e最快更新)

第399章 拿初中物理欺负你

    入眼的那是一艘船,分明是一堵墙!

    巨型的大楼船长约30丈(约合90米),船身两侧有24个车轮桨。其身躯高于水面之上约**米,行动起来,24个轮桨发出巨大的,哗啦哗啦的破水声——这个声音,放在这个时代,大约相当于火车蒸汽机头的轰鸣声了。

    九十米有多长,一个足球场去掉双方两个点球区,大约就是这艘楼船的长度了。

    这样的巨型战舰不止来了一艘。

    方腊实行的是蛮牛策略,江面上一字排开的六艘巨大的楼船,同样灵活的巨型海鳅船,船身两侧竖立着十六个轮桨,它们填补在各个楼船的空隙间,机敏地转动船身,封堵一切可能的缝隙。

    而在这些巨型海鳅船的缝隙里,中型的八车船(八个轮桨)、四车船(宋代水军常用的‘飞虎战舰’,旁设四个轮桨,每付轮桨八楫(8个叶片))、双车船(双轮桨)、多桨船(宋代南方水军常用船种,长8丈3尺(约25.5米),用桨42支,载甲士200人,江河湖海均能适用),星星点点占据了整个江心主航道,逼迫对面来的拔头水军战舰只能驶往江边。

    江边水浅,一旦被逼到江边,回旋余地更少。

    “这……都料匠高宣被方腊俘获了吗?怎么方腊造的船,跟都料匠高宣曾设计过的战舰完全相同?”张横哑声问。

    杭州一带最著名的造船匠是朝廷将作监官员、都料匠高宣,据说他做擅长制作巨舟。时穿大量引进快帆船的时候,还想把高宣请来指点一番,谁知人朝廷官员架大,根本不鸟时穿这个小豪绅,使得这事不了了之。

    参谋官狠狠咽了口吐沫,回答:“都料匠高宣家业都在杭州,应该走不脱的,没准真被俘获了武经总要》里记述了这样款式的楼船,即使高宣没有被俘,只要方腊军中有识字的,也能搬着《武经总要》造出来。此船额定载甲士200人,弓手200人,桨士300余人,船身高大,船两舷有一人高的挡箭板,挡箭板竖起,弓弩不能伤……统制大人,咱们后撤吧。”

    张横紧张地咽了口吐沫,问:“此地江水有多深?”

    参谋官立即回答:“前段时间派人测量过的,沿线主航道水深大约十米,咱们的快帆(船)如今吃水五米,水手们还在边走边测,应该没有搁浅之忧……可是对方封堵了主航道,咱们若避到外侧,水深不知够不够。”

    张横还在思量,正在此时,负责联络的参谋官喊道:“副舟升起旗号,只一个字:撞!”

    张横恍然大悟,急忙问:“对方的船有多宽?”

    所有现代打捞出水的宋代古船,其长宽比例都没有超过一比三的,就连传说中郑和下西洋乘坐的福船,其长宽比例也没有超过一比三,这么做是为了尽量利用龙骨的长度,让船装载更多的货物。身为宋人的高宣也没有摆脱这个习惯,只听参谋官回答:“敌方楼船阔十余丈——大人,要承载七八百号战斗人员,可不得这么宽的舱面。”

    张横微笑起来:“我们的船有多长?”

    参谋官顿时哑然,过了一会儿,他也明白过来,大声说:“大人,下令吧。”

    张横乘坐的快帆船也是九十米长度。

    这么长的船,基本上已经没有合适的巨木做龙骨了,所以夷州造船厂不得不“发明”了铁龙骨技术。同样,江南已经开发了千余年,杭州那地方,碗口粗的树木几乎都找不到了,那方腊水军在仓促之间,哪里能找到九十米长度的巨木做龙骨——它的龙骨只能采取榫卯拼接技术。

    这种榫卯拼接的龙骨,与元代蒙古人进攻日本时所乘坐的战船相仿——实际上,那批战船就是被俘的宋人船匠造出来的。现代宣传上把“榫卯拼接技术”吹的像花一样,但那支蒙古船队沉没的现实告诉我们:也许榫卯技术非常伟光正,但凡是伟光正的事务都意味就不靠谱,榫卯船也一样。

    做为船来说,它唯一的毛病是不适合当船使用,稍大一点的撞击和风暴就能使它沉没。

    “开炮”,张横咬着后槽牙下令。自己的船很宝贝,直接撞过去,虽然理论上可以撞毁方腊的船只,但……谁的谁心痛。方腊的东西都是抢别人的,不心痛。拔头水军的战船,那都是赚钱的工具——瓷器岂能主动跟瓦罐撞?

    不用撞的话……用炮也成。炮弹一个大铁疙瘩,从来害人就是用撞的。

    话音刚落,只听对面楼船上发出比大炮还想的轰隆声,几个巨大的石块从船上腾空而起,在空中画了个弧线,坠落在距离快帆船不远的江心,掀起同样巨大的浪花。

    紧接着,张横船上的火炮也响了,从船头到船尾,船上装备的十门火炮依次发出比投石炮更加巨大的轰响,并喷出浓浓的硝烟……

    这时候,火炮射击已经不需要时穿亲自指挥了,十门跑依次打响,张横的坐舟已经驶到了主航道的边缘,船上水手长举起铜哨,吹出一声尖锐的哨音,甲板上的水手纷纷抓住了身边的绳索,稍倾,张横猛打舵轮,快帆船以令人难以想象的倾斜度倾斜着船身,开始猛烈的掉头……

    这种倾斜度,连对面方腊水军的战船上也发出齐声的尖叫——如果是他们的坐舟有了这种倾斜度,早已经倾覆了,然而,铁龙骨制成的快帆船,重心恰好在中轴线上,船腹内装满铁制炮弹又使的船的重心极低,这艘快帆船像一只优美的天鹅一样飞快的划过水面,船身仅仅稍稍超出主航道就完成了调头。

    于是,方腊水军惊叹过后,也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赞美,虽然是敌人,但大家都是吃水上饭的,情不自禁要为快帆船那优美的身姿而喝彩。

    船只完成转向,张横很得意扬扬眉,咂巴着嘴说:“咱家最喜欢玩这种掉头了,简直是百玩不厌啊。”

    咂了咂嘴后,张横大声下令:“瞭望手,通报炮击效果。”

    “敌船中三发,都在船头位置。”

    这个时候,时穿乘坐的另一艘快帆船,也进入合适的炮击位置,船上的大炮毫不犹豫的开跑了。硝烟滚滚中,时穿炮击完毕,顺利完成调头,两艘大型炮也顺着t字型(宋人称‘下字形’,古代,‘下’字不带下面那一点,也是‘下’的意思)进入炮击位置,这两艘炮舰丝毫不停顿的开炮射击——这时,两艘快帆船正一左一右,极为对称的各自反方向行驶,而炮舰进入射击位置,立刻开始转向,船身横过来,侧对方腊水军阵线,与前方的快帆船形成了“t”字型上头“一”,并开始猛烈地喷火吐烟。

    陆续地,拔头水军的战船进入“t”字型上头“一”,此时两只船队已经挨得很近了,时穿的船队恰好处于投石炮射程之外,长弩射程之内。方腊水军努力点,可能会捎上时穿的战船,但这个距离对于大炮来说,简直是顶着胸膛开炮。加上方腊船队排列密集,几乎没有打不中的。

    一声声炮响过后,方腊船队船头部位碎木横飞,飞溅的木刺引来一声声惨叫,巨大的化学动能让战船摇摇晃晃,船上的弓弩手站立不稳,以至于发射的弓弩漫天乱飞。

    重新驶回巷道中央后,快帆船如渴马奔泉般奔向舰队尾部。张横站在指挥台上想了想,马上又说:“通知对面的快帆船副舟,咱们的船吃水深,请退出战斗序列表吧。”

    时穿的坐舟打来了“同意”的信号,随后,两艘快帆船再度调转方向,停在“t”字型腰部位置,近距离观察着战斗情况。

    楼船果然是一种不平衡船只,经过三轮炮击,已经有两艘楼船船头进水,一艘楼船失控倾覆,使得头排战船阵列中,几艘巨型海鳅暴露出来,这时,张横指挥海州的小海鳅上前,对准大海鳅两艘的轮桨狂轰乱炸一番,旋即,大海鳅的木制叶片挨了一轮炮击后卡住不动,失去动力的海鳅船只能无奈的顺水漂下。

    大海鳅瘫痪以后,张顺开始著名的“一丈青”行动——翻译成现代语言就是:造浪行动。搁现代,咱水警的巡逻艇还常常被渔民制造的浪花掀翻,那些现代水警遇到渔民,第一件事就是打出标语:浪翻巡逻船是违法行为。眼前这些古代战船,比现代的水警船都不如,更不注重控制舰船重心的方腊水军,一下吃了张横的大亏。

    只见一艘艘小海鳅快速的驶近方腊水军船队,却在方腊水军投石炮的射程范围外一个急刹,横过船身来,制造了一个与船身大小相同的波浪,而后转身离去。紧接着,一艘又一艘海鳅船相继追上来,不停的叠加那个浪涛,使得浪峰越来越大,波谷越来越低,平静无波的江面上,顿时巨浪滔天。

    昔日张横在登州一带做海盗,船上并没有装什么强力武器,可单单凭这一手“造浪”,就将那些船上架设着巨大投石炮的官军战船一个个掀翻,以至于当地百姓称之为“一丈青”,意思是这家伙像个毒蛇一样,无论谁招惹,只要被他盯上,一不小心就是一口。

    自从到了海州之后,发觉海州的战船重心更低,而且特别注重船速,张横活了——这下有得玩了,可以尽情的在海中掀起巨浪,哪怕船上不装什么武器,凭自己的技术,大约横行南海不成问题。

    掀起大浪是个技术活,也就是说:做这种事要么无师自通,要么需具备初二学生的知识水平,知道物的“波峰叠加效应”,并恰到好处的在波谷处掀起一个浪花去叠加波峰——反之而行,则必定削弱波峰。

    长江的水面很平静,江面上的风向一贯变化不大。方腊的船都是平底船,吃水很浅,但水上建筑部分巨大而高耸——也就是说:船只重心在水面之上数米。

    只见两拨浪花涌过去,方腊水军的战船开始剧烈摇晃,随后,一拨拨浪峰叠加,波峰越来越高,方腊水军的战船摇晃的越来越频繁,最外围几艘楼船的倾斜度越来越大,船身回正的时间越来越长……终于,两艘楼船开始巨幅倾斜,缓缓地,以肉眼可察的速度超越最大倾斜度,慢慢的向江心倾倒。

    在江面上行驶的货船不像海船,因为频繁的风浪,水手们都有固定货物的意识无它,江面风平浪静,即使有波涛也不大,时间也不会长,所以也没有这个需求。这就造成了当江船船身倾斜超过一定角度,满船的货物滚动导致重心偏移后,船身的倾斜是加速度的,一旦船身超过一个固定倾斜度,倾覆已经不可避免。

    谁都知道这两艘巨型楼船的沉没已不可避免,只见船身快速的向水面躺去,甲板上像下饺一样的坠落士兵,到处是惊恐的尖叫,随着一声绝望的、震耳欲聋的呐喊,一名金盔金甲,衣着非常耀眼的人物,从楼船五层高的楼台坠下,几乎是一眨眼间,楼船巨大的船身重重拍在水面,将那名金盔金甲者排入江底……

    方腊水军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哀伤了,两艘楼船的沉没使方腊水军外围严密的阵型露出的缝隙,巨大的浪涌瞬间透过这个缝隙向内部涌去——这个时候,一丈青依旧依仗他那娴熟的造浪技巧,继续欺凌压迫方腊水军,只听张横在楼台上跳着脚,大声欢叫:“干得好,儿郎们,继续继续。”

    当然要继续了。四舰一组的海鳅船继续快速突进,由于这使方腊水军士兵只顾与浪涌搏斗,顾不上操纵拍杆、投石炮、床弩,所以拔头水军的海鳅船可以靠的更近,等他们突进到方腊水军船边,当船只跌入浪谷的时候,陡然转舵横过船身,船只急刹的力量让他们再度制造一拨浪峰,这波浪峰迅速叠加到下一个波涛中,涌起的波峰将这些小海鳅迅速举到高空,以至于他们的波峰的顶端,甚至可以居高临下俯视方腊水军的甲板。

    方腊水军的甲板上当然慌乱成一片,只见那些大型远程攻击武器,投石车床弩一类的,都在甲板上缓慢位移,原先肃立在船舷两边的甲氏弓手,开始惊慌失措的脱铠甲,扔武器。带上这些东西,万一坠入水中——那可就改姓陈,名到底。

    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方腊水军忙着脱铠甲,忘了抓牢缆绳固定身体,往往是铠甲脱了一半,脚下已经失衡,人已不在甲板这时候,方腊水军外围的楼船基不到了,他们不是被炮火轰碎,就是战船倾覆倒在江心。没有楼船庞大的身躯遮蔽浪峰,原先那些楼船边的巨型大海鳅船也开始剧烈摇摆,巨型海鳅附近的船只吓得纷纷回避,方腊水军如墙齐进的阵型立刻散乱起来。

    观战到此,北岸上那些随军百姓以及辎重人员,立刻发出响彻云霄的欢呼。

    胜利已经没有悬念!

    自双方交战以来,方腊水军依靠巨大的船体、严整的队形,顺流而下步步紧逼,逼得海州水军不得不步步后撤以获得射击时间,这次,严整的队形被撕开了口,形式回转,即使是无知百姓也能判断出,胜利的天平在向海州军方向倾斜。

    方腊水军开始流血了,他们还没有流完血。

    巨浪冲入方腊阵型,开始蹂躏后排站着的酱油众。旋即,第二支队内的三艘楼船开始巨幅摇晃……再后方,更多的楼船接到警告,开始掉转笨重的身躯企图脱离船队,以躲避巨浪——这种长宽比例的船,甚至比大多数澡盆都显得胖圆,当它开始笨拙的调转身躯时,附近的船只躲闪不及,接连被它撞翻了数艘,于是,方腊水军闪避更剧烈,队形越发散乱。

    乘他病要他命,在方腊水军外围船只奔溃后,数只灵活的小海鳅像恶狼一般,顺着对方露出的缝隙,钻入方腊水军船队里开始横冲直撞,紧接着,炮舰开始依仗高大的身躯,驾驭着一拨拨波峰破浪而至,当波峰举起炮舰的时候,居高临下的炮舰威风凛凛的发炮,用霰弹横扫甲板上忙乱的水手,而穿上的水兵则居高临下投掷掌心雷、引火瓶。

    拔头水军在播种火焰。

    每一拨波峰耸起,波峰顶上总是存在一艘威风凛凛的,轰鸣着喷火吐烟的炮船,每当方腊水军想要还击,浪峰又把拔头水军战船送入波谷,巨大的浪峰遮蔽了拔头水军船身,乘这工夫,拔头水军快速填装炮弹,准备下一波攻击,当下一拨波峰来临时,它们再度喷吐着烈火与金属风暴,直冲上浪尖……

    每一拨浪峰上都有拔头水军的战船,这意味着拔头水军攻势如浪,一拨接一拨永无休止,并乘着波涛快速向纵深突进,这个时候,方腊水军已经没有有组织的抵抗,浪涛涌过的地方,一支支火炬被点燃,方腊水军在燃烧。

    船身高大的方腊水军受不了热浪煎熬,着火的船只附近,没有友船想到救援,它们纷纷掉头回避,以至于队形更加凌乱,而海州军方面,依靠单兵作战武器犀利,越来越深的突兀到方腊船队中央……(aii9e最快更新)

第400章 欺负人欺负到爽歪歪

    前方战况j烈,炮声几乎变成了不间断的连续音。这方腊水军布阵绵延数十里,排在后军的船只见不到前方状况,只能看到不断地有船只败回,那些败回的人满脸惊恐不安,惶惶不定的,仿佛在前阵曾亲眼经历了地狱之n打开,里面窜出来的全是海州军的小海船——这种绝顶凶兽喷火吐烟,触着就死,绝无生路。

    方腊军队来源于邪教,鬼神这东西本就是他们统制百姓,给百姓洗脑的工具,败军将拔头水军说的越是恐怖,方腊军队越是相信了——后军的五六艘巨型楼船、十数艘巨型海鳅船不敢上前增援,楼船打出旗号说要躲避江中巨*,慌慌张张开始转身,在转身当中接连撞翻数艘双车船、飞虎战船。队伍里的巨型海鳅船直说保持队形,坚定的呆在原地不肯上前一步——于是,方腊水军的lun况扩大到了后军。

    这个时候,张横的旗舰发威了。

    眼见得胜利在望,然而,对方的战船数量实在过于繁多,担心夜长梦多,张横决定推一把——他随即下令:旗舰参与战斗。

    随后,旗舰扬起全帆,沿着主航道逆水而行,船舷炮上装备了霰弹,而后像一头蛮牛一样,乘着b涛左右开弓的轰鸣、横冲直闯的撞入方腊军阵中……随后,不甘寂寞的时穿也命令副舟冲入阵营,与张横一左一右厮杀起来。

    只见张横旗舰炮火如龙,一支支火龙依次从跑窗口喷出,当火龙喷吐到船尾的时候,时穿的副舟快速越过旗舰,用自己的火炮代替了旗舰喷吐……时至此时,更熟悉水战的张横还用时穿教导吗——当时穿在前方开火的时候,他急急催促坐舟快速装填火y,等时穿的战舰开火趋于结束,张横的旗舰及时h上,接替了时穿的炮火。

    炮舰j火,对于大家都是个新玩意,每艘战舰的舰长都在注意学习,见到时穿与张横配合得如此默契……不用说了,这种配合迅速扩大到了拔头水军全军。所有的战舰立刻“两两”,或者“四四”组合在一起,开始对方腊水军轮番蹂躏——到现在,拔头水军的突进速度,只于拔头水军的船速有关,与方腊军的抵抗彻底不相干。

    张横打的很欢畅,昔日他在登州做海盗,都没有这么欺负人欺负到爽歪歪。装填完炮弹,他可以冲上前去一口气把炮弹打光,这时候只有他揍人,别人想揍他都够不到。打完炮后,他可以继续保持突进态,这时候时穿会及时h上,用自己的炮火掩护他装填,然后……下一轮蹂躏开始了。

    整个战斗过程中,张横一直在突进,一直持续不断的保持对方腊水军的火力压迫,行进速度动作快的,让方腊水军刚组织起来的防线,立刻被他捅穿并甩到身后。恍然间,在时穿送给他的兵书上,他一直搞不懂的一句话浮上心头,他禁不住失声喊道:“对,这就是‘持续不断的火力输出’……哪句话怎么说的?火力输出,不在于一次xin的威力有多大,而在于持续不断,并能维持足够长的时间,给敌方的神经造成足够漫长的压迫……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海上突击,就是要这样跌ln式攻击,让对方感觉到……”

    说到这里,张横嘎然而止,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蹊跷感觉。时穿有他承认,对方经营有术他佩服,对方武力值高他也知道……但人,总不可能样样都懂吧?他是海上纵横多年的老海贼,貌似时穿曾做过一阵陆上赏金猎手,名气似乎很大,连索超都没在对方手上撑过一个回合,但……他总不能连海战都懂吧?

    眼前这是一场遭遇战,可是j火以来,两人彼此并没有一句沟通j流,时穿却像是张横肚里的蛔虫一样,总能在最合适的时机,找出最正确的方法来配合他——未必对方比他还jn通海战吧?

    每次,张横的旗舰打光炮弹,当炮手开始手忙脚lun填充时,时穿总能恰到好处的突前,接过火力传送bn,用自己的大炮掩护张横,等时穿放完了炮,轮到张横发威了,时穿会船速稍稍一缓,侧过船身让出通道,放张横突前,进行攻击——动作恰到好处,时机的把握,连张横这个老海贼都不得不佩服。

    有这样了解心意的副手配合,张横这场仗别提打得有多畅快了,他感觉自己突然具备了两倍力量,原先那些不敢抗拒的大块头,如今自己也敢跳出去,左右开工的暴蹂躏一番。整场战斗当中,自己简直是神挡杀神,佛当弑佛——片刻间,纵横十数里地方腊水军船队已被他捅了个对穿。等他到了上游依然意犹未尽,又调转船头顺流杀下,扫dn残余……那真是一种顺风顺水,无人可挡的畅快。

    这时候,岸上的军官孙立召集徐宁商议一番,决定不管江面上的搏杀,陆路人马继续沿江而行,直奔江宁府。稍后,岸上的队伍移动了,无数随军百姓边走,便用看大戏的神情欣赏着江面上的厮杀——可算逮着了。新年里唱大戏演社火都没这么热闹,也没这么大场面。

    这可是真是的战争大片啊。你瞧,炮声隆隆,烈火熊熊,漫天飞舞着弓弩炮石,双方你冲我突,忽进忽退,呐喊声震耳yu聋,惨叫、呻yin响彻云霄;倾倒的战船溅起滔天巨*,炮弹落在江水中,江面成了水柱的森林,失去动力的海鳅船半沉半浮,尸体铺陈了江面,血液染红了江水……而这一切,咱老百姓都伤不着,只管边走边看,多好?今后若干年,都有谈资与乡亲们吹嘘了。

    这时候,其实乡亲们并不安全——方腊水军船队的阵形已完全hunlun,谁没想到气势汹汹而来的方腊巨型船队,竟然毫无还手之力,以至于不少大楼船在转身时,不慎冲进了浅滩,而后搁浅成了江上活靶。水面上的拔头水军忙着收拾那些敌船,搁浅的船只反而顾不上了。这些船上,失去抵抗意识的方腊水军,纷纷跳水向岸上游去,准备脱离火海与炮火。

    江面上,更有一些大海鳅,在战斗中轮桨被击成碎木片,或被战死士兵的尸体卡住,失去动力后,听任江水将他们带往天南地北——这场战斗发生在通州附近的江面上,不远处就是出海口。方腊水军的战船只适合在江中航行,真到了b涛汹涌的海面上,估计飘不了多远就会成为鱼鳖的食物。所以,当这些战船向下漂流的时候,船上会水的士兵不断跳入江中,准备游上岸逃脱。而因为方腊水军数量太多,拔头水军现在只顾寻找那些有组织的抵抗,对于彻底失去战斗力的船只,已经顾不上了。

    然而相对这些来百姓来说,游到岸上的方腊水军,并没有消失战斗力……俄而,几位游到岸上的方腊水军士卒,立刻引起百姓恐慌。

    路上的百姓如何行进,海州团练早有典。按典上的要求,每五百米必须设置一个号手——徐宁原先觉得这么做纯粹多余,但现在不得不佩服时穿的先见之明。只听不远处的号手吹响了号角,旋即,孙立带着骑兵快速赶至,几个爬上岸的方腊水军喘息方定,正准备对农夫lu出狰恶面目,骑兵短铳齐发,将他们打成筛。

    徐宁还没来得及感谢孙立,又一处号角声响起,孙立拧身就走……如此往复数次,惊魂未定的方腊军觉醒了,他们不敢游上岸去招惹陆路上更加庞大的队伍,或者站在近岸处低声求告,或者在岸边徘徊不定,或者干脆向下游游去……

    傍晚时分,张横已经来回在这段江面上冲杀了三次,眼见着江面上飘动的目标全变成一只只火炬,他心满意足的准备下令收军,谁想这时候,通讯官连声提醒:“统制,副舟发来信号。”

    整场战斗中,时穿表现的像一名很听话、懂配合的“助攻后卫”,只在开战之初下达过促战命令,这是他第二次发来信号,却不是终战命令……张横立刻神情紧张,小声的问:“主簿大人说什么?”

    通讯官回答:“主簿大人询问:‘船上空仓位有多少,可以装载多少人?’”

    这是一个奇怪的问话,张横不清时穿为什么要这样问,他想了想,再三确定没有错误,这开口说:“船舱空位颇多,这次我们的补给物资,大部分从北岸走陆路,船舱里装载的都是雷火兵——主簿不是说过,他们马上要投入战斗,不能累着,所以让他们坐船走。”

    通讯官将这一组信号发出去,不一会儿又过来回报:“主簿大人询问:有多少方腊水军逃了回去?”

    张横想了半天,小心的说:“都是一些小船,你告诉大人:此战过后,江面上已不存在海州军的敌人。”

    稍等,通讯官又来回报:“大人发脾气了,说你怎么如此不开窍,方腊在江宁的船厂拘押了三万名造船匠师,造出如此规模的大船……就是把这些工匠抢走一半,海州造船厂的规模也能扩大一倍。”

    停顿了一下,通讯官吸了口气,大声说:“大人下令:整队追杀。还命令通报随船雷火兵,说:刚水军兄弟打得不错,现在轮到陆军了,做好准备,攻击方腊船厂。”

    “这个……”张横吸了口气,神情严肃的复述说:“大人下令,整队追杀——把命令传达下去吧,发信号,通知全体船队:立刻结束手中的活儿,全速向上游行进,在行进中整队编组,各船不得恋战”

    这时候,虽然有点暮se苍茫,但江面上烈火熊熊亮如白昼,虽然有点浓烟滚滚,不过海州军用军号,以及炮声、灯光通知全体船队后,整个江面上还是响起了一片欢呼声。

    海上j锋与江上j锋不同,江面上回旋余地小,战斗一开始就是你死我活,半点不能留手。所以胜利者除了一身伤痕,军械物资被消耗大半,几乎不可能有战利品。加上方腊水军战船数目多,打不胜打的,海州兵不敢靠帮去俘获战船,只能倾力去焚烧。这让以盈利为目的的海州水军很是不爽。

    如今耳听到要追杀到对方巢xu中——这可就不同了,无论海上还是江上,出战的水兵,都不会把自家的金银财宝随身携带。带上这些东西,万一战况不利,连跳水都不敢,最终只能沉入江底,这种傻事谁干呀?

    方腊水军的财宝,肯定要放在家里的,如今海州水军要杀到对方家里,那些无主的财物,岂不是“谁手快,谁拥有”?

    暮se苍茫。

    这个时候,江宁府童贯大营,主帅童贯与副帅、太尉谭稹,直到日暮时分还没有结束军事会议——正午时分,童贯得到一个消息:方腊水军与海州水军,在通州上游约二十里的地方打起来了。

    其实,这段江面早已不由宋军控制,打从方腊将三五万名造船匠搬到江宁对面,日夜叮当不停的造船,摆出一副跨江进击的姿态,朝廷方面为了不给方腊探听朝廷虚实的机会,已经下令:附近江面片板不准入水。

    此后,方腊水军在江对岸以每天十艘的恐怖速度,不断的制造新船下水。眼见着方腊水军越来越庞大,越来越恐怖,童贯常常觉得,即使待在江北岸也不安全。

    可是,朝廷现在在江北岸却没有能抵御方腊水军的力量——江宁府水军前不久听从童贯的指挥,出去跟方腊水军打了一场,结果,果然如童贯以往的战例——被他派出去的人,基本上都去送死了。

    从那以后,江宁附近已不存在成建制的朝廷水军力量。

    据童贯所知,通州水军也是一支不错的水上力量。自从前几年,通州水军出面包揽朝廷制硝任务后,通州巡海水军的船型就更换得很快。据说他们没让朝廷掏一个铜板,就将所有旧船淘汰,换置了新式快船。那些新换上的战船,即能在江面上行驶也能驶入海上,担负海面上的巡逻任务。

    童贯原本打算把这支力量调过来守卫江宁,可没想到出身将n的施大人根本不卖童贯的面,他隐晦地拒绝说:通州水军都是尖底战船,吃水较深,在通州一带执行巡逻任务还能称职,但恐怕适应不了江宁府的水位。

    临了,这位通州的施军监还好心的问:通州水军负担警戒江口的任务,他们走了,谁来把守长江口?

    狗屁

    原先童贯还觉得施大人是水战专家,问的问题都高深莫测,譬如水位、吃水线,平底战船、尖底战船区别等等。童贯觉得他虽然听不懂,但听施大人的话就是一副很厉害的样,他连反驳的话都找不出来——可是当海州拔头水军过来的时候,童贯发觉自己被忽悠了。

    据前往通州催兵的信使报告:海州水军为首的旗舰是两艘船体非常长,非常高大的战船。据说这辆艘船载重量约在千料上下,全通州水军上下,没哪艘船比这艘船更大了。

    童贯一听就来火了——海州县主簿敢驾驶这样的大船来,听到他的催兵要求,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答应带船进发——这说明:比通州水军体型更大战船,也能在江宁府附近行驶啊。

    原来我被骗了——自此之后,童贯憋了一口邪火。

    通州地方邪啊,无论谁到了那里,都开始变的阳奉yn违,那通州主簿答应的很爽快,可前前后后,对方都爽快的五六回了,每次都是答应的很响亮,却坚决不动身。

    好吧,对方的战船来来回回,都在囤积物资,增加军力,一点没闲着。看着这份上,我忍了。

    眼看着,江宁府对面方腊的船队越来越庞大,大约对方也在担心己方水上力量薄弱,所以不敢轻易进兵,非要等积攒够了实力……好吧,我童贯忍了。他告诉周围将领:别急,海州方面也在增加船只数量,每次船队返回通州,后面都拖着不少本不适合在海上航行,却适合江面行驶的战船。

    三催四请下,也许海州主簿终于觉得力量足够了,他答应次日出发的消息传回江宁府,童贯顿时松了口气……好吧,这支海州水兵可是打败过梁山泊贼寇的,虽然现在他们的统领也是梁山泊的降将,但总算对水战不外行。等他们来了,江宁府就安全了。

    童贯刻意忽略了枢密院调兵文书里没征调海州水军的问题,虽然他们运送海州团练,据说只是受到团练方的雇用,但这也没什么,自己是枢密使,副帅是太尉,等海州水军来了,想要扣下他们,还不是一纸公文的事情。

    当日清晨,神清气爽的童贯起hun,就有人报告一个不好的消息:对面,方腊水军全军出动了。

    童贯先是吓了一跳,手忙脚lun地带着人登上高处一看,立马又乐了——方腊水军是奔着下游去的。哈哈,时穿时长卿呀,你蹲在通州推三阻四的,这下好了,连方腊水军也知道你的动向。如今吃亏了不是,你这出发,方腊水军就全体出动了。

    中午时分,下游浓烟四起,童贯见到这种阵式,心中不免忐忑:难道我又葬送了一支队伍?……不对啊,他们还没有到我的麾下,我只不过让他们及时赶到而已,怨不着我啊。

    时间慢慢地向前行走,童贯觉得每一秒钟都过得那么悠长,(aii9e最快更新)

第401章 打仗不再靠拳头了?

    最初,浓烟刚飘起不久,江面上隐隐约约传来打雷一般的声音。这打雷声接连不断响成了一片,滚滚的浓烟反而被人忽略了。

    古人并不知道光线传播比声音快,他们先看到烟火,然后听到雷声,却并没有把这二者联想到一起。这烟火有可能是拔头水军战船被焚烧而产生的,当然,也可能是方腊水军的船只焚烧而形成,不过,因为大家都见了方腊水军出营时的威势,所以后一种想法只是在脑海中转了转,却觉得绝无可能。

    其实,宋人是最早知道光线的“小孔成像作用”,著名文学家苏轼曾发现了小孔成像以及银版固定影像的现象,如果苏轼不是被贬谪,导致他的学问在宋代不被尊崇,也许照相机已经相片会在宋代被发明出来,也许中国会提前发现某些光学理论……但这个时候,众人都在忧心忡忡的望着下游。

    接下来,浓烟不仅没有飘散,反而不断有新的火柱飘上天空,在此期间,隐隐的雷声一直响个不停。等到了傍晚,火光越来越亮,下游方向已经红透了半边天,在暮se中,那片火焰比晚霞更明亮。

    方腊水军出阵的时候,那庞大的数量吓坏了所有人,这时候大多数人都不敢猜想胜负的结果,只是希望海州水军方面不要损失的太惨。此刻,眼见得暮se苍茫,江面上的雷声还响个不停,太尉谭稹叹了口气,竖起大拇指夸奖:“海州军真是顽强啊,都打了一下午了,虽处劣势,居然还缠斗不休。嗯,看来,方腊军不可避免地要被拖入了夜战,但愿夜战能有转机……至少,他们能多逃出几艘船来吧?”

    在场的将领中,多数都见识了方腊水军出动时那浩大的队伍,这时候,众人都猜测海州雷火兵是处于下风。然而,一直处于逆境的队伍,面对如铁壁铜墙一般推进的巨船,鏖战半日犹在坚持战斗,而且把战事拖延到了晚上——这支队伍该有多顽强啊。

    这一刻,众人虽然都未见过海州雷火兵当面,但都不由自主的在心中默默向这支队伍致敬。

    真是顽强啊

    因为最后的战况不明朗,童贯等人一直放心不下,众将聚集起来一直未解散,就枯坐在帐中等候最终结果。傍晚时分,方腊水军部分的战船零零星星的返回,但这些战船都是小型战船,并不是战事的决定因素,这让大家对战况的判断依然不着头脑——虽然返回的战船全都是一副惨遭极度蹂躏的模样。

    童贯在帐中一边指挥江宁府残存的水军人员冒险过江,打探下游的战况,一边感慨:“没想到海州雷火兵如此强悍,大约,摩尼教教匪也吃了不少亏,瞧他们的小船一副惨样……可方腊水军的大船在那里?他们的巨型楼船、艨艟、斗舰、大海鳅……怎么都没见返回?”

    童贯这座军帐就扎在江岸的大堤下方,大堤上时不时有瞭望的军士下来,汇报方腊水军的情况,方腊军战败的船只入营,全在岸上的监控下……当然,如果他们朝江北岸冲过来,童贯也有足够的逃跑时间。

    因为方腊水军的空群出动,整整一天江面上几乎没有渔船,只有江水滔滔不停地向下奔流,所以,这时候方腊水军的一举一动都特别明显。谭稹侧耳倾听着夜晚的风声,风声当中,那隐隐雷鸣声依旧响个不停,而且有越来越清晰的倾向。太尉谭稹闭上眼睛,想了想,h话说:“海州雷火军真是坚韧——他们还在打。”

    这种坚韧让战士们肃然起敬。

    现代历史教科书用他百分之九十五的不可信度叙说道:宋代是一个软弱的王朝,俗称“弱宋”——然而,据统计,宋代对外战争的胜率超过百分之七十,等同唐宋两代的总和。

    这种胜率就是依靠决定的坚韧取得的——两宋时代,宋人军事方面有天生缺憾。他们失去了所有的养马基地,全国的骑兵只有三万左右。而冷兵器战斗中,骑兵是王者。

    因为宋人没有足够的骑兵,他们只能用ru体对抗数量庞大的胡人骑兵。宋人的重装步兵披挂的步人甲,重量达到四十余公斤。这是一个非常罕见的铠甲重量。除了步人甲之外,人类历史上大多数铠甲没有超过三十公斤的,即使是骑士战争中著名的、铁罐头式的骑士全身铠,也不曾达到步人甲的份量。

    然而,现代考古学从墓葬挖掘中发现,由于五六个世纪都奉行佛教,大多数宋人已经几百年不吃ru了,所以他们的平均身高也就在一米六左右,一米七八的个头在宋代已经是罕见的大高个了。就是这样的身高体重,宋人用他们瘦弱矮小的身躯,披挂起罕见的重铠,取得了在对外战争中堪比唐宋的胜利——这是何等的顽强与坚韧

    一个身高一米五六的人,即使披上四十公斤的重铠,整体分量也就一百公斤左右;而一匹战马重量约半吨,以时速六十公里的速度撞向重装步兵,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步兵铠甲在沉重,如果没有顽强的意志,岂能应付数以十万计的西夏、辽国骑兵。

    大宋的边军是顽强的,他们能披挂上四十公斤的重铠,排列出森严的阵式,面对西夏辽国骑兵的一b*冲击,并在百分之七十战争对外中取得胜利——然而由于体力耐力限制,吃素长大的宋兵是不耐久战的,他们常常取得战场上的胜利,却无力对败兵进行追击……

    如今,即使用最顽强的秦凤边军来衡量,海州兵能够在身处劣势的情况下,依旧缠斗整个下午,这种体力,以及顽强的死不认输jn神,放在整个大宋已经是罕见的了。

    意识到这一点,在场的诸位将领已不在意战局胜负,只记挂着经过这场惨烈的战斗,海州兵还能剩下多少人。

    童贯这时也有点懊悔,如此一支顽强的军队,能够给自己带来多少荣誉啊,当初,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派人出营接应一下……他懊恼的说:“海州兵报上来的兵员是战兵一千二百四十余人,辅兵两千余人。咱家原本想着,这样一个三千人的队伍,居然让船队川流不息的运送补给物资……

    啊,本相略略统计了一下,他们运送辎重平摊到每个人头上,每个兵大约需要随身携带四料(两吨)的物资,哈,本相原本准备拿这一点,好好驳斥海州县主薄一番,如今看来,倒是本相误会了……他们一千余人能持续战斗整个下午,难怪需要携带很多弓矢、弹y、燃烧物了。”

    长溪(即霞浦)知县刘镇h嘴说:“张叔夜大人曾累次向朝廷举荐雷火兵,听说雷火兵的炮都是用铁蛋与铅弹,每发一枪,不计火y的分量,光打出去的铅、铁蛋就重约半两。这一枪发出去,据说价值一贯钱。难怪他们要带如此沉重的行李,难怪朝廷不愿配置雷火兵做为常例。”

    刘镇是江宁军帐中非常特殊的存在,他是长溪知县,正九品官。他的管辖地在歙州,如今已经被方腊攻陷。整个大帐中,似乎数他的品级最低,比如童贯是枢密使——武丞相、泾国公;太尉谭稹是太尉,即国防部长;童贯属下亲信王禀是泾源路第七正将,从四品。

    即便是睦州团练使王渊属下小偏将、准备将韩世忠,也是从六品……但大宋朝的特se是“以文御武”,刘镇是军帐中唯一的文官,按照大宋惯例,他这个“九品”文官有资格指着“超一品”武官首领童贯的鼻大骂,童贯还得给对方陪着笑脸,生恐一不小心惹怒文官集团——他活的还不如现代一位小科长伟光正。

    所以刘镇虽然官品小,但他在整个军帐中惯常是横着走的,大家议事的时候他想说话就h嘴,不想h嘴就化身“睡觉帝”……哦,马上军帐中就要增加第二位文官了,那就是与刘镇同品级的海州县主簿时穿时长卿。

    刘镇的h话,解释了海州兵携带大量物资的原因,同时也说明了朝廷不愿增加雷火兵这一编制的缘故——hu费太昂贵,这不符合大宋的惯例。

    大宋惯例是编流民入厢,让民间流ln汉越少越好。而火枪兵走的是jn兵路线,训练一名士兵hu费巨大,真要这么装备禁军厢军,大宋有多少家底都不够折腾。

    太尉太尉谭稹是知道事件详情的,他叹着气h嘴:“张叔夜大人的奏章,王相(王黼)、李相(李邦彦),梁承旨(梁师)都阅览了,可惜,众相一致同意放弃——朝廷养一名禁军,每日不过五十文,再加一升米;可雷火兵只发一枪,养活五名士兵一天的费用就没有了……幸亏海州雷火兵只有一千二百人,如果人数再多一点,天下谁能养得起啊?”

    从晋东带领晋东党项蕃兵赶来增援的府州镇将折可求,也顺着这话题感慨:“海州团练有一千二百余人啊,我见方腊水军开出去的战船上千艘,人一千二百余人战千余艘船,鏖战至夜——这样的军队,果然令人钦佩。”

    在场的临安县团练使、新招降的梁山好汉宋江低声h话:“大人,那一千二百名战兵不全是雷火兵。”

    “哦”童贯立刻点了一下宋江:“我忘了你是从海州来的……”

    这话一说,大家都别有意味的笑了起来——宋江这伙梁山贼不是朝廷招安的,他们是战败投降的,据说当初让他们走投无路的,正是张叔夜指挥的一千余名“大将”,而那些大将当中,领头羊就是时穿与李彦。

    宋江脸上一丝恼怒的红晕一闪而逝,他垂下眼帘,深深吸了口气,继续说:“海州团练是在崔庄团练基础上建立的,据说海州团练分三个指挥,其中左右两厢指挥各自有四百余人,我兄弟林冲担任左厢指挥、主簿时修武亲自带领右厢,时修武的徒弟凌飞带领炮队、我家兄弟孙立则带领骑兵。

    其中,炮队与骑兵各有两百余人,骑兵归属于直属队,负责传递军情以及斥候哨探,而左右两箱厢中,一般是长枪手占一半,另一半是雷火兵……也就是说:整个海州不过四百余名雷火兵。至于剩下那两千辅兵,基本上是伺候炮队与马队的辅助人员——哦,还有军官shi从。”

    这个说法,不仅没有让在场的人轻视海州兵的力量,反而让大家张大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许久,折可求断断续续的说:“四百人……天爷,这仗是怎么打的?”

    水上j锋依仗远程攻击加短兵,当然,如果战斗进行到短兵j战的阶段,想想方腊船只的高大与数量,将领们不认为海州兵到了那种情况下还能幸存。所以这场战事,长枪兵、辅兵这些的,都h不上手,这些人已被军帐中的老行伍自动忽略。而江面上持续不断的鸣雷声,也显示这场战斗的的主力是雷火兵四百人,面对的是千名余条战船——他们一直在战斗。

    军帐中一片沉默,众人已经想不出话来评价海州雷火兵了。这个时候,江面上的雷鸣声越来愈响亮,不一会儿,军帐外,几名湿漉漉的士兵相互搀扶着跑进来,童贯认出这是派往江对面的查探的士兵,他急忙站起身来,连声催促:“战况如何,快说快说。”

    几名士兵稍稍的喘息了一下,脱口而出:“败了”

    童贯劈头就骂:“我固然知道胜败如何——我想知道的是,海州兵伤亡如何?”

    报信士兵茫然地相互的忘了一下,答:“未曾听说海州兵伤亡如何?”

    童贯跳脚大骂:“你们几个吃屎的吗?让你们跑去南岸一趟,都探听到什么?无用的废物?”

    这个时候,下游方向依旧火光冲天。与此同时,黑魆魆的江面上仿佛浮现出无数鬼火,这些鬼火自下游逆流而上,快速的,飘飘dndn的向江宁府这方向移动,堤坝上巡视的军官见到鬼火出现,以为是得胜的方腊水军返航,也慌慌张张的进入军帐向童贯通报。他们走到军帐附近,只听刚返回的几位水军兄弟回答:“败了,他们败了——我等在南岸打听到方腊水军战败。

    据说,约四成楼船沉没,两成楼船搁浅,剩下的大型船只,被海州兵沿途纵火焚烧,逃回来的都是一些转舵灵活的小船……据说,海州兵还在逆流追杀那些大型战船,唯有船小不被注意,得以逃归……”

    这个消息完全出乎众人的预料,甚至颠覆了众人的常识。许多人嘴巴张了又张,却不知道如何评价。

    在他们的意识当中,水战嘛,就是距离远了双方互相扔石头、she箭,距离近了双方跳上去厮杀,谁拳头大船只归谁——但最终的胜利,还需两船士兵相互靠帮厮杀。

    海州兵只有四百人,即使加上长枪手也不过一千余人,辅兵可以忽略不计。而方腊水军,光是顺溜放下去的纵火船就有六七百艘,巨型战船,以及四五百人的“小型”战船,不计其数——就这样还能被打败,还被人少的一方逆流追杀……这世界,吗?

    这世界,真让人看不懂了。

    宋江这时候再度出声提醒:“大人,海州拔头水军乃是当初时修武一手组建,如今拔头水军的统制官是我家兄弟,昔日登州团练指挥使、一丈青张横。”

    宋江反复提醒大家“海州这支特别能打的部队,其实都是由昔日梁山旧部统领”,其实,他这么说是想引起军帐内的童贯重视,并重用他。不过,军帐内都是些老狐狸,大家对他话里的隐含意思自动忽略。

    这个时候,江面上炮声越来越清晰,而且随着炮声,不时**出ru眼可察的股股火焰,这火焰很明亮,照得夜空一闪一闪,即使身处军帐中,也能见到闪闪的光芒。

    童贯听到江面上的动静,他抬了抬眼皮,正在向账内窥伺的士兵有眼se,赶紧撩开n帘进去汇报:“使相、太尉、诸位大人,下游方向出现无数火把,且火把移动很快,水军的兄弟们推测,这可是船上悬挂的灯火。只是不知过来的是哪方的水军。”

    童贯坐不住了,他起身邀请诸位将领:“干脆,我等出去看看。”

    这是十二月的冬夜,江面上寒风凛凛,滴水成冰。听到这声招呼,许多将领都在肚里暗骂。但太尉大人当先响应,两太监一先一后走出军帐,向堤坝上走去,各位将官心中虽叫苦不停,可只能尾随上去。

    等出了帐篷,感觉到阵阵寒风,诸位将官赶紧低声召唤仆人送来御寒的衣物——可无论谁的御寒衣物都没有童贯轻巧,他的仆人递上一件鹤氅,童贯随意的披在身上,忽然说:“噢,我想起来了,难怪时长卿这名字我听得很熟,原来他就是制作这件鹤氅的主人。”

    说着,童贯紧了紧身上的鹤氅,悠然自得地说:“听说三年前时长卿只是一名解差,负责护送海州举上京赶考,而海州举之所以邀请他沿途护送,是看中了他家制作的旅行用品……”(aii9e最快更新)

第402章 屁股决定智商

    童贯耸一耸肩膀,指了指身上,继续说:“这件鹤氅就是他家出的产品,传闻他送举上京后,转回头就开办了海州与京城的航线,如今在京城负责替他销货的是黄家店铺,咱家身上这件鹤氅,乃是海州黄氏嫡长、真定府推官黄煜所赠,穿在身上,真个是又轻软又方便。”

    大敌当前,童贯唠唠叨叨炫耀自己身上的鹤氅——对这事看人怎么说了。若是站在童贯的立场上,大约要说:童贯镇定自若,处事不惊,用闲谝来缓和大家紧张情绪,显得极端伟光正。可若是站在反对童贯的立场,大约要说:童贯这厮大敌当前不务正业,不布置迎敌事宜,反而一味耀富……

    总之,军帐内各人的表现就是:屁股决定立场,立场决定判断……这也就是说:智商由屁股决定。

    帐中陕西山西来的军将,屁股当然坐在童贯这一边,立刻兴高采烈的予以捧场,询问海州鹤氅——也就是“皮面羽绒服”的详情,这鹤氅,皮面柔软地像丝绸,需经常需要打上一层液体蜡,对皮面进行保养。而后皮面会更加丝光水滑。

    古代中国,皮料最经常的用途是制做铠甲,而鞣化皮革需要用到硝,古代中国分不清几种硝的区别,加上对于做皮甲来说,皮面越坚硬防护效果越好,所以古代中国走的是皮料坚硬的道路,商人们相互比的是“谁家皮料更坚硬如铁”。而将皮革柔软化——大多数商家既想不到,也没有如此做的必要。

    海州崔庄的皮革加工业,正是掌握了这一秘诀,反其道而行,将皮革鞣制的像丝绸一样柔软,这使得海州皮革加工业成为全国翘楚。

    像丝一样柔软光滑的皮革面料下,衬上一层轻软的白鸭绒,套用一个古代既有的名词——“鹤氅”来命名这种东西,穿起来既轻软又华贵……当然,它的价格也很离谱,就这样一件鹤氅,价值数百贯,亦即数万钱,这些钱兑换成等额铜钱,重量超过一吨。

    在场的将领听了鹤氅的价值,多数人齐声惊叹。连谭稹也凑趣的嚷嚷着,要等时穿抵达后,自己也要一件鹤氅御寒……帐中立场与童贯谭稹不相符的,唯有以刘镇为首的当地官吏,刘镇见到大家迟迟不上堤岸,忍不住暗自撇嘴。最终,忍无可忍之下,刘镇厉声招呼军士带路,当先走向大堤。

    刘镇也没有鹤氅御寒——这个时候棉u还没有正式传入中国,冬季保暖设备唯有皮裘,他走得急,地下各级官吏又略略等了一会儿,等到仆人们拿来厚重的皮裘给各位大人披上后,这举步追随童贯走上江堤……其实,童贯闲谝不单纯是耀富,他是体恤军官们——要骤然走出温暖的军帐,仆人拿衣服来需要时间,这段时间正好用闲聊来打发。

    而刘镇的突然翻脸,让军官们在感慨童贯的厚道的同时,自觉地将自己的立场调整为文官对立面……

    走上江堤,此时,江面上星星点点的渔火已经眼可见,只见隐隐约约中,从下游过来的船只上,船舷两边、桅杆之上,全挂满了红-的灯笼。这些灯火将来船的形状大致勾勒出来,似乎船队之中,有两艘船的体型格外长大,剩下有几艘体型稍大——但对应方腊水军的巨型船,这些船只也只是平常。

    在这些船只的缝隙里,还有一些稍小型的船只,它们皆是些单桅船,身材灵活,进退之间显得很轻巧。这支船队一路逆流而上,同样带着哗啦啦巨大水声,间或中,几艘大型战船不时喷出一团火光,火光之后是巨大的轰鸣。

    如今江面上只有这支船队,它们一路走来,像一头傲慢的老虎,时不时发出嚎叫一样。毫不躲闪、目标明确地冲向了——对岸方腊水军营寨。

    童贯耸了耸肩上的鹤氅,用一个老行伍的口en评点说:“这应该是海州拔头水军战船,听说他们的战船体型修长,转舵灵活……呜,从数量上看,他们刚在战斗中损失不大。”

    嘶——堤岸上响起一片u冷气的声音。

    这一千人,跟一千余条战船搏杀了半日,不仅没被庞大的敌军打败,好像也没吃多大的亏。令人惊讶的打败了庞然大物般的对手后,还反咬一口,死死追杀上来了——如此凶悍的格。在场的将领不仅闻所未闻,简直都不能想象。

    刘镇是文官,文官嘛,总喜欢卖一下自己知识渊博。他眯着眼睛,打量着江上的来船,只见这些战船行驶的速度很快,灯火下,战船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可见……刘镇不以为然的摇着头,评价说:“兵法云:出其不意,乘其不备。海州兵这样点起灯火,放着轰鸣声,比敲锣打鼓还要做的过分,这样去攻击方腊水军,不是提醒别人戒备吗?”

    旁边一位江宁府水军将领轻声提醒:“大人,江上昏暗,渔船一般不夜行,夜行最怕碰撞……海州兵点起灯火,让人注意船身的存在,也是为了防备碰撞。”

    太尉谭稹不甘心做童贯的陪衬,也装作很内行的补充说:“至于放出巨大的声响——大概是通知江面上其余的渔船,让他们回避,以避免彼此碰撞。”

    那位水军将领立刻拱手:“大人英明……咦?我们的战船从不敢夜行,如果采用海州兵这法,大概,咱们的船也能日夜赶路了……唔,难怪通州巡海水军……只要夜晚能利用起来,日夜赶路的话,船的速度能加快一倍,可以装载更多的货物,用更短的时间……”

    刘镇不满的瞪了那位水军将领一眼,不甘心的反驳说:“海州将领也是爹妈生的,损折了谁,父母都要心疼,时长卿既然知道夜航危险,不会等到明天么?这样大摇大摆的去攻击方腊水寨,就不怕敌军有了预备,令将士们伤亡过大?”

    这个书生外行,比俺童贯还外行——童贯撇了撇嘴,轻轻的刺了刘镇一句:“刘知县,如今的方腊水军,还有力量抵抗吗?”

    童贯手下干将、婺州观察使,步军统制王禀火上浇油,他以拳击掌,大声喝采:“正该如此啊——双方从中午打到了晚上,海州兵得胜之后顺势逆袭,正符合‘乘胜追击’的兵法要旨,方腊水军久战之后疲惫,现在犹如惊弓之鸟,哪能组织起像样的抵抗。”

    刘镇咂巴了一下嘴,又说:“方腊军久战疲惫,难道海州军不是久战疲惫?”

    这话一说,大多数将领不禁脱口夸奖:“这群海州兵,还真是坚韧啊。两家都打了一下午了,还不肯安省……如此韧十足的队伍,闻所未闻呀。”

    稍倾,有将领显现谈起:“我听说海州主薄时长卿,原先做大将的时候,有个绰号叫霹雳火,是个从不肯吃亏的,但凡有人招惹了他,那是不把对方打倒,死不甘心的主儿……宋头领,是这回事吧?”

    宋江向前拱手,努力把这支队伍所取得的荣耀归咎于将领特他语气很柔和的提醒:“时长卿做的樱u诗,有‘红颜变雪英雄老,君看樱u莫带刀’词句,很是豪迈……如今,海州拔头水军统制官是一丈青,一丈青这厮,向来快意恩仇。”

    “快意恩仇”这个词比较具有褒义但中国词汇量丰富,同一个意思,随着立场不同有多种表达方式。

    宋江刚强调的是时穿的文官身份,身份一划清,立场问题紧接而来,武官们不禁齐齐皱眉,感觉到时长卿此人如此“快意恩仇”……哦,是:小心眼、好记仇,睚眦必报的,恐怕,在他手底下不好过日。

    那刘镇背着手,嘿嘿笑了起来,嘴说:“宋头领恐怕是想说:一丈青这绰号,指的是一种毒蛇。张横此人就像是毒蛇,比较小心眼,特别爱记仇,喜欢睚眦必报吧……我听说海州时长卿也是个炮仗脾气,最恨别人偷袭他。我还听说,如今在整个海州,他在前方走路没人敢挡着他的去向,连名臣张叔夜大人也是好话说尽,三催四请,让时长卿同意派兵助战。”

    刘镇的意思是:得了,你别扯了,这支部队的特不是你家兄弟张横所奠定的,他来自同样小心眼的时穿时长卿,至于张横跟时穿走在一起,顶多是“臭味相投”而已——这个词还有另外一种表达意思,叫做“沆瀣一气、狼狈为jn、一丘之貉”;或者“志同道合、肝胆相照”等等。

    刘镇说出了大家心里话,而且他还特意不用宋江的官职称呼对方,用“头领”这个词,来点醒在场的诸位:这厮虽然投降了,还处处以梁山首领而自居,诸位对他可要当心了。

    然而,刘镇还是成功的把时穿划归文官阵营——难得这个说话尖酸刻薄的人,肯替一位素不相识的官员说好话,可他为什么要说好话,不就是文官与文官“沆瀣一气”吗?

    身为武官,大多数都不愿文官这样,对他们动不动指手画脚。刘镇如此唠叨,虽然句句说的都是大家的心里话,却让大多数武官心里都不舒服,他们的脸-都很沉郁。

    童贯指了指江面上的灯火,开口对刘镇说:“刘大人,我有意兵分两路,我自统大军,以泾源路、秦凤路、鄜延路、睦州、歙州团练与乡兵为主力,一路平推过江;刘大人领着本地团练以及海州兵、晋西蕃兵、婺州团结兵侧击,你我双方会于睦州、歙州之间——这支海州兵今后便是你的属下,你可要好好看着了。”

    一个文官就已经够烦人的了,再来一个文官,而且是个小心眼、睚眦必报的文官,天呐,这还让不让武将活了……干脆,你们两个文官凑一块,主管一路兵马。除了你们自己的军队外,再给你们一路蕃兵,加上自己的亲信,婺州观察使、步军统制王禀……这,总算送瘟神了吧?

    蕃兵语言不通,自然不怕你俩文官合在一起唠叨;王禀是自己亲信,在两文官之间,平常挑拨离间,必要时出面抢攻劳,也算对文官的一种挟制

    童贯这话一说,刘镇望向江面的目光就截然不同了——立场变了,那个亲切,真是不一般。

    这个时候,只见海州拔头水军已在两艘最庞大的快帆船指挥下,排列出叠阵型,每一横排为十艘战船,以一艘大艨艟居中,小型海鳅船居于两侧。而船只之间,两两间隔拉得很大……

    这种阵型排列好之后,夜空里响起一片军号声,星星点点的各艨艟用号角彼此沟通……稍后,只见两艘巨舟一马当先,凶猛的冲向方腊军水寨。

    刘镇点着头,赞赏说:“每战必奋勇当先,果然是悍将也。”

    他夸得是时穿,不是张横。

    方腊水军的反击寥寥无几,唯有寥寥无几的几具投石炮,扔出几枚毫无头绪的炮石,炮石一点没准头的坠落江心,而海州军冲过去的巨舟一点躲闪的意思都没有,继续大模大样航行,等战船到了某一位置,快帆船上的一位水手从船中扔下几个灯火球。

    奇怪的是,那灯火球坠落江水后,依旧在水面上燃烧不停……刘镇急忙叫过水军将领,询问:“这是做什么的?咱们的船冲过去,怎么不打敌人,反而先往江中抛洒火球?”

    水军将领沉着还没有回答,这时候,海州兵当先冲击的战船已经开始转舵,快速将船身横了过来……

    刘镇急着催问,河兰湟路第三将、权知巩州宁远寨(知寨)王渊部下准备将(偏将)韩世忠,上前叉手解释:“大约,拔头水军在设立击线。”

    话音刚落,只听海州兵的战船喷出一股股火焰。即使在夜空底下,也可以看到火焰过后夹杂的巨大白-硝烟,这一声轰响过后,地狱之打开,寂静的夜晚里,巨大的轰鸣响彻不断……

    果然,那两艘巨船完成转舵之后,就在灯火浮标前方,一左一右向两侧行驶,同时开始了持续不断的炮击。

    火光不光从海州兵的战船上冒出来,方腊军水寨内也不时冒出一团团火光。稍后,江面上除了隆隆的炮响,又传来方腊水军的哭喊惨叫声,以及大火n噬木材的放出的劈啪声——古代最有效的防御手段,无非是纵火焚烧进攻者的攻城器械,水上j战尤其如此,所以水寨内的墙头上,布置了很多引火物,灼热的炮弹落到寨墙上,碎末横飞;落到引火物上,则火光一片。

    稍倾,海州兵两艘快帆船炮击已经结束,炮声稍停,紧接着,拔头水军第一攻击b正在驶过灯火浮标。少了火炮的轰鸣声,虽然其他的喧嚣依旧震耳y-聋,但大家顿时觉得耳朵一清,只听那位江宁水军将领连声附和韩世忠:“对对对,是击线,江面上一片昏不好辨别位置,投下这个灯火浮标,是告诉后面的船:过了这个浮标就可以击。”

    仿佛是为了验证那位水军将领的话,只见海州战船的第一叠冲过灯火浮标后,立刻开始转舵,随后,大多数船只会顺着惯向前冲一段距离,等船身横过来后,炮船是从船头到船尾依次喷火,小型船只则是船头、船尾,各喷火一次。炮击一旦结束,船只便片刻不停地向两侧横向行驶,等驶出一段距离后,重新掉头,向船阵后方移动。

    大家都是武将,排兵布阵都内行,海州兵距离水寨横向移动的目的众人都清楚——是为了绕到阵后,从阵后归列,以免冲攻击阵型。

    江面上这时黑暗一片,海州兵船上明亮的灯火,组成了一副很奇怪的画面:第一拨击完毕的船只,组成火龙向两侧横向游动;第二叠的攻击火龙,呈一字横线平推上去——绵延的灯火在江面上做成一个巨大的t字,t字尾端较粗,头部横线则显得很长。

    这不是一场战斗,仿佛是“提灯游行”的团体表演,一拨接一拨的灯火,像一排排冲刷方腊水军营寨,等冲到跟前,又化成星星点点的游龙,游动到队列两侧,重新列成一排灯火长龙,化为第四第五叠当第三跌冲过去的时候,海州兵整个船队的阵型已经完全展开,这时,他们战船组成的灯火图案,像是由两个半圆合并成的一个完整的太极图,而整个图案边缘是流动的,生生不息,循环不止。

    这个时候,方腊水寨里已经一片大火,其中既有炮火造成的火势,也有方腊军队惊慌失措下推倒的炉火……

    方腊打造的是家天下,水军统领是一个方姓族人,但这名族人连具体的名字都没有,且因为阵亡的过于快速,无论正史还是时穿现在的时代,朝廷官员都懒得去查究这无能之辈叫什么,民间传说则根据“方贤侄”的位置,给他加了个“司行”的官职,而后,按中国传统,他便被称之为“司行方”。

    “司行”是个un秋时代的官职名,在主人出行时主管调配车马舟船——相当于现在的“办公室主任”。所以“司行方”这个词的意思是:办公室主任方某。在《水浒传》中,方腊水军的统领“司行方”,是杀了翅虎雷横的方腊大将——但实际上,翅虎雷横并不是梁山将领,他只是一位拐卖团伙头目,几年前就被如今斩杀司行方的时穿所斩杀……f@!!

第403章 司行方的拘魂术

    在方腊这个“家天下”里,按照摩尼教教规,各级教众要紧密团结在以方腊为核心的方氏家族周围,把自己的合法劳动所得拿出来,无奉献给姓方的人世世代代享用……这就导致了司行方一死,水寨里谁都不敢出头自认首领,去指挥寨内教徒反击——开玩笑,没有领导任命,你屁民一个自己跳出来,你当这天下不是方家的?你当你不是屁民?

    时穿军队的攻击很猛烈,一拨接一拨几乎没给人喘息的机会,持续不断的压迫感让方腊军根本没讨论的时间,而方腊军是以摩尼教义洗脑组成军队,面对挟带着天雷阵阵的攻击,无数愚昧的教徒看来,这简直比教中“活神仙”释放的“掌心雷”还要恐怖。

    确实很恐怖,夜-里炮弹没有固定的弹着点,无论是站在寨墙边还是水寨深处都不安全,随时随地可能有炮弹携带着轰鸣与火焰降临,方腊的教徒们不敢聚集在一起,只好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寻找藏身地,慌之下,教徒们顾不得“无奉献”的谆谆教诲了,一些教徒开始在寨中抢劫,准备随手抢一点逃生工具,迅速逃离眼前逃离眼前的烈火地狱。

    当然,也有一些教中死硬分,已被邪教教义洗脑洗成“脑白痴”,眼见得大厦将倾,这时候,教中需要他们无奉献的只有他们的生命了,于是,这些人决定舍弃了生命,爬上寨墙坚持抵抗——基本上,在几轮轮炮火中,这群脑白痴已伤亡殆尽。

    此刻,在江北岸宋军眼里,海州军的攻势简直像大海的b涛一样汹涌不断,一接一浑没给人留下半点空隙。随着战船两轮击之后,战线逐渐向前推进,大型战船设计完毕后已不再退后,他们将船尽可能靠近江边,下锚固定后,把自己当做固定炮台,用猛烈的炮火轰击岸上的敌军。

    与此同时,拔头水军的小船开始冲滩了。

    冲滩的小船似乎并不多,刘镇看到船上灯火星星点点并不密集,他遗憾的咂了咂嘴:“果然,海州兵的数量不多,只是半日大战,不知道如今伤亡几何?”

    童贯不满意的瞥了一眼刘镇,心说:得了吧你,别占了便宜还卖乖,这群海州兵多凶悍啊你统领的不过是偏师,要那么多人手干什么?

    随着战斗的进行,拔头水军冲滩的小船渐渐多了起来,江南岸,灯火越来越密集,站在童贯的位置看过去,黑暗中分不清楚船下跳下来多少人,只见拔头水军船上的灯火不时的被黑影遮蔽,使得灯火显得一闪一闪的,仿佛顽皮的小孩在眨眼睛。

    童贯连声感慨:“没想到啊,没想到他们真是死不甘休。吃了一次亏,必要讨回来利息,他们竟然真去进攻方腊营寨了。”

    而且还把这座营寨打下来了……这要是童贯当初胆大一点,出兵协同的话,或者干脆乘方腊军空群而出对付拔头水军的功夫,乘机出兵偷袭方腊水寨,那么这场功劳就全是他童贯的了。

    童贯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瞥着刘镇,但刘镇丝毫不觉味,他捋着胡须,悠然自得地说:“不错,是一支强军,可惜人数少了点。”

    童贯失望的把目光转向他从陕西带来的那批将领,那些将领果然有眼他们彼此望了望,因自己不好出面,便把目光转向河兰湟路第三将,权知巩州宁远寨知寨王渊手下的准备将韩世忠。那韩世忠早就憋不住了,一受暗示立马跳了出来,大礼向刘镇参拜——宋人称“唱了个诺”

    “刘大人,对岸已经没了有组织的抵抗,海州兵拿下对面水寨已毫无异议。但海州兵只有千把号人,一旦拿下水寨,接下来就要准备面对方腊军的围攻——方腊手下猛将方七佛,刚刚杀了东南名将郭师中,正带领四十万大军在秀州耀武扬威,海州兵虽然悍勇,但千把号人迎战四十万,恐怕立脚不住。故此,末将请求带一支人马渡河,去增援海州兵,请老大人许可。”

    刘镇这如梦方醒——刚商议决定:海州兵归他统领。所以韩世忠要向他请求许可。但刘镇稍稍想了想,觉得有点为难:对岸统领军队的是一位县主簿,主簿只比知县矮半级,而且人家从海州远来增援,还不容易打胜了,岂能容许别人抢功劳——这位主簿可是著名的小心眼。

    刘镇沉着,脑袋里考虑着拒绝的话:“时长卿啊,我听说过,曾经与燕王赵师侠唱酬,据说还编录了四本女学教材,其出生于嘉兴时氏宰相第,如今是举人身份,如果不是被张大人紧急指派,带领海州兵出战,恐怕他如今在京城等待殿试呢……

    时长卿为了这次出战,连进士身份都顾不得考——论学,考进士对他来说,可能如掌上观纹,轻而易举。如今,他肯搁下殿试赶来出战,一是因为嘉兴陷于敌手,图谋救援时姓本宗;二嘛,大约这份战功,也是他看中的……”

    刘镇随后说了一堆理由,推脱的意思很明显,经过他这一搅和,众人如梦方醒、恍然大悟,这记起来:对面正在战斗的人,有着著名的小心眼……接下来,刘镇的话便不再引起大家的抵触了,只听刘镇接着补充:“需不需要增援海州兵……看来,咱还是等时长卿自己提出请求吧,免得两军起了冲突,咳咳,如何?”

    童贯沉思了片刻,马上放低了嗓柔和的提醒:“时长卿看来也是知兵之人,能抓住时机轻取对面水军营寨,眼光够毒的了,但想来,他便是有神佛一般的胆量,也不敢带一千人在对岸挑衅方腊百万大军……刘知县,你最好准备一下,等时长卿稳住了阵脚,我猜他马上会来求援。”

    这话让将头们有点失望。

    童贯话里的意思是说:等海州兵打扫完战场之后,会让别的军队过去协防——打扫完战场?大家都是团练兵,上战场的时候朝廷并没有发薪水,全指望战场上靠自己的刀枪猎取的收获,海州兵眼见的绝顶凶悍,他们把战场打扫干净了,能剩下什么汤水?那时候,难道还有人敢去海州兵嘴里抢食么?

    准备将韩世忠还是跃跃y-试,他再度向刘镇鞠躬,殷切的说:“刘大人,我连夜把队伍整理好,如果刘大人手下士兵一时难以集结,在下可是随时待命。”

    刘镇带领的是“团结兵”,“团结”这个词就出于宋代,它指的是在朝廷“编制内的校阅团练”——元丰四年(1081),朝廷规定“东南诸路团结诸军为十三将,淮南东路第一,西路第二,两浙西路第三,东路第四,江南东路第五,西路第六,荆湖北路第七,南路潭州第八,全、邵、永州准备广西应援军第九,福建路第十,广南东路第十一,西路桂州第十二,邕州第十三。”

    此后,团结兵的编制一直延续到南宋灭亡,以至于宋人都把团结兵的排序编成歌谣唱颂——此前阵亡于方七佛手中的东南名将郭师中,就是团结兵“两浙西路第三正将”。而郭师中死后,东南已经没有将领存在,刘镇麾下虽然林林总中有约两万团结兵,但就这个文官刚的表现来看,这厮压根不懂军事,指望他一夜之间整理好队伍,并完成渡江、增援海州兵,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统领晋西藩军的府州镇将折可求恼怒的眨了眨眼——他是刘镇手下,韩世忠这等于在他的碗里抢食……然而,骑兵不擅长守城,河对岸的苏南河叉密集,也不适合骑兵奔驰,真要勉强出战的话,骑兵的非战斗减员一定很厉害。而时穿时长卿把战场都打扫完了,收获嘛……所以折可求只是皱了一下眉头,再没有开口。

    江南岸,剩下的战斗已没有观赏价值了——在众人说话期间,从小船上下来的海州兵头目,用密集的霹雳弹轰击守卫者,连续的爆响,只是让大家随意往对岸瞥了一眼,而后大家继续商谈……如何抢攻。

    唯有韩世忠还在注意南岸的战况,他一个准备将,正式场合不进去嘴,只好去关注海州兵的攻击态势。接下来,海州兵第二b第三b抢滩的部队登陆了,不久,寨墙崩塌,士兵们顺着缺口冒烟突火的向纵深进击,紧接着,海州军的战船燃起明亮的灯柱,照亮海面之后,战船小心地绕开崩塌的寨墙,进入水寨深处——这处水寨既然能停泊楼船,时穿的快帆船也放心大胆的进入水寨。

    随着海州兵战船一艘艘鱼贯驶入方腊水寨,江面上也恢复了黑暗,只有方腊水寨深处,还时不时的传来一两声雷响,火焰一跳一跳的。此外,还有一种类似爆豆似的清脆弱响……

    没有风景可看了,谁还待在江面上吃风。由童贯领先,迈着大步向自己的营帐走去,接下来个将领各回各家,枕着自家的枕头,听着江风传来隐隐约约的轻雷声——这雷声一直响了整夜。

    天亮时分,时穿已经坐在司行方(方主任)的中军大帐,悠悠闲闲的观察着这座中军帐。

    这座中军大帐摆设之奢华,连一贯追求享受的时穿都为之瞠目结舌——整座大帐外围居然是用红-的织锦围成,而且这些都是上等的织锦,锦面非常厚实,染-饱满。整个大帐所用织锦,大约出自同一批次泽非常均匀,浑然一体,给人以非常耀目的感觉。

    “真是暴发啊”,时穿还没进账,就仰天感慨。用织锦做帐篷面——这种奢华时穿想都不敢想,不是因为他用不起如此多的丝绸,是因为不值得。丝绸是一种很透风透气的织物,夏天,人们穿在身上觉得凉爽;而冬天,这样寒冷的季节,坐在丝绸大帐里,跟赤身lu体坐在野外没啥两样。

    不过,方主任显然还知道冷暖,他也怕冷——大帐内挂满了整整一圈猩红斯地毯。令帐篷内暖融融的。

    其实,这时候b斯地毯已经被称为“阿拉伯地毯”了,再后来,这种上等地毯被称之为土耳其地毯——其时b斯已经亡国,从此再无“大食”,但宋人习惯把这种地毯继续称之为“大食氍毹”、或者“大食席”、“大食地衣”等。

    上好的土耳其地毯是用驴织成的,一脚踩上去,松软的地毯能将脚陷至脚踝。这种地毯非豪富不能用,每年自海贸输入的“地衣”数量很少,大约,“方主任”将整个杭州富户的地毯全部搜罗来用上,帐篷里不仅四壁是地毯,地上上,铺的是地毯——天底下最昂贵的地毯。

    “方主任”似乎还有点收藏癖,但他的收藏面狭小——只喜欢金闪闪的东西。所以营帐内的小摆设,基本上都是黄闪闪的,偶尔有几件y-器,但没一样属于古董、字画一类的。

    从“司行方”的名字猜测,这个人似乎没多少文化细胞,所以不喜欢古董,就喜欢现金——连他的座椅都是金打造的。在营帐内的灯火映照下,四周金晃晃一片让人睁不开眼睛。很难想象司行方是如何坐在这样刺眼的营帐内,处理公务,哦……“司行方”不读书的,营帐内找不见一本奏章以及文字报表。

    营帐内的灯火来自地上无数盏黄金灯,这些黄金灯排列的位置很古怪,似乎是按三十六天罡的位置排列的,这种排列方式,真的不适合阅读,因为有些地方灯火根本照不到,有些地方则灯火很集中,火焰烤的,让人坐不住。

    时穿站在帐篷口,皱着看着地下摆的灯火,凌飞一头撞了进来,扫了一眼账中的情景,立刻欢呼起来:“发财了,这下打出去的炮弹都能捞回本了……师傅,我已经接管司行方的仓库,那里面被人抢的一片狼藉。但里面的东西更是一片狼藉,什么都有——女人首饰,儿童玩偶磨合罗,甚至还有些男女旧衣……这司行方,真是不忌口,什么都要啊。”

    时穿依旧盯着地下的三十六盏天罡灯,缓缓回答:“这司行方,以前大约是拾破烂的吧。”

    凌飞点头应是:“没错,仓库里的衣物与鞋都是旧货,仿佛不久前从身上扒下来。”

    时穿一指脚下的灯,答:“哦,大约,那些衣服与鞋的原主人,现在都在那儿。”

    凌飞也是江湖上的人,一见那些灯火摆设方位奇怪,马上吃了一惊:“难道……司行方会什么拘魂手段,他把那些人杀了,魂魄拘禁在这三十六盏灯中?”

    时穿不以为然的笑了:“狗屎‘拘魂手段’,方腊的教中流传一种仪式,这种仪式需要用人体内的脂油燃灯(陆游说的)……知道灯里烧的是什么吗?就是那玩意。方腊将整个杭州的百姓都杀光了,剜去体内脂油熬练灯火……

    据那些从杭州逃出来的商人说,方腊陷杭州,先进行了一个多月的抢劫,抢无可抢之后,纵火焚烧杭州城,余火烧了整整一个月,街道上,人的脂油融化成了小河——‘(杭)州即陷,杀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纵火六日,死者不可计……凡得官吏富户,必断脔支体,探其肺肠,熬以膏油,备尽楚毒,以偿怨心。’

    大约,方腊以整个杭州做他的道场,祭练摩尼法术……哈哈,如果说杭州百姓,尤其是那些被方腊屠杀的百姓后代,以后千年都在深切怀念方腊,你信不信?……哦,至于信不信,由你”

    凌飞打了个哆嗦:“咦——师傅,别说怀念不怀念的,我只感到渗得慌……师傅,要想把这些灯火除去,有什么禁忌吗?”

    时穿笑了:“没什么禁忌,我只是担心踢翻了这些灯火,糟蹋了这些珍贵的地毯。”

    凌飞稍稍一想,马上建议:“师傅,这事咱得悄悄干,让人知道了这些地毯曾被方腊用来铺设祭坛,施展邪法,恐怕卖不出好价钱了。”

    稍停,凌飞摇着头,说:“师傅,弟是无胆鼠辈,这种事不敢伸手,想必那些士兵也不敢伸手——这事儿,还要师傅亲自动手,还不能四处声张……师傅,赶紧,把这些灯火赶紧处理掉。”

    “你倒会躲懒……”时穿笑骂一声,一边随手端起黄金灯,一边问:“你回来了,士兵谁去统领。”

    凌飞随口回答:“有林冲在呢。上岸之后,我的炮队没啥事,我让他们看管了府库,就跑来见见师父——这是咱们第一次遭遇大阵仗啊。”

    时穿想了想,立刻下令:“派几只小船去,赶紧接回徐宁与他的后勤班,让他们着手统计俘虏、计算战利品,分发犒赏——手脚要快一点,咱打下的大营,要争取在童贯过江之前,把该搬走的都搬走。”

    凌飞点点头,而后安静地陪师傅走出军账,看师傅在帐外将灯油倾倒出去,熄了灯火。随口回答:“没关系的,师傅,如今咱们在江面上已没有敌手,咱尽可以在江上横着走,干脆,咱四处去雇用民船,先把人转移到通州,然后再甄别……哦,其实不甄别也没什么,光通州水寨就需要大量人手建造,咱只负责供给口粮就成。”

    时穿想了想,马上又说:“独生意不长久,做人不能吃独食——江北岸十五万人虎视眈眈,咱做的太独了,要被十五万人嫉恨……”f@!!

第404章 增援的韩世忠

    稍稍盘算了一下,猜想留多少财物方能满足对岸的胃口,时穿忽然想到韩世忠。传说这厮剿除方腊后,立马成了大宋数一数二的富豪,光自己的财富就养了数万军队——由此看起来,其实在剿匪中,多吃多占点,童贯那里并不在意。

    “好吧,府库内的财宝,你让人留下一点,嗯,就四分之一吧”,韩世忠致富,是因为方腊最后的巢摩尼教圣地是他攻陷的,这也就是说:方腊最后的财富落在韩世忠手里。如今“方主任”这点小财富,与方腊抢劫的财富比起来,就好像汪洋大海中的一滴水。初来乍到的,就用这滴水结个善缘吧。重要的是,拿下最后攻击的任务。

    时穿马上补充:“但那些有用的人员,要尽量转移走……还有,那些宗教死硬分留着没有,脑坏掉了干不成活儿,还要心他们随时反叛,甄别出来之后立刻运往海外,让他们去荒山野岭向土人传道解去。”

    凌飞答应一声,赶紧准备跑出去,时穿想了想,又喊住他:“别着急,如今战斗虽然结束,大家都别闲着,新编练的两千火枪手u出来,从囚徒中找一些不可救的教徒,让新的火枪手练练手——争取让抢声一直响到明日正午。”

    凌飞随在师傅身边久了,马上明白了师傅的意思,他旋即回答:“对对对,我马上把那批新火枪手调往江边,就让他们在江边开枪,让对岸能听到枪声……嗯,还要把一部分俘虏押去江边观刑,让他们受点教训,以后老实点。”

    命令下达之后,军营中气氛顿时凝重起来,海州兵开始兵分三路,张横带着疲惫的拔头水军占领码头区,开始搜罗水寨内剩余的船只——这活儿轻松,正好可以让士兵歇口气。

    而林冲则忙着整顿寨内秩序,布置警戒;凌飞则带着时穿的亲卫队,一边四处搜罗战利品,一边顺手帮助林冲镇压寨内放抗。那些稍有点桀骜的刺头都被刻意挑选出来,押送到码头区,那里整队等候的新火枪手立刻开始行刑……于是,海州团练完成占领后,枪声不但没有平息,反而越发密集起来。

    残酷的屠杀立刻传遍了各处营帐,知道海州兵在大开杀戒,水寨顿时安静下来,除了巡逻的海州兵,方腊军连个平常走路的人都没有,生恐被杀红眼的海州兵当作抵抗分拉去“试枪”。稍倾,工作量减少许多的林冲,也有jn力挑选俘虏,组织他们一队队去江边观刑……等这些俘虏回来,立刻变得温顺很多,在林冲的统领下,他们一边从船上卸下海州兵携带的物资,一边将寨内“方主任”搜刮的金银财宝搬到船上……

    一切都显得那么井然有序。

    这一天,因为将领们昨夜折腾了大半夜,江北岸的宋军起都很晚,而刘镇果然未曾完成集结团结兵的任务。中午时分,手忙脚地他再也呆不住了,匆匆赶去童贯大帐求援,得知童贯领着人又上了江堤,他也匆匆的赶往江边。

    站在江边,隐隐还可以听到江对岸传来的阵阵枪声,以及枪声中夹杂的声嘶力竭的喊叫声,童贯显得忧心重重,见了刘镇出现,他劈头就问:“对面还不曾送来消息?”

    刘镇拱拱手,回答:“下官也想询问使相这个问题——昨日夜间,海州兵开始扑击方腊营寨,他们一千余人,都到现在了,居然还在打。”

    就刘镇的本心来说,他希望对岸战事拖得越久越好,好给予他充分时间,准备好增援的部队——如果这时对岸赶来求援,刘镇还真拿不出部队来。

    然而,对面陷入鏖战的毕竟是宋军,将来要划到他的名下,他还指望这支部队给他带来赫赫战功,如果这支部队损伤太大,后续的战斗,他指望谁去?

    停了停,刘镇转向了王渊,拱手说:“王知寨,昨**麾下‘准备将’韩世忠曾说,他的队伍随时准备增援,我有心想大人借调韩世忠过来,派他去对岸查看一番。”

    王渊得到童贯的暗示,马上回答:“对岸有十万民夫,看管他们的士卒至少有一万人,而且水寨占地广阔,营帐分布极散——这或许是海州兵至今战斗不止的原因。韩世忠手下只有一千人,全部投进去也无济于事,不如我再给大人添一些兵,如何?”

    这是要分功劳啊。

    对面的时穿虽然刻意让枪声响个不停,但这里站着的都是些老行伍,许多老兵可以从风中的马蹄声中辨别出敌人来的有多少,他们自然听得出:枪声虽然响个不停,但响声比较有规律,而且方向很固定。

    这些人虽然不太了解雷火兵的战斗方式,但刘镇没来那会儿,大家已经商议好了,也都猜出时穿已控制住水寨局势,即便现在双方还有战斗,战斗规模已被时穿限制住了——没错,现在正是抢功劳的时候。

    朝廷十五万大军,坐在江北岸日日发愁方腊水军来攻击,而远道来援的海州兵,席不暇暖就用千余人发动反击。人家还没到江宁府报到呢,已经占据了对面方腊水军的营寨。这消息传出去,不仅在场的将领脸上都不好看,督战的童贯与谭稹也逃不了一个避战畏战的罪名。

    当然,这个罪名刘镇也要分担一些。

    不过,童贯当然不能把话说得明晃晃,只见童贯递过去一个眼太尉谭稹立刻用关切的口气,带着浓厚的惋惜说:“海州兵昨日正午遇袭,打到现在已经打了一天一夜了吧?打了这么久,就是铁人也撑不住了,也难怪他们现在打的有气无力。

    咳咳,这时候,咱们无须等到海州兵的回报,或许他们正被十万大军拖住手,u不出人手来我们这儿求援……本太尉决定:尽发三军过江,增援海州兵。”

    刘镇犹豫了一下,软弱无力的找了个理由:“恐怕……目前搜集到的船只不够……”

    童贯开口了:“据江宁府水军士卒说:今日黎明,从方腊军营寨内开出一艘小船,快速的向下游而去,大约是拔头水军,或者海州团练在召集人手增援——据军报:海州团练水陆齐进,陆路人马有一支骑队、一支辎重队,其中,辎重队有约七百乡兵护卫,是东海乡兵以及通州巡海水军士卒。他们走得慢,正沿着江北官道向江宁府开来,听说这支队伍都赶着大车,所以行动很快,大约再走两日,就能抵达江宁府。”

    谭稹接着补充:“从陆路走,移动迟缓,但水上快舟的速度就不一样了,李太白有诗曰: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海州陆路人马若是能在附近找见船只,顺流而下,哪怕只带三五百人回来,预计今晚就能抵达,那时——全取江南大营的功劳,恐怕半分都落不到你我身上。”

    刘镇立刻慌了,答:“我只搜集到五六十艘小船,一次大约能够渡过去五六百人。”

    “够了”童贯立刻下令:“方腊水军全灭,江面上已没有敌方势力,便是轻舟也能过江——我命令:以河兰湟路巩州宁远寨‘准备将’韩世忠为先锋,先期渡河,现在开始,命令三军发散士卒,去附近搜罗所有船只……没有船只,就制造竹筏,一定要在日落之前,渡过长江。”

    这是抢功劳啊

    团练兵打仗没有薪水,靠的就是战后搜刮的战利品。所以童贯一声令下,团练们奋勇当先,各个忙碌着搜寻一切可以渡河的东西……

    正午时分,韩世忠带领士兵乘坐第一批增援士兵抵达江南。当乘坐的小船靠近方腊营寨时,他发现夜里鏖战的那段寨墙豁口已经变得很整洁了,水中没有漂浮的尸体,没有血泊。残垣断壁已稍稍修正了一下,形成了一个类似大一样的进出口,只是没有装上厚重的木

    韩世忠稍稍想了想,哑声笑了:海州兵有必要装上吗?方腊水军的水寨都被占领了,最近的方腊军队在秀州,而水面上,现在海州团练是水上之霸,即使这座水寨大敞着户,谁敢撩拨海州兵。

    这段寨墙豁口还有人站岗,可惜,守卫这么重要的出入口,人数显得太少,左右各有一个什,二十人左右,这些人也不上墙守卫,只是扎堆围拢着两黑魆魆的,短粗的铁管状武器。

    也许看到了船上的宋军旗号,站岗的海州团练没有拦阻船只靠近,等韩世忠的战船靠到豁口边上,一位头戴红-皮质范阳帽的士兵懒洋洋的上前问话——这位士兵绝对是农夫,丝毫不通军旅之事,连朝廷军队正常识别的暗号都不知,直着嗓询问:“来者何人?官阶、职衔、姓名?通报上来?”

    韩世忠苦笑一下,他抬头看了看这位士兵身上的标识——朝廷的军队,军官的头盔与服饰皆有定制,并不可逾越。在军中的人,彼此一眼望过去就能明白……然而对方看不懂韩世忠的服饰,韩世忠也看不懂对方的服饰。只见对方身上也带着很多表示,比如肩膀上挂着带三个箭头的肩章,胳膊上挂着一个盾标志,一个长条形标志。盾形标识上绣着三支火枪,长条形标志则绣着一支长枪,上面缀着三颗星。

    肩章上的标志意味着这是一位军士长,胳膊上的盾形标识,其上三柄火枪意味着此人为特等手,而如果是一柄火枪,则意味着此人为初级手。长枪形标识则意味着此人是长枪手出身,三颗星标志着此人个人格斗能力优等,必要时可以充当长枪队长。

    其实这位军士长的范阳帽上也有标志,但韩世忠坐在船里,位置较低,没有注意到……

    韩世忠捉不透对方的身份,便示意随从上前搭话,自己则打量着这段残缺的寨墙——经过半日的江水淘选,寨墙边的水中已经很少有血不过木桩上残存的痕迹,依然显示出昨夜战斗的j烈+——这段残缺的寨墙约有两里长,残存的木桩上处处存在大火暴燃后的痕迹,有些木桩上还有余烬燃烧,冒着渺渺的青烟。

    两里——海州团练千余人的攻击正面,竟达到了两宋里的宽度,可见海州团练的单兵攻击力有多凶猛。

    此刻,韩世忠脑海中依然回着昨夜见到的江上渔火,作为一个宋代将领,熟悉阵法几乎是军官的入功夫。但昨夜进行的战斗,攻击过程流畅而完美,简直像一场高水准的“提灯游行攻击中,无论是参与的船队还是陆战士兵,对阵法的衔接都显l-出很高的训练水准……

    韩世忠脑中稍稍衡量了一下:如果是他领队防御,遇到一个攻击正面就达到两里宽度,而且炮火如此凶猛的攻击队伍,自己能否抵挡得住?

    “挡不住”韩世忠骇然的发现到这个答案——指挥昨夜攻击的将领,也是一个罕见的阵法大师,一b*攻击连续不断,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而且无可抵挡——水中残存的断木桩,说明了这个问题。

    这段寨墙豁口不是连续的,水中还竖立着一段段残存木桩,无数大ui粗细的残存木桩都l-出了焦黑的岔口——如此粗的木桩都能被懒腰打断,仅凭士兵的勇敢,能挡住一拨拨如此烈度的攻击么?

    恐怕,还需要一群像海州兵那么坚韧的士兵。

    得出了这个结论后,韩世忠把目光转向了在豁口执勤的海州兵——这个时候,他乘坐的小船已获准通行,水寨口守卫的士兵既没有查看韩世忠的关防印信,也没有查看枢密院派兵的公文,他的随从仅仅是空口白话那么一说,军士长已经挥手同意船队进入。

    韩世忠本想顺着水道进入水寨内部,在码头区附近登岸,但看到守卫豁口的海州团练身不断的摇晃,并作出一副努力撑开眼皮,以保持清醒的模样,他挥了挥手,下令士兵立即冲滩,去协助海州团练驻防。

    双方只是简单的j接一番,接下来,海州团练什么话也不说,直接卧倒在地酣然入睡,等韩世忠布置完岗哨,现场已经鼾声一片,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这就是曾经发出霹雳般响声的武器吗?”韩世忠走到海州团练围拢的铁管,准备仔细观察一番,可海州团练即使睡觉,也把东西看得紧紧地,两位团练一左一右睡在炮车的车轮边,另两位团练则睡在炮口炮尾,将火炮堵得严严实实,韩世忠想看个究竟,必须拨开这些士兵。

    想到海州团练曾表现的勇猛,韩世忠决定不去撩拨,他摊开手,郁闷的说:“这……水寨就这样敞着,我进来了,连个带路的人都没有?”

    一名小校招呼说:“大人,不如你带两三个指挥,寻找时大人,我在这里看护。”

    韩世忠点点头,吩咐:“对岸还在等我们的船只,好继续运兵。等大家都登岸了,你尽快把船只发回去。”

    接下来,韩世忠领着三个指挥继续向水寨深处走,路上,见到防卫疏忽的地方,他不免要留下几个人手放哨,一路走来,越走他身边人越少。不过,韩世忠理解海州团练的疏忽,毕竟一两千人,想看管住十万民夫,也不是容易的事。而时穿时长卿还要防备方腊军的反击,也不可能把兵力全部分散了。

    码头区距离豁口处很远,这韩世忠也能理解,人家船队规模那么大,也要在出寨前,留下个摆队列的空间吧。方腊水军战斗时,纵深十余里,码头区有五六里长,也是应当。

    此刻,远处的枪声已经停止,沿途走来,偶尔也能遇到十人一队的海州团练,只是这些团练基本上都在打瞌睡,问不出什么话来。韩世忠稍稍留心了一下,只觉得见到的海州团练人数虽少,但方腊水寨的秩序,竟然比北岸的宋军营寨还要井然有序。

    哦,这仅仅是现在的状况吧——似乎,方腊水寨内,过去对搭帐篷的位置没什么规划,但如今寨中却留着几条泾渭分明的经纬线。那些清理的痕迹都很新,地上还残留着过去帐篷的锅灶,从现场痕迹推断,可能海州团练一早组织人手,推平了某些帐篷,利用这一道道的空白通道,将营区强行划分为条块分明的一个个隔离区。

    再走几步,韩世忠见到的情形证实了他的猜测——营寨深处,还能看到一队队方腊俘虏在雷火兵的监督下,强行拆除部分帐篷以及木屋,规划出一条笔直通道,已经规划好的通道j叉处,还有少量士兵敲锣警告,警告俘虏们呆在帐篷内不得外出,胆敢踏入通道范围随意走动,立刻格杀勿论。

    擦肩而过的时候,韩世忠竭力想看清这群鏖战一日夜士兵面目,却发现这群士兵的jn神面貌实在不好说,在这个寒风腊月中,大多数海州兵的衣服都被熏得黑黑的,看不出本来颜无数海州兵都敞着怀,n膛里冒出腾腾热气,口中喷出浓浓的酒气,额头上不停往下滴汗,每个人都显得疲惫不堪,巴不得躺倒就睡。f@!!

第405章 很能打的海州兵全是外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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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海州团练这种状态,韩世忠带队伍一路走来,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当然,这也是因为大多数海州兵职责都很明确,对职责之外的事情,他们显然已没有精力去过问——这让韩世忠不免猜想:如果我是方腊军伪装的话,这群海州兵大约一个都跑不了。由此可见,海州团练昨夜的乘势反击策略是何等正确。

    然而,似乎海州团练也过高的估计了自己的耐力,以至于到了现在这功夫,士卒们已后继无力了……

    稍停,韩世忠又思忖:如果当时是我,会做出什么决定呢?唔……恐怕我也会顺势反击,乘机攻击对方营寨,因为我的士卒疲惫,方腊军只会更疲惫。你瞧,胜利来得多么容易了,方腊军根本组织不起来像样的抵抗……当然,这是建立在我手上兵员更多的情况下。

    韩世忠显然忘了,当海州团练在江南岸奋战拼杀的时候,自己也是站在江北岸的围观者之一。当时自己完全可以请求参战的,但他虽然赞同海州团练的策略,却压根没想到亲身参与其。

    事情总是这样,再做决定的时候要用上百分之百的勇气,而实行这个决策则不需要一汤勺勇气与胆魄,只需按部就班一步步推动事物前进就成。韩世忠缺乏的,就是下决心的勇气。

    转念一想,韩世忠又问自己:那么,我要有多少兵员在手,才能具备继续攻击的勇气呢?……哎呀呀,像海州兵如此坚韧、凶悍的士卒,能有一千人就不很错了。训练这一千人该hua多少钱?若要训练更多的人……谁能养得起啊?

    想到这里,韩世忠觉得有点不对劲——是海州兵的数目不对劲。他一路走过来,虽然见到的海州团练都是十人队,但考虑到方腊水军营寨的广阔,以及自己走过的漫长道路……韩世忠心悄悄估算了一下,立马觉得不对了:明明,海州兵至少有五千人,谁说他们只有一千余人?

    既然起了疑心,再稍留意观察片刻,韩世忠发现海州团练的军服款式有四种,一种黑皮衣黑皮ku带软帽——大约是水军;一种人灰布衣灰布ku——大约是辎重兵;还有一种人身穿大宋制式红衣黑ku,上装板式青唐甲,下装黑布ku配高腰皮靴——大约是长枪兵。还有一种则全身灰衣,带红se皮顶大檐范阳帽——这是雷火兵。

    但是,如今营似乎都是雷火兵,无论穿什么服装,似乎腰上都别着短铳……

    就这样一路嘀咕着,韩世忠终于寻找到这座水寨的指挥心——就是司行方那座红锦缎围成的大帐。在这里,韩世忠也见到了海州团练主力:约千余人的队伍,每百人为一队,围拢着十具炊事车正在开伙,空气弥漫着淡淡的rou汤香味,以及微微的酒气。

    野战部队,居然有酒有rou……啊,也对,刚打了胜仗,是要犒赏三军一下。理解

    这座大帐前方是一座宽大的校阅场,足够容纳一万人同时列阵。本书最新最快更新来自cao场的尽头就是水寨码头,相比当初“方主任”就是在这里校阅三军,而后意气奋发的踏上战船,走向不归路的。如今这cao场外围是集结的海州兵,场地上则坐满俘虏,他们全盘tui而坐,也在端着饭碗吃饭。与此同时,场不断有叫喊声,例如“戊队吃完了没有,吃完赶紧登船”,或者“壬队,速度加快,快点吃。”

    这些方腊水军俘虏以一百人为一个方队,两两队伍之间空出巨大的通道,无数背着雷火枪的士兵在通道来回巡视着,时不时的,会有一队俘虏被叫走,他们匆忙放下饭碗,跟着雷火兵走向码头——开始登船。

    码头上如今停泊着无数巨舟,有来自方腊水军的船只,也有形状怪异的海州快船,无数俘虏正像蚂蚁一样爬上爬下,往船上搬运着货物,一些人进船后在没有出现于甲板上,更多的人则忙碌着搬运。而甲板上,无数海州水兵手持明晃晃的刀剑,监督水手们升帆降帆,整理船索——+瞧这情形,如今那些缴获船上,cao船的已换成俘虏。

    韩世忠不太懂水战海战,他只往船上扫了一眼,转回头望向那座锦绣帐篷。大帐的帐篷口,站着三名军官模样的人——韩世忠之所以认定他们是军官,是因为他们军装的肩章,以及左xiong的xiong章,都比普通士兵多了许多装饰。此外,他们腰间武装带上,更多了三个长长短短的物品,它们一个是三角状的皮盒,一个是圆柱状的皮桶,以及一柄比匕首稍长的短剑。

    这三名将领见到韩世忠带领人走近,一起停下手的工作目视着韩世忠,韩世忠上前行了军礼,大声汇报:“河兰湟路、巩州、宁远寨准备将、韩世忠受命增援——那位是海州主簿。”

    宋人军礼是右手握拳,置于左肩膀之上,身材十五度前倾,做鞠躬状——在日本国保留的“宋版”图书,宋代将领在行军礼是时候,左手还可以按住腰仪剑,成一个“叉腰、拳捶左肩”的军礼。而韩世忠行这个礼的时候,左手没有按剑,等他右手放下来,马上双手交叉相握,变成一个恭敬的叉手礼。

    叉手礼是一个表示“行礼人等待您吩咐”的礼节,时穿是官,且品级比不起眼的“准备将”要高,他也就不客气了,伸手招呼韩世忠:“你来了就好,太好了,我的士兵一直不曾休息,已经疲惫不堪,来来来……”

    时穿一指广场上盘tui吃饭的俘虏,说:“这是甄别出来的三千四百名方腊水军造船技师,这些人,连同他们的家眷我全要了,剩下的方腊军俘虏……嘿嘿,我也不是圣人,管他是死是活。所以你的任务就是看管好这三千四百人,剩下的俘虏嘛,只要他们不闹事,就随他们去吧。闹事就杀”

    紧接着,时穿一转身,给韩世忠引见说:“这位是海州团练统制林冲以及教头凌飞,今晚我的另一位统制官徐宁,将率领后勤组抵达,韩兄,方腊军的库房里还有我给你留的东西,只要你将这些俘虏看管到傍晚,库房里的东西随你拿。本书最新最快更新来自”

    这又是个bang槌,居然不曾查看我的印信与关防,直接就吩咐开了,万一我要是偷袭的……嘿嘿,能把你们海州团练连锅端了。

    韩世忠心腹诽,脸上不显,恭敬地抱拳拱了一下手,说:“主簿大人,使相与太尉已决定:尽发三军渡江,增援海州团练,此刻,运送我们的船已经返回北岸,再过一个时辰,会再有千余人过江……”

    时穿愣了一下,苦笑说:“看来,咱们还不能睡,还要坚持到大军渡江。”

    凌飞与林冲也跟着苦笑了一下,时穿继续说:“韩兄弟……咦,什么?你叫韩世忠?我刚才睡意朦胧的,这才想起,你居然叫韩世忠?啊……叫韩世忠好,很好,这先交给你了,我的士兵撤下来睡两个时辰,只要他们休息两个时辰,马上就能协助你们。”

    什么叫“居然叫韩世忠”,还“叫韩世忠好,很好”,这都什么意思?韩世忠上前一步,刚要开口,林冲突然cha话,他大约是想掩饰主官的错误,赶紧说:“还请韩兄派人去寨墙豁口,接应一下后来的宋军……营寨嘛,我的士兵需要两三个时辰轮流歇息,只要两三个时辰就好。”

    双方相互介绍时,时穿曾随口说“林冲与凌飞都是统制官”——团练内的官职朝廷也不发薪水,兵部也不进行核准,所以团练内谁当什么官,还不是时穿一句话。而统制这个官职比韩世忠的“准备将”品级高,如今统制都发话了,韩世忠虽知道对方曾是梁山贼,也只得恭谨答礼……等行礼完毕他才想起来,原来这位也是十二指挥使之一:豹子头林冲。

    团练的统制是什么品级?不好说,朝廷一般只会任命“团练使”,这个官是一个闲官,品级随行就市,从来不固定,例如宰相被贬谪,也可以担任团练使;而知县被贬,同样可以是团练使。除此之外,团练内剩下的官仅是个荣衔,所以林冲并没有纠正时穿的说法……不过,林冲心却暗自嘀咕:其实,论起我拿到的薪水俸禄,恐怕远远高于军“正将”。

    时穿吩咐完,凌飞跳上来,伸手问韩世忠:“韩兄,你的关防件在哪里?”

    这才是个懂行的……韩世忠随即把目光转向林冲——他也该是个懂行的,怎么就不说话那?

    只见时穿已转身向军帐走去,林冲看了一眼凌飞,眼se似乎在催促,自己则同样转过身去,尾随着时穿,一路走一路说:“……司行方姬妾四十余人,如今只找见七个,据说司行方临走时,杀妾祭旗,以恤军鼓……后来我军冲入寨,有劫取司行方寨财物者,亦有夺其姬妾而逃者。

    事后,其姬妾多逃入军营帐,刚才我们甄选匠师,有俘虏举报……”

    “算了”,司行方的营帐内已架好了一张行军chuang,时穿倒在chuang上,懒洋洋地说:“这些女人都不知道司行方从那里抢来的,没准原先也是好人家出身,瞧司行方一点都不可惜她们,出征时都要杀几个,用她们的血涂抹鼓面,可怜……告诉军士卒,有愿意收留者,自己悄悄收留了,然后咱当做士兵‘随身物品’,悄悄发运回海州。别让官军知道了就成。”

    林冲接着说:“大人,如今韩世忠已进入营了,此后咱再做什么手脚,未免有所顾忌……”

    顿了顿,林冲忍不下去了,叉手建议:“大人,不如今后军往来让林冲出面,如何?……我这倒不是夺权,刚才韩世忠觐见,大人应该查验对方的书以及关防,此外,他是外军,大人应该向对方统帅致敬并问好,好歹人统帅一片好心过来增援,大人那态度……”

    “好——”时穿已经闭起眼睛假寐了,他含含糊糊回答:“军礼仪规矩多,我是完全不懂的,你看着办。”

    林冲站在那里想了想,再见到时穿毫无声息,他拱手退出营帐。

    不一会儿,凌飞被替换进来,他也不说与韩世忠交涉的经过,像只可怜的小狗一般走到师傅脚边,倒头躺卧在地上,而后在猩红的地毯上伸个懒腰,满意的说:“即使最柔软的chuang,也比不上这里柔软啊……就是有点yin森森的。”

    时穿也不回答,闭着眼睛继续打盹,稍倾,时穿低声问:“是时候了吗?”

    话音刚落,只听码头上响起一声礼炮,紧接着号角齐鸣,隐隐约约,传来不断地吆喝“降侧帆,满舵,保持航向”等。

    拔头水军的战船开始出港了,那些船上满载着从方腊军仓库里掠夺来的金银财宝,以及甄选出的战俘,这些战船一路毫不停留,驶出方腊水寨后正撞上第二拨渡江的宋军,他们既不回避也不打招呼,大摇大摆顺流而下。

    炮声响起的时候,林冲刚与韩世忠完成了换防,广场边吃完饭的雷火兵被一队队派出去,替换正在执勤的士兵,加上俘虏也已清空,使得大广场显得空空dangdang。而韩世忠的部下也被派出去,身边只剩下几个传令亲兵。广场外围,大多数海州兵一交卸岗位,立刻从随身的行囊里抖出一个人形大皮袋,然后也不选择地方,就地抖开睡袋,人往睡袋里一钻,倒地就睡……不一会儿,cao场周围发出一片鼾声。

    鼾声响起的时候,林冲也变得有点睡眼朦胧,他打了个哈欠,从怀掏出一个银se的扁圆金属壶,拧开盖子,顿时一个浓烈的酒香飘了出来,林冲随后举壶猛猛的啜了一大口,浑身上下打了一个哆嗦,然后将小银壶递给韩世忠,说:“两日夜不曾合眼了……来,酌一口。”

    韩世忠接过酒壶,随口说:“明白,你们打得那么苦,打完之后还要整顿对方水寨——都是费神费脑的活儿,一定累坏了。”

    说罢,韩世忠举壶猛猛灌了一大口,顿时,一股浓烈的热流顺着喉咙延伸到肚子里,后味余香不断。韩世忠略微品味了一下,马上张大了嘴,举起林冲的酒壶,直接往喉咙里倒,直到嘴里装不下了,他才依依不舍的闭拢嘴巴,将满口的烈酒吞下,感觉浑身暖洋洋的。

    将酒壶递给林冲,韩世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解释说:“昔日家贫,曾听说过扬州烈酒se白如水,酒性却猛如烈火,这次好不容易能够品尝到扬州白酒,托福了。”

    这是海州崔庄的高度葡萄酒,酒精度数在四十度以上……但林冲并没有解释的兴趣,他指点着远处押送来的一支俘虏队,说:“马上,一个百人队将押送俘虏,去寻找他们的亲戚朋友——我们带走的人,也要把他的亲戚朋友带走。韩兄,这cao场你留下一个百人队监管,剩下的人押运俘虏过去认亲……

    韩兄,我们当夜攻破这个寨子的时候,约有三五千士兵逃了出去,主簿大人猜测,他们可能去秀州找方七佛求援了,如今我们人手少,暂时无力对外警戒,韩兄请坚持一会儿,等我的士兵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我就可以缓过劲来,那时候就不担心方七佛了。”

    穿过空dangdang的cao场,韩世忠把目光投向码头,只见拔头水军两艘最长大的战舰刚刚降下帆,船身开始缓缓启动,而其他的海鳅船也开始调整船身——一眼望过去,那些船上塞满了头颅,船的吃水线压得很低,一个langhua穿上甲板,引起了一片惊呼。

    韩世忠失声问:“这么多俘虏,吃得下吗?”

    林冲却没有详细解释的兴趣,他打了个哈欠,拱了拱手说:“战后不知道朝廷有没有救济,这些人耗在此处,靡费朝廷粮草,能不能活下去还难说,我们把他们拉走,也是减轻朝廷负担……韩兄,我先去帐打个盹,片刻就会。”

    韩世忠张嘴喷出一团酒气,还想说点什么,林冲的背影已经隐入了军帐,他只好怏怏地下令,分派士卒监管cao场上的俘虏,并派出巡哨,检查各处岗位……

    听到林冲进来的脚步,时穿并没有睁开眼,张嘴就问:“都交给韩世忠了?”

    林冲点点头,时穿又问:“下一bo增援的,是由谁领队,韩世忠说过没有?”

    林冲在帐找见一副士兵行囊,便将这副行囊当枕头,一边向地毯上倒卧,一边回答:“事到如今,下一拨人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大人,此处是司行方‘王账’,住在里面太僭越,咱休息一会就得赶紧搬出去……我只眯一会儿,马上就起来,监督士兵搭新帐篷。”

    话音刚落,林冲已经响起了鼾声。

    虽然只是两夜未合眼,但打仗与打麻将不同。打仗的时候,人是精神与rou体的双重疲惫,生死就在一眨眼之间,故此士兵们始终处于精神高度紧张、rou体高强度运动的过程。持续战斗一日夜,简直比片刻不停的连续打三天三夜麻将还要疲惫,而林冲是个责任心很强的人,如果没有韩世忠接手,他也许会勉强坚持下去,只是一旦有了放松,立刻陷入了最深沉的睡眠。

    营帐一片鼾声,时穿闭着眼睛自言自语说:“从来,成功者都不会是侥幸成功。韩世忠,既然是他,管理这座俘虏大营,对他来说应当是小事一桩,玩儿一样。”

第406章 被代表的海州兵

    韩世忠并不知道,时穿大营的一声炮响,反而使江北岸的增援活动迟缓下来。本来,这时运送韩世忠的渡船已经返回江北岸,大部分士兵已开始登船,还有士兵乘上临时制作的木筏,准备渡江过去抢功劳,但这一声炮响之后,海州拔头水军的战船空群而出,貌似很慌张的向下游驶去,刘镇顿时犹豫起来,任凭童贯怎么催促,他都不肯派出船队。

    童贯在军事上是典型的冒进主义,为了“大局”——抢功大局,他是从来不在乎让士兵送死的。见到屡次派下属沟通无果,童贯决定亲自找刘镇劝说,他带齐了众将领,双方一见面,劈头就责骂:“刘知县,海州团练千里赴战,如今他们孤悬南岸,翘首企盼我们增援,刘大人为何迟迟不发兵。”

    刘镇扫了一眼福州镇将折可求,折可求lu出为难的神情,似乎不敢反驳童贯的话。刘镇把xiong膛一ting,担当起来:“海州战船突然出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如今最可能的猜测是:江南岸有方腊军大股军队向水寨移动,意图救援水寨内的敌军,时长卿料陆战难定胜负,故而先遣水军出营回避,以保存实力。

    这猜测准不准先且不说,如今拔头水军已顺流而下,江面上没有我军防护力量,万一这时候,从哪里再窜出一些漏网之鱼,哪怕只有几艘小战船,渡河将士们无法抵御,恐都成为鱼鳖了……使相,你敢担当这个责任吗?”

    信息决定判断,在枢密院刻意隐瞒下,刘镇并不知道陕西之战的真相,他不知道,童贯身为大宋武装部队最高统帅,最擅长埋葬大宋武装部队。如今童贯的“大局”就是追求一场“皮洛斯的胜利”,所以刘镇的这话反而ji起了童贯的戾气,他厉声喝斥:“当此之时,三军将士该奋勇当先,乘胜追击,岂能畏首畏尾,怠误战机——刘知县,请尽快发兵,出了问题,老夫全力承担。”

    刘镇瞥着嘴冷笑,目光分明透lu出“你一个下面没东西的软蛋,不男不女的家伙,还做出一副男子汉的模样,你是男人吗?”……带着这股冷嘲,刘镇回答:“本官受朝廷指派,圣上重托,前来参加剿匪,麾下都是家乡子弟,不敢看着他们成为江鱼鳖的食物。

    使相大人愿意担当也没用——人死不能复生,这些人一旦葬身河底,即便是使相大人愿意‘担当’,难道能还他们父母一个孩子么?”

    说完,刘镇不屑一顾的扫了一眼童贯的ku裆,这动作让童贯顿时脸青了,他浑身都在颤抖,憋了许久,他一甩袖子,怒气冲冲地说:“不可理喻。”

    官本来就是一种不跟别人讲道理的生物,他们有自己的一套世界观,有自己的一套道理,你跟他们讲别的道理,好一点的人觉得你“妖言huo众”,遇上性格倔强的人,干脆觉得你“不讲理”——亦即:讲的不是他们的道理。

    童贯怒气冲冲的走了。

    刚才刘镇的话,实际上将太监谭稹也嘲讽上了,但谭稹不能走,如果让海州兵独占夺取江南水寨的功劳……谭稹可没有童贯那样根基深厚,nong不好他这个太尉也当到头了。所以谭稹压住怒火,和缓的劝说:“刘大人,准备将韩世忠已经安全进入水寨,他传来消息也是:海州兵疲惫至极,让我们赶紧增援……刘大人,救兵如救火,海州兵已经打了一天一夜,这时候,没准营只剩韩世忠的兵清醒着……”

    深吸了一口气,谭稹又说:“方腊源自邪教,教徒们脑袋都不清醒,万一对面营再有个暴*,不仅海州兵被葬送了,还要搭上何兰煌路准备将韩世忠的千余人队伍,而方腊军水寨也将得而复失——这份责任,谁也担不起啊。”

    谭稹说话姿态低,刘镇松弛了绷紧的面孔,陷入沉yin。旁边的折可求乘机拱手解释:“太尉大人,刚才刘大人跟末将商议……”

    折可求是府州“镇将”,这个官职意味着他是当地军政一把抓的官员,而他管辖的府州,相当于一个边境军事要塞,其没有平民成分,全部进行军事化管理。

    这样的“镇将”,可能畏惧“枢密使”的威严,但不一定在乎“太尉”的官威,所以折可求出言缓和气氛,解释他们的行为……不过,刘镇显然是个很护短的人,虽然刚才折可求没在童贯面前替他争辩,令他很气恼,但现在折可求跟谭稹解释,刘镇反而体谅起折可求的处境——他是官,即使面对枢密使与太尉这样的最高军事长官,脾气上来了,刘镇可以照样不鸟他们,但折可求是武将,招惹谭稹对他未必是福。

    “我们刚才商议了”,刘镇强行cha入,解释说:“一是海州兵至今未曾向大营求援,二是海州战船突然出了水寨,前景未明,再加上如今天se尚明,江上万一有事来不及回避,而咱们这里战船数量少,万一被陷在南岸,恐怕再无力量屏护北岸我军大营。为了稳妥起见,本官打算再等一会儿,等到天se再黑一些,增派千五百人,过去问问江南岸的动静。”

    这么一说,谭稹心的气愤略略平复了,他抬眼看看天se,催促说:“刘大人,我看此刻天se正好,我们的船过去之后,还能乘天黑返回,带来北岸的消息,如果再晚了,船只不敢夜航,只能停在南岸了。”

    谭稹是带着请求的口”

    谭稹皱了下眉头,长出一口气:“这还是好的,我听说海州时长卿跟是一个擅长顶撞的人,张叔夜多么强硬的一个人呀,屡次顶撞朝廷,我听说他还si自改了海州市舶税征收方法……如此胆魄的人,有事相求时长卿,还要好言好语哄着他干活儿。”

    童贯想了想,鼓掌大笑:“幸好幸好,那两个祸害并做了一路,就让他们相互祸害去吧。”

    谭稹找了个位子坐下,轻轻叹了口气:“这个时长卿,竟然如此不好说话——时至如今,未曾有片语求援,我们若是赶过江去,万一他认定我们是抢夺他的功劳,到时候,两个官串通到一起,恐怕这是不好办了。”

    童贯眯起眼睛,笑嘻嘻地说:“所以我才让刘镇那厮出头,来指派增援军队——到时候,两个官狗咬狗起来,朝廷上不免要听听我们的意见……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

    傍晚时分,送人过江的船队再次返回,带回来的消息让童贯大喜过望:海州兵果然疲惫不堪,正在逐部进入酣睡,目前,整个江南大营的主持人是韩世忠。

    另有传闻曰:水寨被攻破的时候,有数位方腊军将领带着残军跑路,大约是去秀州,找那位刚刚宰了东南名将郭师的方七佛。韩世忠手头兵力窘迫,因而迫切需要援兵。

    因为海州将领已进入酣睡,韩世忠权代指挥职责,所以他随船送来了海州团练的通行印符——甭管这印符怎么来的,有了它,就代表海州团练已经正式出面,要求江北尽快增援。

    这下子,也等于揭开了海州团练迟迟不求援的谜团——能管事的人,都去睡觉了。

    童贯望着韩世忠送来的通行印符,兴奋的直搓手,连声呼唤:“天大的好事……不对,这事得让刘镇出面……快去唤刘镇过来。”

    稍后,刘镇赶到,见了海州通行印符也有点兴奋,但他故作沉yin,只等童贯开口。这个时候,童贯也顾不上两人刚开始的别扭,他瞪大一双牛眼,一脸正义感的说:“官家在宫里挂念苏州百姓遭遇这等大劫,不能耽搁了,咱得赶紧让官家知道。既然海州兵现在已疲累的无法书写报捷奏章,不如,就由刘大人代他们书写这份报捷奏折,如何?”

    刘镇故作为难地说:“虽然奏章我们可以代劳,但如果没有海州的印信,恐怕这个奏章传递上去,也是无效。”

    童贯一指海州通行印符,笑眯眯地说:“我有一位掌书记是金石高手,干脆,我赠送时长卿一枚上好的yu石印绶,如何?”

    这就是说,童贯要伪造海州印章,并代替海州书写报捷书。事后把这枚印章送给时穿,让时穿默认他的报捷。

    不过,身为前线大军统帅、枢密使,将领们的报捷书还必须由他书写并转奏,这也是规矩。

    刘镇稍稍推辞了一下,嘴里念叨:“也不能抹杀了海州的功劳。”

    这时候,在对岸的方腊水军营寨,带领长溪团结兵增援的鄜延路马军统制辛兴宗,以及环县团练副总管、党项族蕃兵统制杨惟忠穿越了重重大营,终于走到了码头区。此时,码头区的cao场已再度腾空,如今cao场上重新增设了一批新帐篷,这座帐篷与宋军通常装备的圆帐不同,简直是一座毡房般四四方方。而帐篷顶也不是尖顶的,是一个类似宋代民居般的斜顶。

    此刻,司行方那座锦绣大帐依旧竖立在cao场边,可是里面已经很残破了——满地猩红的地毯被揭的东一块西一块,品相稍稍好一点的,都被将领们拿去做收藏品。在抢夺风chao下,就连林冲这个出名的厚道人,也拿走数块地毯,准备回家铺设自己的客厅。

    司行方布置这座大帐hua费几何,时穿并不清楚,但那种高档土耳其地毯,搁现代也是百万元一副,仅仅这座帐篷里的地毯,价值就在亿元左右——而且那些地毯都是宋代的古董地毯,价值更是没法说了。如今这座帐篷已经残缺不全,就连里面的烛台都没剩下……当然,作为这场战争的主要出资人,时穿理所当然的拿了大头。

    这个时候,韩世忠已经呈现出他卓越的组织才能,虽然他的部下只有一千人人,但只hua了两三个小时工夫,韩世忠已经把营寨内的秩序整顿一番,并把俘虏划分几个等级:特别听话的、有合作yu望的、一般听话的并且没有反抗意图的,以及时刻想着逃亡与反抗的。

    广场上看押的那群俘虏,韩世忠征询过时穿的意见后,许诺给这些人脱去罪籍,并让他们携带家属迁居他处之后,就把这群人放了,让他们将自己的家属全部领过来,围绕着大帐安置。这群人将由海州兵负责管饭……随后,在韩世忠的指挥下,这群人动手拆除司行方军账附近的杂物,占据周围现成的营房安置。随后,韩世忠从这群人里抽调人手,管理下一级人员,如此逐级控制,利用俘虏管俘虏,韩世忠用很少的人手,完成了对整个大营的控制。

    辛兴宗、杨惟忠走进军帐的时候,凌飞、林冲已经醒了,眼见得夜晚即将来临,这两个人一个出去协助韩世忠整顿营秩序,另一个去布置大营的防卫。于是,整个大帐只剩时穿一人还在,而整个cao场也没剩几个海州兵。闲的无聊的时穿决定自己动手做晚饭。

    有好几年工夫,时穿没有亲自动手做饭了,平常他总是被人伺候着,没想到到了战场上,麾下几千士兵,反而需要自己动手做饭。

    这顿饭时穿做得很认真,行军小炭炉已经升起火,炉火将他的帐篷烧的暖融融。时穿洗净了手,将烤rou铁板放置在红红的炉火上,细心的用油壶将竹炭淋一遍,用铁筷子错落有致的将这些淋了油的竹炭码好,看着火焰腾起,时穿随手划了一根宋代火柴——“法烛”,看着火柴跳动的焰火,时穿叹了口气,对着火柴杆自言自语:“如果没有你们存在,这个世界是先发明了打火机,然后才发明了火柴。”

    话音刚落,帐外出现一群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时穿一松手,火柴杆掉落在地,火焰随之熄灭。

    侧耳倾听了一下,时穿稳稳地坐在原地,取了把扇子扇起火来,只听帐外一连串军令发布声,随后,脚步声变的井然有序,并在帐外布设起了岗哨,随即,听到两个陕西腔大声说着:“奇了怪了,明明这里是军大帐,怎么连个警卫的人都没有……韩世忠那厮去哪里了?”

    另一个陕西腔用生硬的宋语回答:“他们总共不足两千兵马,看管十万人的大营,就是我,也不肯把宝贵的兵力用在营帐周围。”

    门帘撩开,一个满脸虬髯的汉子向帐篷了探了一下头,立刻又缩了回去:“奇怪了,里面只有一个伙夫……杨兄,你说我们是在外面等,还是在屋里等。”

    那个生硬的强调回答:“屋里暖和”

    这话说完,两个身影一前一后钻了进来。前面那人穿一身宋军制服,衣服虽然齐整但汗臭味很大,后面跟着那人,鹰钩鼻褐se眼珠,卖相看着很白净,但身披着一件羊皮袄,透lu出很浓重的膻味,让人忍不住皱眉。

    闻到这羊膻味,时穿禁不住想起《说岳全传》的一个细节,说是金兵的智囊哈mi蚩俘获宋军书记官,就拿宋军印信想赚城,守卫的宋军将领对军符查看不出任何疑点,但陡然间闻到了哈mi蚩一身羊膻味,由此判定哈mi蚩乃是金人——这情节设计的很好,可惜不“宋代”。

    宋代,吃羊rou的才是汉人,而且能吃到羊rou是高贵的象征,猪rou反而无人问津,致使苏轼写了“黄州好猪rou”的诗词,着力推荐大家吃猪rou——“东坡rou”就是由此诞生的。所以在宋代,闻到人一身羊膻味,反而说明此人是绝对的汉人,而且是汉人的“贵人”。《说岳全传》里面描述的细节,刚好把黑白颠倒了。

    进来的人一身羊膻味,说明此人家境很富裕,身份很尊贵——羊这个东西不吃饲料只吃草,养羊需要有很大的空间种牧草已及让羊活动,同样面积的土地用来耕作,可以养活更多的人,所以羊rou价格在宋代居高不下。在宋人笔记里。不止一次用羡慕的语气记述皇宫杀羊,并给大臣分赐羊rou的情景。而养猪则无需场地,屋头田间都可以饲养,故此在宋代,吃猪rou是低贱的象征。

    来的人,能在战场上吃上羊rou,这该是什么身份……咬嚼字还这么生硬,大约,只能是归顺的牧民首领了。如此一来,来人身份呼之yu出,应该是晋西蕃兵的首领。那么,能走在他前面的人,是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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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宋介绍: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蠢的时代;这是创造的时期,这是毁灭的时期;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但总的来说,这还是个最好的时代。
身处于这个灿烂的时代,快乐地赚钱,幸福的追逐,畅快的爱恋,享受人生,就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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