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高抬贵手
喧闹声中,时穿一行人走进了东大街街口,他们才刚在街上露头,施衙内就冲街口处第一名摊贩喊了起来:“快过来快过来,爷爷要扫货,扫货,知道吗?”
旁边,路两边站的店伙计望了施衙内一眼,立刻认出对方来,紧接着他们又发现施衙内旁边站了一个又高又大的汉子,那汉子肩膀还坐了一名粉妆玉砌的小女孩,小女孩搂着时穿的脖子,冲下面俯下身去,嘴里快活的嚷嚷着:“我要那个,把那个拿来我看看。”
这样一来,店伙计不去在意施衙内了,他们也不在意那小女孩,只对着高大的时大郎反复打量,只见那男子长的个子虽然大,但一脸好奇的表情,仿佛看一切都很新奇,眼珠来回打量,目光中说不出来的清纯,还有童真。
店伙计又在对方的鬓角打量一番,立刻脸色一变,趁人不备,溜进店中。一名店伙计的动作立刻引起多米诺效应,路边迎客的店小二都纷纷钻进店中,不一会儿出来迎客的人换了,至少是一名身穿长衫的二掌柜,站到了街上,各个店铺的喧闹声也陡然降了两个阶。
长街上,有人偷偷的拔脚溜走,那多数是些扒手,或者以街头诈骗谋生的市井无赖,但摆摊设点的货郎们却没有走的,他们彼此交头接耳,低声传递着这样的消息——“他来了。”
长街上的诡异神情已经让卖扇子的小贩感觉到了什么,他低着头,殷勤的说:“姑娘,你瞧这把扇子,这是金丝藤编的,是用川地一种特殊的藤条制作出来,你瞧这藤多细,这是采摘春天新发出来的藤条,经过精心晾晒,烘干,而后选择同样粗细的藤丝精工制作而成。
为嘛叫它金丝藤,你瞧,这种藤条金闪闪的,经过特地的药汁浸泡后,它能像金子抽出的丝一样,粗细均匀,但却比金子轻软,您来扇扇风,看这小扇忽闪忽闪的,多有韧性,真个用金丝编成的扇子,能有这么轻巧吗?”
施衙内不是来买东西的,他是来扫街的,所以他不耐烦听货郎细细介绍,直着脖子问:“你这货担卖吗?好,连货担我一块包了,挑着货担去豆腐巷找豆腐西施,让她给你打个收条,回头去珠玑巷施府取钱,施府你知道吗,我,施衙内。”
在货郎连声的恭维下,施衙内梗着脖子走到第二家,这家是卖香囊的,各种各样的香囊倒是五色缤纷,施衙内粗粗扫了一眼,不耐烦的喊:“什么玩意,粗针粗线的也敢拿出来卖,不嫌丢人,闪开,别挡着我的路。”
路边一位迎客的掌柜笑着打招呼:“衙内,熟客啊。我店里有新来的的香粉,要不要看一看,这是小店为迎接端午节,特意从苏杭扬州进的货……施衙内请,时大郎也请,伙计,上好茶。”
施衙内边向里进,边争辩说:“好啊好啊,我怎么会跟香粉铺是熟客,俺过去从不曾买过香粉,咱清清白白一个人,掌柜的,你可别乱说的。”
施衙内的心情依旧处于郁闷中,刚才买货时,虽然他连货郎的挑子都买了,但却没有感觉到丝毫快乐,于是他冲那位货郎很发一通脾气,如今店掌柜的招呼,让他觉得无可无不可,带着这种心情,他抬脚随着时穿走进店中。
时穿无可无不可地随着施衙内的脚步进入店中,身后,那名店掌柜得意洋洋的瞪了对门店铺一眼,对面那间店铺的掌柜也早早站在街上,此时看到客人被竞争对手请了进去,他狠狠的跺了跺脚,回身训斥了自家伙计几句。
而得胜的店掌柜也不着急进去,他站在门口一边招呼伙计上茶,一边冲店铺门边摆摊的货郎训斥:“没看到衙内今天心情不好吗,低头卖自己的货就行了,别乱招呼。”
稍倾,回到自己店中,掌柜冲施衙内微微一笑:“衙内,货郎走街串巷也不容易,不过是为了让家中老母,妻子儿女有个温饱,您心情不好,别冲他们发啊,来我店中,看上什么尽管砸,砸到衙内出气为止。”
施衙内翻了个白眼:“瞧你说的,好像我跟恶霸似的,我平常有那么恶吗?”
掌柜依旧笑容满面:“衙内不恶,你要真是个砸东西出气的人,我也不敢把你请进店中……是吧,时大郎。大郎,我店中安全嘞,伙计会还照管好这位小姑娘,你把她放下地,自己歇息,让那个伙计们领着小姑娘四处转转。”
环娘脚落到地面上,此时,店内客人还不算多,店面很大。环娘牵着时大郎的手,眼睛扫视着店里的货品,问:“哥哥真有钱了?有多少钱?嗯,给环娘买了磨合罗后,还够包子钱吗?”
施衙内大笑起来:“小娘子,你哥哥的手段我还不清楚吗,咳咳,只要你哥哥肯点头,我把这间铺子买下来送给他。”
“可不能……”店掌柜凑去说:“衙内扫货的手段,小老儿佩服,可这间店铺是小老儿祖传的,衙内如果像对待刚才那货郎一样,连对方吃饭的家伙都挥手买下……噫嘻,那货郎没了货担,回头置办个新的就行,小老儿这店铺可置办不出新的,衙内还是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凭那么啰嗦……香粉拿来,快让我瞧瞧,货色不好别怪我翻脸”,施衙内让掌柜说的笑了起来,嘴上却不肯服软。
环娘依旧牵着时穿的手,问:“姐姐们鼓捣的那些东西,黄掌柜都说那很挣钱,哥哥,咱今后是不是每天都可以买个磨合罗吗?”
“当然可以”,时穿随口回答:“磨合罗算什么,你想买多少,只管开口。”
“可这也不好,嗯,环娘不吃闲饭,不要用哥哥的钱给我买香粉,哥哥兜里有多少钱?环娘能记账吗?还有,记得环娘在家的时候,每月有零用钱,哥哥有钱了,今后会给环娘发月钱吗?”
店掌柜在一旁笑眯眯:“小娘子,别管你哥哥有多少钱,今天难得时大郎光临敝店,你看上什么货物,我都给你打对折,每买三样我送你一样。”
环娘咬着小手指:“哥哥已经给我买了磨合罗,如果要买香粉……唉,我家人口多,若只给环娘买,姐姐们会不高兴的……环娘不敢去挑,怕忍不住念想了,这一买,可就是十几份上下——家里人,必须人人有份呀!”
第91章 意味深长
时穿笑意盈盈地看着环娘与掌柜交谈,也不插话。店掌柜常见这种情形,家长们总喜欢看着孩子在自己面前耍聪明,以此品味父母的快乐。既然时穿并不出面,掌柜便蹲下身,亲切柔和的与环娘交易起来。
眼前这个小女孩挺逗乐的,明明很渴望得到,却偏要装出一副老成的样子,竭力抑制自己的购物冲动,但那种抑制让人一眼看得到,感觉挺幼稚,但仔细一品味,又觉得很可爱。他微笑着称赞说:“好懂事的小姑娘,不过这端午节,小娘子们身配香囊出门那是必须的……小店知名的香粉有九种货色,我再给你一个价钱:打对折。你花一份的钱就能买双份,我还额外赠送你六瓶,小娘子,你看这样好不好。”
环娘咬着小手指:“我家只有十九人,我若买了十八瓶,要花九瓶的钱,掌柜再赠送我六瓶,那我就多出来五瓶了……嗯,这五瓶能折现吗?”
掌柜一张老脸顿时变的很郁闷,这什么世道,她还是个娃娃!?我都已经优惠到这种程度还不满意,还要折现……好吧,反正我没打算靠这单生意挣钱。
心中想着,掌柜又仰脸看看时穿,决定了,只要时穿肯点头,这些香粉他白送了。
时穿冲对方做了个隐蔽的手势,施衙内也拼命地冲掌柜挤眼,掌柜恍然大悟,立刻满口答应:“小娘子想怎么做,我今天干脆优惠到底。”
环娘冲时穿摊开小手,时穿随手掏出钱来递给对方,环娘打开钱袋数了数,雀跃的随伙计到柜台上,去挑选货物,但她刚走几步,又猛然止步,触电似地回头看看时穿,发觉后者依旧坐在那里,方小心翼翼举步抬脚,一步一回头的走到柜台边,一边挑选香粉、辨别香味,一边提心吊胆的频频回望,时刻寻找时穿的身影。
见到环娘这副小心,掌柜稍一惊讶,立刻醒悟到环娘这么做的原因——曾经被拐,已经怕了迷失……他也不敢把时穿向里屋让了,就站在店中央与两人寒暄着。
施衙内看着环娘的背影,感慨:“有这么一朵小小的解语花,倒让我郁闷之气消散了许多……这段日子你足不出户,想必日子过得很逍遥,你那群女孩子当中,有没有想做妾的?”
时穿不乐意了,虽然在宋朝,妾室的地位跟打工妹差不多,都是拿钱提供服务,但从传统思维上讲——当然,这个传统思维是明清传统思维,按这种思维,时穿觉得这话挺侮辱人的,他摇头拒绝:“我隔壁有一个做妾的,听说已经被王彦章定下了,你怎么不抢先动手?”
施衙内拍了拍肚子:“好啊好啊,我这还没有成亲,怎敢先想到妾室?……这话不是替我问,是替我姐夫问的。我看姐夫每天闷闷不乐,想送个人去跟前服侍。”
终于等到搭话机会了,店掌柜感觉一番苦心没白费,他赶紧凑上来搭讪:“小海郎君最近有空吗,我听说小海郎君最近进了一批大食玫瑰露,衙内如果不麻烦的话,能否向小海郎君递个话,我家铺子也愿意进点货。”
施衙内只是笑,并不接嘴。时穿诧异的盯了施衙内一眼,低声嘟囔:“玫瑰露?这时候玫瑰传入中原了吗?”
施衙内被缠不过去,开口:“哈哈,胡掌柜,你也知道我就是个摆设,生意上的事情我哪里插得上嘴,这玫瑰露每年就那么点出产,今年童贯童相公早早打好招呼,说苏州支应局要把货物全吃下来,送入宫中。姐夫私留的那一点点,还不够我送人的呢。”
“那么胡椒怎么样?……芸香呢?檀香?……实在不行分我点檀香。”
听到玫瑰这个词,时穿深深的盯了施衙内一眼,发觉施衙内似乎一点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强行插入了谈话中:“衙内,你有玫瑰露?这端午节眼看快到了,为什么不拿去送人?”
衙内一听这话,立刻转过身来:“往年端午,我那玫瑰露都能送出去,但今年自从出了那事后,褚姑娘禁止我靠近她身前十步,我瞧她是真生气了,也不知她肯不肯接受我的礼物……对了,香粉!掌柜,把你的货物全拿上来,今年有什么新鲜样子……”
车转过身来,施衙内的语气变的热烈起来:“大郎,你今日如果回去快的话,素珍姑娘应该还在你那儿,你把香粉分发给各位小娘子,如果素珍姑娘谈到玫瑰露,你赶紧提一提我,如果她肯接受,我今晚就把玫瑰露送到她家去,你觉得我这主意怎样?”
时穿若有所思,他脑海中一缕思绪忽隐忽现,总在触手可及处,但总也抓不住:“玫瑰露啊……我听说玫瑰花开的很香,也很娇艳,不知道……”
施衙内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大郎,我手上玫瑰露数量不多,每年就是那么有数的几瓶,宫里和买的人盯得很严,这东西多数是内宫嫔妃拿去争宠用,平常百姓用不起,咱家实在没有多余的,如今手头上唯有一份剩下……咳咳,大郎勿怪,实在没有多余的了。”
时穿眨巴眨巴眼,回答:“我不是想问你索要玫瑰露……奇怪,你好像见过玫瑰花,我刚才谈起玫瑰花,描述它的形状与香味,你丝毫不觉惊讶,莫非你亲眼见过?你在哪里见得?”
施衙内打了个哈哈,目光躲闪,话语也在躲闪:“大郎这趟出来,是想采购马车吧——没关系,我回头吩咐车马行掌柜,赶着车子去你家,任你挑。豆腐西施那院子大,十几辆马车摆到院里,你随意挑,衙内我这点面子还有……”
时穿打个哈哈,意味深长的坚持着:“你当然说不清楚——玫瑰这个词来自大食语,也就是阿拉伯语。它是唐代时,随着大食玫瑰露的进贡,传入中原的。但中原人只闻‘玫瑰露’,不可能知道玫瑰啥样。因为在中原,玫瑰有另外的称呼法,它叫‘蔷薇’。
普通人不可能知道蔷薇就是玫瑰。只有学过植物学的国人,才知道两者是一回事。你不可能学过植物学,但你却见过玫瑰花,我描述的时候,你脸上的神情是在回忆——你在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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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你打我一拳试试
第92章你打我一拳试试
衙内被逼不过,快速而含糊的低声回答:“好啊好啊,这玫瑰的事情,回头你自己去问我姐夫,我跟你,说不清楚。”
时穿再度转向店掌柜,依旧是平淡而冷森的表情:“刚才我们初见面的时候,你直接喊出了我的姓氏——我们以前见过?”
掌柜一声笑:“大郎的形状很独特,又住在不远的豆腐巷,我即使没见过大郎,也听人说起过,这不是,您老交往的人不多,有数几个而已。如今你老有衙内陪着,长相又如此雄壮,可不是打死插翅虎的时大郎吗?……咦,插翅虎的首级在城头上悬挂了一个月,海州百姓谁不知道时大郎一拳打死了插翅虎?”
施衙内笑着打岔:“插翅虎倒无所谓,但掌柜你还记得那个铁匠吗?他铁匠的身份已经查清了,听说过草桥镇有名的‘霹雳火’,据说那厮是海州知名的力大无穷,传言他愤怒起来能力挽双牛,把一头奔行的壮牛随意扳倒在地……如此人物,也吃不过大郎他一拳,哈哈,当日那锦毛鼠知道是你后,自然而然地有多远躲多远。”
店掌柜插嘴说:“说到锦毛虎,唉,那群无赖子整日在街市上骚扰,咱开门做生意的,常怕惊吓了客人,所以宁愿息事宁人……今天大郎如果点个头,小店以后每月奉送二十份香粉到府上,如何?”
施衙内眼睛一瞪:“你这老儿倒是取巧,你打发锦毛鼠每月要花多少钱,二十份香粉就想打发时大郎了?”
时穿摆手:“算了,白占的便宜,何必挑剔太多?再说,如果打发我跟应付锦毛鼠一样滴代价,掌柜何必换人呢?还不够折腾的。”
掌柜赶紧表白:“是这个道理呀!小店的香粉都是采用上等材料,精心制作,我胡家香粉铺……”
时穿打断对方:“街头第一家店铺,地理位置好,市口旺,每月能卖出上千份吧?你这香粉标价可不便宜。”
刚才店掌柜说话的时候,同在店中的客人都压低了嗓门,与伙计交谈,听到时穿终于答应接受掌柜的好意,几名同店的客人明显的松了口气,一名客人趁机上前调侃:“就是就是,胡掌柜,你店中香粉最便宜的都要三百文,贵的都卖到一贯上下,听说还有一些精品,非上等客人不拿出来。每月卖千份香粉,这等收益……”
胡掌柜苦笑着说:“哪里哪里,这也是多亏乡亲们的照顾。开这么大店铺容易么,房租,伙计的工钱,另外还有采购香料的……”
正说着,环娘蹦蹦跳跳的回来了,她扯着时穿的衣袖说:“哥哥,伙计说东西可以直接包起来,送到我们家里,这样咱们不用手提着,还可以继续逛街……嗯哪,掌柜的确实算得很便宜,没花少钱,如今天色还早,哥哥,我们再去看一看包子?”
施衙内大笑:“包子有什么好看,海州城最大的包子——锦毛鼠,已被你哥哥吓得抱头逃窜,你是见不着了,环娘,乖,你哥哥今日还有事,着急回去,不如我们明天再去看包子。”
店掌柜苦笑着,插嘴解释刚才那位顾客的揭露:“大郎,本店还有上等精粉,你要不要看看?”
时穿摇头:“平民百姓,日常要养家糊口操劳的,哪里用的了那么昂贵的香粉?……你帮我准备几个盒子——十八份木盒,盒子做工要精致,油漆都上好,回头我来取——盒子里面就装你的上等精粉,该多少钱,我不缺你。”
掌柜点头:“大郎照顾我生意,我不赚你钱,盒子要另外定制,上等精粉我给你打八折。”
时穿仰头笑了:“打八折?还不赚钱,骗谁呢?罢了,你开门做生意的,我不跟你计较。”
胡掌柜殷勤将时穿送出店外,对门的店铺见到衙内一行人重新出现,便站在街对过拼命的招呼施衙内,衙内这时心已经不在这上面了,只是催促时穿:“大郎回去后,定记着帮我问一问素珍姑娘。”
时穿回身望了望刚才出来的店:“这掌柜是个好人……难得出来,我们再走几家,挑选一下节日货品,让环娘再玩一会儿,马上就回。”
沿着街又走了几家店铺,时穿随意采购了点艾草,锦缎,包粽子的荷叶……,原本他还想继续转下去,但终究挨不过施衙内不停唠叨,被施衙内拉着走上了回家的路。沿路,施衙内还唠叨不停:“天色很晚了吧,难道素珍姑娘会在你家吃午饭?……如果吃午饭的话,她现在会不会肚子饿了,要不要我让狮子楼送一桌酒席去你家。”
这个提议倒让时穿有点动心,听说在大宋这个享乐时代,菜馆送餐到人家里,连盘子都是纯银的,餐馆只管送到人家,第二天派伙计去取回,在此期间,餐馆都不怕人敲去盘子一块,或者拿着锉刀沿着盘子边锉上一圈来——由此可见,大宋朝的市井百姓素质很高,至少比现代要高。
说实话,时穿知道后,真想找机会拿锉刀试一试——不是因为太缺钱了,他现在不缺钱,手里还有一堆桃花观来的贵重物品,仅仅是一时之间难以变现而已。而他手中的零花钱也不少,现在家中的小制作时时有进项,眼看那些女孩也有一项固定收入,糊口是足够了。
但他心中蠢蠢欲动的,只是想看看,如果他在大宋朝对餐馆的银盘子动了锉刀,会是个什么情景?
可惜想归想,真到了银盘摆在面前,时穿未必有那胆子敢试水——这是个人情社会,也是一个信用社会,大约谁胆敢如此做,全城店铺也不会再跟他做生意。以后出门,背后有人老指指点点,他虽然脸皮足够厚,但那群女孩今后怎么嫁人。
当整个社会的道德水准很高的时候,道德低下的人是无法生存的,反之亦然。
时穿的嘴巴就那么张着,历时五秒钟,“去餐馆叫饭……哥其实最喜欢你刚才说的话,知己呀!得了,什么餐馆菜有名,衙内只管招呼,别管我的意见,哥如今只管吃。”
施衙内还没有回答,旁边一个人替施衙内回答了,他的声音充满了嘲讽:“呦,原来是个吃货,全海州城怕成这样的人,居然心心念念,只惦念吃。如果他们知道这厮只惦记着吃,不知道后悔不后悔?”
说话的声音懒洋洋的,嗓音尾气不足,听起来很短促,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可就是这种嗓音,竟然挑衅继续说:“都说你一拳一个死,全城的泼皮无赖都躲着你,我却不信,你打我一拳试试?”
ps:快七月七的,看到各处的喧嚣,很腹黑的问一句,在这天你是打算过汉民族的传统“乞巧节”,以祈求自己富于创造力、创新能力,还是过满鞑子的“绑架拐卖妇女庆祝日”?
第93章 没事别来找茬
施衙内惊诧的站在原地张大了嘴,前后历时五秒:“所谓不知死活,大约说的就是眼下吧——我倒想知道,什么样的英雄好汉说这话?”
施衙内快速车转过身。
身后是一条侧巷。
不知怎么地,这条侧巷很安静,巷口居然没有货郎摆摊,巷子中间,远远的倒是有一位孤零零的摆摊者,但那人的神态倒不像是卖货的,像是一位专业的目击者——因为他身为摊主,却没有吆喝。
离巷口不远处,站着一位瘦骨伶仃、整张脸上只剩下两只大眼窟、皮包着骨头、颧骨突出,嘴唇很薄的短衫男子,那短衫男正倚着墙,弱不胜衣的说着话,仿佛只要离开了墙,少了墙的支撑,立马就会断气。
这名男子虽然长的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似乎打小就没吃过饱饭,以至于先天营养不良,后天补充不足,但他的衣着却很不错,穿一身绸缎衣服,没戴帽子,头发只是胡乱地挽了个髻,但插在头上的簪子品质却不错,是一支上好的白玉簪。
这是条侧巷,与繁华长街成垂直交叉。在这片寸土寸金的繁华街区,如此僻静的一条侧巷,有点闹中取静的意思。巷道很狭窄,虽然没有达到交错而过,不得不贴着*胸*彼此*摸*乳*的程度,但也差不多了,巷道仅仅有容纳一顶小轿勉强通过的宽度。
那说话的瘦弱男子靠着巷口的矮墙,巷中部存在一名修鞋摊的商贩,巷尾,影影绰绰还有一名女商贩,但不知道在卖什么,因为她也照旧没有叫卖。
施衙内看清小巷中的场景,他哈哈笑了:“哈哈,你这伶仃鬼,大风都能吹走,不要说时大郎了,便是爷给你一拳头,你也吃不消,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来招惹时大郎?”
那瘦弱男子继续摆出一副“有本事你打我一拳”的态度,冷冷的说:“哪家婆娘没有看好门,放野狗出来乱吠,某自与那吃货说话,你这小胖子乱叫什么?”
怒了——没错,施衙内就是一个摆设,全海州城最大的吃货,施家放这名九少爷在海州城,目的不是经营家族企业,是明里暗里告诉其他人,这份生意是我施家罩的,没事别来找茬。
朝廷原有规定,做官不许经商。
这规定倒不是担心做官的人利用权势抢夺优势资源,让别的商人无法进行市场竞争。大宋朝皇帝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按惯例,仕大夫的产业是免税的。朝廷出这项规定,是告诉大家:你要真经商,我也不拦你,但你可不能说这是自己的产业,以期取得免税待遇。你敢说出来就等御史弹劾,就要丢官。
在这条规则下,最好的钻缝子法是: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经商的你照经商,该交的税你不能短少官府的。如此,你好我好大家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因为有这层缘故,摆在明面上的施衙内,确实是海州城最大的样子货,施家其实已经不指望他在仕途上有所发展,他因为从商,已经没法进入仕途了。所以他人生最大的任务就是:吃喝玩乐。顺便,时不时的去自己店铺提笔钱,胡乱花出去,让人知道这些店铺与施家的关系,使得苛捐杂税不敢轻易摊派到那些店铺中。
没错,他施衙内就是一个吃货,这是家族特意为了补偿他的损失,故意纵容的,对此施衙内也有很浓重的自卑感,所以褚素珍姑娘对他的拒绝,才让他没有大闹起来,只是婉转诉求,图谋一个心安而已。
但褚素珍姑娘可以鄙视他,施衙内不敢让心爱的人不满,可这话不是谁都能说的,那瘦消男子讥讽的话,无意中揭了施衙内心中不可触犯的逆鳞,他暴跳起来,这胖子平常满脸笑容的脸上满是凶狠,惯常的眯眯眼,瞪得牛眼一样大小:“奸不相欺,俏不相瞒,你这汉子敢小看我……都别拦着我,让我给这汉子一拳试试。”
施衙内身子猛地窜出……紧接着,他就像被大象踩了尾巴的一只蝼蚁一样,面红耳赤,费尽力气,徒劳地想挣脱时穿的手。后者的手仅仅像抚摸一样,轻轻搭着施衙内的肩膀,但施衙内在这只大手下,身子怎样扭来扭去,无论如何乱蹦乱跳,都摆脱不了肩膀上的那座大山。
衙内身边带的两名军汉凑上前来,叉手拦阻施衙内:“衙内,这风吹就倒的汉子,衙内多尊贵的人,何必跟他纠缠,您要实在气不过,让我们来,没得污了你的手。”
靠墙站着的汉子,依旧有气无力的说:“咱家是想试试时大郎的拳头,你这小胖乱蹦乱跳,算什么事?”
坐在时穿肩头上的环娘,立刻紧紧搂着时穿的脖子,低声说:“哥哥,我们回家,我饿了。”
时穿脸上依旧笑眯眯的,仿佛这番骚扰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偶然事件,他随手抱起环娘,塞到两名军汉手里:“替我看好了环娘,寸步不能离开。”
紧接着,时穿转向施衙内:“衙内,我怎么觉得这是个陷阱吗?”
恍惚之间,施衙内觉得有一个淡淡的虚影从时穿身边离开,这个虚影还是时穿本人……施衙内直觉眼一花,眼角瞥到那个虚影继续飘动,下一刻,虚影幻化到倚墙男子身边,曲起食指,轻轻的在那男子眉心一弹……
然而,施衙内终究觉得自己那是幻觉,因为他肩部上传来的力量还在,耳边继续传来时穿的话:“如此偏僻的小巷,哪里有修鞋的生意,那修鞋的货郎却偏偏摆着货担拦在巷子中间,他那货担一摆,路过的人只能侧着身子走了-——他不是来做生意的,是来作证的。”
耳边听到这话的同时,施衙内眼角又瞥到一个幻影叠加出现,后一个幻影越过了正冲瘦削男子眉心弹指的幻影,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修鞋匠身边,——这次新幻影伸出的是食指,不等修鞋匠做出反应,那根食指已轻轻戳在修鞋匠的胸口。
紧接着,时穿仿佛还在继续唠叨,就在施衙内耳边唠叨——下一个幻影几乎同一时间出现在巷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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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真的是巧合吗?
第94章真的是巧合吗?
三个幻影出现的时间相差不足一秒,以至于施衙内坚信自己视觉出了毛病。
“如此小巷,我们争吵那么半天,也没有人在巷口探一下头,谁会到巷尾卖花?过去的人只差几步路,就可以走到正街上,何必在小巷子里买花?回的人已经从正街满载而归,更不必在这么冷僻的巷子购物,所以,巷尾这摊贩也是证人,她在巷尾出现,是为了防止发生意外。
比如:一旦巷子中部那位证人无法完成任务,身处巷尾的卖花娘可以随时逃跑,她只要往乱巷子一钻,想必不担心我们追逐……大宋朝律令,斗殴致死人命该怎么处罚?”
说到这,施衙内感觉肩膀上那只手顺势下滑,但那只手还扯着他的胳膊,拉着他向外走。
时穿只走一步,便闪过了巷口,嘴里还吩咐:“别回头看,只管向前走,好让别人看见我们从不曾进过巷子——替我看好了环娘。”
施衙内满腹疑虑,惊疑不定:“律令:斗殴致死人命,脊仗十五,刺配千里。若只是相互致伤,则各打十五大板——脊仗用的那小竹板子,还不如我爹军中的大棍,只要能忍痛,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说到这里,施衙内恍然:“好险,那伶仃鬼只怕吹口气就倒,我若出手重点,他岂不是一拳一个死。”
稍停,施衙内大呼:“果然是陷阱,谁找这样不要命的汉子激怒我们,难道是锦毛鼠刘虎?”
时穿急急向豆腐巷走:“不是锦毛鼠。”旋即,时穿发觉自己说的话口气过于肯定,急忙掩饰:“锦毛鼠虽然凶蛮,但他毕竟是海州城的人,我虽然是个外乡人,但明摆着要扎根海州城,我有三个徒弟还是海州城的人,再加上一些最近的相识……
而锦毛鼠虽然是个泼皮,但至少是有道德底线的泼皮,他还要在海州城混下去,若是得罪乡亲太多,他下手也会有所顾忌——这个时代,毕竟是宗亲时代。”
施衙内一路被拉扯的停不住脚步,连续经过几个店铺,突然间,时穿猛地刹住脚步,冲正对刚才经过的一间商铺的阁楼眺望,过了一会儿,时穿问:“那间铺子是谁家的?”
施衙内停住脚步,回身望了一眼,回答:“是丁家的南北货铺,他长子丁真已经是举人了,听说学识不错,明后年,大约一个进士身份跑不了。”
说完这话儿,施衙内才发觉对面那间商铺的阁楼,有几间窗户开着小缝。时穿正盯着窗户的小缝眼神凶厉:“阁楼上有个人,一直盯着我们的背影……没错,这阁楼位置正好,正对着巷口,凑巧可以‘无意中望见’我们在巷中发生争执。
没错,正该这样的官宦人家出面作证才对,越是无意中见到的越是证据有利……我们现在还缺一个人——”
施衙内无意识的回答:“缺谁?”
话音刚落,黄煜摇着小扇,仿佛从地里冒出来,摇摇摆摆走过来,见到时穿,他亲热的打招呼:“巧啊,我竟然能见到长卿兄出门逛街,时兄你这是去哪里去?若是顺路,同去同去!”
时穿在黄煜脸上搜寻一番,略露失望神情,马上把目标转向黄煜身边的帮闲们,嘴里随口应付:“确实是巧,我刚刚与黄掌柜商量完毕,心想手里有几个小钱了,不如出来采购一些过节的物品……如今我正准备回家呢,伯涛兄这是打算去哪里,怎么不坐马车,步行而来?”
时穿说完,目光已选定其中一名帮闲,见到时穿的目光渐趋凶狠,黄煜唰的一声把手中的折扇合了起来,用折扇一指时穿目光盯着的那个人:“我被几名同窗约着去吃酒,走到街口,虞兄嫌街上拥挤,帮我选择了这条僻静路。
恰好路边一个摊贩卖扇子,做工非常新巧,这不,我随手买了这把扇子,耽搁了一会儿,怕马车等得急了,再说路上也拥挤,便顺手打发车马回去,好在这儿离约定的地点不远……怎么,时兄有也空,不如与我同去,会一会那些文友。”
“哦,那卖扇子的货郎还在吗?我也去看看?”时穿下意识的说了一句,然后盯着那位虞兄,随口问:“发信号的,躲在哪里?”
那位虞兄像被电击一样,浑身缩了一下,但马上一脸坦然:“在下虞山,城东于居住,因屡试不第,只好以帮闲为生……大郎,今后若想去什么地方耍玩,只管找我带路,我日日都得闲。”
时穿停了一会儿,那名叫虞山的帮闲显得很坦然,时穿笑的别有意味,继续盯着对方,却冲黄煜拱手:“伯涛兄也知道我是个傻子,跟人应对老说错了话,文会嘛,这样的事我哪能应付得来,我就不去出丑了,告辞。”
黄煜哈哈一笑:“也是,你今天出门没带娥娘,刚才说的话就有点没头没尾,嗯,刚才那个卖扇的货郎,我指给你……咦,怎么一会功夫就不见了?”
回过身来,黄煜唰的打开扇子:“你瞧,这扇子上画的画,仿佛是贺青头的手笔,传言贺青头喜欢喝酒,每每喝的脸色发青,一旦没有酒钱付账了,就呼唤店家拿个扇面来,胡乱作一幅画充抵酒钱。虞兄说这幅画仿佛是贺青头的手笔,才卖七十文钱,实在是便宜。
长卿兄若无事,赶紧追过去看看,没准他还有什么私货……等回头我让人把这扇面鉴定一下,若真是贺青头的手笔,一定请长卿兄来府中吃酒相贺。”
时穿粗粗一拱手:“那好,我追追看,黄兄只管去。”
拉着施衙内紧走几步,时穿从军汉手中重新接过环娘,而后松开了施衙内,叮嘱:“衙内,速速回府,一路上只拣人多的地方走,有人招惹,千万别理睬。”
施衙内身子扭了扭:“如此危险,不如我直接回你家吧……想必褚姑娘还没有走。”
时穿点头:“也好,一起走。”
衙内立刻回应:“我的马车就停在巷口,咱们坐车走,躲在车厢里谁也不招惹。”
第95章 大圈套
爬上马车,施衙内倒还没有忘了吩咐随从前往狮子楼定一桌酒席,送入豆腐巷中,而后,他钻进马车,跟时穿交流:“会是谁?你说锦毛鼠没胆子……不会吧,你招惹锦毛鼠,不过是因为妙泰。妙泰有这么大的魅力,引得人设下这个陷阱。”
时穿紧紧搂着环娘,没有回答,只是催促车夫走快一点。
施衙内若有所思的继续说:“你刚才说话时的神态仿佛我姐夫,他也是这样,背后像有一双眼睛,对所有未发生的事情,总是言之凿凿……你其实跟我姐夫挺像的,你说背后有人盯着你,而且说那人就在阁楼上,语气跟我姐夫一模一样,那么肯定、自信。”
时穿慢慢的说:“我也是猜的,我猜一定是这样:当我们快走到巷口的时候,阁楼上,会有个人走到窗边,假装注意到了我们,指点同伴过来观看,同时,向其他人发信号。
至于阁楼里另外的人,丁家店铺的掌柜一定在场,没准那位丁举人也在场。发信号的人会用好奇的口气谈论我们,这时,在巷口一直故意耽搁黄煜脚步的虞山帮闲接到信号,开始提醒黄煜动身,没准那位卖扇子的货郎也会配合一下,然后,黄煜不得不向文会所在地点动身。
如果时间赶得巧,我们跟巷子里面的人争执几句,黄煜赶到巷口的时候,恰好能看见我们在巷子里与人动手,同时,在正对巷口的那间店铺,阁楼上正在谈生意的几名掌柜也会居高临下,目睹了整个过程——有这么多人作证,我们是想赖也赖不了了。”
施衙内不愧是花惯钱的人,着眼点总是落在花销上:“好啊好啊,设这么大的圈套!先不说,要说动那伶仃鬼舍弃一身性命需花多少钱,光是安排这些接应人手,那该动用多么大的财力?这前前后后,手下支应的人手有多少?”
施衙内说话的时候,环娘一直忽闪着眼睛,静静的一言不发。此刻时穿看了一眼环娘,轻声回答:“我们出巷子的时候,不是见过碰见蒙县尉么,他说海州城最近又丢了两名小女孩——能有这么多人手,以及充足的财力,专门对付我……我似乎没惹着别人,唯有拐子集团。”
拐子,听到这个词,环娘哆嗦了一下,而后把身体紧紧依偎入时穿怀中,表情无喜无悲,看不出丝毫情绪……仿佛,她在桃花观里,在拐子手上时,经常就是这般表情。
施衙内瞪大眼睛,反驳说:“不对呀,插翅虎等六七人,不是已经让你全灭了吗?”
时穿嘴角浮出一丝冷笑:“拐子贩卖的是人,不是不会说话的死物,所以拐卖集团从来不是单干活的,从选定下手目标,到实施拐卖,而后快速转移,找地方隐藏,对被拐女孩进行恐吓与洗脑,然后寻找销售对象……这一拐卖行动要想完成,同时为了避免被拐者寻回家去,为以后留下后患,贩卖行为至少要与案发地相距数千里。
如此巨大的工作量,不是一个人能够完成的。桃花观里出现的,只是拐子最后的贩卖与调*教人员,还有很多人分布在沿线的拐卖路线上。海州县说拐卖者都是单干户,那是愚弄百姓,想息事宁人与推卸责任,没准,还想掩饰点什么。
桃花观是货物的集散地,一下丢失十几名被拐女孩,恐怕拐卖团伙受不了如此沉重的损失,而表面看起来,海州城里只有我一个人,却照看着十几名被拐小娘子,那些拐子听说这个消息后,一定想再试一试,哪怕仅仅出于报复,他们也要试一下。”
这话环娘听懂了,她赶紧喊:“哥哥快走,院里的姐姐,千万别出事。”
施衙内面色发白,他心里很紧张,但嘴里自我安慰:“不会吧,光天化日之下,破门而入……,这海州城毕竟是有王法的地方……不好,车夫,走快点,褚姑娘也在你家中。大郎,不是我说你,这么危险的地方,你怎么丢下褚姑娘独自出来。”
豆腐巷静悄悄的,已经接近中午了,豆腐西施这时也开始收摊,巷子里很少有人走动,唯一可以听到的是豆腐西施那条狗,正在低低咆哮。
见到时穿急匆匆的身影,豆腐西施嗔怪:“你这人,突然冒出来,游魂似的,吓了我一跳……这条老狗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烦躁不安的叫个不停,难道是春天到了,老狗也发情……也不至于啊,它可是母狗,怎么像公狗一样?”
豆腐西施噼里啪啦说完这话,压根没考虑跟一位男子讨论发*情问题是多么暧昧。施衙内有点害羞,时穿却连害羞的时间都没有,他伸手摸了摸狗脑袋,黑狗立刻温顺的卧了下来,紧接着,时穿呲开牙,咧嘴一笑:“豆腐店后门在哪里?”
豆腐西施随意一指:“你知道的……”
话音刚落,时穿的身影陡然消失,只留下一句话,余音渺渺的:“衙内,帮我照看环娘,你们且留在这儿。”
一个幻影电光火石般穿过了水井房,稍倾,幻影陡然慢了下来,时穿真实的身影出现在后院。此刻,后院中,所有的人都站在院中,女孩们三三两两的,分成各自的小团体,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她们的耳朵都朝向一个方向,院子中心、时穿特意做出的那片圆形的水磨石地面上,盘坐着一个胖大和尚,他嘴中正在喃喃的唱着歌:“说因缘,道姻缘……”
十八个,女孩一个不落都还在院中,加上环娘,十九个。
时穿数过一遍人头后,心里悄悄的松了口气。此时,女孩们没人注意到时穿的到来,她们脸上虽然做出漠不关心的样子,但不约而同的都在全神倾听和尚的偈语。
人群当中也有褚素珍姑娘,她站的离老和尚最近,那和尚伸手就可以够得到。人群最外围,靠近院门的地方,是时穿的三名泥瓦匠徒弟,他们带着四五名小工,手里拿着墨斗、皮尺,装模作样的丈量着院中的尺寸,其实也在全神贯注的倾听老和尚的话语。
时穿出现的悄然无声,连墙头、屋檐下呢喃飞舞的燕子,都不曾感觉到院中突然多了一个人,他的身影是凭空出现的,风都没有掠起一丝。唱歌的老和尚,也没有感觉到院里多了个人,他一指黄娥,和蔼的说:“这位小娘子,你把脸庞转一转,贫僧刚才看了你的眉毛,眉毛主管童年运势,至于你的将来,还要从鼻子往下看,小娘子把脸侧一侧,让贫僧看得清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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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不要强人所难
黄娥站的离和尚有点远,但她照旧很听话的微微扭了扭脸,这一扭脸,脸庞正对着背着手,悠然自得的时穿,她一喜,立刻忘了老和尚:“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没有听见门响,呀,应门的婆子怎么不见了。”
黄娥这一声呼喊,让其余的女孩子也注意到了时穿的存在。当着男人的面问婚姻,令她们很害羞,人群动了动,大多数女孩脚下移动,离那和尚更远了,这使得人群当中的褚素珍露了出来,她害羞的说:“说的是呀,时大郎何时出现的,你都听到了什么?”
老和尚垂下了眼帘,看着身前三寸地,时穿换了一下姿势,抄着手笑眯眯的回答:“也是刚到的,我从豆腐西施的店中过来,你们听得入神,没注意到。”
褚素珍脸色缓了缓:“刚到啊,你也来算算吧,这老和尚神的很,连素馨姑娘七岁时,曾经得过一场大病都能算出来,真是高僧啊……其他几位姑娘,连自己的名姓都说不出来,这位高僧却能将姑娘们小时候的事情娓娓道来,你说神不神?”
“所以,姑娘们就想算一算自己的家乡,或者自己的父母,是吧?老和尚,你等一等,先让我感动一下……太感动了,官府都做不到的事情,你竟然能说出来,快拿笔来。这工夫咱不能浪费,让我把和尚说的都记录下来。”时穿依旧站在原地不动,笑眯眯的,充满讽刺的说。
高僧垂下目光,带着浑厚的禅唱嗓音回答:“贫僧也是按命格、相法推算,不见得准确,也不见得事事分明,所谓‘缘法各不相同’,有缘之人,自然福禄深厚。”
时穿冲三名徒弟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装模作样量尺寸,不必过来请安。收回了手,时穿盯着老和尚,意味深长的回答:“我不懂什么缘法,但我知道,你应该知道这里每位姑娘的来历,现在你给我继续算,每位姑娘都算一遍,屈二,拿笔记录。”
老和尚笑了笑,他抬了抬手:“这里面褚姑娘的命格最贵,贫僧还要好好的再看一眼褚姑娘……”
褚姑娘脸露欣喜,正想矜持几句,眼一花,时穿出现在来和尚身边,鼻尖紧贴着老和尚的鼻尖……
他怎么做到的?
褚姑娘惊愕的张大嘴,正想脱口而出问一句,陡然间,时穿又消失了。
褚姑娘眨巴眨眼,再仔细看一看,立刻告诉自己:错觉,刚才那一切肯定是错觉。时长卿明明还站在原地,瞧,他正悠闲的摆着手,说话呐。
时穿态度悠闲,向老和尚说:“褚姑娘嘛,我自然会照看滴,不过大师你嘴好臭,今天起床一定没刷牙……取一罐青盐来,送给大师漱漱嘴,大师,你接着说。”
褚素珍诧异的望了时穿一眼——原来我没看错,这人刚才确实移动过,所以才嫌老和尚嘴臭……他的腿脚好快耶,我以为自己眼花,原来他……
老和尚身子动了一下,褚素珍顿时觉得气氛不对,她不知道男人打架是什么情景。但她看过斗鸡。如今场中两个男人仿佛两只斗鸡,气氛怪怪的,那老和尚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全身的摆出警戒的姿态,似乎每一个毛孔都收缩起来;而时穿也慢慢收起脸上的嬉笑,身子似乎绷了起来,双手握成拳头。随即,周围的温度阴冷起来。
当然,高僧就是高僧,风度确实没说的。老和尚一严肃,顿时更加宝相庄严,令褚素珍不由自主的站起来,双手合十向老和尚鞠躬。院中的女孩受褚素珍感染,也默默冲和尚打了个问讯。
相对的,时穿的形象有点阴森,他站在那里,表情阴阴的,嘴角充满嘲讽,充满不屑,充满鄙视……总之,一点没有正经相。
打搅气氛的是李石,他听到师傅的吩咐,蹦蹦跳跳的向屋里去了,他这是要去拿师傅特制的铅笔,准备按师傅的吩咐记录和尚的话。
就在此时,黄娥眼珠转了转,轻描淡写的开口说:“哎呀,素珍姐姐,我手上的璎珞怎么成死结了,你过来看看呀,帮我解一下。”
褚素珍刚刚行完礼,热心的她不自觉的向黄娥走去。刚离开原地没几步,她眼角瞥见时穿慢慢的躬起了身子,活像一只能随时蹿出的豹子,只见他笑眯眯的盯着老和尚,冷笑着说:“哈,现在——所谓同船过渡,需要修得三百年因缘。大师偶然走进院子,你我可不是有缘吗?既然如此,请大师出手了结这段尘缘。”
怎么说话呐?言语如此不恭?褚素珍一步迈过时穿,向黄娥走去,擦肩而过的时候她诧异的望了后者一眼:“我原来还不知道,傻子也能打机锋,你和大师说的什么话?难道我悟性不够,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时穿没有回答,对面黄娥不停招手,褚素珍来到黄娥面前,愣了一下,她发觉黄娥手上并没有璎珞,哪来的死结?褚素珍张口想问一句,却见对面的黄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并拉着褚素珍,做出仿佛要说悄悄话的模样,向旁边移动了数步。与此同时,其他的姑娘见到黄娥的手势,以那位和尚为圆心,随意地向周围稍稍退后了几步。
等这一切完成,却听那和尚懒洋洋的赞叹:“这位小娘子也不错,够机灵,将来因缘想必不浅。”
时穿听到这话儿,懒散的向前走了几步——现在变成了他离老和尚最近,而在黄娥的暗示下,姑娘们虽然不理解,但已经远离了和尚。
“那是,所谓性格决定命运。有个好性格,自然会有个好归宿,至于被拐卖,那纯属意外。意外就是偶然,偶然事件不能当作常态……李三,拿好笔了,快,大师,用你那‘破瓦罗踢’的雄浑嗓音,挨个‘算一算’姑娘们的身世。”
大师高深莫测的看了时穿一眼:“施主,不要强人所难。”
时穿很专注的盯着和尚,那和尚毫不退缩的与时穿对视……许久,时穿微微一笑,他首先败下阵来。
他一个闲散人,做什么都漫不经心,难得有专心的时候,哪能跟整天打坐的和尚比耐性?那和尚可以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一只螳螂腿一盯半天,因为唯有如此,才能被人称之为“禅意深厚”,才可以被称之为“高僧”,而时穿顶多打量螳螂腿一眼,马上,他就会去寻找显微镜。
在他看来,把螳螂腿一盯半天,看到的还是一只螳螂腿。有那闲工夫,不如去拿显微镜去观察,看到的情形截然不同,至少能数清螳螂腿上的毛。
他跟和尚不是一类人,没必要在和尚的长项上,与和尚较真耗时间。
“大师,你也替我看个相如何?”时穿垂下眼帘,笑眯眯的问。
第97章 寸步不让人
大师镇定自若回答:“施主的命格渊深如海,老衲只觉得施主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可惜天机莫测,老衲道行浅薄,恐怕对施主无能为力。”
时穿点点头:“哦,对我没有啊!你,可以走了。”
和尚愣住了,满院的女孩也愣住了,她们也察觉到气氛诡异,但没想到时穿没头没尾的冒出这句话来。
就这么完了,还没轮到我算命呢——大多数女孩都如是想。
和尚沉思片刻,回答:“机缘到了,也许老衲该在此地坐化。施主,舍一瓢汤水如何,贫僧我要沐浴。”
时穿恼怒起来:“人不惹我,我不惹人!你要死去门外死,休在我院里寻安葬……我这院子才修的,你坐的是我花钱铺的青石板,很舒服是吧?前前后后花了我三百贯啊三百贯。”
和尚站起身来:“施主爱惜院子,老衲怎敢让施主麻烦——走也,他日有缘,望与施主再会。”
时穿抱起了膀子:“能再见最好——人不惹我,我不惹人。所以,我很期待再见。”
和尚起身往门外走,淡淡的回答:“贫僧从不曾招惹施主。”
时穿抄着手冷笑:“和尚真是有道,能把一切看成‘空’——你现在做得是什么,难道不是招惹,莫非也是空?”
和尚的身子顿一了下,淡笑说:“施主真是寸步不让人。”
说这话儿时,和尚并没有等待回答,他神仙般迈着鹤步向外毫不停留地走着,鲁大正在门边,赶紧一脸崇敬的开门,和尚随即闪身而出。而门后,时穿并不追赶,他冷笑着回答:“正确,我平生不让人。”
等和尚走出院子,褚素珍忍不住了:“你跟和尚打什么机锋,我听的一脑门糊涂。”
黄娥插嘴,沉吟着说:“哥哥,你……细细想起来,今天真是好怪,平常咱前门的甜水巷很少有人走动,但你刚出门,先是过来了几个尼姑,走街串巷卖扇子与香囊,咱家守门婆子没让她们进来,紧接着就来了一个卖丝线与绸缎香粉的货郎,前后左右,只绕着我们的大门吆喝叫卖。
当时我们正琢磨着,要不要看看货郎的丝线,补充些针线上的缺货,也幸好胡家香粉铺派人送来哥哥买的香粉,还有衙内送来的货担。送货的活计恰好鲁大郎认识,便放他进门来,结果,外面那倚门吆喝的货郎非要随着进来,鲁大兄正把他向外推搡中,和尚又冒了出来,看到素馨姐姐,直接断出素馨姐姐七岁上有一灾……”
黄娥望了一眼素馨,后者点点头,附和说:“和尚不提这事,奴家都快忘了——奴家七岁上下确实生了场大病,在床上躺了一百天,家母花尽了嫁妆,才救得我一命——但那和尚只看我一眼,就能说出我的前情往事,我正在惊慌不定,那和尚又对墨芍姐姐说:‘好姻缘啊好姻缘……’”
黄娥跳过女孩子们如何请和尚进院子,也没谈她们是如何打发走的货郎,直接说:“刚才的情景,我隐约猜到了,那和尚曾经抬了抬手,当时褚姑娘对他来说触手可及,和尚似乎威胁要伤褚姑娘,以此警告哥哥别轻举妄动。
所以哥哥才忽进忽退,以此告诉那和尚,和尚根本不可能拿褚姑娘威胁人,然后,那和尚松懈下来,放褚姑娘离开……”
褚素珍听到这,先是难以置信,而后一阵阵后怕:“真的是这样吗?我怎么感觉那和尚挺慈祥的,不至于吧?”
黄娥恍然大悟,惊叫起来:“我明白了,哥哥说那和尚应该知道我们的来历……账本,拐子曾经记录过账本,那账本现在在官府手里,上面全是密语。如果那和尚看过账本,自然就知道我们的来历——他居然是拐子?!……如此慈祥的大师?”
“不错,无论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只要它是按逻辑推导出的结果,那它就是最接近事实的。”时穿夸奖说:“娥娘真聪明。”
正说着,施衙内屁颠屁颠的从西跨院冲了出来,他手里舞着一截哨棍,刚跳出来就呐喊:“素珍姑娘,素珍姑娘,你没事吧,快躲到我身后来。”
褚素珍微微有点动容,刚冲着施衙内展开一个笑颜,娇娆的豆腐西施尾随在衙内身后,娇笑着,浑身乱颤:“施小胖,你这是演的哪出戏?明明你听到我家狗已经不叫了,才敢动身的……”
时穿立刻责备的瞪了豆腐西施一眼,受到谴责的豆腐西施脖子一缩,咽下了后面的话。
果然,褚素珍刚刚出现一丝感动的神情,马上又换成了讥讽。时穿则用目光透露出责备,在豆腐西施过来的时候,低声说:“果然,你连续七嫁不是没有原因的,施衙内人正在狂热追求呐,你怎么当头泼冷水?这样的事,睁只眼闭只眼算了,何必拆穿?”
正说着,施衙内的两名伴当手里提着朴刀,一前一后的护着环娘出现,环娘见到众位姐姐都在,发出一声欢呼:“环娘就知道……环娘不怕,有哥哥在,毛贼做不了怪……黄姐姐,祸事了,拐子又来了!我刚才在街头又遇了拐子,所以我们才匆匆回家来,我猜,哥哥这是怕人调虎离山。”
听到环娘的话,在场所有女孩都有点站不稳脚跟,连黄娥都紧走几步,紧张地牵上时穿的衣襟,时穿感觉到她的小手在颤动着,她强作镇定,但语声颤抖:“怎么会……又……哥哥快说说。”
施衙内要挽回印象,赶紧抢先解说……咳咳,在他的叙说里,他施小胖是个聪明睿智的人,首先从蒙都头的话里感觉到不对,到了街上就看出异状,并及时阻止了时穿的冲动,而后英明地支走黄煜,一路赶着马车护送时穿返回,因为要保护环娘,所以他大无畏的留在后面,让时穿冲锋在前,然后他深入敌后夺取胜利果实……
虽然是当着时穿的面撒谎,但施衙内算准了时穿不会跟他计较这些——尤其是在给足了钱的情况下。因此说话的时候,他冲时穿比了两根手指,时穿不引人察觉的微微点头。
褚姑娘皱着眉头,打断了施小胖的话:“你刚才说的全是猜测,你怎么那么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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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打探消息
时穿插话:“先来的两名尼姑,走街串巷的,一定是在打听我们在巷内的具体住址,后出面的货郎是在清点我们的人数……今日幸亏鲁大他们都在,院子里有男人,他们担心动起手来惊动邻居,所以就由和尚出马,出面试探。否则的话,他们可能直接动手抢。
要证明这一切很容易,先问问左右邻居,那些尼姑是否四处打探你们的消息,而后派人去丁家铺子,胡乱买一些东西,再争取与店主见面,用言语试探店主,是否当时在跟人商议事务。
最后,去酒楼……不用去酒楼,施衙内已经提前在狮子楼订了一桌酒席,我们可以向狮子楼的活计打听,黄煜订的酒席是否在他们附近,文会嘛,很有名的,一般行业内都相互知道。我们只要问一问酒席是否是临时约定的,一切就清楚了。
我这趟出门,根本没有计划,原本他们应该措手不及,来不及布置一拨接一拨的试探人手,以及预先定酒席,请黄煜出来。但我在巷口跟蒙都头聊了几句,逛街又消磨了一点时间,以此推算,如果他们在巷口布置了监视人员,那么,这一切都是看到我出门才布置的——虞山订酒席的时间,应该在我离开之后。”
褚姑娘的眉头没有松开:“不对,便是有人看到你在巷口聊天,咱们豆腐巷其实离十字街并不远,几步路走到了,时间如此短,他们怎么来得及布置?”
时穿望了一下施衙内,后者很不好意思的一笑:“蒙都头走后,恰好我也路过巷口,便与大郎又站着聊了一会天,接着我们到了十字街,先是买了扇子与绣线,让人送货过来,接着去了胡家香粉铺……”
环娘叫嚷着补充:“我还吃了包子,又吃了兽糖,还左右玩耍了一会,替你们在香粉铺挑了好一会香粉……”
褚素珍还是摇头,反驳施衙内:“黄府距离此处并不近,无论你们怎么耽搁,若是对方人手少,时间上依旧来不及——这需得眨眼间做出计划,派人分头行事……真要是拐子,他们来了多少人?”
施衙内求助的望了时穿一眼,时穿一咧嘴:“出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褚素珍真的难以相信那位宝相庄严的和尚,居然是拐子:“出家人慈悲为怀,怎么可能?”
时穿嘿嘿笑了:“历来缺什么吆喝什么,那和尚吆喝这个,说明他最缺慈悲。和尚道士广占良田,他们何曾懂得稼穑,只会随口念几句经文,就要求别人供奉,可是你不花钱,和尚能否为你祈祷?”
说完,时穿又低声嘟囔:“这年头,僻静而又神圣,陌生人往来如潮不会让人起疑心,有案子轻易不会去搜查的地方有几个?这样的地方,不是寺庙道观,又是什么所在?从来窝赃嘛,大约的要求都差不多,把这些要求搬出来,可供选择的地盘还能有意外吗?”
施衙内被褚素珍逼问的难以承受,其实褚素珍只不过因为自己一贯的信仰被人打破碎,有点不甘心有点难以置信而已,衙内却受不了了,赶紧寻求解脱,跳出来指派自己的随从:“廖五,张三,你们两个去左右邻舍问问……”
鲁大突然插嘴:“休得惊动了邻居,左右邻舍由我的徒弟去问,衙内只管去酒楼,打听一下黄举人的事情。”
不一会,情况如潮水一般汇报过来,先前的几名尼姑借口多推销丝线香囊,果然在向邻居打听桃花观被拐女孩住在那里,以及附近哪座房子有大批女孩居住……最让人吃惊的是,黄煜确实是被人临时约出来的,但他赶到酒楼,却发现只有他自己,那些理当赴会的文人学子一个都没到,而酒楼掌柜压根不知道文会这回事,他们甚至连酒席都没有订。
而阁楼上那名丁姓掌柜则更惨,他突然被一名苏州来的客商拜会,这位客商声称有大批绸缎,因急事愿低价脱手,两人在店铺的二楼会客室商谈很久,好不容易敲定了价格,丁掌柜提出验货,那客商却哼哼唧唧。
丁掌柜贪便宜,预付了一成定金,派伙计跟随这名客商前去码头取样品,结果派出去的活计一个疏忽,跟丢了客商,如今丁掌柜的人还在去码头上寻找那位苏州客商呐。
据说丁掌柜已经急了,拿了客人留下的名帖,去客人所说的客栈寻找,结果客栈掌柜说:根本不曾有这样的客商入住……如今丁掌柜已经急得跳脚,隐约担心,恐怕是遇到骗子了,好在损失不大。
施衙内派出的伴当还没把话说全——那位丁掌柜倒是记得施衙内与时穿从他店门口经过,见了施衙内派来的人,还顺嘴责备了几句,抱怨衙内与时大郎过门不入……
“满口的苏州腔,身穿福字苏绸水杉,头戴员外巾,脚蹬上好的蜀锦做的丝履,手拿一把描金折扇,手上戴着扳指非常翠绿,价值不凡。员外巾上也镶嵌着上好的蓝田玉。其面庞方方正正,看似一脸的正气,说话也是满口苏州腔,轻轻软软,总是慢条斯理……”回来汇报的廖五描述与丁掌柜会面的苏州客商。
看来那位丁掌柜观察的很仔细,可惜他说的这些毫无意义。
海州市是天下六大茶叶交易中心,来往的客商天南海北,虽然像这位苏州客商那么特征明显的客人不常见,但……特征过于明显就是没有特征。只要那名客商把衣服一换,重新换一种腔调,换一种装束,再稍微化化妆,也许丁老板再碰见对方,都不敢上前相认。
“我见过用化妆术让人乌鸦变凤凰,也没什么技巧,只要在颧骨上扑一点粉,在眼窝处打一点阴影,就会让人觉得眼睛特别大,颧骨特别突出……那位苏州掌柜有什么明显的外部特征?”时穿问。
“大郎刚才说的是易容术吧?我听在父亲军中时,听人说起过这种江湖把戏……”施衙内一脸的神往:“不知道这种手段能不能让胖子变瘦?”
前去问话的廖五想了想,回答:“丁掌柜还说,没想到那样浓眉大眼的人也会是骗子,那人脸庞白白净净,身材不胖也不瘦,个头不高也不低,举止悠然,一副富贵员外的模样,丁掌柜这才放心向对方下定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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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谁能闯进来
时穿点头:“这年头人们穿的‘深衣’,衣服上下一体,衣襟垂到了脚边,正好掩盖了脚部——我还记得女子仪容要走路鞋子不能露出裙边,所以,只要他换穿一个厚底的鞋子,个头高矮都变了,至于皮肤嘛……我刚刚制作出雪花膏,在雪花膏里掺一点粉,让皮肤变白一点,改变皮肤颜色、颧骨高低、眼窝深浅、鼻梁宽窄……,那都是小技巧。”
“呀”,褚素珍非常惊讶:“你刚才做出的香膏,居然还有这用途,怎么做到的,快与我说说。”
“别打岔……”时穿责备的看了褚素珍一眼。
褚素珍吐了吐舌头,神态娇憨的缩到了后面。黄娥紧接着弱弱举起手,插嘴说:“这个人我似乎见过,在我被拐的时候,也有这样一位苏样的客商,一脸憨厚地在我左右询价,问路……”
墨芍愣了一下,赶紧也插嘴:“没错啊,好像,我被拐的时候,旁边也有一个苏样客商……那人在干什么,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问路”,素馨补充:“是在问近旁的路人,附近的广安桥怎么走。我记得当时我正歪着头心不在焉的听着,突然头一昏,醒来已经到了拐子手上。”
“那就是个‘接引人’,专门负责引开周围人的视线,或者引开周围人注意力”,时穿总结说,而后他指点廖五继续问:“你接着说。”
廖五眨巴眨巴眼,继续回答:“大郎问的真详细,我却……要不,我去把丁掌柜喊来,让他跟你说一说。”
“不必了”,时穿摆摆手:“我已经跟那和尚说了:人不惹我,我不惹人。如果他们敢再来惹我,那我就不客气了。而且,我期待跟他们的再见。”
施衙内眼珠转了转:“这样啊,好啊好啊,蒙都头回头就会给大郎拿来‘大将’官身——大郎需不需要弩弓,我家里有军中专用的大黄弩……”
“住嘴——”褚素珍厉声呵斥:“这种话,岂是能随便说的?”
施衙内骨头都轻了几两,因为褚素珍这一声呵斥,其实是对他的保护——把军中管控的秘密武器拿回家去,这要让御史知道了,他的父亲准保丢官。
所以,施衙内心中一遍遍呐喊:“感动啊,素珍还是关心我的,没错,她在担忧我的安危。”
嘴上面,施衙内装作不在意的回答:“不是从军中拿的,我家那大黄弩,是姐夫依样仿制的,虽然材料与军中的不同,但威力比军中的还厉害。大郎,你不妨这就跟我回去,我让人稍稍改一下形状,绝对让人对面见了,都看不出大黄弩的原型。”
褚素珍猛地窜出,狠狠踩了一脚施衙内:“越说越不像话了,改装大黄弩也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你家中就有一座兵器坊,可以随时改装军器似的。施小胖,你满门上下都不要命了?”
恋爱中的男子容易犯冲动,更加好面子,施衙内还想辩解几句,想证明点什么,以便显得自己很能耐,时穿摆摆手,打断小两口的拌嘴:“衙内,你先回去,这里我要安顿一下。”
施小胖精神一振:“素珍姑娘,我护送你回去。时大郎,你短少什么兵器,尽管跟我说。”
时穿点点头:“正要依仗你,你回去的时候,不妨去蒙都头那里一趟,把情况跟他说说,我记得衙门里应该派衙役过来,在我家门前站班——桃花观的案子还没完结,这是官府的责任。你让他立刻派出一名衙役来,顺便也把我官身文诰带回来。”
施衙内用力点头:“有了‘大将’的身份,你就可以随身佩戴刀剑以及弓箭了,我顺便给你送两张好弓,五百支箭如何。”
时穿顿时搓了搓手掌,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弓箭啊,哥射箭的技术太臭,不好意思跟人提,免了吧。”
施衙内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那你应该见见我姐夫,他有更好的防身武器。”
时穿歪了歪脑袋,很专注的看了看衙内,许久,时穿一字一顿的说:“我很期待这次会面,真的很好奇……”
送走了施小胖与褚素珍,豆腐西施扭着腰肢过来,曼声提醒:“大郎,如果真有人徘徊在左右,窥视这里,那你应该把院子的改建停下来,这送土的、送木料的,来来往往都是陌生人,只要有心人稍一打听,想混进这个院子太容易了。”
在场的姑娘们神情都很紧张,有的姑娘不自觉的微微点头,时穿叹了口气:这群女孩才多大啊。虽然这年代,如此年龄的女孩该谈婚论嫁了,嫁的早的人没准已经开始当妈,所以在这个年代,大多数女孩到了这年龄也自觉自愿的进入了临嫁状态,心态会变的很老成,而人们也经常把她们当作成年女人来看待,以成年女人的标准要求她们……但,她们其实是一群初中女生啊。
时穿故意说得风轻云淡:“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放心,没人能从哥手里把你们再抢走。”
几位女孩还在犹豫,时穿接着吩咐:“都按小组回自己的屋里,组长负责把同伴照顾好,轮值的那一组,该干啥还干啥,有哥在,天塌不了。”
黄娥首先响应:“就是啊,有哥哥在,再说我们大门不出的,谁能闯进来……呀,睡了,真是,明明什么活儿也没干,怎么那么累人?”
环娘急忙插嘴:“分东西分东西,哥哥与我上街买了许多东西,个个有份的,不如我们先去分东西吧。”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大多数女孩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包括住在时穿隔壁的黄娥与环娘。半夜,黄娥几次起身倾听隔壁的动静,每次都见到环娘也在辗转反侧,终于,环娘首先忍不住了,她一声不吭的爬起来,抱着枕头向门外走去。
黄娥伸出手去,突然又改了主意,她只小心的提醒了一句:“走路注意看着点左右……算了,凭哥哥的飞毛腿,大约没人能从哥哥面前抢走人。嗯,你去了哥哥那里,若是安置了,敲一敲板壁知会我一声。”
环娘嗯了一声,咚咚咚跑出去,不一会,环娘又回来,她怀里抱着枕头,还抱着几件时穿的衣服,过来分给黄娥一件,另一件衣服被她连头蒙在自己脸上,然后就这样蒙着头爬上自家的床,舒服的呻吟着:“这样好了,有哥哥的气味,仿佛哥哥就在我身边。”
黄娥很好奇:“你去拿哥哥的衣服,哥哥怎么说……呀,我们这两月忙忙碌碌,光想着给别人做衣服挣钱,也不记得给哥哥多做几套。”
环娘的脸蒙在衣服里,声音显得瓮声瓮气:“哥哥不在呀,门开着,哥哥的衣服堆在地上,我还便帮哥哥收拾了一下房间,姐姐放心,门已经掩好了。”
黄娥嗖的坐了起来:“哥哥去了哪里,都这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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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息事宁人
环娘的答话渐渐睡意朦胧:“环娘不知道呀……屋里堆着施衙内送过来一些兵器,其中有一些物件很是鬼祟,哥哥却不在屋里……大约哥哥去玩他新得的兵器了,那些古里古怪的东西,组装起来大约就是弩吧……”
黄娥想了想,拉过时穿的一件衣服,重新躺了下来:“门关好了吧……如果衙内把弩拿过来,那种东西是需要偷偷摸摸的——私藏军械也算是一项大罪啊。”
环娘朦朦胧胧的回答:“大将……似乎……”
黄娥两眼望着屋顶,回答:“大将虽然可以携带弓箭,但弩是受管制的,朝廷六军当中,除了禁军可以配置弩弓外,连各地厢军都不准轻易装备。哦,即便是禁军,这弩弓平常也是收在库里的,哪敢让士兵随意拿回家去。
施衙内的父亲是无为军军判,按规定,连他父亲都没资格拥有弩弓……衙内真是心善,这次为了帮助我们,连这样泼天秘密都泄露了。”
环娘断断续续的回答:“别当我傻……褚姑娘……”
黄娥还想解释点什么,她絮絮叨叨的教育了环娘几句与人相处的技巧,但身边早已没了动静,停了会儿,黄娥轻轻喊了几句环娘的名字,没有响应。她瞪着眼睛冲屋顶发呆了一会儿,渐渐的沉入睡乡。
此刻,在海州城外约三里地的一个小村落里,一盏孤灯闪烁着,起先那个去时穿院落算命的和尚,孤寂地盘坐在孤灯前,嘴里轻声念叨着什么经文。
孤灯跳跃着,屋里说不出的昏暗,老和尚表情柔和,俨然一个得道高僧。
这里是某家族的一处家祠,老和尚借宿于此,顺便帮祠堂的主人念几天经文祈福,今天是和尚住下的第一天,做样子总是这天最认真。所以老和尚神情很专注,油灯跳跃的光芒,为他脸上镀上了一层慈祥的光晕……
夜深了,老和尚经文正念到紧要处,屋中的温度陡然降低了几度,仿佛寒冬腊月重新回到了这五月天。
老和尚倒显得不慌不忙,说话的嗓音波澜不惊,连眼皮都没有撩一下,只淡淡的说:“你来了。”
灯的黑影处多了一团阴影,那阴影是个人的形状,然而给人的感觉却是妖气森森,它突兀的出现在屋里,之前并无任何预兆,当它出现后,周围的气温一下子变得寒冷起来,时不时吹点小风,仿佛地底开了个缝,从地底深渊爬出来一位恶魔,身上带着地狱的阴寒气息——这一切,活像传说中的深渊恶鬼出现。
然而,传说毕竟是传说。只一会,空气中的温度渐渐回升。
对面的老和尚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一切变化,他波澜不惊的自言自语:“施主的脚程如此快,我就料到逃不脱施主的追踪——当初在你家院子的时候,老衲本来想就此坐化,以摆脱施主的纠缠,但你说,只要人不惹我,我必不惹人。
老衲想来,施主插手这件事,或许只是随意与偶然,既然施主愿意放开手,那么从此我们两不相干。所以老衲回来后,没敢跟其他人会面,只是派人送出一封信,劝服其他人息事宁人。”
对面阴影咧嘴一笑:“你并没有把信送出去,回到这座宗祠后,你放出一只鸽子,而后在宗祠门口挂上了祈祷三日的木牌,这木牌还挂倒了。
没错,你确实写了一封信,我看到了,但这信并没有送出去,就藏在你屁股底下的蒲团里——我说,别装样子了,人不是树根,常年累月的坐着,你腰椎、颈椎受得了吗,要不要我帮你推拿一下?”
老和尚问:“施主怎么不来到灯影下?”
油屋里的灯光很昏暗。这年代乡村没有路灯,于是,整个乡村的夜晚便是彻底的黑夜。屋内除了油灯周围三尺,还能看得见东西,再远一点的地方,物体都是模模糊糊,甚至是彻底的“伸手不见五指黑”。
阴影笑了:“我没穿衣服,所以不好意思站在光明之下……和尚,你刚才说错了,你把我的话多加了两个字——‘只要’。我说人不惹我,我不惹人,可你们已经惹过我了,然后突然发现惹不起,就想中途罢手,还要求我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凭什么?”
老和尚淡然地说:“施主不是人。”
这话儿在现代似乎是一句骂人的话,但在古代这个偶像崇拜的时代,连茅坑都有厕神,说你不是人,那是恭维,意思是你的本事太大,简直不能用凡俗人来比拟。
阴影中,时穿一声轻笑:“没错,你要不曾说这话,我或许不会来找你。我忙得很,人世间那么多事情,我哪里有闲工夫,跟一个老而不死的家伙耗时间逗嗝,可是,我的‘旅行’确实出了岔子。谁把我弄到这里来的?我一直在寻求答案,你的话恰好引起了我的兴趣……”
老和尚陡然瞪大了眼睛,满脸的血色刹那间消失,他张着嘴,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开口:“曾有传言说,大名府有一名军汉脚程很快,他擅长施咒做法,如果脚上绑两只甲马,能够日行百里;如果绑上四只甲马,能日行三百里。
老衲一直以为,施主奔跑快如闪电,是因为也擅长这神行之法……难道,施主真不是人?”
时穿在黑影中慢悠悠的回答:“日行三百里,他的排量是多少?是烧汽油的还是烧柴油……不会吧,难道是烧天然气的?如今这年代没有高速路,就那种破路况,也敢把桑塔纳开到四十迈?一天三百里,它以为这时代没有交警啊?”
和尚眨了眨眼:“施主要让我解惑,不该用如此调戏的口吻。”
时穿嘿嘿而笑:“没错,你说的那段传说我也听过,不过我听到的时代跟现在不同——那人是不是叫戴宗,绰号神行太保,咳咳,我真的很怀疑他有一辆QQ私家车。”
老和尚结结巴巴:“不是用法术、说话如此古怪,让人听不懂……难道施主刚才说的都是神鬼界的事情,所以凡人无法知晓?……你出现时毫无征兆,难道施主真是某个路过的神灵,偶然被人召唤到……我明白了,原来人世间真有神明,所谓‘举头三尺神明在’,真的是劝人向善啊,真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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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罪孽深重
时穿动了动身子,话音冷淡:“老和尚如此年纪,按一年拐卖一拨女子算,有多少小娘子因你而毁灭一生,怕有成百上千吧。现在你突然想起神明,就不觉得太晚了吗?”
“罪孽啊罪孽,老衲此时方才醒悟,回首往事,恍然一生,如梦如lù如电如幻,似真是假……”
时穿轻轻的笑着,仿佛在刻意压制自己的笑声,生怕惊动了他人。这笑声从黑暗中发出,更让人觉得仿佛群鬼luàn舞:“神啊、鬼呀的,我不知道,我只想知道:老和尚,你怎么看出我不是人?”
老和尚面sè苍白,他想了想,突然之间想通了,脸上的肌ròu松弛下来,一脸坦然:“你说你的旅行出了岔子,这旅行恐怕不是人间旅行——我们从官府调了档子,黄娥娘的说法根本就是虚幻,chā翅虎干这行这么多年,身家也积累了万贯,根本不可能贪图一个路过举子的财物,而对那举子下手。
做拐子的,在转运过程中,第一要务就是不要纠缠杂事。这么多年来,老衲我也见他们那伙人出出进进,有挣够了钱的人回家悄悄做员外郎的,也有因触犯了行规家法,而被处置的——chā翅虎不可能明知故犯,触犯那条铁律……
这么多年来……唉,老衲虽然没有亲身参与他们的行动,但他们的歇脚点都是老衲安排的,出事后我们沿着chā翅虎的路线盘查,所有歇脚点都没有你的记录,所以,你不可能是chā翅虎自路上敲闷棍,顺路拐卖来的——你是突然出现在桃huā观,甚至连桃huā观的女尼都说不出你的来路……”
时穿打断老和尚的话,他在黑暗中眨巴了眼睛:“我明白了,拐子集团里一定会有你这么一个行脚四方的人存在,你熟悉沿途的客栈,当然,更熟悉沿途村落的家祠、寺庙、道观,这种地方既偏僻,又很少有人借宿,所以你们一路转运被拐骗的女孩,不用担心别人发现……
老和尚,这么多年来,有多少女孩经过你安排的路线,被当做牲口一样卖了出去,你真是罪孽深重啊。”
老和尚垂目,喃喃的念着佛号:“老衲不该动了嗔念与贪念,这才犯下了如此罪孽啊,但愿……老衲时间不多了,上仙有什么问题,尽管快问……咦,不对,你既然能知道老衲在蒲团里藏信件,人世间还有什么事你不知道,怎么还要来询问老衲——罢罢罢。”
老和尚垂下了眼帘,端坐在那里,不言不语,yīn影中时穿连喊几嗓子,而后沉默下来。许久,时穿自言自语:“好吧,不管你怎么说,能够在临终前忏悔,这说明你还具备人性——如此,我也不毁坏你的法身了。和尚,再见了。”
说完这话,时穿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侧耳倾听了许久,而后在yīn影中自言自语:“真没有呼吸了?嘿嘿,这年头,装神nòng鬼的威力居然如此大,哥这次生生吓死了个高僧。nǎinǎi的,这hún蛋走得急,剩下的事情,我去问谁。”
屋内光线陡然一闪,空气带着一股低沉的啸鸣,一阵类似次声bō的闷响过后,时穿不见了,紧接着,大师软软地垂落在地上,看他软倒的姿势,似乎颈椎骨有点微微变形,以至于脖子歪的不成样子……
豆腐巷内,天门g门g亮了。豆腐西施今天有事,起得格外早,这光yīn她已经磨好了豆腐,只等着开门做生意。但看到煮豆子剩下的热汤水,豆腐西施突然觉得身上有点痒,她心中估算一下,觉得离天亮还有点时间,足够……
豆腐西施决定了,她快速将这些热汤水倒入洗浴的大木桶,悄悄脱了衣服,兴冲冲地跳入浴桶中。
豆腐西施二十四五岁了,这年纪在宋代已经是“超级剩女”,如果她按照正常人的途径嫁人生孩子,在这年龄段上,一般被人称为“黄脸婆”。
但豆腐西施之所以被人称为豆腐西施,就是因为她一直保持着用豆浆水洗浴的习惯,这么多年来,起初这习惯是源自于节俭,到后来,豆腐西施隐约发现自己皮肤娇嫩如豆腐的秘密后,也开始自觉自愿的维持这一习惯。今天,躺在宽大的浴桶里,豆腐西施拿了一块新鲜出炉的香皂,一边哼着歌,一边洗浴着。
正舒服着呢,猛然听到屋里传来一声响动。
卧在屋中的黑狗抬起头来,冲响动发出的地方煽动一下鼻子,马上摇摇尾巴,一声不吭的重新卧了下来。见到多年的忠狗没有反应,豆腐西施顿时轻松下来,她以为这是什么物体坠落所发出的响声,便继续往胳膊上抹着香皂,还哼着歌。
正在此时,黑暗中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糟糕,定位失误,闯到浴室来了。”
豆腐西施的寒máo都竖了起来,她急忙缩进水里,只lù出鼻子和眼,但想了想,她马上不甘心的从汤水里探出了头来,扬着红扑扑的脸高声喊:“谁在哪里,想占老娘的便宜,老娘最不怕人占便宜了——快出来,事情已经做下了,你可要负责到底,老娘我正盼着第八嫁呢!快点,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好胆?”
黑暗中没有动静,豆腐西施想了想,猛然想起黑狗一贯的表现,她咯咯笑着,huā枝luàn颤地从木桶中站起身了起来,顿时,晶莹的水珠在白yù般的肌肤上瀑布般流淌而下。显示出一种罕有的细滑,柔软和yù润。
朦胧的晨光里,她luǒlù的yù肤透出丝绒一般的光晕,散发出yòu人的光圈。
这个光圈令人目眩神mí。
一缕淡淡的晨光贪婪地扑上了xiōng前的tǐng直丰满,白皙山峰和上面楚楚可怜的粉红sè,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气味。在这股淡淡幽香中,豆腐西施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体,脆声说:“是时大郎啊。我一直在纳闷,我这条狗养了这么多年,见到陌生人就叫个不停。就连昨日那老和尚到了后院,还是多亏那狗提醒了我。
可是,却有一件怪处我至今难以理解:这黑狗第一次见你,怎么就不嚷不叫的,还拼命讨好……如今这海州城,怕唯有时大郎能让我家黑狗这样……快出来吧,你虽是我房客,但既然做下这件事,变成房东也不是难事,你七尺高的汉子,可要敢作敢当。”
第102章 欲望啊欲望
豆腐西施之所以说最后一句话,是因为天已经门g门g亮了,对面的时穿虽尽力隐藏自己,但豆腐西施还是能看到少许白huāhuā的ròu,她咯咯笑着,依着浴桶把身体完成yòu人的S形,娇娆的继续yòuhuò:“如此迫不及待……嘻嘻,我李三娘虽然嫁了七次,但也是情非所以,人都说我克夫,但算命的说:非得一个大福禄的人,才能了结我的姻缘。
嘻嘻,今日若来的不是时大郎,我还生恐害了他人性命。时大郎能大难不死,还能从拐子手里救下十几位小娘子,看来真是大福禄的人,嘻嘻嘻,瞧你心急的,奴家怎能……”
yīn影中,时穿叹了口气:“失误,纯属失误,如今天还没亮透,你继续洗,我还忙,咱们回头见。”
这话说完,时穿窜了起来,豆腐西施只看到一个背影……说实话,时穿给人留下最深刻的影响,是他那鬼魅般忽东忽西的身法,此时他闯出门的脚步,却有点跌跌撞撞了,仿佛突然之间不会走路了。
豆腐西施在背后咯咯笑了:“郎君,刘牙人你也认识,如果找媒人,只管让刘牙人安排,我等你啊。”
时穿霍的转过身来,盯着豆腐西施喷火的身躯,目光在白嫩的肌肤上一掠而过,慢悠悠的说:“yù望啊yù望,哥不是太监,哥也不是圣人,但哥还有道德底线——哥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害了十几名女孩子。
你瞧,那十九名女娘现在依附我而生,我要是传出去一星半点的风流名声,这些女孩子一辈子全被我害了,从此再无人相信她们的清白,再无人敢娶她们回家举案齐眉——她们以后的处境,会比现在还惨。
你说,我可以吗?”
豆腐西施收敛了媚态,把身子慢慢缩回浴桶里:“大郎是个好人啊,奴家心知了……啊,大郎若得自由身,也得等那些女孩都嫁了……”
“你明白就好——哥现在还不是风流自赏的时候,哥现在必须考虑的是生存”,说罢,时穿头也不回跳窗而去。
这一夜谁都没睡好,于是,临到天亮的时候大家反而睡得死沉死沉。等到有人来拍门,一众女孩惊醒起来,发觉天sè早已大亮,她们匆匆的披上衣服,站在各自卧室门口向院中眺望,开门的是时穿,他开了门就闪到一边,lù出进院的人,是鲁大屈二李三领着三星班一群工匠与徒弟,见到是熟人,不是和尚尼姑之类的,惊魂未定的姑娘们悄悄松了口气,有转身回去梳理的,有继续站在门边打量的。
首先进门的当然是三星班三位班主,这三人手里都提着尺子形状的棍子,那棍子鸭蛋粗细,方方正正,上面胡luàn刻了一些尺寸,看着像木匠做工的工具,其实用来打人更好。他们三人一副准备好的的模样,仿佛不是来做工,而是来打架的。
但鲁蕴一进门就愣住了,最后进来的李石迈步进到院子,一看院内的的情景,他立刻伸手按在两边门框上,把住大门,而后也不回身,背着身后对三星班徒弟们匆匆说:“都回去,今天咱来得早,院子里的女娘都没有梳洗,你们先回去,等正午的时候,再来找我们。”
鲁蕴站在院中,脚跟长了钉子一样钉在那里,闷闷的chā话:“不好,怕是今日都用不着他们了……今晚我们到徒弟们家去,再做后日约定。”
院门外,被拦住的工匠与徒弟们不满地低抱怨:“啊,小娘子们都没有梳洗,怎么师傅可以进得院子,俺们进不得。”
屈鑫摇头晃脑:“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闻……”
李石把眼睛一瞪,压低嗓门训斥身后的人:“师傅能跟你们一样吗?跟你们说,将来这院子没准出几个师娘呐,那师娘的狼狈样子,师傅可以看得,尔等做徒弟的,能看吗?”
倚门相望的姑娘们一声脆骂,但却没有离开的。
李石随即跳进门来,闪电般回身把门关上,而后他拍拍xiōng口,长长地松了口气,这才蔫不拉几的走到闲站在院中的时穿面前,低声问:“师傅,这儿……哪来的神像,你雕的吗?我怎么没见到师傅动凿子……不过它,真的好丑啊。”
屈鑫摇头晃脑:“没错,这神像上上下下斑斑驳驳的,许多地方都有斧凿的痕迹,这处,鼻子缺一块,指头短一截,身上到处是划痕……师傅,似乎要打磨一下,再贴上金箔……”
屈鑫话越说声音越低,三名徒弟相互看了一眼,神sè恭敬的擦手而立。时穿接过话题,随口说:“这么高的神像,哪可能是整块木头雕出来的,自然是用许多碎木料拼接而成的,采用的材料来自不同树木,颜sè自然很不均匀,所以,你看着整体很斑驳……嗯,拆了吧,都是上好的檀香,碎木屑也可以做焚香,千万别糟蹋了。”
李石张嘴结舌:“师傅,这么好的神像……上等的檀香制作,要拆了……”
鲁蕴chā嘴:“师傅想拆就拆,你吵什么吵。”
屈鑫嚅嗫的问:“神像啊,该从哪里下斧头……”
时穿围着神像转了两圈,拍打着神像各处部位:“似乎是用各种木块拼接出来的,然后用一个木楔子,采用挤压式固定各部件,如此将这堆积木固定起来。只要找到那根木楔子,把木楔子拔出来,整堆积木体就松动了……这木楔子在哪里涅?”
鲁蕴看着脚尖,低着头回答:“徒儿听说过这种拼接式雕刻法,那根用来固定的木楔,应该在五心部位,所谓五心,指的是:眉心、腹心、背心、手心、脚心。据说,高明的匠人只用一根木楔子,就能把整尊神像固定起来,这样独一根的木楔,应该在‘进出之门’;而差一点的雕刻师,则‘五心’全上,也就是说:神像通身总共五根木楔子。
徒儿刚才看了,这神像手心没有颜sè变化,整根胳膊都是一sè,应该是一根木头雕出来的,神首以及xiōng前背后虽有拼接的痕迹,但却不是楔子的形状——神像身上的楔子,一般都是六角形,寓意六根清净……”
“进出之门,六根清净?……我明白了,你说的是这神像的‘菊huā’——直说嘛,叫屁眼就行,让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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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动作很粗鲁
既然是毁灭性拆解,时穿动作很粗鲁,他拆解这尊雕像只是为了便于隐藏,才不在乎怎样完整的取下木楔子。
不久,两尊神像的木楔子全部取下来了,随后拼接出来的木块出现了松动……剩下的活无需多少技巧,时穿丢下徒弟,赶着去弄早饭。
昨天雇来的的那些婆子没有完成拦门的任务,放了和尚走进院落,和尚在算命的时候,那几个婆子被货郎的便宜货所吸引,出到街上围着货郎疯狂购物,而那位买便宜货的货郎,正是几次意图闯进院子的行商——其实那厮是老和尚的掩护人。
结果时穿进入后院的时候,只见到老和尚在那里算命,院子里应该照应的婆子一个都不见。事后,时穿随口责备了几句,没想到那些婆子听说进来的两人,有可能是拐子扮演的,立刻借机请辞。
宋代的仆人都是雇用仆人,没有彻底的卖身奴隶,几个人不想做这份工了,哪怕他们是关系户黄氏介绍来的,时穿对他们也没有约束力,只好放他们跑路。人都走了,饭要亲自动手,唯一的好处是,院子里少了可能泄密的人手。
眼见的时穿走入厨房,李石低声对兄弟们说:“某家有个猜测——这神像上原来应该镀有一层金箔的,后来被人揭去了,揭的时候粗手粗脚,以至于雕像身上到处是划痕,许多地方还残留着金箔碎片。”
鲁蕴粗声粗气:“怎么那么多话,赶紧动手。”
屈鑫缩了缩脖子:“子曰……你想说——桃花观?!”
鲁蕴继续呵斥:“住嘴,赶紧动手。”
屈鑫缩手缩脚:“子不曰怪力乱神……这可是神像。”
鲁蕴沉声回答:“天大地大,师傅最大。再说这神若有灵,怎会看着供奉他的人作恶,可见此物已被邪祟污染,师傅如此动手,正是还世间一个清明。我等协助师傅做下这事,也是一件功德。”
屈鑫犹豫了一下,像是为了强化自己的信心,低头自述:“元丰七年,淮南东路也曾发生过一件淫寺用蒙汗药麻翻了来上香的姑娘夫人,而后藏匿在寺中**的事件,后来有女子逃归,地方官也是扒了寺庙,焚烧佛像……我记得那位知州后来也做了相公,可惜记不清是谁了?”
鲁大闷声回答:“屈二你记岔了,焚烧淫寺的是安石公(王安石),那事很有名的,却不是元丰七年的事……此外,三国时代的曹操也曾焚烧过淫寺,唐代……”
“行了行了”,李石拿起了斧子:“师傅交代的话,我只管照做就行,对不对不关我事。我李石不容于父兄,是师傅收容我,让我有了今天,别说师傅让我毁了淫像,便是师傅让我杀神灭佛,某家也毫不犹豫,谁管他安石与曹操……屈二,你干不干?”
屈二嘿了一声:“你说得对,是师傅收容才让我有了今日,咱师傅厚道,徒弟的工钱只取三成。做徒弟的,再三心而已,那不是狼心狗肺吗?神在哪里?佛在那里?师傅让我去,我砍、砍、砍!”
这两尊神像确实是巧夺天工的作品,虽然外表被损毁的不成样子,但木楔子拔出以后,三名徒弟上下敲打一遍,等木楔子敲松以后,居然完整无缺将神像的各个部位的木料完好的分解下来。稍后,李石看着满地的部件,直惋惜:“都是好木料啊,也不知道师傅打算做什么,难道真要当劈柴烧了,可惜了。”
鲁蕴瓮声瓮气的提醒:“我昨天听胡掌柜说,师傅要订购二十只妆盒,妆盒图样由师傅亲手设计,要求用上好的木料,上好的油漆,还要上好的做工。”
屈鑫低声回答:“二十只,这堆木料做一百只都有余,只是这堆木料还能看出胳膊腿的痕迹,拿出去恐怕不妥。”
李石跃跃欲试:“二十只妆盒,恐怕要给那些小娘子作陪嫁吧,两位兄长,咱们如果娶了她们,那这些妆盒岂不要传给自家女儿——师傅亲手设计,可都是宝贝,这上好的檀香木料,真要传给我女儿,便是拿出去做嫁妆,也不跌了身份啊。”
屈二眼睛亮亮,赶紧表态:“师傅虽然只让咱们拆解,不如咱费点功夫——拿锯子来,把那些边边角角都锯掉,把木料裁的方方正正,师傅见了一定喜欢……噫嘻,这可是给自家做活,没准咱要是勤快点,讨喜点,这些东西或许能进了咱家家门……要精心点,碎的檀香木屑也不能丢,师傅说可以制作焚香材料。”
李石眨巴着眼睛补充说:“二兄,虽然……这檀香木特坚硬,锯开这些木料恐怕要花不少时间,这活路不能交给其他人,咱得替师傅保密不是吗?如果自己慢慢做的话,也不知多久能做完……师傅今日还要教我们‘不用一根房梁制作拱顶的技艺’,咱们岂不是耽误了……”
鲁蕴三人开的班子现在称为三星班,因为这三人还没有完全出师,所以他们揽了活儿,都要跟主家说好了,上半天他们来师傅这里学习技艺,下半天才能替主人干活。这样做虽然耽误了工期,但因为目前这三人的手艺在海州城那是独一份,而且从时穿手上,他们首先学到的是对工程材料的计算,以及工程进度的调配。每当他们揽上活后,总要向主家提供一份详尽的工程进度表,每天该干什么,需要多少材料,写得明明白白。
主家接到这样的工程单子,最初时感到惊愕,再后来发觉三星班确实每天都能按计划完成进度,而且临走的时候,工地收拾得干干静静,口口相传之后,大多数找三星班做活的主家,已经提前了解了三星班的工作习惯,也都觉得这种工作方式也可以接受,故此三星班虽然出名的工程进度慢,主家也不担心,毕竟每天进展到哪里,自己也明明白白,也好按照三星班的进度安排自己的生活,彼此都不耽误。
在这种情况下,虽然三星班刚刚成立,领衔的三个班主还没完全出师,但他们在海州城豪门大户口中口碑极好,如今三星班接的工程,已经排到了明年秋季,三位班主每天的日程也排的满满的,在这种情况下,突然让他们增加一些木工活,虽然是为自己干,但也没有额外的时间不是吗?
李石的问题让屈二犯难了,他望向鲁大,等待他的意见。
“带回家里干”,鲁蕴插话。这不是征求意见,是命令。
第104章 防盗的好办法
宋代建筑大多数是泥土与木材制作,砖瓦这种高科技产品当时主要用于修建寺庙和道观,直到明代砖瓦才大规模的进入民居。而作为宋代泥瓦匠,不会几手木匠活,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所以师傅虽然没有教,但木匠活手艺,却是三位立志从事建筑行业的班主必修课。
“也是,这样的好木料,如果交给别的木匠,若做活一点不精心,粗枝大叶的裁剪,凡事只图自己方便,那真是糟蹋了好材料”,屈鑫终于说了句直白话:“自己带回去慢慢琢磨,细心点,材料糟蹋的少,也能多做点物件不是吗,回头材料弄好了,师傅能亏待我们吗?”
“说到糟蹋材料,我只可惜了这尊好神像”,李石一跳一跳的说:“我听说桃花观最后取消了报案,坚决不承认丢了神像……呀,这木料都在金箔包裹下,阴干了上百年,从此它们再不会变形了,多好的东西,你说,我们要是再给神像刷一层金箔,桃花观肯不肯要?我猜是一定肯的。”
屈鑫精神一振:“我怎么忘了桃花观取消报案了,怨不得师傅敢将这两尊神像摆在院中,它如今就不是赃物,凭什么不能大明大方的摆出来?……阴干上百年的檀香木啊,这样的好木料,原该给我家女儿做嫁妆的。老大,你说我做的精心点,给师傅多省出料来,师傅会送于我一些吗?师傅那么厚道,怕是肯的。”
这么一说,三位徒弟更觉得干劲十足了。李石凑趣,又加上一句:“这尊神像曾受了多少香火,檀香味已经深入木料最内层……你说,锯下来的那些边角料,师傅会不会再要,那些锯末,师傅打算做焚香,他能自己动手吗……听说这东西可是稀罕物,我顺便打扫打扫地下,这些下等的檀香粉屑,恐怕师傅不会跟我争吧?”
几名徒弟手脚快了起来,并且不自觉的融入角色当中,一边收集那些木料,一边琢磨如果自己下手,该怎样进行切割……
正谈论着,院门再度被敲响了,李石跳到门口,从门缝一张望,立刻跑了回来:“坏了坏了,蒙县尉带着几个官人跑过来了,他可是知道桃花观丢了神像,让他看见这堆木料……”
鲁蕴当机立断:“不怕,只把神首与胳膊腿,这些能看出形状的木料藏起来,其余的物件只管摆在院中,蒙县尉就是看见这堆木头,又能怎样?”
屈鑫跳了起来,拎起两颗神像头往柴房跑,神像的头部以及胳膊腿都是用整颗木头雕成的,去了神头与胳膊腿,这堆碎木料不过是三名泥瓦工学艺的副产品,人桃花观都否认丢失神像了,就算蒙都头怀疑,只要没有明显的把柄,他能有什么办法?
门外,蒙县尉还在拍着门,他有点不耐烦了:“时大郎,是我,你昨天不是要求衙役在门口值班吗?我给你领人来了,莫怕莫怕,我是官人,不是歹人,快开门。”
旋即,拍门声停止了,只听蒙县尉声音改成了讨好的口气:“娘也,黄举人,怎么你也来了……哟,今儿可巧了,施衙内也赶上门来,褚姑娘也在啊,今天可真热闹。”
门外响起黄煜不冷不热地说话音:“蒙大人,学生有礼了,还请蒙大人注意官体。”
门口马上响起了一声装腔作势地咳嗽,可以想象蒙县尉那副得意洋洋的神情:“娘也,本大人居然忘了,我现在已经是官,而不是吏了……”
紧接着,声音又低沉下去,重现变得充满讨好:“黄公子提醒的好,不过我老蒙就是一个吃力气饭,全凭刀剑上的本事做官,现在即便升了官,干的还是原来的活,黄公子本乡本土的,老蒙还要在海州城混,这辈子估计也就是一个老县尉了,黄公子莫要取笑我。”
“嗯,不骄不躁,蒙大人的涵养越来越长进”,黄煜不咸不淡的回答。
紧接着,门外响起褚素珍细细的,很文静的问话声:“昨日听说拐子已经跟长卿兄撞上了,蒙大人昨晚就应该派衙役来,现在迟迟不开门,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蒙县尉吓了一跳:“不好,我这就派人翻墙……”
李石赶忙在院内答应:“来了来了,我等忙着改建院落,昨天在院里堆了很多碍脚的物件,我现在正收拾,清出一条走路的道儿,蒙县尉稍等,马上就好。”
门开了,蒙县尉按着腰刀,神情威严的走进门来,他看了看,堆成小山一样的木头,点头赞赏:“娘也,这都是经验啊——满地堆些奇形怪状的木头,夜里天黑,没留神脚下,难免磕着碰着,能不能伤了人且不说,发出动静来,惊动了屋里人,那才是最主要的——记下了,以后防盗,院子里不妨随便堆些劈柴。”
褚素珍望望院子,见到三名徒弟满脸紧张的手持木棍,她随口夸奖:“你们这三个徒弟倒是忠心,昨天守了一夜吧?”
不等三名徒弟回答,她马上又问:“时大郎在吗?姑娘们还好吗?”
首先迎出来的是黄娥,她盈盈拜谢:“褚姐姐昨天差点被那老和尚威胁,今天一早又跑来关心我们这群没家的孩子,娥娘……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正说着,环娘揉着眼睛走出屋门,黄娥瞥了一眼环娘,赶紧补充:“哥哥昨天守了一夜,我们院里倒是平安无事。”
环娘脱口而出:“哥哥该回来了,我去他屋里看看。”
大家的注意力都从那堆碎木料上转开,三名徒弟悄悄松了口气,他们继续很勤奋的将木料搬入柴房,黄煜拱了拱手,眼角瞥着褚素珍,面容平静的回答:“昨天我偶遇时大郎,回家去却听店铺掌柜说了,说大郎又制备出新的东西,本想当即过来看看,可突然听说小施四处打听我会友的酒楼,我觉得奇怪,赶紧派人去寻那名帮闲虞山,谁知帮闲虞山已不知所踪,他家人还声称什么都不知道……
此事蹊跷,我觉得纳闷,赶紧寻小施询问,才知道我有可能被人设了局,今日一早我四处去询问那些友人,才知道真是那么回事——帮闲虞山根本没有约请我的友人,也根本不存在文会。
长卿兄,这是怎么回事,拐子怎么知道你我的关系,而且手脚那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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