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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赤虎     兴宋txt下载     兴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07章 突然觉得这才叫生活

    炉火焰越来越旺,进来的人没向时穿打招呼,只顾东张西望,时穿也没理会,低着头,顺手将烤rou板放在炉子上,而后将一小壶水拎到炉上,将酒瓶置于壶烫酒——顿时,整个大帐飘起一股淡淡的酒香。

    跟在后面的党项首领杨惟忠抽了抽鼻子,挤着眼睛,用肩膀一撞前面的辛兴宗,辛兴宗回身冲杨惟忠挤眼……对面,时穿稳稳地拿起刷子,仔细地在烤rou板上刷一层油,顺便悠然自得的冲两位将军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辛兴宗抬眼望过去,炉火之下,只见时穿脸熏出一道道炭黑印迹,显得有点滑稽……考虑到自己初来乍到,辛兴宗很和善的向这位伙夫点点头,询问:“管军,你这香气挠得人心痒痒,等会儿rou好了,也予我们尝几块。”

    说罢,辛兴宗随手丢下一块银两,而后随意地在帐四处游dang,寻找板凳准备坐下。

    营帐内很干净很朴素,一张大型折叠桌摆在央,上面堆着各种令箭、令符,以及书。桌子四角各种点着四盏明亮的琉璃灯,帐篷一角摆着一张香妃榻以及折叠行军chuang,chuang边还有两张猩红se的上等bo斯地毯……

    时穿所在的位置靠近门边,这是一个木板搭成的方形小木台——古人把这也称之为榻。榻周围摆着四尊小炭炉,炉火烧的正旺,每尊炉子上房都有铁制烟道,烟道直通屋顶,并伸出屋外,炉烟也顺着烟道被引出帐篷,所以帐篷内的空气一点没有刺鼻味道,显得既温暖又有点甜香——酱好的rou汁发出的甜香。

    辛兴宗在屋内寻找了一圈,除了时穿屁股底下凳子,竟没找到多余的,而时穿没有穿官服,为了保暖起见,他穿的是件海州团练的夹克衫,衣服上没有任何标志,辛兴宗误以为时穿是亲兵一类的角se,他几次伸手示意,想让时穿让出位子,但见到时穿总不理会他的暗示,再想想,自己身在海州团练势力范围,况且一个凳子,他跟杨惟忠两人坐也不够,于是,辛兴宗转向帐外,冲账外自家士兵招呼:“来几个人,去外头寻几个木桩子。”

    不一会儿,木桩子拿来了。这个时候,时穿正在用一对银质小夹子,娴熟的夹起几块rou,搁在铁板上反复烤着,烧红的铁板将rou烤的滋啦啦响,酱料的香味完全挥发出来,辛兴宗杨惟忠不由自主做了个吞咽动作,杨惟忠赶紧伸长脖子看了看火炉边——火炉边放着两大盆rou,一盆看来是鱼rou,另一盆,看来是牛rou之类的东西。除此之外,时穿身边堆满了大大小小二十多个瓶瓶罐罐,每个瓶子上都写着各种各样的符号。

    时穿的动作很娴熟,来大宋这些年,他不可避免地沾染上宋人那股优雅的做派。因为做惯了,他的举止带有一股驾轻就熟的熟练,再配合那副士大夫风度,虽然一身白衣,但却让两位武将不敢小视。

    “rou,可够?”杨惟忠首先想到的是这个问题。

    辛兴宗伸了伸胳膊tui,自我介绍说:“我等是童使相派来的援兵,也是童使相手下用惯的老将……早听说海州时长卿豪富,吃穿都追求极致的享受。我们辛辛苦苦赶来增援,主簿大人不会一顿饭不给我们吃吧?……咳咳,我们可都是大肚子汉,一顿一只羊tui的饭量,回头,主簿大人留我们吃饭,你可得多准备点,到时候我们吃不饱肚子,主簿大人面子上下不来,不免要责罚你了”

    时穿撇了撇嘴,问:“你们的肚子……哦,你们的饭量,跟主簿大人的面子有什么关系?”

    辛兴宗伸了伸胳膊,这时候时穿用小银夹将rou翻了个面,香气扑面而来,辛兴宗伸出去的手不禁做了个抓握动作,但他马上将手收回,循循善you的说:“你想啊,主簿大人招待人吃饭,客人还没有吃饱,这让主簿大人多没面子,这说明他待客的诚意不够,回头不免要责备你准备的食物不够,说你做事不尽心……嘿嘿,不如,你先让我品尝一下你的手艺,到时候哪怕在主薄大人那里吃个八成饱,我也会暂时放过你。”

    杨惟忠在一旁帮腔:“rou冷了,还不吃,再烤一次就硬了,你瞧……”

    辛兴宗马上把手伸在空,不停的做个抓落动作:“就是就是,你瞧,你的rou都快烤老了,再烤都烤成焦炭了,事到如今主薄大人还不回来,难道你要把rou放冷了再烤第二回,真是糟蹋了手艺,不如我们先替你品尝一下?”

    时穿微笑着夹起烤好的两片rou,就收递给辛兴宗,辛兴宗也不客气,什么工具也不用,赤手抓着两块rou,嘴里稀溜溜的,硬是将这两块滚烫的rou吃了下去。

    “好吃好吃,果然美味。”辛兴宗含含糊糊的嚷着。没吃上rou的杨惟忠急了,干脆伸出手直接从炭火板上捞起一块rou,烫的两手来回倒换着,硬是把那块rou吞下肚去。稍后,他意犹未尽的tian着手指头,大呼:“洒家平生没有吃过这等美味,折寿了折寿了……这是什么rou,不像是牛rou?”

    “海州小鲸rou”时穿回答。看到辛克宗与杨惟忠又将目光投向了炉上的酒壶,他随手抓起酒壶,捡起两只空碗,给两人一人斟上浅浅一碗酒。杨惟忠急忙伸手去拿酒碗,但辛克宗更快,立刻伸手拦阻:“不妥不妥,主簿大人还没有见到,我们吃几块rou倒无妨,如果满嘴酒气觐见,主簿大人见了,未免不高兴。”

    杨惟忠讪讪地收回了手,没想到时穿一摆手,说:“无妨,海州团练夜里执勤岗哨都要发二两烧酒暖身,随便喝一点小酒,无所谓啦。”

    顿时,辛兴宗以天马流星拳的速度,比杨惟忠更快的伸手去端酒碗,嘴里说:“如此,洒家就不客气了。”

    一盅酒下肚,浑身暖洋洋的,辛兴宗伸了个懒腰说:“时家美酒,果然名不虚传。”

    时穿再度地上两块烤好的rou随口问:“你们刚才说主簿大人豪富,这事听谁说的?”

    辛兴宗与杨惟宗一边伸手到烤rou板上抓rou吃,一边含含糊糊回答:“主簿大人滞留通州时,海州兵一拨一拨不间断的运送补给,咱虽然来自陕西,可营都在议论纷纷,咱家不免也了解一些主簿大人的身世,据宋江说,主簿大人做得一手好箱包,出门玩耍所需的东西,他家最是精全。而且他家里酿了一手好酒,却从不对外卖,只有相熟的施军监能nong到手,那酒主要用于官宦间人情往来,喝过的人都说那酒绝顶好……嗯,再来一碗如何?”

    时穿给两人又添上一碗,再问:“听两位的口音,似乎是山西兵,这一bo赶来增援的,也是山西兵吗?”

    辛兴宗摇头:“是长溪团结兵。”

    马上,辛兴宗又解释:“洒家在青唐之战积了点功劳,东南第三将郭师阵亡后,使相大人有意保举我担任东南第三将,奏章已经送向了朝廷,大约这时候快要批复下来了。所以就由洒家领着团结兵过来了。”

    紧接着,辛兴宗一指杨惟忠说:“这位是晋西藩军统制,出身党项族,朝廷赐名杨惟忠,昨日军议:海州团练与晋西藩军一起划归左路军,杨大人这趟过来,是替府州镇将折可求探路的,杨大人的本部兵马,还要指望海州的大船才能运过江。”

    杨惟忠抱拳拱手,自我介绍了一番,辛兴宗乘机不客气的从烤rou板上抓起第三块rou,一边吸溜吸溜吃着,一边问:“管军在海州兵做什么职衔,是火头军,还掌书记?”

    时穿咧嘴笑了笑:“敝姓时,时穿时长卿就是本人。”

    辛兴宗费力吞下这块rou,伸手去抓下一块:“你也姓时啊,看来与主簿大人是本家,难怪能安坐帐,巧了,你居然也字‘长卿’……啊”

    两位军头这时手里都抓着rou,rou很烫,他们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尴尬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时长卿风轻云淡的,捏着小银夹,催促这二人:“哦,我有时闲着闷了,会临时午去做个饭,随便赶上厨房有什么材料做什么,比如烤个rou呀,炙一条鱼呀。独自一人待在炉火边,不发一语,当晚再回去处理公事,当没事发生过,突然觉得这才叫生活……赶紧吃,rou凉了就不好了。”

    痛啊,手那块rou,烫的两人痛彻心扉,时穿催得紧,两人只好麻木的将rou吞下,立刻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从怀掏出书印信,身子ting得笔直:“主簿大人,我等奉命增援……”

    正说着,韩世忠撩开门帘走了进来,见到熟悉的两人,稍稍愣了一下,挤眉nong眼向两人打过招呼,立刻转身向时穿汇报:“主薄大人,拔头水军战船有十艘回航,正在进入水寨。”

    时穿点点头,邀请韩世忠:“坐,一起吃rou……营寨怎么样?”

    韩世忠ting直xiong膛回答:“林、凌两位统制手下的士兵已经休息好,正在逐步接替我的防卫,除此之外,北岸不断有援兵过来,时间越久,我们的兵力越来越充足。如今,寨已恢复稳定,散播出去的千余名甄选俘虏四处带话,说咱们要拉走所有手艺人,寨俘虏目前正在来回串联,相互认亲戚,希望能被我们带走。”

    韩世忠说到这儿,长叹一声:“江南被方腊祸害的不成样子,没十七八年的功夫是缓不过来了,你瞧,背井离乡原本是最可怕的,但如今百姓竟觉得不如北上另谋生路……”

    十七八年?韩世忠太低估大宋的富饶以及自我修复能力了

    方腊叛luan被平定后,朝廷实施了减税政策,但之后三年功夫,朱勔的苏州支应局重新建立,官家照样盘剥不休,只不过朱勔受了教训,盘剥的手段略微和缓了点,五年之后,苏杭已经完全恢复了元气,一片歌舞升平。

    时穿起先拉走的那bo甄选俘虏,多是些造船匠,以及各方面比较杰出的手艺人,比如著名铁匠、著名纺织匠、首饰匠等等。这些人是单身走的,总人数大约三千余人。他们的家眷留在下一bo走,而后这些人将定居海州、沭阳、东海等三县,增加这三县的人口,以及提高三县人口素质——连同他们的家眷,预计迁徙约三万人口。

    第三bo迁移的人,基本上是懂点手艺识点字的人,至于手艺精不精通,那是海公子cao心的事——这拨人将迁往夷州,充实那里的人口。

    这三拨人口迁移完,预计方腊水军大营内的一半人口将被搬走,当然,他们也是方腊营最精华的部分。至于剩下的阿猫阿狗,则丢给童贯及当地官府处理。这么做已经算很厚道了,时穿把童贯的一半负担减轻,想必他也不在意时穿搬一些“司行方”的金银财宝,抵偿数万“流民”的安置费。

    想到这里,时穿突然又想到现代某些人常说方腊“斗争策略”不行,看来他是真不行。如今连他周围的老百姓都不待见这种“砸烂一切”的“斗争方式”,可想而知,他的失败是必然的。仅仅用宗教给部众洗脑这怎么能够,还要创立一套更进一步的洗脑策略,比如让老百姓觉得砸烂一切,包括把老百姓的财富“拿”回自己家去“砸烂”,那代表着……

    心想着事情,时穿随口招呼韩世忠坐下,询问着营岗哨的布置,没说两句,林冲掀开门帘进来,先冲帐几个人点点头算作打招呼,马上向时穿汇报:“徐宁带参谋组已经登岸,大人,现在是否移交营账目。”

    当着这么多外人谈账目问题,林冲真是死板。时穿目光闪了一下,回答:“当然……营防卫是否安妥,逃走的方腊士兵,是否查清归属?”

    林冲脸上lu出奇怪的神情,似乎有话难以出口,过了片刻,见到帐所有人都盯着他,林冲咽了口吐沫,答:“逃走的将官名石宝,据说他也是海州人氏,曾在摩尼教某四方使者手下做事,在方腊军任水军都统制,当初,司行方觉得我军势小,yu独占灭海州的功劳,所以留他在营,独自出战。

    后来败军返回营,石宝问清战况后,立刻说:‘原来,来的是时大郎,海州人人都知:时大郎的拳头挡不得。现如今,唯有告知方七佛了。’随即他收拾行李出逃。当时,有跟随石宝者,也有不信石宝,yu上寨做抵抗,据说,我军攻寨时,寨墙上有一位方腊军将领带军抵抗,但我军第一轮炮火就轰死了他,故此,方腊军再无抵抗之心。”

    林冲说这话时,眼睛盯着时穿。时穿听完后哑声笑了:“石宝,石头是个宝——这人我认识,东海县人士,以前给我卖过宝石,但后来他大约觉得卖便宜了,以为我在乘火打劫,从此恨上我了。后来他曾追随一名姓方的四方使者,可惜这位‘方举人’招惹到了我,又被我灭了,使得他不得不远走躲避……”

    《水浒传》,这位石宝可是了不得的人物——他惯使一口宝刀,名为劈风刀,可以裁铜截铁,遮莫三层铠甲,如劈风一般过去。还惯使一个流星锤,百发百,骑一匹瓜黄马。在《水浒传》,石宝曾大战关胜二十回合才突然回马,关胜当即勒马回阵,宋江不解,关胜说:“石宝刀法,不在关胜之下,虽然回马,必定有计。”

    能够得继承了武圣傲慢的大刀关胜认可的武将,在《水浒》绝对的属于凤mao麟角《水浒传》石宝砍死过梁山的鲍旭,走线锤锤打了八骠骑之一“急先锋”索超;五十回合败于吕方、郭盛——这看似石宝的污点,其实不然,吕方虽然在地煞星之列,其武功并不弱,外号小温侯,堪比吕布。在俞万chun的《dang寇志》一书,吕方也是一个能够与那些一流高手扳扳手腕的角se。而石宝的一口刀,战吕方、郭盛两枝戟,没半分漏泄,直至又加上朱仝一条枪,才败走。

    如此英雄了的人物,听见“时穿”的名字掩耳疾走,足以让人自豪的——可惜,小说情节做不得准,《水浒传》石宝是方腊的“南离大将军元帅石宝”。其,元帅这个官职在宋代不存在,它是明代的官衔。此外,方腊打造的是“家天下”,所有官二代都姓方,其他姓氏的人,只是被唆使着“抛头颅洒热血”的家伙。石宝只是因为追随了方姓族人,所以才被授予了一个闲官,类似于现代打酱油的角se。而方腊军,真正的第一将是方七佛,唯有方七佛

    “秀州离此地有多远?”时穿问:“石宝能有多久,才找到方七佛?”

    不等林冲回答,时穿紧接着盘算:“咱们的战船,一部分顺路接来参谋组,而大部分将前往通州,在通州卸下装载‘物资’后,顺便雇用通州商船,运送火药等战备物资回航……这样算起来,大队人马至少需要两天才能赶回来,而在此之前,咱们这支耗尽火药的部队,丝毫没有攻击与防卫能力。两天,两天时间,江北岸能渡过多少人手?我们能指望江北岸吗?”

第408章 杨惟忠卖马

    时穿这话虽然问的是林冲,但林冲却不能作答,他转向韩世忠,以目光示意。

    韩世忠想了想,回答:“大军渡江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二十万军马渡江,便是一天渡一万人,也至少需要十五天功夫,加上军械辎重,恐怕没有一个月完不成渡江。”

    “那就是说,在此之前,咱们指望不上江北岸的兵力……”时穿沉吟片刻,立刻下令:“我军自明日起移营——在这水寨外别竖一营,原本营中防务移交辛将军——”

    辛兴宗即将接任两浙路第三将,诸将之中他的官最大,把大营移交给他也是应有之意。

    这命令一下,辛兴宗乐了——时长卿才占领大营多久,他现在匆匆放弃大营,那不是让自己接手搜刮吗?他乐呵呵拱手,唯恐落后的回答:“敢不遵大人之命。”

    林冲对这道命令是赞同的,海州团练是训练用来打苦战,打攻坚克敌战的,如今不得不分散在各处监管俘虏。十万人的大营,凭海州团练那点人数,怎么看管得过来?这些被洗脑的教徒们别看现在温顺,万一在方七佛打来的时候来了“起而响应”,那海州团练这点人马,真湮灭于“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了。

    而且海州团练在这座大营中,还要负责供给十万俘虏粮食,被甄选的俘虏还好说,好歹今后出路得以保障,但随着被甄选俘虏逐批次运走,剩下的俘虏会越来越绝望,吃的喝的稍有点不满意,就会乘机飙……谁傻呀,才会背负这个负担。

    更况且大营内的精华部分已经被时穿运走,剩下的东西可有可无。而这时出营另外扎寨——林冲完全相信,凭借海州团练的炮火,加上内部没有隐患,即使被十万大军围攻,海州团练也能坚守住自己的营寨。

    “既如此,大人,不如明日就动手……”林冲躬身请示。

    “动手什么?”林冲话音刚落,徐宁悠悠闲闲的撩开门帘走进来。长途跋涉的徐宁身上一点没有风尘仆仆的味道,这厮衣服整洁干净,马靴擦得锃亮,脸上一颗汗珠都没有,手里随意地挥舞着马鞭,对时穿也没有林冲存在的恭敬,进入帐篷他只是随手行了一个礼,立刻眼睛一亮,喊道:“有肉吃,太好了,我赶了一路,饿杀我也。”

    紧接着,徐宁稍稍一侧身,帐篷的门帘再度被掀开,露出了几个人头——都是参谋组那群会计师,他们见到屋内人多,立刻又把头缩了回去,但徐宁急忙喊住他们:“别走,拿张凳子予我。”

    坐定之后,徐宁接连吃了几块肉,稍后,他觉帐内的人都盯着他看,这才觉异兆,连忙转向时穿汇报:“下官、海州团练统制,兵曹录事徐宁,向大人……”

    “行了,你赶了一路,不要拘泥于这些虚礼了”,时穿一摆手阻止了徐宁的客套,顺嘴问:“你们情况如何?”

    帐中的几位军官皱眉的皱眉,撇嘴的撇嘴,大约是鄙夷徐宁又犯了流寇土匪作风,但他们不知道,金枪班出身的徐宁,平常也就是一副纨绔模样,这只是他本性流露而已。

    林冲是知道这点的,他赶紧给徐宁斟上一杯酒,借机掩饰说:“你们赶了一夜路,辛苦了。”

    “不辛苦……”徐宁啜了一口酒,回答:“我们6路一天走二十里,刚刚歇下张横那厮就赶到了,说是大人紧急召唤,我只好带上参谋组登船了……就是登船的时候麻烦了点,没有渡口栈桥,只能靠摆渡船来回摆渡,所以很耽搁了一点时间。登上了船就好了,一路坐船来,一点不辛苦。

    大人,张横那厮带着大队人马向静海去了,但他船上装了那么多人,我估计在静海也停留不住,大约要回海州才能完全卸下所有流民与货物。预计,那三十条海鳅将停留静海,稍后将过来听候调遣,约十日后,张横会带着拔头水军大部,赶过来运载营中剩余物资。”

    “枪械物资带足了吗?。”时穿再问。

    “我半路上船的,船上只带了少量辎重兵。不过,顶多三日,海鳅船就会自静海而来,带来充足的火药与补给军械……”

    “你安排一下,明日我们动手,在营外另行选址扎营。”

    徐宁讶然:“为什么要别立营寨,这里不是挺好的吗?……哦,大人是担心俘虏太多不好管理?我刚才路过的时候,顺便看了看俘虏的生活状况。嘻,这些俘虏真是寒酸的可以,除了一身衣物,在没有别的财产。我听说方腊已经抢劫了十六个县,这群俘虏还如此精穷,难怪大人攻寨的时候抵抗微弱呢。哦,我听说还有人抢了司行方的财宝跑路,如此一群乌合之众,大人何必担忧?”

    担忧俘虏闹事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不想负担这些俘虏的粮食。

    一贯衣食无忧的徐宁体会不到这点,但他是后勤官,马上就能体会到给十万人提供粮食,是件多么折磨人的事。

    时穿没有去纠正徐宁,他转向脸色忽然变青的辛兴宗,安慰说:“司行方府库的财宝,我可没有独吞哟,韩世忠大人接管营寨后,也只取了一部分,两位接管营寨后,最好也给后面的人留点汤水……”

    辛兴宗脸色顿时缓和下来,徐宁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赶紧用烤肉填塞自己的嘴。稍后,辛兴宗拱手说:“大人,既然打算把营寨防卫移交给我,不如今晚酒移交吧,海州团练已疲累至极,移交之后也让将士们睡个好觉,明日才好立营寨。”

    时穿笑了,他笑着望了一眼辛兴宗,但也不拆穿对方的小心思,一直林冲说:“林统制,你等会就移交司行方的府库给辛大人。”

    林冲微微一笑,问:“现在就去吗?。”

    辛兴宗目的达到,急忙表白:“不急不急,徐统制一路急赶,得让人家喘口气不是……哈哈,我刚才还在想着,方腊怎么如此苛待士卒,将士们提着命打生打死,流血流汗的,居然一点缴获也不给人留,也难怪事急而被士卒抛弃。”

    怕是担心俘虏手中没有油水,自己白跑了一趟吧。

    时穿也不说破,提醒说:“摩尼邪教的洗脑之术不容小看,辛大人,别看方腊军实行‘一切缴获要归公’,就以为方腊军心不稳,没准俘虏把一切缴获给自己的上司享用,那是心甘情愿的。”

    面对一位文官,辛兴宗不敢过份,他低下头,低声嘟囔:“有这么傻的人吗?。”

    这话时穿听到了,他马上说:“人不傻也可以,把他洗脑洗成傻子呀——比如,设立一套‘大救星’理论,说大家以前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自从有了‘大救星’,老板忽然给大家薪水了,所以大家拿到的薪水不是自己劳动之后的合法所得,乃是因为‘大救星’的原因,而方腊就是所有人的‘大救星’。

    那么大家纳税供养方腊之后,必须再‘无私奉献’自己的合法劳动所得给‘大救星’享用。不给你就是‘不知感恩’,要‘狠斗私字一闪念’;想完整要回自己的薪水——比如战场缴获,那就是‘暴力讨薪’,击毙了之……你瞧,这不就结了,方腊可以把部下所有收益全拿去自己享有,而且自称这代表了所有部下的利益。

    你们瞧瞧司行方的那座锦绣军帐就知道,当方腊军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大救星’们是如何享受的当然,司行方也可以说:自己享受如此豪华的帐篷以及众多姬妾,不是为了自己享受,而是为了顾忌方腊军‘整体对外形象’。如此,身为方腊军一份子,居然不顾自己‘整体对外形象’,反对领去享受豪华帐篷与如云美女,那简直是罪该万死了……洗脑嘛,被洗脑的教徒有什么道理可讲?所以辛大人要小心,再小心。”

    幸好,此后的麻烦是辛兴宗的了。

    辛兴宗噗哧笑了,拍拍自己的胸膛说:“幸好方腊没有采用时大人这套理论……幸好时大人是名朝廷举子,不是方腊的军师。”

    时穿哈哈笑了:“所以说‘方腊斗争经验不足’——这话的意思就是说方腊没掌握洗脑技术,其土崩瓦解就在顷刻。”

    但时穿说的“顷刻”似乎过于乐观——方腊“起义”整整持续了四年。而仅仅朝廷军队渡河,就花了一个多月功夫。至二月,江北岸朝廷大军才完成全体渡江。然而,童贯与谭稹却没有渡江。童贯没渡江是心悬宋金海上盟约的进展,谭稹则是因为童贯未曾渡江,自己不好单独行动。

    这一年冬,宋军攻西夏统万城(统安城),大败。西夏军乘机反攻,围宋震武城,败于宋军。于是双方在辽国做中介调解下,罢兵讲和。同年,金颁行完颜希尹所制女真文字。

    春二月,金太祖完颜阿骨打集结大军,目标直至辽国上京,辽天祚帝兵败,放弃上京逃至西京——与此同时,童贯任命亲信婺州观察使,步军统制王禀为右路军统帅,长溪(即霞浦)知县刘镇为左路军统帅。两军齐进,攻击方腊。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休整,海州团练也完全恢复过来,三千列装的火枪兵每日实弹射击不止,两千长枪手更是训练阵型严格,而他们的每日训练,让其余诸军看在眼里,也终于明白了强军是如何炼成的。

    在此期间,童贯会见了时穿一面,两人见面倒没啥说的,童贯在会见中展示他的招牌式笼络,时穿在会见时闲得很恭敬……也很刺头。他提及童贯代表海州团练报捷的事情,微露不满。童贯打着哈哈过去了,随后,立刻再度厘定时穿归属:左路军刘镇属下。

    一月过后,朝廷赏赐下来,时穿以夺江南大营之功,得赏枢密院副承旨,武功大夫——这两个官衔都是正七品。而时穿的正式职位,依旧是“主薄”。举人做主薄已经是恩赏了,所以朝廷只能在品级上“加恩”。

    从赏赐来看,童贯倒并没有贪墨时穿的军功,不过这以后,两人并未再见。童贯继续留在江北,每日操心朝廷动态,而时穿的直属上司换成了刘镇。

    这天清晨,刘镇被军报催醒,听着窗外海州兵操练的特有号子声,刘镇仰天叹息:“又来了,烦不烦啊。”

    队列训练与耐力训练是海州团练的日常项目,除此之外,海州团练每三日要进行一次实弹射击,每次实弹射击出的轰鸣声,都吵的人睡不着觉,今日听这号角,似乎又是实弹射击的日子。

    刘镇的掌书记笑着走进来,一边帮刘镇收拾一边调侃:“谁让东主住进时大人的答应呢?我早说过,咱们住在原先的水寨内,安安稳稳的,多好,东主偏要亲力亲为,住进海州兵大营……这不,三五天的打雷扔炸弹,吵得人睡不着觉。”

    刘镇瞥了一眼掌书记,没有说话——真实的原因能说出来嘛?原先的方腊大营住了数万俘虏,无论官军怎么筹措粮草,依旧入不敷出,这一个月里,方腊俘虏都闹了三回事了。刘镇当初就是担心住在方腊水寨不安全,所以才搬到了时穿的临时营寨,没想到这里安全倒是安全了,就是每日吵得人睡不着觉。

    “今日什么军报?”刘镇调转话题。

    “朝廷对俘虏的处置下来了,说是把他们拆分成四部分,编流民入厢……”

    “还是老一套,一点新意都没有……嗯,我们睦州分了多少?”

    掌书记恭敬回答:“分了两万——据说海州时长卿说了,自己已提前运走两万流民,这会儿,怎么也算不到自己头上了,太尉谭稹与枢密使童大人不耐烦跟他争执,所以这次真没给海州押名额,剩下的八万俘虏,淮南东路无为军独占四万,如此,淮南东路也算在这次战乱中,承担了大半俘虏(海州也是淮南东路)的收养。余下的四万俘虏,由睦州、歙州、苏州三州分担。”

    “咱们就分了两万……哼,叫我说,时长卿打下的大营,这些俘虏就该他时长卿照顾——瞧瞧他们海州兵都吃的什么,分一点残羹冷炙给俘虏,能吃穷时长卿吗?他时长卿能泼水般消耗火药炮子,就不能顺手养点俘虏?”

    这也是时穿跟童贯彼此闹到两不相见的原因,童贯在军报中乘机分了时穿的功劳,把时穿攻击方腊大寨说成是自己的筹划,时穿事后似乎没有表示异议,但他独立建寨,再也不肯管水军营寨的分毫事情。可两军彼此肩靠肩,谁家寨子里的动静能瞒过别人。海州兵每日训练大家看在眼里,没说什么,但他们的伙食,实在让那些稀粥大饼过日子的团练兵‘团结兵恨得牙痒。

    这群家伙每日大鱼大肉的不说,偶尔连酒都分。这春天刚刚到来,大批战船就运来崭新的春装,簇新的新装,让千里辗转,破衣烂衫的陕西、山西、晋西团练兵像群叫花子。这么有钱且富裕的海州团练,却没有一点支援友军的意思,任其他士兵饥一顿饱一顿,自己该吃吃该喝喝,一点不客气。

    作为一名地方官,刘镇也有点均贫富的倾向,他属下的晋西蕃兵尤为穷困,刘镇总想着能从海州兵那里刮一点,补贴晋西蕃兵,这一点也得到的童贯等人的默许与怂恿,但时穿……你来他这里吃吃喝喝可以,想带走,没门。可吃了人家喝了人家,总不好意思当场翻脸吧,所以刘镇一直未曾如愿。这是刘镇心里有气的主要原因。

    接过军报翻弄了几页,刘镇叹着气,起身去找时穿……哦,顺便解决中午饭问题。

    果然,操场上的海州团练已经结束了队列训练,正在树立枪靶并设置警戒线。刘镇走过的时候,不禁阵阵心痛——打出去的都是钱呐。火药炮子属于消耗品,据说一场实弹训练下来,花费数百贯不止。他时长卿有钱,就这么糟吧。

    带着这股愤恨心情,刘镇走近时穿的军帐,听到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刘镇稍稍满意的点点头——这是时穿令刘镇不满的另一点。明明是个举人,读书种子,偏要每天与军汉们混在一起,人家军汉操练他也跟着,一群大头兵在前面跑步,后面跟着时长卿这位举人老爷,跑得气喘吁吁,就不怕丢人。

    今天时穿没有出去训练,这很好刘镇在营帐门口稍稍停留了一下,以便自己喘匀了气,只听里面传来时穿的声音:“你们穷,我看不穷——一匹战马多少钱?你肯把战马买上百十匹,千余匹的,我保管你带着扛不动的钱回乡。”

    紧接着,传来杨惟忠低沉的声音:“马,不能卖,战士的生命……还,还,还要打仗呢。”

    府州镇将折可求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杨将军的意思是:战马乃是战士的生命。朝廷调我们来这里打仗,就是想依靠骑兵的高,不是让我们卖马来的。没有了战马,晋西蕃兵算什么?”

    只听时穿诱惑的声音响起:“那么,打完仗呢,难道要带着战马回家?……这个,你知道期货吗?不如这样,打完仗后你把战马卖给我,一千匹不算多,三千匹更好,我只当买了笔期货,给你一部分预付款,事后你把战马交给我,我把余款付清,咱们……”

    可不能听下去了,再听下去,晋西蕃兵要被忽悠的打完仗后走路回家了。刘镇赶紧撩开门帘,大声说:“军报:方腊亲领大军北征,五十万大军进入婺州(今浙江金华)、衢(今属浙江)州。宣州宁国县(今安徽宁国西南)失陷,方腊军进围广德军(今安徽广德)。

    此外,秀州方七佛四十万大军进入湖州(今浙江吴兴)境内,剡县仇道人、仙居吕师囊、方岩山陈十四起而响应,湖州糜烂……枢密使与太尉决定克日出兵,婺州观察使,步军统制王禀统东路军迎战方七佛;我军南下,迎战方腊”

    广德军与这座方腊水军大寨相邻,这也就是说,方腊已经打到了附近位置,双方只相距几天距离。

第409章 天下第一谜

    时穿这几日看地图,早已把周围地形看的精熟,他闭眼一琢磨,摇头说:“果然是‘送死策略’——我从海州前路迢迢带来战船助战,若是将我们摆放在秀州方向,我可以沿松江逆流而上一直攻击到苏州太湖。如今我调拨到西路,西路有什么水道?沿运河攻击到太湖,那不是置广德军于不顾吗?明明我的优势在秀州方向挥更好,却让我到西路……”

    刘镇马上反驳:“长卿,这个活儿乃是我与童贯争来的——东路主帅方七佛,乃是能征惯战的骁将,连郭师中都丧命在他手里,我等团练兵地理不熟,士兵不整,仓促去去迎战方七佛,那不是找死吗?让打惯仗的王禀去迎战方七佛,正符合孙膑赛马的‘三胜’之道——以上驷对上驷。

    相反,方腊任人唯亲,识人不明,甲仗不知,虽驱使五十万之众,却不过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你说自己的水军无法挥,可是西路河道稀疏,正利于骑马奔驰,我们晋西蕃兵的优势正好挥殆尽——这可是三千骑兵呀方腊见识过骑兵吗?。”

    战争岂是一加一减就可以计算出来的,海州雷火兵如果完全挥特长,晋西蕃兵能类比吗?

    算了,刘镇就是一个比童贯还要瞎指挥的军事盲,跟他争论,那外行道理能气死你。

    时穿马上又问:“西路军总共有哪些人?”

    都到了这会儿,刘镇还不知道把人都捏合在一起,操练一下彼此的配合。而时穿是这一战的西路第二文官,相当于西路第二人,临上阵了居然要询问主帅部下有谁?刘镇这个一把手当得,实在有够烂。

    时穿问的是内行话,府州镇将折可求与晋西蕃兵领杨惟忠听了,微微点头表示赞许。而刘镇居然还没觉悟,傻傻的回应道:“咱们现有歙州团练两万五千人,婺州团练一万七千人,加上两浙路团结兵三万人,还有你海州兵与晋西蕃兵,总人数达到十万人,迎战方腊军,想必是够了……哦,还有宋江的的队伍,也分在我们西路军。”

    时穿听的直摇头,他问话的本意可不是这个。更何况,刘镇统军好贪多不烂,瞧瞧这些杂牌军数目,就是到童贯一定是把所有的杂兵都打扫打扫,扔给了刘镇,而刘镇居然乐呵呵的接受了。

    时穿真正想问的是:这些人在哪里?

    歙州团练还没有渡江;两浙路团结兵的统领、新任“东南第三将”辛兴宗自己刚上任,连手下的兵都没有认全;婺州团练……唉,不提也罢。因为这伙人刘镇根本指挥不动。

    更况且,军将报备的人数能算数吗?时穿报备一万人,他本想着营中人来来往往不断,加上水军凑数,点校时一定能蒙混过去——可刘镇到现在未曾点校。反正朝廷不给这伙人薪水,只提供一些不足额的粮草,而大宋引进占城双季稻后,目前正处于粮食大爆炸阶段,供给二十万大军粮草不算为难,所以军将说自己有多少人,刘镇一概相信。

    时穿现在有正式火枪手三千人,加上两千长枪兵,以及部分民夫,总人数在八千人上下——光他自己就虚报了两千人,可想而知那些兵头怎生虚报。而对面的杨惟忠,据时穿所知虚报也不少,明明连马夫算上不足七千人,报备一万两千人,比时穿还要虚增冒领。可就这样,因为后勤官低估了战马的胃口,杨惟忠的人常处于饥饿状态。

    所以,刘镇说自己有十万人,时穿估计能有三万人上战场,已经不错了。

    跟刘镇没法沟通军事问题,时穿转向杨惟忠,问:“你的人都在吗?。”

    这就有点上官垂询的意味了,杨惟忠站起身来,叉手恭敬地回答:“下官,名下、可战之兵、三千五百骑,已,整装待。”

    打仗了好啊,打起来就会有缴获,就不会再饿着了。

    刘镇兴奋地插嘴:“好好好,本官就指望党项骑兵冲锋陷阵,撕开方腊的口子……”

    时穿不客气的插嘴:“战马宝贵,冲锋陷阵的事情让我来,我军负责撕开方腊阵型,杨将军随后掩杀,辛将军(辛兴宗)负责随后跟进,扩大战果……至于那些歙州、婺州团练,则负责沿途带路,引导大军通行——杨将军,把你的人拉出来与我军稍稍演练一下配合——林冲,你为先锋,明日带一千火枪手先行,至广德军边境梅渚镇停步,等待大军赶到。

    杨将军,林冲的侧翼交给你了,你自林冲两侧分路而行……”

    杨惟忠看了一眼刘镇——幸好刘镇不是一个揽权的人。他一个知县,就要出战了,心中对战事丝毫没有底,连手下一部分人还没有过江。而自己觉得一团乱麻的军旅事宜,时穿三言两语分割清楚。虽然时穿采用的战略与他预计的不同,但用最强悍的海州兵正面冲击敌阵,用次强的晋西蕃兵跟上扩大战果,用第三强且人数最多的两浙路团结兵收割战利品,进攻的层次分明,而最重要的是:如此一来,刘镇无需费心竭力整合其余部队了,那些人反正是跟着打酱油的,战斗力差点也无所谓。

    “我等攻击方向是歙州,王禀攻击方向是睦州,东西两路军马在歙、睦之间寻机汇合”,刘镇插话提醒。

    刘镇这么一说,等于默认时穿调兵遣将了,杨惟忠立刻拱手:“大人,我军战马水土不服,这两天吃的又不好,很是掉了一些膘,如今要出战了……”

    时穿诧异的反问:“你刚才不是说,‘三千五百骑,已整装待’吗?。”

    杨惟忠急得面红耳赤,似乎言辞不够使,怎么解释也说不清楚。府州镇将折可求连忙上前帮忙:“惟忠的意思是:党项兵出战是没问题,但因为战马状况不太好,要经过一段时间恢复,所以不能一路疾走,而冲阵破敌,更需要一段时间恢复……”

    “哦”,时穿马上旧话重提:“杨将军,我刚才说的你考虑了没有——你瞧,我的战马虽然数量少,可每顿吃的都是精饲料,大豆与麦子。所以战马归我了,不亏呀。再说,冲锋陷阵嘛,哪能不死几匹战马?现在我把冲锋陷阵的活儿揽下了,你权当自己在战斗中死了一些马,把那些该死不死的马都卖给我,如何?金子,你喜欢吗?不喜欢金子我拿货物跟你换,海州的货物背回去,比金子更值钱,怎么样,考虑一下?”

    “多少钱?”杨惟忠脱口而出。

    “完了完了”,刘镇心中哀叹:“这会儿,拦都拦不住了,看来晋西蕃兵真要光着脚走回家了……哦,背上还背着一大堆海州货物。”

    一匹战马多少钱——熙宁五年,十贯钱(一万钱)可以在开封买一匹民用马。而宋徽宗的宣和年间,西南等地战马的价格是:

    “一百贯,均价。”时穿竖起一根食指,回答:“战后,你有多少马算多少,我全买下了。我附赠一项优惠:用船免费把你们全体送到上京汴梁。你们买的货物可以在汴梁出手,顺便买头驴子骑回家。”

    “不成,战马,部族的瑰宝……”

    折可求立刻解释:“惟忠的意思是说:他队伍里面,部落头领骑的马都是不曾阉割过的种马,乃是部族的瑰宝,不能这么随意出售。”

    时穿张大了嘴:“什么,他的意思是说:打算战后,把剩下的马都处理给我——包括部族领骑的战马?”

    “当然”,折可求斜着眼睛看了一眼时穿:“往少里算,战后至少能有两千匹战马,时大人,你吃得下吗?。”

    “一百一十贯”,时穿咬着后槽牙回答:“每匹加十贯,相当于增加了两千个十贯,不少了。”

    杨惟忠笨嘴拙舌的,折可求干脆赤膊上阵了:“一百五十贯——种马耶,那个部族不到山穷水尽,会出售种马。”

    “切,见过狮子大开口的,没见过你这样一下涨价五成的——你什么地方出来的?三亚海鲜大排挡?一百一十一贯……你说部族不会轻易出售种马,那杨惟忠这次怎会彻底清盘?”

    “时大人,都说你是海州豪富,你海州雷火兵每日训练打出去的炮子火药值多少钱?加价一贯钱一贯钱的加,有你这么小气的吗?……一百四十五贯。惟忠是因为长途跋涉后,战马多不适应,担心骑回去照样损折,不如原地卖给你,换一些货物回去,卖了钱另行置办战马。”

    “种马有什么好的?你看我的马,那一匹差了?咱不缺种马,只是马匹数量不足,着急想扩充机动能力……一百一十五,不能再多了。都水土不服的战马,谁知道能不能养得活?”

    刘镇目瞪口呆地看着斯文败类时穿,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当着他的面与部下讨论购买战马。直到双方谈论定了最终价格——一百二十贯,刘镇才回过神来。心中哀叹:完了完了,又一个被时穿糖衣炮弹击倒的人。

    可这还没完,只听时穿又说:“都是水土不服的战马,唉,那谁,我附赠免费的东西,你也附赠点——中原之地会照料战马的人不多,你附赠一群马夫如何?……你看,上了战场,难免有个生死,就当你部下死了一些,把那些该死不死的附赠给我如何?我当然不能白要,我按士兵抚恤的价格,翻倍给你如何?

    你看,咱们好说好商量,你送我一群马夫,或者干脆是骑兵,我拿团练里当骑兵教头,薪水按教头放,他们也不亏呀。你每给我一个人,我给你一份双倍抚恤,那谁,你把这份抚恤带回去,送给他们家人,这不也是一种开枝散叶吗?更况且他们原本没有死,还在我海州,高薪厚禄做着官,以后亲戚朋友来海州办货,他们就是你的接待人,多好的事情。”

    刘镇见到杨惟忠一副意动的神情,心说:哈,这会儿,这蕃人不仅要光着脚回去,而且要光着身子,一个兵不带的回家……哦,他可能车载斗量的拉回去一大堆货物。

    听到这里,刘镇实在听不下去了,他一甩袖子走出时穿的军帐。

    帐篷外*光明媚,士兵的号子嘹亮,脚步声整齐。过了片刻,只听噼里啪啦的枪声响起,紧接着,刺鼻的硝烟传来,刘镇掩着鼻子走了几步,正在琢磨是否要去看看辛兴宗,猛然想起,那时穿刚才安排了所有人,唯独落下了宋江?

    刘镇转回头想去找时穿,但马上又回过神来:宋江被招降后,朝廷并未安排宋江统军,他部下还是那些人,这点人手,有他不多,没他不少。战阵之上派不上用场,不如拿他当作随身护卫,顺便帮自己处理杂物。

    想通了这点,刘镇继续向原方腊水军大营走去。西路军其余的将领与部队都在大营中,这几天,辛兴宗忙着将大营内的俘虏转换成厢兵、团练,而海州水军则忙着日夜运送那些分配给其他州县,以及自己甄选出来的俘虏,还要顺带运送高级将领渡江,一个多月的工夫,大家都忙的脚不点地。辛兴宗好不容易抽空听了刘镇的抱怨,却反过来安慰刘镇说。

    “刘大人,这是最好的结果——海州兵水战功夫,我们是亲眼见了,确实凶悍无敌,可是6战怎样却不知晓,但想必也差不到哪去。杨惟忠只有数千人,人生地不熟的,加上语言不通,很容易被排斥。如今时长卿肯照顾他……大人,杨惟忠才数千人,如果此战把他打成消耗战,那他回去就不好与部族交代了。

    但现在就不同了,时长卿对于冲阵那么有把握,想必他心中有数,有时长卿前方冲阵,以杨惟忠跟进突击,如此一来,杨惟忠能以最小的伤亡应付完这场战事。哈哈,时长卿贪他的战马,一定不会让杨惟忠有大损伤,他们两人密切起来,大人,对战事肯定有利”

    刘镇鄙夷了一下:我来跟你这厮抱怨,真是找错了地方——你这厮也是陕西出来的,当然向着自己乡党。

    不过,辛兴宗这么一说,刘镇心里好受了一点,等他回来,见到杨惟忠与时穿部下孙立好的勾肩搭背,也不觉得恶心了——比这更恶心的是:杨惟忠显然不仅卖了马,还把自家士兵卖了一些。时穿兵营里,这会儿已出现了三五百名党项人,这些人都腆着脸,跟在孙立部下后面拼命摇尾巴。他们这番摇尾果然有用,到了晚上,那些摇尾的党项人已经换上了时穿士兵的服装:崭新锃亮的马靴,新式武装带、红衣黑裤加上皮顶小圆骑士盔,加上一柄优质的海州马刀。

    当然,更恶心的刘镇看不到了,因为第二天全军开拔了。海州拔头水军,通州巡海水军都被童贯调用,无数巨舟一次性装载东路军全体,顺流而下去秀州(今上海),而海州团练一部,与晋西蕃兵全体,作为西路军先锋,也从6路南下,直接前去救援广德军。

    大军开拔,诸事繁多。刘镇没来得及随军,他先借用时穿的参谋组处理军中杂事,第三日,等到时穿带领后续部队出,刘镇不得不借用宋江手下,处理大营的善后事宜——这一耽搁,又是十天过去了。

    十天时间,时穿已经行进到梅渚镇,越过梅渚镇便进入广德军辖境。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时穿站在梅渚镇路口,骑在马上用望远镜观察远方。这个时候,整个梅渚镇静悄悄的,唯有穿镇而过的阳羡溪(荆溪)上,寥寥无几的几只江船正在升帆,似乎准备远去。

    “方腊也不是不能打呀,前段日子他攻下婺(今浙江金华)、衢(今属浙江)两州。最近,其别部又陷宣州宁国县(宣纸产地),怎么围攻广德军,花了这么长时间,还毫无动静?”

    辛兴宗这阵子与时穿处熟了,加上他就任东南第三将之后,级别高出时穿不少,也有心情跟时穿调侃了,他笑着说:“大人这是希望广德军失陷了,还是希望广德军战胜了方腊?”

    “看过僵尸片吗?。”时穿笑着问:“方腊军士卒没有武器,有的只是牙齿与四肢,但架不住人多。如蚂蚁一样的僵尸群涌上来,任你掌握再先进的武器,也会被蚁海淹没——婺、衢两州失陷的情况是这样,现在方腊手里还有足够的僵尸,我只是好奇,这么久了,梅渚镇地理位置如此明显,方腊即使攻不克广德军,但他的人手那么充足,完全可以派一支人马绕到梅渚镇,断了广德军的后援。”

    辛兴宗环目四顾,答:“焉知方腊军没有来过,瞧,镇上的人都跑光了。”

    “杭州的屠杀与纵火,一定吓坏了老百姓”,时穿顺着辛兴宗的目光,落在阳羡溪上停的一艘渔船上。

    时穿在看风景,没想到他也成了风景被别人看——渔船上,一位身材高大的人正背着手望着立在镇口的这支部队,目光频频落在时穿身上,似乎对时穿的高大也很诧异。

    此时,渔船正在缓缓启动,时穿一眼扫过,觉那人衣着打扮虽然很普通,但手脚骨骼粗大,目光鹰视狼顾,透露着一股凶狠味道,似乎……有点像武人。他心中一动,高声喊道:“客官姓字名谁?何去何从?”

    那人仰天大笑起来,答:“若问我姓,我出一个谜语你猜:‘天然与我亦灵通,还与人间事不同;要识我家真姓字,大字南头一点红。’”

    时穿脸色一边,厉声大喝:“杀了他快开枪,杀了他”

第410章 解谜容易,解释难

    江上此人说的谜语乃是“千古第一谜”。

    之所以说它是千古第一谜,是因为这谜语于方腊覆灭前,诞生在阳羡溪上,此后九百年间无人揭开这个谜语,故此,称之为“天下第一谜”。

    然而这个谜语并不艰深,九百年来还是有人解开了这个谜,不过,解开这个谜语的人要么不敢说出来,要么被灭口了,而解谜的资料也被销毁,从而把真相彻底掩盖了。

    因为这个谜语更涉及一段隐秘。

    这个谜语答案是:金。

    江上那人姓完颜,他是女真人派来与方腊联络的,所以他以“金”为姓。

    解开这个谜语则意味着揭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就是宋金海上之盟,金人背信的本质。

    一直以来,满清都把宋金海上之盟背信的责任推倒了宋人头上,说他们满清人是被迫背信弃义的。但实际上,宋金海上盟约签订之时,金人已经在图谋宋人江山,并在为南下侵宋做准备。当海山盟约墨迹未干,金人已经派出间谍四处绘制地图,打探宋人情报,联络宋国内奸,准备在灭辽之后席卷中原。

    也许,就是这时候,九纹龙史斌与金人联系上,当金人到来时,立刻举旗做了带路党。

    金人攻宋,几乎像风暴一样目不暇给的席卷长江北岸,那不是简单的军事冒险,而是长期策划,并早有准备的行动,所以他们才进展的那么顺利。但满清建立后,把责任完全推给了宋人,说是宋人收容叛臣,所以金人才“被迫”南下的。而这个秘密一旦揭开,在满清贼喊捉贼、颠倒黑白的无耻嘴脸,将暴露无遗。

    满清人隐瞒这个秘密,并封锁相关情报,是因为无耻之极,然而后清也帮着隐瞒,这其实也很好理解……在现代宣传中,凡是土匪都是“好银”,他们只做好事不做坏事,毫不利己,专门利人……至于信不信,由你

    据满文档案研究所得:这个人是用辽东女真卖马人身份为掩护,带着江南资料以及地图走的,其中也包括与方腊的会谈情况,以及部分地方官员档案……

    听到时穿的命令,杨惟忠毫不犹豫,拨马上前弯弓就射,见到领很卖力,无数晋西蕃兵也跟着上前,尤其是那些已商定留在海州做马术教头的晋西蕃兵,各个急于表现,不顾溪流寒冷,泼刺刺冲入水中腕弓射箭顿时,溪流上空箭杆交织,弓弦声嘣蹦响彻不断。

    林冲听到命令,有点愣。厚道的林冲这时大约把时穿想象成水浒传里的高衙内,他原地站着不动,望向时穿的目光充满谴责:你怎么能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杀,人家不过是出了一个谜语,你猜不出也不用喊打喊杀呀。读书人,不带这么侮辱斯文的

    其实林冲并不知道,高衙内的形象是按照城管标准书写的。谁家官二代闲着没事上街见摊位就掀,有这闲工夫,人喝着拉菲,抱着新一代嫩模,算计着倒卖批文呢,谁那么低级,一点形象不顾,上街头掀人摊位,那才能挣几个钱?

    作为海州第一富豪,时穿早已脱离了上街掀摊位的层次?他之所以喊打喊杀……好吧,他并不在意完颜使者与方腊的会谈结果——釜底游鱼,能蹦跶几天。他其实是想劫夺完颜使者手里的官员资料。

    自宋仁宗时代,辽东女真卖马人就受到宋朝庭特准,进入密州市舶司贩卖马匹,徽宗时代,宋徽宗特许设立秀州市舶司,而这秀州华亭市舶司(上海)是北宋最后设立的一个市舶司。但因为满鞑子建立清朝后,弘历帝焚烧了大部分毁禁图书,以至于秀州市舶司的情况,对于历史学家来说是一团迷雾——少量留存于世的宋人笔记,记录了女真卖马人出没于秀州的情景。

    北宋灭亡前夕,大量女真卖马人放着密州市舶司不去,却涌入秀州,频繁活动于民间,按蛛丝马迹推测,他们从秀州涌入大宋,详细搜集了宋国地方官员情况,以及北方各地兵备状况,粮草物资储备情况、各地战略要点等等。

    把这些资料毁去,那么女真人南下,就真成了两眼一抹黑的军事冒险了。

    渔船在继续行驶,度越来越快,杨惟忠走到深水区,溪水升到了胸前,仍竭力拉弓射箭。这个时候,林冲仍呆头呆脑站那儿不动,而渔船上的大汉身手不凡,另起一根船篙,三下五除二,将射到周边的箭杆拨拉到一边,等箭杆射不到船上,只纷纷落在水里,那人提篙而立,满脸疑惑的望着时穿,他搞不懂,时穿怎么那么大的凶劲,不过是一个谜语,就要杀人,至于吗?难道大宋不**律了?出题猜谜语也是死罪?

    旁边的辛兴宗也看不下去了,他在一旁劝解:“时大人,罪不至死呀。一个谜语,至于吗?。”

    时穿没有回答,只凶狠地看着林冲。一旁的孙立看不下去了,连忙振臂大呼:“上来几个人,准备火枪。”

    早就耐不住的凌飞见到有人行动,立刻跟着大喊:“炮队,准备火炮,给我轰。”

    两位军官接连话,林冲蠕动了一下嘴唇:“罢罢罢,你要打,咱就打甲队,瞄准,准备射击”

    顿时,溪边人喊马叫,孙立带着三百马队沿溪追击,不停指挥部众上前:“甲队,举枪,瞄准,开火……甲队退下,乙队上前,瞄准,开火……”

    枪声砰砰响个不停,凌飞一路直催促炮车快行,战马拖着跑车快在岸边颠簸,沿途,只要找见可以固定炮位的地点,凌飞立刻下令:“填装弹药,快快快,快开火。”

    仓促之间,炮兵连火药都未曾夯实,只管塞进药包,装上炮子,立刻被催着炮,这样的射击自然没有准头,只见溪面上弹如雨下,江面上时时溅起一朵朵浪花,江舟穿行浪花之中,船身安然无恙。

    稍倾,浓烈的硝烟中,只见江舟上那壮汉晃了晃身子,似乎捂住了胸口,而对方胸口上不见箭杆,似乎是哪位火枪手建功了。舟上的船夫见此情形,立刻过来搀扶他,但那人陡然挺直胸膛,厉声催促船只快行——声音之大,枪炮声都盖不住。

    此人说的话是一种女真话,这时候,众人方知此人不是宋人但没几个人听得懂女真话。

    “这条溪通向哪里”,枪炮间隙中,时穿回身询问向导。

    刚才人荒马乱的,来自两浙路团结兵的向导看的目瞪口呆,见到自家领辛兴宗都没劝住时穿,向导连咽几口吐沫,畏惧地回答:“通向太湖。”

    见到时穿犹凶狠地盯着自己,向导马上补充:“太湖通往松江,松江在华亭直入大海。”

    辛兴宗再度劝解:“算了吧,大人,这谜语猜不出也就罢了……哦,这厮出的谜语真有点难度,放他走吧。”

    这时候怎么解释?朝廷现在正与女真人好的恨不能同穿一条裤子,说出对方的身份,让支持海上盟约的童贯知道了,那是“侮辱友邦使者”,大罪

    可是真要不顾一切把真相说出来,指认这人是女真间谍,谁又会相信?

    人世间从来就没有军事冒险。

    战争这件事,一是一、二是二。它是双方实力的较量,这个实力既有军事实力,也有经济实力。它是一场钢铁与金钱的较量。而大宋在这时代,钢铁产量占了全世界的百分之七十。对于处于穷山恶水的女真人来说,宋国是庞然大物,战争的动员潜力几乎是无穷,女真人如果做不到一开始就席卷天下,一旦宋国将战争拖入相持阶段,生产能力严重不足的女真人,立刻会陷入经济崩溃的状态。

    所以女真人在开战之前,必须做好详尽准备——战争的导火索已经点燃,正在扑哧哧作响。而对面的完颜使者,就是手持导火索的人……当然,他不是唯一手持导火索的人,他并不是女真人唯一派出的南下间谍。

    然而,时穿把真相说出去,恐怕谁都无法理解。在惯性“天朝思维”的引导下,大家都相信除了天朝之外,其他地方都是蛮夷,是没有文化、没有文字、没有历史记录,不通阴谋诡计的野蛮人。坚决不肯相信对方对于战争的准备,远远过我天朝。

    哪怕时穿说自己是穿越而来的,根据九百年后的研究所得,知道对方的险恶用心……估计也没人相信穿越这回事。

    周围的空气变得越来越冷,明明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周围的人却感觉到寒冬的来临。这个时候,枪声炮声陡然间变的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遥远而空洞。稍倾,众人眼睛一花,觉时穿突然从马上消失,下一刻,他身影出现在炮车周围,再下一刻,只见时穿坐在双肩扛起九磅炮,晃眼间,时穿出现在岸边某处,手中火把戳向了炮门。

    轰隆一声,行军炮喷出一团火焰,溪上的的那艘舟船船尾顿时翘起,再过了片刻,炮弹落地、木舟碎裂的声音才遥遥传来……

    稍后,渔舟的船尾重重拍打在溪上,一个巨型浪花涌起,波涛荡漾中,时穿缓缓走回自家的战马。杨惟忠拨马返回,询问:“大人,是否要去溪中寻找尸体?”

    还是党项人好呀,给足利益后,从不询问为何而战,让打就打,毫不犹豫。

    时穿重重拍了一下杨惟忠的肩膀,表示感谢。对面,林冲面无表情,辛兴宗则满脸为难:“至于吗?大人,听说你一炮弹好多钱啊,这,你一个谜语猜不出来,就急成这样……咳咳,咱们怎么说?该怎么对江上那人论罪,怎么上上面汇报这场战事?”

    辛兴宗满脸好气又好笑的神情,过了一会儿,见到周围的人没有响应,他突然回过神来——呀,好可怕的时穿

    早听说对面这位海州主薄,做“大将”的时候是海州第一大将,曾有传说他一招击倒了索。而审问方腊水寨的俘虏,也说方腊的将领石宝,听说时穿的名字便立刻决定逃走。平常瞧这位时主簿挺温和的,也挺讲究生活情调的,吃穿上面追求极致的舒适,大家确实把他当作读书人,以为那些传说都是海州兵自吹自擂……但刚才,对方的一连串动作让人眼花缭乱,两匹马拉的炮车,此人居然能一个人拖着跑……他他他,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时候,所有人都在为时穿刚才的动作而震惊。即使林冲、孙立等人,也未曾亲眼见到时穿与索的交手。索是宋江招揽的打柴汉,因与人吵架,一拳打死对方,随后被迫出逃。索不是科班出身,不会耍什么成套的拳脚,昔日在梁山上,也就是仗着宋江的势力,以及一身蛮力横行。对于林冲孙立这样的军官来说,他们不见得待见索这样的鲁莽汉,所以即使他们知道时穿击倒了索,也没觉得多了不起——因为他们自认为,真要生死相搏,他们不见得杀不了索。

    可就在刚才,时穿怒起来,动作快如闪电……甚至,那些眼花缭乱的动作,仿佛如鬼魅般透着森森寒气。林冲稍稍将自己带入场景中,心中不禁打了个哆嗦——索死得不冤啊。这般快手快脚,即使自己遇上了,恐怕也是被一拳击倒。

    “怎么回复?没账”时穿阴着脸回答。既然解释不清楚,那就干脆不解释:“刚才什么也没生,大家继续赶路……孙立,前行哨探。”

    刚刚赶回来的孙立也是一脸阴沉——江舟上的人在船只启动时,才说出自己的谜语。江舟启动后,船越来越快,而阳羡溪即使在21世纪也是一条很宽的河流,如今的阳羡溪宽度在数里左右,江舟拼命往江心行驶,孙立带着三百人的马队,配备的又是长短火铳这种犀利武器,却把江舟奈何不得,而时穿一出手……

    想到时穿出手时那种鬼魅度,孙立不仅打了个寒颤——可怕啊这是人的度吗?

    这个平常懒洋洋,眼里只看到钱的家伙,居然还有这付身手?

    听到时穿的命令,孙立下意识一挺胸膛,答:“得令”

    随即,孙立听到身边的动静,斜眼一瞧,原来是凌飞拖着跑车,灰头灰脸的回来了。他仿佛对师傅的怪形早已司空见惯,只是沮丧的回答:“师傅,炮队的演练还是不够,刚才仓促之间,装填度以及准确率,都不尽如人意……师傅,你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好好操练他们。”

    “算了吧”,时穿回答:“开战以来,炮队就没动过手,当然遇事慌乱了,下一次我们遇到方腊,让炮兵先上……”

    凌飞顿了顿,立刻兴奋地追问:“师傅,江水还很浅,水虽然有点冷,可也不是下不去,我找几个人去摸一摸,打捞一下船上的东西?”

    时穿想了想,回答:“也好,打捞上来的东西……财物由你们自己分配,案卷文书必须直接交给我,任何人不许私自阅览船上文书。”

    说完,时穿看了孙立一眼,孙立一个激灵,立刻下令:“甲队乙队,前行哨探。”

    辛兴宗凑了过来,好奇地问:“莫非,时大人猜出了那个谜语,所以才对船上有案卷文书存在,这么有把握……啊,刚才那人说的不是我们的话,我在西边打了那么久的仗,西夏语、契丹语、吐蕃语都熟悉,可对方说的话既不是西夏语也不是契丹话……”

    辛兴宗想了想,马上补充:“陕西那一片,那么多部族,浑没有一种语言跟他说的话相似,这是什么语言?”

    这个问题时穿不想回答,他把目光转向孙立,孙立受刺激了,立刻流水般派出探马赤侯,辛兴宗就等无语,只好讪讪回身,询问自己的掌书记:“诸军已经妥当了吗?。”

    掌书记躬身答复:“已按部次准备停当。”

    这时,只听时穿下令:“左厢军,出。”

    这说的是海州团练左厢,它属于林冲统领。

    林冲赶紧挥手,随即,梅渚镇中开出一队火枪兵,他们沉默地迈着正步沿大路开进,不一会儿,与镇口的时穿等人擦肩而过。稍停,隶属海州团练的右厢军开出了,他们左右跟随者晋西蕃兵,这些蕃人骑兵没有沉默行军的习惯,他们走的居高临下趾高气扬,一路大声吆喝自己的战马。在与时穿等人插肩而过的时候,他们向杨惟忠大声问好,神态亲昵。

    杨惟忠给他们找了个好财主啊,这段日子以来,他们的伙食已经跟海州兵同列,每顿不仅有肉,还时不时供应白酒——当然,他们的供应量比海州兵的份例少,可这比起他们以前吃不饱的日子,已经是天上地下了,故此,这件事过后,杨惟忠的声望在部族兵中上升到顶点。

    杨惟忠一边跟士兵打招呼,一边盯着溪流上的打捞行动。这个时候,炮队已经出了,参与打捞的是时穿的辅兵,渔夫们猛灌几口酒,一个猛子扎下去,在浑浊的溪流里摸索着,时不时捞上来一件行李与箱子。辛兴宗看得直摇头——这不是打劫路人的行李吗?这,与昔日梁山贼寇的做法有什么两样?嗯,刚才那个谜语的谜题是什么,时穿做出那么大反应?

    同样的问题孙立也在问,他追上林冲的队伍后,催马靠近林冲,问:“林兄弟,刚才那谜题你解出来没有?主簿大人怎么一听对方说谜,立刻下令格杀——以咱对时大人的了解,那厮是个挺沉稳的人呀,怎么如此冲动?那谜题说了什么,让他变颜变色——还要船上的文书与档案,难道,他是方腊的人?”

    “不是方腊的人”,林冲沉吟着说:“我也一直在想刚才那谜语……”

第411章 有钱分,不用解释的

    林冲沉吟着,分析说:“猜谜的手法很多,这句谜里,‘天然与我亦灵通,还与人间事不同’,听着有点鬼气森森,似乎不同于人类……嗯,江上那人说的不是中原话,那么这句迷是说:他跟咱们不同,不是中原人;‘要识我家真姓字,大字南头一点红’——这里暗示谜语采用示型法,或许还要用上虾须格、卷帘格(此为两种谜语格式)……”

    孙立马上补充:“辛兴宗刚才说过,此人讲的语言完全不是西部蕃人语言——至少不是契丹语。”

    林冲思索着说:“船上那人站在乾位,南方丙丁火,主刀兵。以八卦的卦为计算……哦,八卦卦象,南位的卦象形状类似‘三’形,‘南头一点红’,则这个字应该是‘大王’加两点——金。”

    “金人”孙立脱口而出。马上又纠正说:“这是一位金人大王?”

    “没错……唔,应该是这样。‘还与人间事不同’,既是说他不是中原人,也在说他不是普通人,‘大字南头一点红’则说的是他是位‘金大王’——金人大王”

    宋金签署海上盟约的事情,连路边卖烧饼的都知道了,孙立林冲自然也知道。孙立就纳闷了:“不可能,金人乃蛮夷也,藏身于白山黑水之间苟且度日,但从他出的这个谜语上来说,出谜人非常精通咱的谜语手法——便是一个饱读诗书的老儒,也不见得能如此精通谜格、谜面……这,这灯谜可是咱们玩的花样,女真人能如此精通?我不信”

    林冲没理孙立的嘟囔,静静想了片刻,脱口而出:“是我鲁莽了——这事时大郎做的对,我不该犹豫的”

    孙立刚才稍有犹豫,立刻执行了时穿的命令,但他执行命令是出于军人本能,并未加以思考。此时听到林冲的话,不仅斜眼瞪着林冲问:“你什么意思?”

    “此人不是中原人,这已经能肯定了……按照谜面上猜测,此人是个金人大王,那么,宋金刚刚签署海上盟约,金人大王到江南来做什么?

    按理说,作为盟友,如果金人没有邪心思,到此处只是出于官方目的,那么只要他亮出身份来,地方官绝对会殷勤招待——童贯使相便是一力主张签署海上盟约的人,如今使者到了他的地盘,能不殷切招呼吗?可对方就是不亮身份,反而乔装改扮,隐秘而行——为什么?”

    林冲这句问话没有得到回答,过了一会儿,林冲低声说:“过去时长卿曾说过一句话,很有道理,他说的是:按照事理去推断,无论结果多么匪夷所思,如果推理过程正确的话,那么这个匪夷所思的结果就是正确的,很可能还是唯一正确的。

    这话说的有道理呀,金人大王在风雨飘摇的时候,隐藏身份来到战火纷飞的江南做什么?顺着事理推断下去,越想越令人胆寒……所以时长卿才不做解释,硬要杀了这位金人大王,而且要搜查对方的行李,笃定对方行李里有文案卷宗——这个结论虽然有点匪夷所思,但却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唯有这个解释,才能验证时长卿的所作所为。

    所以我刚才说:我莽撞了。不该不听从时长卿的命令——你想,一贯冷静的时长卿突然呈现出爆炭性子,一定有原因的。而我刚才的推测,就是原因。”

    孙立还是不信:“不可能吧。金国势力小,在契丹的压迫下喘不过气来,唯有联合我大宋,让辽国两面开战,才能有所喘息。宋金海上盟约对金人也有利,战胜辽国之后,我大宋又不贪图辽国土地,只取燕云故地,金人对此不是很乐见其成,故而双方才签约的吗?照你这么说,金人南下……金人南下……”

    孙立说到这里,突然被自己的话吓到了。

    一位金人大王,在这时候隐藏身份来到江南,他的目的还有猜吗?定是搞情报来的。而宋金明明是盟友,金人想要宋国的相关情报,比如与金人联合动手的将领情报。军队情报,那还用自己动手吗?只要他们说一声,咱们会双手奉上。

    而如今金人秘密来江南,那么他要的情报,肯定不是宋国对金人公开的那部分情报。那么金人要的具体是那部分情报,那部分情报是他们既感兴趣又不想让大宋知道自己感兴趣的……这还用猜吗?

    没错,唯有这样,才能解释时穿刚才的行为——时穿定是猜出了那个字谜,觉察到对方意图对大宋不利。但这是宋金正处于蜜月阶段,他猜测到了对方的意图,可惜说出去也没人相信,干脆以杀戮来阻止,事后也不加解释。

    这才是对时穿的反常行为,最合理的解释。

    “这件事恐怕不好善后吧”,孙立担心的说。

    宋代是个**律的时代,权力受到约束,商人受到保护,明创造有版权法……

    这不是一个随便可以把人定性为黑社会分子,然后可以任意杀之的时代。时穿当着许多人面对一位旅人喊打喊杀,即使目前处于战争状态,也会有人跳出来否定的。想当初王安石多么嚣张,只要不同意他的主张就流放,其得意弟子蔡京多么猖獗,照样有人争执他们。如今,既然时穿无法说出理由,那么,铁定时穿会栽在这件事上。

    想想刚才辛兴宗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就知道……没准辛兴宗这厮回去就在书写告奏章,没准这会儿,奏章依旧走在路上了。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林冲苦笑着摇摇头:“时大人真要从那人的船上现了什么,估计也不好说出来——没法说呀你我都难以置信,谁会信时大人?”

    林冲这句“时大人”喊得真心诚意。经过这番推导,他已经对时穿佩服的五体投地——当时自己也在现场,这番推论是自己下来后捉摸许久,这才得以确认的。而时穿当时就推导出结果,并且下了斩钉截铁的格杀指令,自己当时怎么那么迟钝,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嗫?

    看来,智力差距不是通过个人努力就能抹平的。智慧啊,一丁点差距就让人望而兴叹。

    “若是事到临头,唯有我顶上了”,林冲继续补充说:“咱们梁山好汉抢劫个把路人那是平常。这事儿搁时大人身上是罪,搁我们身上顶多是‘贼性未除’。刚才我违逆了时大人,而时大人一向把我们好吃好喝供着,我不该对他的命令迟疑的。所以,唯今之计,只要保下时大人,弟兄们后半生就可以保障——唯有我来”

    孙立想了想,嘴唇蠕动了几下,叹着气说:“辛兴宗那里……”

    “让杨惟忠来劝说……”林冲决然的回答:“孙兄弟无需歉疚,只要保下时大人,想必我也不会有大事。杨惟忠最先参与此事,辛兴宗要举高,不能不顾忌杨惟忠。蕃人想在官军里混本就艰难,杨惟忠摊下了这事儿,今后永远是个把柄。这蕃人现在不清楚状况,只要我们把内情说一下……”

    孙立突然噗哧一声笑了,林冲听到笑声怒目而视。孙立笑不可抑地说:“不妥,你跟杨惟忠那莽汉说,杨惟忠会不会埋怨时大人把他拖下水?……别怒,我刚才突然笑,是因为想到咱们的身份。咱么是谁,时修武的手下败将,当初时修武将我们困在海州码头上进退不得……你觉得,凭他这等智慧,会让自己陷入困境吗?

    哈哈,哈哈哈,咱两个反应慢半拍的人,在这里琢磨着替时修武顶罪,没准这时候,时修武已经把屁股搽干净,正在弹冠相庆呢……斥候,前路情况如何?”

    孙立调转话题,听到他的命令,一名斥候拍马上前回答:“孙统制,前路……前路情况真说不上,二十里外突然有了大队人马,瞧那状况,又不像逃荒的流民,因为这大队人马似乎有组织。但也不像是兵丁,因为他们手上没有武器……”

    “是方腊的人”,孙立立刻断定:“他们头上扎红巾了没有?”

    这名斥候原先是梁山下来的,是孙立带入海州团练的亲信。所以他说话比较随意,回答说:“正是没有扎红巾,所以弟兄们才不敢断定。”

    “继续哨探——很可能就是方腊的人,听说他带的乱民就没有武器,告诉弟兄们小心,勿要过分靠近”,孙立吩咐几句,回身对林冲说:“咱们不要看戏掉眼泪,替古人操心,这件事让时修武自个处理吧,咱们只要把仗打好,也算回报时修武的厚待了。”

    “说的是”,林冲振作精神:“一俊遮百丑,咱把仗打好,谁都挑不出毛病来——命令戊队、壬队沿大路两侧行进,展开队列,随时准备迎战。”

    这个时候,梅渚镇口,时穿与杨惟忠的队伍已经走完,但这两人都未动身,辛兴宗也没挪动脚步,他望着溪中打捞的渔夫,眼看着两浙路团结兵插肩而过,向建平镇进——这个镇子毗邻广德军,离梅渚镇约八十里。

    不一会儿,打捞的渔夫过来,呈递上几只匣子:“江中捞起几只钿萝匣子,款式很精致……你瞅瞅?”

    这匣子做得很精致,上面的红漆光可鉴人,漆下镶嵌着贝壳雕出的图案。单看盒子的款式,似乎旅行者是名宋人——盒子上的漆是宋漆,也就是现代称之为“日本漆”的玩意。盒子上挂了一个狼牙形锁具,材质是铜制的。唯有这个锁子似乎有点异族风貌,因为宋人使用的多是铁锁,很少有铜锁。但狼牙形锁具是典型汉代锁,汉人称之为“玉阙”锁,这似乎又不完全是异族风格。

    古代锁子花样很多,但钥匙都是同一款式,都是插入式开锁方式,所以钥匙的区别只在于长短与宽窄。这种锁子难不住时穿,随意找了根铜片,不会儿,匣子打开了,无数滚圆的珠子状东西呈现在大家面前。

    “是东珠”,时穿瞥了一眼珠润玉圆的,色若淡金,鸽子蛋大小的珠子说。

    女真人是个善于保守本民族秘密,并善于编造事实的民族,比如他们民族中白姓黑姓的区别,这秘密就一直保守到现代,现代人根据多项研究,只得出了“白姓大约是王族,是尊贵姓氏,黑姓则较低贱”这个简单结论。而东珠也是女真人保守的秘密之一。

    传说中,东珠是一种冷水蚌所产的珍珠,采集它的时候需要用黑天鹅,黑天鹅吞噬这种珍珠蚌后,经过胃液润滑摩擦并排出体外,最终成为“东珠”这种珍贵的贡品——可是到了现代,任人们怎么寻觅,在东三省也找不到相关的冷水珍珠蚌,以至于人们认为这种珍珠蚌已经因过度采掘而绝种了。

    但实际上,东珠跟珍珠没啥关系,虽然二者都是圆形。

    根据现代对残留的清代“朝珠”研究所得,所谓东珠很可能是一种蜜蜡,是大兴安岭一带,松树的松蜡经过万年演变而变成的蜜蜡珠——或者它原本不是珠形,经过特殊工艺打磨处理之后才变得珠润玉圆。

    而这种蜜蜡还有一个更通俗名称,叫做“琥珀”。

    在现代,琥珀其实不值钱,只要稍懂一点初中化学知识,完全可以用松蜡加工制作出琥珀。而加工过程中如果完全采用天然材料,那么即使采用现代仪器,也无法区分天然琥珀与人工琥珀的差别——现代中国市场上出售的“波兰琥珀”,一年的销售量相当于波兰五百年的天然琥珀产量,如此持续销售数十年,要真市场上个个都是天然琥珀,人类历史上所有的天然琥珀,拿中国来销售都不够。

    所以在现代,“天然波兰琥珀”这玩意就是拿来唬无知小妹的……哦,现在可以拿来唬辛兴宗。

    “东珠呀,生长在长白山黑龙江一带极寒冷的湖中,数百年才能长这么大,生长东珠的蚌壳需要用黑天鹅来辨识,当地采珠人家里都养着黑天鹅,春季的时候把黑天鹅放出去……”时穿绘声绘色的说起女真人编造的关于东珠的传说,心中不无恶意的想:我回家开个东珠生产场如何?可以迅将东珠这种奢侈品贬值,那么,女真人手里剩下的、用来平衡贸易的奢侈品只剩下“人参”了……

    “总之,这玩意极珍贵罕见”,时穿总结说。稍停,他呼喊杨惟忠:“老杨,你手下出了大力,这玩意你先挑……”

    其实一说东珠,党项人杨惟忠已经知道舟上人是哪里来的了,他垂涎欲滴的望着匣中东珠,自言自语说:“原来是‘塔娜(女真人对东珠的称呼)’,果然晶莹透彻、圆润巨大……啊,更显王者尊贵。

    据说,辽帝冬春之际游猎时,强令女真人冒着酷寒,凿冰入水,采蚌取珠,以致很多女真人为此惨死江中,却一无所获,女真完颜部领完颜阿骨打借助这股仇恨,起兵反辽,双方至今打个不停——这匣子东珠,真要送给辽国皇帝,换一座城不成问题……赫赫,怪不得你对那人下手呢,我要是提前知道对方携带如此多的东珠,也会下手的。”

    在女真族,采珠从来就是一项极端隐秘与专业的机构,清代规定只有上三旗(两黄旗及正白旗)的人才能采珠,为此还专门设置了“珠轩”这一特殊采珠组织……如果女真人一直延续这一保密措施,那么辽国皇帝逼迫的采珠人就是女真人中的贵族,难怪阿骨打可以借这仇恨团结各部女真人。

    “原来是女直……”辛兴宗明白了:“原来那个谜语的答案是‘金’……啊,不对,这事说不得”

    “女直”这个词,还念做“女真”。这是为了避宋真宗的讳,而缺笔写成的“真”字,但念法照旧是“女真”。

    灯谜是宋人明的,宋人玩这个内行。只要稍稍给点暗示,宋人马上能猜出灯谜的答案。而只要智商正常的人,再稍稍一想,立刻能感觉到金人易装潜行至江南的诡异……可这种事确实不能说出去,更何况如今巨额财宝到手。

    果然,时穿任杨惟忠拣选了十颗东珠后,立刻将匣子递到辛兴宗面前,此时,辛兴宗还听到杨惟忠笨拙的党项语感慨声,翻译成完整宋语,杨惟忠说的是:“折福了折福了,这么贵重的东西,见一眼就是折福,没想到还能拿十颗回家……啊,这趟出战,值了我回家要拿几颗给娘子做件饰,剩下的,跟附近部族买马,卖给时长卿的战马都是白赚……啊,我要换满坑满谷的战马……嘻嘻,嘻嘻……”

    “这个……”辛兴宗顾忌较多,他手悬在匣子上沉吟片刻,陡然觉得路过的士兵在张望,心中一惊,连忙闪身用身体遮蔽士兵好奇的眼光。稍停,只听时穿淡淡的说:“没关系,当时团结兵都在镇外,即使他们现在见了这玩意……”

    时穿的意思杨惟忠听懂了,他马上用党项语跟辛兴宗说:“这东西,整个大宋有几人认识?咱们要不是在陕西与辽人接触过,大约想到想不到,人世间还有这么大的珠子存在……放心,没人认识这玩意。”

    “刚才……”辛兴宗咽了口吐沫,艰涩的用党项语问:“你刚才听从时长卿指挥,对江上人动手,可曾想到如今?”

    “没想到”,杨惟忠大大咧咧回答:“咱家跟这个宋官接触以来,就没吃过亏,所以我想他也不会坑我。至于他让我干的,不就是动手杀人吗?咱家来江南,干的就是这活儿围官家干,为官人干,没啥区别。”

    “你倒想得简单”,辛兴宗将目光转向匣子,心思定下来后,炽烈的贪欲占了上风。他嘴角不觉咧到天上:“东珠啊,这么大的珠子,咱听都没听说过……罢了,为了这传世之宝,洒家做了”

    辛兴宗的手还没有落下,孙立派出的使者已经赶到了,只听探马赤侯大声汇报:“大人,前军已探明,方腊军一部沿郎溪向建平镇开来,人数约十万……”

第412章 以乌合之众战乌合之众

    “罢了”,辛兴宗不再犹豫,他随手抓了他一把东珠揣入怀中,看着打捞的渔夫抬着几个木箱过来,快的闪避说:“舟中还有什么物事我不知道,也无须告诉我,咱不过是抓了个奸细而已,值当嚷嚷么?”

    想时穿当初一听对方的谜语,顿起杀心,如今看来,他能毫不吝啬与大家分享财物,说明他劫夺财物的心思是次要的,那些要求封存的舟中文卷档案才是动杀心的主要目的,而辛兴宗既然觉察到对方行动诡异,只要稍稍往深里一想,也能猜出对方随身文卷的大致内容——这里面水太深,还是躲避为上。

    不仅自己躲避,辛兴宗还用党项语提醒杨惟忠:“别管其他财物了,你要是不满意,再抓一把东珠赶紧闪人。”

    杨惟忠弄不懂其中玄虚,不过辛兴宗如此关照,做不会是害他,所以他也不客气了,张着嘴对时穿说:“还要,再给点。”

    时穿笑眯眯的将盛满东珠的匣子递到杨惟忠面前,杨惟忠学着辛兴宗的样子,随意抓了一把东珠,心满意足的跑到一边——他能不满意吗?在女真编造的玄妙神话中,东珠的珍贵是举世无双——金末,为与蒙古议和,金国皇帝将其所藏之稀世东珠尽数献予成吉思汗;明末,清太祖努尔哈赤为麻痹明廷而进献东珠,大获恩赏。

    和氏璧能不能换来十五城,这是一个没有实现的传说,但在中华文明史上,前后数百年间,“东珠”这东西却实现了买下一个国度的传说——蒙古人确实退兵了,金国赢得喘息之机;努尔哈赤则赢得了休生养息的地盘,进而赢得了整个中原。

    人世间,并不是所有的蚌都能产珍珠,地球上产珍珠的物种就那么几个,但在冷水系环境产珍珠,而且能生产鸽子蛋大小的珍珠……无论生物学家如何努力想象,也无法想象这种冷水蚌的生命力——在冷水里,它的新陈代谢该有多快,才能产下鸽子蛋大小的珍珠?这……这已经出地球生命的极限了,简直太火星了。

    如今这种神奇的玩意就捧在杨惟忠手心,生产这种珍珠的蚌类,无论现代生物学家如何寻找,在黑龙江水系都找不到相关产珠物种的孑遗——居然一个剩下的物种都找不到,甚至连那物种的化石与遗骸,包括绘画图形,都找不到。

    这该是多么的珍贵?

    它是绝世奇珍

    杨惟忠并不知道,此刻时穿心中正转动着念头,准备工业化生产“东珠”,很快这种“东珠”就会像现代的“波兰天然琥珀”一样,价格就比陶碗高一点点……估计等他知道的时候,准会哭出声来。

    打捞人员接下来呈上的是丝绸锦缎——估计这是那位“金大王”给自家兄弟顺便带的,甚至有可能是方腊赠送的回礼。但这些东西杨惟忠看不上,浸了水的丝绸要缩水、起皱,不值钱;至于另外的箱子,都是些文卷……杨惟忠只瞥了一眼,马上记起辛兴宗的提醒,赶紧闪到一边。

    这些档案文卷,时穿也没有马上观赏的兴趣,他站在那里回想了片刻——女真人怎么夺取宋代天下的,真相已经彻底被掩盖,现代人只能靠猜测。但金人夺取明代江山的事迹,却没有掩盖彻底——明代的城池多是被内奸内应打开城门的,其中还有很多官员的行为让人疑点重重……比如袁崇焕

    袁崇焕是忠是奸,真相已经被掩盖,但只要经过一番兵棋推演,就会看的清清楚楚——21世纪美军快反应部队,依仗无数飞机坦克,以及无数的后勤人员,才能做到24小时内“快反应”。皇太极没有飞机,他是怎么做到每当袁崇焕调动兵力,稍稍露出防御缺口,他的兵马总能在数小时内,甚至是前后脚的出现在兵力缺口处?他又没有qq,也没有手机,即使奸细当时就在兵力调动现场,等奸细打手机通知皇太极,后者集结兵力然后用飞机运送也需要时间……

    而事实是:皇太极的反应时间居然被美军快反应部队还要快……他是怎么做到的?

    一次如此,次次如此……那么,既然清兵能在十六世纪做到如此“快反应”,为什么两百年后,科技更先进了,面对寥寥数千八国联军,他们反而做不到了?

    除非明军指挥部里有清人奸细——但这还不行,还不够快。

    除非这些兵力调动是双方“事先约定”的,所以准备好的、且等在附近的清兵,才能适时出现

    这些文卷当中,应该有宋代袁崇焕的存在……可惜现在不是查阅的好时机,现在最要紧的是迎战方腊。

    时穿深深吸了一口气,仰起脸来迎上回报的斥候,心中感慨:战争即将到来了,战争中的一方为了筹备这场战争,已经无所不用其极,而我方却依旧沉浸在“我天朝威武”的自大中,依旧把对方视为什么也不懂的蛮夷。我们拼尽全力,开动所有生产力也没能打垮的庞大辽国,正在这个“蛮夷”面前瑟瑟抖——如此“蛮夷”还能是简单人物吗?

    狂澜,就要来了,大多数人还在梦中。如今,连京城卖菜的都在津津有味谈论“联金灭辽,收复燕云”的事,他们犹不知道,自己将引来一头什么样的恶兽?

    我能力挽狂澜吗?

    且顾眼前吧——时穿扬鞭,大声问后续斥候:“前方情况如何?”

    大路上,斥候往来不断,既有海州团练的斥候,也有两浙路团结兵的,时穿询问的当然是自家斥候,只听这位斥候大声汇报:“大人,情况很诡异,敌军为数众多,可是似乎无人统领,行动起来既无队列也无阵型,有人在走,有人干脆就地坐下……可他们确实是敌军,我军斥候靠近他们,遭到他们的追逐,人群中偶尔还可见到包红头巾者。”

    “乌合之众”,时穿轻蔑的喝了一声,但他回头看看自己的队伍,禁不住又喊了一声:“乌合之众”

    此时,经过时穿身边的是团结兵……中的普通一员。方腊起兵之后展极其凶猛,在很多地段中,官方势力与方腊势力犬牙交错,比如长江沿线已经有方腊大型船厂,可广德军依旧没有攻下。

    如今,两浙路大部州府已基本沦陷,方腊实现了对两浙路的事实占领,故此,两浙路团结兵已成为无根之萍,加上他们原先的部队覆灭在方七佛手中,如今这支队伍是在败兵与流民基础上重新整编出来的,虽然大宋富裕,能在很短的时间内给他们配置上军服与武器,但他们的军容军貌,简直不堪入目。

    路过时穿的团结兵,大多数并没有把武器拿在手里,扛在肩上,有长枪则拖在地上,短刀插在鞘中,盾牌背在肩上,走起路来没个形象,尤其这时候,斥候往来不断,大战气氛浓郁的情况下,许多士兵脚步迟疑,神色惊恐不定。

    但这些兵还是好的,他们都是辛兴宗挑选出来的,后面还有更不堪、编制不清、统属不明、出生地难以确认的州县团练、乡兵、社兵——这些人还没进入梅渚镇,但他们的队伍已混乱不堪……

    稍倾,辛兴宗拍马赶回,问:“大人,打不打?”

    “打”,时穿毫不犹豫:“敌军情况有点诡异,哪怕是武力试探,这一仗也必须打得狠——我去前队,将军在后队照顾……”

    “战场选择在哪儿?”辛兴宗紧着问。

    正在这时,徐宁领着一帮参谋骑着马赶上来,时穿不等徐宁开口,一直打捞上来的货物,吩咐:“把这些登记入册,再登记一下打捞人员,回头好犒赏——记住,文卷不要打开,封存,等我回来。”

    徐宁马上问一句:“后勤兵是否参战?”

    时穿答:“敌方没有完整队形,恐怕打起来也没个章法,或许会不按常理冲击后队……”

    徐宁不等时穿说完,已经领悟,回身大喝:“后勤兵,分武器,在梅渚镇设立防线”

    辛兴宗急忙插话:“我团结兵的辎重部队,也归你管理。”

    徐宁点点头,辛兴宗急忙催促亲兵:“通知辎重部队进入梅渚镇,听徐统制号令固守;催促各队加快行军,咱们越早进入战场越好……大人,战场预设何处?”

    时穿斜着眼睛看了辛兴宗一眼,原本他挺瞧不起这群童贯手下——陕西精锐全被童贯葬送了,无数士兵躺在了战场上,尸骸无人认领,唯独这些将领活着从战场上归来,且个个升官财的……但如今一看,辛兴宗的问话很内行,像个老军务。

    “就在建平镇吧”,时穿回答。

    一旁的徐宁立刻补充:“建平镇前有伍芽山,山虽不高,但山前平地迟缓……”

    “就在那里——来人,通知凌飞抢占伍芽山,立刻构筑炮兵阵地”说罢,时穿转向杨惟忠。后者自从分了几个东珠之后,一直笑得见牙不见眼,这个时候还在晕呼呼呢。只听时穿吩咐:“杨将军,你的骑兵部队分左右两翼,在伍芽山背后列阵,听到号角立刻绕山杀出。”

    “遵令”杨惟忠赶紧喊了一嗓子。

    辛兴宗不等时穿招呼,大声回应:“下官立刻催促士卒快行,尽早进入阵地。”

    辛兴宗现在是东南第三将,也是两浙路唯一的正式将领,他在时穿面前无需自称下官的,时穿对他也没有统属关系,如今他如此上道,一方面出于大宋以文御武的习惯,另一方面,刚才分给他的奇珍也起了点作用——尤为重要的是:在分享奇珍前,辛兴宗感受到时穿惊人的智慧,那种令他高山仰止、望而兴叹的敏锐已彻底折服了辛兴宗,所以他干脆放弃了思考,全听时穿指挥。

    命令下达后,大军像一条惊怒的蟒蛇,快扭动起来。杨惟忠先催马离开,等离开镇口,他探手怀中,正准备习惯性将东珠交给亲兵包管,但想了想,他把手一紧,按了按怀中——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自己保管为好。

    身后传来马蹄声,马蹄声很轻盈,但也很密集……甭回头,这一点是时穿的大食马。杨惟忠埋了埋头,赶紧鞭打胯下快马……

    等辛兴宗带着团结兵赶到伍芽山的时候,杨惟忠的部下已经开始下马休息,许多士兵站在马身边整理马肚带,梳理马鬃毛,帮助战马稳定情绪。杨惟忠站在队列前方,正兴奋地来回搓手,嘴里嘟嘟囔囔说着什么,辛兴宗左右望了望,没有见到时穿与时穿的队伍,他丢了个眼色,杨惟忠冲山坡另一边呶呶嘴,马上憋不住地走近来,笑不可抑地说:“哈哈,嘻嘻,刚才时大人说要给我一份铠甲,让我注意照顾好马匹……真是,嘻嘻,今天日头特别好,兴旺。”

    辛兴宗明白对方的意思,这些战马已经卖给了时穿,大战来临前时穿担心战马损伤严重导致自己血本无归,所以决定给党项兵分一部分盔甲,杨惟忠因此觉得今天是他的幸运日,不仅收获了绝世奇珍,还平白获得了海州团练的盔甲。

    自从原海州长枪兵也装备火枪后,长枪兵配备的板式青唐甲算是闲置下来,新来的2ooo名通州长枪兵还没资格获得这种珍贵板式甲——火枪兵携带的弹药本身很沉重,加上这种板式甲后,既增加了辎重压力,而且穿戴这种甲后也容易导致装填动作变形,所以这种铠甲暂时成了累赘。

    可是这种铠甲落在党项骑兵眼里,就截然不同了。论重量,它比西夏铁鹞子的铁叶甲要轻便,而且因为设计时特别顾及到人体力学,以及宋人那不可救药的对雅致的追求,在党项骑兵眼里,它简直美伦美央,是不可多得的生命保障,可以当做传家宝代代流传。杨惟忠能意外获得这种铠甲,虽然时穿没讲清数量,但对他来说,获得这种铠甲的惊喜,比当初得到东珠时还要浓烈。

    东珠不过是财富,这玩意对拿拳脚赚钱的党项兵来说,还意味着生命保障。

    辛兴宗也很垂涎杨惟忠的好运气,禁不住问了句:“有多少?”

    “大约,五十副到八十副”

    “好一个狗屎运”辛兴宗喝彩一声,挥手示意:“我过去看看。”

    说罢,辛兴宗催马走向山顶。

    伍芽山另一面,几乎完全是海州团练的世界。规矩大训练严格的海州团练,三千余人待在山坡这一面,却几乎没出半点声音——大多数团练都坐在原地休息,只有少数几名军官在半山坡上来回走动着,似乎在埋设木桩外加划线。时穿与几名高级将领则在坡面最高处,只见时穿正手里拿根木棍,在地上画着图形。

    辛兴宗走过去的时候,时穿没有停住话头,他微微点点头,继续在图上指点:“这里,设立三道胸墙与壕沟……赶不及挖壕沟,就挖个半截沟,深度到常人膝盖,就足够了,反正对方没有骑兵。

    这里,设立跑垒,炮兵阵地就设置在这里——这次战斗先从炮兵开始,告诉士兵们,敌人远着呢,放心练习……;这里,设置火枪兵阵线,当敌军距离两里时,由炮兵先开火,等敌军进入一里,火枪兵由此处进入阵地,准备开火;当敌军进入一百丈,火枪兵开始射击。

    这是一次对炮兵的考验,如果敌军顶住了火炮轰击,火枪兵不必进入阵地,由火炮独立完成这场战事;同理,当敌军进入一里后仍在前进,那么火枪兵要做好战斗准备……长枪手在这里列阵,但这次他们算是来陪读的,我不会让敌军冲到最后一道壕沟,才命令骑兵出击,这一次,长枪手也就是实地感受一下战争气氛……”

    辛新宗走到跟前的时候,时穿已经吩咐完毕,辛新宗扫了一眼时穿画的图形——这是一个方块图,第一道壕沟似乎设立于山脚下,而后还有两道堑壕。最后一道堑壕后面化了数个圆弧形半圈,半圈前方是一道细线——这细线大约是火枪兵最后进入的位置。

    这时候时穿已经作总结了,他说:“我要求炮火一直不停,从敌军距离两里开始炮,有多快放多快,各级指挥事后要给我总结报告,方便我指定炮兵条列……好了,都散了吧。”

    几位将领向时穿行了个军礼,试穿回了礼之后转向辛兴宗:“辛将军,我需要三千民夫,帮我构筑阵地。”

    辛兴宗很豪爽:“没问题。”

    时穿接着说:“皇帝不差饿兵,每位民夫我管一顿饭,十文钱”

    “那更加好了”,辛兴宗满意的点点头,招呼亲兵过来,让他调集自己的手下,这时候,只见时穿的长枪兵已将放下了武器,将随身背包放置在地上,而后抽出了一个折叠的物事,这物事展开……一个短柄铲子出现了。

    海州长枪兵拿着这短柄铲子,按军官的指挥,在地上划出线条来,有的士兵还顺手挖个浅坑……辛兴宗张大嘴,禁不住说:“海州兵真是富裕啊,铲子都给……”

    时穿没有接过话头,他从怀中摸出一个金属筒,拉伸之后变成一根长杆金筒,将其凑在眼前向远处观看——不用猜测时穿看什么了,探马斥候已经过来汇报:“敌军距离十二里。”

    地平线上出现了无数蚂蚁一样的小黑点,渐渐的,黑点越来越多,并变的无边无际……

第413章 谎言不能用来骗自己人

    时穿只看了片刻,立刻大叫:“杨惟忠、孙立”

    两位将领应声跑来过来,时穿一指对面的方腊军:“敌人队形太散,你们一人负责左翼,一人负责右翼,尽力驱赶敌人,让他们队形越紧密越好。”

    “啊”,杨惟忠惊诧地张大了嘴。

    队形松散,正适合骑兵冲击啊。从来打仗,没听说过嫌敌人队形松散,还特地要让敌军调整队形的。

    可是拿人手短,尤其是时穿特意强调:“敌军势大,不要与对方纠缠,只在两翼做出突击姿态,放箭放枪扔手雷,总之,让敌军两翼人员自向中军靠拢就行。”

    孙立自然没什么话,这话儿简单,无非是让骑兵从两翼骚扰,梁山好汉们以前常干这活儿。唯独杨惟忠嚅嗫着,用党项语说:“这种战术……简直闻所未闻。挤压敌军,呵,我记得西夏人曾经干过一次,可是我军成密集队形后,西夏用铁鹞子反复冲击,未能冲开我军阵型,反而被我军打得大败。如今对方人数多,我们有没有重骑兵,平白的挤压对方做什么……”

    时穿突然用党项语插嘴:“让你干,你就干,罗嗦什么?”

    呀——杨惟忠一缩脖子,对方居然精通党项语,那么在,咱之前说的那些悄悄话,岂不都让他知道了……不好,赶紧走。

    杨惟忠脚下抹油溜了,不一会儿,两队骑兵从山后绕出,呼啸着向敌军两翼冲去。

    此时,山坡上,辅兵们已经入阵地,开始挖掘壕沟、构筑炮垒。远处,骑兵们往来冲突,时不时出阵阵爆炸声,但那里的声响似乎很遥远,反而山坡上海州兵不慌不忙的神情感染了辅兵,他们情绪稳定的忙碌着。在海州军官的催促下,壕沟逐渐成形,炮垒堆上沙袋后,二十四门火炮开始就位。

    坡顶,时穿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右翼——左翼军是杨惟忠,党项骑兵对这种骚扰战、麻雀战得心应手。自然不用看了,所以他关心的是本部骑兵。

    过去,这种骑兵骚扰战术是用来对付大股军队的,目的是拖慢敌军的前进度,用这种战法追求的是高度,多数采用这种战法的人会将骑兵分成几部,轮流用骑兵的高纠缠对方大部队,很少有这样全军出动,凶猛挤压敌军的。

    对于骑兵部队来说,全体出动去冲击地方本阵,或许人数少了点,虽然有可能成功——因为对方是很疏散的阵型,但必定伤亡很大。但如果只要求骚扰与挤压,全体骑兵出动,对敌军来说是很难应付的。

    只见孙立刚刚结束了一次冲击,正停留在弓箭射程外休整马力,马上的士兵不慌不忙地在马背上忙碌着,有的人在从鞍袋中取手雷,有的人则在填充火药炮子,装填完毕的手铳一支支被插在鞍袋附近,手快的人已经将所有手铳都装填完毕,正在试着轮流抽送手铳,熟悉手感;也有些人正在地面上,整理马肚带……

    望远镜里,只见孙立回身说了句什么,周围的人齐声响应着,地面上的人跳上马背,战马逐渐调整位置,全军排成一个横排,一声响亮的呼哨后,骑兵队成一字横线开始缓缓加。

    在加过程中,手铳端起来了,汇成了一派枪林,黑洞洞的枪口瞄向前方。前方,当骑兵排成队形后,方腊军两翼的人不自觉的向中军靠拢,许多人扭头向回跑,寥寥无几的人强撑着,但脚下已经不自觉的向人群中歪去,都希望借助人群掩护自己。

    枪响了,一名向人群密集处奔跑的方腊士兵脚边溅起一朵土花,这人因此跑得更快了,但随即,越来越密集的枪声想起,方腊士兵像炸了窝的麻雀轰然四散,小群解体,人们纷纷向更大的群靠拢,那名奔跑的方腊士兵没跑多远,突然扭着身子,在地上打了个滚,跌倒不起。

    镜头在转回孙立的骑兵队,这个时候,孙立的骑兵队已经隐藏在浓浓的硝烟中,这股硝烟还在不停增长,不时有一股股硝烟像触手般窜出去,稍停,窜出去的触手变淡,而后汇集到大股硝烟云团中。伴随着触手般伸出去的硝烟,是对面一朵朵血花与地面上溅起的尘烟……

    镜头转向左翼,左翼杨惟忠的部队依然是古典式骑兵突击——他们呈现的大约就是骑射吧。只见一队队骑兵在马上两手不扶马鞍,不拉缰绳,一手张弓一手搭箭,在奔驰中将一支支箭仰射,抛向了方腊军队。这些人一边奔驰,一边嘴里出怪叫,一队骑兵射完手中箭,立刻呼啸而去,另一对骑兵紧跟而来,继续怪叫着,将手中箭射向一个个落单的方腊士兵。

    右翼的爆炸声响了——孙立混久了土匪,不免沾染了土匪式恐赫绑票习惯,他的骑兵突击是典型土匪式的。距离远了就用火枪射击,近了则用手雷轰炸,绝不靠近,只在对方周围盘旋,让对方保持持续的惊恐,直到对方混入大队人群中。

    只见孙立领着一队骑兵呼啸而过,队伍奔行当中,从骑兵手上掉下来几个小黑点,孙立毫不停留,快的奔向远处,眨眼间,那些落在地上的小黑点炸响了,一团团火焰与黑烟腾起,附近停留的方腊士兵人仰马翻,哀嚎着,手脚并用着爬向大堆人群。

    方腊队伍的中央虽然没遭受打击,还是受到两翼的影响,他们的脚步逐渐慢下来,队形变的越来越密集……

    “炮兵装填跳弹”,时穿大声吼道:“凌飞,让各炮长进入指挥位置。”

    “炮长进入指挥位置”,凌飞重复着命令,随即将一个铜哨含在嘴里,吹响了一个长长的尖锐音。响声初起,各炮位上,炮长立刻举起小红旗,并随即吹响铜哨表示应答。稍停,铜哨声响成一片。

    “挖壕沟的,继续玩,敌人还远着呢,今晚给大家吃肉,加赏十文钱。”时穿并没有放下望远镜,一边观察远方,一边继续说。

    “谢大人赏”周围七零八落的想起欢呼声,过了片刻,有人想起什么,又补充:“谢谢大人赐的肉。”

    两翼骑兵还在继续挤压方腊军,但似乎马力用尽了,骑兵的度越来越慢——幸好这时方腊军已被惊破了胆,不敢与骑兵纠缠。

    这么会功夫,民夫们放松了精神,议论声渐起,有民夫惋惜的说:“可惜这位大人是个举人……你们知道吗?举人做主薄,当的是本地官,不外派的。”

    “是呀是呀,可惜了,这么体恤人的官,要是到我们歙州来任职多好呀,那咱还反个什么劲?”

    时穿满头黑线的放下望远镜,看向辛兴宗。辛兴宗连忙尴尬的解释:“以前的,以前的……这厮以前是方腊反贼,水军大营被你攻破后,数万民夫不是要安置吗?刘镇便把一些身强力壮的安置到了团结兵中,这厮就是其中之一。”

    还是“之一”,搞错了没有,我这是火炮阵地,随便有人扔个火种丢火药桶上,你我今晚要去地府玩马吊了。

    林冲见到时穿脸色不好,考虑到自己不久前违逆了时穿,正需要讨好,连忙说:“我调火枪手进入阵地,也好顺便盯着这些人。”

    时穿想了想,摇头:“不妥,现在甄别已经晚了。如今既然要用他们,就不要疑神疑鬼针对他们,到时候,万一火炮一响,那些心里有怨气的民夫,很可能丢下铲子跑路……你去,多派几个参谋官过去指点挖壕,什么也别给参谋说,就让他们催促民夫加快度。”

    “恐怕马力已尽”,这会儿工夫,敌我双方越来越近,辛兴宗不用望远镜也看出来了,他急忙提醒:“大人,让他们撤退吧。”

    “不用撤——”对如何使用这支骑兵,时穿早有计较。如今既然方腊军行动很诡异,那——“骑兵就留在两翼休整,保持对方腊两翼的压迫。炮兵,准备好了吗?”

    凌飞小跑着进入炮兵阵地,立刻,铜哨响起,一支支小红旗依次竖立,只听炮长大声汇报:“甲队一号炮,装填完毕;甲队二号炮,装填完毕;甲队三号炮……甲队六号炮,装填完毕——甲队炮组,全体装填完毕。”

    “乙队一号炮,装填完毕;乙队二号炮,装填完毕;乙队三号炮……乙队六号炮,装填完毕——乙队炮组,全体装填完毕。”

    “丙队……丙队炮组,全体装填完毕。”

    “丁队……”

    ……

    时穿盯着远处敌军看了看,这个时候,司鼓吹响军号,让两翼骑兵稍退,号音刚落,时穿立刻下令:“测量员,立刻测距;炮兵统制,自主决定何时射击。”

    “测量员,马上测距;炮兵统制自主决定何时射击”,凌飞大声重复着命令,随即,手中的小红旗举起,并吹响了一声悠长的哨音:“全体都有,准备炮击。”

    “火枪兵,开始装填;长枪兵,进入阵地”,林冲紧跟着下令。

    顿时,整个阵地的气氛凝重起来。

    这时,第三道壕沟还没有挖好,长枪手整队鱼贯进入壕沟。许多长枪手紧张的手指关节失去血色,正在挖壕的民夫们事不关己,调侃说:“哟,你手里的枪可要拿稳了,圣公的队伍离这还远着呢,三里路,等走到跟前至少需一个时辰,可我就在你眼前,你的枪掉下来,肯定是戳不上圣公的人,没准能戳上我。”

    “圣公”是方腊的称号,相当于宋代太后自称的“圣人”。

    这会儿轮到辛兴宗满头黑线了,这是朝廷禁止的僭越称呼,岂能随便乱喊,他跳起来抡起鞭子,劈头就骂:“贼囚,这样的浑话也敢喊,找死呀?”

    “罢了”,时穿平静的阻止,这时候,测距员测出第一组数据,高声喊道:“距离三里,三千一百米。”

    “罢了”,时穿继续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在一个多神教体系里,百姓不管信不信某个神灵,但肯定是不敢得罪那个神的。方腊以邪教蛊惑人心,大家可能并不信他,但铁定不敢得罪他背后的神。百姓无知,咱不能求全责备,再说——大战在即,不要乱了阵脚。”

    辛兴宗收起鞭子,喝斥:“还不谢谢主薄大人”

    在民夫的感谢声中,时穿温和地说:“继续挖,不要停。”

    测距员继续报着数据:“两千九百米……两千五百米……”

    单调的报数声反复重复着,大家都在耐心等待敌军靠近,辛兴宗这时突然问:“江上那人……我是说:舟上那位姓金的汉子是死死活?你怎么没让打捞的人注意打捞尸体?”

    时穿看了一眼辛兴宗,这个老兵,大约是感觉到周围气氛过于压抑,所以找些闲话缓和气氛,当然,这句闲话也是他关心的问题,这时候不问,大约以后时穿永远不会说了。

    “你也猜出那个谜了?”

    辛兴宗撇撇嘴:“有啥难的,‘大字南头一点红’,这不就是暗示用示型法吗?咱家从小到大,元宵节唯一的娱乐就是猜谜,猜了几十年,连这点水准都没有?”

    时穿叹了口气:“溪水并不深,那人活着,虽然落水时受了重伤,但依然在伴当的护持下游走了,我当时着急迎战,没顾上找他麻烦?”

    活着?辛兴宗一阵胆寒:“这,他如果告上去,说我们劫夺旅人……”

    时穿冷笑起来:“他会告状吗?”

    辛兴宗想了想:“不会,当然不会了,要不然他不会易装潜行……不对,一个女真人,生长在群山之中,我听说哪里的林子很大很密,附近的湖泊水很冷,所以女真人都是旱鸭子,他怎能在船只倾覆瞬间,跳入水中,而后潜行游走——在你面前逃走?”

    “哈——你认为女真人没有文化没有文字,可他们懂得作诗,而且能做出一谜语诗;你觉得女真人都是莽汉,可这人心计多么深?你认为他们不精通阴谋,可这人易装来到江南……现在,你还认为他们都是旱鸭子,不会游泳?”

    辛兴宗沉默下来,过了许久,他艰涩地说:“看来,联金灭辽未必是件好事——我们对女真人丝毫不了解,却把它们当做盟友。”

    “我们对辽国又了解多少?”时穿淡然地回答:“孙子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檀渊之盟过去百余年,宋辽之间不曾开战过,辽国在燕云方向有多少兵马?地方官是什么人,性格怎么样,动员的时候能动员多少兵力,战斗力又怎样……这些,我们可曾了解?或者去做一点点了解的努力?”

    “这个……职方司……”

    “职方司内,又有多少懂得辽语,去过辽地,或者懂得女真语,去过辽西的?他们科举及第后就在京城做官,任上可曾有规矩让他们必须潜行辽国一次以探查虚实?”

    辛兴宗笑了:“职方司的秘密我不知道,但做官的人,不愿出京城之外做官,这个风俗我是知道的,人好不容易科举及第,怎可能去蛮夷之地探察?”

    “你现在还认为辽国是蛮夷之地吗?人在唐初就立国‘契丹’了,论国势,远比我大宋久远。南京府(析津府,即现在的北京)的繁华,只略逊汴梁城——当汴梁还是五代十国时期荒芜人烟的战乱之地时,南京府作为契丹四大都城之一,已经展数百年了,所以,别信职方司的话,以为南京府百姓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其实时穿想说的是:别信童贯的话,以为南京府百姓会“望风景从,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童贯在燕云之战中,就是绝对迷信当地老百信会“箪食壶浆”迎接“我天朝”的大军,所以禁止士兵做出相应警戒,禁止士兵骚扰民间(即探马斥候不出营),并要求士兵对任何接近的兵马表露出善意……结果当地老百姓用弓箭迎接了他们,导致宋朝庭在北方最后的精锐也完全葬送。

    沉浸在“天朝”梦中的辛兴宗暂时理解不了这些,相反,当时穿说辽国国势远比大宋久远,南京府比汴梁城不差多少时,他奇怪的望向时穿……要不是时穿是位举人,他真怀疑时穿是辽人奸细。这么挫伤士气的话,怎么能说呢?

    时穿再度举起望远镜,平静的说:“战争是一场较量,战争中的谎言应该是对敌人说的,不应该对自己人。我们却既不了解自己的盟友,又不了解自己的敌人,还意图蒙骗自己的士兵,就想开战……哈,连东京城卖菜的老汉都知道联金灭辽的事情了,以为辽国人会被蒙骗的一点消息不知道,那是掩耳盗铃。可笑的是,我们掩住的是自家人的耳朵——啊,掩耳吧。”

    辛兴宗突然听到时穿最后一句话,正在愣神间,只听测距员大喊:“一千八百米,进入最大射程。”

    “开火”凌飞大声喊道。与此同时,时穿飞快的捂住了自家耳朵,辛兴宗还在愣神,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响,仿佛一个响雷在身边乍起……

    &1t;!——如果不是某章的最后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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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4章 用妖术来战斗?

    只见阵中大炮喷出一团火焰,带着浓烈的硝烟扑向方腊的军队。不一会儿,硝烟末梢处,炮弹越飞越满,渐渐变得肉眼可察,眨眼间,那个巨大的铁球装入方腊阵中,所到之处人仰马翻。那铁球坠地后,在地面上弹跳起来,再度撂倒了数名方腊士兵,而后深深地嵌入泥土中。

    炮弹经过的位置,血肉形成了一条胡同,胡同两边的人先是口瞪目呆片刻,旋即,他们出惊恐地喊声……

    这还没有完,紧跟着,第二炮开火了,然后是第三炮……海州兵用3o秒一炮的度,不慌不忙地射着。

    辛兴宗被炮声吓了一跳,他脚下一软,险些栽倒在地挖坑的……他都这样了,负责挖坑的民夫更不堪,大多数人扔掉了铲子,手脚并用的满地乱爬,需要军官呵斥驱赶才重新聚集在一起,好在炮声连续不断,只过了一忽儿,挖坑的农夫似乎适应了炮声,虽然没有去继续挖坑,但总算立住脚,远远的眺望炮击效果。

    对面的方腊军经过初始的混乱过后,步伐稍稍停顿了一下,随着一阵队形整理,无数方腊军士兵顶着炮火,从怀中掏出红头巾扎上……片刻之后,陡然间,方腊军出万丈光芒,人人变得耀眼闪光,一时之间,海州团练几乎睁不开眼来,炮击也因此停歇。

    这把戏用到别人头上可能会以为神仙妖魔——譬如辛兴宗刚刚站稳,见到方腊军陡然变身,又一屁股坐在地上,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但时穿见到了,在方腊军出的震天呐喊中,他只淡淡问了一句:“咱们生产的镜子,卖到苏杭一带有多少?”

    镜子,竟然是镜子林冲稍稍一愣,马上醒悟:没错,确实是镜子。只要让士兵头上戴着小镜,胸前挂大镜子,一声号令揭开蒙镜子的的头巾,士兵立刻会变的锋芒四射,耀眼闪烁。

    没有见过镜子的人跟他讲不清这个玄虚,把玩过镜子的人只要一说就明白,林冲立刻大声喝令:“开火,继续开火,这光芒是镜子反射”

    海州团练恍然大悟,顿时,中断的火炮再度响了起来。与此同时,林冲一挥手,命令随从驱赶惊慌的民夫回到原位,并大声打气:“继续挖坑,这才打完第一炮组,我们海州团练火力凶猛,连司行方水军那么多巨舟都冲不到跟前,你等性命安全着呢,赶紧做完活路,去后面领赏吃饭。”

    这话中听,想到挖完壕沟就可离开战场,大多数民夫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辛兴宗站了起来,这时,林冲才有机会回答时穿的问题:“大人,作坊一年卖多少镜子,卖向何处,这问题你不该问我,该问作坊掌柜。不过,大人,铜镜也能反射光,且方腊打下了杭州,那杭州市舶司也是大司,存放在杭州一带、用于海贸的镜子不计其数……”

    时穿平静地点点头,答:“我终于知道郭师中是如何败的——他的士兵崩溃了”

    林冲点点头:“这几天参谋部军情司从俘虏中打探了方腊军的情况,说是方腊以摩尼教起事,不喜欢读书人,只喜欢教中老教徒——他占据杭州后,有太学生吕将投靠,向方腊进献夺取天下之计。据说,吕将认为夺天下,最关键的一步是占领江宁府,江宁(今南京)乃六朝国都,如果攻下江宁的话,便可以左右政局,君临天下。

    但方腊却说:‘吾区区一介草民,何来掌控天下之气魄。目今天下吏治**,民不聊生,举兵造反实乃无奈之举。’嘿嘿……方腊只想享受荣华富贵,没大志向。

    据说,方腊所用者,无不是跟随他许久的教徒——军师是陈箍桶。据说这是一个道士,识字不多,连文告都看不懂,但会做法,善行风布雨,可惜江南一带求他做法的人不多,赚的钱不足糊口,无奈以箍桶为生,装神弄鬼反而成了副业,故此乡人称其为‘陈箍桶’。

    方腊立国之后,所用国相为方肥,此人在方氏族中排行第五,故称方五,而方腊排行十三,没成事之前,民间称其为‘方十三’。据说方五形体较肥,粗通文墨,生性蠢笨——当初方腊攻下杭州,将士们建议他迅兵攻占四处州县,方肥确认为:将士们已近打了两个月,大家都很辛苦,应该稍事休整,等欢庆完元宵节再说……”

    这个时候,海州团练火炮响个不断,炮位附近的壕沟内,民夫也在奋力挖掘,对面的方腊军顶着炮火在艰难挪动,指挥军队的将领反而闲下来,耐心等待方腊军的靠近——二里路,平常走路度要走半小时,顶着炮火行进,能在一小时内走完全程,那已经是钢铁部队了。

    有这段闲工夫,正好听林冲讲述方腊军的状况。辛兴宗刚才被时穿训斥不知己知彼,这会儿倒要听听海州兵是如何做战前准备的。

    只听林冲继续说:“……参谋部后来派出探马证实,方腊确实在杭州欢度了一个元宵节,唯有方七佛在秀州苦战。而朝廷调兵遣将时,方腊却与将相们在杭州忙乎忙活玩美女。据说他特地摆设了一个类似纣王的酒池肉林,命令掳掠不准穿衣,裸身穿行于酒池肉林,但凡方腊将相看中眼了,可以抓过来就地yin乐,方腊以此为美,听说自家子侄在何地yin乐,他必到旁边喝彩鼓劲……”

    这是事实。据宋人笔记以及参与征讨方腊的将军墓碑记述:方腊失败后,所掠夺妇女被韩世忠等人从他巢穴帮源洞中救出,当时是四月天,洞中很寒冷,但因方腊不准那些妇女穿衣服,故此那些逃出的妇女都全身赤1uo,他们自己上吊于树林中,尸体蜿蜒85里长

    “方腊所信的将领,除了族叔方七佛外,便是族侄方杰、儿子方豪,另有一异姓人士童大古,据说此人原先是酒肉和尚,力大无穷,平常在做法事时负责打樵敲鼓,民间俗称‘童打鼓’,后来还俗,易名‘童大古’。此人与陈箍桶走得比较近,惯常陈箍桶做法事,都是呼喊童打鼓负责打樵敲鼓,陈箍桶得方腊重用后,常用童打鼓负责军鼓——也就是冲锋陷阵。”

    稍停,在隆隆炮声的间隔中,林冲一指对面,继续说:“这次来的应该是陈箍桶与童打鼓——据说郭师中战败,就是被陈箍桶做法打败的,如今看来,所谓‘做法’大约就是现在这一手,当时团结兵骤遇变故,诸军大崩,争先恐后逃命,丢下郭师中及其随从……”

    时穿突然插话:“淮西反了排军王庆,源于克扣军饷,而两浙路团结兵战时丢下郭师中逃命——这位东南名将,平时大约不少克扣军饷吧?”

    事关已故将领剩余,辛兴宗赶忙岔话:“这股方腊匪徒竟然如此硬气,海州炮火惊天动地,直让山川易色——他们还在前进。”

    “快了”,时穿瞥了一眼对面的方腊军,回答:“自方腊成军以来,所向无敌,故而军队有一股骄气,加上他们对陈箍桶的法术深具信心,都在等待我军崩溃,所以他们还在坚持,但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辛兴宗低声说:“刚才我在后面,官家已经传来圣旨:凡擒获方十三(腊)者,白身可授防御使,授五品官荣衔(享受五品官待遇),赏银绢各一万两匹,钱一万贯,金五百两。凡擒获次等罪犯,赏格减一半。以下各等依此类推。官家还恩准将士赏功,按所斩级累计之数……主薄大人,可要我当众宣布官家圣旨。”

    时穿摇摇头:“算了吧,我海州团练记功,与禁军厢军全不同,这赏格回头私下里说。”

    北宋覆灭的原因之一就是这道《赏功令》,方腊覆灭前,士兵们已杀红了眼,大量地杀良冒功,反正提着个血脑袋领赏,上司能分清楚是起义军的还是百姓的吗——事后,根据宋代官方赏功记录,朝廷颁了五十万级的赏金。也就是说:五十万人被官军砍了头。

    方腊覆灭后,整个方腊叛乱期间,共导致东南人口减少三百万至五百万,应该说,其中三分之一是朝廷官兵杀的。加上此后朝廷恢复苏杭支应局、供奉局,朱勔重新复出,更让百姓鄙夷。使得金人入侵后,整个东南没有一个人勤王。而宋高宗赵构逃入江南,得到的是白眼与冷淡——国不知有民,民何知有国?国家拿老百姓当个屁,老百姓不帮助金人打那些做官的已经是厚道了。

    再然后,南宋北伐,当地老百信拒绝为官家的“恢复江山”埋单,他们拒绝加赋,使得南宋此后只能选择苟安……

    这个时候,对面的方腊军仍在前进——战争果然是最好的大学,因为方腊军军纪不严,反而让他们的士兵可以自由挥了。无数士兵在炮火下,已经学会卧倒在地匍匐前进,这些人满地爬着,还不忘记用头上、胸前的镜子照耀海州团练,这使得从海州团练的阵地望出去,满眼是耀目的白光。

    “火炮怎么样?”时穿大声问。

    “炮管烫,顶多再射击三轮”,凌飞大声回答。

    “加强火力——以炮组为单位,每一炮组六门炮齐射。”

    “遵令——以炮组为单位,炮组六门炮一起射。”凌飞大声重复着命令。

    “命令火枪手进入阵地,命令民夫撤退。”时穿下大了一连串命令。旁边的辛兴宗禁不住感慨:“作为一支乌合之众,对面的方腊军够坚韧的了。作为一名书生……主薄大人,这真是你第一次上战场?……哦,我怕忘了,宋江那伙人就是被你堵在码头上,最后被迫投降的。”

    炮击声轰鸣起来,六门大炮一起射,响声已经不能用震耳欲聋来形容了,那巨响响过之后,所有的人耳朵都暂时失聪,天地间只剩下一阵阵鸣响的余音,辛兴宗再说什么,时穿根本没听到,听到了也不在意,他只往着对面方腊的队伍。

    二十四门大炮,虽然响声吓人,但对于数万军队来说,还是过于孤单,尤其是这时代火炮还没有开花弹技术,大铁疙瘩打过去,只要不是正对炮口,保住性命是没问题的。而且一枚炮弹只造成数十人伤亡,这对于数万大军来说,仿佛是一朵小浪花。故此,虽然海州兵炮火猛烈,但方腊军依旧在前进。

    两轮射击过后,凌飞大声呼喊:“停止射击,准备装填霰弹。”

    大地沉寂下来,众人耳中嗡嗡的余音好久才消失,对面的方腊军抬起头来,奇怪的四处张望,过了片刻,他们大声呐喊起来,许多人直起身子开始向海州团练的阵线奔跑。

    “长枪兵,准备霹雳弹——”林冲大步冲向第一线,抽出腰中军刀高高举起,大喊下令:“预备……”

    听到霹雳弹这个名词,辛兴宗急忙插话:“大人,我军中也有些霹雳弹、霹雳火球,你家军势过于薄弱,调我的兵上来吧,我军中尚有一万弓弩手?”

    抢功劳也不能这样——看来过去自己的忍让让辛兴宗忘乎所以。

    时穿根本不予理睬,辛兴宗急的抓耳挠腮……这时候,方腊军冲得很快,一眨眼工夫,他们已经冲到第一道壕沟前,林冲适时一声大喝:“投弹”

    无数小黑点从海州团练手中飞出。

    仿佛天上突然下了一场流星雨——当然,这个流星雨没有那么浪漫,它带着火焰与毁灭。

    此起彼伏的爆炸声,爆炸冲击波冲入一片光的海洋中,光海像破碎的镜子一样碎裂,随即,一具具尸体冲天而起,有些人在空中尚手舞足蹈,惊恐尖叫,但更多的人飞到空中时已人事不省。

    战阵之中,唯有勇敢者才有勇气冲到最前,尾随着多是跟来打酱油的,这阵毁灭的流星雨仿佛是天降陨石魔法,一阵阵轰鸣过后,勇敢者像割麦子般倒下,跟在后面的人胆怯了,站在壕沟边缘犹豫……这一犹豫,第二轮霹雳弹到了,爆炸声再度响起。

    “火枪兵,举枪”,林冲大声下令。

    这时候,辛兴宗等不下去了——这山头是时穿的阵地,宋军军规:擅自冲击既设阵地是大罪。辛兴宗不敢乱来,但他另有对策,跟着煽风点火:“召集弓弩兵列阵山脚下,向敌军两翼射击……”

    “霰弹装填完毕”海州兵的各炮长大声回复。

    时穿顾不得训斥辛兴宗,马上下令:“射击,不要停顿,自由射击。”

    “开炮——”凌飞毫不间断的下令。

    众炮齐,天地为之变色。

    霰弹轰击过去,像一阵金属风暴,霹雳啪啦的打在壕沟前沿,这时,傻站在壕沟边缘的方腊军齐刷刷的躺倒在地,几个机灵鬼倒是翻下壕沟,可没等他们在壕沟中直起腰来,金属雨像刮风一样刮过壕沟上空,随后,就是轰响过后的死寂。稍停,血泊逐渐滴滴答答,淌下壕沟,渐渐的,血液变成河流,壕沟内的土壤完全浸泡在血河中。

    “妈妈呀”,几个精神彻底崩溃的方腊士兵不顾一切的翻上壕沟,想着己方阵地狂奔而去,这些人的动作立刻引起连锁反应,远在射程之外,或者在射程之中,全靠别人的身体挡住金属雨的方腊士兵,纷纷转身向来路奔驰。

    这些人一转身,镜子效应失效了,火枪兵看清了眼前的一切,林冲喝令:“举枪,预备——”

    “算了——”时穿阻止说:“火药炮子很贵的,省省吧。”

    这个时候,辛兴宗的部队已经运动到位,见到敌军退了……团结兵的纪律不比方腊好多少,心悬官府赏金的团结兵们一声呐喊,齐齐冲出山脚,尾随着方腊军掩杀过去。

    “确实,不值得浪费了”,林冲轻松的转过身来,说:“乌合之众,一经奔溃,绝不会回头……大人,我们是不是也去捡点便宜。”

    时穿咬着后槽牙,恶狠狠的说:“这是小便宜,我们的骑兵还在外面呢——用军号通知骑兵,让他们别管陈箍桶了,直扑广德军附近的方腊大营。”

    林冲吃了一惊,急忙说:“大人,传闻方腊有五十万大军,这才来了几万军队,方腊营中肯定兵更多……”

    “没准方腊已经跑路了——”时穿冷笑着说:“那个无胆鼠辈,听说官军大举来攻,一战攻克司行方,肯定吓软了腿……刚才我们不是都在诧异,怎么这股敌人毫无阵型,连点组织性都没有,但却一直英勇向前——我告诉你:方腊很可能跑路了,他派出这群死硬教徒来为自己争取时间。但方腊任人唯亲,他自己跑路了,亲信死党自然也要跟着跑,所以这支队伍里屁大一点的军官都跑了,只剩下决定的死硬教徒……

    赶紧追,辛兴宗要肩眼前这些芝麻,给他,方腊大营中金银财宝堆成山,他不可能全带走,追上去,我们打劫方腊”

    “有道理”,凌飞跳腾着跑过来:“这支部队意志顽强的难以想象,却又毫无纪律与组织性,肯定是有原因的。师傅,不能让辛新宗觉察,咱也派出一支部队,假意与辛兴宗抢攻,把辛新宗彻底黏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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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5章 抢我家奶酪的代价

    这种活儿林冲赶不来,他那个认真劲,这活儿到了他手里就会演变成一场正儿八经的追击战,弄不好与抢攻的辛兴宗真起了冲突,准吃个哑巴亏

    “凌飞,你把炮队丢下,领着左厢进行追击”,凌飞跟着自己那么久了,且既然他提出这鬼主意,混水摸鱼一定不成问题:“不要跟得太紧,你反正跟在我身边,从不曾单独领军,就显得有点手忙脚乱指挥笨拙吗,跟在后面打打顺风仗,驱赶辛兴宗与方腊军绞到一块就成——驱赶方腊军也成”

    “明白”,凌飞欢笑着,领着从人窜出去

    战场上,辛兴宗一路杀俘杀过去,他最先冲入战场,原本预计时穿冲出既设阵地的心思并不浓烈,且炮兵也不是追击敌军的军中,所以这活儿他干得慢悠悠,先领人深深嵌入方腊军中,将方腊军的抵抗粉碎,而后将部分俘虏圈拢起来,紧接着,凶残的团结兵冲进俘虏队里刀砍斧劈,大肆收割俘虏……

    没料到过不了多久,时穿已经看出他名似帮忙,其实抢攻的本质由时穿最受宠的徒弟领着左厢军冲出,与他争夺胜利成果

    海州团练左厢是一支编制完整的队伍,战时把火枪手抽调出来单独使用,可到了平常,长枪手与火枪手是混编在一起的毕竟贴身搏斗时,所有人都在使出浑身力气厮杀,容不得半点犹豫,而这种生死瞬间的搏杀,对武器的损伤极大火枪造价昂贵,要求精度高,枪管稍有弯曲,基本上就不能用了

    与此同时,长枪手是个要求进攻队形严整的兵种,它的进攻度比起步人甲还要迟缓,且因为缺乏远程攻击手段,真陷入肉搏战中,损伤一定很大时穿训练这些人也不容易,好酒好肉供养着,不想像辛宗那样随意使用……

    凌飞严格的贯彻了时穿的意图,他表现得像个笨拙的指挥官,把长枪手一字展开,平推上去,一遇抵抗则停下来重整队列,利用火枪手远攻先瓦解对方阵型,而后调动长枪手继续平推……

    这种严格的阵型攻击,攻击面很宽,颇有点一网打尽的意味,捞鱼伤着虾是经常的事情,只要被海州团练左厢兜进供给面,基本上就逃不出来了——凌飞表现的很笨拙,一旦供给面展开,根本不知道如何调整,干脆就不调整了

    于是,不管方腊军与两浙路团结兵,都在战场上避着凌飞走,凌飞一路横扫过去,两军为躲避凌飞,相互积压的越来越厉害

    困守犹恶斗,本来这伙人就是些死硬宗教分子狭路相逢的时候,生与死多的是靠本能方腊军虽然有组织的抵抗被粉碎了,但终究人多势众,两边的人相互挤压在一起,即使方腊军想夺路而逃,首先也要重开面前拦阻的辛兴宗而实际上,短兵交接之后,大多数方腊军立刻发觉,对方虽然是朝廷官军,可是组织性训练性比自己高不了多少,往往可以依仗自己人多,瞬间奠定战局

    这一发现立刻使战斗变的剧烈起来,原本相互都不想拼命的方腊军与团结兵,由于躲避空间越来越小,彼此碰面的机会越来越多背后海州团练驱赶着,想要战胜海州团练则必须集结大股兵力反复冲击,可这时候,根本集结不起足够的奋勇之士,而同样队形散乱,三三两两、毫无组织在战场上寻求发财梦的团结兵,缺陷的脆弱,十来个想拼命而逃的方腊军,连判断的时间都没有,双方遇上了只能刀枪相交,一个照面决定生死

    长枪兵是个讲究进攻队形的兵种,散乱的长枪手纯粹是鸡肋,故而笨拙的凌飞不断地停顿一下,借助停顿整理队列调整队形,如此一来,往往他下一个攻击方向难以确定,他像一个战场菜鸟一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胡乱攻击——这种攻击方式放在两军正面硬磕上,绝对是找死但现在是追击战,凌飞的茫无头绪把战场搅得混乱,一股方腊军才冲出生路,刚刚喘息,一抬头,怎么这厮又跑到他们正对面,又在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于是,他们只得扭头再度奔逃

    如果战场上只有敌军还则罢了,但海州团练这种冲击方式,连辛宗的队伍编制也搅乱了,团结兵都头找不见自己的都,营指挥使找不到自己的营,提辖找不见自己的战友,前后左右随时随地有大股方腊军在流窜,随时随地是生死取决一刻间的死斗,且本方的伤亡越来越大,战场上所有的人都在大声吆喝,呼喊队友、指明敌人、招呼增援……,结果,谁都不听对方喊什么,全都各自为战——连割首级的时间都没有了

    方腊军中没打什么旗帜,辛兴宗原本瞄准一伙头领模样的人物狠追,他怀疑其中有陈箍桶与童打鼓,再遭遇几次拦阻后,便越发肯定里面有大人物存在,越发不肯放弃

    逃命的战场上不可能笔直前进,对面也在不停寻找出路,正奔跑间,迎面跑来一群人对住方向,慌乱之间无法分辨是友是敌,对面逃跑的人群稍稍拐了个方向,顺着人群缝隙逃跑他们得以顺利转向,但因为他们的背影挡住了辛兴宗的视线,等这群人跑开视线为之一清,迎面跑来的那群人已进入肉搏距离,辛宗只来得及喝问一句:“来者何人?”

    问话间,对面的刀枪已经到了鼻尖……

    不愧是百战老兵,在这样紧急的时刻,辛宗一扭身避过对方的武器,顺着对方武器来路向后倒去,而他的手则逆势而起,冲对方下三路奔去,手中的到忽觉一软,辛宗大喜,奋力拖动长刀,只听对方大声惨叫,原先直奔鼻尖的那柄武器,因对方身体失衡而高高翘起辛宗在一扭身,缩起身子向对方撞去,而手中的刀仿佛伸出的牛角,竖在身体前最先接触对方**……

    使尽浑身解数杀散这股狭路相逢的匪徒,辛宗抬头一望乐了,只见前面追逐的大人物队列又回来了,他们正曲曲折折在自己前方不远处奔跑,辛宗刀一举,刚要高喊一声“跟我冲”,只听一名亲兵叫喊道“小心左侧”,左侧传来一声沉重的金属撞击音,辛宗用眼睛的余光打量了一下,发觉这是一股冲来的匪徒,竟然又冲到双方肉搏距离……

    好不容易再度杀退这伙敌军,辛宗觉得自己失去的方向感,前后左右全是乱军,有自己人也有敌军,辛宗仰天想观察一下太阳的方位,他这一抬眼,首先看到的是一根飞来的棍子……

    好,辛宗再度击溃了这股匪徒,觉得事情不对头,怎么双方距离这么近了,都到了彼此一伸手就可挨上对方的距离,他埋着头再度苦战,一边苦战一边喊:“都跟我一起喊,向我靠拢,向我靠拢——”

    辛宗身边的亲兵跟着大声喊,越来越多的人汇集在一起,辛宗觉得压力小了点,他直起身喘口气,诧异的问:“怎么会这样,他们不是在逃跑吗,怎么走的毫无方向?”

    一名亲兵喘着气提醒:“大人,晋西蕃兵与海州骑兵都未曾撤回,他们四面八方一攻击,方腊军自然不知该往何处逃,只好这里突一下,那里突一下,哪里有路往哪里走”

    “不对”,辛宗抬眼望望天空,在他左手的位置,春日的阳光懒洋洋挂在空中

    “不对”辛宗大声喊了起来,我们现在在东方,东方是方腊军的来路,他们败逃应该向东去,怎么我们背后也有人过来攻击,难道……

    辛宗出了一身冷汗:难道这是个陷阱,难道我出来早了,落到了方腊军陷阱里?

    周围看一看,明显方腊军的人数比他多,但明显的是,方腊军确实在奔跑,他们加没有指挥没有组织

    “怎么会这样?”多年以来,在童贯手里干活久了,辛宗早习惯欺压同僚抢夺战功的一切手法,这次他敏锐的看出方腊军奔溃在即,恰到好处的冲了出来,提前引发了方腊军的奔溃如此一来,时穿苦战良久的结果被他伸手摘了桃任谁听了战况,都要说辛宗的最后一击居功甚伟,绝对是这场战争的决定因素……但在此刻,方腊军崩溃了,他的军队也崩溃了

    当然,这会儿有人说他出来抢攻,也不会有人信了,因为他的军队伤亡实在太大,倒像是真正经历一场苦战

    侧耳倾听片刻,正西方依旧传来爆豆似的枪声,枪声很近,这说明……说明时穿看到情况危急,出来救援他了

    可情况怎么到了如此危急的程度,这明明是一场追击战啊?乘火打劫的事情,怎么就打成这样?

    这个时候,任谁听到这战局的演变,都会说辛兴宗太无能,居然把一场追击战打成僵持战,打成一场乱战、混战白白糟蹋了时穿苦战之后赢得的胜兆

    “不对——左右遭遇攻击,说明杨惟忠与孙立还在挤压方腊军,可这背后遭遇敌人冲击,那就不对味了——除非……”辛兴宗停顿了一下,因为这个结论过于匪夷所思,所以他稍稍迟疑了一下,这才大声喊出:“时穿在攻击方腊大营,而且已经得手了,这才将方腊大营中的人驱赶出来”

    辛兴宗恍然大悟,他狂乱的大声喊道:“正是正是,左右并无骑兵存在,时穿在正面战场打的不慌不忙,是在给杨惟忠孙立争取时间,骑兵不撤回,是因为他们去攻击方腊大营了没错,正是这样,方腊军没有武器,军无纪律,扎营时肯定混乱一团,没准连寨墙都不曾立……

    该死该死,我怎么没想到,早知如此,就该甩下时穿直奔方腊大营一群乌合之众,注意力被这场战斗吸引,只要一个冲击他们就乱了,而后乘乱取胜……该死该死”

    想在战斗中撤下部队,并调转攻击方向,即使孙武再世,诸葛复生都做不到辛兴宗做不到了而起初辛兴宗无差别的屠杀俘虏,又使方腊军知道投降根本无用,他们毫不迟疑的向辛兴宗举起了刀……

    过了片刻,等海州团练右厢调上来助战,加上时穿有意纵容衢州、婺州团练加入战团乘火打劫,导致局面加混乱此刻,深处战场心脏的团结兵,是像被包围在方腊军中的孤舟,四面八方遭受挤压,遭受持续不断的生死搏杀

    朝廷重赏之下,上了战场的士兵不留俘虏海州兵还好点,他们的记功方式是完全数字化的,遭遇一场战事之后,连炊事班的伙夫也能获得“战时积分”,所以他们并不刻意割首级因为首级对他们无用,时穿特别强调战场军纪,军队不解散,谁都不能离队去割首级,违反者即使割取首级,反而有罪无功

    在这种情况下,战场上唯一保持队形的就是海州兵这群凶悍的士兵在“瞎指挥”首领的带领下,继续保持者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攻击,等他们转去了其他方向,跟在后面的团练兵纷涌而上,割取首级记功

    当然,海州兵的便宜不好占,不一会儿,海州辅兵上来了,他们要求自己割首级,而后内部统一分配而作为战场最高指挥官,时穿要求跟在海州兵后面割首级的杂兵交出一半的首级所获,否则不予记功……一半就一半好歹自己没咋出力,就跟在后面瞎吆喝而已

    稍后,那些愿意占“一半”便宜的懒士兵继续跟在海州兵后面捞汤,而自觉有勇力的人,则转而去其他方向,寻找独立攻击的机会,好独占所有战场所获……因此,战场的攻击方向越发变化多端

    傍晚时分,漫长的一天终于结束,时穿的部队终于攻击到辛兴宗所在的位置,原本带着万余人攻入战场的辛宗身边,只剩下数百人,这些人个个带伤——他们还是幸运的,大多数倒在战场外围的团结兵,现在已经变成士兵的“胜利首级”,杀红眼的士兵才不管对方怎么声辩,反正首级交到时穿那里就能得到承认

    而对于时穿来说,首级是别人割得,友军是别人屠杀的而他“亲眼”看到士兵在搏斗中格杀对方,暮色苍茫之下,乱战之中分辨不出“首级”才是正常何况他压根不想分辨清晰

    等到辛兴宗看着左右围过来的士兵各个赤红着眼珠,再低头见到那些士兵腰上累累的首级,他真是欲哭无泪啊——刚才的搏杀过于激烈,因为首级挂在身上影响身手,所以活下来的团结兵都丢弃了累赘,现如今,他的队伍伤亡最惨,收获最小,你说他出来抢攻,还抢的什么劲?

    “我,我我……想我辛兴宗抢攻,什么时候吃过亏?当初在方腊水营中,我占了方腊水寨,时长卿不是照样乖乖出去别立一营我辛宗在陕西一带抢攻毫无对手,这才抢到了‘东南第三将’的官衔,来这东南任职这地方简直是天堂,相比山西,富裕的没了边啊……可我怎么刚来东南,就在抢攻上吃了这么大闷亏?我,我这还是抢攻吗?”

    正常的历史上,辛兴宗的抢功本领是连韩世忠都吃了闷亏的最后擒获方腊的是韩世忠,但辛宗用刀剑威胁韩世忠,硬是将擒获方腊的功劳算在自己头上,事后还威胁韩世忠不要说出去而韩世忠只是位“准备将”,为了活命只好听从辛兴宗的威胁……如果不是他后来成了“中兴四将”才得以翻案,估计史都要写是辛宗擒获方腊

    这个时候,辛兴宗又恨又恼,但他稍一琢磨,这事自己只能吞下哑巴亏——时穿是战场指挥,他不曾下令自己出击,自己私自调动兵马出击了,这如果是胜了,自己到童贯那里可以说:时穿是生,不懂军事,自己觉察到胜机,因为来不及请示而抢先出击……估计时穿再是恼怒,也拿自己没办法

    可现在自己伤亡惨重,那时穿就有话了,他可以说:当时他觉得还要僵持一会,消磨敌军士气,没想到自己不听号令私自出击,结果导致如此大的损失因此,他辛兴宗犯下了“乱军罪”,是要杀头的

    惨啊,刚刚组建的两浙路团结兵,自己挑选的还是最中眼的士兵,剩下的基本是杂碎,可如今,在这场人人有功的胜利中,自己违令出击导致精锐尽失……辛宗喘息着,脑海中急转动,考虑着对策,正在此时,他听到一个渺渺的声音,向得意洋洋走来的时穿汇报:“大人,方腊大营已全部拿下,我军几乎没有损伤……”

    辛宗翻了个白眼,顿时昏了过去

    刚开始,辛宗是想借伤重昏迷逃避责难,但随后,一阵阵疲惫涌上来,他觉得头越来越昏正在此时,他感觉到时穿的手摸上了他的脖子,只听时穿温柔的说:“辛将军满身血迹,不知伤在哪里,我来给他号号脉……”

    “有伤,有伤”,辛宗的亲兵知道长官的处境,这个时候长官伤的越重,越有可能送到后营疗伤——那么辛宗就可以见到童贯童使相了

    此刻的时长卿似乎犯了文人心软的毛病,他语气温柔的说:“哦,脉象紊乱的狠,看来是力竭造成的内伤……”

    辛宗只觉得脑子越来越昏沉——他不知道时穿食指按压的是颈部大动脉,这句话过后,辛宗彻底晕了

    时穿收回了手,淡笑着说:“我现在明白陕西的胜利都是怎么来的?”

第416章 害人都弄得自己正气凛然

    “壬寅月甲辰日,西路军遇方腊,东南第三将辛宗阵亡,我军大胜,斩首三万余,广德军解围,方腊连夜宵遁”

    以上简短的几句话就是时穿的军报西路军统帅刘镇见到这份自相矛盾的军报顿时碉堡了怎么辛宗阵亡了,反而我军大胜,连方腊的营寨都夺了,还让方腊连夜逃跑?

    东南第三将辛宗的阵亡可是件大事,想哪团结兵才恢复多久,任头领居然又阵亡了,多么晦气啊

    刘镇询问了传递军报的信使,信使有点扭捏,话说不清楚刘镇坐不住了,赶紧带领后勤人员连夜向广德军移动,等他到了广德军,江南尚存的朝廷官员基本上都到了——越州知州刘韐,童贯的亲信,崇宁年间河湟战役供应军需有功,以后步步高升

    苏州知州应安道乃是朱勔的家奴,原任两浙转运使,为采运花石而用尽各州县库藏,因而得到提升

    两浙提刑王仲闳,乃原丞相王硅的儿子,一直受蔡京的压制,自从拜认童贯为他的同父异母的兄长之后,牛气十足,此后步步高升,是个经常半夜歌唱“天上掉下个童哥哥”的人物

    现任两浙转运使陆寘,是名臣陆佃的儿子,越州山阴人,陆佃被蔡京列为元祐党人流放后,他赋闲在家越州刘韐为童贯扩充实力,推荐陆寘出任两浙转运使,由此他成为童贯党羽

    好……这个时候大营内一片童贯党羽,而身为长溪知县与海州主薄的西路军正副指挥反而成了小字辈,说话都不响亮,大营内如今两浙提刑王仲闳、两浙转运使陆寘做主,时穿变成了倒茶递水的伙计,刘镇到了此处放屁都不响亮,被指使得团团转,好不容易寻到空隙,只来得及问时穿一句最感兴趣的问题:“方腊大营……的缴获,封存了吗?”

    “放心”,时穿低低的回应了一句:“从我时某人嘴里抢食的人,还没出生呢”

    “那就好,那就好”,刘镇拍拍胸口只听时穿又低声说:“刘大人那份,我已经派人装在船上……哦,东路军大胜,我的水军刚好可以抽调出来,他们即将赶到洞庭湖”

    “那就好”,刘镇兴奋的直搓手

    隶属海州团练的水军那惊人的运输能力,刘镇在江宁府见识过了,一次运载千吨物资的战船,将东路军快投放到了秀州战场,等这支水军赶到广德军……咳,再多的缴获也能一次运走

    刘镇还想问几句,只听座上两浙转运使陆寘一声轻咳,说:“刘知县,如今江南方腊匪患略定,官军尚需加快清剿,还江南一个朗朗晴空”

    “什么”,刘镇原本拱手倾听长官训话,听到此处,车转身望向时穿

    时穿拱手向刘镇解释:“宣抚司统制王禀率侍卫亲军战于秀州,以步骑配合,神臂弓齐射,娴熟地运用和党项骑兵较量的招数,方七佛数次冲击不胜,被王禀围于秀州城下不巧,苏州的摩尼教首领石生奉方七佛之命,在官军后方纵火焚烧军粮和辎重,官兵惊恐回救,才使方七佛突破包围,向杭州撤退官军此战大胜,斩杀方七佛,斩首九千,筑京观五并顺势向杭州追击”

    “那方腊呢?”刘镇此时才得空询问西路军战况

    相比王禀的胜利,西路的的小胜似乎黯然失色:陈箍桶与童打鼓都跑了,从此他们不曾与方腊汇合,而是躲入歙州群山中,在方腊死后三年,金国入侵前夕才被当地团练剿除而方腊遇敌退却,逃入杭州继续伟光正的掳掠当地妇女玩弄,那些乘方腊“起义”乘机残害农民的“农民起义军”,在官军的大胜下纷纷偃旗息鼓躲藏起来,得住机会便高喊“我本良民”,于是,原先蛰伏的官员们这才来到广德军聚会

    方腊没抓住,陈箍桶与童打鼓跑路了,虽然斩首数量过东路军,但阵亡了辛宗……想到这儿,刘镇马上问:“辛宗怎么死的?”

    这个时候,时穿显得很厚道,他只说:“陷入敌阵,力竭而亡”

    旁边一个生硬的语气补充:“违令出击,致陷敌阵,我军虽拼死解救,奈何……”

    还有“违令出击”这茬?

    刘镇听出说话的是杨惟忠,这个党项人与辛宗关系密切,如今连杨惟忠都不替辛宗遮掩,可见辛宗当初的作为是多么天怒人怨

    可惜刘镇是不知道:杨惟忠已经彻底被时穿收买了

    两军交战,战至酣处,孙立得到时穿用军号传达的指示,他当先转身向方腊营寨突进,而杨惟忠并不了解时穿的军号,只是见到孙立跑路了,方向似乎不对劲,他连忙催促本军跟实际上,杨惟忠才是首先违令出击的人只是杨惟忠成功了

    等两军赶到方腊营寨,处于盗匪本姓,孙立留了个心眼,稍稍落后于杨惟忠而杨惟忠与西夏人打老了仗,见到这样不立营寨,散乱布置的军营,才不管对方是否人多势众,当先冲进了方腊营中,孙立则乘机跟进……

    党项骑兵对于这种驱散人群,劫夺营寨的事情干惯了,杨惟忠冲入大营中,见到防守空虚,立刻四处纵火,并发散人手狼奔豕突,造成处处有本军小分队的景象,大营中群龙无首的方腊军立刻炸了窝,四散逃亡——这些人后来都被陈箍桶收容,并成为陈箍桶的主要力量而陈箍桶的继承者是洞庭杨幺杨老爷,杨老爷躲在洞庭专门劫夺朝廷抗金军需的输送——此人最终被抗金英雄岳飞剿灭

    占据方腊大营后,党项兵立刻开始劫夺物资,不过杨惟忠也知道不能吃独食,当然,没有时穿的帮助,这么多金银财宝他也搬不回陕西所以杨惟忠抢够之后立刻将大营移交随后进入的孙立见到杨惟忠如此上道,孙立自然在时穿面前美言了几句,于是,时穿没有追究杨惟忠的违令出击随后在瓜分战利品上,时穿还特地将自己看不上眼的江南丝绸送给杨惟忠

    投桃报李,杨惟忠立刻倒向了时穿,表露出对辛宗“违令”的不满——党项人原本崇尚强者,说不好听点就是有点“有奶就是娘”,辛宗的军队溃散,精锐尽丧,自己陷入昏迷,如果在他背后推一把,这厮恐怕永远起不来了

    辛宗人员并不好,在陕西时就扒紧童贯欺压同僚,杨惟忠与他同事多年,虽然有份同乡之情,但一旦明确对方再也爬不起来,仇旧恨涌上心头——加上他明确谴责辛宗后,时穿立刻帮他雇船,掩藏战利品相比时穿的大气,辛宗原本那种爱财如命的小心眼,在杨惟忠眼里加不堪于是,他坐视时穿对辛宗的伤势不管不顾,直到辛宗咽气

    其实,辛宗不是累死的,杀他的是时穿辛宗经过半日的剧烈搏斗,加上大量失血,虽然大多数伤势都很轻微,但这个时候,时穿掐住辛宗的颈动脉,是对方陷入脑昏迷,随后辛宗再也没有醒来而古人对于脑死亡认识不清,见到辛宗一直昏迷不醒,也不知给辛宗补充营养维持生机,于是,大营内得出的共识是:辛宗力竭而亡

    既然杨惟忠谈起辛宗,时穿也就不再遮掩,他坦承辛宗的作为——自然是节选事实,省略真相的谈论刘镇刘镇这才清楚那份奇怪军报的来历:怎么官军大胜,辛宗却阵亡了,而两浙路团结兵居然精锐尽亡……这一切源自辛宗的违令出击

    作为西路军指挥官,对于军头的傲慢早有不满的刘镇扫了一眼屋内,见到那些童贯党羽犹在趾高气昂在谈论战后利益分配,而自己这个大胜的指挥官却要站在下面端茶递水,禁不住火气上涌文人的脾气一上来,他顾不得了解当辛兴宗出击的时候,时穿兵力分布的情况,直接给辛兴宗定了罪

    “这厮……哼,战时不尊号令,擅自出击,险些导致西路军大败,时长卿厚道,不谈他的过失,老夫自然要把详情报上去,要让上面严责,否则今后再有不遵号令者,这仗没法打了”

    杨惟忠与时穿相互看了一眼,嘴角露出微笑

    童贯也是打惯仗的人,他要有心替辛宗脱罪,只要问一下当时的兵力分布,得知辛宗出击的时候,两翼的杨惟忠与孙立已经去攻击方腊大营了,马上,童贯就会明白是时穿陷害了辛宗,因为那种态势下,时穿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马上就要下令全线出击,而辛宗只是抢先一步而已

    既然时穿紧接着就开始了全线攻击,那么当先攻击的辛宗怎会伤亡如此惨重——结果倒推原因,结论不言而喻

    而整个战事进展瞒不了人的,数万人一起在战场,被“友军”割去同僚脑袋的剩余团结兵不能不诉冤……但如今即使他们喊冤也没人听了刘镇的表态已经将辛宗的“违令出击”归结到文官与武官之间的彼此瞧不起,那么童贯一旦想替辛宗鸣冤,他会受到全体文官的阻击

    没错,文官管理军队,军头们常常嘲笑文官的无知官们确实对军事常识一无所知但大宋朝“以文御武”是朝廷体制,在这一点上,几乎所有的文官都感受到武官对他们的轻蔑,而压制武官是所有文官的责任,不用时穿招呼,只要刘镇与他这两个文官一起陈述,谁敢在这里面挑刺,那就是跟全体文官做对,必将成为全体文官的公敌

    童贯担不起这个责任,他也不敢在紧要关头挑起文武之争所以他只能咽下这口气,坐看自己爱将被时穿除去——没准他还要在一旁帮腔几句,坐实辛宗的罪过,以此讨好文官

    而时穿在这场争斗中,十足像个厚道人,他先发出一份矛盾的军报,挑起别人的好奇心,然而一付不愿多谈辛宗罪过的憨厚——这是出于儒家传统,替死人讳言诿过嘛在这种情况下,谁要说时穿陷害了辛宗……一群儒士跳起来跟你急

    陷害人都把自己弄得如此正气凛然……大约童贯从没遇过这样的人

    这是童贯弄清真相后的第一感觉,而真相从来是隐瞒不了的——当刘镇以“不尊号令”处罚剩余团结兵,并把剩余团结兵扔在广德军不管,自己则因不耐烦待在广德军,继续受各级上司的指派,便领着西路军继续向歙州进发随后,穷困潦倒兼戴罪之身的团结兵剩余将领向童贯投诉了

    童贯问清事情经过,立刻怒火万丈——欺负人,欺负我童贯,想当年蔡京都被我整下去,你一个小小主薄尽然敢骑在我头上欺负我爱将,未免太不把咱家放在眼里……但马上,精擅权术的童贯稍加权衡,又闭紧了嘴

    考虑许久,童贯缓缓说:“细论起来,宗确有过错——西路军取得大胜,但陈箍桶等人逃遁,这与宗不尊号令有关观时长卿用兵,手法熟练,时机把握恰到好处,若宗听从号令,按时长卿指定的突击方向进入战场,或许不会被卷入敌阵,以至于朝廷军队为了救援他,不得不听任陈箍桶等寇首突围”

    童贯连一句指责时穿的话都没有,而他说的这个理由是时穿埋伏的伏笔,只要童贯敢挑起文武之争,时穿就会拿出这个理由驳斥:怎么,我很厚道的不谈对方过错,隐下了整场战事的具体过程,你偏要揭开……那就把事情都摆出来,大家来听听谁有理?

    这个理由足够了

    擅长权术的童贯察觉到这个伏笔后,立刻惊出一身冷汗

    辛兴宗抢先出击的时候,各部已经准备出击了,那么辛兴宗被敌军卷入阵中,就谁都不能怪,只能怪他自己——宋军极其讲究阵法,各军按照预先指定路线展开攻击,临时变阵已不可能辛宗的突然插入,挡在各军攻击方向上,那么被各军攻击也是他自找的

    死人不能说话,无论辛宗的部下如何辩解,他们都不是辛宗本人另一方面,两个文官的齐声指责,会让所有企图跳腾的人罪上加罪——所以童贯想清楚前因后果后,只能采取压制措施

    两浙路团结兵再度崩溃,即使给他们任命一位首领,估计在今后的战斗中已经派不上用场了——这些人已经没用了童贯想清楚这点,脸色一变话语陡然严厉起来:“尔等不尊号令,擅自出击,致使匪首逃遁,两浙路团结兵覆灭,事后又构陷上司,意图攀扯本相为严肃军纪,暂借尔等头颅一用……”

    “来人”,不顾这些将领的哀嚎,童贯传令亲兵将这些人拉出去斩首:“首级送往刘镇时穿那里,就说本相替他们做主,严惩了不轨者,让他们二人放心,战后,本相不啬赏赐”

    亲兵将这些哀嚎的人拖出去的时候,太尉谭稹笑眯眯的进来,他对这些人的哀求充耳不闻,只笑眯眯地询问童贯:“大阁,这位时长卿真是心狠手辣啊大阁打算就此放过?”

    谭稹与童贯并不融洽,两人都在争夺道君皇帝面前第一太监的位置,可惜谭稹领军时间不长,手下没有多少可用之人,所以这次征讨方腊,不得不使用西军,可这些人都是童贯经营许久的亲信,不是他的亲信则早已被排挤,谭稹来到江宁,没少受童贯“爱将”的气——包括那位辛宗

    而时穿这次报复辛宗,带有明显“杀鸡给猴看”的意味,这是为江南水军大营被侵占事件出了口恶气,并以此警告那些想跟他抢功的人,我时长卿不好惹,别惹我

    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谭稹吃够了手头无将的苦,这时候他要将童贯推一把,让他彻底与时穿敌对,如此一来,自己拉拢时穿就事半功倍童贯的歹毒不是一个小主薄能承受的,为了避祸,时穿只有找另一棵大树——他谭稹

    童贯确实憋屈,确实怒火压抑不住,可这时他必须压抑住自己的怒火——密切关注北方局势的童贯刚才接到情报,金人又战败了辽国,以至于辽国皇帝放弃上京,躲避到了西京

    这个时候,今早剿灭方腊,让西军稍事休整,准备参与联金灭辽才是大局而从西路军递送的战报看,时长卿之勇远远越辛宗他敢用海州团练数千人迎战方腊全军,并在这场战斗中指挥若定,擅长逃跑与拍马屁的而辛宗做不到这点——真实的历史上,辛宗在联金灭辽战役中,见战事不利,丢下友军跑路了

    为了拉拢这样的勇将,丢弃一个马屁精算什么?

    然而,童贯越想这事越觉得委屈——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明明你害死了辛宗,并把人的部下歼灭大半,却把罪名扣在辛爱将头上,连个辩驳的理由都不给人留这算什么事?

    如今连谭稹这个蠢货都清时穿陷害辛宗的事实,如果对此不加惩处,那不是鼓励别人蔑视他童使相吗?

    可该怎么下手呢?

    童贯思量起来

第417章 无欲则刚与无处下手

    童贯盘算许久,感觉……说实话,当初他对付蔡京都没有此刻为难。

    按理说时穿一个小逐步,怎么会比蔡京还难对付呢,可童贯反复琢磨,无力感时时泛起心中——无处下嘴呀。

    蔡京三次任相,党羽遍天下,然而世间事从来是这样,做得越多错的越多,何况蔡京本身si心甚重,他做下的事处处是漏dong,只要抓住其中一点错处狠狠打击,蔡京想不认输都难。

    然而对于时穿来说,他举人出身,现在担任本县主簿,做的事又是剿匪,成败与童贯密切攸关,童贯不敢在这上面动手脚。

    然而,要进行不害根本的打击报复的话——说对方剿匪不力?说不过去,十五万大军坐守长江北岸,时穿一到就攻陷了江南大营,这要算剿匪不力的话,江北十五万军队又算什么?

    通过克扣军粮、军械物资来排挤对方?……海州兵是独立供养的军队,原本不依仗朝廷供应的那份军粮军械。

    抹杀对方的战功?时穿是西路军副帅,如此一来,西路军整体不免受牵连,闹腾起来先不说监军是否放过自己,万一影响西路军的士气,受牵累的反而是自己。

    排挤对方?……听说时穿对于这次出战并不热衷,对方又是异地团练武装,自己这一排挤,nong不好对方一个转身回家了,没准在回家途中还乐得下巴脱臼。没错,他们是该乐的合不拢嘴了,两战过后,海州兵伤亡不大,战利品不少,就此回家,想必他们人人乐翻天。

    在升官与磨堪上难为对方……童贯最近也约略打听了一下时穿的底细,那通州施军监本是仰仗蔡京上去的,是所谓的蔡京党羽,这时候正想巴结童贯,所以对于童贯的垂询有问必答。童贯就此获知,时穿是大富豪,家里不缺钱,考个举人纯粹是寻求一个官身,他连进士都不想去考,拿升官来威胁他,恐怕彻底将对方推倒敌对位置。

    至于在官场上为难时穿……据说时穿曾是海州第一大将,有一帮子身为大将的狐朋狗友,且她妹妹格外多,家中妹妹很抢手,基本上都嫁入海州当地有势力、有财富、有地位的家族。对于这样的当地豪绅,连一贯强硬的名臣张叔夜都要哄着对方干活。冠上一个县主薄头衔后,此人在海州一定是呼风唤雨,公事上他不刁难人已经要求神拜佛了,谁敢刁难他?……哦,如今对方手里还握着海州团练武装,全海州还有谁敢招惹?

    如果更换海州团练领,架空时穿又怎样?童贯这年头只稍稍转了一下,立刻放弃了——海州团练使都不敢来江宁,指望谁跟时穿叫板?

    提拔他下面的人?开玩笑,海州团练这几仗童贯也看在眼里,他们确实凶悍无比,但每次战斗消耗的军火物资也是海量的。光看每战过后,拔头水军巨船需川流不息的运来火yao弹丸就知道:无论谁去接任时穿,只要时穿不高兴,掐断火yao补充,这支队伍就是废物。

    他们是团练武装,据说他们的火yao配方与朝廷制式配方完全不同,朝廷目前虽然得到密州凌氏所献配方,可是提纯手段老是跟不上,远远满足不了海州兵的消耗。而团练武装的军械是自配的,他们的军火采购完全不通过朝廷,想掐他们脖子都不行?

    童贯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段论语内容,他低声念诵:“子曰:‘吾未见刚者。’或对曰:‘申枨。’子曰:‘枨也yu,焉得刚?’……唉,人多嗜yu,则屈意徇物,不得果烈。蔡京有yu,故而好下手,时穿时长卿——哈哈,这大概是无yu则刚吧。”

    稍停,童贯大笑起来:“尔既无yu,洒家就给你增添yu望——太尉,西路军报上的斩数目我全认可,传令嘉奖,期望他们再立新功。”

    谭稹奇怪的望了一眼童贯——《论语》这段话他也清楚,孔子说:所谓的“刚”,并不是指逞强好胜,而是一种克制自己的工夫。能够克制住自己的yu望,无论在任何环境中,都始终如一,这才算是真正的“刚”

    从某种意义上说,时穿似乎是个很宽容克制的人。比如在其攻陷方腊大营后,童贯——以及自己,跳出来替时穿书写报捷奏章,顺便侵吞了时穿部分功劳,并派出辛新宗去南岸挤占南岸大营,时穿对此显得很隐忍,似乎对这种欺负到头上的行为毫不在意——这算不算一种克制。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表现“克制”的人,一旦找见机会,立刻狠狠还击当初欺辱自己的人,辛新宗战死这件事,肯定有时穿的手脚在内。大家虽然抓不住他的把柄,但事件的结果却明明白白告诉大家:惹了时穿,没有好下场。

    童贯前一段话表明,他明明已被自己挑起了报复心,但后一段话却是重赏时穿……谭稹对于过于高深的权术手段不太了解,要了解的话他也不会被童贯压得死死的。如今童贯表现的像一位公正的统帅,让他直觉得诡异。

    这算什么?从今往后谁到时穿手下,还敢跟时穿跳腾吗?时穿杀ji给猴看,猴子真被吓住了?

    “传令王禀,继续向杭州攻击,命令西路军严厉清剿衢州、婺州一带助逆的越州仇道人(原名裘日新),以及浙东的摩尼教领郑魔王”,童贯继续下令,稍停,他悠然的说:“告诉刘镇,勿忘平定地方的责任,衢、婺两州匪患平息后,安置流民,鼓励net耕这些事,可都是地方官的职责,他与时长卿都是文官,干这种事在行。”

    “这就是说,今后的战事与我们无关了”,谭稹看不懂童贯的用意,刚刚在宣州击退方腊军偏师的西路军接到命令后,时穿一语道出:“让我们把精力转到‘平定地方’,这意味着我们要做大量安置流民的工作——光hua钱,没收获。”

    刘镇倒并不在意这番安排,“安抚地方”恰好是文官考绩项目,大宋朝以文御武多年,文官们大都不齿军事上的成就,而能够在文事上一展所长,证明自己的能力,正好利于升迁——刘镇还想着战后捞个知州当当,童贯的指令正合他心意。所以他劝解说:“长卿啊,使相大人这说的是正途,咱们两战击溃了方腊逆匪,大多数逆匪溃入民间,若不借助这股雷霆之风整肃,此后乡间民1uan不止,朝廷贡赋收缴不上,政令不得畅通,那就是心腹之患了……”

    “我倒无所谓,短期内我的收获足够支付支出项了,可是这些军头怎么办?”时穿向周围呶呶嘴,继续说:“这些从陕西来的军头们,此前两战收获并不多,现在眼前方腊分崩离溃,却让他们去乡间剿匪……流窜乡间的匪徒能有什么财物?军头们千里而来,坐拥数万大军,却要每天与十几个、百十个小股匪徒相持,长此以往,咱如何压抑军头的yu望?”

    “这个……”刘镇稍稍犹豫一下,马上说:“安抚流民大约需要两个月工夫,时大人,两个月后,咱们再议定进军方向。”

    两个月?哼哼,剿灭方腊hua了三年。出战三年没有收获,别说军头们召集,时穿都要急了。

    “好吧,军事归我,民政归你,我海州团练前进至歙州边境,封堵方腊军的流窜。各地团练给你留下,安抚流民由你出面,如有大股匪徒,你来通知我,小股匪徒还请自便”,时穿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转身冲林冲抱怨:“我本想借助一场苦战淬炼军队,现在看来,战争对于我们来说,已经结束了。”

    时穿这话带有明显抱怨意味,刘镇摇头:“怎么可能——杭州犹未攻下,伪朝犹在苟延残喘。王禀自秀州一路攻击过去,等他攻到杭州城下,若是攻击稍有不利,就是我等大显身手的时机了……”

    “杭州还存在城墙吗?”时穿淡然地问:“西兵擅长抢攻,岂会让我们到杭州城下抢他们的功劳?”

    刘镇默然。时穿随即笑着说:“方腊焚烧杭州数日,杭州如今只是一座残破之城,无险可守,虽有百万教徒,但那方腊当初在广德军不敢与我们战,他岂敢在杭州城下等待官军合围?所以我料方腊必然再度焚烧杭州,然后退往他老家——歙州。我们就在歙州边境等他回老巢。”

    刘镇沉默片刻,感慨:“就这么一群土ji瓦狗,竟然祸害东南如此之深,整个东南为之糜烂,也不知多久才能恢复……罢了,长卿,我领宋江等去旌德,主持安抚,你驻扎太平,你我成犄角之势,封堵歙州。杨将军,剿匪的事还要多多仰仗你们骑兵。”

    杨惟忠有点不情愿——跟着时穿多好啊。战马有人好吃好喝伺候着,战打得轻松,战利品多多。跟着刘镇剿匪,战马跑瘦了都不见得有多少收获。他不情愿的扭了扭身子,说:“时大人,我的战马,你可都买下了。”

    这是让时穿出面挽留他呀。

    时穿转向刘镇,摊开双手,尴尬的说:“刘大人,还请容情一二……杨大人的战马水土不服,多有病伤,若是让他单独随你走,恐怕粮草供应上……咳咳,刘大人,不如让杨大人还与我编为一军,好在旌德与太平相距不远,刘大人若是现了流窜的匪徒,我负责给刘大人清剿。”

    刚才杨惟忠略表为难,刘镇隐隐感觉到时穿所暗示的军头的骄横桀骜,杨惟忠与自己语言不通,而时穿所说的粮草问题确实存在,民间现在已被匪徒祸害的家无余粮,万一他因为粮草供应不上造成晋西蕃兵的不满,也不好压制。所以时穿的提议倒没让他觉得难堪,心中稍稍转了个念头,刘镇爽快地答应:“如此也好,时大人,咱们说好了,到时候我求援,你可不能不顾呀……好了,我去旌德。”

    时穿目送着刘镇离开……哦,辛新宗死后,现在宋江上位了,他成了刘镇的主要助手,这黑厮的行政能力确实强,协助刘镇管理后勤大营,做的井然有序,刘镇手头如今没有可用之人可用之将,也只能依靠宋江了。

    刚才时穿与刘镇话别,宋江这厮挤不到跟前,况且他部下中,对时穿心中记恨的有不少,所以宋江只在后面与徐宁孙立寒暄,等刘镇招呼他,宋江过来热络的告辞:“时大人,小弟我先行一步,今后公文来往,还望时大人多予方便。”

    时穿不喜欢宋江与自己的部下拉扯不清,所以也没给宋江好脸,他冷淡的拱拱手,连敷衍的兴趣都没有,干巴巴说:“好说好说。”

    宋江似乎没感觉到时穿的冷淡,热情的拱拱手,上马而去。等他走后,林冲才走进时穿身边请示军机,只听时穿低声念叨:“去年宋江起山东,白昼横戈犯城郭。

    杀人纷纷剪草如,九重闻之惨不乐。

    大书黄纸飞敕来,三十六人同拜爵。

    狩卒fei骖意气骄,士女骈观犹骇愕。

    今年杨江起河北,战阵规绳视前作。

    嗷嗷赤子yin有言,又愿官家早招却。

    我闻官职要与贤,辄啖此曹无乃错!

    招降况亦非上策,正you潜凶嗣为虐。

    不如下诏省科徭,彼自归来守条约。

    小臣无路扪高天,安得狂词裨庙略。”

    林冲脸se僵了一下,止住了脚。

    这诗是宋代名臣李若水写的诗词《捕盗偶成》,讲的是宋江36人受降后,他们雄赳赳气昂昂的狰狞威风,让文弱的才子淑女们惊讶恐惧。但是很快他们又重新造反,因此不如把官职给那些贤能之人。诗中还说:招降叛匪其实是鼓励“为虐”,不如减轻百姓的徭役与赋税,才能彻底根除匪患。

    名臣李若水原名李若冰,系钦宗所改。北宋灭亡时他陪同徽钦二帝去金营,金人扣押徽、钦二帝后,李若水仗义执言,怒斥金国大太子粘罕不讲信义,粘罕见李若水忠勇可嘉,想收买留用,便许以高官厚禄,李若水严辞拒绝。粘罕无奈,命人割下李若水舌头,李若水不能用口骂,便怒目而视,以手相指,又被挖目断手,最后壮烈殉难,死年三十五岁。

    时穿yin诵完毕,转身望向林冲,平静地问:“你听了这诗,感觉如何?”

第418章 何处可容狂客

    这诗里还有一个人名字:杨江。

    这位杨江是李若冰任元城县尉时反叛的马贼,他们如同梁山贼一般喜欢流窜作案——“战阵规绳视前作”,于是当地官员认为该仿照宋江旧例招降这伙匪徒,但李若冰坚持认为“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人埋”这是鼓励对百姓的杀戮。所以坚持他清剿……

    这诗做于方腊覆灭两年后,诗中意思林冲大多数都能听懂,除了“杨江”这个名字。

    “辄啖此曹无乃错——大人是觉得我们终究是错了?”林冲退后一步,问。

    时穿温和的回答:“也就是你,我才问这话,因为你是个明白人,做事不冲动。若是孙立听了这诗,大约不会听我yin诵完就恼羞成怒,而徐宁嘛,他可能会觉得这是侮辱,先忍下这口气,时候耿耿于怀。”

    林冲瞥了一眼,只见孙立徐宁正追着宋江依依惜别。林冲吸了口气,问:“此诗……所做者何人?”

    时穿淡笑着说:“听说宋江再过过江之时作了一词‘《念奴娇.天南地北》’:天南地北,问乾坤、何处可容狂客?借得山东烟水寨,来买凤城netse。翠袖围香,绛绡笼雪,一笑千金值。神仙体态,薄幸如何消得

    想芦叶滩头,蓼hua汀畔,皓月空凝碧。六六雁行连**,只等金ji消息。义胆包天,忠肝盖地,四海无人识。离愁万种,醉乡一夜头白。”

    这词是《全宋词》收录的宋江两词之一。

    “我听到宋押司yin词,突然间想到了这士林间流传的诗……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这诗怎样?”

    在这里,时穿不想解释李若冰三年之后才学了这诗,他故意含糊了这诗的写作时间。

    这诗写的并不好,李若冰是名臣不错,威武不能屈的,现代的那些红se小说,基本以他为模板虚构那些“威武不屈”,但可惜李若冰写诗不行,用词生涩冷僻,纯粹在哪里凑字数……不过时穿显然不是让林冲评价诗词写作的水平,而是评价诗词的内容。

    “我明白了,大人终究是觉得我们错了,可当时……”

    “若说你们对老百姓的抢劫与杀戮,符合最广大老百姓的利益,因而百姓对自己遭抢这件事表示‘喜闻乐见’,在自己遇到抢劫时感到欢欣鼓舞,齐声称赞抢劫自己的人伟光正——你觉得这可能吗?”

    不等林冲回答,时穿继续说:“你们走过的地方,栽种的是仇恨。你们自己不事生产,却希望能过上大块吃rou,大碗喝酒的生活,凭什么?山东百姓会因为你们对他们的抢掠而喜爱你们?”

    林冲默然无语。时穿接着说:“朝廷招降你们后,我把你们留在海州,是不希望你们回到那片仇恨的土地,是希望你们在海州这片新天地,重新开始自己新生活。刚才那诗听了吗?士林当中对招降你们这件事不乏微词。公正的说,他们流窜各方,确实祸害了百姓。那些受害者见到你们如今得了官职,会怎么想?你们因此在士林当中树立了一群强敌,他们时刻盯着你们,等待你们犯错误。

    过去的是非咱们不说了,官家如今已经赦免你们,给你们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我希望你们要珍惜这个机会,不要重新犯错——记得宋江辞行的事情吗?我特意把你们从崔庄调开,是不希望给朝廷留下‘这伙人虽然被招降,但还日日聚在一起’的印象。这会让朝廷猜疑的。

    我知道你们兄弟情谊深厚,可兄弟情深不一定表现在‘日日相聚’上。是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当初是你们全体选择了投降的路,今日结果是你们自己的选择。细论起来,朝廷也没亏待你们,既然当初做了那个决定,走出了这一步,就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不要总做些让朝廷猜忌你们的事。

    换一个角度想,如果你是朝廷官员,负责招降了这伙人,这伙人拿着朝廷俸禄,却日日报怨朝廷不让他们在一起,你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这伙人忘了拿的谁的薪水、端的谁的碗?既然端上这个碗,吃着碗里饭,却觉得朝廷官员任命应该经过自己同意与许可——对这样的人,你会不会提防?”

    稍稍喘口气,时穿一句接一句的说:“宋押司很会做人,很善于结jiao朋友,我听说他最近依然不该过去性格,仗义疏财的结jiao朋友——他哪来的钱财?过去他包揽诉讼,组织地痞流氓,薪水之外还有额外收入,所以他有钱支撑仗义疏财的形象。现在,他哪来的钱?

    也许是多年做领,宋押司已经忘了他现在是别人手下一个小吏——他分不清自己的‘边际’,老是沉浸于自己当家做主的意境里,可如今别人收拾他,已经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难道如今他还以为,自己广jiao朋友,等自己出事时能依旧一呼百应?”

    相比孙立、徐宁,林冲是位能够理性思考的人。虽然时穿说的话令他如坐针毡,但冷静一想,林冲却不得不承认时穿说的话有道理——既然投降了,要想过安稳日子,那就不要老做让别人猜忌的事情。

    “谨受教”,林冲恭敬地拱手,稍停,又补充说:“谢大人关怀”

    时穿坦然地领受了这一礼:“你si下里跟孙立、徐宁说说,今后两军彼此驻扎的很近,更要避嫌——怎么措辞你自己考虑,如今西路军钱粮都由宋押司经手,我想他干不了多久就会出问题。到时候既然咱们是清白的,就别把自己牵连进去……那童贯可是盯着我们呢。”

    时穿没有让林冲去提醒宋江谨慎,是因为拿惯得手不可能轻易停歇,生性如此,一旦有人劝解,他反而怀疑彼此生分了。林冲自然知道宋江仗义疏财的背后,提醒宋江勿贪的念头只是稍稍一闪,立刻想到宋江的脾气——“天南地北,问乾坤、何处可容狂客”,“义胆包天,忠肝盖地,四海无人识”。宋江是个非常自负的人,是个自视极高的人,从不认为自己玩的小hua样能被别人看出,在他眼里别人都是蠢蛋。

    罢了吧。虽然兄弟一场,但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总不能老指望别人替自己的行为埋单吧。

    “大人放心——下官后半生还想安宁度日,当日既然降了,绝不敢再叛孙立、徐宁那里我会找机会劝解……其实孙立自己心里明白,可是一根宋头领处的久了,又忘了……咳咳。”

    “宋押司的人格魅力确实无法抵挡,这不怪孙立……还有,我刚才说的话还有一层意思:杀戮只能栽种仇恨。朝廷《赏功令》一下,官军们恐怕要杀红了眼。别人我不管,但海州团练不能千里迢迢播种仇恨,你把队伍约束好……嗯,不能让他们闲着,训练之余让他们帮附近百姓整修房屋,修桥铺路……反正要不停给他们找活儿干。”

    时穿说后半截话时,徐宁已经搂着孙立过来,而杨惟忠在时穿谈论诗词时,已经跑到一边去安排自己的部队,等孙立徐宁到了时穿面前,凌飞也咚咚咚跑了过来,张口询问:“师傅,太平镇有足够的房屋吗?咱可有三万人呀?”

    时穿看了林冲一眼,林冲会意的点点头,时穿立刻下令:“孙立为先导,领骑兵先行,徐宁,你领着辎重兵赶过去搭帐篷,我军驻军镇外修筑‘硬寨’……杨将军,你我同行。”

    杨惟忠响亮地回答一句:“好咧。”

    江南三月,正是草长莺飞的时候,旷野中却很少有劳作的农夫,西路军左部三万大军浩浩dangdang急行军宣州太平镇,前来欢迎的只是几位老头与当地里长。

    里长当地人,姓孙,三十余岁,显得很精干,方腊大军北侵,他因为家族在太平镇根深蒂固,所以无法逃走,而当地豪绅与士子,能跑的基本上都跑了。

    孙里长说的语言很晦涩难懂,他代表全镇仅剩的老头向时穿献上三牲,而后递上一壶酒,似乎说了一番颂扬话,可是时穿一句听不懂——太平镇据说是晋代王谢孙三族某旁支定居的地方,后来战火纷飞,逐渐有了外姓,但太平镇的语言一直保持晋代风格,这种语言被认为是古汉语中的一种,现代被称为“太平语”。

    “昔日王谢庭前燕,飞入平常百姓家……”时穿身边没有一个太平语的翻译,只好不懂装懂的yin诵一句,立刻跳转话题:“本官比较欣赏‘蓝田乡约’,赞成乡人自治,所以太平镇的民事本官不想过问(想过问也听不懂你们说什么),本官是来剿匪了,民事上不netbsp;时穿听不懂对方的话,不代表对方听不懂时穿的话。孙镇长脸上立刻1u出喜se,又躬身赞颂几句,时穿反正听不懂,自顾自问:“谢眺楼犹在吗?李太白的《谢朓楼饯别》我还记得,‘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1uan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以及‘chou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什么?你说的我听不懂,赶紧找个会官话的举人秀才来?”

    提前抵达的徐宁赶紧上前解释:“大人,那方腊抓住读书人喜欢剥皮熬油,当地的读书人因此恐惧,都逃至宣州城躲避战火,此处只余下几个门g童稍稍懂点官话……咱不如先进镇子安歇,大人有话进镇再说。”

    孙里长也赶紧邀请,时穿稍稍打量了一下孙里长,马上问:“宣州太平镇以孙姓为大是吧,我记得有诗为《寄题宣州太平县众乐亭为孙莘老作》,那众乐亭还在吗?”

    孙里长回答了一句,时穿点点头,回复说:“镇子我就不进了,我直接驻扎在镇外,镇前这条河通长江吧,让我们的水军过来,从长江转运粮食补给——告诉孙里长,我军要扎硬寨,需要订购大量砖石木材,太平镇谁家有砖石窑厂,让他通知一下窑厂立刻开工,人手不够赶紧去四处雇用,我要得急。”

    此处是皖南的十万大山区域,方腊从杭州撤退后,就是躲入十万大山中苟延残喘。此地刚经过战火,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想要安定人心,最后的办法就是给他们一个工作,一个足以养家糊口的工作。

    孙镇长又说了几句,时穿一指徐宁:“里长,今后我军有徐统制负责与你沟通,你有事跟他说,现在,我需要百余亩抛荒的土地以便构筑军营,这土地在不在水边无所谓,最好给我一个单独山头。”

    徐宁赶紧cha话:“大人,我们在此地恐怕也停留不了多久,没准建设好营寨,咱们也该开拔了,故此下官以为,简单的硬寨足够了。”

    “待不了多久?你恐怕想错了”,时穿也不解释:“我怎么吩咐你怎么做。”

    徐宁是知道时穿对于居住环境有多么挑剔。他原本以为为了防范山里匪徒的偷袭,时穿顶多扎一个由木桩壕沟围成的“硬寨”,但如今时穿又要购买砖石又要用大量梁木,这分明是建设家园的劲头嘛,一个野外硬寨,至于吗?

    然而,这支团练武装是由时穿装备,hua销由时穿支付,人钱多没地方hua,他徐宁能怎么办?

    转脸望向林冲,林冲微微摇头,示意徐宁不要再说什么,而孙立则直接转过脸去,回避了徐宁的目光。至于孙镇长……这厮已经满脸兴奋,与身边的乡老说个不停。

    当晚,一番忙碌过后,徐宁总算将营中事务安置完毕,军营扎在离太平镇五里的一个小山坡上,因为是第一天扎营,没有竖立起营墙,只是在山坡下挖了三道深深地壕沟,等林冲出来设置岗哨后,徐宁借机问:“我听说大人在与刘镇分手时,曾谈到童贯想闲置咱们。如今大人在这里扎硬寨,还一副大兴土木的模样,难道,咱们真被闲置了?”

    林冲淡然地说:“大人扎硬寨,其实不光是为了被闲置的问题……当然,咱们肯定是被闲置了,至于童贯能闲置咱们多久……嘿嘿,这不用你**心,大人不是肯吃亏的人,我瞧他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如今建这个硬寨,那是另有原因。”

    徐宁摇摇头:“不明白,在这群山之中扎一个砖石硬寨,不是白hua钱吗?这笔钱留下赏赐诸军不是更好?”

    林冲笑了:“时大人做买卖,什么时候吃过亏?这硬寨啊,我也是刚想明白……”

第419章 太平镇的太平相

    清晨,当薄雾犹笼罩在山峦上,群山之间便响起一声响亮的军号,接下来,这几日小镇百姓惯常看到的一幕再度上演——要不了片刻,就会以一群赤膊汉子,喊着口号排着队跑出来,绕着山梁跑步。

    自从太平镇这个两万人口的小山镇里突然来了近三万士兵后,这一幕天天上映。通常这些汉子唱着歌跑完步后,会回到山脚下开始cao练,偶尔,隔三岔五也放放雷火铳一类的响器,据说这种雷火铳不是驱鬼驱邪的法器,居然是一种武器……当然,这支军队摆nong这些响器的时候,或者摆出整齐队列走队形的时候,总能吸引不少大姑娘小媳fu围观。

    这群军汉们初来到镇上时,曾让镇中父老大为惊恐,许多平常百姓都把家中稍具姿se的fu女藏起来,唯恐遭到兵祸——据说,摩尼教那里不管俊丑,只要是女人就抢。然而,这群军汉来的第二天,镇中孙氏当家族长,那位朝廷任命的保甲长——里长孙大人,开始吆喝族中老幼犒赏军队,当时,镇上唯有与孙家关系密切的李姓、苟姓谢姓王姓响应了孙姓族长的号召,其余人本着“兵过如蓖,匪过如梳”的祖训,疏远了这群军汉……紧接着,那些不去的人都后悔了。

    据说管理这支军队的是一位主簿。这位主簿大人面见几位宗长后,立刻公布了朝廷赈济方案,当日劳军的几位宗长被任命全权负责此事,随后这位主簿下了一份大订单——雇用劳役与采购砖瓦石梁的订单。主薄大人需求量很大,据说要在镇外建立一座军营……当然,这份订单先到先得,到了那些犒赏军队的家族手里

    太平镇在群山之中,离景德镇不远,当地有不少窑厂。砖瓦这东西又不值钱,无非是下点苦力气做泥胚,去山里砍柴烧窑——若没那份技术,大不了去山里采石,附近就是十万大山,山坡上随意拣选几块石梁扛到军营里也能卖钱。1uan世里力气不值钱,粮食才精贵。于是,镇民们经过初始的将信将疑,在几位胆大者试着与军汉们接触,并如期得到报酬之后,所有人都疯狂了,那些当初没有参加劳军的家族,在家族里很受了一通埋怨,责备他们眼光太浅——最初参与犒赏军队的的几个家族真赚了大钱。

    据说,随同当初那份巨额订单的,是一份水泥窑修建方法,几个家族得到这份图纸后,马上在山里的矿点附近建立了大大小小的水泥窑,而后开始向军队出售水泥……接下来,这些家族现,他们自己也需要水泥。随着军队营房的逐渐建立,许多泥瓦匠在工地上转了一圈之后,立刻学会使用这种新式建筑材料,这玩意没有多少技术含量。

    镇里人跟军队打jiao道多了,知道这支军队军机确实严明,于是,五里外的军营成了小孩姑娘媳fu玩耍的必去之处。山里人娱乐项目匮乏,一场大戏常常能津津乐道好几年的,更何况那军营里天天在唱戏。

    四月天,山里天气不凉不热,正是舒爽的好日子。每天清晨,随着军号响起,那些与军队打jiao道的汉子们也想听到号令一样,立刻扛起锄头背篓赶往军营,这时候,家中的女人孩子常常要求随行,汉子们这个时候常常也不拒绝——这支军队的购买力实在旺盛,镇上百姓无论拿出多少ji蛋禽rou,他们都能一扫而空。所以每天早晨,汉子去军营打工挣钱,娘子带上家里产的ji蛋以及绣品,去军营外摆个摊,也给家里添了进项。

    所以,这支军队抵达十余天后,镇子里已经与这支军队的节奏保持一致了,每天军号吹响时,阵中不知有多少人在悉悉索索的起netg穿衣,当军队跑出军营的时候,无数男女也扛着各种工具与农产品向军营赶,他们常常在山里上与跑步的军队cha肩而过,这时候,镇民们总是用军汉听不懂的“太平话”,向熟识的军汉打招呼。虽然军汉们在队列里不能说话,却也能得到点头回礼——这种熟识常常让镇民回去炫耀好几天。

    接下来,当军汉跑步回来,下苦力的汉子们也进入军营,开始一天的cao劳——这些下苦力的汉子多是被军队雇用盖房子的,大工做不了,挖土和泥背砖卸运物资的活儿,都是他们的。军营里给的工钱厚,中午还管顿饭,这顿饭常常有rou,山里耕地不多,左右待在家里无事,跟着军汉hun几顿rou食,也是美食。

    至于随同镇民一起来的姑娘媳fu,她们常常被禁止进入军营。可这也没什么——她们可以在军营门口摆摊。随着这支军营驻扎于此,渐渐的,附近四里八乡的山民都把他们当做一道风景过来相看。连他们每日出号起netg都觉得新鲜,很多人天不亮打着火把赶路,就为等在军营门口看士兵们集合排队,出营跑步……当然,由于军营内需要的劳工数量大,这些人见识过之后,常常转托熟人或者亲戚,也去军营里hun口饭吃。

    于是,这几日但有亲戚来镇上玩耍,镇民们总喜欢领着他们去军营门口看风景,这时候镇民心中不乏炫耀的心理。

    汇集的人多了,就有草市出现。每日上午这段时间,军汉们都要net口的看客总要吃饭喝水买点零食吧,时不时的,军营内的大厨鲁胖子也会来到门口,扫dang村民带来的农产品以及山货,三万人的队伍,人数比镇民还多,他们的胃口之大,每天都能扫空所有的货物。

    上午过后,大戏开演了——先是军营开午饭,只见无数炊事车一字排开,士兵们挨个排队领午餐,队伍整齐而有序。每到这时候,总有几位好事者大声介绍:这群海州兵吃的可不一般,顿顿有rou,据说每天是一斤rou的配给。这且不说,他们连烧酒都分,只要是夜里站岗放哨的人,都能领到二两烧酒……

    接下来,好事者肯定要炫耀海州兵夜里执勤多么严格,听到响动就放雷火铳,那雷火铳多么厉害,百步之内取项上人头如探囊取物,邻村的那谁谁,夜里不停警告擅入军营,立刻被轰去了半边脑袋……当然,你要真较真询问那被轰去半边脑袋的人具体名姓,好事者往往说不出——但全体镇民都跟你急,他们坚持认为有这种事,只是具体名姓嘛,一千个人说的一千个样子。

    午饭过后,军营中常常冲出一队凶恶的蕃兵,这群蕃兵或者向南或者向北,一路奔驰。这个时候,好事者常常向从未见过高头大马的人炫耀说:这是晋西蕃兵,他们是出去剿匪的,这群人骑的马还不算高大,海州兵自己有支不大的骑兵,他们骑的战马那才叫高大呢,这些战马奔驰如电……总之,有他们存在,太平镇才真是太平。

    这番话常常迎来一片应和声,或有人谈起旌德与宣州城附近的剿匪,据说哪里的官军很凶恶,一旦听到村中有人通匪,官军来了常常ji犬不留,对比他们,这群海州兵真是良善……等等。

    说这番话的同时,良善的海州兵开始自由活动了,荷包丰满的海州兵三三两两结伴去镇上玩耍,当然,因为语言不通,大多数海州兵还是喜欢待在军营里,上演“诸军百戏”。朝廷规定的“诸军百戏”内容有蹴鞠,划龙舟等等,宋初的时候,马球也是一种百戏内容,但因为战马宝贵,所以虽有倡导,基本无人实行。

    海州兵的“百戏”内容更富娱乐性,其中有披甲上阵类似现代橄榄球运动的“夺鞠”,还有类似bang球运动的“捶丸”,前者碰撞剧烈,很受晋西蕃兵喜爱,于是下午这段时间,常常是两军打擂台,各派数队人马比赛——这才是等候营外的围观者苦苦期盼的。

    太平镇在群山之中,海州兵占据一个山头,可周围山梁不少,站上去围观,虽然看不清具体人脸,可是攻防情况却看的很清楚,因此对于大多数缺乏娱乐的平民来说,这时的海洲军营就是小剧场。每到下午这个时刻,镇中与海州兵关系密切的家族,常常打上遮阳伞、带齐大队姑娘丫鬟仆人,进入军营中观赏比赛。而与军队关系生疏的,或者普普通通的百姓,在占据附近一个山头,饮着小酒吃着零食,也能欣赏到一场大戏。

    山坡上看戏有一个好吃,常常是比赛一开始,好事者就跳出来介绍比赛规则,对阵双方情况……当然,以宋人的赌性,也少不了有人组织赌局下注赌胜负。

    大约是所谓的“仓廪实,知礼节”,那些在镇上闲逛的海州兵很少做出触犯乡规民约的事情,这些人出了军营,常常穿着很考究的军服,军服上闪亮的铜扣,宽大而嵌满铜钉的武装带、军衔军功章绶带等等,让他们显得神俊威武,就是冲着这身漂亮军服,镇上有不少小伙子悄悄动了心思,上去用笨拙的官话与士兵搭讪,询问如何从军的问题——所以海州兵去了镇上,从不缺乏领路者。而当地镇民的官话水平,也在这短短数月内飞渐长,这意外收获让时穿始料未及。

    打听久了,镇上的年轻人常常感到失望——海州兵从不在异地招兵,这是一支团练武装,必须本乡本土才成。

    然而,与海州兵搭讪的镇民却并不是一无所获,海州兵常常见闻广博,谈起海外风物,说起万里扬bo,以及各种新奇玩意,一套接一套的令人只恨少长了一只耳朵……这些内容足够山民们在后半生里,反复给儿孙辈们念叨了。

    双方接触多了,镇民们逐渐知道海州兵虽然来了三万人,但其实正式的战兵不足一万人,其余的人则是给战兵服务的辅兵,以及沿途招纳的民夫——虽然这些人也在拼命以海州团练自居,但这个时候,镇民已经会分辨战兵军服与辅兵、民夫的区别。后者常常没有制式军装,偶尔某些人跟随部队久了,会得到一两套军队换洗衣服,但常常没有肩章臂章以及军衔标志。

    不过,这些战兵也不完全归属一支部队,据说海州团练本部只有五千兵力,另外的晋西蕃兵人数则有三千余人,而后者也常常自称海州兵,这种自称虽未被海州兵否认,但大多数骄傲的海州战兵遇到这种情况,总是一笑而过。

    这段时间以来,海州团练本部很少出动,出去剿匪的经常是晋西蕃兵。而时穿的海州骑兵,基本上用于打探情报,绘制地图,依旧与附近军队沟通联络——然而,没有人敢轻视这支队伍。据孙镇长带来的消息称,方腊设立在江南的水军大营,就是这只队伍的前锋一战而下。

    得到这个消息后,对于朝廷将这么一支凶悍的队伍闲置山中的目的,众人开始议论纷纷,但当众人刚起了“传说不实”的念头,这支军队立刻凶悍亮相——附近惯匪翻山鹞盘踞山林多年,朝廷屡次进剿失利,但这支军队只派出三百余人,就将翻山鹞轰成了渣。

    绝对是渣——据前去辨认尸体的孙镇长说:翻山鹞的尸体已经不成样子,浑身上下几乎没有完整之处。

    于是,镇民不再敢猜测朝廷用意,渐渐的,海州兵军营渐具模样,各项工程材料款开始支付,镇民忽然觉得,其实海州兵能长久驻扎也不错,如今这兵荒马1uan的,有这么一支军队在附近,不说小去夏来,这年夏,方腊放弃杭州,开始向歙州撤退,朝廷被大好形势鼓舞着,支付赏金很慷慨,七月,被东路军征调的海鳅船队归建,浩浩dangdang的船队顺江而下,给时穿带来冬装与额外补给——这个时候,整个西路军还窝在太平与旌德两个镇子。

    随船而来的还有环娘,大半年不见,也不知她在通州做得怎样,环娘也不急着介绍情况,一到军营,先是挑剔的看了看周围环境,立刻嘲笑说:“哥哥,你可真是走到哪里都背着房子——没有房子你会盖一座房子,宣州城那么好你不住,躲在群山中做什么?”

    时穿哈哈一笑:“宣州——今上曾是宣王,宣州城能待吗?……你这次来,有什么紧急情况?”

    “哥哥,朝廷已任命了新的团结兵正将……嗯,这不是主要的,你让我抓的那个女真‘金大王’抓到了,我们果然在dong庭湖堵到了他……”

第420章 鼓励包二奶?

    “死的活的?”时穿感兴趣的问了一句。

    “原先是活的,抓捕的时候放抗过于剧烈,已经是死的了”,环娘颦着眉头回答:“可是奇怪了,当时他的亲兵放抗极其剧烈,伤了我们好多人,那些人似乎不怕死一样,哪怕与人同归于尽,也要掩护那位金大王……”

    居然活过来了,时穿竖起了眉mao——当时仓促,火炮的炮弹击中船舷之后,溅起的碎木重重击上了金大王的背心,而在此之前,那位金大王已经中了一枪,这种双重伤势下,对方居然能缓过劲来,太令人诧异了。

    不过,反过来一想,这也是能理解的,辽东那里天寒地冻,婴儿死亡率极高,而且基本上不存在什么医疗体圌系,人生病了,能够获得跳大神待遇已经算贵圌族了,在这种环境下,能够活到成年的家伙,身体的自愈能力一定强悍到让人难以置信。

    “女真人军法:主帅阵亡,随从全体殉葬。”

    完颜阿骨打能用一万人打败辽兵二十万,靠的就是主将拼命,带动全体士兵不计生死的冲杀。按他们的军法,那位金大王如果死在这里,他的随从都要殉葬,而且这种殉葬是耻辱的,其家属要成为披甲人——也就是奴圌隶。唯有随同主人阵亡的,家属才能得到勇士待遇,所以,由不得他们不拼命”,时穿慢慢的回答。

    这是一群最凶残的敌人,可现在的宋军却是由最良善的百姓组成。想到这个,时穿不有一阵阵心烦。

    “我锻炼军队的目的,总是无法实现,原本以为被邪圌教洗圌脑的军队比较强悍,可惜遇到一个“斗争策略不行”的蠢货,只知道自己杀戮与享受”时穿感慨道——其实这个时候,他距离方腊并不远,方腊从杭州撤退后,正拖家带口携带他从杭州搜刮的数十亿财宝,翻越百丈山、大鄣山进入歙州,与此同时,朝廷的官军正紧追其后。双方直线距离也就两百公里左右,站在岸边处,甚至能见到方腊沿途放的火。

    这个时侯,东路军也已经分兵,韩世忠在众多将领中开始脱颖而出,他带领骑兵cha于睦州,横扫睦州摩尼教党羽,使得方腊节节抵抗的意图彻底落空。

    “哦!dong庭茫茫,你们是怎样从人海里现这伙女真人的”,搜捕女真人的事情不能jiao给朝廷,只能依靠自己。所以事件生后,时穿虽然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但暗地里马上送信给通州,紧急调动拔头水军封圌锁长江口,搜捕一切可疑人员,同时让环娘与通州水军协商,借用部分通州水军船只进入dong庭,搜索金大王的下落。

    经过这几年专业培养,环娘逐惭长大,眼界增长,见识多了,原先环娘主持的情报部门也开始次亮相,虽然相比现代的情报人员,她还显得很稚圌嫩,但跟朝廷的两眼一抹黑就敢挑起战争相比,她已经做的很不错了——唯一不知道的是现在时穿能不能越女真人的情报水平。“哥哥不是提醒我们了吗?女真人生地不熟,要向潜伏下去必定要找当地人协助!那些当地人一定与马市皮货等有关。此外,他们伤了人,一定会寻医找yao,只要把持住刀伤yao的源头,就能顺藤mo瓜我按照哥哥的吩咐,在dong庭沿岸大量购圌买刀伤yao,为怕引起他们怀疑,只说是为江南剿匪将士购圌买的。

    嘻嘻,哥哥别担心,我卖那些**没赔钱,确实送到了前线找东路军出手,虽然卖的阶钱不高,可量大,还多少嫌了一点,嘻嘻好好,说正题——我把小镇的yao材全部买空,只留下几个大一点的大yao房做饵,然后托几位大将帮忙,寻找当地大将注意盘查买yao人。

    嘻嘻,说起来我的运气真好,我留下的几个you饵里每日有数百人上门买yao,那些人与辽东货物并无关联,蹊跷的是:那位金大王的伴当每次买的分量并不多!但他的yao中总夹杂了去热除湿的yao材,我想着金大王伤口浸了水,没谁会烧流脓,正需要祛热除湿的方子,所以留心看了看,觉得那人租住的屋子很蹊跷,前后左右很空旷,门前还系着小舟,一副随时逃遁的样子,便带着舟师过去看了看。没想到册师一近他们的租处,这些人立刻剧烈反抗。

    没办法,那就打吧,后来见这群人拼的凶悍,想到哥哥说过“死活不论”,干脆我几个霹雳弹听个响”

    可怜呐,这位金大王在历史上是位不显山不1u水的家伙,但肯定是一名王族,没想到丧命在一位江南女孩手上,这位女子还整日笑嘻嘻的,做起事来没心没肺。

    “长江口的情况怎样?”,时穿顺嘴问一句,也没指望有收获。

    “我走的时候还没有情况报上来”,环娘说完正题,随即开始打量时穿这间公事房:“哥哥,这荒山野岭的,你把屋子建那么好做什么嘿,这块地买下了吗?”

    “这里是歙州,隐藏在十万大山中,很少经历战火”时穿领着环娘走到窗边,环娘低头看了一下空dangdang的窗框,马上说:“我随船带来窗户纸,还有玻璃,哥哥,你这公事房上装玻璃吧,亮堂点。”

    时穿这间办公室位于山岗顶端,本身又是一个“品”字三层楼的第三层,楼体中央部位略高于两侧。站在此处视野开阔,俯身望去,一排排环形营房围绕着这座楼房环形布局,其巾种的楼体已经建好,有的还在建设。仅从粗略大体形状看,整个军营有点像八卦图案,八条大路将楼群分为八个不同区域,路边分布着无数水井与蓄水池——这种条块分割明晰的建筑格局,似乎更适合大家族聚居。

    军营所处的小山并不高,所以环形楼房只建了三层,如今这里驻扎的是军队,一个大房间里可以住整整一个都十五人!彼此挤一挤能挤下三万人,但真要分割成一家一户的民居,估计也就是能住下千余人的模样。

    歙州经过方腊叛1uan后,到了清代末期才重遇战火,好笑的是,他们依然遭遇的是邪圌教屠戮——太平天国武装。而在此之前,歙州以大量魏晋时代坞堡(土家楼、宋代木制房屋群而闻。

    这个地方是聚族隐居的好地方,时穿建设这座军营——还有意当作狡免三窟中的一个窝点建设,所以虽然追求建设度,建筑质量确实精益求精。

    “这座山,原只是座茶山”,时穿给环娘指点着附近说:“土地主人如今逃难在外生死不知,我已经跟镇上的孙族族长以及各大宗长jiao流过,事后我将以三倍地阶买下这座山,当做我的一份si产。

    本地人比较排外,本地话也难懂,这次你过来了,正好与当地女眷好好jiao往一番,回头咱们安派一位孩子在这里娶个当地人扎根,紧要关头可以让fu女儿童到此处避难。本地地少,我跟几个大族一起开办了石灰厂、砖瓦厂,等你有空再买一座茶山,也算在当地置办了一份产业”

    就在时穿jiao代环娘的时候,徐宁领着几个人钻进林冲的公事房,林冲见到徐宁出现,随口问了一句:“环娘带来大批军需物资,这个时候你不在码头上清点,跑我这里做什么?”徐宁咧嘴一笑,随意找个了位子坐下,指了指林冲手上的书,调侃说:“手不释卷,你想做读书人吗?活儿清点军需物资的活儿,jiao给下面人干就行!我听锐环娘这次回去,要带走一部分人轮休,不知你我在不在其中我是无所谓了,你东奔西跑半生,还不容易将家眷安置在崔庄,你不会去陪嫂子,怎么诞育后代?”

    林冲微笑着将书本放到一边,回答:“昨日军议你没有参加,又去镇上找行了吧?主簿大人说了,剩下的都是小规模战斗,大军空自驻扎,耗费钱粮太多,打算将一半兵力撤回,火炮只留五门,骑乒队留晋西蕃兵!火枪圌手留一千人,辅兵从当地雇用,剩下的都回家。”

    徐宁马上问:“你我孙立,哦!还有他徒弟,留谁?”林冲笑了起来:“凌飞自然是留下的,至于你嘛,昨日圌你不在,你说该留谁?”

    徐宁捂脸:“不会吧,兄弟一场,乘我不在你们就”林冲截断徐宁的话:“大人还宣布,留下的士兵与军将,准许在本地娶外室,外室容许入堡居住。”

    “总算是有那么点好消息”,徐宁回答:“此地山清水秀,小娘子们颜se真不错,可惜说的语听不懂罢了,我勉为其难,娶个当地小娘子吧?”

    “军议上还说:士兵如果想在当地购圌买妾室,咱们的船可以负责运走——每日舱位名额一个。”

    徐宁愣了一下:“大人这是想做什么?镇上只有二万人,咱们有三万军队,咱们六个人当中有一人动了这个心思,镇上的适龄小娘子都要搜刮一空了,那岂不让镇上一代年轻人恨死?”

    “我不知道,大人对于这项决议没有进行讨论,所以这不是征询,是命今。”

    徐宁想了想,决定放弃这个话题:“也好,我在此处娶个外室,如果她有一群同镇姐妹相伴,无论今后我留不留下她,对她都是好的,你手不释卷,看的什么书?”林冲拿起刚才放下的书卷,回答:“是凌飞的书,海州沧琅阁印刷,我看得很有趣,借来看看。”

    “沧琅阁的书加了断句与标点了,还能看进去”,徐宁捡起书本说:“就是这点上我赞成大人的观点:文字就是用来传递信息的,写一段文字却意不断句,以为对方能看出断句才叫本事,否则不屑jiao往——真是腐儒观念啊……咦,你怎么么看这个?”

    这是一册《女学》课本,书本上印着《组织学》三个大字。

    “这是小娘子们用来学当家本事的,我知道这书,你怎么把它看得律津有味”

    “凌飞告诉我,他师傅——也就是大人——曾说:凡是名将都懂这个,有的人是天生就会,有的人是后天一点一滴总结出来的,而这本书最系统,想要做大事,必须懂得这种学问。”

    “这场仗跟咱们没关系了,所以不必着急看这种补书,好好回家生孩子吧”,徐宁晃了晃书本,说:“这本书借我抄录一下。回头给家中儿女看一看”

    林冲摇头:“谁说跟我们没关系?大人正在寻找战机昨日军议上,大人总说军队锻炼的不够,还说要让大家学习一下跟骑兵jiao手的经验,我看他说的是真话,我瞅着他的眼晴总落在地图上河北位置,没准要我说,想要战功的话,应该留下来,大人绝不会让童贯摆布的。”

    “那也跟我没关系”,徐宁随手翻了翻书:“我留下来只管军需哦,宋哥哥哪里昨日来信了,说张叔夜敬献朝廷的新式火圌yao终于折腾出来,朝廷也正在试制新火器,宋哥哥还说,山路崎岖,林子里总是埋伏着伏击者,还是我们的火器方便,随时可以打响,他想要百十支火器组织一支卫队,让我们跟大人说说。”

    林冲摇摇头:“我跟你说了,让你别si下里跟宋哥哥联络,避嫌,咱们要避嫌。

    可你总不听火器的事情,在大人跟前提也别提,大人绝不会给外人的。”稍停,林冲奇怪的问:“你掌管军需,难道”

    “想也别想”,徐宁埋着头看书,说:“我倒是想si下里给宋哥哥调派几支枪,可是大人军中规矩严,任何东西出库入库账目清晰再说,我虽然是录事参军,可就一总账房,东西出库入库,条子是别人批的,钥匙都别人管着,我只管记录以及核对总账,想多领一条军毯都不成。”

    说罢,徐宁一拍手上的书:“没准,这军需管理的秘密就在书里,我先去抄录一份,回头细细看。”

    不一会儿,小童清风进来汇报:“统制,有军情汇报——镇上乡老听说大人来了家眷,都赶过来拜会,大人正在接待他们,故此让两位统制帮忙处理军情。”

    徐宁不以为然:“都闲了数月,管什么军情?”

    “是方腊”,林冲嗖的站起来:“昨日派出的探子让越过资溪…….快走,有方腊消息了。”

第421章 环娘的

    第421章环娘的

    第421章环娘的youuo

    果然,探马斥候汇报:方腊撤离杭州后,半路上甩开大部队一路狂奔……哦,他一点没忘记携带自己从杭州抢来的财宝与美女,以及陪同他在杭州“享福”一番的七大姑八大姨六叔四舅等等,抢先进入歙州资溪县,整个后续队伍则留给了外姓大将6行儿统带。

    据说方腊跑路后,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摩尼教徒一路走一路四散,钻入群山中不见踪影。那6行儿本是湖州归安县摩尼教坛主,uǐ脚稍快了一点,想着跟方腊来杭州玩美女,结果被抓住当了垫背的。他乃外姓将领,而那些被方腊甩到后队的方姓人,别看在方腊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属于被方腊放弃的倒霉蛋,但在摩尼教教义中,他们是“红贵族”里的“红贵族”,所以6行儿根本管不住这些人,还要任打任骂按他们的命令号召教徒在危难关头“无ī奉献”,腾出道路“让领导先走”。而方家人逃跑心切,才不管那些被他家族洗脑洗成脑白痴的教徒生死,山路狭窄,即使腾出道路,jia错之人也只能侧身而过,方姓人自持身份横冲直撞,凡是挡着他们路的人,被推坠山下已是常事。

    方姓人这一舍命逃跑,摩尼教徒们更是慌了,聪明人已经开始寻找单飞机会,只是山路就这么一条,且人有一种从众心理,大家都在这条路上走,自己走不好走到沟里去,只得机械地挪动脚步追随大部队前进,但是只要6行儿稍一错眼,就有人钻山沟爬山梁独自去逃生。

    幸好这时候,又跳出两个倒霉蛋分去了官军的注意力——婺州(今浙江兰溪西南)摩尼教坛主朱言、吴邦在自家院子做了几日呼风唤雨的“红贵族”后,突然听到本教在杭州的精神生活更美,美女如云美酒如池,金银财宝铺满地,大家整天乐呵呵的,反观自家小院子,美女没几个,还都芙蓉姐姐整容后的模样,朱言、吴邦一下子不乐意了,眼见得精神领袖建立的国度蒸蒸日上,本地官军屡战屡北,朱言、吴邦觉得自己不要窝在山沟里了,也去杭州见识一番,于是这两人决定出dong了……

    古代传递消息靠口口传授,朱言、吴邦听到这消息时,朝廷官军已经在秀州战败方七佛,正在朝杭州ǐng进,等朱言、吴邦带领队伍进入杭州边境,正好遇到如狼似虎杀红眼的官军,不等朱言、吴邦拿出小铜镜“引天兵天将下凡”杀官军,那些官军已经扑上来,把他们杀了了屁滚ni流。

    朱言、吴邦一路败退,王禀见到这伙人“钱多人傻好欺负”,于是一路追杀进入婺州,顺带横扫睦州残废,还眺望富饶的越州明州台州,打算驱赶摩尼教徒进入这三个州,以便官军追杀进去“剿匪”。

    东路军调转攻击方向不是童贯的授意,王禀并不是想把抓方腊的功劳拱手让给时穿,只是朱言、吴邦突然出现在他侧翼,军头的本能反应让他必须先消除侧翼危险,再下来,他追击的越来越远,兵锋囊括五个州,而明州、台州市舶司的富饶不下于杭州,王禀捞的财宝已经抬不动了,这老军头也知道不能吃独食的道理,加上自己杀戮过狠担心弹劾,故此王禀只派出一个小队追杀方腊——这是在向时穿使媚眼,意思是:兄弟我给你留了一口汤,想不想吃在于你了。

    而那只追杀方腊的小队,正是由准备将韩世忠率领。

    问清军情后,徐宁与林冲急忙去找时穿,这两人的公事房在二楼,等他们爬台阶走上三楼时,门口已经围了一大堆人,徐宁一眼扫过去,认出这些人基本上是镇中大户子弟,他随口笑着打招呼,而后进入时穿的公事房。

    公事房内孙镇长正在与时穿jia谈,陪坐的是两三位镇中大族族长,只听孙镇长指着王姓族长说:“大人,军营所属这片地的地主王韬已经找到了,他一家如今在宣州,听说大人要购买土地,王韬那小子托他们族长做主……”

    孙镇长的话是通过翻译转述的,时穿显得有点不耐烦,打断孙镇长的话,说:“我有两个办法,一是我军撤走后归还这片土地,但我军兴师动众建好了这片房子,且房屋质量很不错,住进去两三千人不成问题。这样的建筑结构,那个大族买下来聚族而居足够了——我只要他出建筑成本,就把这片房屋留给他。”

    王族长问了一句,时穿回答的很快:“两万贯(两千万钱)——一个宗族凑出这么点钱,白得这片房屋,大约不成问题吧?”

    王族长再度说了一句,大约是拒绝这个价钱,时穿马上又说:“第二个方法,那就是官府征用。我向宣州枢密使大人、太尉大人申请,请宣州官府判定,最后官府判地价值多少钱,由官府支付,我军随后将这座军营移jia官府。”

    屋里沉默下来,时穿抬头望向徐宁,徐宁林冲立刻回答:“方腊来了,他们刚刚撤往资溪,后面的官军还在追杀。”

    “有多少人?”时穿问。

    “无边无际——据说沿途几条山沟都塞满了他们的人,漫山遍野,山林每一处空隙都有他们的人。”

    “很好,命令杨惟忠出动一千兵马,向大鄣山方向武装侦察——硬探”

    林冲连忙a话:“一千人不够,山路崎岖,战马跑不快,再说他们满坑满谷的人,杨惟忠纯用弓弩马刀也施展不开……”

    “命令凌飞率五百人尾随——不要硬打,要以抓俘虏为主,驱赶……”

    时穿话说一半,考虑到屋内还有其他人,立刻止住了话头。但徐宁与林冲已经明白,两人敬了个军礼,转身离去。

    海州团练有严格保密制度,有外人在场,原本不应该汇报军情的,但徐宁知道时穿想买下这座山梁,所以故意当着许多人面谈论方腊的出现,时穿自然也不傻,立刻接过了徐宁搭的梯子。

    徐宁汇报军情的时候,屋内懂得官话的人不停地翻译,时穿故意做出不在意的样子,连续下达军令,然后宣布军营戒严,剩下的士兵做好防御准备。

    听到方腊军无边无际时,在场的几个族老已经脸绿了,等听到时穿只派出千余人的队伍阻击,大部队则守在军营内摆出防守姿态,孙镇长忍不住哀号起来:“大人,不能啊。这些人像蝗虫一般,走到哪里吃空那里,只给人留下遍地屎ni。大人,军营离镇子五里,方腊军或许不会来招惹军营,可我们的镇子算是毁了……”

    傍边的翻译还想解释,时穿冷冷的说:“说官话——孙镇长,你这么年轻,不大可能是族长,然而却出任了朝廷的保甲里长,原因是什么你自己清楚。如今兵荒马1un,我不可能去查你的官凭、磨堪,初次见面你跟我装样子,可是你别拿我当傻子。”

    孙镇长噎了一下,把刚才的话复述一遍,时穿沉yín着,勉为其难的说:“好吧,我这就通知旌德的驻军,让他们向我拢,等他们到了,我们的兵力就足够应付方腊军了,在此之前,我唯有固守。”

    孙镇长张嘴哀嚎:“不能啊,大人,旌德的驻军如狼似虎,他们杀平民比杀盗匪还很,让他们过来与方腊军jia手,本镇的人还能幸存吗?”

    时穿嗯了一声:“方腊军来了,肯定要祸害乡邻,那些平常与我军关系密切的人家,恐怕难以幸免——我准许他们携带家眷进入军营避难……抱歉,军营内地盘有限,其余的人,请自求多福吧。”

    这根胡萝卜丢出去,孙镇长立刻闭紧了嘴……这时候可不能得罪时大人。不然,等匪徒到了时大人不让你进军营,那就糟了。此时守在屋门外的人也怀着同样心思,而王姓族长也坐不住了,他扭了扭身子,正想找话题缓和气氛,一直站在窗前看风景的环娘突然a嘴:“其实,还有一种办法可以解决问题,比如,王姓家族如果不愿买下这座院子,那他就把山卖了——我卖”

    屋门外无数脑袋探出来张望着,这些屋外的人,他们随同镇长与王姓族长过来,想依靠人多势众涨气势倒是其次。军营所在的小山梁里泾水有段距离,环娘登岸后走了这么一段距离,原属崔庄团练的士兵不停过来打招呼,当她进入军营后,镇上大户人家不仅知道时穿的妹纸来了,而且获得了许多关于时穿嫁妹的传闻。无数大户人家族长、宗老的,无论原先在做什么,都丢下手头活儿紧急回家,催促自家儿郎梳洗打扮后赶来军营亮相。

    而环娘本身粉妆yù砌,美貌不用说,才学不用提,再用崔庄女学教导出来的现代化妆术一装扮,加上来自《爱经》的那份jiao娆与妩媚……对于十万大山中见惯黄脸婆的年轻人来说,简直是画中下来的神仙姐姐——不,即使最美丽的图画,也难以描述环娘的美丽与可爱。

    一群人见面后,时穿并未介绍环娘,族老们进入公事房与时穿谈论地价,环娘一直在时穿屋内转来转去,一会儿收拾房间装娴熟,一会儿端茶倒水装温柔,一会儿立在窗前摆造型,早已nong得一群年轻人心痒难耐,这会儿突然开口……不管环娘说什么,大家都一个劲的点头表示赞同,而且唯恐落后于人。

    这样一位天仙妹纸买下这片山梁,那不是说,说,人家要把这里当作一份产业,或者一套外宅。那样的话,大家岂不日日可以见到妹纸。

    谁敢反对?

    王姓族长也不敢反对,这时候他已经忘了自家侄儿的吩咐——王韬侄儿说不卖土地,其实想抬高物价。这片山梁能值多少钱,如今兵荒马1un的,能把荒山脱手,换点现金傍身那才是最实际的。

    扭捏两下、沉yín片刻,王姓族长屈服了……

    时穿立刻起身,说:“既然我妹妹要买下这座山,那就不能让人糟蹋了附近百姓……传令。点齐所有兵将出战,将方腊军堵在太平镇外。”

    这个结果当然是意外之喜,时穿连续下达几道命令后,站起身继续说:“我亲自出战,环娘,你待在军营内,闲了闷了可以去镇上玩耍,我若攻击顺利,将直接追击方腊进入歙州。”

    环娘起身,巧笑嫣然的做了个福礼:“恭送哥哥,祝哥哥武威鼎盛。”

    时穿扫了一眼忐忑的孙镇长,补充说:“你准备点劳军物资,旌德方面的军队来了,我会让他们不要停留,一路急赶过去增援我们。”

    这下子,孙镇长彻底放心了……

    时穿扎束好走出大楼的时候,林冲徐宁孙立都守在楼门口,见到时穿出现,孙立怪笑着问:“大人,ua了多少钱?”

    “五百贯,这个价格比往日的地价略低,但也没低到哪里去。”

    林冲笑着转向徐宁:“五百贯,加上我们修寨子ua费的两万余贯,也就是两万一千五百贯……徐兄弟,你不是曾问我为什么要修硬寨,你瞧,我们还没建好就要动身,是不是很不值?”

    孙立笑了:“仗不能这么算,我们的火炮弹y值多少钱,真要打起来,四面出动日夜不停,士兵该有多疲累不说,战时津贴又要多ua多少?旌德镇那面的情况我知道,他们没有火y弹y消耗,战功奖赏加上抚恤,ua的钱不止五万贯。

    如今我们ua一半的钱修寨子,许多原本躲入山林的教徒被吸引进入各工厂、窑厂,重新成为良民。旌德驻军伤亡数千ua费数倍没能做到的事情,我们不费一枪一弹,只用一半钱做到了……嗯,太祖当初设立封桩库,大约就是这意思吧。”

    林冲也笑了,但马上他担心地问:“大人,你留我们在营中,难道还是坚持原计划,让我们开始逐步撤军?”

    说完这话,林冲又看了一眼徐宁,心想:大约大人实在不放心我们与宋哥哥jia往,所以才支走我们吧。都是徐宁这厮惹的祸,总说也不听。

    孙立似乎也感觉到时穿的顾忌,此刻大战在即他们却要回家,让他心里不舒服,想了想,孙立凑近时穿,低声说:“大人,此刻你最需要马军——我留下吧,我会听从大人的指挥。”

    “恐怕你做不到”,时穿别有意味的说:“我让你把刀砍向何处,你绝不迟疑——这点你能做到吗?”Ta。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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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宋介绍: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蠢的时代;这是创造的时期,这是毁灭的时期;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但总的来说,这还是个最好的时代。
身处于这个灿烂的时代,快乐地赚钱,幸福的追逐,畅快的爱恋,享受人生,就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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