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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赤虎     兴宋txt下载     兴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5章 离奇案件

    时穿望了黄煜一眼,眼角扫过褚素珍,发觉褚素珍一脸的关切,悄悄望着黄煜,而她身边,施衙内则紧张的观察着褚姑娘的动态……时穿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不要怪这些世家子弟生性凉薄,遇到事情首先想着摘除自己的关系,而且对待感情问题又极其冷静与理智……在大家族生存不容易啊,一个感情冲动、不知道克制自己的家伙,根本不可能被家族选作继承人。

    褚素珍这一片情,有可能真的白费了。

    然而黄煜不是坏人,他虽然想到歹徒特地约请他的疑问,虽然进门先谈时穿的新商品,但此时此刻,能够赶到此处露个面,已经是个支持态度了,肩负家族重任的他,表白的时候肯定不能先将自己的关切表达出来,唯有采取这种“局内旁观”的态度。

    “虞山居然潜逃了?”时穿点头接受了对方的慰问,顺着对方的话题说:“他顶多就是受歹徒委托,出面邀请你而已,逃什么逃?”

    蒙县尉拍拍脑门:“娘也,你们都在说什么,不要彼此打哑语,我这个本县治安负责人,你们说的,我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懂?”

    施衙内赶紧上前,随口把昨天的情景复述了一遍,蒙县尉睿智的总结:“娘也,既然逃了,这说明有问题,做贼心虚啊。唔,歹人能那么快的找上虞山,没准他们以前认识,只要找到了虞山,没准能顺藤摸瓜,查清那群歹人的根底。”

    黄煜插嘴:“如果是这般情况,恐怕你永远找不见虞山了。”

    “也是啊。最近海州城可不平静。大郎,听说有和尚上你着院中闹事……嗯,你要一名衙役值班,我给你带来了两名。这样一来,你不是可以脱开身,上街多走走么……我给你说啊,昨日城里还发生一起奇怪的案件,本县有名的泼皮,闻名的穷困鬼洪三,居然莫名其妙的死在一条僻巷里,那厮死的时候倚墙而立,满脸微笑,通身上下找不见伤痕。

    当然,那洪三也许是气数尽了,人都知道这痨病鬼活不长了,如果单独见了他的尸体,衙门根本不会理睬,但奇怪的是,洪三死的那个巷子里还有一名外县来的行商,他趴在自己的货担上好像睡着了,路人嫌他的货担碍事,要求他挪一挪,没想到竟然发现他早死了——那厮也是面带微笑,通身上下找不见伤痕。

    更蹊跷的是巷尾还死了一个人,这女子居然在海捕文书上有名姓,是北地杀人越货、潜逃无踪的母大虫,其本家姓名已经无可查找。官上的海捕文书发了六年,如今她竟然静悄悄的死在海州城一条僻巷里,也是通身上下找不见伤痕,娘也,如果不是她脖子上纹的一支梅花让我想起一枝梅母大虫,我浑想不起查海捕文书的。”

    施衙内张嘴结舌,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眉心。”

    刚说完,施衙内发现坏了,说漏嘴了。他紧着解释:“我听父亲谈论过江湖上杀人的手段,据说人身有数十道穴位,打中一些必死的穴位,外表虽然看不出伤痕,但人一定必死无疑。比如眉心。”

    黄煜是任何时候都不放过踩施衙内一脚的机会,他神态优雅的补充:“你说的是《内经》穴道,传闻东晋时代,有人发现了这些穴位,铸造了一尊穴道铜人,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事。”

    蒙县尉摸摸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子,插嘴:“嘿嘿,前几日我处理桃花观的案件,倒是听说官家正与道人们讨论人身穴道,谈起过这个穴道铜人,但也有来往的官员指出,官家最擅长假托古人,伪造赝品。没准这穴道铜人的玩意,又是官家玩出的花样。”

    在宋代,皇帝并不像明清时代那样神圣化,宋代的官场上,官员以抗旨为荣,据说有宰相甚至把吐沫吐到皇帝(宋仁宗)脸上,结果皇帝很不好意思的擦干脸上的唾液,承认自己做错了。

    在这种气氛的影响下,宋代老百姓也喜欢随意谈起皇帝,谈论当代宋徽宗与李师师那“不得不说”的事情,而宋徽宗在宫中创立金石司,动用全国珠宝匠的力量伪造古玉,制作假古董,那也是国内公开的秘密。在宋代市井当中,皇帝的这种造假爱好,已被百姓嘲笑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蒙县尉的话让大家都笑了,在场的人都没有满清时代那种诚惶诚恐的神情,不过黄煜也是立志踏入官场的人,他稍稍的出语维护了一下官场至尊,但他的话也不多,就一汤勺:“哈,官家挑选出来的道尊,都是天下知名的大法师,或许这穴道上的学问,真有什么仙家秘术也说不定。”

    时穿脸上充满嘲讽,但他不说话——那是,宋徽宗宠爱的道士确实本事很大,一般人不可能凭一己之力使国家灭亡,宋徽宗最尊重的那位法力高强的道士,罕见的做到了。巧的很,他叫郭靖,不是射雕英雄传上的大侠郭靖,是国师郭靖(也有写作郭京),他自称能够搬山倒海,还能请来天兵天将,在金兵围城的时候,他自称打算召唤天上的霹雳,同时施法术让士兵刀枪不入,而后誓师出战……于是东京汴梁城失陷了,北宋亡国了。

    身为骗子,没骗到别人,先把自己骗到了,为此还丢了性命,如此国师,可真够……但这位大国师郭靖并不是唯一,此后,还有许多道士为之前仆后继……

    黄煜这么闲闲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蒙县尉:“娘也,这里头水太深,黄公子,你说这套穴道的学问都是道士们搞出来的,那么会玩这一手的一定是跟道士有关系,是吧……有道理,这本来就是由桃花观引起的,没准就是一群道士打来打去。”

    黄煜随口回答:“我可没这么说。”

    刚说到这,一名衙役匆匆跑来,附耳在蒙县尉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蒙县尉跺脚:“娘也,这都什么事,刚刚说完道士,和尚也来凑趣了。”

    说到这,蒙县尉一拍脑门:“呀,这和尚没准就是昨天来你们院子的那和尚,城外刚刚有人来报信,说某员外请和尚在家祠念三天经,结果发现和尚昨夜在他的家祠里坐化了,真是奇怪。”

    说到这,蒙县尉抬眼看了时穿一眼:“你曾经猜测那和尚是拐子——娘也,这是何等的大福气,断然坐化啊。大师,绝对是大师。……娘也,蹊跷,怎么凡是来招惹你的,通活不长?不行,大郎,你今天就去巡街,你这院子我罩定了。”

第106章 山寨衙役

    蒙县尉一指他带来的两名衙役,那两名衙役脸上稚气未脱,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的官服很崭新,一副不自在的模样,一看就是今天第一次穿官服:“海州县在桃花观中伤亡了几名衙役,朝廷新补的员额还没下来,这几位是来县上候选的,都出身衙役世家,官服还是穿父亲的……大郎,你先凑合用,过几日等他们补上员额,那就有新官服了。”

    这年头,居然连衙役都是山寨的,蒙县尉这是拿山寨衙役糊弄时穿啊——官服不是正式的,那就不能上街,只能呆在时穿的小院中作威作福。

    只听蒙县尉紧接着说:“我得去瞧瞧那和尚的尸首,娘也,那员外这次真是白赚了,一名高僧在自己家祠里坐化,而后遗下法身帮家族看守家祠……这得几辈子积累的福缘啊,能看上一眼都是福气,我可不能错过了。”

    这蒙县尉脑筋转的太快了,刚刚还说与时穿作对的人都短寿,话里话外已经拿那和尚当拐子集团的成员,转眼说那员外有福气——他分明是想息事宁人。

    “这个……”黄煜喊住了蒙县尉:“蒙大人,你今天没有见到我,可行?”

    蒙县尉停住了脚:“什么意思?”

    黄煜解释:“那员外遇到这么大的事,肯定是要遍请亲友,以及本县的知名人士,来为法师的法身贴金塑像,我却不方便露面。”

    黄煜看了一眼褚素珍,又赶紧补充一句:“素珍姑娘也不方便露面。”

    “什么意思?”施衙内跳了起来:“邀请本县名人?……这里面就你两是名人,难道我不是?”

    黄煜低声自语:“蠢货。”

    施衙内跳得更高了:“可等到这机会了,今日是你先开口骂我的,不容易啊,我看上次揍你的太轻,你是忘了疼了,黄小子,回家告状的时候说一声,是你先骂我了,我是被迫动手的,这里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

    蒙县尉捂着帽子赶紧往门外跑:“你们忙,我赶着出官差。”

    时穿喊住了施衙内:“衙内,等等,伯涛兄的意思是说,那和尚既然是拐子集团派来的,他突然坐化了,拐子集团不免要过来探看,这种时候,你们都不方便出场,尤其是褚姑娘。”

    施小胖停住了拳头:“这样啊,不对,他说的意思,你这个著名的傻子都能领会,凭什么衙内我没听出来?大郎,我平常看你为人很厚道的,你怎么也来忽悠我。”

    褚素珍笑着插嘴:“衙内,长卿兄说得对,伯涛,多谢你关心了。”

    施衙内停下了脚步:“太丢脸了,不好意思见人了。”

    黄煜唰的打开折扇,一边摇着小扇子,一边往时穿身旁走,等绕到时穿身后,他轻笑着说:“从小到大,就没见你聪明过,你这回儿该知道,你的智慧呀,不如一个傻子。”

    施衙内暴怒:“黄小子,你侮辱我了,又一次!别以为躲在大郎身后,我揍不上你,且吃我一拳。”

    褚素珍扬起了眉:“别闹。”

    说来也奇怪,褚素珍这句话仿佛拉了电门,机械人施衙内立刻动作定格,凝固在原地。只听褚素珍继续说:“今日我们是来看望那些小娘子的,你们打打闹闹,那些小娘子本来就惊惧不安,这不是添乱吗?”

    施衙内望了望时穿,嘴唇蠕动了一下,而后冲黄煜威胁的挥了挥拳头,黄煜在时穿身后潇洒的摇着小扇,淡然地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褚素珍接着问:“这么久了,怎么只见到黄妹妹与小环娘迎出来,其余的女孩子还好吧?”

    黄娥福了一礼,温温柔柔的回答:“今日一早,大家都按各自的安排,做针线的做针线,熬香膏的熬香膏。只是经过昨日那件事,姐妹们都不愿出门,咦,别说她们,今日一早我一到院中,仿佛又看见那位老和尚坐在院心……啊,大师涅槃的消息,我得赶紧告诉姐姐们,也让她们放心。”

    褚素珍嗯了一声,轻声说:“大师昨日在院中就说要坐化……回去我忽然想通了,那位大师是个有决断的人,当时恐怕是担心时大郎再出手段反击——他自知无法让同伴放弃报复的,如此一来,冤冤相报永无止期,所以大师干脆决定舍弃皮囊,以便了结此事……

    伯涛刚才提醒的对,这样的‘盛会’,我是绝对不能出席的,不如我这几日干脆装病躲在你这里,顺便教那些姐妹们识字,也算图个清闲。”

    时穿一声叹息,很无奈的提醒:“褚姑娘,你这样,不行的!不能总怀着善意的心思揣测别人,人心啊,不总是善良的。那老和尚……罢了,是我着相了,在你眼里世界一片美好,你一定是快乐的,我何必打破这种快乐呢?”

    褚素珍还没回应,黄煜在一旁拱手,接过话题:“昨日我给你介绍的那些婆子回我家了,顺便把你院中发生的事情告诉我了——惭愧啊,我推荐的几个婆子居然如此不负责任。时大郎你放心,我已经开除她们了,而且今后黄氏永不续用这几家人。”

    啊,还有这事儿?施衙内眨巴眨巴眼睛,幸灾乐祸的插入:“我今天来也是为这事,我姐夫已准备请你去郁州岛躲几天,你走后这院子里没人看着不好,我给你推荐两个昆仑奴——哼,那些昆仑奴都是我姐夫从遥远的阿非利亚大洲亲自挑选,随船稍带回来的,四十多个男女,个个身材高大,力气也大得吓人,我给你拨两个……不,四个昆仑奴婆子,帮你在这里护院。哼,我姐夫亲手调*教出来的奴仆,可不像某人那样没规矩。”

    施衙内的献殷勤,以及责难,倒让黄煜说不下去了,他似乎蛮信服施衙内姐夫的,不敢有半句指责的话,只满头黑线的看着施衙内,问:“你那姐夫……这事你问过你姐夫吗?四名昆仑奴婆子,身价在三千贯上下,你姐夫好大的手笔。”

    施衙内很高兴自己这次又踩了黄煜一头:“那是,我姐夫虽然没有亲**代,但他说了,不惜一切代价满足时大郎的要求——不惜一切代价,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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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空手套白狼

    黄煜收起了折扇:“长卿兄,我们之前的协议……”

    说完,黄煜自嘲的笑了笑:“长卿兄莫怪我小心眼,施衙内这位姐夫年纪差不多与你相仿,你如今算是市井泼皮最畏惧的人,而他姐夫则是整个海州商界最头疼的人物,那个人……那个人简直不能用精明两个字来衡量,他想出的生意手段匪夷所思,但总能令人无法拒绝,我总是揣测,有一天他是把某些人卖了,也许还会让人觉得都是为他人着想,没准还傻呵呵的帮着数钱。”

    褚素珍也笑了,她用手帕捂着嘴,轻笑着补充:“没准还直嫌买便宜了呢。”

    施衙内急了,面红耳赤的抢话:“说什么呐?我姐夫挣钱从来不一网打尽吃独食,你们跟我姐夫做生意亏过本吗?每次做完生意,都吵吵着自己吃亏上当了,可等下次我姐夫一吆喝,想找几个合作伙伴,你们那个不打烂头一样你争我抢,生恐落下自己?”

    黄煜笑眯眯的回答:“啊,我不是说你姐夫人品不好,只是……你姐夫刚来海州的时候,赤手空拳,身上的银两连买码头货仓都不够,但你姐夫煽火着让别人掏钱,转眼间自己十年挣下了泼天的家业,而与你姐夫合作的那些人都是出了本金的,可他们挣的钱,有你姐夫多?”

    “呀,空手套白狼啊,佩服佩服”,时穿却不认为这种生意手段有什么违反道德的,这说明施衙内姐夫的融资手段很高明,只要投资人你情我愿的,最终取得了理想的利息,你管别人融资后,自己挣了多少钱?

    哦,貌似在宋代,在一个讲究人情的社会,你用别人的钱,自己挣得反而比投资人多,是一种很缺德的事。

    时穿的赞赏助长了施衙内的气焰,他一梗脖子回答:“你刚才不一直谈论智慧么?这就叫‘智商’,我姐夫智商高,他能想到的点子你们想不到,这就是智慧的高下。

    那些合伙人虽然出了钱,但没有我姐夫,他们那笔钱不过是藏在家里生锈长虫子,但有了我姐夫的手段,他们只管出点小钱,然后躺在床上等着收利息,啥事不用操心,自家的钱就在那里生钱,这是白给他们的便宜,谁要真嫌弃,觉得自己吃亏了,大不了不要跟我们合作……黄小子,你是不是抱怨了?”

    这个问题严重了,黄煜急忙表白:“哪里哪里,我只是提醒长卿兄,别让你姐夫给卖了。”

    时穿在那里愣了,他现在已经觉出哪里不对劲了——智商,它的完整意思是“逻辑推理能力”。

    这个词似乎不是宋代的词。

    刚才,施衙内也就是威胁一下黄煜。施氏家族的生意他插不上手,货物卖给谁,不是他能够干涉的。再说,黄煜的家族在海州根深蒂固,各个店铺呈网络状分布全城,施衙内还真不敢说让施家放弃黄家这个“渠道”。所以,当黄煜稍稍表示服了软,他立刻嘿嘿一笑,自鸣得意的说:“知道怕了吧?知道怕了就好。”

    褚素珍扑哧一笑,嫣然的在一旁和稀泥:“长卿,施衙内他姐夫也不是生猛老虎,去郁州岛躲藏,是个好主意。海州商人之所以怕了他,是畏惧此人的精明。咦,这么多年来,海贸大商做生意,多数是在码头上等藩船入港,番船上卸下来什么货物大家就卖什么,他姐夫却熟悉胡商货物的特性,并知道加工的技巧。有时候他姐夫出手,只是借用别人的货物,甚至还要借用别人的人手,将那些藩船货物稍稍加工一下,立马卖出十倍的价钱。

    至于卖给胡商的货物也是,自从他姐夫来了之后,施家投股的瓷窑,卖给胡商的瓷器都是自己设计式样,可偏偏胡商喜欢最喜欢他姐夫设计的样子,大把的价钱毫不吝啬。后来,别家虽也竭力模仿,可总不得其法——他姐夫如此精明,同样一个铜板,到了别人手里,能够挣出三个铜板,已经是天才,他姐夫拿一个铜板挣出三十个,都嫌亏本了。大郎你说,这样的商人,能不让海州城上上下下的商人,即敬且畏吗?

    幸好幸好,他姐夫是个小富即安的人,一年只跑两三笔番货,如果他姐夫也像普通商人一样,年年日日奔波不停,那海州城其他的商人,如今还有活路吗?”

    褚素珍这是夸奖,施衙内满脸的得意:“说了你们也不懂,这叫‘稀缺资源’。如果我姐夫一天跑十笔货,那价格还能贵的起来吗?我家货物走的是品牌,不是数量。再说,这世上的钱财是永远挣不完的,我姐夫只做熟客,而且从不独家出资,也算是给别人一条活路,让大家一起挣钱嘛。

    好啊好啊,说远了,大郎,你先在这里稍等,我回去指排那些昆仑奴,你放心,昆仑奴可忠心了,这些人平常都听不懂别人的言语,想收买都无从下手。”

    黄煜点头赞同:“说到昆仑奴,海公子手头上的昆仑奴素质最高。以前海州商人购买昆仑奴,通不知道里面的差异,海公子指点之后,大家才知道:原来昆仑奴分两种,一种是南海的昆仑奴,他们生长在炎热地区,生性懒惰,记吃不记打,这种昆仑奴身材矮小,肤色稍淡。

    唯有那种身材高大,浑身黑的像炭团似的,蹲在夜里你对面瞧不见的纯黑种昆仑种,才是阿非利亚大陆严寒地区长大的。他们力气大,善跑,广州还有文人笔记记录,他们能背一石的货物,连续奔跑四十里不歇脚,很是温顺,肯下苦力干活儿。当然,这样的黑奴,吃的也多。

    自从海公子指点过后,这几年,身材高大的昆仑奴已经很少在市面上出现了。据说,广州那个文人笔记出版后,南人也都恍然大悟,并开始在广州驻点订购。一船‘非洲’——你姐夫说的是这个词吧?……嗯,一船非洲黑奴在广州到港,不等下船就已被京城里的高官显贵,以及北地豪强,南方豪商抢购一空。

    施衙内他姐夫是最早发觉那份南人笔记的,他下手早,如今留在手上的昆仑奴,个个素质都不错,凭哪个卖出去,换豆腐西施这座小院都够了。”

    说曹操曹操到,豆腐西施的声音从西跨院传了过来:“黄公子说什么呢?这座小院是我李三娘的嫁妆,凭多少钱都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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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环佩叮当

    豆腐西施今天打扮的格外花枝招展,她穿上了粉红色水裙,头上插了一支金步摇,胳膊上带了两只明晃晃的臂钏。那一对臂钏是蛇型,蛇身弯曲着,两头鼓出一个三角形大疙瘩,仿佛是双头蛇——之所以把“双头蛇”弄得似是而非,是因为:据说刘邦是斩杀了双头蛇,而后建立了汉朝,所以民间百姓以此以为“旺运”,弄出这个造型图个吉祥,但因为事关王朝变更的“气运”,这话却并不敢明说,最终,他们把双头蛇造得,蛇头基本不像蛇头。

    豆腐西施的臂钏之上伸出两条银链子,银链从蛇口中吐出,然后上部蛇头吐出的银链,仿佛项链一样在脖子上绕了一圈。下部蛇口吐出的银链则软软垂下,像一串串璎珞吊挂着,这条银索上还悬挂许多小银铃,让豆腐西施走起路来,人到哪银铃声到哪儿。配合她娇娆的腰肢,妩媚的俏眼……简直是无尽的诱惑啊。

    宋代熟妇的诱惑,尤其是曾经目睹其赤*裸坦陈过的熟妇,对于时穿来说……他眨巴眨巴眼,在哪里很无聊的猜测:“上面那条链子当做项链用,大约是固定臂钏的;蛇尾巴那串银索是干什么的,大约是画蛇添足的吧。”

    其实也不算画蛇添足,那串银索上虽然缀着很多小银铃铛,让豆腐西施走起路来很有风姿,但它不是无用的,它的作用是:干活时用来固定袖口——古人的袖子都很宽大滴。

    “倒也有趣”,时穿不自觉的脱口而出。

    仅仅是有趣吗?豆腐西施一阵泄气。

    其实臂钏不仅仅是一种装饰,它还是一种劳动工具。古人衣袖宽大,在没有扣子的时代,全凭身上佩戴的装饰物固定衣服裙裾,让人不至于稍稍活动就敞胸露怀,掉啦挂搭的。所以在宋代,臂钏不仅仅是妇女佩戴的,读书人书写字画时,为了防止衣袖沾染墨迹,也会带上臂钏。

    “实在无趣”,黄煜轻摇小扇,一边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豆腐西施,一边评价时穿。他眼中只看见豆腐西施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与之相比,褚素珍虽然充满书卷气,但略显青涩。然而,明明一朵摇曳的解语花摆在面前,时穿却只顾观察对方首饰的功用,这还是男人吗?

    事出反常则为妖——时穿表现得如此另类,其实是在掩饰。此刻他心中怦怦乱跳,渐渐的觉得口干舌燥。经过了今天早晨那件事,时穿是知道衣服掩映下的那副身体是多么惹火,多么令人心动,多么……

    但时穿知道自己此刻千万不能表现出任何异状,尤其现在正处于众目睽睽之下。所以,他只好把话说得尽量简短,把注意力尽量转向不相干的事务上。

    豆腐西施腰带上也缀满了饰物,两块蓝田玉佩垂到了水葱般的小腿左右。玉佩的形状是大半个环,这种半环形玉佩,古代称之为“玦(jue)”,鸿门宴上,范增曾举玦示意项羽赶紧动手杀了刘邦,所以配玦出现,在古代也含有催促的意思,催促对方早下决断。

    玉玦一左一右两只,走起路来相互叮当作响,发出如同碎冰相撞一样细碎的玉音,这大概就是古代的“环佩叮当”吧——有这两块环佩压住裙角,豆腐西施走路显得很淑女。可那鹅黄色的裙裾不时摇曳,白玉般的小腿不时偷偷跑出裙边,总是提醒时穿衣衫下的美丽。

    好吧,不能想环佩的事,再往下点……因为有这环佩在,豆腐西施走起路来非常细碎,木屐在刚铺就的青石板路上,发出连续的踏踏声响,这情景让时穿想起了日本妇女身穿和服时走路的姿态,眼前的豆腐西施,大约正是日本和服女模仿的范本吧。

    时穿一拍额头,想起来了:豆腐西施身上穿的和服,其实是一种深衣。所谓深衣,是一种上下连体衣衫。这是中国自春秋以来的传统服饰,后来日本把它学了去,在满清时代穿上深衣羞辱来自中原的汉人使节,示意日本是:“衣冠唐制度,礼乐汉文章”。

    豆腐西施脚下的木屐也很有名,虽然这木屐在春秋时代已经发明,那个时候,日本列岛还是猴子的世界,但因为晋代谢安在淝水之战后,接到前线的喜报,假装不在意,继续神色从容的与幕僚下棋,等送走了幕僚之后,忍不住狂喜的谢安进屋的时候,磕断了木屐的齿,所以这鞋后来成为“谢安履”——在现代他已经被称之为“和屐”了。

    嗯,豆腐西施走路的那种小碎步姿势,也是纯正中国的。被宋代的日本人学了去之后,日本这时候掌权的平氏公卿说是这种仪态就是“公卿风范”。

    “我说那几天走在大街上,怎么觉得很眼熟,仿佛到了日本的乡村”,时穿回想起来,黄煜摇小扇的姿势像个固执的日本老地主——右手悬在空中,扇子小幅度、但频率很快的摇动,小碎步走一路目不斜视,悠然自得的,其实这种扇子摇动的幅度,根本扇不来什么风,人扇扇子就是为了表现一种风度——中国士大夫的风度。在日本称之为“公卿风范”。

    豆腐西施手上拿着的扇子,提醒时穿端午节的到来,“端午风起,锦扇在手”,农历的端午意味着入夏了,暑气来了,这个节日提醒华夏民族:手里该拿上扇子了。这是节日时尚,这扇子同样不是用来扇风的,它是华夏民族身体语言的一部分。

    豆腐西施的扇子呈芭蕉叶型,很像电视里铁扇公主的芭蕉扇,不过宋代的东西一向精致,也很奢华——那扇子沿边镶了一圈金边,扇面蒙着烟色的轻罗。这层轻罗似雾似幻,仿佛可以透视,上面绣的蝴蝶与蜻蜓悬浮在这层雾中,生灵活现的,随着扇子的摆动翩翩起舞——那些蜻蜓与蝴蝶居然是双面绣的,小小一面扇子上居然用了双面绣!

    芭蕉扇在豆腐西施手中是道具,她左手端了个盘子,右手用扇子遮在盘子上,看着时穿目光灼灼的上下打量个不停,显然自己这番精心打扮起到了效果,她将扇子一个旋转,扇面飞到脸庞前,芭蕉扇的一个角挡在鼻子下,恰好遮住了殷红的嘴唇。

    这张殷红的嘴唇轻启:“大郎,新出炉的豆腐,配上刚从地里拔出来的小葱,加了香油芝麻,还用姜芽切成细丝,再配点葛家出的老酱油……大郎,你来尝尝,可口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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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饥不择食

    黄娥在一旁不满意的哼了一声。时穿看不出来豆腐西施这身打扮的意义,黄娥知道。不说别的,那殷红的嘴唇就是精心化妆出来的。宋代没有口红,要用燕支山出产的一种矿石磨成细粉,这种细粉就被称为“胭脂”。胭脂涂在一张薄如蝉翼的纸上,用的时候,先把嘴唇湿润,然后咬住那张胭脂纸,仔细的把嘴一抿,红色的胭脂就留在了嘴唇上……

    总之,在古代涂口红是件很麻烦的事情,那红色的胭脂纸沾到哪里,哪里就是片红色。涂口红的整个过程要非常小心仔细,前后没有半个钟头,根本别想完成这一工作——豆腐西施这番精心梳妆打扮,前后至少要花……黄娥看看天色,估摸豆腐西施今天压根就没管她的豆腐生意,一起床就开始化妆,直到现在。

    豆腐西施身上的装饰,也是有讲究的,她身上首饰戴的很全,连戒指都有,但头上独缺一支金钗的位置——这是一副相亲的打扮。等人给她头上“插”上那支金“钗”,她的首饰算是齐活了,当然,婚事也就定了。

    在哥哥面前,做相亲打扮……黄娥想到这里,心里很不舒服。

    褚素珍见到豆腐西施如此耀眼的出场,她心中憋不住的乐,并频频用眼角偷瞥着时穿,观察时穿的态度,她觉得时穿的脸色真精彩,简直是场大戏啊。海州城地痞畏惧的时穿,如今在豆腐西施的妩媚面前变颜变色,忽青忽白,真不知道他们看到这一幕之后,怎么做想?

    施衙内也发觉不对了,时穿自认为掩饰的高明,但豆腐西施一身衣服首饰已经宣示了她的态度,这也许就是华夏的“服饰语言”,大家都明白的跟包子似的……衙内暗中冲时穿挑起了大拇指,意思不知是夸时穿手脚快,而是钦佩时穿连这碗毒豆腐都敢下嘴——真是饥不择食啊。嗯,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的!

    黄煜的脸上见不到什么表情,似乎很平静,但他的嘴角不停的抽筋……黄娥看不过去,插嘴:“李三娘,我家哥哥许诺你的豆腐还没有酿好,原不值得如此频繁感谢。”

    黄娥在故意淡化豆腐西施的来意,她离时穿最近,听到时穿低声自语,评价那身服饰衣着,她固然知道:哥哥盯着对方看,不是因为垂涎美色,不是因为垂涎那股娇嫩,实在是——不解风情。

    豆腐西施当然不会愿意自己的殷勤被人误解,她碎步轻移,腰肢扭动着,缓缓向时穿走来,一柄小扇子被她舞的令人眼花缭乱:“大郎,你开一个口,别说这碗豆腐了,便是这院子,还不是任由你折腾。”

    这时候,时穿本来应该虎躯一震……虎目泛出一道精光……甚至流下两行虎泪……而后虎步前行,扶起……,然后仰天……可惜时穿此时没有找老虎借身上零件的打算——所以他只是有点扭捏,仿佛光天化日之下谈论如此暧昧的事,极其不好意思。

    他不说话,照例是黄娥冲锋在前,伶牙俐齿的反驳:“李三娘,看你说的,我们在这个小院真是麻烦你了,可这也是官府选定的,如果李三娘觉得碍事,或许我们可以另选他地,嗯,我们在海州城久了,熟悉了,或许真能找到更僻静的院落。”

    这话一说,环娘用力点头:“好啊好啊,拐子已经知道这屋的位置,咱重搬个地方,拐子就找不着了。”

    环娘一开口,李三娘只觉逼迫过紧,对她不是好事,她如风中摆柳的后退一步,媚媚地笑着,说:“大郎,既是如此,你先把这豆腐吃了,以后的事我们以后慢慢谈。”

    虽然在一旁看笑话很有趣,但让时穿去尝豆腐西施的毒豆腐……这可是著名的“七嫁毒豆腐”!施衙内还不想时穿成为“第八碗”,他赶紧上前掩护:“大郎,你今天动身还是明天?要是你打算今天动身,不如咱们现在就走?”

    黄煜眼珠转一转,也在一旁闲闲帮腔:“大郎若打算今天动身,我这就动身回府,给你重新挑选婆子。啊,你一去几天,我正好替你郑重挑选。”

    七嫁啊,豆腐西施是不是真的“克夫”,褚素珍并不确定,但之前那七个人的存亡,让褚素珍犹豫了一下,也轻启樱唇帮腔:“早听说郁州岛上风光独特,还听说海公子风格亮节,有心结识一下——大郎如果今日动身,我恰好有空,不妨陪大郎出海一趟。”

    褚素珍这一催促,时穿顿时想通了:伤不起啊伤不起,还是先躲一躲吧。

    “都去,出了这样大事,加上端午节过于喧闹,我们不如都去郁州岛,躲个清闲——小娘子们,把手头的东西收拾一下,那些预定该交付的货物,能提前完成的都交了,剩下的……”

    施衙内赶紧补充:“我家有快船来往岛上,小娘子们在岛上也方便,有什么东西交递给府城,也只眨眼的工夫,不碍事的。”

    “那就更好了……鲁大,我们走后,你立刻开挖,这院子中,你从这开个口子,能挖多深的坑挖多深,而后备石料,准备砌墙……”

    一听说在院子里挖坑,豆腐西施也明白了:他时大郎一时半会搬不了,这是打算在院子里挖个地窖,给自己准备后路……既然他走不了,那么一切可以从长计议,不妨事的。哼哼,男人,奴家哄个男人,那还不是三只手捏田螺,手到擒来。

    黄煜退后一步,闪出空隙,说:“我,我这就替你雇马车。”

    施衙内急死上火的催促:“等你从岛上回来,想必我姐夫已经给你足够的昆仑奴,那时候,你也不用担心了……嗯,褚姑娘就不用去了,时大郎去岛上是图清净,褚姑娘为了端午节,筹备了那么久,如果去了,不免令人失望。”

    褚素珍犹豫了一下,施衙内说的确实令她动了心,她这几日精心筹划,从服饰到穿着,都设计出一套令人耳目一新的东西,自以为必定能在端午节会上赢得满堂喝彩,而这群姑娘们则完全不同,她们似乎对喧嚣已经有点恐惧,所以才要去岛上躲清静,陪她们去了,不免耽误了元宵节的筹划。

    黄娥见到了褚素珍的犹豫,偷偷瞥了一眼时穿,见到后者期待地望着褚素珍,她微微行了个福礼,开口说:“褚姑娘倒是无需担心我们,我等躲去岛上,只是因这几日事情太多,担心拐子继续找上门来。不过我想,拐子也都是过路客,只要我们躲开几天,拐子知道我们的意思,未必会继续纠缠我们。

    素珍姐姐,这种事,人多嘴杂的,褚姑娘跟了去,万一外人误会了,传出什么闲言碎语,可就不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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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流放五百里

    第章流放五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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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不但施衙内阻止的意思更加明显,连黄煜也帮腔:“就是啊,褚姑娘跟着小娘子们去,会被人误解的,万一拐子来袭,褚姑娘也在现场,人传出去,不定说你被拐子怎么了……我看褚姑娘还是待在海州城的好。”

    豆腐西施这时也下了决断,她叹了口气:“大郎这一去,未免在城中过不了端午节了,我本筹划着……罢了,大郎什么时候回来。”

    鲁蕴得到时穿的招呼,上前拱手:“师傅只管去散心,地窖的设计图纸我们已经看懂了,等师傅回来,我们一定把口子挖好,而后慢慢施工……”

    时穿听完鲁蕴的规划,什么也不说只一拍手:“那就动身吧,姑娘们,赶紧收拾东西。”

    两个衙役有点为难:“大郎若是走了,这院子……”

    时穿回答:“你们不必走,依旧看守这院子,院子里面既然没有人了,你们的活就更轻松,如果有人来访,你们不必拦阻,由他四处查看……”

    稍后,藏在楼里的女孩子,个个拿了随身的包裹走了出来。她们原本没什么行李,只是这几日做针线活多了,不免给自己积累下来一些针头线脑,那些东西简单,一个包裹都能裹走,倒是时穿屋里的东西比较琐碎,光桃huā观里细碎的首饰,前前后后就装了两辆马车。

    在此期间,黄煜首先匆匆告辞,回家挑选合适的婆子去了。而施衙内则指挥自己的军汉帮着跑前跑后,直到将时穿送上客船,方轻轻松了口气,跟褚素珍感慨:“大郎也不容易啊,如果是他一个人,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但身边这么多姑娘,就有点投鼠忌器了。拐子一旦重新报复,可不只是冲着他来。

    老虎总有打盹的时候,只要拐子有心,耐心寻找机会,总能找见空子报复上那些姑娘……这下好了,拐子已经吃了个哑巴亏,即使他们顺藤mō瓜,再找上门来,知道时大郎搬家了,没准就息了追踪下去的心思。”

    褚素珍皱着眉头:“一般这样的拐卖事件,一旦出了岔子被官府发觉,拐子集团通常都要斩断所有线索,并从此息事宁人,可这次拐子居然寻上门来,我猜不是因为时大郎下手太狠,一定是时大郎除去的人里头,有什么禁要人物,才让拐子继续纠缠,意图报复。

    如今时大郎搬家了,院子里留下两个衙役,如果拐子趁着端午节热闹mō上门来,见到有衙役在场,恐怕无论如何会回避一下……我不担心拐子继续纠缠,你说得对,那群女娘数目太多了,如果给长卿兄时间缓冲,比如再有一个月的功夫,家长们得到消息,大约会纷纷找上门来。

    只要一半的女孩有了着落,长卿兄一定会护住其余的,凭他的手段,只要有了准备,再过一个月的话,即使真跟怪冲突起来,恐怕吃亏的是拐子――你看看这一个月,他都做了多少事呀。”

    “一个月?哈哈”,施衙内摇晃着脑袋:“素珍,你想得太简单,再过一年,都不见得有多少父母找上门来,这些女娘啊,怕是要跟长卿一辈子了。

    嗯嗯,素珍放心,郁州岛虽然大,可那里是我姐夫的天下,小娘子们去了郁州岛,就不用整天躲在屋里了,等她们过一段天天去街上散散心的日子,也许就改了怕见生人的máo病……”

    施衙内说不出心里治疗这个词,但他的意思却表达的很明确,估计时穿正是出于这种考虑,才打算领着所有女孩上船去郁州岛散心。

    褚素珍则微微瞥了一下嘴,回答:“你总是夸郁州岛怎么样,可郁州岛依旧是官府流放犯人的地方。虽然那个岛近在咫尺,天晴的时候站在岸边都可以望见,但在官府眼中,那里依旧等同荒野――流放五百里,与流放郁州岛是同等的刑罚啊。

    皇宋两百年,那里积累了多少囚犯?如此一个囚犯之岛,只你说繁华,没见多少海州富商愿意迁居那里。不说别的,稍稍大一点的风làng,咱们就与郁州岛断了联系。前后几任知县,听说去郁州岛任职,宁愿丢官都不愿登岛的――我也就是想着你姐夫在岛上经营多年,姑娘们躲在哪里安全……拐子要登岛,那也得你姐夫同意,不是吗?”

    此刻在船上,时穿正在挨个给姑娘们发钱。

    官府给的抚慰金,再加上时穿这些日子的投资所赚的钱,再加上……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每个女孩头上至少都能分到两百贯,外加一堆小礼品。

    时穿分下去的小礼品有过节准备的香囊、丝线、团扇,以及制作新衣服的绸缎衣料,外加一堆金的银的首饰,佛像神像等挂件。从他屋里搬出的东西虽多,但二十个人一分,每个人也就是多了一个包裹。

    惶惶然离开自己经营的小窝,本来大家都有点难受、惊恐,但女人嘛,天生喜欢新鲜――船只一驶动,海上千帆过处海鸥飞翔;鱼儿跃出海面,过往的渔船匆忙捕捞的情景;等待进入海州市舶司的藩船排的长长不见尾的队形……这些场景分散了她们的注意力。现在又给她们分了钱与首饰……女孩们的心思已经活跃起来。

    尤其是首饰,女人对于首饰的感觉是不一样的,那可能是她们最贴身,并陪伴她们一直到老的东东。被洗光剥尽拐到千里之外后,猛然间拥有了自己的首饰……大多数女孩顿时感觉到,生活,重新降临在她们面前,她们不再是行尸走ròu。

    紧接着,女人的话题来了――船渐渐驶离繁忙的码头区,远处郁州岛再往。可是海面行船,眼睛可以看见的距离,有可能跑到日落才能到达。初中生年级的小女孩们期待了一会儿,立刻开始谈论手头上刚分到的钱,嗯,岛上会不会有街市,是不是替父母、小弟小妹买点礼物,以便让父母知道,自己即使回家去,也可以不吃闲饭的。

    这一刻,她们忘了是否还有再见父母的机会。

    不吃闲饭的环娘得到的包裹最大,年纪最小的她,分到的礼物当中,不值钱的玩意多,小泥偶、小头huā、小扇子陀螺等等,她自己提不动包裹,便坐在甲板上冲大大的包裹发愁,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立刻又兴奋了:“哥哥呀,环娘是有哥哥的。嗯,环娘的东西还是让哥哥保管,哥哥,快来帮环娘拎包裹……哥哥,你说,环娘如今有钱了,郁州岛上有没有卖包子的?”

    这问题时穿不好回答。因为他也没去过郁州岛,而在现代,因为沿岸的泥沙堆积,郁州岛已经跟陆地连成一片,岛屿整个不存在了,他怎可能知道郁州岛现在的情况。

    照例是黄娥在一旁替时穿回答:“郁州岛很大,虽然是个岛,但养几十万人口不成问题。以前,东晋时代五斗米教徒孙恩曾在郁州岛上集结了二十万匪徒,频繁跨海sāo扰沿岸百姓――能够存活二十万人的岛屿,该有两三个县那么大吧,如今一般的上等县,也不见得有二十万人口。所以据此推测,郁州岛应该有街市的。”

    时穿chā话:“孙恩当初集结二十万米贼,那应该是特殊情况吧。郁州岛毕竟是个岛屿,应该缺少足够的水源,以养活太多的人口吧,所以米贼才频繁从海岛上出击,去大陆抢劫的……”

    黄娥点头:“哥哥说的没错,二十万人,应该是郁州岛人口最鼎盛的时候。后来唐末动luàn,岛上的人不知所踪,大约都饿死了。皇宋两百年,如今岛上的人口也就三万余人,他们当中,大多数人并不种地,因为岛上水源不足,海水倒灌导致土地贫瘠,种粮食没多大的收益。我听说现在岛民大多以捕鱼为生,顺带着,也帮客人带些货物……”

    到这里,黄娥微微一笑:“以前官府在岛上设有盐务所,所以岛上有三千禁军(宣毅军)看管,后来这岛成了某位帝姬的封地,盐务所不归朝廷管理,逐渐破败。后来帝姬死了,其子女嫌岛子没多少出息,又偏远难管,加上朝廷裁削冗兵和冗将,岛上宣毅军被裁撤。于是,岛上渐渐有点无法无天。

    如今岛上三万余人,多是历年来流放的囚犯,因为郁州依然算远恶军牢城,天然的刺配之地,粮食倒是因此自给自足,但岛上渔民却多以走sī为生,官府不能禁止。

    奴家以前在父亲身边的时候,听人谈起过郁州岛,自从听说父亲要来海州,又特意打听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听说以前也有官员明知岛上情况有弊,有心查禁,但过不多久,他们自己也会派人去岛上偷偷设立货栈……所以那座小岛货栈林立,甚至比岛上的人口还多。

    据说,上面的每座货栈背后都来头不浅,有的栈主能直接通到京城去,让三省六部的官员替他说话,九品小官怎敢冲这些人下手――干脆也分一杯羹吧。

    嗯,奴家还听说,岛上不打渔不耕作的闲余百姓,以看守货栈为主业,因为岛上货栈警卫多,虽然是充军流放之地,治安状况却比汴梁城还好――随便一个闲人上岛,岛上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盯着,生恐是哪个愣头青官员又来找事,或者是海盗前来探路……”

    时穿明白了:“为了看守自己的货栈,货栈主们肯定雇用家丁,sī下里购置武器,所以岛上既不愁武器,也不愁武装人员――时大郎的姐夫海公子,一定是看中岛子的这个特性,才故意定居岛上。”

    黄娥想了想:“父亲不曾接触过海商,所以奴家不清楚海上贸易的情况,但我常听人说,海船tǐng能装货的,一次能把两三仓库的货装运在舱里。经常做海贸的商人,恐怕家里不止一艘船,那么他们储存货物的货栈,往少里说也该有二三十座仓库吧,看守这些仓库群的警卫又有多少,没数……

    我看施衙内在海州城出行的时候,身边常带着二三十个随从,施衙内在城中游玩尚且如此大的排场,以此估算,他姐夫的护卫,至少应该是衙内长随的十倍。”

    “一次贩运二三十座仓库的货物,对海商来说还是小生意”,时穿回忆着宋代笔记上的内容,慢慢地说:“据说垄断曰本生意的宋商,如朱(明州朱氏家族朱仁聪商团)、周(台州周氏家族商团,以周文德周文裔为主)、陈(福州陈氏家族陈文佑商团)、孙(明州孙氏家族孙忠商团)、李(泉州李氏家族李充商团)等五大家族,光是储存货物的仓库绵延十数里。

    当然,他们的仓库不会在官府的眼皮底下,记得周氏家族有自己的sī港――台州宁海(今日宁bō0东岙村三门湾。而其他几个家族都没有记述,没准他们就在这郁州岛上,有自己的sī港与仓库……哼哼,毕竟这里是华夏大陆通往曰本的最近节点。那海公子嘛……”

    黄娥想了想,马上崇拜地看着时穿:“还是哥哥想得深远,没错,无论从哪里出航,往曰本的海船都要在郁州岛补水补货,这样管制宽松的地方,实在是……啊,那位以郁州岛为封地的帝姬,怎么愿意放弃这块féiròu,难道她一点不知情?”

    “怕是知情的,但是水太深太浑,比如宗室王孙大都有参与,一位帝姬只分到少数利润。于是她想着:出了事,我是领主,要背灾祸,没事的时候,便宜被大家占了大头,我不愿意所以……”

    黄娥用手帕捂着嘴,细声细气的笑了:“哥哥总是不正经,帝姬(公主)也拿来调笑……”黄娥的话语里,却没有任何谴责的语气,以至于这话说的像撒娇。

    她也是小学才毕业的年纪啊。

    话间,坐船已经驶入郁州岛海域,而此时距离时穿他们离开海洲码头已有两个小时,时穿站在船上眺望越来越近的郁州岛,随口念出了苏东坡昔日等云台山,于龙兴寺所做的诗句:“我昔登朐山,日出观苍凉,yù济东海县,恨无石桥梁”

    郁州岛是来自《山海经》的古地名,宋代郁州设东海县,海州三大盐场:洛要、板浦、惠泽,其中惠泽盐场就在郁州,但沈括在《梦溪笔谈》中记述,他在担任海州沭阳县知县期间,当时的知州孙伯纯担心盐场的设立会形成惯例,加重百姓赋役,因而不怎么支持朝廷这一决定。

    孙伯纯的观点得到了海州乡绅的支持,而宋代官府向来对百姓软弱,也许知道在当地开办盐场触犯了当地利益,所以三大盐场经营的谨小慎微,盐监们对当地的sī盐睁只眼闭只眼,而sī盐嘛,按孙伯纯的观点:“官买盐虽有近利,官盐患在不售,不患盐不足。”――只要sī盐合法交纳盐税,不管他们能生产多少,盐场全包了。

    因为这个缘故,原先必须重兵保护的盐场,经过新法骨干几经裁撤后,整个东海县已经变成乡兵的天下。明显的证据就是:从郁州岛开出的盐船上,几乎见不到官军的影子,全是乡间的社兵、乡勇、团练……

    既然大家是乡里乡亲,那就好说话了――东海巡检远远看到船上飘扬的旗帜,顿时失去的检查的兴致,chā肩而过的盐船上,乡兵们还不时向船上的水手打着招呼,相互调侃着,至于船上载的什么货,人压根没兴趣。

    船驶过正对海州方向的东海县“官船码头”,并没有做出停靠的努力,而是继续沿着弯弯曲曲的海岸线,向岛的东北方向航行。过了一会儿,东海县官船码头已被抛在脑后,沿途多了些sī人兴建码头,这类码头一般不容许别家的船停靠,自家船不进港的时候,码头上人影很少,来回抱着膀子走动的,基本上是社兵。当然,这些社兵依旧认识时穿坐舟悬挂的海公子旗帜,船路过的时候,他们纷纷向船上打招呼。

    社兵啊,自家人――看到社兵这份亲热,时穿笑眯眯的挥手招呼。

    王安石变法的时候,大量裁撤“冗兵”。原先地方上驻守正规军解散后,正规军该干的活儿,官府让乡间组织团练承担,他们干活,国家不发薪水滴。这一下子大大减轻了国家负担,但,却增加了乡间劳役负担。而在乡间,能够有闲钱袒护左邻右舍,或者负担得起乡兵训练费用的,还是乡里的老地主与土豪。这些人出了钱,自然要享受相应的权利,于是,随着新法的推行,乡兵就成了地主的sī家武装。

    宋代规定:团练乡丁“五人为甲,五甲为队,五队为部,五部为社,皆有长,五社为一都社”,一般大一点的村镇,都能组织起“一部”的乡丁,而几个乡联合起来组成的“团练社”,其成员称之为“社兵”。

    一社之兵有625人,按规定他们每年需校阅一个月,期间自带干粮,不发薪水――对于平民百姓来说,让他们一个月不挣钱还有自己huā钱养活自己一家人,太为难了。但对于乡间有财力的大户人家来说,派几十个、上百个家丁,一个月光走队形给人看,太简单了。嗯,干完这活儿之后,领导满意了,那咱们就能得到这支武装的指挥权,何乐而不为?啥,领导敢不愿意,那就让他们自己供养这支队伍

    到了现在,社兵的服装由村中大户负担,武器也由他们采购,训练他们负责组织,有时候还给社兵发薪水――据诗人陆游记载,社兵发得薪水居然比禁军略高,这就难怪他们要拼死保护当地大户的利益了。当然,也就难怪水泊梁山攻打祝家庄时,人祝家庄能联合附近村镇,组织起数千社兵武装对抗抢劫。

    一路走来,看情形,真个东海县大约已经cào纵在当地豪绅手中了,反过头来想,也就可以理解那位帝姬怎么就看不上这块封地,其后人更是把它当作烫手洋芋……

    走着走着,时穿突然看明白了――其实,人海公子才是当地最大的土豪劣绅。

    瞧,越往岛的东北走,人烟越是稀少,但chā着海公子旗帜的船只越来越多,有些船既没有撒下鱼网,也没有固定航向,只轻盈的在海面上兜来兜去,速度快的惊人――看船身的吃水,大约那些船什么也没载货,嗯,他们来海上不是为了打酱油的,大约是在巡逻。

    这一会工夫,光是擦肩而过的巡逻船,就已经有五六艘了,而载满货物吃水很重的船,更是船帆连着船帆,在大海上连成一片帆墙――时穿细细数了一下,那些满载的船只,十有挂着海公子的“火凤旗”,而剩下的船只中,悬挂黄氏旗帜的船最多。看来施衙内说他“从小跟黄煜斗个不停”,这两家的关系嘛……至少施衙内与黄煜,小的时候是一块长大的。

    别的sī家码头没有这么明晃晃的武装巡逻的,海公子敢这么做,他不是岛上最大土豪,还敢说自己是?眼前光是巡逻的船只都有五六艘了,那他手中掌握的社兵该有多少,啊,至少跟祝家庄是一个数量级的吧。

    时穿这么见多识广的人,现在见了海公子的威势,都已经感慨不尽了,船上那些姑娘们,更是摇着指头说不出话来,许久,黄娥低声慨叹:“我听说:泉州海商彼此交易都论‘库’,他们卖货从不是一斤一两的卖,一卖就是一库房。每笔交易动辄千万贯――自古,huā钱无过养兵。没有千万身家,怎样得起这么多闲人。”

    时穿嘿了一声:“我猜这些船不一定是海公子一家的,刚才擦肩而过的几艘货船,船上水手服装各异,都不是海州风格,联想到海公子一向空手套白狼的习惯,我想他这是把零散的海商集结起来,组队出航……咦,你看,出港的船越来越少,大约今天是海公子向外发船的时间。”

    坐舟开始落帆,这时,对面的码头上只剩下十来艘船,航道变得很开阔,渡船轻松地靠上码头,一眼望去,码头上皆是离去的背影,时穿粗末估计了一下,吓,这座码头,光是装卸货物的,大约有上千人。

    这样的人物,不算土豪恶霸,谁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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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别让人找见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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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座码头很僻静,它几乎处于岛的最北端位置。大多数sī家码头因为贪恋县城的繁华与便利,都设立在海州县附近,唯独这座码头,它离最近的sī家码头也有一小时航程,孤零零竖立在郁州岛最北端,码头上除了大片的库房区,左右似乎见不到农田与民居,瞧那架势,也不知陆上有没有现成的路通向县城。

    坐舟驶过了防bō堤最外端,那里修筑了一个圆形的堡垒状建筑,外形像是鬼子的炮楼,但又像是灯塔,或者它是一物两用。

    过了这处炮楼,长长的深入海中的堤坝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是泊位与吊塔,码头边仅剩的几艘船正在巡逻船的引导下出港――这套出港程序,很有点现代化意味。

    船在时穿好奇的目光下靠岸,搭上跳板,施衙内派来的随船伙计跳上岸去,跟码头上的人低估了几句,附近几位神情紧张的大汉立刻松懈下来,剩余的码头工人上前接应,并引领着时穿登上马车,一行人穿过防bō堤,穿过码头附近一座座空寂无人的建筑……

    马车行驶很久,才来到海公子的住宅附近。时穿回头望去,这座仓库群也有绵延两三里路的模样,在宋代,这大约算得上“中型”了吧。

    “这些库房倒是盖得格外高大――嗯,比其他家的都高大,海公子果然好手段”,时穿没话找话的说。

    随行的人一声招呼,时穿走下了马车,但马车并未停顿,还在继续向屋门前走,时穿遂随车队溜达,边走边观察:“这年头,房间的跨度都不大,因为大多数房梁都使用原生木材,木材承重有限,虽然制作拱顶,也能拼接出十几米跨度的房间,但那样做技术难度太高,在海风呼啸台风不断的岸边,没人这么干。

    不,这座库房是石材建筑,砖石结构技术,在宋代是用来制作神殿佛堂的,拿这样的技术来建造存货物的库房,这位海公子,恐怕对神灵并不在意,啊,甚至有点轻蔑。当然,也有钱。

    不过,听说他才来了十年,十年,恐怕挣下的钱全huā在这片建筑身上了……”

    这座码头在宋人看来,它远离县城,来往极不方便,但时穿却知道,它的位置正好是连云港,即使几百年泥沙堆积,将郁州岛与大陆之间的海域填平,这座港口也不会被泥沙淹没――它可以连续使用八百年。

    不过,连续使用八百年,那只是理论上的,一座海上码头需要靠周围的陆地支持,当海州原先的码头被泥沙吞没,成了涨cháo时的浅滩,落cháo时的小渔船停靠点时,海州作为港口区,必定是要废弃的。

    随行来的军汉是廖五,他见到时穿一路东张西望,便上前解释:“海州城地盘海州城盖客栈,光是购置地皮就是一笔大费用。郁州岛没有别的出产,只有一个破败盐场,当地贡品是鳔胶,因地皮便宜,海岸线漫长,故而商人们喜欢沿着岸边盖客栈,然后在海边修一个自己码头,以便存放货物,以及等待信风出港。

    嘿嘿,大家这样做,也不全是为了走sī,岸边如此众多的仓库,官府哪能看不到。再说,船可以走,但船夫历来都住在陆上的,官府只要管住船夫就不怕偷税。宋律:船出海都要有核准的文书,如果没有交税船只就sī自出海,那船员就算脱籍流民,从今往后别想回家了。

    嘿嘿嘿,大家都把仓库建在郁州岛上,主要是图地价便宜……当然,夹带总是有的,每艘船自海州出港,总要到郁州岛来添点货。海州市舶司只管按船的舱位收税,不管舱位空不空。既然如此,船主自海州出港后,再来郁州岛添货那就不算走sī――他们的舱位都交过税了。

    当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船主自海州出港的时候,可以多报一点食水食粮所占的舱位比重,再多报一点船员数量。等到了岛上,卸下一点食水食粮,让多余的船员登岸,暂时躲在库房里,如此,多少能腾出一点舱位来的夹带少许sī货,只是夹带不多而已。”

    “我明白了。我原来还在思量,这么多仓库全装走sī货,官府能容忍税收流失吗?原来……也就是说,这片仓库群平常该藏着五百人上下?”

    “哪能啊?”,廖五也不隐瞒:“人如流水,今天来明天去,哪能一下子存下五百人――这货栈平常看守之人有两百号,另外姑爷还里面办了两个加工作坊,雇了大约有六十名伙计,加上姑爷身边四十个贴身护卫,合计三百人上下。剩余的空房间,能存两百人已经不错了。

    哈哈,姑爷心不狠,常说:有这份收益已经足够了,施家是外来户,崛起与海州,不遭人记恨,别让人找见把柄才是上策。”

    时穿点头赞赏:“没错,要想生意长久,有时候忍受一些小损失才是必要的,怨不得海州人人都称赞你家公子精明……忘了问了,你家公子姓什么叫什么,等会我该如何称呼?”

    廖五咧嘴笑了:“人人都以‘施家姐夫’来称呼我家公子,那是因为我家公子对名姓向来太在意,他说:自己乃流làng之人,如果有个孩子,那么重视一下名姓,让孩子有个祖宗归属,倒也无妨,如今嘛……他就不必在意这姓氏了。

    当初来我们施家的时候,公子说他以海为家,干脆就姓海吧,也正是如此,成婚后大小姐才跟着他来到海州。自大小姐过世后,海公子已经忘了自己的姓氏,你便称呼他海公子他也答应,称呼他施家姐夫他也没意见,姑爷tǐng和善的一个人,好相处。”

    远处那座临海的建筑越来越近了,那是一座长条形的小二层楼――时穿从望见这座楼起,心中的警钟响个不停,他止不住的诧异与震惊,不自觉的将身体绷紧了。

    这座建筑完全用巨大是石料建成,怪不得当初施衙内看到时穿摆nòng石料来改建自己的屋子,一点都不觉得诧异,原来他早在自己姐夫那里见识了……然而,这座建筑更让人震惊的是,它居然是一座仿西式建筑:门前带着大块的绿茵草地,以及巨型广场。而建筑物本身则带着巴洛克味道:巨大的石柱从地到天;宽大的窗户足足三米高;能够容纳两辆马车并行的门道,以及石料做成的雕栏……

    它的主体建筑虽然只时座二层楼,但却建立在一座巨大的土基上,加上那些刻意修建的附属设备,使得这栋建筑有了一种宏大的感觉――佛庙道观的正殿,都不曾给人如此大的压迫感。

    大门前是一层层高高的台阶。台阶侧方修建着仿佛酒店门前的行车道,因此,时穿等人的马车驶上缓坡,直接停在了楼门口,此时楼门大开着,门口站了两队身穿白衣,迎接车队的仆人――这情景似乎在西方电影中常见,俨然一副中世纪西方贵族的模样……

    哦,时穿似乎记起来了,如今正是西方的中世纪,这年代,大约正是狮心王与查理大帝准备十字军东征的年代,似乎巴洛克建筑也正是这时代开始兴起的。

    廖五显然很得意时穿震惊的态度:“长见识了吧,我初次看到这座楼,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时穿这时已心有感悟,他平静地追问:“这座建筑是海公子亲手设计的?楼房的风格如此独特,难道就没有人好奇一下?”

    廖五咧嘴:“时大郎恐怕没有去过泉州吧,来海州之前,我曾陪着大小姐与公子去泉州转了转,那里可是什么样的建筑都有,你没有见到泉州胡寺二十米高的门墙,充满……海公子说那是阿拉伯风格。”

    时穿想起来了――稍后,当金人入侵灭了北宋,门g古入侵灭了南宋的时候,海州、泉州、广州等这些口岸城市,都遭到过彻底的抢劫与焚烧,泉州唯一留下的就是一堵墙――那座烧不毁的胡寺门墙,海州则彻底变成一片废墟。而这些口岸城市又是商人们眼中的风水宝地,新王朝建立后,总会有新商人推倒废墟重建,所以历来口岸城市遗留下的古代建筑反而不多。

    这座楼也会毁灭于战火中吗?

    马车门缓缓打开,二十多名仆人很贵族的弯腰鞠躬,仆人当中有黑人,有印度人,也有一些华人,他们都穿着紧身打扮……唯一在服饰上,那位海公子终于向宋代低头了。那些仆人虽然一身短打扮,但终究是宋代的短打扮。

    尾随时穿的廖五,只觉得这位时公子身边的温度似乎越来越低,对方的情绪似乎越来越紧张,甚至有点警惕,他侧目旁观,发觉时穿的嘴紧紧抿在一起,他走路非常小心,每一步迈出都悄然无声,仿佛在水面上滑行。

    为了打破沉闷的气氛,廖五继续介绍:“我家姑爷喜欢看海,所以在海边盖了这座楼,这座楼前后huā了五年才建成,可惜建成之后大小姐就去世了。从那时起,我家姑爷就更加深居简出,平常最大的乐趣就是驾船出海,在附近海面闲逛,这次我们到了,也不知道他出去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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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鬼斧神工(新书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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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名中国仆人在旁边躬身回答:“姑爷确实出海了,不过他已经吩咐下来,客人到了之后立刻点燃烟火,他就在附近海面上,见到信号就返回。”

    廖五点头:“既然如此,就先给客人安排住宿吧,姑爷那里不急,等客人安顿好了,再点起烟火通知。”

    姑娘们一个接一个下了马车,她们站在马车门前手足无措,任谁第一次接触到如此气派的建筑,都会被这座建筑所震撼:巨大是它每一项附属物的特色,撑天的石柱,五六米高的大门怕是与城门高度相仿吧,平常人家,谁拿城门做屋门?如此巨大的窗户,如此……简直是鬼斧神工

    光凭脚下巨大的门廊,整个大楼的气势就让人说不出话来。姑娘们站在那里发呆,彼此很老实的挤靠在一起,用充满好奇与震撼的目光打量着这栋建筑,正不知该迈哪只脚,一位头裹大包头的印度仆人上前躬身行礼,用生硬的汉语说:“姑娘们,请跟我来;尊敬的,请这边走。”

    随着他的招呼,一旁站立迎候的几十名仆人也跟着上前帮女孩子们拿行李——这行李也没什么特别的,包裹皮而已,时穿到此刻只遗憾没给女孩子们定制几个皮箱,以方便旅行,以及配合这套建筑的气场。

    穿过巨大花岗岩铺成的门廊,女孩子们被门里更加富贵的气氛吓着了——其实,屋主人倒没有耀富脾气,比如柱子上没有鎏金,门把手也是普通的青铜制作,灰扑扑的没有光泽,但建筑物的本身已给了人巨大的压迫感,而脚下,更让人不知该怎么迈步。

    脚下铺的是马赛克,没错,虽然塞浦路斯在数千年前就发明了马赛克拼画,虽然中国以瓷器著名,但拿一块块瓷砖铺在脚下,并拼接成一幅幅巨大的人物画……这让人不敢把脚猜到这件艺术品上。

    屋内,似乎除了大门与家具,再很少见到木制材料,到处都是巨大的石材,雕塑是,墙壁是,连楼梯都是一块块巨大的石板拼成,呀,这厮居然用马赛克做地面,居然比咱在海州城,辛辛苦苦制作水磨石地面还早,岂有此理

    仆人们屡次出声招呼,时穿笑着插话:“都去安置吧,这里很安全。等会儿,我们大厅见。”

    姑娘们默默福了一礼,悄不做声地跟随仆人踏上楼梯,分赴左右。时穿稳了稳心神,也随着仆人走上楼梯。等他上楼的时候,姑娘们正在分配房间,或者三人一间,或者四人一间,黄娥与环娘则分到了单独一间,恰好位于时穿卧室左右。

    时穿没什么杂物,他进了自己房间,熟络地享受着仆人酒店式服务,任仆人安置自己的东西,他跑到窗边,眺望着附近的海面——窗外,一只奇形怪状的帆船正驶过窗前,想码头方向走去。码头的位置刚好与这栋建筑平行,二者都离海岸线不远……呀,明白了,这支帆船的奇怪之处在于:它是软帆船。

    时穿悄悄摸了摸窗户,这窗户分两层,外层是硬木制作的百叶窗,百叶窗制作的,有宋代产品惯有的精巧,但其中的齿轮机件却不是宋代的,它们咬合的非常紧密,材质似乎是青铜的,可以灵活的将窗叶以各种角度固定,已透过阳光。透过的阳光在经过一层青色绢纱蒙成的巨大落地窗进入屋内……

    时穿正神情鬼祟的研究窗户,廖五进来汇报:“大郎,烟火信号已经发出,姑爷马上会回来,您老走了一路,不如咱先去餐厅,一边吃饭一边等候姑爷。”

    时穿随口问:“廖五啊,你对这里似乎很熟?”

    廖五叉手不离方寸,回答:“大郎,某原来是随大小姐的,大小姐过世后,姑爷害怕衙内闯祸,故此派我跟张三过去,负责照顾衙内。”

    这意思是说,这座宅院才是廖五原先居住的地方。

    时穿马上又问:“这座宅院,你们老爷知道吗?”

    廖五点头:“大小姐过世的时候,老爷曾经来这楼里住过一次,顺便办理大小姐的丧事。他说这楼虽然住得舒服,但一派胡人的风尚,他当官的人,住久了恐怕御史弹劾,所以没呆多久就告辞了,留下了衙内在此照应。

    衙内倒是挺喜欢这座楼的,小的时候他在楼里跑来跑出,最喜欢躲猫猫,但我家姑爷喜静不喜动,平常不与人来往,唯一的娱乐是驾船出海,并在海上闲坐。所以等衙内长大了,心野了,便闲这屋子肃静的可怕,于是搬去了海州城,好在海州城我们也有现成的屋子,现如今,衙内只是偶尔回来住上两天。”

    时穿走到巨大的窗户边,他弹了弹窗户上的绢纱,微笑着说:“居然不是玻璃做的,这大约是唯一的遗憾吧。”

    廖五保持着微笑,时穿转过身问:“这么一座独特的建筑屹立在海边,难到没有海盗过来骚扰?”

    廖五神情有点不自然,像是在隐藏什么秘密,嚅嗫地回答:“也曾有海盗过来意图打劫,但我们屋前是浅滩,大船靠不了岸,小船来了我们不怕。且我家姑爷自有手段,海盗们吃过两次亏,事后我们又加强了码头上的防卫,海盗们靠近不了码头,这座房子自然安全了。”

    时穿又走到另一扇窗子,从这扇窗子望出去,可以看到码头上的情景。

    一座雄伟的大楼盖在海边,很招人眼滴。这楼前巨大的草坪加矮树形成的西洋式花园,独留下中心一片面积很巨的平地,像是集合用的操场,长宽跨度大约有六百米模样。这片操场,地面已经完全硬化了,花岗岩制作的石板铺设的整整齐齐——这大约是举行宴会时,供客人停马车的地盘。

    远处海湾中,现在只剩下两艘船了,其中一艘船很阿拉伯风格,桅杆立在船尾,上面挂着巨大的尾帆,船身很巨大,似乎是行走印度洋的,载货三百吨左右的远航船。那艘船的甲板正好略略低于防波提的地面,以至于防波提上架设的滑轮吊车,可以很轻松的将货物直接吊进仓内。

    可是码头上此时已不装卸货物了,搬运工都走空了,唯有两三个社兵在防波堤上随意走动着。宽两三百米的码头,每隔二三百米有一截石料搭建的胸墙,很突兀的立在那里——时穿略略想了想,明白了,这是码头的防御阵地。

    海湾内还另外停着一艘小船,这艘船就是时穿刚才在窗前看到的古怪小船,其体积大小跟通常渔民所用的捕鱼船相仿,但甲板比较低,它停靠在防波堤下,防波堤延伸入海的阶梯一直深入到低矮的甲板边。类似这样的楼梯,每隔一段有一个,而楼梯在防波堤的尾端,恰好是用来防御的胸墙……也许这段胸墙还可以临时安装吊车,用来吊装船上的货物,因为胸墙的石缝里,嵌着好多铁梁等装置。

    这分明是现代沿海城市特有的民间客货小码头,每一个延伸的到海底的台阶都是客货船的泊位。如此泊位,整段防波堤共设了六座,大约能同时停靠六艘船。

    这样的泊位数量,搁在泉州广州密州似乎不起眼,但作为私人码头,修建如此浩大的工程,简直是花钱如流水啊。

    时穿侧耳听了听,隔壁,女孩子们都在安顿行李,住进如此新奇的房间,她们彼此很兴奋,唧唧咋咋说个不停。此时,廖五再度行礼,催促:“大郎,我们走吧。”

    “那就走吧”,时穿跟着廖五经过楼道,时时听到姑娘们从门里传来的欢笑声、打闹声,到了这里,她们算住进了一个大型堡垒中,完全可以自由呼吸了……时穿听到姑娘们的笑声,自己也咧开嘴憨憨的笑起来,他不打算干涉,放开手,跟着廖五走进楼下的餐厅。

    这又是一个典型巴洛克式的餐厅,巨大的大厅放着一张同样巨大,用厚重胡桃木做的长餐桌,餐桌上居然一样不缺的蒙着餐布、摆放着烛台,以及同样厚重的胡桃木靠背椅。此外,一面墙壁上还竖着两个大型壁炉,……是餐厅里该有的,都有了。

    但廖五却没在这座巨型餐厅停留,他继续走向餐厅尽头,推开那里的厚重大门,露出里面一个小包间,包间里什么都小,四方桌很小,凳子则是罗圈椅,只有四把。

    这屋子里同样有一个壁炉,但因为房间小,这壁炉燃烧起来,一定很温暖。

    廖五解释:“外面那间大餐厅,平常是仆人进餐的,来了海外胡商,则整理一下用来招待重要船员,以及船主,平常公子都在这屋里就餐,他说那屋子大餐桌太大了,说话极不方便。”

    毕竟还是中国人,虽然摆洋谱糊弄洋巴佬,但真正轮到自己吃饭的时候,还是喜欢小餐桌的气氛。

    廖五行了个礼:“大郎,姑娘们回头就在外间大餐厅用饭,我家姑爷将在这个房间里,亲自招待大郎,大郎你随意坐,我去接我家姑爷,大郎请自便。”

    时穿随口答应着,他走到餐桌边,仔细观察着那些餐具。

第113章有人动了手脚(新书求月票)

    这间房子是巴洛克式的,餐具居然也充满了欧洲风格,餐盘上刻着曲里拐弯的符号——这些符号别人看不懂,时穿一看就明白,这是典型的罗马花体字母,上面或许是欧洲贵族的家族徽记,以及家族的称号。

    盘子多数是青瓷,不知是钧窑还是定窑的产品,挂的釉很细腻,盘子边绘制着一圈环纹,但这环纹不是中国的万字福字纹,而是欧洲花饰。

    时穿忍不住好奇的拿起一只盘子,凑近了仔细观察。还打算伸手摸摸,身后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很好奇是吧?这是外销瓷器,是欧洲人来定制的,他们定制的数量多了点,这本是为了防止长途运输中被磕碎了,我顺便截留了一部分,拿来自己用。”

    时穿头也不回地回答:“历史没有记录啊,宋代有外销瓷?我记得历史上只记录过明代有外销瓷,怎么宋代就有这玩意了?”

    身后那个声音继续问:“那么,我们的历史可记录了明代有外销瓷?”

    时穿摇头:“二十四史,只是二十四部帝王将相家谱。怎会记录这样的民间琐事?关于明代有外销瓷的历史,还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期,国人从西方相关报道中了解的,然后,才在国内掀起了一股研究热。”

    时穿说话还有好几个语病,要搁一个纯正的宋代人,根本听不懂时穿的话,但时穿自从见到这座巴洛克式建筑的时候,已经肯定了屋主的身份,所以他说话毫无顾忌。

    “那么,所谓外国媒体的报道来源于何处?我记得来源于对意大利某个家族收藏品展览的报道,可你知道么,还有一些家族为了炫耀自己的古老,炫耀自己贵族血统的悠久,他们甚至收藏有唐代生产的‘定制瓷器’”

    时穿点头承认:“我听说过,据说那是一套唐代茶具,收藏那套茶具的家族是位公爵,他们一般不向外展示,只有被他们招待过的客人知道,并向外泄露了那套茶具的渊源。”

    想了想,时穿又补充:“传言——不,是有正规报道,说是欧洲各王室都曾收藏过宋代的‘定制茶具’,可惜拍卖市场上常见的是明代定制茶具。而明代以前的货样嘛……网上偶尔有宋代外销茶具的照片流传,唐代的中国外销瓷器只停留在传说中,肯定是有,但从来没有向外展览过。”

    身后那个声音回答:“大航海时代还没有开始,所以有能力远涉重洋,来中国定制瓷具的,都是些家族财富雄厚到令人发指的大贵族,大贵族这种特殊的生活品味让中小贵族羡慕,所以大航海时代到来的时候,许多中小贵族也纷纷来效仿。这就是明清时代,外销瓷器的爆炸式增长。

    可惜后来大浪淘沙,根基浅薄的中小贵族终究抵御不了大浪,纷纷失去封地而破产,所以拍卖市场上,明清的中国定制茶具频繁出现。而那些渊源更深的大贵族,他们保有的瓷器是为了显示家族的古老,那是他们家族血统的象征,所以绝不会出现在拍卖市场上。

    当然,你会在欧洲人记述的欧洲历史上,见到几百年来他们口口流传的古老传闻,它们确实存在着,但人们却从未看不到实物——现在你见到一个,这就是实物,你我就是见证者。”

    时穿依旧背着身,他轻轻的将瓷盘放下:“我是怎么来的?”

    身后的声音充满了诧异:“你怎么不问‘我是怎么来的’,偏偏问‘自己’是怎么来的?”

    时穿慢慢转过身来,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位长相优雅的男子,他身上没有穿什么佩饰,头发也是随随便便绾了个发髻,发髻上插着一根绿色的木簪子,簪子的雕工也不出色,但它的木料来自非洲,是宋人最推崇的非洲碧沉木——金庸写射雕的时候,就曾特意让丐帮帮主选用这种宋朝最时尚、最昂贵的木料做打狗棍。

    除了这跟木簪子之外,那男子身上的服饰也平平淡淡,一身黑色的丝绸长袍,仅仅袖口绣了几朵白色的小花,腰带也是布料的,胡乱在腰上系了个疙瘩,脚下赤足穿着一双谢安履——也就是日本木屐,脸上带着慵懒的,随意的表情,手不经意地扶着门把手。

    这大约就是低调的奢华吧——他头上那根木簪子色泽翠绿,但却是纯粹出于木材本身的颜色。这样一根碧沉木,大约能在海州买座宅院。这厮把一座宅院插在头上做装饰,确实不再需要其他装饰物了。

    在他身旁,从敞开的门里,传来姑娘们来到餐厅,带来的隐约欢笑声——开饭时间到了,那些姑娘们正进入餐厅,她们现在已没了拘谨,正言笑自若的谈论着餐厅的装饰,以及餐桌的摆设。

    把眼神重新定格在对面这人身上,不知怎地,时穿总觉得对方身上有一种气质很熟悉,他仔细打量着对方,在记忆中搜寻者……难怪施衙内第一次见时穿,就说他跟自己姐夫很像,他不是说时穿与姐夫的相貌很相似,而是说他们彼此身上的气质很相同。

    对面的海公子双手一摊,回答:“哈,让我先介绍一下自己——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名姓已经毫无意义,你可以叫我阿海,或者海公子……我怎么称呼你?”

    时穿摇摇头,神情非常凶狠:“名姓?这不重要,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阿海笑了:“时间,对于我们来说从不是个问题。我们彼此之间有太多的谜团要揭开,幸好我们不缺时间,可以慢慢追溯……刚才,你想问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但我想知道的是:一切的本源——你什么时候发觉自己具备了这项能力?”

    时穿带着回忆的神情,慢慢的叙说:“那源自一件极愤怒的事情,我只记得当时自己怒不可遏,只想把这世界撕个粉碎,或者能有什么机会,让我改变眼前的一切。

    我愤怒欲狂,突然发现,一种古怪的情景出现了,我似乎遭遇了所谓灵魂出窍事件,我的灵魂脱离的躯壳,站在旁边目睹着一切的发生,但却丝毫无能为力,于是我越加愤怒,我歇斯底里的想改变眼前的一切,渐渐的,我发觉我真的回到了几分钟前。

    啊,可是我一遍又一遍回溯时光,一遍又一遍目睹、亲历事件的发生,目睹着我开始愤怒,却依然无力改变那一切……”

    阿海轻轻一笑:“记得霍金说过,当你在上班途中,突然想起遗落了房门钥匙,此刻你面临两种抉择,一是继续去上班,二是回家去取钥匙。无论你做何种决定,时空都随着你的决定而演化。

    比如:当你决定回家取钥匙的时候,你进入的是取钥匙的时空;当你决定继续上班的时候,那又是另一个时空了——每一个时空,都因你的决定而改变。

    然而,时间的长轴是连续的,无数的时空在时间之轴上,仿佛一串串珍珠串连起来,当你决定回家取钥匙的时候,何尝没有另一个你,决定继续前行。这两个空间一定是同时存在的,只是你的‘主意识’感觉不到另一个空间的存在——偶尔,如果你感觉到另一个时空的存在,你能同时感受到两种抉择所产生的时空叠加,那么,这就是‘时空跨越’了。

    而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大约也不能称之为‘人’了吧。也许,我们就是历代人口口传颂的‘妖’吧。

    看见窗外那些小船了吗?在海涛中那些小船随波荡漾着,它们之所以没有飘走,是因为船索将它们紧紧地系在码头上的地锚上。而在时空的长河中飘荡,同样如此,我们必须有一根船索系住飘荡的自己,使得自己不至于在时空乱流中迷失——你之所以改变不了那件使你愤怒的事,是因为那件事是一切的起始,是你的‘时空地锚’,是你在时空穿梭中的依靠与导向。系上这条锁链,你可以一遍又一遍随波起伏,但永不可能挣脱。

    你刚才问我,‘你’是怎么飘荡到这里的,我猜,你一定是终于改变了自己的‘锚标’,于是你迷失了自己,不知道现实中的你是真实的存在,还是你另有其人,你在时光之河中飘荡……至于你如何到了这里,相信我,那不是我的过错。”

    稍停,对面的阿海咧嘴一笑——此时,黄娥已经领着女孩子们准备就座,她从小包间敞开的门,看到时穿正在跟一位男子交谈,便顺眼打量了一下这位男子——即使黄娥还没到懂得爱情的年龄,也不禁为这位男子所透露的风采迷失。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风采,慵懒中带着漫不经心,却又显得对这世界充满自信,仿佛一切都在自己的把握之中。也正因为世间万物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所以才显得对一切事物漫不经心,仿佛天崩地裂也不值得惊诧,而且没准这天崩地裂就是他一手制造的,所以他才有恃无恐。

    如果时穿是一柄寒光四射,锋芒毕露的长矛的话,这名男子就是一把装饰华丽的仪剑,温文尔雅中透漏着杀机,这种掌控一切的自信,让黄娥禁不住定在原地,她觉得有点头晕,赶紧用手扶了扶额头,紧接着,门缝里传来时穿咄咄逼人的声音,马上让黄娥恢复了正常。

    其他的女孩也一脸花痴的、透过敞开的门,眺望着包间内的海公子,正在她们发呆的时候,那男子随手一拨门,大门合拢了,时穿的声音只传来半句:“错了,绝对是有人动了手脚……”

第114章 迷雾渐散

    门合拢了,时穿刚刚说到“动了手脚”,门合拢后,时穿继续说:“当时我已经清醒了,正打算回归原本的世界,突然之间传来一股奇怪的拉扯力,把我拽到了这世界——我出现在桃花观的一间厢房内,身边就是那群女子……嗯,当中的一个。”

    那男子静静的听时穿把话讲完,而后微笑着续上:“我知道你曾经在桃花观里四处搜寻,我知道你挨个探察那些女孩子,并反复压榨她们的体力,以试探她们的能力,我还知道你去了桃花观女尼妙泰那里,探寻她的能力,我还知道你曾与深夜去了桃花观,站在那些尼姑窗前挨个试探。当然,你压迫那位登门的老和尚,我也注意到了,因为我在岛上,可以感觉到你使用那种能力而引发的时空之轴的动荡。”

    说到这儿,那男子微微一笑:“想必你也知道,我跟你开了个玩笑,当你从老和尚那里返回的时候,我稍稍修改了你定位的锚标,你大约出现在自己那位娇媚的房东屋里,那位女房东正在洗澡吧?怎么样,享誉海州的七嫁妖妇,身材如何?”

    时穿若有所思:“你恐怕不是跟我开玩笑吧,恐怕是想让我注意到你的存在,或者让我注意到时空定位的问题,原来这个被称为‘锚标’……那群女孩子当中,谁是我的锚标?”

    阿海轻轻一笑:“这……我怎么会知道。你不是挨个观察了那些女孩儿吗?怎么,你还没有找到出事故的原因?”

    时穿猛然醒悟:“不对,一直是你在问我,我来这里是想弄明白我的问题——你是如何来到这世界的?”

    阿海一声叹息:“这就是事件的本源——我迷失在这里十年了,我一直想着重返原来的世界。如果我知道你问题的答案,我早已经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说到这儿,阿海慢慢的走了过来,他饶有兴趣的绕着时穿转了两圈,问:“我们这些人都有各自的天赋,我想知道你的本领是什么?”

    时穿目光在屋子里转了一下,找了张椅子自己坐下,然后摆手请对方也坐下,停了一下,这才回答:“我最初的意愿是回到事件发生前,所以我获得的本领是:时光回溯。我能够回到事件发生前几分钟,然而在这个‘前几分钟’,我又能再次施展‘回溯’本领,通过不断的‘回溯’叠加,我大越能够控制事件发生前一小时的所有事件。”

    阿海淡然一笑,坐在了时穿对面:“没错,我感觉到这股回溯意志的坚强刚硬,你就是运用这项本领跟踪老和尚的吧,那位老和尚走的很小心,他自信绝无人跟踪,却绝没有想到,在他走过的路口,一小时前就已经有人站在那里等待,等待他经过这个路口,或者其他路口。

    知道为什么我了解你追踪老和尚的过程吗?因为我的本领是‘时空跨越’,我可以同一时间存在于一个或多个时空中,体验不同时空的生活与心情。对我来说,这仿佛是休闲度假。我因此目睹了太多的人间悲欢离合,所以才养成了这副性格。”

    时穿敲着桌子:“同一时间,同时存在多个时空——也就是说,现在的你跟我在交谈,同时还有另外一个你,生活在别的地方,体验着不同的生活,品味着不同的悲欢离合。

    哈哈,《西游记》里说孙悟空会七十二变,能够同时分身无数——你这项本领,大约与孙猴子的本领相仿吧,我真是羡慕你。”

    “何必羡慕呢,你不是实现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分身无数,我能够在‘同一时间点’上,出现在‘不同的位置’,你却能在‘同一时空位置’上,出现在‘不同的时间点’,无论之前或之后。这不也是一种化身千万吗?

    你瞧,我们都是在不同的时空中徜翔的人,或许我们已经不该称之为人了,我们,大约是古今传说中的‘妖’吧。两个妖的会面,哈哈,真有意思。”

    时穿哈哈大笑:“做妖的感觉,挺快乐的……我记得你的妻子已经去世了,你流浪到这里,难道不是因为她的原因?如果因为这个,你妻子去世,似乎意味着你的锚标已经丢失,那你岂不是永远回不到现实了?”

    阿海目光一闪,两人不约而同的停止了说话——四五秒过后,门开了,几名身材健壮的黑人仆妇,端着硕大的盘子,走了进来,开始往桌上摆放餐盘餐具……也许这就是妖怪们的本能,他们能够预知事件的发生、发展,以及结束,没有人能够偷听他们的谈话,除非他们故意让别人听到。

    门外的大餐厅上,食物已经摆满了桌子,乘着仆人进出的功夫,黄娥起身向包间里伸了伸脑袋,见到屋中的两人已经坐在餐桌上,彬彬有礼的迎接着食物的到来,她冲时穿点点头,重新坐了下来。环娘从偶尔开闭的门里望见时穿,则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迈动小腿,准备仆向小餐厅……然而仆人们的动作很麻利,她们闪电般摆好食物,紧接着走出去,门重新合拢,把环娘关在门外。

    阿海拿起了筷子,轻轻夹起一片鱼脍——这鱼脍也就是“日本刺身”,或者“日本生鱼片”,阿海轻轻的含在嘴里,慢慢咀嚼之后,用梦游般的嗓音,仿佛说着完全于己无关的事情,声音充满淡漠:“十一郎之前跟我说,发现一个跟我很像的人,那小子表达能力不行,但我听出来了他的意思。没错,就是你,在他说这话之前,我突然感觉到一股力量掠过附近,随手试着挽留了一下,很不幸,原先的那股力量很强大,我只能稍稍改变你的前进方向,让你降落在深山老林中。”

    时穿没有吃饭的意思,他恨恨地坐在桌前面对着满桌的食物,听到这里他暴跳起来:“果然是你,我感觉到一股力量的吸引,本想:且当旅游,随便看看,看完就走。没想到突然受到一股力量的撞击,以至于失去了方向感——你刚才说锚标,我想起这个词来了,你扰乱了我的‘锚标’——好了,因为你的扰乱,现在连你也说不清是什么力量牵引我来的……原来我现在的遭遇,真是你小子造成的?”

    面对时穿的暴怒,阿海神色平静。时穿怒吼着伸出手,但他猛然想到,对面这人擅长……嗯,这厮在这个时间,于另外的地点同时存在着另一个自己,即使杀死眼前的他,或者把眼前的他疼揍一顿,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处境……他恨恨的坐下来,不甘心的用凶狠的目光怒视着对方。

    等时穿坐稳了,海公子慢悠悠眼下中国鱼脍,轻轻放下筷子,拿起酒杯——酒杯里盛的是琥珀色的梨酒,海公子晃着酒杯,惬意的闭眼品尝了一小口,盯着白瓷酒杯说:“这是梨白兰地,是把梨榨汁后发酵,再蒸馏取酒,木桶陈酿后装瓶,酒精度43~45度。

    你觉得咱中国没有白兰地吗?可你知道密州春吗?按苏东坡的诗词介绍,这密州春也是40多度的中度白酒,酒味充满糊小麦的余香——这说的不就是白兰地的特色嘛?只不过我们不叫白兰地而已。哦,我忘了还有扬州白——洋河大曲的前身,也是一种40余度的中度酒,只不过后来过滤手段越来越先进,它走上了另一条发展之路。”

    “你想说明什么?”时穿拿起了酒杯,不自觉的品尝了一下,回答:“仿佛有点瑞士‘威廉梨酒’的味道,只是酒瓶子里没有放只完整的梨。”

    “那是因为我手头上没有玻璃,威廉梨酒是把完整的梨放在玻璃瓶中的,没有玻璃瓶,你就是在酒瓶中放只梨子,也没人看到”,海公子见到他这一打岔,让气氛缓和下来,便接着说:“十一郎回来的时候,告诉我说,你跟我很相像,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你我身上带着相同的时代气息,甚至相同的地域气息。

    作为一个在时空长河中穿梭旅行的人,你或许知道什么叫‘时代气息’,但你知道什么叫‘地域气息’吗?瞧,我们刚才谈起白兰地,知道白兰地的人很多,上下三千年并不缺乏,但能像我们这样谈论这个话题的,大约唯有出身于我们那个时代,出身于我们那个的环境。

    哦,说到人身上的气息,经常旅行的人都会有所觉察,一个地域的人,身体语言与别处差异很大。这还是在一个国家中。我不知道你曾出国旅行过没有?在海外的旅游点上,同样是华人,大陆人、港台人以及海外华裔,却很容易分辨出来——根据他们的身体语言,一目了然。

    是什么使他们能在茫茫人海中,与别的族群,与别的出生地人员区分开来,是他们身上的环境气息——直说吧,大陆的游客身上总带着警惕、防范的气息,即使是微笑他们也是警惕的。而同样的微笑,展现在其他华人脸上,则是充满童真,对外界很信任的的感觉。

    这就是环境气息——看看街道上的人吧,宋代的市民也带着浓厚的环境气息,他们仿佛港台人一样,对自己的富足心满意足,他们知道自己明天会获得什么,并对这种预期充满自信。他们相信明天会很美好,相信自己努力就能成功,相信这个世界是公平的,自己虽出身寒微,不是官二代富二代,但自己照样不用一辈子做房奴、做蚁民,所以他们的微笑是一种满足的笑,现在,宋代街头的市民,展现的就是类似的微笑。

    曾经有个西方的‘东方史学家’,比较了东方各国各时代历史,然后说:如果能重生一次,我宁愿选择生活在宋代——你我现在所在的就是他所期望的时代。在这种享乐主义盛行的气氛当中,你我两个人是警惕的人,我们身上的气息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所以,十一郎才觉得你我很相像,我们是同类的人……但他却不知道,我们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我们是‘妖’,是这时代的‘妖孽’存在……”

第115章 人类的进化(新书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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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能掌握时空秘密的人,是人类的另一种进化方式吧”,时穿轻轻放下酒杯,低声嘟囔:“人类几百万年前进化到现在的模样,随后几百万年,除了知识大爆炸,其他的,几乎没怎么进化。自从我具备了这种能力后,我想:也许人类一直没有停止进化的脚步,只是进化者并没有大肆宣扬。就如我获得了那种本领,也悄悄的,谁也没告诉。”

    陡然间,时穿目光一闪,马上问:“我们?你刚才说‘我们’这个复数词,你的意思是说,你我这样的人不是单独的存在,我们还有同伴?哦……没错啊,你刚才说我们这样的人,都拥有各自的天赋,你的天赋是怎样滴,我的天赋是怎样滴,最终又把一切总结为‘对时空的掌控’。

    还有谁,你还遇到了谁,他们可曾想办法回到现实?我来到这个时代,到底是谁操纵的?”

    阿海咧嘴笑了:“你所拥有的本领是‘回溯时光’,我的本领比你获得的早一点,或许我比你知道的多一点。但只多那么一点点……

    “没错,是有这样一群人存在,他们并不是单一的。然而万物运行都有规律,我们这些人无论处在哪个时空,都是该时空运行法则之外的特殊存在,时空的惯性会不自觉地调整自己的运行,也顺便排除我们这些额外的干扰。

    故此,对于时空旅行者来说,存在着很多禁忌。比如:不能让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不能过度的改变事情的发展……前者,一旦发生,人们会把你当做妖人,焚烧了事,哼哼,无论哪个朝代哪个国家,都不乏有乡民用火刑焚烧妖孽的记录,中国如此,西方社会也是如此。

    至于后者嘛,如果你改变了这个时代,则意味着你时空定位的锚标彻底改变了,你也将彻底遗失在这个时代,永不可能回到现实。”

    稍停,阿海微微一笑,带着调侃的神情补充说:“知道么,对于时空旅行者来说,中国这片土地是绝对禁忌。这个禁忌是两方面的,一方面是地理原因,一方面是时代原因。

    因为有这个禁忌存在,来到这片土地上的人,几乎都无人能重返原来的世界。十年以来,我一刻都没有放弃回到原来世界的努力,可总摸不着头脑,幸运的是,我在绝望中遇到了你,你我合作,我们有可能实现这个梦想,让我俩成为‘来过这时空,又能重新返回现实’的唯一特例。”

    时穿瞪大眼睛,探究的看着阿海:“你说我俩合作可以重返现实?还有你刚才说两大原因,使中国成为时空旅行者的禁地——说详细点。”

    “这没什么秘密……古人所谓‘沧海桑田’,说的是黄河经过了几次改道,比如说宋代的汴梁大街,现代处于黄河河床之下二十余米;再比如说我脚下这座郁州岛,它现在是一座岛屿,从大陆上坐船需要航行三个小时,但在现代它却是一片与大陆相连的陆地。

    再比如说梁山泊,在现代是片干枯的大平原,甚至焦作附近,是山东罕见的内陆小沙漠。如果在现代,你站在那片平原上实施穿越的话,会发现你穿越到宋代梁山泊的河床底下。

    类似这样的状况很多,黄河的屡次改道使得平地变河流,孤岛变大陆且不说,成语中有个‘泾渭分明’一词,而现代的泾河渭河是柏油马路,你如何在那条公路开车时进行了穿越,同样会发现自己躺到了其他时代的河底……

    再比如上海,在宋代,上海还不存在,宋代以后因黄河夺淮入海,泥沙堆积出一块新陆地,于是有了上海。你在上海全境穿越试试?哈哈,上海并不是唯一,天津的出现也是因为黄河的泥沙堆积。同样的道理,不管你在现代,与任何沿海城市实施穿越的话,你都会发现,有八成以上的可能,你穿到了异时代的大海深处。

    除了地理变迁之外,还有频繁的朝代变迁,每一次朝代变迁都是一次种族大屠杀。三国之后的五胡乱华,汉民族被屠杀了十分之九,你怎么知道你是幸存的那十分之一?

    唐代之后,依旧是胡人作乱,经过长达几百年的种族屠杀,你怎么能确保自己是少数幸存者?

    满清入关的时候,以及蒙古统治中原时代,四川数千万人口,被杀的只剩四十万,也就是剩下百分之几,你怎能肯定自己是那百分之几中的一员?

    所以,对时空旅行者来说,即便你幸运的‘定点穿越’到一座数千年来未曾改变的大山,也不能确保出山之后,能够幸运的躲过一次次屠杀——眼看我们又要面临一次大屠杀,那是满人(金人)的大屠杀,蒙古人的大屠杀尾随其后。你确定自己能及时逃脱吗?

    时光之轴上的节点(锚标)不可改变,稍稍一点点变化,我们就处身另一个时空了,当然,我们的能力依旧存在,那个未知时空同样困不住我们,但我们却永远迷失了。

    时空的悖论就在于此,我们不想迷失,就无力对这时代做出什么改变,我们出手改变了节点,则时空已经不是我们原先熟识的那段历史……我记得海州城最后是被焚毁的,在这种情况下,你我怎能确定可以烈火中幸存?”

    阿海的声音充满诱惑力,时穿心情平静下来,刚刚海公子谈及时穿最关切的问题,他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锚标?你的锚标似乎已经失落了,我的锚标被你弄混乱了……先不说别的,我们怎么走?”

    阿海低头想了想,时穿觉得,对方这时有点偷着乐的鬼祟……只听对方用慵懒的腔调,戏谑的问:“我听说你一来就折腾着发明这发明那,看来这是所有旅行者的毛病,都想使自己生活舒适点,你都发明了什么?”

    时穿立刻担心的看了海公子一眼,回答:“安居乐业啊,不能安居,如何心定?你不也是在海边造了这么一座气派的住宅吗?回头咱有钱了,也这么干……我只是,弄一点生活必需品,该不会改变什么吧?我是说,该不会影响‘时空定位的锚标’?”

    阿海筷子一扬:“我们还有时间,先吃点,等吃完了,我领你看看我的东西……你我确实相像,我也私下也像老鼠搬仓似地做了很多东西,可惜我不如你胆大,不敢拿出去展示。”

    时穿放心的点点头:“既然你也做了,看来是没什么影响……十年的时间你能做很多东西,嗯,我很好奇,我有点迫不及待了。”

    这一顿饭剩下的时光,在时穿心不在焉中匆匆吃完,海公子与时穿结伴走出小餐厅,他往大餐厅里一站,姑娘们望过去的目光全是迷醉的,唯有环娘不理会,她眼巴巴跑到时穿身边,悄声问:“哥哥,你们在小房间都吃的什么?我们这里有……那东西说是叫‘黑椒小牛肉’,哥哥吃了吗?”

    海公子扑哧一笑,神情自若的吩咐旁边的廖五:“那东西不是牛肉……算了,这事先放下吧。郁州岛虽然是一个小县,但端午节依旧热闹,这两天就是‘端一’了,你们安排一下,从‘端一’到‘端五’,每天给姑娘们安排不同的节目,让她们好好放松一下心情。”

    回过身来,海公子打量着那些女子,脸上带着文雅的微笑,继续说:“小丫头,我怎会亏待我的客人的……小厅里吃的东西……”

    环娘兴奋的接上海公子的话头:“那么,你们躲在里面吃什么好东西?是不是很特别,环娘可以尝尝吗?”

    海公子哈哈一笑,继续说:“东海县是商人的天下,这里没有我的许可,船只不敢随便入港、出海,我会派人跟着你们,小娘子们请放心,我保证拐子们即使在县城看到你们上街,也绝不敢向你们伸手——哼哼,这里茫茫大海,不需要坟墓的。

    至于我和时大郎……这几天有些事情商议,小丫头,我俩有事,你们自己玩,端午热闹,你们玩到端五咱们汇合,我和你哥哥与你们一同过节日。”

    黄娥脚下动了动,嘴唇蠕动半天,终究没有说出反对的话,她轻轻站起来,福了一礼闪到一边。环娘走了几步,咬着手指站住了,歪着头笑眯眯看着时穿:“环娘我既想跟哥哥在一起,又想去县城过节,怎么办呢?好为难啊。”

    时穿摸摸环娘的脑袋:“就几天,这几天以后哥有的是时间,现在我跟海公子有些极重要的事情商议,这关系到我们的未来,等端五那天,我一定陪你们过节日。”

    黄娥福了一礼,轻轻拉住环娘,半是说给时穿,半是哄着环娘:“既然如此,我就等哥哥回来……环娘,跟姐姐走吧,这几天姐姐陪你耍。”

    时穿与海公子走出餐厅,但在门外海公子站住了脚步,问:“你的语言能力如何?”

    时穿想了想:“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学习新的技能,不过是回到过去,而后反复练习而已,所以掌握一项新技能不费神……你需要我学习什么语言?”

    海公子回答:“十一郎答应送你几名黑人仆人,那些都是我从索马里部落亲自挑选的,身强力壮,唯一的缺陷就是他们不懂宋语,我平常都是用阿拉伯语与他们交流,你会点阿拉伯语吗?”

    时穿回答:“我可以学。”

    海公子依旧站住门口不动:“我听说你曾经展示了自己的绘画能力?”

    时穿咧开嘴笑了:“我曾是个图书馆管理员,浏览过很多书籍,对于我来说,书籍上的内容不过是我过去阅读的一个个时空碎片而已,我那不是绘画,是把时空碎片印刷到纸上——想必你也有这个本领。但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你刚才说的话里,一副交代后事的样子?……”

第116章 幸福在望(请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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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公子微微一笑,用前辈对待晚辈的口吻说:“咱们要出远门,走的路很漫长……这里,屋子里的黑仆都留给你,也包括几个印度管家——这些人都在印度土王宫里调|教过,会阿拔斯王朝正统的阿拉伯语,以及葡萄牙语……这个,印度有一千多种土邦语,我建议你还是统一用阿拉伯语指挥他们……请稍等一会,我吩咐他们几句。”

    不等时穿反应,海公子马上叫来几名仆人,用阿拉伯语吩咐了几句,让这些仆人向时穿重新行礼,见过自己的新主人,时穿赶紧用阿拉伯语吩咐了几句,让仆人们在自己出外期间照顾好那些女孩……

    稍后,在仆人惊愕的目光中,时穿尾随着海公子走出了大楼。

    粗枝大叶的时穿并没有发觉这时海公子嘴边挂着微笑,笑的像一只偷了鸡的狐狸,他只觉得海公子太慷慨了,竟然把全屋里的黑仆印度管家都留给自己……嗯,他若是再把这座房子送给自己,那就更妙了

    咱少奋斗多少年啊

    笑mimi的时穿乐不可支的随着海公子走上了码头,海公子指着码头上那艘时穿曾于窗前见识过的软帆船,说:“这是我乘坐的船,船上还有五名仆人,回头都送给你,包括这艘船。”

    连这儿都给我了,那么,屋子是不是……幸福在望啊,哈……时穿打量着码头上这艘的船,问:“五个人就能操纵这样一艘船?……这船的外形,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海公子语气淡淡的回应:“像不像放大版的美洲杯帆船赛上的赛艇,是吧?没错,这是五百年后出现的飞剪船,载货量四十吨左右,近海走私犯都喜欢用这种船,某段时间,它的身影曾布满了整个地中海,甚至整个世界的海面,包含中国”

    时穿点头:“想起来了……船首尖的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只是船身的材料不是现代的复合材料,否则它就是一艘完全的现代赛艇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海公子回答:“这艘船就是我的藏宝库,人们都说我喜欢去海中沉思,其实我是喜欢把东西藏在船上,借出海的机会在船上秘密制作各种器具……上船吧,你的疑问,马上都可以得到解答。”

    好吧,今后这是我的船了,我的船长我的船,看起来真美……时穿边走边问:“上船之前我想知道,难道宋人眼睛都瞎了,看不出你这艘船的快速,没有人意图仿制吗?”

    海公子大笑起来:“十一郎总觉得我怪异,这艘船大约是他觉得最怪异的地方——宋人都不习惯它的高速,施衙内只上船过一次,马上被它的高速吓坏了,从此,无论怎么劝都不愿再尝试。不过这也可以理解,让一个安步当车,习惯于每小时五公里时速的人,猛然享受到时速百公里的飞速,那他铁定觉得很恐怖。

    其他人大约也是这样的感觉,这艘飞剪船用的是软帆,所以它的桅杆是特制的,当船全速航行的时候,飞剪船的桅杆承受的风力要比硬帆船巨大,普通的桅杆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风力——你自己是不是也常感觉到,每做出一项革新,都要攀爬整个科技树。

    哦,桅杆的材质仅仅是一方面,这种飞剪船提前了五百年,船上的每一块材料都花费了巨额成本,这些成本说出来,能吓坏了那些小船主。在他们看来,我用打造一支船队的花费,制作了一艘这样速度快的吓人的小船,而这艘船用的是软帆,平常操纵硬帆的水手根本不会操纵,不经过长久的学习,连上船做个水手都不合格……宋代可是个航海时代,船夫只要本事好,不愁吃饭的,何必再来我这里学习新的操帆技术?

    更况且这艘船载货量不大,上船做水手的人将来估计也不能挣上大钱,所以这船虽有速度快、操作人手少的优势,但因为同时存在种种弊端,所以并没有人意图仿效——当然,这也于真实的历史是相仿的。比如宋人笔记中曾详细描述了泉州靠泊的阿拉伯三角帆船,但宋人,直至明清时代的人,何曾想过吸收阿拉伯船软帆的优点?

    明清,哼,如果宋代的商业文明得以持续,也许必然会走向吸纳兼容之路,但满族人来了,蒙古人来了,于是我们有了明清,明清重新开始航海,但自从葡萄牙人在澳门建立口岸后,国人从明到清数百年间,目睹着西式大帆船日日进出六百年,何曾想过仿制它们?

    所以,我这艘船在海州商人看来,纯粹是一时疯狂的玩具,是败家子行为,不值得效仿,甚至需要引以为戒——十一郎的幼年伙伴,黄家小郎黄煜也知道这艘船,你可曾听他说起过?”

    时穿表示理解:“明白了,我听说大多数人初次坐快艇,都会吐个天昏地暗,一方面是因为快艇速度快,另一方面是由于海浪——那种起伏不定的感觉,再加上从来没有经历过的高速,会让人失去平衡感,失去对日常世界的熟悉感。”

    “没错,即使习惯高速飙车的人,也不见得能够适应快艇的摇摆不定,以及它的极端高速——海中航行,速度的概念与陆地不一样,陆地上跑了多少速度明明白白,而海里唯一的参照物就是船身,所以海船的速度是以‘节’来表示的,每小时能够跑过多少个船身距离,则速度是多少节。

    但这种度量是粗略的,每艘船的船身长度不一样……所以海中的航船,换算成陆地的时速,会让你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恐怕,就是习惯了飙车的人,也不曾在陆地开过这速度,因此很少有人能适应这艘船的高速。在他们看来,这艘船是个危险玩意,根本不值得效仿……

    哈哈,也许这时代的子弹速度,都不如这船速度快,假如这时代有子弹的话。”

    时穿跟着一脚踏上了船板,海公子这么极端强调船的速度,大约是想让时穿提前有个心理准备,时穿领会了对方的善意,他紧跟着对方的话题补充说:“这时代应该没有子弹,宋代的火药其实是烟花,配方里面含硫与硝的比例太低,这种比例也许做烟花都不合格,所以才要在其中掺杂砒霜、巴豆等等。那种玩意,按现代的标准衡量,顶多是个烟雾弹,根本不可能推动子弹。”

    海公子领着时穿走下了船舱,他随手推开一间舱门,促狭的眨巴着眼睛说:“宋代没有子弹,也许吧。但谁说宋代没有火枪?你不是对我把屋子修在海边很好奇吗,你不是问过我怎么打退了海盗的,这,就是答案”

    船舱内很昏暗,飞剪船为了追求船身的流线体,船身上没有开舷窗,此刻屋内只有舱口透下来的一点点微光,借助这微弱的光线,时穿踱着步、打量着这间舱室。

    这舱室位于舱口附近,一下楼梯的第一间,按海上规矩,这样的舱室一般都是武器室。

    此时,船身动了,顺着敞开的舱口,传来甲板上水手的吆喝声,他们在升船帆。此时,时穿没感觉到高速行驶带给他的惊喜,但他感觉到波涛一起一伏,让船身忽上忽下。

    这间武器室内的所有东西都是固定的,刀、剑、长枪都固定在墙上,靠墙边还固定着几个大箱子,表面看似乎没有什么特殊,但时穿目光扫到一面墙上,立刻惊讶的张大嘴:“居然是火枪,你这金手指开的……我不太清楚火绳枪与燧发枪的区别,但看情况,你这枪后面有个转轮,似乎是……”

    海公子背着手,平静的说:“全部送给你,怎么样?”

    时穿慢慢的走到墙边,从墙上取下一支火枪,摆弄了两下,枪口对准海公子——这动作对普通人来说或许是威胁,但对海公子这样的人来说,别说枪中没有装火药了,就是装上火药,又怎能威慑到掌握时空跨越技巧的海公子。

    “看来我刚才疏忽了什么”,时穿用枪口指着对方,皱着眉头说:“上船之前,你把仆人都转送给我了,上船之后,你又说要把这艘船送给我,难道……?”

    海公子微微一笑:“十年了,我x思夜想十年了,现在找到了你,我就找见了回去的方法,这趟出海就是我的归途,这艘船只会载着你一个人回去……你需要仆人吗?如果你需要驾驶船的人?我会给你留下船上的水手,否则,你恐怕要独自一人驾船回去。”

    时穿的枪口垂下了:“你怎么做到的——我是说:你的回家之旅,只有一位旅客吗?”

    海公子仰脸望了望舱口,避而不答时穿的问话:“船已经出了码头,现在该拐向东方了,也许我们应该到甲板上去谈话……我还没有问你:当你实现时空跨越的时候,你随身能携带什么物品?”

    时穿右手腋下夹着步枪,他用空出来的左手挠了挠脑袋,懊恼的回答:“***,我短距离跨越时,还能够保证身上穿着衣服,长距离的话,或者跨越时间太长的话,连衣服都保不住。”

    “也就是说,你只能带去知识与本人……看来你进化的还不完全,我可以帮你完善自己的本领,但可惜我无法帮你回到原来的世界——这只能靠你自己。就像你不能携带其他的东西长距离。或者大时间跨度进行穿越一样,我也有能力局限。

    我能够实现‘定向’穿越,由自己挑选时间的节点与空间位置,但我同样不能携带其他的物品。或许我比你好一点,我还能穿着衣服四处闲逛。所以想离开这里,只能靠你自己。我可以帮你解决自身的缺陷,帮你继续进化一步,甚至将这些身外之物全部留给你,唯一的要求是:你帮我返回现实世界。

    或者,说得更明确点:你帮我返回我所希望生活的时空”

第117章 你就是造物主(求月票)

    “这交易一点不公平”,时穿嘴角撇了撇,冷笑着说:“你走了,剩下我一人多寂寞啊。再说,你利用我完了自己跑路,然后告诉我一切靠自己……我是不是也要像你一样漫长的等待,等待下一个人傻瓜出现——你觉得这可能吗?你不是说‘这片土地是穿越者的禁地’吗,下一个傻瓜能否出现还不一定,出现在哪里就更难确定了,谁知道他是否穿越到了海底,或者大山底下?”

    海公子潇洒的轻笑,这种笑容让时穿牙根发痒。紧接着。海公子一转身,也不回答,直接往舱口走去,时穿稍稍愣了一下,立刻不客气地腋下夹着长枪,枪口随时随地的隐隐指向对方,大摇大摆跟着海公子走上了甲板。

    船到目前没有完全出港,船员们控制着升帆速度,主帆已经升起,但侧帆、尾帆还在进行操作——船上只有五名船员,做事情就得按部就班。

    此时,船也就是比平常速度稍快一点,站在甲板上一点不觉得颠簸,俩人走上前甲板,海公子背转过身,望着渐渐消失的地平线,继续加大筹码诱惑:“好吧,我还有两处陆上基地——全给你一处基地就在前方不远处,哦,也就是以后的台湾岛。

    我在那里修了座石堡,安放了约两百人,他们主要用途是接应前往日本的商船,修缮遭风暴损坏的船只,以及给船补充食水食粮。你知道的,五大商团与日本通商,每年收益约千万两银子,那就是数百亿贯铜钱……什么,这数目听起来可怕,但你只要想一想,这是国与国的贸易,两国之间的贸易额达到数百亿,那是理所应当而已。

    没错,市舶司那里十五税一,密州海州两州加起来的税额只有千万贯,按这个数目统计,中日之间的贸易额应该在数亿贯而已。可这仅仅是大宋方面的记载,日本记载的白银输出量,难道不能用来参考?平清盛那里,也是有文字存在的,他们也在书写历史。

    嘿嘿,做海贸的,哪位船主不想着偷税,海岸线如此漫长,哪里不能停靠?中日之间的贸易只偷税如此少,船主们已经算厚道了——要知道,大宋曾汇集了世界百分之七十的财富,这笔巨额财富怎么涓滴汇集到中国的,全是海商一点点搬运来的。如果每笔财富都纳税,哼哼,我怕现在的‘丰亨豫大’会更加恐怖。

    这时代的阿富汗统治者(黑汗国)马哈茂德算是亚洲富豪了吧,他每年入侵印度,掠夺庙宇并带回数以十万计奴隶,使得亚洲奴隶市场价格暴跌,连我都因此获益。可他的财富值也就是30万英镑的黄金,30万英镑值多少,好吧,算作是300万两银子,也就是相当于300万贯——东京汴梁城,界首巷里的富商一笔交易上千万贯。马哈茂德那令西方人咂舌的财富,也就是汴梁城一名普通商人的单笔交易额而已,没准还是单笔交易额的二十分之一呐。

    人蔡京一顿饭吃掉上千贯,被流放的时候随身带了上百船的珠宝。蔡京那厮算宋朝首富吗?实话说,即使蔡京的政敌也得承认蔡京不贪污,他的身家,也就是一个宋代普通高官,外加‘当代第一书画家’的财富而已。而30万英镑的黄金,大约五艘船就可以装下吧。

    就在我刚才谈到的那座城堡里,那里面我埋藏了一笔不小的财富,用那笔钱,你可以在这个时代舒服自在的享受……如果这还不够的话,我在海州城郊还有一座隐秘的院落,那院落平常由一对老夫妇照管,施家根本不知道那座屋子的存在。而它是我经营的‘最终避难所’,所以那院子存放的财富倒在其次,马哈茂德在这笔财富面前不值一提,但更重要的是:那里有我保命的依仗。

    那座院子地底已经是一座巨大的地下仓库,我埋藏了足以武装五百人的兵甲,以及相应的军火——五百人的武装,足可以让你在末世安稳的生存下去。

    如果这还不够,我可以把制作武器、军火的秘密全告诉你,依你的穿越能力,如果再加上足够的钱财、足够的人力资源,相信你会在这个时代呼风唤雨,逍遥自在——即使金人再度入侵,你在大陆立脚不住了,可以驾船去我在台湾的石堡藏身,然后,或者去日本,像经营日本商贸的五大客商一样定居于扶桑;或者下南洋,像福建陈氏那样在南洋自建一个国家,而后海阔天空任你飞翔。”

    时穿越听越恼火:“你的意思是说:我可能永远回不去了这世界可能永远不会有人来了……你你你,形势都这样了,你还打算一个人拍屁股走?太不仗义了。”

    海公子依旧潇洒的微笑着,看着船员喊着号子升起尾帆,此时侧帆已经完全张开,船的速度越来越快,听着耳边掠过的风声,时穿悄悄估计了一下:船速目前大约在八十码以上。

    “在时间的长河里,一百年只是一弹指,很少有人能精确的控制自己,让自己精准的穿越到某年某月,尤其是在中国……你还记得吗,中国的纪年法变过数次,根据考证,中国最早也是用太阳历的(阳历),但后来,西汉太初历确定,从此中国才确定了天干地支纪年法。

    太初历,这种纪年法十分不精确,现代人使用庞大的计算机反复计算,连孔圣人的诞辰日改动了几次,最终还是无法确定具体在哪天——去过孔庙吗?民国时代的曲阜孔夫子祭奠日,与20世纪采用的日期不相同,当然,与21世纪采用的祭祀日期也不同……

    我刚才谈到孔圣人的诞辰,是想提醒你,在中国,想进行时间定位有多困难,没有人敢冒这个险,而现在,离金人入侵、北宋灭亡,只剩下二十年左右的时间。即使我们还有同类人,但凡稍稍有理智的,决不会做出这个决定——因为他们不敢保证自己的时间定位能精确到灾难降临前,并保证自己在浩劫发生前安全离开。”

    时穿嘴唇蠕动,想说点什么,海公子马上补充:“别奢望改变这一切,眼前这一切就是你的时空锚标,如果这个时空改变了,你将永远失去自己的时空定位,你将永远迷失在时间长河里。”

    时穿沉默下来,他低着头打量着腋下的步枪,咬了咬牙,继续保持沉默。

    海公子仰起脸来,感受着脸上呼呼地海风,此时,船员们已经升好了帆,正在船长——宋代称纲首——的口令下,左右转动着帆,好让船帆吃满风。海公子在一旁看得出神,时穿也被船员熟练的操作吸引……你别说,帆船在海面航行时,那股优雅味道,是大铁船无论如何学不来的。

    这是一种舞蹈,海上精灵的舞蹈。

    海水在脚下拍击,远眺海上点点的归帆,仰望天空翻卷的彩云,清凉的海风呼呼的吹过,思绪漫天飞舞,在水天之间,总想认真的去思念什么人,总想去体验一种深沉,可是,当思想刚集中起来,便被吹散在空中,索性什么都不去想,只感受那种惬意跟心灵的自由。

    海公子的话穿越了海风,飘入时穿耳中:“你刚才低头看过火枪?没错,我花了十年努力,努力想建立一支保护自己的力量,但每个时空都有自己运行的规则。我跟你说过,时空强大的惯性总想抹去我们这些妖孽的存在,所以我虽然创造了很多跨时代的东西,遗憾的是我没你那么胆大包天,不敢把这些东西暴露出去。

    你将看的那些东西,或许具有‘一丝’改变时代的力量——没错,我当初是这样打算的,如果我必须安葬在这个时代,那么我就与可悲的命运鱼死网破,我不信改变不了这一切,改变不了这个时代

    你羡慕吗?你理解吗?你心动了吗?现在,我把它们全部留给你,如果你确定自己无法离开,那你就可以站在我十年努力就基础上,尽情的使用它们吧,去创造一个你自己满意的时空,自己满意的世界——这是不是会让你有点救世主的感觉?没错,在那个世界里,你就是造物主,你就是神”

    时穿冷冷一笑,轻轻扣动了扳机,火枪上的燧轮发出刺啦啦的转动声,火药池边随即诞生一连串火星,紧接着,枪口冒出一团白雾状的硝烟——枪响了,但却没有子弹飞出。

    海公子微笑着迎着枪口,他身体纹丝未动,冲时穿淡笑着:“你不应该拿它对着我,你应该知道,这东西对我们没用:对我来说,我能够同时存在于不同的时空,我会选择一个有好结果的时空继续存在下去;而对你来说,你能够时光回溯——事情刚刚开始,你就知道结果。”

    甲板上的水手听到枪声,停下手中的活儿,扭脸望向时穿所在的方位,他们也没有惊慌,时穿一眼扫过,就知道他们此前见识过火枪,没准还使用过,所以他们对枪声并不惊讶。他们知道时穿手中的枪,现在已是空膛,所以他们也不惊慌,只是站在那里看着,等待海公子的下一步命令。

    时穿夹着枪,若有所思的说:“啊,锚标。”

    海公子大笑起来:“没错,你终于发现这里面的奥秘了——我离开这里的方法,就是以你为锚标,以你为时间的定位点,从而确定我选择的时空。而你想离开这里,同样要找到自己的‘锚标’,而后利用这个锚标定位,实现自己的再度跨越。”

    “你怎么舍得?”时穿用腋下夹的枪扫了一遍周遭。

第118章 妖与妖之间的交易

    海公子仰天狂笑,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他随手一指这艘船,又指了指脚下船舱的位置:“时空的运行,都有本身的惯性,所以,请不要钦佩我的慷慨,因为我一旦离开,这些留在本空间的东西,都是干扰我时空定位的杂物,我走后,你如果选择继续等待,那就妥善保管好这些跨时代的东西。否则的话,请在临走前,把这一切都毁灭了——我相信,等你找到离开方法的时候,你同样会感觉到这些物品的干扰。”

    时穿点了点头:“我,现在需了解的是:你打算怎么实现你的计划?”

    海公子见到时穿态度松动,他欣喜若狂,一拍手:“随我来。”

    两人重新回到船舱内,海公子拿了一只烛台,引领着时穿走到船尾,忽的推开其中一间舱房,语气颤动的说:“往里看,这些,全是你的了。”

    时穿站在门口,不用向里看就知道,那舱房几乎是一间机器作坊,两台巨大的机床横放在房间里,它们浑身纯铁打造,牢牢地固定在舱板上,它们的分量恰好成为了整艘船的压舱物,使船头高高翘起,然后,尖锐的船首像刺刀一样劈开风浪……

    “你是怎么做到的?”时穿走过去,抚摸着两台机床,仰脸问海公子。

    “这一切起始很难,但一旦出现第一台母机之后,剩下的就是加速发展了,我们知道整条科技树,而科技的发展总是以加速度运行的”,海公子走过去,伸手抚摸这车床,态度温柔的像抚摸自己的孩子。他带着回忆的神情继续说:“人类第一台机床是长轴机床,它诞生于甲骨文诞生之前一千六百年……

    你忘了我的本领,我可以同时在两个不同的地方存在。这就好比同时进行大量的对比试验——我自然而然的知道最正确的方法,知道我该做出的选择”

    时穿扬起了下巴:“听你的话,你好像亲身去过欧洲……我记得宋代有一个人写下一部《诸藩志》,书中记录了他对五十个国家的游览,但他最远也就抵达了埃及,看过圣城耶路撒冷。之后,十字军战争爆发了,通向欧洲的路中断……再下来,宋朝对外贸易萎缩,日本成了唯一出口的选择,但朝廷不知道这种情况,以为暂时的贸易萎缩只要通过个人努力就能改变,朝廷上奢侈之风不改,对百姓的赋税越来越重,终于导致经济崩溃……

    写书的人似乎姓李,生卒年代很是模糊。而现代,此人的游记被公认为‘不可信’,因为在宋代的交通条件下,用一生的时间横跨欧亚非三大陆,走遍五十多个国家,根本是不可能实现的任务。是的,‘一生的时间’,远远不够。

    所以人们常常猜测,他或许利用了一些别人的笔记,编撰了其中部分内容,把它们夹带进自己的书中——之所以说他编撰了别人的笔记,是因为他书中记述的哪些国家的历史,以及风土人情,完全是真实的。

    如此一来,就有一个问题:在他之前,是谁曾游览了那些欧亚非国家,并记录了游记,而后又把游记转送到他手里……”

    海公子微笑:“时间,又归结到了‘时间’这个词。确实,在现在的交通状况下,花一辈子时间游览五十个国家,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不过关于他的事儿,我们不用讨论。宋代跨洋出海的人何止十万,有那么一个人出来,代替十万人说话,也不算什么。

    可惜,他仅仅抵达了埃及,就停止了前进的脚步,但只要他胆子再大一点,去埃及的亚历山大港搭上船,抵达对岸的西班牙也就一日的航程。而他没做到的事情,许多宋人已经完成了——欧洲这段中世纪历史中,有数位家族在家谱中记录了几位抵达佛罗伦萨公国的中国商人,而我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好吧,说这些毫无意义。总之,我欧洲之行的最大收获是搬回来了一套机床,并以它们作为‘母机’,继续攀爬科技树——有了这套母机,剩下的事就是按我希望的线路,加速发展了。

    你在这座武器库看到的箱子,里面装的是手雷,不过,这种手雷依旧要靠点火引燃火绳,有点类似战国时代日本的‘焙烙’,这种武器船员们都用过,他们觉得跟外面道士们装神弄鬼的‘掌心雷’差不多,只是爆炸威力更大而已,所以船员们依然叫它‘掌心雷’,我对这个名字也懒得修改了。

    其实,我有条件对它做进一步改进,但我怕技术跨越太大,引起时光之轴的动荡,所以也懒得革新了。

    这艘船上藏着我最重要的宝贝,两台机床是其中体积最大的,其他的舱位里还有小型的钳床,旋床,此外就是我的笔记,你可以从我的笔记中了解我每一步的‘进化’,以及对回到现实世界的推测、设计……

    现在这艘船即将挂上满帆,我们将全速驶向夷州石堡,在夷州(台湾)石堡里,我安排有二百户仆人,那里气候适宜,土地肥沃,我安排的人,人均开荒约数百亩,因为没有赋税,还常常从路过的船那里获得酬劳,那些人待在夷州都很满意。如今那座石堡已经成了对日贸易的中转站,官府不知情,但海商都知道——不知道的海上也到不了日本。

    当然,你如果一心在大陆发展,可能长年累月去不了夷州,我建议你:既然无法掌控,干脆进行松绑。夷州孤悬海外,以国人的乡土情缘,一旦失去了大陆的支持,它必然萧条。而真实的历史也是这样:蒙古入侵之后,宋人对夷州的开发终断;明人重走宋人走过的路,但满清终止了这个行程。

    干脆,这次我亲自陪你走一趟,将我存放在那里的藏宝搬空。今后,你只要掌握住大陆对日贸易的源头,夷州就无法摆脱你独立,它必须通过你得到大陆源源不断地人力资源,以及货源。”

    海公子手一翻,手上出现了几张文契:“这是我海州城外的藏宝点,文书你先拿着,只要你出示信物,那两个老仆绝不会干涉你的行动……”

    时穿接过文契,低头一瞧,乐了:“我怎么记得——这,仿佛就在妙泰庄园隔壁?”

    海公子也乐了:“崔县令在海州任上的时候,他女儿那座庄子是我一手经办的,只是常人不知道而已。

    没错,崔姑娘,也就是你说的妙泰道姑,她现在住的院子就是我修建的……我听说你在海州,也尝试着把豆腐西施那座院子,地底下全部挖空,大概也是想隐藏什么吧?别费力气了,我已经提前几年,把崔姑娘院子底下挖空了。

    那里有三个出入口,它是层层环套、彼此掩护的库中库。在崔姑娘那里,公开的地窖是冰库——宋人喜欢冬季储冰,夏季用来解暑以及降温。从崔姑娘的冰库可以进入我隐藏的库房,方法是……但我建议你轻易不要从哪里出入,以免暴露其中的秘密。

    另一处出入口在崔姑娘院中一处小亭,亭心的石桌移动后,会出现一座青铜门,青铜门掀开露出向下的台阶……还有一处出入口是在崔姑娘院中的水井处,但是那口常年封着,以防维护水井的人发觉这个入口——它只能从地库内打开,是地窟的逃生口。

    其他还有两处出入口,一在村口,一在我的宅院内,这才是我设计的日常出入口……我笔记里有图纸,你回去慢慢查看……好了,现在我们来谈一谈彼此的天赋与能力,以及咱俩如何配合。”

    “那就从你的本领开始”,时穿接着说。

    …………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很快,飞剪船的船员们在操船的间隙,只看到纲首每日与新上船的那个男子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不停,两人偶尔也有争吵……但这些都不重要,船员们隐隐知道自家纲首行为很不正常,经常躲在舱里鼓捣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声响,可相对于新上船的男子来说,他们原来的纲首(船长)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比如,船员们明明听到新来的男子在舱室里跟纲首大吵,可一错眼的功夫,他居然抱着膀子从甲板上往舱室里钻,有时候他明明在船头,突然凭空出现在船尾。令船员惊诧莫名的是:这厮是怎么在甲板上移动的,竟然没有一位船员看到他的出现与消失……哦,如果刚才他不是待在甲板上,难道他是从海里冒出来的?

    再比如,船员正顺风顺水航行着,突然间,那个新来的男人会出现在桅杆边,阴着脸下令:“转舵,航向东偏北七度,侧帆半迎风……布拉布拉。”

    就是这后一项,最令船员恐惧——当他们正在犹豫是否服从命令时,纲首出现了,他同样阴着脸,说:“听他的,我已经把这艘船送给他了,今后你们是他的人了。”

    再然后,船员们获知,在原先的航线上,横着一股海盗,他们正在拦截过往船只,如果船再往前航行一个时辰,便可以卷入战团……当然,这个消息是他们抵达夷州石堡后获知的。获知消息的船员脊梁骨顿时冒出一丝丝凉气:能够穿越海上的重重迷雾,预言式看透前路的危险,这还是人吗?

    小船抵达夷州石堡后,海公子并不客气,他先雇人将自己存放在石堡中的物品打包装箱搬到船上,当然,小小的飞剪船装不下那些东西,好在海公子在夷州常年停放着两艘武装巡逻船,东西便被搬运到那两艘船上。

    上千号人什么也不干,只为海公子装货,就这样,装运工作做了整整两天,两天里海公子频频接触岛上居民谈心,等到货物装运的差不多了,海公子坦白告诉当地乡丁团练:“这座屋子我已经转卖给了时公子,所以我才要把东西都搬走。至于你们,你们自由了——”

    这番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水面,有人情绪激动,有人郁闷,有人热泪盈眶,稍停,一个粗嗓门大嚷:“我们怎么办?纲首把我们召集到这里,一手一脚建好这片基业,就这么一句话,我们之前的活儿白干了?我不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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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宋介绍: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蠢的时代;这是创造的时期,这是毁灭的时期;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但总的来说,这还是个最好的时代。
身处于这个灿烂的时代,快乐地赚钱,幸福的追逐,畅快的爱恋,享受人生,就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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