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多如牛毛
黄娥眼睛瞪得很大,但她马上闭紧了嘴。环娘没太听懂大家说的什么,但她听到了说着哥哥,她紧着表示赞同:“就是就是……咱们进村子的时候,村口就有卖梅子露的,哥哥姐姐,你们站着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要不要来点梅子露?”
褚素珍摸摸环娘的脑袋:“村口还有家包子店,要不要来几个包子。”
环娘用力点头:“更好。”
时穿站门口想了想,吩咐:“且等一会,我还要进庄一趟。”
不一会,时穿又回来了,他手里举着一块一人多高的巨大假山石,这石头太高,时穿只好把它横着,小心穿过院门,而后他顺手一丢,将假山石立了起来,摆放在崔姑娘的庄子大门口。
时穿这么做的时候,他身后一片女人的嗓门,似乎在责备时穿不该未经主人许可,便把这样的巨石搬出门外,但那些声音都停留在院子里,没人追出庄门。
时穿把假山石立好,他上下打量一番,满意的拍拍手上的尘土,对那位不言不语、像一尊佛一样坐在门口的看门老汉说:“回头再有人骚扰,你就告诉他,时大郎来过了,把这尊花石纲立在门口,有想闹事的,不妨一个人把花石纲搬回花园中,放置在原处,而后再来找我时大郎较量。”
一直闭目养神的看门老汉睁开了眼,上下打量假山石一通,慢悠悠的开口:“这尊假山石大约与桃花观丢失的神像高低相同,也不知到底谁更分量重?”
时穿哈哈一笑,扬长而去。
村口的包子店里,因为有男女不同席的风俗,所以三位女人倒是进到店里,坐在桌子上吃饭,时穿只能一个人坐店门口,面前放了满满一盘包子,翘着二郎腿大吃起来。不一会儿,店老板出来,愁眉苦脸的望着时穿——有这尊佛坐在店门口,进来的客人猛一看见,都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似的,转身折返。而店中的客人也匆匆结账离开,弄得店里如今只剩下褚素珍这一桌客人了。
褚素珍坐在桌上,一边啃着包子,一边还在为刚才的话题激动:“也不一定非要用蜻蜓,还可以用桃花,我常常想,将桃花整个枝条缝在衣服上,会是怎样的别致。现在好了,用粗索编制出桃花枝条,用细索编桃花细茎,再用一些布做出桃花的叶子,而后用一些桃红色的丝绸做出桃花花瓣来,缝在衣襟上做扣子……
扣子,我怎么想到这个词?没错,我们这样做出的东西,不该称为璎珞,应该叫扣子。”
黄娥眼睛闪亮:“没错,桃花花瓣太大,做出的活络扣不住整支花朵,但可以扣住绿叶,用小布条,或者干脆用细索仿制出枝条上的嫩芽幼叶,然后用活络扣住它们——这不就是‘扣子’吗?”
坐门口的时穿闲闲的插了一句话:“那又是另一项活了——仿生花,可以用铜丝编制出花瓣或者叶子的形状,上面蒙上相同颜色的绢纱,只要手巧一点,做的像真花也不一定。”
“没错啊,我怎么没想到,如今人们厅堂里常常用花瓶装饰,鲜花插到上面,伺候起来既麻烦还不长久,做个仿生花,一年四季活灵活现,没准还真是一个出路手艺。”
门口吃包子的时穿插嘴:“那需要制作一些模具,纯粹手工编织,一是需要技术,二是需要艺术灵感,做出的花还因为手艺的差异,大大小小不一致,如果找巧手匠人做出一些木模具,或者铁制模具,铜丝向模具上一套,干干脆脆就是个叶子的形状……”
“这样啊,我刚才还在担心,那些女孩子时间短,这种活儿没有三五年的训练,做出不了什么好样子,你这种方法倒是投机取巧,可惜做出来的东西未免千篇一律。”
“千篇一律怕什么,这叫工业化大生产,能保证短期训练就熟练上手——每天只做一片叶子,一天做一百多件,就是训练一百次,第二天就成了熟练工。就让一些人专门负责做各种部件,每人只做一样,心灵手巧的则负责最后组装总成,花不了多长时间,咱就能大批量生产,而且不需要多少成本。”
正说着,一旁焦灼不堪的包子铺老板,脸上猛的露出高兴的神情,他站起身来,做出一个迎客的动作,但马上又颓然坐下。
远处确实来了一伙人,不过这伙人显然知道有文化的流氓如今吃不开,居然来了个本色出演。只见为首的大汉满身肥膘,光着膀子,连衣服都不穿,胸膛上刺满锦绣般的纹身,他也没有提着折扇,但提了根劈柴,那劈柴足有鸡蛋粗细。尾随他身后的帮闲们,也一个个一身**样,手里拿着哨棍,边走边骂骂咧咧的。
那满身肥肉的壮汉,粗声粗气的吩咐:“都看好了,我发声号令,你们上前见人只管打,抢着人就走,等我把生米做成熟饭,嘿嘿,有你们的好处。”
时穿听到这话,收起翘着的二郎腿,随手拿起盘中仅剩的一个包子,上上下下抛着玩,嘴里随意的嚷着:“嘿,你——说你呢,停一下。”
壮汉站住脚,难以置信的打量下周围,指着鼻尖反问:“你这厮在喊我吗?”
时穿犹豫着该怎么称呼对方,他继续像杂耍一样抛着包子,目光盯着包子上上下下,嘴里说:“你是去找妙泰吧?”
胖子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厮守在这儿,也是准备下手的吧,放心,爷只吃头道汤,残羹归你了。”
时穿抛着包子,转过身来:“如今追妙泰的多如牛毛,哥照顾你一下——九千九百九十九号,后边排队去吧。”
胖子懵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海州城有那么多男丁吗?未婚的?……排在前面的都是谁?”
时穿笑眯眯的回答:“哥排在九千九百九十八,在我前面的人嘛,……”
时穿把包子送到口中,大大的咬了一口,继续说:“……全是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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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救救急
壮汉仰天大笑,浑身的肥肉都在颤动,他纹在胸口的一只虎头,随着肥膘的颤动,影影绰绰仿佛活了过来,正红着眼珠,准备寻找包子充饥:“知道我是谁吗,爷是海州虎,爷拳头上能够立住马,胳膊上能跑开船,爷打人跟家常便饭一般,进出衙门仿佛吃茶喝饭,打你个神志不清不过是‘街头斗殴,致伤人命,脊仗十五’而已。爷从小到大吃的板子,比你吃的盐还多,全海州城通没有奈何我的——我是老虎耶!”
时穿笑眯眯的听对方讲完话,他细嚼慢咽的将包子咽下去,还用茶润了润喉咙,嘴里嘟囔:“这包子太小,真是不经吃啊。”
学着黄煜的温文尔雅,时穿轻轻的放下茶盅,斯文的回答:“我姓时名穿,字长卿,邻里都叫我‘时大郎’。”
那壮汉正抖动着浑身肥膘,似乎对一只蚂蚁挑战大象很不可思议,笑的正欢的时候,听到时穿通名报姓,他一下噎住了,笑声嘎然而止,脸憋得通红,上下打量时穿一番后,他把手一背,转身,折返来路……
“噗哧”,包子铺内的褚素珍憋不住,将一口茶猛烈的喷出去,旁边的黄娥波澜不惊,仿佛天经地义一般,继续文雅的用手撕着包子,小口小口的吃着。
那群尾随壮汉而来的帮闲,望了望店门口,而后一言不发的准备尾随肥壮汉而去。但随后他们眼睛一花,陡然发觉时穿出现在肥壮汉身边,他的手搭在对方的肩头上,温柔的笑着:“老兄,你妈贵姓……同船过渡就是三生有缘,你我巧遇在此,缘分啊缘分啊——兄弟今天出门急,身上没带钱包,借两个小钱救救急。”
紧接着,时穿笑的更和蔼了:“我记得你,海州虎嘛,我时大郎记得了……现在把两腿张开,双手举高,高点,再高点,好了,我瞧瞧你把钱袋子藏哪了,不是这儿,不是这儿……”
时穿以一个职业保安的严谨,双手快速的拍打着海州虎身上各个部位,从对方指尖一路拍到脚后跟,动作麻利的。简直像一辈子都在从事搜身这项很有前途的职业。
海州城著名的“时大郎巴掌”,拍打在壮汉身上,每次时大郎手抬起的时候,壮汉脸上的肥肉绷紧,当巴掌落下来的时候,除了巴掌落处的肌肉在颤动,壮汉身体其他部位的肌肉也在控制不住的痉挛。等时穿拍打完后,地上已经堆了一堆小零碎,有小峨眉刺、绣花针、皮鞭、蜡烛……当然还有钱袋。
时穿干完活,轻柔的将对方伸展的双臂拨拉下来:“好了,结束了。”
这时的海州虎,已经忘了地上的钱包,他像一个宋代范进一样,先是难以置信的浑身上下摸索一遍,而后一转身,一路狂奔,一边发疯似的喊:“我活着,嘻嘻,我活着……”
时穿眼睛扫过那群帮闲,时光似乎凝固了一下,紧接着,众帮闲仿佛炸了窝的麻雀,漫天飞舞,没有两个人是同方向的,尤其是他们当中最聪明的,临跑路之前还把身上的钱袋啊、哨棍啊等沉重之物丢下,以便减轻负担,让自己健步如飞。
独自留在原地的时穿懊恼的摸摸后脑勺:“其实我还想打欠条的。”
褚素珍已经笑软了,连一直神色郁郁的包子铺老板也憋不住的笑,时不时的把身子转过去,脸冲着墙壁,肩膀抖动个不停,过一会,他扭过脸来,但只看一眼包子铺外的场景,立刻扭过身去,手扶着墙壁继续抖肩膀。
褚素珍笑骂:“得了吧你,还留欠条呢,你在县衙画押时留的那笔丑字,还有你给印书坊老板画上留的字体,缺笔少画严重,说你识字都嫌丢人,还想留下欠条当墨宝,别侮辱笔墨纸砚了。”
包子铺老板摆着手,乐呵呵的说:“原来是……我什么都没看到,就知道时大郎在我包子铺吃包子,直夸我家包子做得好。”
老板说完,扫了一眼地下散落的各种钱囊。时穿也冲着地上的钱囊发呆,几次伸出手去,又收了回来,还在感慨:“底线啊,人可以无耻,可不能像倪大姐般无下限啊——这事,可不是讴歌的。”
倒是环娘一声欢呼,冲出包子铺:“哥哥有钱了,磨合罗,我看到村口有卖磨合罗的,哥哥给我买磨合罗。”
环娘是冲着时穿的腿去的,她张开双臂做出了一个搂抱的动作,时穿不怕海州虎,就怕这动作,他赶紧一闪身:“见者有份,满地的东西,随你捡。”
话音刚落,环娘冲出包子铺,她细心的将满地所有的零碎物品,一一捡起,而后交给赶车的婆子,吩咐:“都收好了,我已经数过了,回头少一个铜板,你跟我哥哥禀报,跟他说原因。”
婆子满口答应:“哪敢少,我用头巾包起来,放入姑娘车中,这东西,我婆子绝不经手。”
环娘手里拿着一个钱袋,解开绳索数铜板:“一二三,连吃茶带包子钱,大约十三文,老板,二十文钱可够?”
老板笑眯眯的答应:“够了,谢客官赏赐。”
环娘从包内掏出两块碎银子,比较了一下,捡了块小一点的递上去:“老板,这块值多少?”
时穿插嘴:“罢了,今天咱也伟光正一次……我们坐了半晌,影响老板生意了,这块碎银子全是你的,不用找了。”
老板上下打量了一下,感觉那块碎银子足值四十文,他拱了拱手,将时穿一行人恭送出包子铺。
果然,海州虎的名声足够响亮,他一路狂奔而去后,他走过的整条路上,再没有向妙泰庄子挺进的人。
时穿挺清净的出了村口,在村边的小摊子上买了环娘需要的磨合罗,环娘立刻将钱袋剩下的钱,连钱袋一块递给时穿:“这是哥哥应该得的,还是哥哥拿着吧。”
时穿拿起一个磨合罗,好奇的打量着,这是宋代泥娃娃,各种形状泥人都有,有哭的有笑的有愤怒的。还有相扑、蹴鞠的,一套泥娃娃少的有十几尊泥像,多的甚至一百零八尊,这套泥像大约是小孩玩角色扮演时候用的,穷人家的孩子买上一两尊回去玩耍,很少有买一整套。老板做成了这单生意,笑的见牙不见眼。
环娘显然早就想拥有整套磨合罗了,她欢喜的摆弄着一尊尊泥像,头也不抬的说:“哥哥再给我几文钱,我买点颜色,给这些泥像绘上彩衣,那就更漂亮了。”
时穿放下磨合罗,又问卖泥像的老板:“只有这些吗,陀螺有没有,毽子有没有,玻璃弹珠呢?”
褚素珍一把夺过时穿手中的钱袋,催促:“说什么疯言疯语,还不快上车走。”
时穿望着钱袋到了褚素珍手里,他也不上骡车,紧走几步,等离开了村口,时穿凑到褚素珍马车跟前,隔着门帘诧异地问:“褚姑娘知道我刚才做了什么,我刚才……劫别人的富裕济自己的贫穷?在我印象当中,褚姑娘似乎是位正义感泛滥的女子,可我刚才在光天化日之下,洗劫了某肥男,你竟然只顾帮我数钱?”
第77章 绕道而行
褚素珍在马车里笑的很开心,细声细语的说:“胡说,哪里抢劫了,明明是借钱,我两个耳朵听得真真切切,你开口借钱,别人不要你的借据,所以,你还多少任凭本心,没帐的。”
时穿笑着打着哈哈:“果然是屁股决定脑袋啊……立场,立场问题。”
黄娥在车内轻声细语插嘴:“嘻嘻,哥哥刚才说见者有份,我瞅着海老虎身上‘掉下来’几个金簪,没准是打算送给妙泰姑娘的,素珍姐姐不如‘借’去用用?哦,什么时候想还,任凭本心。”
“啐!”褚素珍回答:“我虽然……虽然看到你吓走‘海州虎’,心里面觉得挺高兴的,但并不代表我愿意与你们分赃……啐啐啐,这几个簪子,也不知那胖子抢了谁的,脏死了,光是想一想都觉得浑身痒痒——我面前休提这话儿。”
环娘看着她的磨合罗,遗憾的回答:“唉,这些东西,原来是抢来的耶,那我的磨合罗也是用那些钱买的,要不要还回去?唉!”
褚素珍笑的断断续续:“不相干的……嘻嘻嘻,海州鼠绝不肯承认被人打劫过,泼皮无赖混的就是一张脸面,这张脸面戳破了,今后海州城谁还会怕他?好吧,反正时大郎也不爱出门,如果那肥老鼠肯忍下这口气,打死不认账,他没准还能在海州继续作威作福下去,所以……”
“所以,我这是向老虎借钱,哦,不,是‘老虎借猪’,是‘刘备借荆州’”,时穿笑眯眯的说完这句话,转身重新走回自己的马车,身后留下一片笑声。
褚素珍气喘吁吁的继续说:“哎呀呀,回头娥娘把这几只簪子带上,以后出门就插着这几只簪子,那海州虎的手下见了,怎敢来靠前问好,没准你走城东,他往城西躲,真是没事。”
说完,褚素珍举起一根簪子细细打量,一声惊叹:“咦,这几只簪子恐怕来历不简单,这只梅花簪子,上面的花瓣薄如纸,这样的巧手工匠,多数已被当今官家搜罗到宫中,平常百姓想看到这样的手艺也见不着……妹妹,分给你一只。”
沉浸在玩耍中的环娘,摆弄着磨合罗,稚气的回答:“姐姐分去吧,环娘嫁不嫁,怎么嫁,哥哥会替我做主,现在不着急。”
“我也是”,黄娥赶紧表白。
出了村口不久,上了通往海州城的官道,时穿突然中途让人停住了马车,疑惑的看看周围,又看了看前面的路,询问赶车的婆子:“来的时候,我躺在马车里,没看清道路,我们来的时候是走这条路吗?明明旁边的路更宽,我们为什么要走这条窄路。”
赶车的婆子还没有回答,褚姑娘在自己的马车里轻声解释:“是该走这条路——如今正是春季,是青苗款放贷的日子,那条路是官府的樵门,不能走了。”
黄娥在一旁补充:“每逢青苗款放贷的日子,官府都在大路上设置樵门,门下立酒坊,那些拿了青苗款回家的农民,手上有了钱,官府便引诱他们去路边酒店喝上几杯,如此,当地酒税就会上涨,官员的考绩也会评优——这是王荆公的变法。
因为酒坊是官府开的,官府为了增加酒税,常常派衙役在路边拉人,衙役们出面了,倒让人不好拒绝,咱们不愿喝官府的酒,不如我们绕道而行——婆子选的路线,极好。”
时穿还是有些没搞明白,想了想,回答:“衙役出面拉客了,那蒙都头,不,蒙县尉应该在现场办公,我正好过去打个招呼。”
黄娥继续柔声细语的解释:“派遣衙役挡道,拉扯那些拿着青苗款的农民,强制他们自愿喝酒,那是王安石相公变法初年的事情,后来安石相公觉得这种做法没有回头客,遂‘命娼女坐肆,作乐以蛊惑之’……”
“哦,官府出面组织**,难道没有人说吗?”
“坐肆的娼女是礼部名下教坊司所属‘本司两院’,也是当今纳税大户。这个本司两院也负责招待官员,官员进去是不用付钱的,所以本司两院挣了钱,等于贴补到官员身上。变法官员由此得了好处,他们说:攻击这项措施就是攻击新法,名字要刻在党人碑上供人咒骂。
元祐党碑,那是元祐年间的事,从那时到现在,几经反复,历经数十年报复与反报复,敢于说话的官员已经全被发配两广,病死老死光了,如今谁还敢再开口反对?”
时穿摸着下巴:“原来古今都一样,官员都享受免费吃喝嫖赌一条龙服务……哦,他们虽然不用花钱,但倡女还要吃饭,养活倡女的钱,一定是平民百姓交纳——哥还没有替人付嫖资的境界,没错,我们闪远点。”
从另一条僻静的路回到自己院中,已经是傍晚了。接下来几天,褚素珍来的很勤,每次来她都钻进屋里。跟女孩们讨论扣子的做法,你别说,还真让她们琢磨出很多花样,只是时穿这个创意人,被人摈弃到一边,只听到片言只语。
这个,本想看看“海州第一才女”如何在自己面前更衣梳妆,这多温馨,多令人……冲动啊,可惜,国朝自古以来,搞创意的人都难养活自己。
屋内隐隐约约传来话语:“……枝条可以不是连续的,甚至可以不是直的——当今的风尚,人们都喜欢鬓边插一枝花,我们把花插到衣服上也是一种风尚,但如果花枝斜一点,从下面斜斜冒上来,在衣领下弯向肩膀,最后在肩头露出花朵……”
“时哥哥说的仿生花不能绣到衣服上,要用铜丝编成花枝,再缠上布的话,这件衣服没法洗了,所以仿生花可以做,但是要把花枝做成簪子一样的形状,让人方便插在头上……”
“那衣服上的花枝必须缠成一枝,枝条上几个苞芽,可以做成扣子一样的模样,如此才能保证花的整体形象……”
“花瓣可以用不同的绢纱编制,紧要处缝上几针,缝出花瓣的形状,这样才鲜活……”
“不妨再加一点绣活,把花瓣间按颜色深浅绣几针,绣出颜色的变化,那就更加活灵活现了……”
女人们忙着设计新服装,时穿先是喊来几名徒弟,在院子中间做了一块圆形的水磨石地面,而后几天内进进出出,开始购买原料,筹备制作他说的那种护手膏。
这一日,东西似乎齐备了,他喊过环娘,递给对方一根鞭子,而后塞给对方各种各样的陀螺,有木质的有铜制的……
时穿在水磨石地上做了个示范,他用鞭子抽打着一只铜制陀螺,空心陀螺快速旋转后,发出嗡嗡的悦耳哨音,引得厨房里忙活的女孩都跑出来观看。稍后,时穿把鞭子塞给环娘,吩咐:“在这里玩,守住门口,别让人到后院去。”
环娘一手扬起鞭子,兴奋的甩着,另一手拿着陀螺,但是遗憾的说:“东西虽好,但环娘一个人玩没意思,不如把邻居家小七姐姐喊过来。”
褚素珍听到院中的嗡嗡声,走到了门口,她目光闪了闪,插嘴说:“顾小七恐怕不会出门了,我听说王宫监已经买下她了,准备挑吉日抬她进府。”
“宫监是神马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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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旋转的裙裾
“宫监不是东西,是官名,王大人是前户部侍郎,致仕的时候赏赐某宫监察(道观荣养闲职),退回家里荣养,这个宫不是宫殿的宫,是道宫,三品之上的官员致仕的时候,朝廷多数给一个宫监的虚衔。”
“原来宫监不是东西啊——环娘,你自己去喊小七娘,说你这有很多好玩的玩意,她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无须勉强。”
时穿说罢,又拎过一只麻袋,从里面倒出许多玩具,有彩色羽毛制作的毽子,有圆形的皮球。环娘一见皮球,兴奋的尖叫起来:“可以玩蹴鞠啊,太好了,小七娘要进官宦人家做妾,官宦人家最喜欢玩蹴鞠,我告诉小七娘,让她换上旋裙来蹴鞠,顾二婶娘一定肯的。”
环娘兴冲冲地抱着几只彩色皮球跑了出去,紧接着,时穿三名徒弟提着大包小包走进院子,这三名徒弟挨个打量着一众女孩,李石的目光灼灼,更是恨不得从她们身上剜下一块肉来,他谄媚的笑着:“姐姐们,师傅又要变戏法了。”
姑娘们都微微侧着身,回避着三名男人热切的目光,褚素珍用手帕掩住了嘴——她的名气太大,三名市井之徒目光没敢在她身上停留,所以褚姑娘的态度很从容:“呀,袋子里装的什么,真是臭不可闻。”
屈鑫眼巴巴的说:“子曰……咳咳,子不曾曰过。这里是师傅要的东西,都是各种肥膘,有羊尾巴油,还有猪牛身上的板油。”
鲁蕴稍稍能够把持得住,提醒:“后院的炉子架好了吧,师傅可以动手了吗,搬煤烧炉子的力气活,我们包了。”
所谓护手膏、雪花膏,都是甘油溶解下的水与石蜡的浑浊液,甘油就是用碱分解油脂之后,浮在锅最上面的那层像水一样的液体。时穿小心的将这层水液分离出来,下层的半固体状膏油,加入纯净饱和盐水盐析后,掺杂一些松香作为定型剂,倾倒入木制或者铁制模具,肥皂出现了。
用大铡刀将一块块肥皂切割出来,时穿拿着新鲜出炉的肥皂感慨:“想当年啊,我家抽排油烟机油盒里的油,我可是一点没有倒进下水道里,全顺手做成了这玩意洗了我家衣服——大约所谓的葛朗台,所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就是我这样的宅人吧。”
没人听懂时穿的感慨,旁边的李石只顾挑选姑娘仔细观察,竟然忘了发问,倒是屈鑫虽然心不在焉,但还是问了一句:“师傅说这东西能洗脏衣服,而且是春秋时代胡人发明的?”
时穿回答:“哦,听说是遥远的埃及,一名奴隶不小心打翻了锅,把肥油倒在一层草木灰上,然后他们发现这层沾了草木灰的油脂去污能力特别强,所以就开始用它洗衣……如果你们嫌碱面太贵,其实用草木灰也行,不过草木灰做出来的肥皂比较软,不容易定型。”
鲁蕴点头:“这碱面都是织布坊里用,他们当药剂用来漂白棉麻,以便进行染色,这玩意是贵点,如果草木灰能制作的话,那么更廉价。”
时穿感慨:“用碱面制作的肥皂虽然硬一点,但好在纯净,没有草木灰那些杂质,添加一些香料,大约就是女孩子最喜欢的洗浴用品……杏仁烤好了吗?”
前段时间,时穿狂买杏子,让很多女孩吃了拉肚子,无奈之下,时穿开始做杏仁酱——添加点蜂蜜,将杏肉捣烂成泥,再加一点酒,进行浅发酵,制作出一种介于果酱与酒精饮料之间的东西。许多女孩子吃了都觉得好,但杏子露只是这项工作的副产品,时穿的主要精力在收集杏仁。
宋代药店里也有卖杏仁的,但它们是作为药,用炮烙手法制出的杏仁,这显然不是时穿所需要的,他需要将杏仁炒熟之后,用特制的机器榨出油来。
“百分之七十五的杏仁油,百分之二十的蜂蜡,再加一点香精油,用甘油溶解,这就是美容圣品——雪花膏。如果换一种配方,用硼砂、杏仁油,再加甘油溶解,添上适量的水分,使它成膏状,那就是消炎药膏,绝对绿色环保……”
停了一会,时穿瞪了李石一眼:“你怎么不发问了?”
李石如梦方醒:“师傅,为什么要用杏仁油?”
“答案很简单,我是中性皮肤,所以用杏仁油。这玩意有一点杏仁的芳香,不用添加香精油,也能凑活男人用。但如果是油性皮肤——就是身上经常冒油汗的那种人,就用葡萄籽榨出来的油。”
李石赶紧说:“师傅,你歇歇,姐姐们正跃跃欲试——这手艺活儿简单,没有啥熟练的要求,只要掌握好炉火,往锅里不停添加水,不要让锅子太烫手就行,干脆让姐姐们上前练个手,只要知道掌握火候,这手艺就学成了。”
时穿点头,他让开了炉子:“没错,化学,就是知道药剂的变化而已,其他的,只不过是厨娘的技术而已。不过,一样技术,可以变出几百种花样,甚至上千种,其中的差别就在香精油的变化。
添加什么不同香味,就可以变化出另一种产品。这件技术活学会了之后,我看除了编璎珞做扣子,其他的针线活可以停了。只要我们每天熬一锅这种东西,用底下的膏油灌模具,制出的雪花膏、护手膏,装进小瓷瓶里,让黄煜家的店铺寄卖,应该比绣活挣钱,也更好管理。”
褚素珍再次问起了曾经问过的问题:“你这幸亏是被打傻了,嗯嗯,你脑子里都装了多少东西啊?”
时穿取过装好瓶的护手膏,背着双手向外走,笑嘻嘻的回答:“总算填鸭式教育有点用处了。”
此时,前院里笑声朗朗,顾小七娘正穿着旋裙,咯咯笑着踢着皮球,并做出各种各样的造型。那个圆形水磨石地面外围,顾二嫂正带着警惕的神情望着女儿玩耍。唯有环娘不知忧愁的绕着圈子奔跑,时不时的为顾小七娘踢出的好球而欢呼。
顾小七身上八片衣裙旋转着,白生生的秀腿,时不时的从旋转的裙裾中穿出,飞快的踢到空中的皮球,因为动作快,裙底的兜裆布隐约可见,令人口干舌燥——原来,所谓的“旋裙”就是这样,难怪“蹴鞠”要穿这样的裙子,难怪这样的裙子叫旋裙。难怪现代女子网球排球,非要女人穿的……很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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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飞蛾扑火
身影飞舞间,八片绿色裙片像散开的荷叶,那荷叶中快速穿出的白嫩秀腿每每令人眼前一亮,仿佛荷间飞舞的白蝴蝶,或者白色蜻蜓,每次都如燕子啄泥一样闪电般穿出飞舞的裙片,那风姿,那妩媚,或者那种性感,难怪让宋人为之痴迷——当然,也许是“色迷迷”的迷。
时穿色迷迷痴迷迷的看着,禁不住心中感慨:“可惜这双嫩腿,落到了一头老牛嘴中。”
顾二嫂察觉时穿的目光很灼人——其实顾小七也察觉了,但她感觉很兴奋,更似乎有一种灼痛的感觉,为何有这种灼痛,她无法表达出来,这一刻,她心心切切地呐喊:别了,恨不相逢未嫁时,恨不……
怀着这种隐隐的临别演出情怀,顾小七忘我的舞动着,忽然之间,她想起来了,也许,飞蛾扑火,就是这样的灼痛,因为在这一刻,飞蛾燃烧了生命,照亮了期盼光亮的……那个人。
我现在,就是在燃烧生命。
旁边的顾二嫂几次耸动身形,想上前挡住时穿灼热垂涎的视线,但她抬了几次脚,始终缺乏足够的勇气,只好低低的唤女儿:“小七,天色不早了,咱家去吧。”
环娘听到这声召唤,没等顾小七反应过来,她先看到了时穿,立刻高兴的丢下蹴鞠的顾小七,自顾自跑了过去,拉着哥哥的手,忽闪着大眼睛,满怀期望的说:“哥哥,东西制好了吗?”
顾小七叹了口气,停下了双腿,另一边,时穿献宝似的取出小瓷瓶:“拿去。”
环娘马上将双手伸到时穿面前,兴奋的小脸粉扑扑的,撒娇的说:“哥哥与我抹。”
顾小七满怀着嫉妒,看着时穿蹲下身子,温柔地给环娘的小手抹药膏——这一刻,她恨不得是自己双手宭裂,这样,那个人也能温柔地蹲在自己面前,给自己涂抹药膏。
说起来,古人对于疼痛的忍受能力真是让人佩服,环娘双手裂了好多口子,虽然此后时穿一直没让她再沾水,但前后十几天的工夫,全耽误在筹备工作上,这些天来,环娘一声苦都不叫,每日只是欣喜的念叨:“哥哥要给我制药了。”
一双小手,药膏抹了一遍又一遍,环娘拍拍小手,搁脸上蹭蹭,放在鼻子上闻闻,欢喜的说:“有杏花的味道,真香,真好闻,真舒服。”
另一边,顾小七看痴了。顾二嫂只得一遍又一遍低声劝解女儿,但顾小七却不愿移动脚步,她咬着手指头,羡慕的看着环娘撒娇,期盼着,那目光能偶尔转过来,看自己一眼,就一眼,从此她可以无所留恋的踏入王家。
可那只眼睛始终不向这里望一眼——刚才呢,刚才那灼热的目光怎么不复见了?
母女俩正在闹别扭,豆腐西施从西后院走出来,见到这番情景,阅历丰富的豆腐西施立刻上前解围,有经验的她生怕顾小七因害羞反而逼上极端,故不去安抚执拗的顾家母女,摇曳着转而直奔祸源,用娇媚的声音发问:“大郎,你又在鼓捣什么?我听见东跨院里嘁嘁喳喳响成一片。”
环娘举着双手,来到豆腐西施面前:“在做护手膏——给环娘做的护手膏。”
环娘的大眼睛笑成了弯月亮,她踮起脚尖,尽力将手举到豆腐西施面前:“你闻闻,香香的。”
豆腐西施深深的嗅了一鼻子,然后摸摸环娘的头说:“可是不容易,恐怕你家父母也没有这样宠你……顾二嫂,不用担心,小七眼看快出门了,就让她戏耍几天,有我在这里给你看着……再说,海州城第一才女也在这里玩耍,你担心什么。”
顾二嫂听到这儿,她的表情释然起来,便不再纠缠细节,默然地冲时穿行了个礼,一声不响转身告辞。
望着顾二嫂的背影,时穿反而纳闷:“我刚才忙,没顾上招呼……顾二嫂很伶俐的一个人,怎么今天呆头呆脑,半句话不敢说。”
豆腐西施清脆的笑了起来,半是恭维半是掩饰:“以前是不知道你时大郎的赫赫名声,所以胆子大,什么也敢说。但近日你的事情,闹得名声越来越响亮——海州城知名的一文一武两大光棍,近日都在你手里吃了瘪,他们虽然打死不说当日失手的情景,但随后再去妙泰姑娘门上的人,看了门口立的假山怪石直伸舌头。
嘻嘻,连那刘大见了你都调头而去,顾二嫂听说后,哪敢在你面前放肆。”
听到一个如此貌美如花的女子的恭维话,时穿心里很受用,他摸摸下巴:“刘大?是谁?”
豆腐西施又走近了半步,瞪着大眼睛,挑起眉毛,调侃道:“路岐人传闻,说你还借了刘大的银子,也没给打借据,原来真有这么回事,你借了人钱财,居然连名姓都不知道,难怪别人说你没留欠条?”
时穿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那胖子光介绍自己是海州一虎,我还想着反正已经打死了一只插翅虎,好事成双,再来一只也不妨碍——没想到这厮原来姓刘。”
顾小七娘要走了,忍不住想表现,她转向豆腐西施,捂着嘴,补充说:“我知道这个人,锦毛鼠刘虎,因为名字中有个虎字,偏喜欢别人叫锦毛虎。此人在县里包揽诉讼,手下养着一群人,横行海州无人能禁,这也是官府禁令松弛的缘由。按照现今律法,街头斗殴重伤人命,只要人不死,不过是个赔偿,加脊仗十五而已。锦毛鼠自有一大堆手下抢着挨板子,他不怕,但市井百姓却不愿纠缠,于是锦毛鼠便横行海州无忌。
如今……我说怎么贺五昨天来说,他如今卖签菜,走到哪里,锦毛鼠的手下都不敢来收‘帮闲费’,一连好几日都这样,他心里还在嘀咕,莫非是自己得罪了锦毛鼠,那胖子正在想办法收拾他?所以现在不收他的钱?
这几天,贺五正忙着找人说情、递话……李三娘,你还是快去告诉贺五一声,让他别花冤枉钱了,那锦毛鼠怕了时大郎,所以避着这条街上的邻里,贺五也跟着沾光了。”
豆腐西施拍着手赞赏:“对,就这样!顾小七,你从来都是软性子,如今就要嫁入大宅门了,就该如此敢想敢说。”
顾小七脸上微微浮现一丝得意,她偷瞥了时穿一眼,发现时穿压根没在意这里的情况,那环娘小手抹上护手膏后,正抱着时穿的大腿,低声央求:“哥哥,荡一下,再把我荡一下。”
时穿宠爱的看着小环娘,苦笑着抬起了腿:“我这条腿可不是秋千架……罢了,秋千架算什么高科技,等着,我给你院子里立几个秋千椅。让你每天荡着玩。”
豆腐西施笑眯眯的看着时穿,半是赞赏半是撒娇的说:“可别啊——要说时大郎改建屋子的手段,那是真不错啊,可这屋子今后做车马客栈,更合适。但可惜,车马客栈要有足够大的院子,才方便车马腾挪,地方小了,马车掉个头都没办法。大郎啊,如果把我这院子再立上秋千的杆子柱子,那我这店里该怎么住人呦?”
时穿一咧嘴:“干嘛非要开车马店,这屋子自己住不是挺好吗?”
豆腐西施一拍手,胸前一片波涛起伏:“哎呦呦,小户人家要这么大的院子做什么?这海州可是州府,每三年一次科考,全海州的读书人都会涌进府城,那时别说客栈了,连平常人家也住满了借宿的读书人。我现在有这一间客栈,哪怕三年做一次读书人的生意,已经够让我依靠豆腐店帮衬,逍遥自在的活着。
不说那些读书人吧,咱海州可是天下六大茶叶交易中心,每年新茶下来的时候,也大约就是如今这时节,四里八乡,甚至远在秦凤路的商人,也赶着大车小车来这里交易。
秦凤路的商人还不算什么,在遥远的西方,那些奴家说不出什么名堂的国家里,也有胡商来此地购买茶叶,呀,奴家大约听说过,说是穿白衣的客商是白衣大食国的客商,穿绿衣的来自绿衣大食国,穿不白不绿的衣服,那是花衣大食国的客商……”
这回轮到时穿笑了:“穿白衣的都是来自白衣大食国——哈哈哈,我告诉你,你不能凭衣服判断人家国籍,那些穿白衣的跟穿绿衣的,没准都居住在同一座城市,那城市没准叫‘巴格达’,没准白衣、绿衣两客商都住在巴格达富人区,两人还住同一条街道,甚至是邻居呢。
嘿嘿,也不见得穿白衣服都来自一个国家的人,穿什么颜色的服装是一种宗教习惯,基本上,同一个教派都穿同一种服装,但没准这一个教派的教徒分布于十几个国家,怎么可能,穿白衣的都来自同一个国家,嗯嗯,那个国家叫白衣大食——从来没有这个国家名字。
哦,忘了跟你说,‘大食’这个词,其实就是‘波斯’的另一种翻译法,但这时候,波斯已经亡国几百年了,而且从此往后一千年,世间再无波斯这个国家——也不应该有大食这个名字。白衣大食、绿衣大食,那都是某礼部官员自个瞎编出来哄骗圣上的吧?自古以来就不曾有这俩国家存在。”
豆腐西施轻轻挪了一下身体,娇嗔的说:“就你懂得多,得,又跑题了,我们说的是这个院子——这院子里不准搭建什么秋千架,如果你还想在院子里再鼓捣点什么,除非你娶了我,人都说出嫁从夫,我嫁人之后,这院子你想怎么折腾都行。”
“这可有点难度……”时穿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娇艳的豆腐西施,调笑的说:“不过,似乎难度也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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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狮子大张口
恰在此时,时穿大腿上传来环娘兴奋的叫嚷:“哥哥,荡高点呦,啊哈,再荡高点呦。”
环娘依旧吊在时穿腿上,奇怪的是,一向懂事的环娘此刻老打岔,让交谈总进行不下去。
时穿晃悠了几下腿,稳住环娘之后又问:“这屋子,你卖吗?”
“不卖,这屋子是我死鬼丈夫留给我的念想,如果我出手卖了,那死鬼的家人就会像苍蝇一样围上来,打发他们可是一件麻烦事,除非你肯出一千贯。”
“一千贯,也就是一百万钱,这么大的院子,又在海州府城,闹中取静的地盘,我住的习惯了,这价钱也不算太为难。”
豆腐西施狮子大张口,让顾小七频频皱眉,可另一方面,见到自己狮子大张口,时穿却毫无为难的样子,豆腐西施却先慌了神,赶紧补充:“不行,一千贯我也不卖,这屋子可是我的嫁妆,谁娶了我,他就可以白得这个院子……我说,我那豆腐怎么样,这都十几天过去了,你又鼓捣出一个新物件,我的豆腐还没好吗?”
时穿又晃悠了几下腿,安抚好环娘,笑着回答:“生孩子还要十月怀胎,横山豆腐乳啊,如果那么容易制作出来,那还不满大街都是,我跟你说,半年后你再来问这个问题,或许我有个答案,现在你问,答案是:我也不知道。”
“半年,那就是……”
“一百八十多天”,时穿快速的算出这个数字。
“做剩下的豆腐,每天制备两坛子横山豆腐乳,按这个速度,生意还没开张,我就需要准备……”
“三百六十个坛子,我们往富裕点算,留下百分之十机动,你需要准备四百只坛子。”
“一只坛子五文钱,天呐,生意还没开张,我就要扔进去两贯,我要买多少豆腐才能挣出两贯钱?”
“不止——”,时穿幸灾乐祸的说:“我们现在酿造豆腐,用的是大坛子,粗制滥造的大坛子,根本拿不出手,等真正酿造出来了,需要更换小包装,比如造型别致点的小坛子,这东西,五文钱哪里能买的来。”
豆腐西施跌脚:“我每日做豆腐,不过花费三五十文的成本,剩下的都是些力气活,挣也能挣个五十文左右,这点钱虽少,可每天糊口是够了。而你这单生意,光是前期投入,五贯钱都挡不住,你说,我当初怎么就听从了你的忽悠,决心做这件事呢。”
时穿不慌不忙:“豆腐西施还没有算另外的账,我每天负责替你收拾卖剩的豆腐,我时穿时长卿的劳动力不值钱吗,所以你将来挣的钱中,也需要有我一份酬劳。
不过,你翻过来再算算账:先拿四百个坛子作为初始投资,一旦投资完成后,你再不用添什么东西,因为这些坛子可以反复使用。以后你每天卖两板子豆腐、两坛豆腐乳,那豆腐乳卖空了之后,坛子可以回收,然后循环使用。
所以等半年后,你家豆腐坊就走上了良性循环,再不用添置什么不说,虽然你每天做豆腐还是那些成本,但卖剩下的豆腐却能制作成豆腐乳,你还多了一项卖豆腐乳的收入,岂不更美?”
豆腐西施眼睛斜瞟着时穿,嗔怪的嗲声说:“你十几天就能想出一个新方法,制作一件新玩意,偏我家的豆腐需要半年,难道没有更快捷的方法了吗?”
时穿摊开手:“更快捷的方法也有,比如我可以用一些化学药品对它进行催熟,虽然这样出来的豆腐乳滋味上差不多,但因为用的药品都是化学药品,吃了有害身体。
我告诉你,正宗的豆腐乳需要一年酿造,我承诺半年出货,已经便宜你了。知道吗,这是贡品,连续酿造十年的情况都有。贡品如果那么容易制作,满大街的‘路岐人’岂不全是‘待诏’了。”
时穿新学了两个宋代词,刚才那句话里全用上了。
这句话倒是让豆腐西施很服气,她若有所思的说:“也是啊,半年能制作出贡品来,便是投资五贯钱也不亏啊,是我心急了……”
紧接着,豆腐西施目光瞥到顾小七手里耍着皮球,一副关心的模样望着此处,豆腐西施把话题兜了回来:“我原来是想着,小七娘出嫁前或许能尝到我豆腐坊的新产品,所以急了点……现在看来,这事儿做不到了。”
顾小七娘本来就对步入王彦章相公家里做妾很不满,豆腐西施这句话戳到了她的心窝,她把球一抛,球在脸部的高速旋转起来,借助皮球遮掩脸部,顾小七娘怒气冲冲的反驳:“三娘,咱俩的关系却没那么好。”
说话间,黄娥领着素馨、墨芍,匆匆从后院跑来,她们每人拿着几个瓶子,走到众人跟前,黄娥止住脚步,摆摆手让墨芍与素馨先别说话,而后她双眼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豆腐西施与顾小七,然后又警觉的看看时穿。
时穿不以为然:“没什么大不了的,说说吧。”
豆腐西施赶紧表白:“这小人,鬼灵鬼灵的,我李三娘有家豆腐坊,如今又学会了制作豆腐乳的本事,怎么会觊觎你们这些苦命人的谋生手段。”
说完,豆腐西施扫了一眼顾小七,顾小七还在耍皮球,豆腐西施马上补充:“小七娘也不会,她马上要到大户人家享福了,每日讨好老爷都来不及,哪里还有闲心自己经营点什么小本生意。”
当然,最主要的是,她是去做妾的,也没这个权力。
顾小七不在意豆腐西施说什么,她仔细观察着时穿的脸色,希望在上面见到一丝惋惜,一丝伤感,或者一点留恋,然而没有。只见时穿随和地接过姑娘们递上的几樽小瓷瓶,打开瓶塞一一嗅着,旁边黄娥还想说什么,东跨院口又出现了褚素珍的身影,她兴冲冲地着举手中的小瓶子,赞赏道:“这可是个好东西,比你以前想出来的马桶、煤饼都要主意高妙。
瞧,一口锅一个炉子就能做制作出雪白的护手膏来,选用的制作用具,全是平常家庭需每日用的,锅呀灶呀的,厨房里不需要再添置什么。嘻嘻,就是足不出户,蹲自家厨房也能挣钱,且投入锅里的药料也全是厨房下脚料,唯一巧妙地就是添加点别行业的配药,哪怕婆婆凶恶夫君混账,也挡不住姑娘们蹲自家厨房悄悄挣钱,是吧?
这东西,就是有人偷去配方也不要紧,只要做出来的物件里,添加的香料产生一点变化,便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东西了。你院中十几位姑娘每人研究一种香型,各自做出来的东西全无冲突,而且这玩意,能把自己整日弄得香喷喷的,皮肤娇嫩……真是比马桶风雅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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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偷了腥的猫
褚素珍是个感性的人,她觉得编扣子、调制雪花膏都是很诗情画意的,她心情大好,根本没看院子里有什么需避嫌的人,半是感慨半是赞叹,继续说:“嘻嘻,当初你炖鸡烤鸭的时候,采购的香料都是论斤称的,看着虽多但不经用,今天这一下子,姑娘们把那些香料全糟蹋了,还要求我转告一声,让你再去采购一些——这下好了,我也可以尝一尝时大郎的手艺了。
我跟你说,做顿菜花不了多少香料,你不是想用做菜来掩饰香料配方吗?可不能浪费了,再做一顿烤鸭吧,我听说,姑娘们都对你做菜的手艺都赞不绝口——你前世一定是个厨子。”
时穿被一群美女围着,又被大才女夸着,他笑眯眯的转手接过褚素珍手中的瓶子,嗅了嗅,一回身递给顾小七娘:“这雪花膏对皮肤有好处,你拿着,哥哥现在没什么钱,你要嫁了,哥就送这个给你做礼物吧。”
顿时,顾小七激动地热泪盈眶,终于,哥哥终于跟他说话了,哥哥终于注意到她了……她张嘴想说点什么感激的话,却忘了自己改用什么身份说,待嫁娘?女弟子?还是邻家小妹?此刻,顾小七陡然觉得,她恨不得自己也曾被拐,也是院中“苦命人”中的一个。
在泪眼朦胧中,她隐约听到时穿又说了点什么,而后转身出门,稍后,褚素珍看到了顾小七的情绪异常,但她以为这只是姑娘出嫁前的心理激荡,便上前挽着小七的手,热情的招呼:“小七也来吧,你喜欢什么香味?我帮你调和。”
顾小七本不想走,便由着褚素珍拉着,来到了后院。稍后,时穿重新出现,带着一马车各种香料。
春天里百花盛开,在宋代这个享乐主义盛行的时代,各种各样的香花备料充足。时穿随意上街走了一趟,就收集了一大车,而甘油正是香精的最佳萃取液,由此,姑娘们做出来的香膏未免五花八门,多数是出于纯粹练手的瞎搞。
材料丰富的情况下,姑娘们把制作过程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等主料出锅之后,姑娘们带着娱乐的心情,随意添加着不同配料,搅拌、混合,嗯,练手艺。于是,十几名姑娘做出四十多种香型,都送到时穿面前让他一一品鉴。
一天只闻几种香味,那是享受,同时嗅四十余种香气……时穿都要呕吐了,他强忍恶心,还要敷衍姑娘们:“这个……不行,一股茴香的味,抹在身上人都觉得你是厨子,厨房里出来的——换!
这个也不行,……我跟你们说,以后凡是厨房里用的香料,都不准添加到香膏里,要添加,也应该用多种香膏混合,制作出独特的味道。
这瓶不错,茉莉的花香味,如果再添加一点薄荷味,会让人更觉得茉莉的清爽;这瓶也不错,丁香味,再加点檀香,若有点橘皮那就更好,隐隐的幽香很华贵,让人闻了还想闻……”
稍后,时穿把挑拣出来的几瓶随手递给顾小七:“这几瓶你拿去试用,听说你打算嫁入……”
“王宫监”,褚素珍知道时穿记性不好,特意小心提醒:“王彦章大人是从户部下来的,虽然没有做到相公的级别,但乡间不管那些,百姓平常用相公一词称呼他。”
还相公呢,刚才褚素珍背着人的时候,还不是直呼对方“宫监”。
顾小七只感到一阵阵绝望——只是这样吗?就这些话吗?……再没有其他的什么了?
“相公”一词在王安石之前,它是神圣的,是朝廷对宰相的尊称。但自王安石之后,北方人怎么称呼王安石,倒没见详细记录。南方,民间已经开始把猪称为“相公”,而且这只“相公猪”,必定是猪群当中最蠢最倔的那头。
小七娘嫁的是三品官,恰好他也姓王,这样的官回到乡间自称“相公”,还反复要求乡民们也称呼他为“王相公”,孰不知这个词在民间已经是一种辱骂了。
黄娥倒是打听的清楚:“王彦章,元丰三年进士,历任大名府推官,邕州通判、密州知州……,最终以户部侍郎衔致仕,以太虚宫宫监的官衔荣养,这宫监,依旧是正三品。”
黄娥最后说的那句话有点意味深长,在官场混的人,一听她说的话就能明白其中的潜台词——按惯例,官员退休应该普涨一级,给个虚高的头衔让他回家逗孙子,而王彦章却原地踏步,继续以三品官的身份退休。这说明:此人退休不是心甘情愿的,是受到贬斥,或者处罚,被勒令退休的。
这样的官员,如果朝中政治斗争还未平息,反对派重新获取胜利后,也许他能跟**挂上钩,重新被朝廷启用并回到朝堂——但这样的概率不到百分之一。
黄娥这句话是对小七娘的提醒:王彦章都这样了,还想着找个新小妾,非让乡间百姓称呼他为“相公”,如果不加收敛,他的政敌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可惜小七娘出身市井,压根都体会不到黄娥的提醒,倒是褚素珍明白了,她皱着眉头回答:“当今的相公是蔡京,那蔡相公以安石公的弟子自居,王大人非让人称自己为‘王相公’,难道是表白自己的立场,同时隐晦的说明自己的志向?”
褚素珍这句话小七娘听懂了,她稍稍想了想,略有点期待的问:“莫非,我家老爷还有机会起复,这辈子还有希望能做到‘相公’?”
褚素珍深深的望了顾小七一眼:“小七娘不妨这样多想着点,那一定能讨王大人的欢心。”
顾小七脸上稍稍露出喜色,马上乖巧的回答:“若真有那一日,小七我一定多在王相公面前替诸位美言。”
说罢,顾小七快速地扬了扬手中的瓶子,转移话题:“褚姐姐一定知道这东西怎么用,给我说说。”
褚素珍回答:“这东西我也才上手,小七娘反正还要在家里待些日子,等我琢磨透了,再来告诉你。”
褚素珍接着招招手,向姑娘们使着颜色:“不如我们现在就去研究一下,该怎么涂抹……”
女人对于化妆品的爱好,那是古今中外同一的。众女人随即跟着褚素珍钻进大屋,开始相互涂抹香膏,试验它的各种用法……
刚才说的官场话题,豆腐西施插不上嘴,等大家都走后,豆腐西施望了望院子里,叹息:“四百只坛子,都堆在哪里?”
时穿笑的像一只成功偷了腥的猫,让豆腐西施总感到贼兮兮的:“哈哈,一种豆腐乳,同样能玩出千百种花样,比如辣豆腐乳,麻豆腐乳,油豆腐乳,白豆腐乳,还有白菜豆腐乳,蕉叶豆腐乳……如果李三娘打定主意要做这门生意,那么,这门生意真做起来,怕也要一个大场地才能折腾开,至于收益嘛,我想也不比开车马店差到哪里去。”
豆腐西施被时穿的描述搞得心旷神怡,接着,她小心的问:“那些女孩子们,能有一半回家吗?”
第82章 想赖房钱
时穿收起了笑容:“我们先假设能八成的女孩,其父母能得到孩子被解救的消息,再假设其中八成父母,能凑出足够的旅费来接孩子回家——但究竟接不接回孩子,还受到几重因素影响。
一是担心孩子的名声受到损害,担心接孩子回家后,其余的孩子会受到耻笑,婚事同样受到影响——向来,嘲笑他人的不幸,从中获得自己的快乐,这是无知乡民的不自觉。更何况,伊川先生程颐也说过: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有伊川先生这句话,加上无知乡民的推波助澜,恐怕在民间,觉得被拐安然无恙回到家,会影响到家族名声的思想,能占到八成左右——无论士子与乡民。那么八成的八成的八成,也就有一半父母怀着类似想法。剩下的一半可能亲情依旧,别人的议论全不顾非要接女儿回家,但他们能否成行,又不一定了。
这这样左算右算,至少有一半的小娘子,恐怕要在此地常住,并从此地出嫁,从此永别家乡……”
豆腐西施面露怜惜的神色,水汪汪的眼睛里多了点严肃,少了点媚态,她轻轻摇摇头,头上的金步摇颤巍巍的晃动着:“不可能达到八成的!你凡事都往宽里测算,或许六七成父母确实有钱,有能力接回孩子,但其中至少有九成父母,要顾及到其余子女的名声。
乡下不比城里,谁家中有这样一位女子,普通人都不愿意跟他们结亲。所以大多数父母得到女儿被解救的消息,最先的想法肯定是见女儿一面,毕竟那些被拐子挑选出来的小娘子,必定都是家中最出挑的。
因此可能有六七成父母,会来此地见女儿一面,但见过之后,大约有九成的父母,会首先想到把女儿就地‘卖’了,别带回家乡,以掩饰本家的名声。最多,他们为了顾惜女儿,会精心替女儿选了一个好人家,而后留下那人家的地址,以备今后来往……”
细声喘了口气,豆腐西施郑重的看着时穿,说:“我明白了,难怪你着急上火的让这些可怜人学会谋生手段,原因在这——你是一个被拐子打傻的人,都能想到这点,我豆腐西施也是在市井做生意的人,还没有你想的长远。
罢了,你一个傻子都知道可怜她们,褚姑娘是海州才女,都也知道放下身段经常来看这些女子,我豆腐西施也是个满腹辛酸人,遇见这样的可怜,怎不随手帮一把——这座院子怎么改建,便由你做主。”
稍停,豆腐西施又露出了生意人的本色,但她的语气像是要得到承诺的恋人,带着撒娇的语气嗲声问:“大郎呦,我可全指望你了咯,那豆腐乳做成了,收益真能赛过车马店?”
“那当然,这是贡品。贡品能便宜了吗?能让普通人都吃到,那还是贡品吗?以后你也不用操劳了,每天就卖一板豆腐,两瓮豆腐乳,早晨开门,依旧中午关门歇业,下午出去采购豆子等用品,傍晚的时候,顺手把剩豆腐装进坛里——就多这样一项工作,其他一切照旧。
既然是贡品,包装上一定要下功夫,你去制作一些小坛子,四方形,圆柱形,每种形状一种口味,一坛只装十来块,每天卖完为止,绝不多卖。
日子久了,你还是照样清闲,钱挣得也不少,等回头豆腐乳的名声出来了,没准你这大院子正好派上用场——咱把地下全挖空,做成地窖,储藏发酵的坛子;还有,房屋全改建了,留十几间房,做成单独的小楼;卧室单独一间,下面是公共会客室,或者集体做工的屋子……”
豆腐西施两眼发亮,身子不住地向时穿依偎过去:“奴家要开豆腐坊,加上制作豆腐乳,也是小本生意,不需雇太多的人手。你手头十多名女孩子,闲暇时候,帮我一把手也就够了。”
豆腐西施的肩膀软乎乎的,挺柔嫩,像才出炉的豆腐,轻轻触一下水波荡漾的……时穿用肩膀轻撞豆腐西施,身侧的豆腐西施红晕上脸,紧着把肩膀送过来轻蹭几下。紧接着,她似乎还想来点别的什么,时穿急忙调笑道:“桥归桥路归路,你的房租我照付,但是女孩的工钱你也要一个不落。
另外,大院地下全挖空了,当作你的地窖,我们住在这里等于帮你看守地窖,这房租嘛,不免要打个折,我看就两折吧——我会长租的!”
豆腐西施一阵迷糊,不自觉嗯了一声,但多年做生意的经验让她马上醒悟过来:糟,中了美男计。呀呀呀,你说我见过的男人,也算车载斗量了吧,怎么这会儿犯迷糊。
醒悟过来的豆腐西施半是撒娇,半是抱怨的回答:“呦,你这汉子倒是会算账啊,我还没有嫁你呢!哎呀呀,你吃我的住我的,不仅想赖了房钱,嗯嗯,还想让我付给你工钱,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呦。”
时穿看着她撒娇的风情,慢悠悠的,带着猫戏老鼠的心情说:“天底下有没有这样的道理,我不知道,海州城一定有这样的道理——我印书不曾付人钱,我制作坛子炉子等东西,不仅没有付钱,别人还倒找我钱。哈哈,我时大郎看中的东西,是不用付钱的,能让我时大郎看中,就得自己掏腰包。”
这个道理让豆腐西施有点悻悻,她嘟囔着:“呀,幸好你平日不怎么出门咯,你要常上街逛铺子啊,大约海州城的店铺呀,都别做生意了呦——只管送你钱,替你打工就成。”
时穿一脸理所当然,点头:“我倒真想试试——哥以前奔波忙碌的,就为寻找一个能符合这时代的安省钱,如今哥已经找见窍门了,今后,只要轮值的那个班组熬练一锅东西,能装满三百多个小瓶。一个小瓶挣上一百文,那还是我厚道。
今后每日有了这笔进项,姑娘们可以花更多的时间学习,我也可以脱开身,逛逛街,喝喝茶,吃吃酒。嘎嘎,幸福生活来了……”
官府的榜文出了,豆腐西施也知道时穿手里捏着官府三百贯的赏金,这笔钱他自己省着点花,十年不用愁饿着,所以他之前的忙碌,纯粹是出于善心,这让豆腐西施很有些感动,更加肯定眼前这男子,真的真的是个好男人:“奴家前面曾嫁过七个男人,也有那怜惜自己的,但像你这样,真心为小娘子们后半生打算的,没有一个。哎”
稍稍想了想,豆腐西施再度摇摇头:“别说见过的,便是我听说的,也没曾听过你这样的傻子——也许,嫁给你真是一件好活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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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买椟还珠
时穿自动过滤了对方后半截话:“这么说,我可以在院里竖立秋千架了?”
豆腐西施一咬牙:“郎君想怎么折腾,都由着你,我倒想看看你能折腾出什么花来。”
时穿一声欢呼,拎起腿上的环娘:“环娘,跟我走,哥现在有钱了,我们出去选马车,选木料……”
正说着,送钱的人果然出现了——黄家店铺的掌柜从门口露出头来,看门的婆子将他引进院子,那掌柜见到时穿与豆腐西施都在,他拱手:“巧了,能做主的都在啊。时大郎,我听说褚姑娘正在筹备端午出游的服饰,她提前跟闺中好友展示的服装,引得那些官宦人家纷纷过来询问。我还听说那些针线活都出自你这里——时大郎,我可一直照顾你的买卖,有好生意,你可不能便宜别人。
这一连十几日了,你这里没再出一件绣活,大郎,这么做可不地道,我给你的价钱不低,也从没有拖欠过,你再找别的店铺,那可就不仁义了。”
时穿笑着递上几瓶香膏:“咱这些女孩来自天南海北,既然是在北方的海州被解救下了,那么来的基本上是南方女孩。这海州城海风大,水乡出来的孩子多不适应,这几天手脚都有皴裂,我害怕手上的伤口污染了绣品,所以让活都歇下了。
闲暇无事,我琢磨着制作了一种香膏,医治女娘们的手——也是一个物件吧,掌柜帮我瞧一瞧,这玩意可以卖多少钱?”
黄掌柜小心地接过瓷瓶,挨个望了一眼在场的人,环娘急忙举起双手,欢叫:“你闻闻,可香了,这是哥哥特意替环娘制作的,好不好闻?”
黄掌柜轻轻闻了一下,立马抖擞起精神,打开瓶盖挨个去嗅那些瓷瓶,环娘在旁边嚷嚷:“香香嫩嫩的,抹到手上,手摸起来可滑溜了。掌柜的,你要不要摸摸环娘的手?”
黄掌柜笑眯眯的看了看环娘的小手,他闭起眼睛推敲了一下这种香膏的销路,伸开一个巴掌,稍稍想了想,马上又弯下两个指头,但再考虑一会,他伸出的手只剩下两根手指,其中一根手指还半弯曲着:“一百六十文,这货儿我全包了,不知大郎每天能出产多少量?”
时穿不知可否的叹了口气:“这玩意制作不容易啊,材料很昂贵,光是这样精致的小瓷瓶,大约也要二三十文吧,黄掌柜给的这价钱,仅仅是刚刚超过本钱。”
黄掌柜把刚才曲着的指头伸直了,补充说:“谁都不容易啊,我家开店,要租铺子雇伙计,预先垫付货款,还要上税应付衙役,应付锦毛鼠……再加五十文。”
时穿微笑着说:“黄掌柜如果把三根手指都伸直了,这价钱还可以考虑,但如果你再添一根手指,那就彼此更满意了……我可以制作六种香型的香露,外加一种护手膏,每天出产的总量是三百瓶——只能少不能多。”
黄掌柜三根手指伸直了,另一根手指想伸不伸的,还在犹豫:“独门生意?再无别家?”
时穿斩钉截铁地回答:“绝对独。”
黄老板一咬牙:“那我就再添一百文,你的货我全包了,但你要把装东西的那些小罐都换了,至少要用定窑钧窑的出产瓶子装了才行,屈二他哥制作的瓷器不行,一点不精致。这样的瓶子装货,卖不起价钱来。”
时穿摇头:“现在换包装还不行,以后肯定换——我这包装,不要求它匠心独运,但要求几百个瓶子常年保持一致的规格大小及外形,这才能让顾客产生熟悉感,产生忠诚度。另外,瓶子里装的货物,分量还要丝毫不差,才能让顾客觉得公平。所以这包装物最适合采用固定模具套压……
黄老板放心,你现在是试营业,我半卖半送,价格给你打五折,让你全力拓展销路,等正规上市的时候,用来包装的瓷瓶,绝对形状新颖独特,做工精致——瓷器嘛,烧出什么颜色不过是矿物质含量的变化,铜色发绿,铁色发红发黄,颜色反应乃初中物理课程,我记得。
所谓瓷器上挂釉,釉这个东西就是玻璃质的另一种称呼,玻璃涂到瓷器表面上称之为釉;涂到金属器皿上,则称之为珐琅,这玻璃粉的配方,简单,玻璃粉里添什么金属矿物质,釉就呈现什么颜色——黄老板放心,别人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而我却知道它们的原理,铜色铁色钠色镁色……没啥稀奇。等上市的时候,我保证给你调和出独特的颜色,形状别致的包装瓶,误不了你的事。”
黄老板眉毛一挑,笑的见牙不见眼:“大郎……你你你,还有这手艺?哦,这玩意,产量高吗——我是说那种包装瓶?”
“哈哈,传说中‘买椟还珠’,大约就是说你吧。这种玩意涉及到药料的提纯,以及精细的称量,按现在的条件,可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
“那当然那当然……嗯,早该知道,这种细发的活儿,那里能像包子似的随便量产。这就好,越是稀罕精致,越能……大郎,你你休笑话我,要按你说的造包装瓶,每种买椟还珠这件事,真能发生在你我头上。
噫嘻,今日真是黄道吉日,我只是顺脚过来走一走,居然随便拣到一个大进项……大郎,还有一事:我家公子说,他望见褚姑娘准备的端午节衣物,很是震惊,这买卖你可不能给别人,大郎一定得许给我。如果你们活多忙不过来,我调拨百十个绣娘,争取在端午节前准备好足够的货源,大郎认为如何?”
时穿轻轻提醒:“你手里面的东西……”
黄老板身子猛地耸动了一下,他惊慌地左右打量,发觉在场的顾小七与豆腐西施都盯着他手上的瓶子,黄老板一个激灵,马上表态:“没说的,李三娘与顾小七娘今后一生要用的香膏,我们店里全包了,每月给你们一……三瓶,只求你们别说出去这里的奥秘。”
豆腐西施娇娆的咯咯笑着,胸前波涛汹涌起伏不定:“一生,那可是很漫长呀。黄掌柜说得好听,我擎等着有人来管奴家这一生呐。”
顾小七娘眨了眨眼睛,偷偷望了一眼识穿,稍后,她有点心灰意懒地回答:“哦,不用了,黄掌柜恐怕今后不方便把东西送入王家后宅……其实我也是女弟子之一,这院子也是我学习的地方,常来常往的,小娘子们学什么东西,我也跟着学过……哦,她们学的书我还有一套,这院子里面,对我没什么秘密?”
顾小七这话,已不是彼此照应,是相互拆台。黄掌柜望了一眼时穿,示意后者出面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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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免费服务
时穿没有动。
其实,顾小七没有察觉自己说话的口气变化,打从定了与王相公的“婚”事之后,顾小七已经不自觉的拿起了身份。女人以夫家身份衡量自己的地位,这在古代是理所应当、自然而然、天经地义的事,甚至现代也避免不了,但这种语气的变化却正是时穿不待见她的原因,这也注定了顾小七今天在这座院中,什么也收获不了。
豆腐西施见到顾小七没反应过来,反而有点拆台的意味,马上在一边轻声提醒:“小七,说什么没有秘密——黄掌柜想做的是独门生意,如果这生产法子,生产地点被人知道了,上门求货的人一多,若有时大郎不便拒绝的人,那生意就不是独门了。
黄老板正是怕我们四处张扬,所以才许了好处堵住我们的嘴……不过,黄掌柜,这一个月才三瓶,似乎少了点。”
黄老板急得直转圈:“豆腐西施,不少了。时大郎要将本求利,许我四百文一瓶,我也要给其他的商家留点利润,所以只打算用六百文发货,你们两人每月三罐,我总共每月要拿出六罐,开销在四贯钱上下,四贯,四千钱啊。
对你们来说,每月白得约两贯钱,不少了,平常人家过日子,一月才huā多少生活费?我这里却还有很多人要打点,可不止你们一家。”
时穿在一旁不解风情地问:“一月用三罐雪huā膏,那该有多大的脸需要涂抹,我自己,半年都用不了一罐。”
“啐”,豆腐西施嗲声说:“女人用的物事,你个大男人不懂,这女人呀,需要涂抹与保养的,可不只是脸。”
时穿听了这话儿,上下打量一番,目光停在豆腐西施xiōng前,豆腐西施察觉到时穿的目光,她轻柔的抬起手,抚mō了一下自己的秀发,顺势向前tǐng了tǐngxiōng前的蓓蕾,眼bō里充满媚态,笑意盈盈的娇声说:“嘻嘻,瞧这模样,大郎还是个鲁男子吧……你可要试试?”
黄掌柜眼睛不知该往哪里放,赶紧转过身去。顾小七脸sè通红,低骂:“狐媚子。”
环娘不通世事,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举着两只刚擦过雪huā膏的手,伸着鼻子嗅着,脸上lù出很得意的神情,chā嘴说:“我知我知,刚才我听到姐姐们偷偷谈论了,说是沐浴后浑身抹上一点,香喷喷的——如果每次沐浴都要浑身抹一遍,可不得每次用去少半罐子……嘻嘻,这可是哥哥特意给环娘制作的,取个什么名字好呐?哥哥,不如叫环娘lù吧。”
环娘一语戳穿真相,顾小七再也呆不下去了,她只觉得浑身发烧,仿佛自己什么也没穿,就穿了一身雪huā膏,站在那里任心爱的人欣赏,一念至此,她xiōng前、耳根、小腹,一阵阵发热,tuǐ根顿时传来一股湿热,两tuǐ顿时软的像泥,站不住脚。稍倾,她又感觉到一缕令人难堪热流,正在悄悄沿着大tuǐ向地面流淌……顾小七翻身就走。
这话说完,配合豆腐西施刚才的暧昧,那就更加令人浮想联翩了。豆腐西施的表情顿时很精彩,黄老板感觉到场面尴尬,赶紧来掺水,以消淡暧昧的氛围,他不慌不忙说:“就是这个意思——如今市面上,大食传来的香lù一瓶能卖三十多贯,运到京城得七十贯上下,大郎造得这东西,香气虽然不及大食香lù浓郁,我瞅着,最终卖到三贯左右,也不成问题。
如果这东西每月能消耗三瓶以上,那每位当家主fù,小妾,伎乐,每月需支出十贯上下,这可是一门大生意——我看时大郎这院子要看紧,这门口只有两个婆子守门,恐怕不方便,我黄氏在海州土生土长,人缘广阔,给大郎推荐几个婆子过来帮忙,如何?”
时穿点头:“做生意,就得相互监督,今后我也要派人时刻去你店中查账,你当然也要派人来……我这院子里马上要大兴土木,多来几个人打下手也好,我自家还需再雇四位婆子,黄掌柜给我推荐一下。”
环娘刚才惊走了顾小七,这时见到豆腐西施与黄掌柜还在缠着时穿,唠叨这种哥哥特意给她制作的雪huā膏,不由得有点恼怒,举着擦满雪huā膏的香手,只往时穿鼻子跟前凑,催促说:“哥哥,咱快去看看秋千椅,那也是哥哥特意给环娘做的,嗯,该是什么样子?”
黄掌柜眨巴眨巴眼,长话短说:“巷尾吕秀才屋子还有空余,我把那间屋子租下来,安排绣娘们去那里上工,今后咱把绣房移到那里,时大郎只要不时派人去指点一二便行,那些绣娘的钱由我黄氏来付,出的绣活,我黄氏依旧按价格收……
我瞧时大郎出行不方便,不如我再安排一个车夫,等绣房搬进吕秀才的院子,时大郎再要出门,只管招呼车马。”
黄掌柜这是预见到雪huā膏的大收益,于是绣房相比就成了jī肋,他想把绣房迁移出去,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保守雪huā膏的制作秘密,另一方面……时穿也精力有限,不是吗?
既然享受了高额的收购价,时穿当然不在乎收购方安排的监控人员,这是独门生意必有的相互防范,更何况时穿也能从中享受到免费服务——宋代正规仆fù的免费服务。他一边安抚着环娘,一边很自然的答应:“既然如此,黄老板安排吧。嗯,我明天就打算出门。”
环娘嚷嚷:“现在就走,哥哥答应我的,咦——秋千架,我也有秋千架了。”
第85章 琳琅满目
现在已是四月末,宋代的街道上,端午节的气氛已经渐渐浓郁了。时穿所居住的甜水巷,已经属于背巷了,就连这么偏僻的地方,小摊贩已经摆满了巷道,扑面而来的节日气氛十分浓郁。
对于华夏民族来说,端午节是个传统大节,前后要放整整五天假。从端一开始,实际上已经进入“端午”节日了,各种节日需用的物事,吃的、用的、玩的、祭神的……一样都不能少。
当然,焚香少不了,祭祀少不了,更少不得准备些团糉、蜀葵、桃柳枝、杏子、林禽、柰子、焚香或者香印等物品,所以端午节是喧闹的,是鼓声喧天,笑声不断的。
这是一个商品经济极端发达的时代,当时世界百分之七十的财富在于大宋,这话的意思从另一方面理解,就是:这是个商品极端丰富的时代,以上所说的货品,街头巷尾随处可以买到。所以,不出门不知道,一出门才发现,街头人头涌涌,都是采购货物的人群。
端午节这天,为了图个喜庆吉祥,人们要在手臂上缠五色丝线,这个东西宋人叫做“百索”,也有手巧的人,把五色丝线结成纽子,那就是百索纽了——这大约是中国结的变种了吧。
擦肩而过的市井百姓个个手臂上五色斑斓,时穿顺手在路边小摊买了点百索,也给环娘与自己缠上,过节嘛,图个喜庆。
门插艾虎,臂缠“百索”,手持折扇,轻摇小鼓——这是宋代端午节的必须。甜水巷豆腐西施宅院过去,是巷头的顾宅,大约是顾小七要出嫁的原因,顾宅门头上早早挂出了艾虎——这是个追究精致的时代,小小艾虎做的非常可爱,环娘站在门下,咬着手指羡慕半晌。时穿在旁不以为然插话:“咱也买一个。”
“不好,这艾虎最好是自家编的,环娘以前在乡下学过编艾虎,哥哥买些艾草,环娘给你编。”
“你说的那可是乡下”,时穿笑着上前,抱起环娘说:“城里人生活节奏快,哪有闲工夫自己编艾虎,咱现在不差这几个小钱,你去旁边摊子上选几只艾虎。”
时穿说的旁边摊子,出售各类烘托节日气氛的小玩意儿——多是些制作精巧的小鼓和小扇子。做工极可爱的小鼓挂在扁担架上、或插在座上,形制不一,站在摊前已购买上小鼓的小孩啵隆啵隆地敲着,小鼓不过巴掌大,敲起来声音闷闷的,也有些鼓插了根棍子,加上两块小石子,就成了拨浪鼓。这拨浪鼓不用自己费力敲,很受小孩的欢迎,货摊边的小孩,八成拿的是这种小鼓,他们童真地摇着小拨浪鼓,摇出一片节日的喧闹。
环娘一到小摊边,便被摊上的小扇子吸引,小扇分为青黄赤白各色,或绣或画或缕金,扇面描绘出各种花样,环娘看得痴迷,摊贩望见环娘背后的时穿,衣着打扮并不普通,便竭力叫卖着:“银样鼓儿、花花巧画扇,卖也,卖也,银样鼓儿花花巧画扇卖也!”
摊贩刚刚吆喝完,环娘两眼出神的盯着摊子上的货品,还未做决定,一辆马车陡然停在旁边,马车上跳下来一个浑身绫罗绸缎的中年男子,粗鲁的挤开环娘,直着嗓子冲摊主嚷嚷:“那汉子,这柄小扇几多钱?”
环娘畏缩闪到一边,不等时穿招呼,她眼睛一亮,蹦蹦跳跳地又转向侧方的小食摊,摊子上摆满了各类端午节的特色小吃,有香糖果子,用菖蒲、生姜、杏子、梅子、李子、紫苏等,这些食品全都切成细丝,加盐晒干,又叫做“百草头”。
这些东西可不便宜,因为古代中国,历代官府对盐征收重税,盐在古代是一种奢侈品,用盐浸泡的食物,大约相当于现代的哈根达斯……当然,也有用蜜糖来渍果子的,而后需放在梅皮里做成酿梅,那更是别有风味了。
环娘站在摊前直咽吐沫,时穿抢上前一步,用肩膀轻轻一撞刚才那位绫罗绸缎男,将对方撞到了一边。被撞者眼睛一瞪,刚想发怒。立刻被环娘所注意的那个美食摊所吸引,转过身去问:“那汉子,百草头多少钱卖?扑买不,十文钱扑买如何?”
“哈——”时穿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来这厮是个大宋的逛街男,见到卖东西的,从不怕挤挤撞撞。如此说来,这厮刚才撞环娘,那也是习惯使然,原本无心啊。
这可是个宋代土生土长的男人,时穿记得宋代文人的笔记小说中,隐约将宋代男人的脾性暴露无遗——在这个时代,最喜欢逛街的可不是女人,大宋朝的男人更喜欢街头闲逛。且文人士子把这种生活方式当作一种“富贵态”。
一般来说,端午节前,大宋各个城市就会有许多“鼓扇百索市”以供市民们选购节日商品。就拿海州来说,专门卖扇子卖百索的地方在东市,东市之外的小摊贩,卖的都是哄孩子的粗劣玩意——在大宋,铺子里卖货物的,这是坐商,质量都稍高点,毕竟卖了伪劣货,得担心别人找上门来,不是吗?
但大宋是个温情社会,宗亲社会,大宋朝官府也特地给平民百姓留点节日经济的余韵,让平民百姓也能从节日里挣点小钱,这种钱,大约算是宋代的“灰色收入”吧——宋代摆小摊的是行商,不纳税。因为走街串巷,他们卖的东西就不能保证质量了,所以只有在销售手法上翻新,扑买就是其中之一。
刚才的逛街男再度挤开环娘,手里拿着几枚铜板开始与摊主扑买——也就是各自将铜板掷在地上,比比看谁掷的铜板字面朝上(或者阴面朝上)的多,以此论输赢。
旁边的环娘对赌博不感兴趣,摊主与逛街男面红耳赤的喊着“纯”、“卢”,她咬着手指在那里核计买什么。来自乡下的环娘,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花样的小吃。而海州城又是天下六大茶市之一,富豪多,享受那就更是丰富多彩了。所以环娘被琳琅满目的食品耀花了眼,她思索许久,伸手捏一捏腰包——那里装的是这几天她收的门包钱。
呀,想吃的食物太多,只恨钱少。
“哥哥,你说,若让你只选一样,只选一样东西吃,你会选什么?”赌博的呼喊声中,犹豫片刻,环娘决定征求哥哥的意见。
“我吗,当然是选粽子了,端午节,吃粽子才是第一。”
过端午节必备的招牌食品是粽子,宋代粽子其实被称为“糉子”,也叫做“角黍”。现代包粽子多用苇叶或竹叶,而宋代的粽子却是用菰叶来包的。菰叶里包着黏米,也要加入枣子,这和现在的粽子差不多,也有再加松子、栗子、胡桃、姜桂、麝香之类的,花样非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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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喧嚣扑面
在宋代,包好的粽子不是用白水煮的,而是烧艾草灰淋汁来煮,这样煮好的粽子色泽金黄,格外好看——如此,就是杨无咎词中所谓“角黍包金”了。
除了菰叶粽子,还有用新竹筒贮米蒸食的粽子,叫做“装筒”或“筒糉”,它的形状和现在的竹筒粽子没什么分别。因形制不同,宋代的粽子还有角糉、锥、糉、茭糉、筒糉、秤鎚糉、九子糉等各色名目。
宋人传说,糉是屈原的姐姐所制,所以用粽子来祭奠投江的三闾大夫,当然再合适不过了。
一般在端午(端五)这天,家家都把准备好的祭品和食品,放在梅红色的匣子里,再加上茶酒供奉,都摆放铺陈在门口,就是贫困的人家,也要去尽力备办。当然,按照风俗,每家里要贴天师像,大门上还要像顾宅那样钉上艾人艾虎。
所谓“艾人”,就是和泥做成张天师,用艾草做头,蒜头做拳,挂在门上据说可以避邪。那挂上去的除了艾人,骑在用艾草扎成的艾虎上,艾虎是张天师的坐骑——不独民间如此,皇宫里也有这个讲究的。端午皇宫要设内宴,照例翰林学士们要写帖子词,贴在宫内阁中门壁上。
比如苏辙在端午为皇太妃阁写的帖子词,就有“太医争献天师艾,瑞雾长萦尧母门”的诗句。
在这个享乐主义时代,民间百姓不仅全盘照搬皇室礼仪——门上挂上艾人艾虎,更有人干脆把菖蒲刻成小人儿,或者葫芦形,挂在身上的以求祈福辟邪……
这样的端午节,大约只有现代的春节可以比拟。
扑买已经结束,逛街男兴冲冲离开——刚才的扑买中他并未占上便宜,可这厮不在乎,逛街吗,图的就是一乐,如今这厮花了钱,兴冲冲而去,环娘还在那里纠结:“呀,粽子么……可是粽子年年能吃到,百草头却只能在海州吃,这百草头花样凭多,环娘该选什么口味吃呐?都选的话,环娘一个是没那么多钱;二个,……环娘的小肚子也不大,吃不下呀吃不下,怎么得了?”
“决定不了,那就不决定”,时穿一把抱起环娘,也学着刚才逛街男的傻样,吐着舌头,舔着脸,满脸傻呵呵的笑,意犹未尽的冲出巷子:“这可是端午,要连过五天节日呐。小巷中的小摊,算不上出色,咱们去东市,那里货更齐全。”
他们已踏出甜水巷巷口,顿时,更多的万般热闹,千钟喧嚣扑面而来,最响亮的是巷口的拨浪鼓声,在拨浪鼓摊子边,三三两两的站着手持拨浪鼓的小孩,他们拿着父母新买的拨浪鼓,兴奋地满脸通红,手中拼命地摇着,咚得隆咚,咚咚得隆咚的声音响成一片,夹杂着孩子兴奋的尖叫声。
见到巷口有同龄人出现,而且这位同龄人还是一名粉妆玉砌,精雕细琢的袖珍小美人,男孩子们摇的更起劲了,有位看似家境富裕,衣着华丽的小男孩,还慷慨地随手从怀中掏出一把兽糖,讨好地递向环娘,嘴里嚷着:“小娘子,我与你兽糖,你陪我玩?”
如此喧闹的场景,搁一般孩子早已经欢呼雀跃了,但环娘突然畏缩了,她缩回试穿怀里,摇着时穿的手,央求:“哥哥,闹得紧,不如我们回去吧。”
环娘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不搭理小男孩的讨好献媚,可是美人就是美人,哪怕小美人也是美人,这一刻,环娘尽显一个美女的气质——我无须向你解释,你明白就明白,不明白,自己想去。
小男孩顿时气阻……但眨眼间,那厮也呈现出一个微型风流浪子的潜质,他转手将手里的兽糖递给身边一位不怎么出彩的小女孩,骄傲的宣布:“我刚才,其实是想给你的。”
小男孩说完,不屑地向环娘瞥了一眼,环娘小脸板的,很严肃,时穿憋住笑,低下身子,柔声问:“怎么,环娘不喜欢拨浪鼓么,我过去,也给你买一个?”
环娘站在原地,拨浪鼓一般摇脑袋:“街上人多,想必拐子也多。”
明白了,难怪群些女孩轻易不出门,原来是经过拐卖事件后,她们患上了社交恐惧症,见到人多的地方,不由自主的担心人群中隐藏着拐卖贩子……
“莫怕,我把你扛在肩上,你站得高看得远,喜欢什么就在我肩膀上指一指。”时穿继续劝解。这时候不能畏缩,想打破女孩们的逃避心理,必须让她们多与外人接触。
正说着,时穿突然感觉背部一阵刺痛,他霍地转过身去,目光灼灼地在人群中搜索着,他的目光穿越了无数时空,恍惚间,周围的人影不断叠加,不断如电影胶片似的幻化,仿佛影碟机被按了快放键……
然而,费尽努力搜索一番,时穿却没有任何发现。
时穿很不甘心,他动了动手,快速放下环娘,准备使出全部力量进行搜索。但环娘才觉得时穿手动,立刻反手死死抓紧时穿的袖子,而后她面冲刚才送糖讨好的小男孩,大声说:“哥哥哥哥,你可要把环娘抓紧了。环娘忘性大,没准看到好玩的东西,又忘了身在何处。”
“没问题”,周围的气温顿时恢复了平常,时穿躬身扛起了环娘:“你做我肩膀上,在那上面挑选,保准走不脱。”
时穿肩扛环娘刚刚起身,眼前冒出了施衙内那张肥脸,他看见时穿像看见亲娘一样,眼泪汪汪滴哭诉:“好啊好啊,长卿,你可算出门了……嗯,素珍姑娘在你那里搞什么……她还好吧?”
看到一个大男人,为一名女子变成这样,时穿快笑喷了:“哈,我本以为你清明节就放弃了‘贴身紧逼’,没想到你到了端午节,还不肯罢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时穿说的是:施衙内过早的出卖了他这个幕后策划人,以至于褚素珍反过来,对时穿进行了“贴身防守”,弄得时穿现在想出门都难。
施衙内跳着脚,绝望地叹息:“好啊好啊……没错啊,清明节之前,我已经放弃盯梢了,但经过我的紧逼,黄煜倒是最后表态了,他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尽孝,不能违背’。褚姑娘是什么人,马上明白了黄公子的隐喻,此后两人的交往,倒是发乎情止乎礼,可是我也歇菜了。”
第87章 藕断丝连
稍停,施衙内皱巴着胖脸,满脸的油汗,不甘心的问:“好啊好啊,褚姑娘告诉我:她自负才学,理想中的丈夫是满腹经纶,出口成章,夫妻之间经常能唱和,以至于闺房乐趣无穷,而我施某人,虽然家世尚可,可惜书未曾读过一车,平常的日子里,我听不懂她本是调侃的话语,却只知道频频喝彩,全不知道她引用的典故与文章。所以,她跟我在一起玩耍,虽然轻松自在,却也常常觉得乏味……你说,我乏味了吗,我是个乏味的人吗?”
时穿无可奈何的看着施衙内,诚恳的点点头:“衙内虽然为人乐观,性格开朗,与人相处总是往好处想,但可惜,褚姑娘不是你那杯茶。当然,这不是褚姑娘的错,我不能因此责备褚姑娘年少不懂事。谁都有年少的时候,谁都有不懂情怀的时候,但重要的是:在年少不懂事的时候,虽然率性而为,自己却觉得快乐。
褚姑娘是海州知名才女,按我想来,这样的才女怎可能与我这样的傻子交往,并与那些被拐卖后,名声受损的女子混成一片,所以今日情景,我只能感慨褚姑娘的善心——她本着自己善良的心愿,纯粹凭借自己的爱好做事情,她没有错。
同样,衙内也没有错。你衙内是个好人……我可以发你一张好人卡,可惜,你与褚姑娘真不是同类人。现在你快乐吗?如果你快乐,如果你觉得这种追求让你回味,那就别计较结果,好好去爱,轰轰烈烈去爱,然后,转过身,收拾情怀,寻找合适你的人。
年轻,就是这点好,你有大把的时间尝试,有大把的时间重新再来,每样的经历对你来说都不可或缺,擅于体味这一切,就是享受人生——去享受年轻吧!”
施衙内眨巴眨巴眼,愣了:“咦,她不是我那杯茶,这话怎么跟我姐夫说的一模一样?”
时穿本想忽悠施衙内几句,甩开对方自己往闹市里钻,他的脚已经抬起来了,听了这话却马上停住脚步:“哦,你姐夫……是个什么样的人?”
施衙内仰天叹息:“我姐夫真是一个满腹经纶,才学惊世的人,我姐姐有幸碰见他,真是一辈子幸运,但可惜,每个人该享受多少福分,那都是命中注定,也许是我姐姐骤然享受的福分过多,以至于折了寿——三年前她难产死了。从此后我姐夫避居郁州岛,只每月逢时过来,去铺子里翻翻账本,平常难得见到他出门……”
看得出,施衙内对他的姐夫很崇拜,提到自己姐夫时,神色恭敬的比提到父亲还要严谨……时穿从对方的话里,隐约听出一点意思,他顺着施衙内的话往下问:“原来你家的生意,都是你姐夫照管。”
施衙内坦然回答:“当然了,我家祖辈上下都是军汉,当然,俺家还算不上将门,只是军汉而已。三代之后,吾父好不容易才打熬到无为军正将的地位,以他的见识,哪会想到插足海贸——我施家定居于海州,是从我姐夫开始的,因我姐夫喜欢港口,我姐姐格外迁就他,拿了自己的嫁妆,在海州替他买了房子。
后来,姐夫要参与茶叶贸易,我姐说动了大哥,让家里出钱买了茶引,再后来,我姐夫生意越做越大,父亲才派我到海州来以照顾家族生意……说是照顾,其实我是来吃喝玩乐的,什么事情姐夫都打点到了,我只管与官宦子弟玩耍就行,我施清能有今日,还不是姐夫背后撑腰。
如今姐夫躲在郁州岛,家里上下,名义上是我在照顾家族生意,可账本我哪里看的懂,我不过是按照姐夫的吩咐,该点头的时候点头,该摇头的时候摇头而已。”
时穿摸着下巴:“你姐夫不在大陆上,你们家族的企业仍能照常运行,这说明:你家一定有一整套成熟的管理制度……你姐夫到你家几年了?”
施衙内很茫然:“管理制度……这话说的,仿佛我姐夫的口吻,啊,是有那么一套店规,好像就是你说的管理制度……说到这,我倒想起来,我姐夫记账的方式,好像跟你差不多。当日我借素珍姑娘拿的书,据素珍姑娘说,那是你刻印的《女书》。我姐夫看了书中的管家方式,曾说过,什么时候找机会,他要见一下你。”
说到这儿,施衙内发觉刚才两人的谈话离题万里,他赶紧又把话题扯回来:“我听说素珍姑娘最近正在筹备端午节的服饰,可惜我家的店铺只经营茶叶与海外物件,倒让黄小子捡了个大便宜,趁机与褚姑娘亲近了许多,我守在这里是想问一句:大郎,有什么办法阻止这一切。”
时穿表示理解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可惜啊,我刚才已经答应黄氏,把新发明的香膏交给他们独家经营了,不过——长痛不如短痛,施衙内既然已经明白了形势,何不早日放手,痛痛快快的活个明白。”
施衙内苦笑一下:“我受姐夫的影响,不太喜欢诗词,可自从与褚姑娘相处之后,我喜欢一首采莲诗:采莲采莲,藕断丝还连。哪能如此舍弃呢。”
偶断,“思”还连。
恋爱中的男女是无法劝解的,这时候如果有块巧克力,时穿会递给施衙内,以缓解对方的失恋抑郁症,但可惜,此时可口豆还在遥远的北美洲,时穿只能脚底抹油,他拱手,耸了耸肩,让对方看到一直安坐在自己肩膀上咬着手指、满脸不耐烦的环娘:“衙内,我最近也有点烦闷,不如我们出去糟蹋糟蹋钱,也好缓解心中郁闷。”
据说,人类在进化过程中,采集与收获是维持种族延续的必要手段,所以遗传学上……这话说的高深了一点,简单地说就是:疯狂购物有助于增加人们的收获感,刺激肾上腺素的分泌,进而使得人们将各种压力得以释放。
时穿说的话很诱惑,考虑到说话者一贯有拿别人当钱包的名声,这话很可能是怂恿施衙内付账。
但施衙内是谁,人家族做海贸、茶叶贸易,每年是一百万贯的进项。这份收益平均到每天——施衙内往少里算,日进账是一千五百贯。这时候如果有一个铜板掉到地上,施衙内都不乐意弯腰去捡,因为在他弯腰这工夫,他家的生意至少又入账一百文。
花钱对施衙内来说算什么,想到自己疯狂扫荡沿街店铺的情景,施衙内不禁精神一振:“端午节需要的扇子小鼓艾草能值几个钱,你家里那二十位姑娘需要的东西我全包了,走,去东市,每年端一前两天,整个十字街的东市就干脆称作‘扇市’了。那里面全是人群,真个是摩肩接踵,车水马龙——今日,你看我施衙内扫荡扇子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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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特权待遇
时穿笑着补充:“先去骡马店,黄氏答应替我雇一个车夫,今后姑娘们出门,总得有点交通工具,我想买两辆马车,一辆运货,一辆坐人。”
施衙内一拍胸脯:“你院子里二十多个女人,一辆马车哪够,至少要三辆。”
两人正说着,已经走出巷口,蒙都头按着官帽,急匆匆的走了过来:“娘也,可见到你时大郎了,正找你呢。”
施衙内皱了皱眉头,身子侧转了一下,避开了昔日的蒙都头。时穿冲着对方微笑:“蒙县尉,都当官的人了,还用手按着帽子跑,实在不成体统,你的马呢,如果你的马闲着没用,不妨卖给我。”
蒙县尉苦笑:“娘也,某现在虽然是县尉,可我怎么觉得,干的还是都头的活儿。这海州城本来是州府,海州县可有可无,咱这个县尉,更是个死跑龙套的。我那匹爱马,在这县里怎么驰骋的开……怎么,时大郎有心买马?”
时穿点点头:“我琢磨了几桩小生意,如今那些女孩子吃穿不用愁了,再加上桃花观事件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大家谁都不愿意再提起,那些女孩子们也该出去走动一下了——都到了快出嫁的年龄,总该让人看一下货色。”
蒙都头摸着下巴,意味深长的提醒说:“《保马法》之下,平民百姓一旦拥有马匹,那就是替官府饲养,为了保家卫国,官府随时可以把马牵走——没账。而且马匹一旦被官府登记后,到时候官府征用,你交不出马来,那你要赔偿官府——保马法之下,多少人因此破家啊。如此,你还敢买马吗?!”
“什么道理,我养的马,我就是蒸了煮了,与别人何关?凭啥要因为我交不出我自己的马,而赔偿官府……”
“可别——”蒙县尉四处张望一下:“你这句话说的,可就是攻击新法了,是铁杆旧党分子,名字要刻到党人碑上供人啐骂……哦,你一个平民百姓不怕上党人碑,我还要继续做官呢……嗯,我就当没听见你说的话。”
时穿还在愣神,施衙内揪了揪他的衣袖,暗示说:“县尉说的对,现在有马的人,恨不得提前煮着吃了马肉,哪敢私自养马——梁山泊水寇才三十六人,不就是因为《保马法》之下,民团乡勇不得拥有战马,才得以纵横京东西路,官府追都无法追,就因为遵纪守法则没马,不在意法纪的匪人,有马快则吗?”
“我明白了,原来,《保马法》不是为了让人保住马匹,是为了让养马的人恨不得把马都提早杀了,悄悄蒸了煮了吃了……”
蒙县尉咳嗽一声:“时大郎,你攻击新法了,我可听到了。”
时穿很纳闷:“新法有错,难道说一说它的错处,就是攻击罪?”
蒙县尉威严的咳嗽了一声,但他马上又把腰佝偻下来:“其实,时大郎想养马,也不是没有变通方法。”
“什么方法?”时穿双腿叉开,摆出戒备的姿态,瞪着蒙县尉,他这一姿势刚一摆出,肩头的环娘立刻拍着时穿的脑袋嚷嚷:“哥哥,怎么青天白日的,突然又冷了。”
蒙县尉缩了缩脖子,他也感到心里发颤,但环娘这么一嚷嚷,似乎眨眼间,周围恢复了正常。乘这工夫,蒙县尉赶紧解释:“我刚才是来找你——你不知道吧,这几日海州城又有两位女子失踪,知州大人疑心这是拐子前来报复。这眼看快端午节了,人来人往的,正是拐子最活跃的时候,以后几天,没准还会不停的有小娘子失踪,
时大郎你如今已经定居海州城了,你说你老鼓捣一些东西出去卖,我都没让衙役上门收税,如此,大郎是不是也该为海州做点事情——知州大人的意思是,端午节那几天,希望时大郎没事上街上转转,如果发现异常情况,不如直接动手,还我海州城一个清静。”
时穿翻了个白眼:你你你,你这是胡萝卜加大棒,诱惑我吗?让我到大宋来见义勇为?大宋朝的执法权也不是谁都能拥有的——人类普世法则是:未经授权,个人不享有执法权。而大宋朝的国情也一点不特殊,还是按人类标准走的:不是执法人员,你随便上街抓人试试看?
甭管什么借口,私权不可公用,就是为了防止私权泛滥,从而私权凌驾于国民头上。这是人间法则。
果然,蒙县尉还有下文:“如今咱衙门内职位没空缺,但时大郎要巡视街头,身上总要有一个名头吧。知州大人愿意出一个‘效用’的官职恩赏——给时大郎‘大将’的头衔,以便时郎上街执法。”
宋代,“大将”这个名称指的是赏金猎手。
《水浒传》里常常写道,某人犯罪,逃离犯罪现场,官府无法追捕,所以出一个海捕文书,这海捕文书就是悬赏通缉令。而宋代一个县里,即使是上等县,拥有十几万人口,但也只能编制十五名警察。所以宋代抑制犯罪的手法,一方面靠乡约民俗,另一部分就是各县拥有的赏金猎人。
这下赏金猎人虽然官名“大将”,但这个“大将”既没有品级,也没有俸禄,唯一拥有的是执法权与官吏的特权待遇——这特权待遇是:名下的田产予以免税;见到县级官吏不用跪拜,拱手而已。
一般来说,“大将”必须自配弓箭与战马,他们平时该干啥干啥,如果遇到官府悬赏通缉,他便拥有了执法权,可以随时缉拿犯人,然后领取官府的赏金。当然了,既然有执法权,就要享受官员的特权待遇——他就有权佩戴弓箭出行,而且家里饲养战马,也不用再受《保马法》的限制。
因为“大将”的免税待遇令人垂涎,故此,宋代大家族里很多游手好闲的青年,都纷纷想谋个“效用”出身,以便庇护家族产业。然而,“效用”的名衔虽不记录在官吏的档案上,官府平常又不支出任何行政费用,似乎各地聘用“效用”可以不管名额限制,但因为它拥有免税权,故此也受到追捧。由此,各地官吏都把“效用”的官职当作一种小金库收入,私底下明码标价暗自出售,以贴补官吏在任上的开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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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顶级“华”丽
其实,大宋朝法律对“效用”的管理很宽泛的,因为“效用”属于免费行政资源,所以官府只规定:三次召唤不到,则取消效用待遇。但如果“大将”为人懒散,每逢三次召唤,便随便响应一次来“应付差事”——那么理论上,官府是对“效用”的懒惰是无可奈何的。他们可继续享受免税待遇,对官府的召唤则消极应付。
也因此,到了宋末,效用阶层越来越庞大,导致免税的人员越来越多,沉重的税赋因而转嫁到市井百姓身上。而出现这种现象,是因为大多数县级官员都是科举出身,他们转赴异地为官,人生地不熟的,唯有依仗各地土生土长的“效用”。这些效用又都是当地豪强,官员一般不敢轻易下手裁减。结果,为了填充自己的钱包,每一任官员又会出售几个效用名额,于是效用队伍越来越庞大——如今的大宋朝,随便扔一块砖头出去都能砸中两三个“大将”。
但对于市井百姓来说,“大将”这个头衔确实有诱惑力,它无需科考,也不论出身,只要有当地两名官吏出面推荐,然后自己配备弓箭,没有战马,毛驴也能凑活。关系走到位,你就不是纳税人了。
时穿瞪大眼睛:“有这样的好事,也好,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你说,哪里有卖马的?”
一听这话儿,蒙县尉乐的——可算找到替罪羊了,生活多美好啊,阳光多灿烂啊,幸福像花儿一样,哈哈:“娘也,大郎,你这话就算是答应了,我今晚就将官身告牌送到你屋里——端午节一共五天假期,你如果五天都在街上,哪怕是逛街买东西,也算五次应募,从今以后再胡乱应付一次,你就可以连续两年呆在家里睡大觉了……
啊,大郎要买马,码头区尽有,只是价格,有点吓人;不过,你要配备弓箭,恐怕得等到官身告牌拿到手之后,弓箭坊才敢卖给你弓箭。”
“弓箭啊……”时穿掉转头,转而问施衙内:“你姐夫最近很忙吗,有机会我想去拜访他。”
施衙内皱起了眉头,粗声驱赶蒙县尉:“都头,你的话完了吗?我与时大郎还有事,咱们回头见。”
拽着时穿走了几步,施衙内继续说:“你想见我姐夫,恐怕不容易,前不久我姐夫在海州城呆了十来天,就为安排新茶上市的事情,如今店铺内当年的工作已安排妥当……虽然,听我姐夫的话,他也想见你,但按往年的惯例,他会带一艘船出海钓鱼,这一去不知道多少天回来。”
“到大海上钓鱼——他想钓多大鱼啊……”时穿感慨一声,马上将施衙内的注意力转移或来:“别的不说了,先去骡马店买车子,然后我们赶上马车扫荡店铺。”
施衙内立刻响应:“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自我姐姐去世后,我好几年忘了给姐夫购置端午节的礼物了,同去同去,描金折扇、鎏银铜鼓,只选贵的不选对的,店家,有什么好货全摆上来。”
施衙内是冲着路边一名摊贩叫嚷的,不知不觉中,他们这一行人已经走出了甜水巷,来到海州城最主要的繁华街道:十字街。
时穿极目望过去,所谓“十里长街”大约就是说这个的吧。站在这条街头,一眼望不到街尾,鳞次栉比的全是宋代的亭台楼阁,沿街建筑基本上都是两层楼,檐角挨着檐角,即使下雨天行走在这条路上,大约都不用打雨伞。
海州城跟古代的所有城市一样,繁华街道是承十字型分布的,北大街靠近码头方向,是海州城的茶叶市场;南大街是勾栏瓦舍等娱乐场所;东大街属于杂货铺,南北货物都在那里贩卖,时穿所居住的西大街附近则属于美食街,此城区最多的是各种食肆与酒店。
仔细地瞧一瞧,隐隐地感觉到这条街仿佛有点日本风格,这节日似乎也很像是日本节日——但这不奇怪,日本和服来自华夏,是唐宋时代“深衣”的一个变种;日本的木屐是谢安屐。荡除淝水之战中,谢安得到胜利的消息,激动地将木屐上的木齿在门槛上磕断,日本人因此将他们脚上穿的木屐命名为谢安屐,意思是这木屐秉承东晋名士。
除此之外,日本人走路的方式,也是学着宋代“华族”步行的方式——裙角压着一块玉佩或者印绶,后者,譬如宋代官员经常佩戴的小金鱼。因为裙角压着,走起路来只能迈着小碎步,日本人认为这种走路方式很华夏,是顶级“华”丽。
街上甚至摇扇子的方式也是完全相同——此时日本正处于平氏时代,这时代遗留下的书籍曾详细记载宋人的潇洒,“华族”摇扇子的方式乃是日本贵人竭力想模仿的,非这样就不“华族”。具体说,都是伸出手臂,腕部快速摆动,虽身体走动但整个手臂丝毫不动,以完美保持平衡,日本人以为这是顶级“华礼”,非常华夏。
一群群人就这样深衣褥裙,轻摇小扇,蹬着木屐,踏踏踏的走过青石板路面,迈着悠闲地小碎步越过时穿,他们(她们)偶尔彼此调笑着,但笑的同时,都很“华夏”的用小扇掩住口唇——这就是古礼所说的“笑不露齿”……
街两边,许多摊贩见缝插针的摆摊设点,宋代没有城管,你要是宋朝人,自己准备个挑担,就能在祖国的土地上摆个小摊糊口,没有人来“依法打砸抢”。这种肩挑小担走街串巷的商贩被称为“行商”,他们一根扁担挑起了所有的货物,走到地头,扁担一放,两头的笼箱一打开,就可以卖货了。
宋代朝廷对行商几乎不征税,或者征很少的税——人挑着小担养家糊口而已,征税既麻烦,行政成本也高,官员们干脆偷个懒,对这样的事情不管不问。
不仅如此,宋代还设立专门供行商摆摊设点的市场,称之为草市,因为这种草市通常是夜市或者早市,所以也被称为鬼市,意思是他们像野鬼一样游荡。
这是一个依靠乡约民俗彼此约束的民情社会。
喧闹的街道两边是店铺,摆摊者拥挤到廊下,几乎堵死了店铺的大门,站在店门口的伙计很不显眼,他们站在摊贩中抄着手,不时地用笑脸劝解左右货郎:“陈三郎,你把货担往旁边挤一挤,你家客人都堵我门口了。”
与此同时,货郎则声嘶力竭的叫喊着:“客官你往这里看,这是彩线,我家的彩线颜色最多,光是红色就有七八种,缠出来的璎珞与百索别提多好看了,绣出来的香囊——我跟你说,客官,用我的丝线可以把桃花的花瓣由深入浅绣得活灵活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