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祟祯二年
湖广熟,天下足。
这是一句谚语,说只要湖广的稻子熟了,那么天下的粮食就能富足,但是这个熟,是丰收的“熟”,若是歉收的“熟”,则要另当别论,陆皓山站在路边的大榕树下,看着田里有些蔫蔫的稻禾,心里不由暗骂一句:该死的贼老天,还嫌饿死的人不够多吗?
现在是六月上旬,正是水稻灌浆的关键时期,灌浆是水稻一个非常重要的生长过程,全程大约需要半个月的时间,灌浆的好坏直接影响到丰收与否,按照水稻的生长习性,这个时候需要大量的水来培育,可是田里一点水也没有,有些地方还有龟裂的痕迹,这天已经三个多月滴雨不下,田里的百姓只能靠肩挑担抬来灌溉,只为了尽可能减少损失。
那么多田,只靠人力,犹如杯水车薪,百姓脸上的皱纹犹如田里的裂纹那么多、那么深,一脸的愁苦,家里老少吃喝开销,官府地主的税赋,借的利子钱,都指着这田里多刨点粮食去应付呢,可是田里干旱缺水,有经验的农民都知道,这灌浆不好,那稻谷即使结出来,很多都是空的渣谷,减产歉收是不能避免的,能不发愁吗?
其实,不光田里的百姓愁苦,站在榕树底下陆皓山一样愁苦。
当一个人发现自己突然从熟悉的现代穿越到古代,特别是还是穿越到一个多灾多难的年代,换哪个都很难笑得出来,陆皓山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到了崇祯二年,这是号称大明帝国最黑暗的岁月,天灾、**、内忧、外患让这片肥沃的土地政局动荡,生灵涂炭,别说什么锦衣玉食、三妻四妾的好日子,在乱世就是能活下去,混个肚圆就不错了。
不甘心啊,陆皓山一拳击在榕树上,想前世,自己可是顶尖的工艺大师,虽说是造假工艺,把一些东西做旧做成古董卖给那些有钱人、暴发户大发横财,仅仅二十二岁,那手艺已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就是一般鉴定师都分辨不出,平日开名车,住豪宅,玩嫩模,出入高档会所,日子过得极为滋润,可是现在呢,陆皓山有的只是苦笑,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一醒来就睡在一张破旧的床上,一个头发花白老头正在喂自己喝鱼汤。
经询问才知,这里是湖广永州府祁阳县一个名为花田村的小山村,救自己的老头和自己同姓,都是姓陆,是一个种田为生的农民兼半吊子赤脚郎中,在山里挖草药时发现高烧得昏迷的自己,找人把自己抬回来救治,经过近一个月的悉心照料,把自己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发个高烧还得养那么久,陆皓山觉得,医术水平是一个原因,另外就是营养跟不上,天天喝稀粥野菜,刚开始时不习惯,边吃边吐,以至病情加重。
没办法,在这乱世,不饿死已经是祖宗庇佑了,听说有些地方还有吃人的事,陆皓山一听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交谈得知两人同姓后,陆老头对陆皓山格外照顾,一来二去相处得有了感情,病好后,无家可归的陆皓山就认了陆老头做干爹,收一个陌生人进村不太妥当,好在现在是明末,政局动荡,流民很多,都见怪不怪了,而陆老头种田之余施医散药,人缘还不错,在得到里长首肯后,陆皓山得到在花田村落脚的资格。
一阵晚风吹来,卷起地上枯草落叶,打旋舞动着,连带着土路上的尘土也在夕阳的余晖中扬扬洒洒,残旧的石桥、破败的房子,给人一种很压抑的感觉,在炎夏吹来这一股清风,本应是凉爽的,可是不知为何,陆皓山却感到有一种莫名的烦躁。
大明已病入膏肓,大厦将倾,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这小小的花田村暂时还是一方乐土,可陆皓山知道,政局只会越变越坏,用不了多久,李自成就会进入京城,把崇祯逼死在煤山那棵歪脖子树上,然后是吴三桂引清兵入关,最后是义兵、清兵、地方势力还有南明等相互倾轧,那时才是真正的乱世,避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不想做炮灰,现在的就得谋定退路。
对了,得把陆老头带上,说什么也是救命恩人,好像去海岛不错,可以避开占祸,不过这主意一出,陆皓山又有些犹豫了,这时最大的岛屿是流求,也就是后世的宝岛,这个时候,还是很荒芜吧,跑去那地方种田有点自讨苦吃,对了,听说还有不少海盗,那地也不太平,烦恼啊。
“山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病刚好,小心别着凉。”就在陆皓山思绪间,一个老人有点蹒跚地走来,关切地问道。
陆皓山扭头一看,马上应道:“干爹,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陆皓山的救命恩人兼干爹,陆老头,本名大庆,年近花甲,头发和胡子全白了,因为会看病,脾气随和,大家都亲切的叫他一声陆大夫。
“你这孩子,身子还没好利索呢,说你就是不听,晚饭做好了,回家吃饭吧。”
陆皓山应了一声,跟在陆老头的后面,一起回家,残阳如血,两人身后都跟着两个细长而落寞的身影。
所谓的家,其实就是三间茅草屋外加用木桩围了一个小院子,院子平时凉晒一些陆老头挖的山药,陆老头原来还有一个婆娘,回娘家探亲时碰上暴民,从此就不知所踪,跑了几次报官,到后来衙役用棍把他赶出来,最后只能不了了之,家中有薄田三亩,古代田地产量低,也仅仅够糊口罢了,至于那半吊子医术,行医几十年也没有搏得一个名医的称号,做牛做马几十年,也就是落下这三间茅屋、三亩薄田的光景。
“来,山儿,多吃点。”盛好了粥,陆老头把稠的那碗推到陆皓山面前,一脸疼惜地说。
陆皓山心里叹息一声,这就是明末啊,田地年年失收可是官府的税越来越重,饶是渔米之乡湖广百姓的生活都这么清苦,那其它少粮地方百姓的生活可想而知,说吃人说不定还真有其事,很多人都揭不开锅了,这碗掺着野菜的稀粥,已经来之不易,陆皓山看到,自己碗里的米粒很多,而陆老头碗里却稀得照得出人影,心中一暧,连忙把自己的碗推出去:“干爹,我们换着吃。”
茅屋再破,也是一处容身之所;菜粥再薄,也是一片关切之情,在这乱世还碰上这么一份真性情,也就是陆老头的真诚相侍,陆皓山不至于流落街头,将心比心,陆皓山对陆老头满怀感激。
“你这孩子,让你吃就吃,你身子刚刚好,得多吃一点,再不吃饭,老汉可要生气。”陆老头佯装发怒把那碗稀的抢回自己前面,一边说一边连忙扒了几口,这样一来,这碗稀的自己吃过,陆皓山就是想换也来不及了。
陆皓山只好坐下,开始喝起粥来,虽说那碗粥比陆老头的好很多,可是一吃入口中,忍不住又皱起眉头,碗里野菜多米少,没油没盐,吃起来有一股很重的青涩味,感觉就像牛吃草一般,就是吃了近一个月陆皓山还不习惯,一吃那胃就有抽筋想吐的感觉,可是还是强忍着把它咽下去。
只有填饱肚子,才能生存下去。
前世顿顿无肉不欢,现在倒好,餐餐野菜稀粥,陆皓山一度怀疑是不是因果报应,前一世把这一世的肉都吃光了。
看到陆皓山皱起眉头,陆老头心生内疚,好像干儿子吃得这么差是自己的过错一样,突然,他眼前一亮,连忙说道:“山儿,等一下,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
不一会,只见陆老头变戏法似的捧出一碟煎好的豆腐,没错,是豆腐,一闻到豆腐的香味,陆皓山眼睛都亮了,连忙问道:“干爹,这哪里来的?”
陆老头那张老脸微微一笑,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高兴地说:“是村东头豆腐陈给的,说你给他题了字,又不收润笔费,这是他家闺女大梅煎好送来的,来,快吃吧。”
昨天陆皓山出门转悠时,一时兴起替豆腐陈写了几个字,前世是造假大师,对各个朝代的字都颇有研究,也练得一笔好字,当时为了造假的需要,没想到现在真派上用场,替豆腐陈写“陈记豆腐”几个字时写得龙飞凤舞,赢得一片喝彩之声,好心有好报,豆腐陈主动送上一碟豆腐,这倒让陆皓山有些喜出望外。
“嗯,香,真香。”陆皓山只是吃了一块,马上高兴地说:“干爹,你也快吃。”
一入口,满嘴的豆香,还放了不少香油,盐也足够,陆皓山只觉得这是自己吃过最美味的豆腐。
“老陈也太厚道了,放了这么多油和盐,啧啧,好吃。”陆老头也双眼放光地说。
这年头,油和盐都是奢侈品,特别是盐,被朝廷和官商垄断,那盐比肉还贵,这也是陆老头菜粥没油没盐的原因,有了这一小碟豆腐,那菜粥都香甜了很多,两人你推我让,最后还是陆皓山吃了大半,陆老头只吃两块就不舍得再吃。
吃罢饭,收拾完毕,陆皓山突然说道:“干爹,我明天去县里转转,看能不能寻个差事,赚点银子帮补一下家计也好。”
一病就是卧床将近大半个月,吃了这么久的闲饭,看到陆老头年过半百还天天早出晚归,而自己牛高马大却在啃老,就是陆老头不说,陆皓山也坐不住了,主动提出找份工作,说到底自己也有一手以假乱真的技艺,可惜花田村只是一个小山村,派不上用场,陆皓山决定到祁阳县碰碰运气。
一来不好意思再吃闲饭,二来对无肉不欢的陆皓山来说,还真是吃菜粥吃怕了,要是现在有一头烤全羊,陆皓山敢说自己一个人能全吃掉。
“你身子好利索了?”陆老头有些关切地问道。
“养了这么久,早就好了。”陆皓山说完,在陆老头面前伸展一下身体,还用力蹦了几下,以示自己身体没问题。
陆老头欣尉地说:“身子养好了就好,嗯,去吧,看你细皮嫩肉的,肯定没干过粗活,你写得一手好字,就是村里赵老先生也赞不绝口,寻一份差事应该不难,哦,对了,听豆腐陈说明天去县里置豆子,他有一辆牛车,你跟他一起去好了,从这到县时有三十多里,这么热的天,你身子刚刚好,可别晒晕了。”
“好,那我和陈叔说一声。”陆皓山闻言点点头,倒没有拒绝陆老头的一番好意,现在天气这么热,有顺风车坐倒是一件美事。
第二章 暗无天日(求收藏)
“想得太多,也是伤脑筋啊。”陆皓山一边揉着有些发胀的脑袋,一边摇头喝着稀饭。
昨天晚上,陆皓山开始认真地思索自己的未来,既来之,则安之,埋怨也没有用,问题是现在大明皇朝将倾,现阶段内有饿急了的暴民像蝗虫一样到处流窜,以战养战,外有后金虎视眈眈,而小冰河效应开始发威,未来的日子,这年景只会一年比一年差,想过安乐日子那是不可能的了,花了一晚想出路,想自己发展又没本钱,想投靠又缺乏名气,左思右想到三更才迷迷糊糊地睡下,以至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床。
好在那豆腐陈说要卖完豆腐再去,也没那么早,陆皓山倒也不急,吃完早饭,临出发时,突然看到门口旁边还一个口袋,打开一看,一时惊呆了:里面大约有三十多文铜钱,还有一个小小的银角子。
不用说,这是陆老头知道自己出门,特地给自己防身用的,陆皓山一下子眼睛都有湿润了:一个不舍得吃喝,天天喝稀得照得出人影野菜粥的人,竟然一出手就给自己这么多钱,估计这些是陆老头压箱底的棺材本,其实自己心里并没拿他当父亲看,可是老头可真心把自己当儿子待。
陆皓山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钱揣进怀里,这年头,出门在外,没有钱银那是寸步难行。
豆腐陈的豆腐店就在村东头,说是店,也就是在房子门首旁边搭一个简易小凉亭,虽说是简陋,不过在陆皓山龙飞凤舞写的“陈记豆腐”装饰下,倒折射出几分雅逸和朝气,这年头很多人家都吃不起肉,花几文钱买块豆腐打一下牙祭还是需要的,所以豆腐陈的生意还不错。
“陈叔”陆皓山走近豆腐档,笑着打了一声招侍。
“哟,小相公来了,快,请坐。”豆腐陈一看到陆皓山来了,马上笑脸相迎,前几天还叫山哥儿,陆皓山一秀出那手字后,马上用小相公来尊称了,在他心目中,识文断字的都是能人。
陆皓山拱拱手说:“打扰陈叔了。”
豆腐陈笑逐颜开地说:“有学问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小相公稍等片刻,小老儿马上就好。”说完,双手捧出一个瓷碗放在陆皓山面前,恭敬地说:“小相公,这是豆腐脑,加了红糖,自家做的东西,上不了台面,也不值几个小钱,你尝尝。”
“这,这怎么行。”这次是蹭车坐的,不收车钱已经偷笑了,哪敢再接受别人的恩惠,陆皓山连忙拒绝。
豆腐陈面色一沉,有点不高兴地说:“莫非小相公看不起这等粗贱之物?若是看不起我豆腐陈,那就不要吃了。”
寒一个,这脸色转得还真快,陆皓山连忙把碗端起,一边吃一边说:“那就谢谢陈叔了。”
看到陆皓山开始吃豆腐脑,豆腐陈这才笑着说:“这才对嘛,小相公,这豆腐脑味道怎么样?”
“不错,又嫩又滑。”这倒不是陆皓山夸口,事实口感的确不错,这些都是原生态食物,没有任何添加剂,这生意做得也实诚。
“还是小相公识货”豆腐陈高兴地说:“那些穷酸还说老汉的豆腐脑老,不爽口,他们也懂吃?小相公,你多吃点。”
陆皓山无言了,一听这话,怎么像前世那语文课本里,那迅哥儿在河边偷煮豆子吃,一说好那主人不仅不责骂,还很自豪的情形何其相似,这就是地位啊,在明朝,读书人的地位很高,很受百姓的尊重,虽说豆腐陈的家境比自己好,因为识字的缘故,那豆腐陈自觉就矮了自己半分。
在陆皓山美美品尝豆腐脑的时候,豆腐陈已经把他婆娘叫出来看守豆腐摊,而他熟练把一辆旧车套在一头健牛上,准备出发到祁阳县买磨豆腐的豆子。
这是明末啊,有一头健牛,已经是小康的象征,豆腐陈在花田村,算得上不错的人家,据说不少人在打豆腐陈女儿大梅的主意了。
“小相公,坐稳罗,我们现在出发。”看到陆皓山坐上了牛车,豆腐陈殷勤地说。
“是,陈叔。”
也是时候出发了,看看太阳大约上午十点多,像陆老头,每天大约六点天刚刚亮就起床干活了,那才真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就在二人正准备出发的时候,一个蓬头垢面、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的少年飞快地往豆腐陈这里跑,一边跑一边叫:“山哥儿,山哥儿,不好,不好了,出大事了。”
“刘金柱,你这个小屁孩乱嚷嚷什么,小相公好好的,出什么事,小心赏你你两记大耳光。”陆皓山还没出声,豆腐陈就已经大声训斥道。
陆皓山认出,这个少年叫刘金柱,村里小混混,人很机灵,长得瘦瘦的,大家都叫他猴子,闻言也吃惊地说:“什么不好,出了什么事?”
刘金柱气喘吁吁跑牛车前,一脸焦急地说:“山哥儿,陈叔,不好了,陆老爹还有村里的人跟竹山村的人干起架来了,你们快去看看吧。”
“什么,发生什么事,我干爹怎么会跟别人干仗的?”陆皓山闻言脸色一变,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追问道。
一旁的豆腐陈闻言也吓了一跳,反应过来马上斥责道:“你这狗杀才,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两村好好的干什么仗,再乱说话小心撕了你那张臭嘴。”
“陈叔,给我天大的胆也不敢哄你啊”刘金柱急得脸都红了,连忙说道:“那竹山村的李向财带着家丁和村民把花溪的水都给全截了,一滴水也不给我们花田村,陆老爹他们急了,就去找他们理论,吵着吵着有人去挖那蓄水的大坝,那李向财让他府上的恶奴挥着棍棒冲过来,见人就打,两条村就干起仗来,我看到他们人多势众,就先跑回来报信了。”
说到后面,刘金柱都急得快要哭起来了。
“陈叔,出事了,我去看看,那县城先不去了。”陆皓山闻讯大急,连忙跳下牛车,一边催促刘金柱带路,一边向前跑去。
古人喜欢依山而建,傍水而居,一条花溪把竹山村和花田村联系在一起,不过竹山村位于上游,而花田村处于下游,要是竹山村把花溪的水全截了,那么花田村上千亩的农田就会失收,甚至是绝收,俗话说春雨贵如油,碰上旱年,那水比人命还要金贵,难怪善良的村民为了水干起架来。
陆老头已经年过半百,古人营养不好,特别是老百姓,平均寿命不长,老得也快,一个老人和那些恶奴打架,简直就是自杀,老胳膊老脚的也容易受伤,一听到刘金柱说出事,看神色不像是开玩笑,陆皓山当场就急了,也顾不得去县城找差事,连忙跑回去。
“小相公,等等我,这事我也得去帮忙。”豆腐陈一听出事,也顾不得买豆子,连忙撇下牛车拿随手操起一根扁担也跟着冲了出去。
刘金柱跑在前面,一边跑一边焦急地说:“山哥儿,快,这边。”
两村相隔大约五里地,当陆皓山跟着刘金柱爬到一座小山时,从上面望下去,远远看到山脚有人正在打架,视力很好的陆皓山,一眼就看到了一头白发裹在人群中的陆老头,正拿着一把锄头和一个下人打扮的下人在较劲,陆皓山正想大叫,突然间,陆皓山两眼瞳孔一缩:只见陆老头突然那恶奴用一推,后面踉跄二步,一下子摔倒,正好摔在一个中年胖子的脚边,那中年胖子顺手从旁的下人手里拿过一根木棍顺势就往陆老头的脑袋用力一敲。
一时间,陆皓山感到四周变得一片死寂,时间也变得停顿一般,眼睁睁看着那手臂粗的木棍狠狠地敲在那白花苍苍地脑袋上,那脑袋好像颤了颤,隐约间好像还有血在飞溅,然后陆老头就像一团软泥一般倒了下去.......
陆皓山感到脑袋一空,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心脏被毒蝎子蛰了一下,毒液瞬间弥漫全身一样,嘴唇发麻,全身僵硬,嘴巴张得老大可是半天叫不出话来,要不是刘金柱眼明手快扶着,差点就摔倒。
半响,一声悲切的“干爹...”在山间来回震荡。
.......
“山哥儿来了,哎,可惜看不到陆大夫最后一面了。”三大娘一看到陆皓山跌跌撞撞冲过来时,不由感叹一声。
看到陆老头面色惨白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陆皓山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整个人一下子就楞在哪里,泪眼朦胧,那老头照顾自己、和自己相处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一切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可是一眨眼又变得那样遥远,自己还想着怎么营生,怎么给他安享晚年,没想到转眼间已是阴阳相隔,生离死别,不知为什么,陆皓山突然感到自己的天空一下子变得暗淡无光。
回过神来,陆皓山跪在陆老头面前,给他磕了三个响头,强忍着心里的悲痛,一脸悲愤地说:“那个中年胖子是谁?是谁杀了我干爹。”
等陆皓山赶到打斗现场时,那个中年胖子还有竹山村的人都已经散了,只剩下花田村的人围着陆老头在伤心,找不到凶手,陆皓山开口径直问道。
说话间,陆皓山只觉得胸中好像有一只恶兽正在撕咬着自己的内脏,疼的快挺不起腰了,可是众人听闻此话,一个个低着头,没人接话,现在的气氛沉闷得好像挤得水来。
“说啊!”陆皓山急红了眼,但众人依然不接话。
里正牛伯叹了口气:“山哥儿,事情都过了,让老陆入土为安吧。”
“我只是想知道是谁干的,我干爹平日待大伙不薄啊~你们……”
一名村妇听闻到这话,捂着嘴呜呜地哭了,她一骂,几个小媳妇又跟着哭了起来,不一会那悲戚的气氛在现场弥漫。
“山哥,我知道,那个人是李向财,竹山村的大乡绅,就是他打陆老爹的。”刘金柱在山上看得很清楚,别人不说,他说,刚才陆皓山悲痛之下差点晕倒,是他帮忙扶来的,当时陆皓山只顾赶路没问,现在一问他马上就回答。
“狗日的,我要把他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也不放过,陆皓山闻言火冒三丈,马上就准备找他拼命,替陆老头报仇。
“皓山,不要冲动!”牛伯一把拉住陆皓山,生怕他一冲动做出什么傻事。
“山哥,杀李向财替陆老爹报仇,我跟你一起去!”刘金柱闻言热血沸扬言跟陆皓山共同进退。
“你瞎嚷嚷个毛啊!不要添乱”豆腐陈一巴掌排在猴子刘金柱的脑瓜上。
一旁包扎手臂的荣叔摇摇头说:“小相公,这就是命啊,你可千万不能冲动,那李向财是乡绅,他儿子李光在外地做知县,有财有势,不是我们这些老百姓惹得起的,此事,还是忍了吧。”
“忍?”陆皓山一脸悲愤地说:“人命关天,他是乡绅又怎么样,不行,我要告官,就是死也不能让他逍遥法外,不行,我要告到他填命。”说罢又奋力挣扎,好像马上就想找人拼命一样。
众人连忙死死按住他,荣叔叹了一口气说:“报官没用的,其实刚才官府已经审理过了。”
“什么?这么快就处理过了?”陆皓山大吃一惊,也不再挣扎。
一旁的福伯无奈地点点头道:“那李向财料定我们会找他算帐,一早就把县老爷还有官差请到他府上,一出事他们很快就到了,当场宣布这是群殴,这是民事不是刑事,双方都有责任,也就各安天命,责令各村自行料理,不再追究,他们村也有几个伤的,只是陆大哥运气不好,被打中脑袋,这不,一看出人命了,他们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三大娘在一旁愤愤地说:“都说是官官相卫,谁不知道,那李向财的侄女是县老爷第五房小妾,分明就是偏袒,这不,那坝又筑起来了,他就是要把我们花田村逼上绝路,然后就低价收我们村的田地。”
豆腐陈拍拍陆皓山的肩膀说:“小相公,认命吧,在这里乱世,人命贱如草芥,正所谓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到官府闹,一怒之下把你投到牢里或拉你做了壮丁,那可就叫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呢。”
“民不与官斗,小相公,可冲动不得啊。”
“什么世道,打死人也没关系,把老子惹毛,投闯王算了。”
“噤,说什么?小心祸从口出”
“小相公,你们读书人说的,君子报仇,十年未晚,陆老哥孤身一人,你是他唯一的干儿子,先帮他料理身后事吧,现在是三伏天,这尸体首可是拖不得,早日入土为安。”豆腐陈也在一旁劝道。
众人七嘴八舌在劝说着,这时陆皓山也冷静下来,豆腐陈说得对,现在不能意气用事,一旦自己陷进去,无权无势,就是被弄死有冤也没处诉,这年月死一个人和死一只狗差不多,没权没势谁替你主持公道?
闻言向众人拱拱手:“诸位的金玉良言,陆某铭记在心,干爹的身后事,说不定要劳烦乡亲父老。”
大家都说这个当然,很爽快地应下,接着又回忆陆老头的种种好处,可是谁也没有注意到,陆皓山在袖中死死捏着两只拳头,眼里泛着一丝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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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冒牌官差
花田村的人都说村里的小相公变了,变得不爱说话,那脸一点表情没有,接着又叹息小相公是不是受刺激过度,整个人变傻了。
事实上,当陆皓山意识到报官是徒劳无功,一条人命就这样光天化日被谋杀后,就变得沉默寡言,先是找出陆老头生前的遗物,当的当,卖的卖,不顾左邻右里的劝阻,把陆老头那快要收成的三亩薄田也低价甩售,用筹得的钱银全给陆老头办后事,先是置办了一口上好的棺木,又买了一块墓地,还请和尚做法事,而他自己也披麻戴孝,天天打理陆老头的后事。
众人虽说为他卖田卖地可惜,倒是不少人认同他的孝道,自发给他送饭、帮忙料理陆老头的后事。
头七过后,陆皓山收拾了一下,然后锁上门,最后望了一眼这个曾经给自己容身和温暧的地方,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这是最后一次在这里,过了今天,自己将会迎来新生,不再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混吃等死,而是在乱世中寻觅属于自己的精彩,当然,在迎来新生前,也得把一件心事了却。
陆老头不能白死,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给过自己庇护,也给过自己温暧,陆皓山在看到陆老头那冰凉尸首的时候就已经明白,公理是存在大部分人心里,但真理却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在乱里,什么是真理?强权才是真理,讲道理、书生意气不过弱者的表现。
再世为人,一定活得精彩。
陆皓山朝祁阳县的方向大约走了一里路,然后转过身,淡淡地问:“猴子,你打算跟我跟到什么时候?”
一出村,陆皓山就发现自己身后多了一条尾巴,而这条尾巴不是别人,正是村里那个机灵鬼刘金柱,自己走他也走,自己停他也停,一直吊在后面,忍不住回过头发问。
“山哥,我想跟你混,你就收了我吧。”刘金柱突然哀求道。
陆皓山毫不犹豫地摇摇头说:“不行,现在我身无一物,银两也在办丧事的时候用光了,你跟着我也没用。”
“山哥,我不图你的钱,如果山哥不嫌,我这里还有几百文,都是我平日攒下来准备娶媳妇的,愿意全部交给山哥,只要让我跟着就行。”
“不行”陆皓山摇摇头说:“我还正事要做,不能带着你,你还是回家吧。”
刘金柱突然语出惊人地说:“我知道,山哥要杀那个李向财替陆大爷报仇,山哥,带上我吧,这十里八乡的路我都认识,还有一把子力气,要出力的时候,绝不拉稀。”
陆皓山一下子欺近二步,瞪着眼说:“谁说我要杀人的?你可别乱说。”
“山哥,你骗不了我,你的眼里有杀气,这个我会看,你放心,我刘金柱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有一次我生病快要死了,是陆老爹救了我一命,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一定要报答他,这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我觉得山哥绝不是普通人,跟你混,肯定会有出人头地之日,山哥,你就收下我吧。”
这小子机灵啊,陆皓山眯着眼看着刘金柱,刘金柱毫不胆怯盯着陆皓山,以示自己没有险恶用心,半响,陆皓山淡淡地说:“就算加上你,我们只有两个人,身无余财,手无寸铁,而竹山村的李向财是有名乡绅,墙高宅固,护院恶奴养了一大批,光任我们两个人无疑是送死,你不怕?”
“不怕”刘金柱一脸正色地说:“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不被杀死就被饿死,就是死了也好,说不定阎王爷可怜,下辈子投个好胎呢。”
“真的不怕?”
“不怕”
陆皓山点点头:“好,跟我走,无论看到什么不要说,也不要问。”
“是,山哥”刘金柱闻言大喜,连忙跟上陆皓山,然后二人一前一后朝祁阳县走去。
........
竹山村只是祁阳县一条普通的小村,因为山上有很多野生的竹子,故取名为竹山村,村里的男女老少有一手编织竹筐、竹篮的手艺,但比这份手艺更有名气的,那就是竹山村出了一个大人物:李向财。
李向财的祖上也是贫民,家中仅有薄田十亩,清贫渡日,到了李向财这一代,突然祖坟冒起了青烟,先是考中了秀才,有食禀资格,开始发迹,后来买田置地,开当铺开米铺,把一船船的白米运出永州府,卖到全国各地,而李向财的儿子李光,考进了大朝的国子监,出来后花了不少钱银打点,谋了一个广西桂林府一个知县的空缺,,子凭父荫,父凭子贵,特别是最近几年,李向财趁天灾**之时,大肆买田购地,田地遍布整个祁阳县,据说田地加起来有过千亩之多,此外还大发利子钱,从中大发横财,成为方圆百里有名的巨富,可谓富甲一方。
当暴民像蝗虫一样祸害湖广,扫荡湖广大部分的地方,湖广很多地主富商一家之间家破人亡,而永州府却逃过一劫,不知多少人暗中说老天没眼,没收李向财那样坏人走。
此时,李向财正拥着新纳的小妾坐在后花园摆放在桂花树下的逍遥椅上,一边享受小妾给他喂的糕点果品,一边听管家汇报最新打探的情况,当他听到花田村人准备写状纸越过祁阳县到永州府状告自己仗势欺人时,不由勃然大恕道:
“这些该死的泥脚子,竟然如此大胆,不给他们几分颜色,还真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了。”
“就是”那肥管家在一旁加油添醋地说:“现在少爷正是考核政绩的关键时候,此事传出去对少爷的声名有损、前途不利,再说我们府中下人伤了二个,竹山村的壮丁也伤了几个,一个个怨气很大呢。”
一说到儿子的前途,李向财一下子紧张得站了起来,背着手,来回踱了一会,然后咬着牙说:“李二”
“小的在”
“给知县大人和知府大人各送一份厚礼,送多少你掂量着办,不能失了体面,此外,伤了的下人这个月的月钱翻倍,伤了的村民每人赏二两银子,这个时候,人心不能散了”李向财一脸阴沉地说:“这次我要把花田村连根拨起。”
截了花溪的水,一来可以解旱情之困,尽可能保住自己的利益,虽说花田村也有田产,可是相对一户占了全村约六成田的李向财来说,保住竹山村那才是重中之重;其二就是趁着旱情,把花田村的人往死里逼,到时他们交不了税、还不了钱,那就逼着他们把手中的田卖了,凭自己经营多年的努力,要卖,也只能卖给自己,灾年购地,要的就是趁火打劫。
管家李二连忙应了,然后急忙退下,准备操办。
“老爷,有个官差在门外,指明要见你。”李二的前脚刚走,马上有下人前来禀报。
这么快就来人了?
李向财一急,马上吩咐道:“快请。”
“是,老爷”
很快,这名下人走到门口,对那个头戴六瓣布帛小帽、身穿青衣、外罩红色背甲、腰束青丝织带,还挎着一口长刀的捕快恭恭敬敬地说:“这位官差大哥,我家老爷有请。”
那名官差眼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杀气,很快就恢复过来,看也不看那下人,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
若是花田村的人看到,肯定大吃一惊,陆家的小相公怎么在这里?还穿了捕快的衣服。
没错,这个捕快是陆皓山,在下人的带领下,第一次走进李向财的宅子,只见他不慌不忙走着,还饶有兴致地四处张望,打量着这套号称方圆百里最大、最漂亮的宅子。
听刘金说这是九进五出的的宅子,占地近四十亩,古时的一亩大约667平方米,四十亩就占地二万多平方啊,在外面看到翘角屋垛,给人以展翅欲飞之感;进到里面一看,更是啧啧称奇,都说是穷庙出富和尚,在这穷乡僻壤出了一个大富翁,里面雕梁画栋,游亭、园池、假山、迥廊应有尽有,进与进之间有巷道或阶檐相通,那些门槛、窗框、屋檐雕着各式花纹或人物,显得极为富贵。
一看到这里装饰得富丽堂皇,再回想起陆老头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只能吃难咽的野菜粥,这个心肠好、老实巴交的人最后还落得惨死的下场,陆皓山心里就生出一股邪火,可是一到后花园看到李向财时,陆皓山却露出笑脸,向他一拱手道:
“李老爷好。”
第五章 开始逃亡
李向财做梦也没有想到,竟然有人做假做到如此逼真,不夸张地说,就是现在再把那书信拿给自己看,自己依然看不出什么破绽,这一招引蛇出洞并不复杂,相反,过程还很简单,就是一套衣服、一封书信就把自己骗了出来,花田村什么时候出了这一号人物?
欲哭无泪,李向财悔得肠子都青了。
后悔归后悔,可是的李向财却不敢怠慢,用力磕了几个响头,把头都磕破了,痛哭流涕地说:“两位大侠,小人知错了,你就饶了我吧,我李向财对天发誓,绝不追究今日之事,对了,银子,我有很多的银子,只要二位放了我,你要多少我给多少,饶命啊。”
钱财再多,要是命都没了,又有什么用?
夜色开始朦胧,四周响起了虫鸣蛙叫,不知是不是炎热的缘故,叫得特别卖力,点缀了这片偏僻而荒芜的土地,可是这些叫声传到李向财耳中,则变成了牛头催命咒、马面夺命索,这个叫陆皓山的人,不动声色就连杀二人,心狠心辣,李向财知道自己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也不吝啬银财了,拼命地求饶。
“山哥,这个人怎么办?”刘金柱指着跪在地的李向财问道。
地上伏着二具尸体,那股血腥味让他有点想呕吐的感觉,一阵夜风吹来,现场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可是他一看到陆皓山面无表情地站在哪里,为了在新认的老大面前显示自己的勇敢,强行把自己的胆怯压在心底。
“大侠,不,山哥,放过我,放过我”李向财也看出陆皓山才是主事之人,头上的血也顾不得擦,连滚带爬到陆皓山面前,哭嚎着说:“不敢了,不敢了,我给你干爹他老人家风光大葬,银子,我有银子,还有很多粮食,你要我都给你,对了,女人,我儿子买了一匹扬州瘦马给我享用,还在西厢没碰上,就献给山哥,只要留下我一条狗命,你要什么我都给。”
为了活命,李向财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紧紧抱着陆皓山的脚,痛哭流涕地哀求道。
李向财磕头磕地头破血流,一个年过五十人的大男人抱着一个后辈哭得眼泪鼻涕一齐流,说不出的狼狈,可是为了保命,此刻他也顾不得了,田地再多,身家再丰厚,就是泼天的富贵也没命享有什么用,在生死面前,有几个人像圣人那般面无惧色?
李向财可不是圣人,相反,他贪财**,把自己的命看得比天还重。
看着李向财那可怜巴巴的样子,陆皓山没有半分怜悯,相反,陆老头被木棍狠狠击中、然后缓缓倒下的那个情形不断在眼前浮现,一时间火冒三太,“砰”一声,一脚正正踢中李向财的胸口,只是一脚就李向财踢到一边,大喝一声:“滚”。
这一脚,含恨而发,力大势重,又正中要害,一下子把李向财踢中胸口剧痛,口冒鲜血,痛得他眼泪都出来了,也不知是不是肋骨都给踢断了,李向财一向养尊处优,出门不是马车就是轿子,哪里受过样的折磨?当场就痛得呼天抢地,嚎得好像杀猪一样,可是陆皓山的眼睛已经被仇恨烧得通红,二话不说,冲上去一脚一脚,对李向财又踢又踩,一边踢一边骂道:
“这一脚是替我干爹报仇的”
“这一脚是踢你狗眼看人低的”
“这一脚是踢你为富不仁,鱼肉乡里的”
“这一脚是踢你发利子钱,压榨百姓的”
“这一脚是踢你强占民女,无法无天的”
“这一脚...算了,老子就是看你不顺眼“
.....
陆皓山好像踢皮球一样,对着李向财一脚又一脚踢去,每一腿都是含恨而发,好像通过殴打,把这几天积在心里的怒气一点一点地发泄出来,把毫无还手之力的李向财踢得哭爹叫娘,不停地求饶,可是陆皓山哪里听得进,一脚复一脚,慢慢地,李向财的声音越来越小,等陆皓山踢得累了,再看他时,只见他遍体鳞伤躺在地上,已经被踢得只剩半条人命,连叫都叫不出了。
这时天已经黑了起来,一旁的刘金柱点起了一支火把,那昏黄的火光倒在陆皓山那张还有些狰狞面孔,再看看一脸污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李向财,心里有些发寒,刘金柱有种发冷的感觉,小心翼翼地问道:“山哥,现在,现在怎么办?”
“当”地一声,陆皓山突然把手里的长刀扔在刘金柱的前面,面无表情地说:“金柱,替我杀了他。”
刚才那一轮踢打,陆皓山心里的怒气已经消失了大半,整个人也清醒了很多,除了报仇,他还想到了很多,例如退路、以后的生活等问题,在乱世,弱肉强食,明朝那套执行了几百年的法纪在内忧外患的冲击下,制度很快就要崩溃,而陆皓山想到,那就是如何在乱中很好地活下去。
无论怎样,帮手不能少,一个人的力量再大也有限,通过几天的相处,陆皓山发现李金柱不少优点,机灵、会办事,脑瓜子也灵活,善于察颜观色,办事也得力,像祁阳县老爷的笔迹都是刘金柱出面弄的,虽说没什么大局观,不过,作为一个手下他已经合格了,陆皓山决定把他彻底收下:让他杀李向财,一来可以试他的决心,二来他手里有了命案,绝了他的退路,日后只能铁了心跟自己,可谓一举两得。
“我,我杀了他?”刘金柱有些吃惊地说。
“你可以不杀。”陆皓山淡淡地说。
刘金柱楞了一下,突然把牙一咬,捡起那长沾了血的长刀,走到李向财面前,突然用力一刺,一刀插向李向财的胸口,然后用力拨,一股血箭飞出,那原来奄奄一息的李向财瞪大眼睛、张大嘴巴,本想惨叫一声,可是他的生命力好像被刀全部带走了一般,什么话也没喊出来,全身抽搐了几下,然后就再没动弹。
“山哥,李向财杀了,我,我们现在怎么办?”刘金柱有些惊慌地说,这是他每一次杀人,心情有点紧张。
刘金柱明白,陆皓山让自己动手是一次考验,自己做了,也就没有了退路,不过会得到山哥的信任,刘金柱很清楚,自己参与了这事,是不是自己亲手杀的,被官府抓住都不会有好下场,再说自己不动手又看到了整个过程,知道得太多,要是不做的话,也怕陆皓山杀他灭口,脑瓜子灵活的他,马上就作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看到刘金柱很听话的杀了李向财,陆皓山并没有说话,只是仰望着苍天,心时暗暗祈祷着:陆老头,不,干爹,你的仇人李向财已死,倘若你上天有灵,也可以安息了。
祈祷完了,对刘金柱点点头说:“好,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了,金柱,马车里有不少财货,你去拿来清点一下。”
杀了李向财,自然要逃亡,出门在外,没有点盘缠可不行,陆皓山一早就设计好了,在诱骗李向财出来的同时,暗示他带钱银来打点之用,李向财不疑有诈,陆皓山亲眼看到他拿了一大包财物出来的,现在大仇已报,是时候清点自己的战利品了。
“是,山哥。”刘金柱拿着火把爬上了马车,很快一脸兴奋地拿了一个布包出来,放在地上打开一看,一下子惊喜地叫了出来:“山哥,你看。”
那布包一打开,马上现出六锭白花花的银子,五十两一锭这里就是三百两,银子的旁边还有一叠黄澄澄的金叶子,此外,还有一个木质的盒子,刘金柱献宝似的递给陆皓山,陆皓山打开一看,原来里面是祁阳城一处宅子的地契,一看那位置和布局就值不少钱,可惜两人用不上。
陆皓山看也不看就把地契扔了,拿起金叶子揣在怀里,又让刘金柱把银子收好,然后拍拍刘金柱的肩膀说:“金柱,我们干掉了李向财,这永州府就再没有我们二人的立足之地,我们要逃亡,你想清了吗?如果你不想去,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山哥,从跟你离开花田村的那一刻开始,俺金柱就把命交给山哥,什么话都别说了,俺金柱跟定山哥了,你去哪俺就跟去哪。”刘金柱眼神坚定地说。
“好,那我们先把这里收拾一下,他们找不到尸体就立不了案,这样我们逃亡时也可以从容一此,来,把尸体搬上马车。”
“是,山哥”刘金柱一边抬尸体一边好奇地问道:“山哥,我们准备去哪?”
陆皓山沉默了一下,嘴里吐出二个字:“扬州。”
第六章 举人老爷?
扬州,因其独特的位置,在历史上一直占据着一个重要的地位,扬州的繁华、富饶名扬天下,美景、美食、美人相得益彰,为历朝历代的文人雅士所钟爱,在扬州的历史上,不知多少文人雅士留下足迹与墨宝、也不知多少才子佳人在这里留下千古传诵的佳话。
瘦西湖的美景、扬州瘦马还有诱人的美食一直在陆皓山的脑中缠绕,陆皓山决定,在天下进入真正的乱世之前,好好感受一下扬州的繁华,无论如何,这样才不算白来这世上一趟。
在诱骗李向财出来时特意暗示他打点,就是为了筹集盘缠,幸好,这个李向财没让自己失望,赶巴巴给自己送来一大笔横财,细心的刘金柱又在李向财和那两名手下身上摸索了一番,搜出一个祖母绿戒指、两块上品的玉佩还有十多两碎银。
作为方圆百里首屈一指的大富翁,李向财身上的东西都不普通的货色,那戒指和玉佩加起来少说也值五百两,又是一笔横财,把刘金柱乐得直哼哼。
两人商议了一下,清理了现场的血迹,连夜把尸体、马车扔下一处悬崖,这样一来官府就是立案也得一段时间,而陆皓山和刘金柱就有足够的时间从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当然,马匹留下,这年头,没有火车飞机,马是重要的交通工具,陆皓山可不想徒步走到扬州,从永州府到扬州府,有千里之遥呢。
陆皓山从祁阳县弄了一匹马,而李向财的马车也有一匹,两人正好一人一匹。
“山哥,那李向财是大人物,他儿子是县官,就是京城也有关系,只怕这样一来,他们很快就能查到是我们所为,我们去扬州,又没有路引,只怕,只怕逃不掉。”处理完尸体,刘金柱擦了一把汗,有些担心地说。
大明疏律规定,凡离原籍超过百里者,需要到官府报备,取得路引,这才能一路通行,两人犯了命案,就是取得路引,刘金柱担心只要通辑令一下,两人就无所遁形。
陆皓山一脸淡定地说:“跟着我,还担心什么路引?放心,一切有我,早就准备好了。”
“看我这榆木脑袋”刘金柱一拍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有山哥在,还愁什么路引呢。”说完,又有些兴奋地自言自语道:“太好了,我刘金柱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永州府,更别说去扬州那么繁华的地方,山哥,以后我就跟定你了,若有异心,天打五雷轰。”
在兴奋之余,刘金柱马上对陆皓山表忠心。
短短几天时间,陆皓山就彻底把刘金柱折服了,从模仿县老爷的笔迹、私刻他的印章、再从谋取一名捕快的全副装束、马匹等,最后极为巧妙地把李向财从墙高宅深的大宅里诱骗出来,还让他携带了大笔的钱财,轻易而举地把他杀死,报仇雪恨,整个过程环环相扣,做得滴水不漏,一开始刘金柱还以为两人要冲到竹山村放火杀人呢。
就是武候再生,估计也就这水平,陆皓山那手出神入化的模仿技艺、滴水不漏的算计让刘金柱惊为天人,本来他想问陆皓山为什么懂这么多,不过陆皓山事前说过: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说,这才把自己疑问压在心底。
有些东西,知道越少就越安全。
陆皓山拍拍他肩膀,然后从马上把事前准备好的布包拿下来,扔了一套衣服给刘金柱说:“来,穿上,把身上这身带血的衣裳扔了。”
杀人后,两人一身是血,估计走上官路被人一看到,就是普通百姓看到也扭送到官府,可不能大意,刘金柱接过衣服,一看是一套下人的粗布衣服,崭新的,穿起后感觉整个人的气息都变了,这是刘金柱长这么大,第一次穿新衣服,心里美极了,穿戴完毕扭头一看,眼前一亮,在火光下,只见陆皓山已换了一身读书人的打扮:头戴方巾,脚踏方头鞋,身穿一套蓝色的襕衫,手执一把纸扇,再配上脸上那淡淡的笑容,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山哥,你这一身打扮,真像一个举人老爷。”刘金柱有些羡慕地说。
“现在,你不要说我像,你要从心里确信,我就是举人,一个到处游历的举人,而你就是书僮”陆皓山一边说,一边翻身上马,一脸认真地说:“来,金柱,我要告诉你一些注意事项。”
“是,山哥。”
.......
八月中旬,正是三伏天,骄阳似火,好像要把大地烤着一般,树叶好像都被晒蔫了一样,蔫蔫的,没什么朝气,路边的水沟因为缺水,隐有一种发臭的味道,置身其中犹如身处蒸笼一般,让人感到莫名的烦躁,而名闻天下的扬州城,城内城外,呈现冰火两重天的情况:城门外,不少难民或是倚在城墙处,或是在旁边的村林里搭个窝棚栖身,他们衣衫破烂、面带饥色,用一双双空洞而无神地看着城门,而城门内,则是纸迷金醉,极尽奢侈。
“干什么的?”
“哪来的?原籍是何地?”
“把你的路引拿出来,快点”
扬州城外,一队捕快正在对着那些难民逐个进行盘问,那些露宿在城外的流民百姓稍有怠慢,马上被凶恶的捕快拳打脚踢,陆皓山携着刘金柱到赶到扬州城门时,天色已晚,城门已关闭,就在准备回头找个小店投宿时,刚好碰到捕快们在盘查。
天启六年王二率数百农民杀了知县张半耀,从而揭开明末农民起义的浪潮,天灾**再加上土地兼并严重、苛捐杂税越发沉重,农民、军户大量逃亡,以至全国各地都很多流民,这些流民,都是没有什么目的,听说哪里繁荣、哪里富裕、哪里有吃饭吃就往哪里跑,扬州是出了名大城,所以很多流民慕名而来,考虑到城内的卫生、形象、治安等因素,很多当地官员会拒绝流民入城,扬州城也不例外。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派了一队捕快驻在城外,防止突发事件。
“官差老爷,不要,不要,那是我给女儿妞妞看病的救命钱,不要,不要...”突然间,一个中年男子嚎啕大哭,向一名捕快求饶,刚才被搜身时,他的钱袋被捕快搜走,说是证物,需要充公。
那可是救命钱啊。
“砰”的一声,那捕快飞起一脚,把这个瘦骨如柴的男子踢倒在地,恶狠狠地说:“敬酒不吃想吃罚酒不成?再纠缠,大爷把你送到牢里尝尝牢饭的滋味。”
“妞妞他爹,算了,我们惹不起,我们惹不起。”一个又黑又瘦的妇人连忙抱住丈夫,生怕他冲动。
那捕快抛了一下手中抢来的钱袋,随手塞入怀中,冷笑地说:“算你们识相。”
对于官差横行霸道,众人都习为常,没有人傻到跑到出来替那瘦如竹杆的男子说话,这年头,人情薄过纸,各人都是各扫门前雪,就是陆皓山也有些麻木,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从花田村到扬州,一边走一边逛,六月下旬出发,直到八月中旬走到扬州,像这种情形,一路上见得太多太多了,以致整个人都有些麻木。
富则达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何况现在自己有命案在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位公子,请问原籍何处?”刚才抢钱的捕快走到陆皓山和刘金柱面前,也许看到两人气宇不凡,衣着光鲜,特别是陆皓山还是一身读书人的装束,说话明显客气了不少。
陆皓山没有说话,一旁刘金柱马上接话道:“我家公子考取了功名,特来从广州府到扬州游历。”
从陆皓山的衣服,不是瞎的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他是一个读书人,读书人地位高,考了功名,那更了不起,那捕快的话语再次柔和了几分,恭敬地说:“公子可有路引,劳烦借阅一下。”
广州府离扬州不下千里,已经超过百里的距离,索要路引查看一下身份也是应该的。
陆皓山点点头,给刘金柱打了一个眼色,很快,一张路引就交到那捕快手里,那捕一看神色变了变,路引上除了证明眼前两人是游历外,而上面显示的名字为梁远高,身份是赫然是广州府新宁县的食廪生,举人老爷啊,还真是年轻有为,难怪在这年头还有兴致游山玩水。
验证了路引没问题后,那捕快恭恭敬敬地路引还给陆皓山说:“原来是举人老爷,小的失敬。”
古代交通不便,信息往来非常不便,很难查个究竟,就是手上有资料,可是古代的资料没有照片,这给一代造假工艺大师陆皓山提供了无限的发展空间,一路上,二人换了几次身份都没人识破,以至陆皓山的胆子越来越大,干脆就直接弄了一个举人的身份,而这个举人的身份,也给他诸多便利。
等刘金柱收起路引后,陆皓山随口问道:“这位差大哥,为何这么早就关城门了?”
“回公子的话,今年暴民多,四月初八暴民还公然进攻三水,把游击将军高文龙都给杀了,为了安全起见,城门提前半个时辰关闭,非紧急公文不启,现在天色已晚,城外饥民又多,恐有不法之徒裹在其中,公子先是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第七章 落魄县令
“山哥,要是我们弄一个大官的身份,看那个臭捕快敢不开门?”在陆皓山请求开城门无果后,二人只好沿官道原道返回,准备找一间客栈应付一晚,明天再进扬州城,在回去的路上,刘金柱还为那捕快不给举人面子的事耿耿于怀。
不得不说,这小子进入角色的速度很快,在他心目中,已经把陆皓山真当成举人老爷了,平日间一改在花田村唯唯诺诺的模样,说话办事有了几分大户人家恶奴的作派。
陆皓山忍不住笑了笑,一个人所处位置的不同,看这个世界也有所差异,在刘金柱眼中,一个举人,别说在花田村,就是在祁阳县那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惹不起的存在,可是到了像扬州这种繁荣的大城,王公贵族、名门上流云集,别说一个小小的举人,就是永州府的府尹来了,也得夹着尾巴做人。
“算了,他们只是小角色,根本说不上话,你没听他说吗,除非紧急军令,否则谁来了都不开启城门,和他们计较什么?”陆皓山说完,很快笑着说:“不过弄个官来做也不错,最起码,我们不用住这种小店,可以住在官府所设的驿站。”
历朝历代,当权者都很看重驿站的建设,因为京城和地方的联系、皇上的旨令都要通过驿站发往全国各地都要通过驿站,驿站的好坏真接影响到朝廷对地方的掌控力度,除此之外,外国的使节、地方巡视官员等人也可以到驿站休息,不过有一点,那只是只是公务人员才有权居住,驿站住不上,陆皓山和刘金柱只能住驿站旁边商人所开设的一间小旅店里。
刘金柱眼前一亮,马上兴奋地说:“山哥,你那么历害,不如弄一个官身吧,反正你手艺那么厉害,也没人看得出来。”
现在的刘金柱对陆皓山可以佩服得五体投地,在他眼中,陆皓山简直就是无所不能,先是不动声色干掉了仇人,然后自己弄了以假乱真的路引,从花田村走的时候,又在李向财身上弄了一大笔钱银,二人一路游山玩水,吃香喝辣,可以说非常滋润,对刘金柱来说,就是现在死掉,这辈子都值了。
陆皓山摇摇头说:“有些事说起来做做起来难,就像一个草包子,如果不求知、不进修,就是穿金戴银还是改变不了他暴发户本质,一个只会种田的老农,永远没有上位者的气势,其实,做假有三个不同的层次,金柱,你知道哪三个层次吗?”
“不知道”刘金柱很老实地摇了摇头,然后一脸好奇地说:“山哥,有哪三种层次,你给我讲一下。”
“形似、神似、心似,形似就是手工一般,模样相似,只能哄一下那些没见识的人,这个时候需要口舌生花来辅助;神似就是手工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就是有见识和鉴赏能力的人也不能轻易分辨得出来,这时候只需要很少的语言或表情,就能让人信以为真。”
顿了一下,陆皓山继续说道:“至于第三层次,那是超越手工的范畴,用心理和环境等包装来影响一个人的感知,算了,这个太高深,我简单举个例子吧,例如祁阳县的县老爷领着一个人跟你说,这个人是他的上司,知州大人,那你信不信?信吧,因为介绍你的人是知县,你印象中他不会说假的,再说你根本就不认识知州,又或一个书法大家赞一个人的字好,虽然你觉得他写得一般,但是你下意识还是觉得他说得对;一个人鲜衣大马,呼奴喝婢,你第一感觉就是他来头不会简单,当一个人做假到这种境界,那只能用防不胜防来形容了。”
刘金柱这才恍然大悟道:“哦,明白了,山哥一直不假扮作官,原来是这样,我们没有关官印官服,也没有行仗侍卫,所以就是假扮起来也不像,反而引人怀疑,对吧?”
“明白就好”陆皓山一脸自信地说:“那官服官印,只要有实物参考,虽说费点时间,但也不难做出,就是你小子还上不了台面,一开口就露馅。”
“山哥,你真是太厉害了,连官印也能做。”刘金柱一脸祟拜地说。
“好了,赶路吧。”陆皓山对一脸花痴状的刘金柱无言了,也懒得解释那么多。
世间上的权力和地位,都是建立在力量的基础之上,谁掌握了枪杆子谁就有制定规则的权力,只要一褪去那层精心包裹的神圣的外衣,官服就是一件稍为复杂的衣服,而那官印,在陆皓山眼中,不过是一件工艺品,说仔细一点是工艺复杂、有很多暗记的工艺术品,如重量、大小、尺寸、形象等等,都有极为苛刻的要求,这些只有最出色的工匠才能铸造得出,在封建社会,这一类工匠是朝廷垄断绝,又披上一层神圣的外衣,所以没人敢造假。
不过,当陆皓山到了这个时代,一切就难说了。
两人一边骑马一边说话,没多久就来到一间名为长风的客栈,敲开门道明来意后,那店小二一脸为难地说:“二位客官,实在抱歉,本店现在全住满了。”
这是一间有些破旧的小店,门漆掉落,那牌匾上的“长风”二字的颜色也浅了,门口挂着两盏灯笼在夜风中来往回晃荡,天才刚刚黑就已经大门紧闭,在荒野中显得有几分落寞,就是那店小二的笑容,虚伪中带着二分警惕,只是打开小半扇门把头探出来,生怕二人冲进去图谋不轨一样。
好像十余丈外官府开设的骆华驿也不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一间也没有吗?我家公子可是举人老爷,无论如何你也得匀出一间。”刘金柱又在扯虎皮了。
这话在祁阳县估计有效果,可是到了扬州,作用大打扣折,那店小二眼皮也不翻一下,脸不改色地说:“原来是有功名的举人老爷,小人失敬了,只是本店所有的房间都住满,连小人平日睡的那间小房收拾一下给客人住宿,实在没有房间了,请公子见谅。”
陆皓山吃惊地说:“这扬州有什么新鲜事,怎么这么多人的?”
一说起新鲜事,那店小二眼里多了二分神采,高兴地地说:“公子是外地人吧,再过三天,扬州的**行会有一场瘦马拍卖,届时从各楼各院选出最出色的十匹扬州瘦马公开拍卖,各地想购瘦马的、看热闹可多了,再加上现在不太平,所以都选择住在客栈中,至少这里有一个驿站,不瞒公子,本店正是骆华驿的驿丞所开,所以,安全方面不是问题。”
从明朝开始,在扬州一带,出现的大量经过专门培训、预备嫁予富商作小妾的年轻女子,而这些女子以瘦为美,个个苗条消瘦,因此被称为“扬州瘦马”,当时扬州盐商垄断全国的盐运业,一个个腰缠万贯、富甲天下,故扬州“养瘦马”之风最盛。
这大明还真是有一种病态,前线和后金打得不可分解,陕西整年没下过雨,饥民无数,很多地方的百姓吃完草根吃树皮,吃完树皮吃泥土、石头甚至易子相食,军队拖饷成风,可是像苏杭这些经济发达的地区,酒照饮,舞照跳,声色犬马,生活奢侈,大明朝不垮掉才怪呢。
“这位兄弟,还望你想一下办法,有个住处就行,房费照付,你也知道,外面乱糟糟的。”陆皓山一边说一边把一个银豆子塞在店小二的手里。
有钱能使鬼推磨,那店小二一拿到银豆子,脸上马上出现了笑容,一边把店门打开一边说:“两位客官,里边请,与人方便也就是与己方便,那房间虽说没了,不过有一间柴房,小的收拾一下,再搬几张板凳还能凑合着过一夜。”
有瓦遮头,总比在外面强,最起码安全方面有保障,陆皓山也没得选择,吩咐店小二好生照顾马匹,凑合吃了点东西,然后和刘金柱跟着店小二往柴房走。
“咦,怎么有个屏风的?”睡柴房不奇怪,奇怪的是柴房中还有一面破旧的屏风,这倒让陆皓山感到有些奇怪。
那店小二连忙解释道:“公子,是这样的,有一个穷书生,住本店时病了,房钱饭费欠了近一个月,我们掌柜的宅心仁厚,让他搬到柴房,每天给他一些饭菜,说来也怪,他那信寄出去后,这么久还没有亲戚带钱来赎他,算了,不说这个,小人怕影响公子,特地设了个屏风,这样眼不见心不烦。”
刘金柱脸都拉长了,一脸不高兴地说:“好你个店小二,我家公子是举人老爷,饭钱房费也付足,你让他睡柴房也就算了,你还要我家公子和一个病秧子同住一间房,还是一间柴房,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不,客官你误会了,这病是心绞病,不会传给人的,不然我们早就把他赶出去了,公子若是不喜欢,小人马把他抬出去。”
“算了”陆皓山摆摆手说:“都是读圣贤之书的人,何必落井下石,就这样吧。”
那店小二连忙说:“是,是,是,还是公子有菩萨心肠,没有什么事,那小的就先行告退。”
等店小二走后,刘金柱换过衣服坐在那简易床上,闻着柴房特有木柴**的味道,有些愤愤不平地说:“就这一间破柴房,一晚也敢收我们二百文钱,这店家还真黑。”
“算了,天下不平之事多了去,我们碰上一二回也不是稀奇之事,睡吧,明天也看看热闹去。”
“是,山哥,不,公子。”
两人躺下没多久,突然柴房内响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兄台....兄...台....”
一阵凉风吹来,又是漆黑一片的夜里,好像鬼叫一般,刘金柱吓得缩在被子里,面色发青地说:“山哥,这地方会不会不干净?”
陆皓山刚开始也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拍了一下刘金柱的头,没好气地说:“生人不生胆,怕什么,快起来,应是睡在旁边的那位读书人,取火折子来。”
当二人拿着一根蜡烛到屏风另一边时吓了一跳,在微弱的火光下只见一个头扎方巾,身穿儒服的人躺在一张用草铺成的床上,眼睛大而无神,面色苍白如纸,气息游弱若丝,可能有些日子没洗澡的原因,身上还有一股臭味,陆皓山一看就忍不住掩着鼻子,就在想转身走的时候,那个脸色惨白的穷书生突然挣扎着说道:
“别...别走,陆...某不是乞丐,我是新任的七品县令。”
第九章 县丞陈贵
陆皓山主意已决,刘金柱也没有反对,反正两人已是亡命之徒,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在陆皓山的示意下,刘金柱又细细搜了一番,在那行李中找出一本类似日记的册子,陆皓山翻了几下,揣在怀中,然后让刘金柱把店掌柜和店小二叫来。
“看你们干的好事”陆皓山指着陆文华尸体一脸气愤地说:“本公子房钱一文也没少给,你们倒好,安排一个病秧子一起睡柴房也就算了,还没睡下,就听到对面有动静,我们走过去一看,人都咽气了,碰上这档晦气之事,报知官府后,你们可得替我作证,还要赔偿我的损失。”
那胖胖的店家一看到出了事,那张胖脸全是汗珠,忍不住扇了那店小二一巴骂道:“都是你这狗才,早就说把这人扔出去,你偏说再等等,等他家里人把银子送来,现在倒好,银子没见着,还碰上晦气之事。”
那店小二心说这还不是自己舍得那点房钱,怎么能怨我呢,这里你才掌柜啊,不过他不敢反驳自家掌柜,一脸郁闷地说:“掌柜的,这事不怨小的啊,没你点头,小的也不敢作这主,看他年轻,以为能多扛几天,没想到这么快就一命呜咽,这下可碰上麻烦了。”
“掌柜的,官府不会说我们谋财害命,故意刁难我们吧,我和少爷还要去看扬州瘦马呢。”一旁的刘金柱故意大声嚷嚷道。
一说到官府,那胖掌柜脸色一白,这年头,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平日那些胥吏没事也来勒索几笔,这次让他们找到一个由头,那还不把自己榨到穷吗?只见他小眼睛转了几下,很快就有了主意:
“这个公子,你有所不知,现在天下大乱,那当官的更是麻烦,一旦吃了官司,就是有理也不易脱身,此事若是处理不好,耽搁小老的生意,那还是小事,要是耽搁公子的行情,那就不美了,最怕就是借题发挥,我们就得吃官司,进牢房,上次有个混混叫李三,因为偷了别人几十文钱,一抓进大牢,好家伙,为了政绩那黑心的捕头把最近二个月发生的案子用刑逼他全扛了,公子,得三思啊。”
生意人,要的就是一个和气生财,经刘金一说,掌柜马上急了,先别说有个死人传出去晦气,影响生意,只怕官府也不会轻易放过勒索自己的机会,闻言连忙劝道。
陆皓山为难地说:“人命关天,现在怎么办?”
“这个好办,这年头饿死的人多了,此人在这里躺了这么久,既无亲朋看望,亦无好友探视,不过是一个落魄的穷书生,客死异乡也正常,现在天黑没人知,用草席一卷,挖个坑埋了,神不知鬼不觉,他可以入土为安,我们也可以省下一个麻烦,两全其美,公子认为如何?”
“这样好吗?”陆皓山一早就猜到店家会这样做,不过还是佯装不解地问道。
胖掌柜一听陆皓山没坚持报官,心里一松,连忙说道:“有什么不好的,公子远道而来,也不想惹麻烦吧,这样做对你对我都有好处,这样吧,公子只要袖手旁观,在本店的花销一概全免了,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陆皓山犹豫了一下,最后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说:“既然掌柜的这样说了,这年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望掌柜的好生安葬这位兄台。”
“一定,一定”看到陆皓山松口了,胖掌柜心里马上落下一块大石头,心里只要你同意,那么一切都好办,现在三更半夜,又要悄悄把人葬了,哪里能好好安葬,再说这些也要花费,不是自家人,傻子才干呢,胖掌柜一早就想好了,就在野外挖个坑草草埋了,多烧几把纸钱那已经算是仁慈了。
二人各怀鬼胎,一拍即合,很快,陆皓山和刘金柱搬进掌柜腾出来的房间,至于后面的事,自然不用二人担心和出手。
看到陆皓山在床上躺下后,摸着任职文书和沉甸甸的官印,刘金柱好像还在做梦一样,前一刻钟两人还是亡命天涯的逃犯,可是一转眼,二人已是赴任途中的县令,其变化之大,到现在刘金柱的心情还没有平复。
“山哥,我们,我们真的要去做官?”刘金柱有些结结巴巴的问道。
“昨天才说要是做官就可以住驿站,现在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自然不能错过,怎么,怕了?”
“不是,不是”刘金柱连忙摆摆手说:“要是怕,我就不会跟山哥一起出来闯了,就是怕这官不好当,山哥你想,朝廷那么多巡抚,还要应酬那些人情往来,我们什么都不懂,到时露了馅,只怕,只怕.......”
想是一回事,但做又是另一回事,有色心没色胆的人比比皆是,刘金柱没做之前吹得擂天响,可是一旦做了,又有些瞻前顾后,忧虑重重。
陆皓山拍拍他的肩膀说:“不用怕,那个倒霉蛋也是第一次做官,到时有出错别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反正横竖都是一刀,拼了,我问你,你明天吃什么?”
“明天吃什么?山哥,我想烤鸡,只是不知能不能吃到。”一想到烤鸡,刘金柱口水都流出来了。
“这就对了,你活得好好的,口袋还不差银子,可是你连明天吃什么都不敢保证,谁又知将来又发生什么事呢?到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了,反正我们二人除了自己的性命,一无所有,怕什么?”
陆皓山的一番话,一下子把刘金柱的顾虑打消了,闻言高兴地说:“山哥说得对,那好,以后我少说多干,反正听山哥的准没错。”
说罢,又有些高兴地说:“明儿起我们就是有身份的人了,到时进扬州城也可以大摇大摆地进去,嗯,看看那名闻天下的扬州瘦马也不错,山哥,你现在是大官了,没个女的不像样,不如到时买个扬州瘦马回去享受一番。”
“啪”的一声,陆皓山一把掌打在刘金柱脑瓜上,没好气地说:“还想着吃喝玩乐呢,你没看到那任职文书吗?”
刘金柱老老实说地说:“看了,可是山哥,我不认字。”
“好吧”陆皓山一脸被打败的样子说:“那任职文书是说十月前上任,要是迟到那就受罚,说不定把乌纱摘去也不一定,那个倒霉蛋在这里病了这么久,我们的时间只有一个月多一点时间,路上不知还有什么磕拌,早比晚好。”
“山哥,那我们不进扬州城了?你不是要看扬州瘦马的吗?这,这太可惜了吧。”
凭空得了一笔富贵,陆皓山说过到了扬州,带刘金柱见识一下扬州的**,找个江南美女让他开开荤,刘金柱的心思早就飞到扬州那貌美如花的女子身上,都来到门口了,过门不入,总是有些可惜。
陆皓山看出他的小心思,闻言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说:“以后有的是机会,有钱有势,还怕没女人吗?正事要紧,先别说时间紧,再说朝廷规定,官员不能进烟花之地,这扬州鱼龙混杂,暗探很多,我们还是小心一点为妙,你放心,哥答应你,以后那美女多得让你挑花了眼。”
“是,山哥说得对,正事要紧,我听山哥的。”
陆皓山笑着点了点头,把案几上那枚黄澄澄的大印拿在手里,随手抛了抛,眼里出现一丝疯狂的精光。
第二天一大早,陆皓山率着刘金柱骑着马出现在官道上,远远朝扬州城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毅然掉头,二人二骑,径直朝江油县的方向狂奔而去。
.......
江油县,是陕西龙安府辖下的一个县,人口约五万,属于一个中等的县,地处偏僻,经济薄弱,在大明一千四百多个县中毫不起眼,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县,却号称县令的恶梦,因为最近几任县令都在这里栽了,不是因办事不力被撤职查办就是任期满考核时落得一个差评,至于官场不少人听到江油县都有些发怯。
在江油城内的一间名为迎宾的酒楼内,一席人正在推杯换盏,大碗酒、大块肉吆五喝六的地喝着,如果江油县的百姓看到,一定会大吃一惊,江油县的县丞、主簿、捕头、六房司吏等人都齐了,可以说除了县令,江油县几个头目已经全部齐了。
酒过三巡,味过五番,坐在正中县丞陈贵突然把酒杯“啪”的一声放在桌上,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县丞大人,为何事叹息?”刚叹息完,一个瘦瘦高高如师爷状的人马上识趣地问道,而席上的人都停止了吃喝,一个个看着陈贵,很明显,这里这么多人,以县丞陈贵为首。
道理很简单,陈贵在这里地位最高,在县令空缺其间,就是他暂代县令一职,早早树立了威信,除了有个当巡抚的亲威,而陈家也是江油县的豪门大户,陈氏一族江油县经营多年,影响力巨大,就是众人现在所处的迎宾楼,这间江油县最豪华的酒楼,也是陈家在江油县的其中一个产业,众人一看到他放下酒杯,又叹息了一声,知道他有后话,一个个都静了下来。
陈贵看了一声在场的众人,摇摇头说:“诸位,只怕我们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不会吧,陈大哥,这是为什么?”
“是啊,好好的,怎么说这话。”
“怎么,有人状告我们不成?”
“县丞大人,发生了什么事?你可别吓我们。”
众人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一个个面带焦急之色,全因陈贵这话说得莫名其妙,让人一听就有点寒碜。
看到众人都盯着自己,眉色中带有恭敬之意,陈贵心中暗暗有些得意,不过还是面不改色地说:“朝廷新任的县令快要来了。”
第十章 一趟浑水
众人闻言楞了一下,不过很快又轻松了起来,那一脸横肉的捕头曹虎一脸冷笑地说:“陈哥,怕啥,这江油县没有了我们的支持,换哪个来都玩不转,上一任不是仗着朝中有人,目中无人吗?可是现在大明乱成一团,朋党纷争,自顾不及,哪会在乎的他一个小卒子,这不,我们稍稍动点手脚,他连秋粮都收不起,任期还没满就被一撸到底了,嘿嘿。”
曹虎并没有唤陈贵为陈县丞,而是直接唤陈哥,从这里可以看得出两人关系非同一般。
“就是”长着一把山羊须的主薄张云辉笑吟吟地说:“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若言他识相,那位置还能坐得久一些,若是存心和我们作对,那就怨他运气不好了。”
如果说陈贵在座众人的头目,那么张云贵就是主脑,很多馊主意是他出的,在江油县地地位也很高。
户房司吏周大源一脸阴测测地说:“这眼看就要十月了,这新任的县老爷还没到,现在暴民多,不会路上被人做了吧?”
曹虎一脸不在乎地说:“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谁敢担保,再说我们陕西全年无雨,早就乱成一团了,也就是我们这里地位僻静,去年收成还行,老百姓多少还有一点存粮,这才相安没事,他不来最好,这样我们就没王管,老实说,我还真想在路上就做了他呢。”
“曹虎,慎言”陈贵喝住曹虎说:“有些话,不能乱说,现在大明还是皇上的大明,我们也就讨些安生的日子,要是让锦衣卫听到这些话,你就是有九个脑袋都不够砍。”
一听说锦衣卫,众人面色大变,好像听到极为可怕事情,自太祖开创以来,锦衣卫就是大明官员百姓头上一把无形的枷锁,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出现,可是这些人一旦发狠,家破人亡那还是轻的呢。
“是,是,陈哥教训得对,俺曹虎就是一个粗人,现在自罚三碗。”曹虎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吓了一跳,听到陈贵训斥,马上认错,端起碗自斟自喝了三大碗,这才重新坐下。
陈贵端着酒杯站起来说:“按大明律例,为了避嫌,所有县令都是外派官,他们这些外乡人,恨不得把地皮都要刮去三尺,为了江油县五万多的父老乡亲,我们务必要把好关,抱成一团,这样方能站得稳脚步。”
说为了几万乡亲父老,这些都是虚的,县令三年一任,一年一小核,三年一大核,到时根据考核成绩或升或降,无论怎么样,那摊子还是他们这些本地户来的承担,都是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做事自然不能做得太绝,以至蛋糕就那么大,要是新任县令多拿了或不让他们拿了,这都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而在县令空缺时,众人串通一气,那帐目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眼看朝廷新任的县令快要来了,为首的陈贵把众人聚在一起,先来通通气,免得到时被自乱阵脚。
一手被陈贵提拨上来的曹虎马上响应道:“阿哥说得对,我们抱成一团,谁也不敢小看。”
“就是,县丞大人说得对,我听你的。”
“哪个不齐心的,也就不是自己人。”
“对,齐心协力,这江油县还是我们的天下。”
在场的人或多或少,分润了不少好处,算是坐上同一条船,串在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闻言纷纷响应,最后在陈贵的提议下,众人拿起酒杯碰在一起,算是达成一个同盟:对付未来县令的联盟。
“啊..啊超”此时,正在江油县路边小吃摊的一个布衣少年连续打二个喷嚏,打完后,一边揉着鼻子一边说:“是哪个背后说我坏话。”
说话之人正是陆皓山,他带着刘金柱起早赶黑,径直朝江油县赶去,终于提前到达,可是出乎意刘金柱意料的是,陆皓山并没第一时间赶去县衙上任,而是换上粗布衣服,乔装打扮一番,悄悄潜进江油县城,跑到路边的小食摊吃饭。
刘金柱有些想不开地说:“山哥,我们不是来做官的吗?怎么不到衙门吃香喝辣,反而跑到这里吃这些粗陋的面食?”
二人有命案在身,可以说是亡命之徒,再加上现在社会动荡不安,今天还不知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于是也不吝啬从李向财那里得来的那一笔横财,虽说人在旅途,但是有得选择的话,二人吃得精细、住得挑剔,古言有云,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那笔银钱还没有花光,原来吃稀粥都满意的刘金柱吃着昔日只能过年才能吃的面食也嫌不好了。
陆皓山忍不住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说:“就你长脾气,有得吃就吃,再罗嗦明天起让你吃野菜粥。”
“不要,不要”刘金柱连忙赔礼道:“山哥,我,我不是好奇吗?”
“我在路上打过听,听说上一任江油县令任期只满一半,就因征粮不力被撤职查办,据说还嫌疑横征暴敛,落得乌纱不保”陆皓山有些担忧地说:“只怕这趟浑水也不好赶啊。”
“不会吧,我们来,那是做官的,县官大老爷啊,有任职文书,有官印,山哥你就是这里最大的官,别人还不得巴结你,讨好你,谁敢跟你作对?到时哪个表现不好,直接把他们撒就行了。”刘金柱理所当然地说。
陆皓山苦笑一下,摇摇头说:“你是听说书的说多了,哪有这般容易,一个县衙,除了县令的是外来户,其县丞、主薄、六房司吏、三班快衙、训导、教谕、典史、巡检、驿丞、税监、马夫等等,绝大部分是本地人,除非你的来头非常大,镇得住他们,又或他们一团散沙,容易管理,若不然,他们串通一气,瞒上欺下,出工出不力,在关键时候给你下个绊子,那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上一任江油县令,任期还没满一半,就摘下了乌纱、撸去了官位,听说还投进了大牢呢。”
顿了一下,陆皓山压低声音说:“在上任前,先摸个底,这样的一来有什么事,也不至于被骗了还帮他们数银子,这年头,命在只有一条,小心驶得万年船。”
刘金柱这才恍然大悟,在他眼中,以为只要一上官,只要坐在县衙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些手下就一个劲地进贡,天天抱着美人数银子,出入有官轿,锦衣玉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看来,那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闻言连忙说:“那是,那是,这么多本地人欺负二个外乡人还真不是开玩笑的,山哥,你脑瓜子真是好使,我就听你的就行了。”
陆皓山闻言点点头,也不说话,专心对付碗中的面食。
“小二,结帐。”很快,二人就吃完了面食,陆皓山大声叫着结帐。
“好咧,二位客官,承惠二十文。”店小二很是勤快,一听到结帐马上就赶过来了。
陆皓山看也不看,抓了一把铜钱放在小二的手上,少说也有三四十文,小二马上说:“客官,多给了。”说毕想把多出的钱还给陆皓山。
“不多,就是想打听一件事。”
原来是这样,那小二马上笑着钱收好,一脸讨好地说:“客官真是豪爽,有什么事你问吧,我赵二打小就是这混的,不夸张地说,江油县有什么风吹草动小人都知道。”
得了赏钱,小二的态度说不出的好。
陆皓山笑着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们兄弟准备在这里做点买卖,想先打点一下,就想和这位小哥打听一下,县官大老爷有什么喜好,平时喜欢到哪逛什么的。”
“一早就看出你们是外地人,原来是做买卖的”店小二赵二笑着说:“你们可算问对人了,不过,你们不用孝敬县官大老爷,去找陈县丞吧,无论什么事,找他准没错。”
刘金柱在一旁插口道:“不会吧,一个县丞,比县官大老爷还大不成?”
“嘿嘿”那赵二冷笑二声,点点头说:“你猜对了,先别说上一任县令被革职查办,新任县令还没上任,现在县衙是陈县丞作主,就是有县令在,也是斗不过他的,强龙难压地头蛇明白不?那县丞陈贵是本地豪户,田地众多,产业无数,那是江油县一等一的人家,六房司吏还有三班快衙都有他的人,新县官来了,手里都没人可用,只要陈县丞不支持,什么都开展不了,什么都推行不利,我们这里有几名顺口溜[江油江油,县丞大如牛,新官来了瞎着走]。”
说完,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我们上一任县令,就是和陈县丞闹僵了,结果在收秋粮时被下一绊子,不能按时入库,然后把责任全推在他身上,又鼓动当地生员、乡绅攻击他,这不,一下子就把他搞垮了呢。”
陆皓山和刘金柱忍不住面面相觑:好的不灵坏的灵,这江油县,果真是一趟浑水........
第十一章 走马上任
离开小吃摊,刘金柱一脸郁闷地说:“山哥,这可怎么办?要不我们不赶这趟浑水了,天大地大,还怕没我们二人的容身之所?”
听到这小小的江油县,就是当个县令还有那么多门道,听小二说得好像要谋害二人一般,刘金柱一下子胆怯了,来这里是准备享福的,刘金柱的心中开始打退堂鼓了。
“怕什么”陆皓山瞪了他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我们是官,他们是民,这天下还是朱家的天下,他们还敢造反不成?好的怕赖的,赖的怕不要命的,我们二人除了烂命一条,什么都没有,还怕他们不成?”
一听到陆皓山训斥,刘金柱马上低头认错道:“其实我也是替山哥担心罢了,山哥,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刘金柱跟山哥共同进退。”
陆皓山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刘金柱当初也是经过考验的,他贪财怕死**,小混混陋习他都有,不过心中还有几分道义和热血,关键时刻也靠得住,这也是陆皓山把他带在身边的原因,说到江油县的情况,刚才店二那番话不仅没让陆皓山退缩,反而激起他内心的斗志,扭头对刘金柱说:“我记得有个伟人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也其乐无穷,这次我们就和这帮串通一气的土豪劣绅斗上一斗,我倒要看看这些人是不是铁板一块。”
与天地斗?
刘金柱闻言大吃一惊,古人对天地那是非常敬畏,天地君亲师,那“天地”还排在“父母”和“皇上”的前面,可是陆皓山毫不在乎地说出来,刘金柱本想劝陆皓山要敬畏神灵,不过一看到陆皓山那坚定的眼神还有那种与天地相搏的勇气,一时也被他的豪气感染,握着拳头说:“对,我们烂命一条,还怕他们不成?”
说完,很快又小声地问道:“山哥,现在怎么办?我们现在就进县衙吗?”
“不”陆皓山摇摇头说:“那店小二说了,那陈贵是江油一霸,在江油可以说只手遮天,到时我们身份暴露,干什么都不方便,趁着现在没人注意,正好摸一摸他们的底。”
说完,陆皓山两眼精光一闪,用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我来这里,可不是只求两餐一宿,皇太极、顺治,李自成,你们可要等等我。”
身份没有暴露,二人就是路人甲,没什么人注意他们,这样打听消息什么的都方便,若是身份暴露,到时一举一动都会落入有心人眼中,做什么都不方便,陆皓山决定先不忙着上任,先摸摸他们的底,到时可以逐个击破。
现在陆皓山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些官员升迁,喜欢把旧下属也一并调走,除了人情方面的关系,有几个能办事、还放心的手下,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现在自己身边除了一个忠心有余,能力欠缺的刘金柱,就再也没有帮手,看来这小小的江油县,可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简单。
也好,人生的道上少不了几番磨砺和风雨,这江油县,就算是自己成长的第一块磨刀石。
刘金柱又是重复着他那句口头禅:“好,我听山哥的。”
“不过,我们得低调一些,金柱,一会找些锅灰,把脸再涂黑点,别引人注意。”
“是,我听山哥的。”
陆皓山:.......
七天后,穿着士子装束的陆皓山携着刘金柱,二人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地走在通往江油县的官道上,此时的陆皓山,脸上已多了几分自信之色。
一连几天,乔装打扮的二人以收集山货为名,在江油县四出打探,收集消息,直到离上任期限快到时,陆皓山这才结束调查,古人实诚,花花肠子没后代人那么多,往往拉几句家常、说一些暧心窝的话就套出消息,只是几天的功夫,陆皓山已对江油县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这样一来不至于二眼一摸黑,轻易被手下人蒙蔽了。
为了防止让他们提起警惕,陆皓山特意往回走了近十里,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脱去粗衣麻布,穿上襕衫,戴上方巾,把脸上的锅灰还有胡须洗去,恢复本来的面目,正所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一换回衣服,马上由一个毫不起眼走四方的小货郎变成一个满腹经伦的士子,这不,一路上吸引了不少少女暗送秋波。
“山哥”
“说了多少次了,在外面叫少爷”陆皓山马上纠正道。
刘金柱吐了吐舌头,马上更正道:“少爷。”
“嗯,什么事?”
“真是太好了,那李向财罪有应得,这下连家都让人烧了,若不是他儿子在外做官,那就灭他满门,真是大快人心啊,我们也可以省下不少事。”刘金柱一脸兴奋地说。
在换衣服时,二人在路边捡到一份邸报,所谓邸报就是官府发行的相当于报纸的东西,上面写着朝廷的决策还有全国各地不少事,其中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陆皓山看到一则消息,永州府山贼猖獗,从邻县窜进一伙亡命徒突袭竹山村乡绅李家大宅,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就是孩童也不能幸免云云,经过长时间的侦察,官府的衙役配合卫所的官兵,一举全歼全部山贼的英雄事迹。
这倒解开陆皓山心中一个谜,话说二人把李向财骗出来杀掉也有几个月了,祁阳县的捕快就是猪,几个月总能查得出吧,可是一直没有看到有关二人的通辑令,现在才明白,原来逼急了,兔子真会咬人,李向财家财百万,早就让人盯上,看看上面那日期,还真是巧,正是诱骗李向财出门的当天晚上,或许当地县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是查到什么蛛丝马迹也会归咎于那伙山贼,这样一来,倒没陆皓山和刘金柱的事了。
二人知道这则消息也很感概,当时为了掩饰行踪,一直都是用假路引加假身份活动的呢。
陆皓山冷笑地说:“现在想想,还是让他死得太舒服了,那头肥猪放了那么多利子钱,不知害得多少人卖妻卖女,家破人亡,要是落在别人手上,估计没那么好运。”
“少爷,我们亲手替陆老爹报仇,这也不错。”
陆皓山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又走了一会,刘金柱有些担心地说:“少爷,你说陈贵他们知道我们来上任吗?”
“不知道,不过,他们很快就知道了。”
“啊,为什么?”
陆皓山指了指前面说:“看,他们派了人在前面候着,嗯,一会机灵点。”
“是,山哥,不,少爷。”刘金柱一边应,一边看着几个穿着捕快装束的人,在通往江油县必经的官道边候着,不停地打量着往来的人,好像是在等什么人一样,不时还有人上前抽查那些过路商旅的路引。
两人骑着马,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很快,一个捕快走上前,行了一礼说:“这位公子,看样子你非本地人氏,可有通行路引?”
看到二人面生,穿着打扮也不少当地人,捕快马上上前查问。
“大胆!”陆皓山还没说话,而一旁的刘金柱已大声喝道:“我家少爷是新上任的江油县令,你们好大的胆子,不来迎接还罢了,还敢挡县老爷的去路。”
“柱子”陆皓山在一旁似是不悦地说:“我们上任,是造福一方百姓,岂能劳师动众?退下,不得放肆。”
“是,少爷。”
那捕快面上一惊,不过转而大喜,连忙激动问道:“公...公子是新上任的县官大老爷?”
在这里等候,正是为了等快上任的县令,现在终于等到了,自然喜出望外。
陆皓山对着京师的方向行了一个礼,然后一脸正色地说:“陆某不才,盛皇上厚爱,任龙安府江油县令一职,怎么,需要验官印么?”
“不敢,不敢,原来是县老爷到了,小的奉命在这里等候多时,终于把人等到了,回县老爷的话,陈县丞、张主簿他们可是天天盼着你来呢,不过还得处理公务,这才没有前来迎接,大老爷,这边请,那后衙早就打扫干净,就等您入住呢。”那捕快一脸讨好地说道。
看两人的气势,也不像普通人,再说这年头也没几个敢冒官员的,那可是杀头大罪,不过就是验,也不是一个小小的捕快能验的,他的任务,就是来这里接人,再说他们也不会验。
于是,陆皓山和刘金柱在几个捕快的簇拥下,径直朝江油县衙走去,就在几人动身没多久,一个气喘吁吁的捕快跑江油县丞陈贵面前禀报:“大...大人,新任县官大老爷到了。”
终于到了?
此刻,陈贵正恋恋不舍地坐在大堂海水朝日屏风前的县令宝座前,一边言自言自语一边轻轻抚摸着这张造工精细的红木椅子。
第十三章 激化矛盾
待众人起身站好后,陆皓山傲然道:“本官升堂,只为与诸位相互认识一下,为表诚意,就是先自我介绍,本官姓陆,名文华,字皓山,天启六年进士,盛蒙皇上厚爱,任江油县令一职,还望诸位多加协助。”
那名字是不能改的,那任职文书上标明是陆文华,陆皓山也没办法,幸好不用改姓,背祖忘根,而古代有地位的人都有表字,为了尊重他人,通常是叫字而不是直呼其名,有那伙山贼作掩护,不用背杀人凶手的罪名,把自己的名字化作“表字”,倒是两全其美,至于天启六年进士,那是那个倒霉蛋的荣誉。
好大的官威,站在堂下的陈贵心里冷笑道,心里对坐在堂上的陆皓山又轻视了二分,要知道,相互认识,通常都发生在酒席那种轻松的场合,这样容易促进感情、拉近距离,而这新任县令,却是高高在上,好像炫耀自己的光辉事迹一般,拉远距离的同时,也让人对他产生一种狂妄、不知高低的不良印象。
柔而韧,刚易折,这刚从寒窗出来的“雏”,最好对付了。
“大人学识渊博,下官佩服。”陈贵连忙奉承道:“在下姓陈,名贵,担任县丞一职,在大人尚未到任前,暂代县令一职,还请大人多加督导。”
陆皓山面不改色地说:“嗯,只要你有真才实学,不是溜须拍马之辈,本官自会量人而用。”
“谢大人。”
换作懂一点人情世故的上官,肯定会赞扬几句,毕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精明的人在立足未稳之前,更是笼络下属,而堂上这位新任的县官大老爷自视极高,好像看不起所有人一般,在众目睽睽之下,可以说一点脸面都不给县丞陈贵,众人心里都有一种想法:此人不是来头极硬,就是那种极无知迂腐之人。
“主簿张云辉,给大人请安。”
“小的曹虎,任捕头一职。”
“户房司吏周大源,拜见大人。”
“江华驿丞赵高,拜见大人。”
.......
这不是审案,而是“排衙”,或者用点卯来形容更适当一些,自县丞、主簿以下,一一自我介绍,然后是六房司吏、捕头、税监、驿丞等,连车夫、厨子都没例外,反正端这碗公家饭的,都得在新来的县官大老爷面前露个面,以示存在,几十人,足足用了大半个时辰,这才介绍完毕。
等人介绍完毕,不少人站得腰酸背痛,可是这新上任的县官大老爷好像还没过足官瘾,别人站着,他一个人坐着,一拍惊堂木又说了一大篇忠君爱国的论语,堂上说得口沫横飞,堂下却是痛苦不堪,像曹虎这种孔武用力的人觉得有些酸软罢了,毕竟站了近一个时辰,换哪个都不好过,最惨就是县丞陈贵,那脸都愁成苦瓜脸了。
一来上了年纪,身体大不如前,二来有句话叫财多身子弱,陈氏一族为江油的大户,陈贵又贵为县丞,加上正室共有七房**美妾,早早把他的身体掏空,肾功能变差,憋不住尿,那种膀胱胀满、快要尿出来的感觉让他好像受着酷刑一般,可在堂上只是强行忍住,毕竟新任县老爷第一次升堂,不能出什么意外,这个面子要给,要是让他认为自己身体不好,不适合担任要职,那就惨了。
再说还没摸清他的背景,明面也上也不敢太过分,如果陆皓山看仔细一点,就看到陈贵把两腿夹得紧紧的,脚都在打着颤抖了。
陈贵都憋得快要哭了,不是顾忌后果,陈贵还真想拿泥巴把堂上那张滔滔不绝的嘴巴给封上。
“好了,散吧,明天诸位还要多加努力。”终于,堂上的陆皓山终于说完,这句话在陈贵耳中犹如天籁之音,和众人一起谢过县尊训导,陆皓山前腿刚离开,陈贵后脚马上飞快往外冲,走路挟着风一般,引得二个不知内情的人还在一旁赞道:“县丞大人身健力壮,真是宝刀未老”的话,只把陈贵臊得差点吐血。
一跑到茅房,那裤子刚一脱下,一股尿箭急不可待射出,犹如江河缺堤一般,陈贵爽得忍不住哼了一声,闭着眼睛一脸享受的样子,到了后面还浑身抖了二抖,好像在新纳小妾那曼妙的身上冲刺完一般,可等他系衣服时,那脸马上拉得老长:刚才尿得急,把裤子尿湿了一大块,好像小孩子尿夜一般,要是陆皓山再训多一刻钟,说不定真尿裤子了。
“这个黄毛小子,气煞老夫了。”陈贵气得瞪眼吹须,忍不住大骂了一声。
此事要传了出去,只怕成为江油县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柄。
没想到,有些事偏偏事与愿违,陈贵不想别人知道,可是一出门,马上围上一大群人:
“大人”
“大人”
“陈哥”
平时结好的几个头目纷纷围了上来,一边围一边还跟他打着招呼。
“怎么,还没散?”陈贵故作惊讶地说。
曹虎一脸不爽地说:“陈哥,这新任的县令实在太嚣张了,好心请他吃饭,给他接风洗尘,他却假清高,一丝脸面也不给我们,这事可不能就这样算了。”
“曹捕头说得对”一旁的张云辉淡淡地说:“县尊大人初出茅庐,青少气盛,若是什么都依他,只怕江油县就没有宁日之时,他在堂上还扬言不称职者将会被革走,这样肯定会动摇军心,不能任由他这般胡闹,破坏这里的稳定。”
工房司吏唐子绰也点点头说:“这一来就给我们一个下马威,我们不能等闲视之,今天能革走别人,明天也能扫我等出衙门,诸位,我们得团结一致啊。”
众人议论纷纷,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陈贵拿定主意,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任县令作出反击。
其实不光陈贵,其他人看这个新任县令不顺,一来不是安抚人心,而是急不可待的立威,好像还要高举屠刀一般,一时间人人自危,于是众人散会后没有离去,而是找陈贵商议对策。
“本想观察一段时间再行动的,但是这姓陆的先率先发难,我等不能坐以待毙,这是县衙,说话不方便,这样吧,我们给姓陆准备接风宴还在,他不吃,我们可不要浪费了,走,我们去迎宾楼,边吃边商议。”
“好,听陈哥的”
“还是大人考虑周到”
“还真别说,这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
“一切就依大人所言。”
众人一来群龙无首,二来也实在饿了,闻言纷纷附和叫好,于是簇拥着陈贵往外走,刚要走的时候,曹虎突然鼻翼动了动,用力吸了二口气,皱着眉头说:“奶奶的,哪来的一股臊味?”
不说还自可,一说陈贵原本有些得意的脸一下子拉得老长,面带寒霜,一旁的张云辉看得真切,一巴拍在曹虎的脑袋上,没好气地说:“这里是茅房,自然是臭的,走吧,有好吃好喝还堵不住你的嘴?”
“是,是,是,陈哥、张大人,你们先请。”
当陈贵一伙人成群结队去迎宾楼商量对策时,换上便服的陆皓山坐在一张八仙桌边,一边吃着厨子送上来的点心,一边品着刚刚泡上的雨前龙井,别提多满足了。
“山哥”一旁的吴金柱突然说道。
“嗯,怎么啦?”
吴金柱小心翼翼地说:“山哥刚才故意激怒他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学识少,但不代表愚钝不聪明,吴金柱看得出陆皓山是有意激化自己与以陈贵为首那些地方势力的矛盾,这让他有些不解,这不是故意给自己找不自在吗?特别是在根基未稳甚至毫无根底的时候,绝对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虽说知道陆皓山不甘受人摆布,但他想山哥会慢慢寻找机会,逐个击破,最后大权在握,可是他万万没想到,陆皓山一照面就已经出手了。
陆皓山闻言,轻轻放下茶杯,看着被夜风拂动的破窗纸,有些感触地自语自语道道:“时间不多了啊。”
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那是经过千锤百炼,从战斗中成长、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不是东拉西凑出来的,像明末那些叱咤风云的大人物,一个个已经踏上自己的征途,收获成功途上的喜悦,可是陆皓山手下还没有一兵一卒,让这他能不焦急吗?
看得出,像陈贵这种老狐狸不会贸然出手,以他们这些官油子的性格,肯定是观察一段时间再发难,陆皓山懒得他们慢慢磨了,故意激化矛盾,当然,这也算是故意示弱,暴露自己的“弱点”,让他们加快打压自己的力度,只有他们松懈,自己才能腾出手把他们一一扳倒、击破。
第十四章 各怀鬼胎
泥人尚感有三分性,更何况是人呢,新任县老爷这般颐指气使,第二天,以陈贵为首地方势力就开始对陆皓山发动了攻势。
第二天一早,排衙完毕,陆皓山刚坐下,连那茶还没有喝一口,县丞陈贵就上前求见,跟在他后面的,还有抱着一大叠卷宗的三个书办,一番礼仪后,陈贵吩咐书办把卷宗文件放下,径直开口道:
“大人,这些都是需要大人审批和过目的卷宗,左边叠卷宗是下官暂代县令时所批注的事项,中间这叠加是需要回复的文书,而右边这叠则是本个月积累下来的事务,请大人尽快批复。”
陆皓山吃惊地说:“这么多,得批到什么时候?”
那三大叠加卷宗,每叠都有一尺多厚,一看到头都痛了。
“不多,大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以大人的能力,下官相信很快就能处理完”陈贵假装不经意地说:“因为大人不在,有些事不是下官所能决定的,所以稍稍有些积压,请大人放心,完成这批,以后每天大约批审三分之一的量就足够了。”
“什么?没有积压,一天也有三分之一的量?”陆皓山吃惊地说。
陈贵心里冷笑一声,心想你这么能耐,高高在上,没事都要弄得有事,刚出茅庐,师爷都没一个,这样正好,看你有多少精力,想归想,不过还是笑着说:“大人,你是百姓的父母官,这[父母]二字就能体现县令的工作了,只要与江油百姓相关,事无巨细都得操劳,一家几口,每日都有鸡毛蒜皮的事烦扰争执,更别说一县五万人之众,琐事更是烦多,有劳大人了。”
“那...那好吧,本官尽快批复。”被陈贵那么一说,陆皓山只能答应。
看着陆皓山一脸苦瓜状,陈贵面不改色,但内心却乐得不行,好像报了昨天的一箭之仇,心里暗想道:这仅仅才是开始呢。
陈贵对陆皓山行了一个礼说:“大人,若无其它分咐,下官先行告退。”
“去吧,去吧。”陆皓山头也不抬,一边看看着卷宗,一边有点不耐烦挥挥手。
县丞刚走不久,户房司吏周大源又抱着一叠卷宗求见,这种司吏大人还没说话,陆皓山皱着眉头问:“周司吏,你手上的这些卷宗,不会又要本官审批吧?”
“大人真是明察秋毫”周大源卷宗放在长案上,恭敬地说:“大人,这些夏粮的帐目,请大人审批,此外,前年的帐目还有今年秋粮、税赋、驿站等收支情况还在整理中,估计明天就可以整理好交给大人审批,如果大人急着看,小的可以责令书办赶工,在傍晚前也可以交到大人手上。”
“这,这才是夏粮的帐目?还有前年的账和今年秋粮、税赋、驿站等收支?”
“是的,大人。”
陆皓山楞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说:“知道了,你放下可出去了。”
“是,大人。”
看到周大源出了房门,陆皓山突然放下毛笔,冷笑地说:“好啊,终于动手,正合我意,来吧,来吧。”
不出的陆皓山所料,很快,工房的司胡司吏进来,就江油县修渠的事,交由陆皓山审批、捕头曹虎说三班捕快的武器钝损,需要更换一批新武器,以保一方平安、吏部司吏上交全县的里甲、保正、乡官等人员的考核成绩,请求陆皓山给予批复意见、礼房司吏列出下半年需要举行的仪式和祭祀,就经费问题找陆皓山审批,就是江华驿的驿丞也报告江华驿年久失修,提交一份报告,请陆皓山拨款修耸.......
等终于没人再送资料或卷宗时,陆皓山面前那张长长案板上已经堆满了待他审批的资料,如果摞起来估计比他本人还高,不仅陆皓山苦笑,一旁的刘金柱更是惊讶得下巴快掉了。
“山哥,这,这也太多了吧,什么时候能做完?”
陆皓山淡淡地说:“能做多少就做多少,能什么时候做完就什么时候做完,长命功夫长命做,悠着点,做得再快,他们也不会让我清闲的,反正,我们来这里,也不是为了做这些烦人的琐事。”
本想这里建立属于自己的一番事业,在乱世中攒下一份基业,上天给自己送来一份大礼的时候,也给自己设了一个障碍,在放开手脚之时,还得先官斗一番,把这些地方势力治个贴贴服服,这样才能做自己想做的。
刘金柱犹豫了一下,终于不再是那句口头禅,而是提出一个很切实际的建议:“山哥,我听说书的人讲,做官的都有一个师爷替自己分担的,那开封府的包青天还有一个公孙先生扶助呢,山哥也请一个吧,这样就可以把事情交由他做了。”
对啊,陆皓山恍然大悟,自己一直想着怎么做官,怎么早日掌控这小小的江油县,就没想到请一个师爷帮忙呢,一个得力的师爷,堪称左膀右臂,不仅能替自己处理公务、还能为自己出谋划策,不知省下多少功夫,最好就是自己在一旁品着茶,看着书,师爷在一旁挥笔疾书,碰上他拿不定主意或牵涉太大的,这才拿着自己面前恭声说:东翁,学生窃以为......
梦想很美好,可惜,一时半刻找不到合适的人,这江油县的人不敢用,不然什么时候被卖了还不知道,据说最好的师爷都是出自浙江绍兴,他们口传心授,头脑灵活、经验丰富,深谙官场那一套,想方法、写文书、一心扶持东翁,有职业操守,陆皓山点点头说:“不错,这个主意很好,可惜现在没有合适的人选,慢慢来吧。”
“哦,山哥。”
顿了一下,刘金柱小心翼翼地说:“山哥,是时候吃午饭了。”
这吃货,什么都能忘,唯独吃饭忘不了,陆皓山想骂他一句,突然感到自己也肚子饿了,让陈贵那伙人一搅,一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看着堆积如山的卷宗档案,摇了摇头说:“好吧,你去把饭菜端来,我们在这里吃。”
“不会吧,在这里吃?”
陆皓山没好气地说:“你没看到这里还有这么多活没干吗?在这房间外,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是,山哥,我听你的。”
........
为了显示自己的勤勉,陆皓山足不出户,天天躲在县衙办公,好在秋粮已收,没旱灾也没有汛情,地方偏远一些,好像人也朴实很多,陆浩山可以专心审批卷宗,查阅档案,那勤奋的程度,就是县丞陈贵,也暗暗吃惊。
第二天,陈贵就叫住一个在县衙名为肥福的杂役,一脸好奇地问道:“肥福,昨晚县令大人几点睡的?”
“回大人的话,大老爷一直批公文到二更,三更才吹熄蜡烛睡下。”肥福老老实实地回道。
陈贵眉头一皱,有些不相信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昨晚二更时,小人还替大老爷冲过茶,大老爷吩咐小人把茶冲浓一些,说这样可以提神,我亲眼看到大老爷在案前批公文,怕大老爷还有别的吩咐,也不敢睡,就在门外候着,到了三更天等他房间蜡烛吹熄这才退下的。”
“好了,没你的事,忙去吧。”
肥福连忙应道:“是,大人。”
等肥福走后,主簿张云辉走近,有些担忧地说:“陈兄,这小子好像吃了称**铁了心,一点也不上路,我们怎么办?再说那些帐目......他不会查出什么问题吧,要是让他查出,只怕我等死无葬身之地。”
“不怕,我们有两本帐簿,让他看的,都是把帐目做是四平八稳定的那本,一个刚出茅庐的雏,就是查一百遍也查不出来”陈贵一脸自信地说:“像他这种楞头青,陈某看得多了,也就是一时脑子热,不出十天,等他这锐气磨得差不多,他就会变得老实,然后审视一下实际情况,如果精明些,回来求我们,那日子还过得舒坦一些,若不然,哼哼...”
张云簿点点头说:“不错,陈兄说得对,这样也好,等他碰钉子碰到头破血流,或许他的脑筋会清醒一些,这吏部,怎么派来这么一个楞头青,也好,若是派来一个官油子或城府深的人,只怕我们的日子就难过了。”
“没错,这小子,我喜欢,哈哈哈.....”陈贵也乐得哈哈大笑起来。
陈贵猜得真没错,第一日、第二日、第三、第四、第五日,一连五日,新上任的县令兢兢业业,每天批改、审阅公文卷宗到深夜,起码到三更才睡下,可是到了第六天,那杂役肥福报告,县官大老爷提前一更休息,到二更时就吹熄蜡烛睡觉了,第七天、第八天则是工作到一更就睡,到了第九天,早早睡下了。
十天不到,那新任县令一天天懒惰了,这也难怪,那工作做少一点,陈贵等人又送来一点,好像永远都处理不完,据说县令大人心烦之下狼毫都折断了二支。
终于,到第十天,衙门的官、吏、胥、隶就走相奔告,其话题只有一个:县令大人积累成疾,病倒了。
第十五章 等着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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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你的身体好些没?”主簿张云辉一脸关切地问道。
一县之尊病倒了,所有人都不敢等闲视之,县衙中的一众大小头目第一时间提着礼盒果品结伴看望这位倒霉的县令,不过不少人心里有些幸灾乐祸,心里暗说活该,这种刚刚出道的楞头青,就该给他一点苦头吃。
这下好了吧,光逞强,这不,一个人面对着案牍如山的工作,天天足足不出户,晚晚批阅到深夜,就是铁人也熬不住啊,这不,硬生生把自己累垮了,众人不由用敬佩的目光看着一旁的陈县丞,心里暗叫佩服,这个主意是他的,这不,不动声息就给新来的县官大老爷下了一个大马威。
还是太年轻了,和陈县丞这种官场老狐狸一比,实在太嫩了,这就是年轻代价。
陈贵也走到床前,一脸担心地说:“大人,你是江油百姓的主心骨,衙门没你可不行啊,一定要尽快好起来啊。”
一众下属也一起对新任县令陆皓山的病情表示慰问,虽说大伙对这个锐气太盛新任县令没多少好感,但是门面上的功夫他们还是要做得足。
陆皓山挣扎着要起来,刘金柱连忙在他背后加了一个垫,让他舒服地半躺着。
“有劳诸位担心,本官没事,刚才看过顾大夫,说这病精疲力竭所致,只要休养一小段日子便可无恙。”陆皓山一边揉着脑袋一边说。
工房司吏胡仁讨好地说:“大人一上任,就为江油的乡亲父老操劳过度,尽忠职守,真是我辈之楷模。”
“不敢,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罢了。”陆浩山一边摆手,一边谦虚道。
户房司吏周大源笑着说:“大人年轻力壮,定会很快全愈,这县衙的大小事务,还等着大人决断呢。”
“哎哟,我的头”陆皓山揉着脑袋痛苦地叫了一声。
一旁的长随刘金柱连忙说:“少爷,顾大夫说了,你是操劳过度伤了身体,得好好休养,近期不要操劳啊。”
陆皓山点点头,扭头对陈贵说:“陈县丞。”
“下官在”
“本官身体不适,需要休养一些日子,衙门的公务有劳你多担当了。”
总算说了一句人话,陈贵心里一喜,他可是等这句话很久了,虽说他内心大喜,可是面上还是佯装有些惊惶地说:“大人,这...这不妥吧,你是县尊,下官岂敢逾越?”
“没事”陆皓山摆摆手说:“本官还没有上任之前是你暂代县令一职,不是把大小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吗?这几天也听了很多对陈县丞的赞扬溢美之词,本官相信,你会有能力处理好这些事务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说陈贵并不是真心推让,掌管一县之地的权力让他着迷,闻言也不再推辞了,一脸“感激”地说:“大人如此看重下官,陈某也恭敬不如从命,定会倾尽全力助大人管理江油事务,不过有大事要事,还得请示大人的意见。”
陈贵这样说并不是对陆皓山忠心,而是让他宽心,让他觉得自己不是在夺权,而是协助他管理,至于说请示,那不过是一句空话,大事要事请示,但是事大事小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吗?此外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有什么不好办或得罪人的事,还得请示,让这新任县令背黑锅。
那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那你掂量着办。”陆皓山看到陈贵没有反对,马上应承道。
陈贵恭恭敬敬地说:“是,大人。”
因为陆皓山有“病”在身,众人也不敢多打扰他休息,很快就告辞退了出来。
“哈哈,陈哥,你的计策真妙”曹虎对陈贵伸出一个大拇指说:“只是十天时间,就把那小子弄得妥妥服服了。”
户房司吏周大源也赞道:“那当然,陈大人那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俩,那毛头小子,毛还没长齐,想跟我们斗?太嫩了。”
“这样敢情好,江油县还是我们说了算。”
“早就说他扛不住的,这会信了吧。”
众人纷纷向陈贵表示祝贺,这样一来,陈贵再一次成为江油最有权势的人,事实上,众人一早就猜到这新任陆县令不是老狐狸陈贵的对手,回想一下,上任是那样精明,最后还不是一样栽了?不但被摘下乌纱,一撸到底,还被投进了大牢,此刻估计还在吃着牢饭呢,这新来的县令就是一个楞头青,哪里是这头老狐狸的对手,这不,才刚刚出招就自己躺下了。
不过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还谋了一个县令之职,经验尚缺锻炼,但运气倒是不错。
在一众同僚的恭维声中,陈贵面带着笑容说:“这只是暂时的,以后还仰仗诸位呢,我陈某人还是那样,有酒,一起喝,有肉,一块吃。”
“还是陈哥仗义”曹虎第一个响应道:“陈哥,你放心,俺曹虎说了,你指东绝不向西,县令大人的话也没你的好使。”
“一定,一定。”
“陈县丞真是太客气了。”
“就是,以后还要大人多加照料呢。”
陈贵又是客套了一番,这才把人散了,毕竟还要处理公务,不过散之前,陈贵用眼色让两大心腹曹虎和周大源留了下来,商量对策。
对着两个心腹,陈贵暗暗点点头,这二人,一个掌管着三班衙役,一个统领户房,可以说最有权力和最肥的两个位置,都在自己人掌控之下,也就是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这两人不是外人,陈贵开门见山地说:“好了,说正事吧,那新任的陆县令虽说病垮了,不过他正值壮年,又不是什么大病,很快就好的,只怕到时屁股还没有坐热又得退下来了,你们想想,有什么办法?”
曹虎脸上横肉一抖,压低声音说:“一不做,二不休,我们干脆找个机会把他干了,再把这事嫁祸给附近的山贼,神不知鬼不觉。”
“用下脑子,别整天都想着那事”陈贵有些郁闷地说:“陈某倒不希望上面派一个官油子上任,那我们就被动了,这个新上任的县令其实还不错,这话以后不要再说,再说县令被害,那可是震惊朝廷的大事,一时不着,我们可以满门抄斩的。”
陈贵想得清楚,自己仅仅是一个秀才,连举人还不是,更别说进士什么的,这就说明,县丞一职,自己算是走到了尽头,那县官大老爷坐的大椅怎么也轮不到自己,不过样的也好,碰上陆皓山这类没有经验的“雏”,那是最好控制和蒙蔽的,必要时候,还要护住他,至于干掉他取而代之的事从来没想过。
那锦衣卫可不是吃素的,一旦让他们盯上,九条命都不够死。
周大源眯着小眼睛,道出他的哲学:“大人,人生在世,不过名利二字,再引申得再细一点,一为钱银,二为女人,我们这位新上任的陆大人,身边只有一个长随,连贴身婢女都没一个,很大可能出自寒门或家道中道,还没有体会到人生的种种美好,大人可以投之以色,诱之以利,待之以宽,肯定会被大人所用。”
“对,年少气盛,最缺乏定力,周司吏此计我看可行。”曹虎也点头表示同意。
“不错”陈贵点点头说:“这主意妙,现在他病倒,正是一个笼络他的大好时机,不过太明显也不好,引起他内心的抵触,只能循序渐进,大源,你心思缜密,办事稳妥,此事就由你来安排。”
周大源连忙应道:“是,大人。”
吩咐完周大源,陈贵扭头对曹虎说:“曹虎,让你的手下盯紧点,现在年境不好,那些流民饿急了,什么都干得出来,对了,一定要严防陌生人在我们江油搞小动作,别的地方出事我们管不着,这江油县的一亩三分地就是我们饭碗、我们的根,有空多巡一下,甲长里正也要吩咐他们盯紧了,别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在我们这里搞风搞雨,真是出了事,你我人头都不保。”
“是,陈哥,我晓得了。”曹虎也知事态严重,一脸正色地点点头。
明朝自太祖以后,对待官员不是一般的苛刻,除了俸禄微薄,责罚方面也不留情,动不动就一撸到底,在砍头方面也毫不手软,最著名的就是戴罪行职,那是洪武继“空印案”、“郭桓案”、“胡惟庸案”和“蓝玉案”四大案后,朝廷官员空缺,官员犯罪了,先不杀不关,不过也没有自由,让锦衣卫监视,给罪官戴上手铐脚镣去办事,洪武年间经常会出现这样的事:上面坐着的官员被拷得死死的,但还是惊堂木一拍,给下面跪着的官员判处死刑,然后再被锦衣卫牵着带到牢里,等着下一个和他一样的官员判自己,而现任皇帝祟祯性多疑,哪个地方一出事,不由分说就像割韭菜一样割下一大拨。
说是不怕,那绝对是假的。
就在三人商议怎么对付陆皓山时,而陆皓山还是半躺着床上,一边品着上好的雨前龙井,一边吃着官员们送来的精美糕点,悠闲自在,哪有半分苦闷之色。
一旁的刘金柱一边高兴地整理那些礼品,一边小声地说:“山哥,这病也装了,接下去怎么做?”
陆皓山微微一笑,有些意味深长地说:“什么也不用做,等着**。”
第十七章 县丞有请
姿儿是陈贵府中一个婢女的女儿,因为自小长得一副美人胚子,被陈贵细心培养,豆蔻年华,弹得一手好琵琶,练得一身好舞艺,像下棋、画画、作诗这些也有涉猎获,姿色上乘、身段风流,特别是那双大而灵动的眼睛,好像要迷惑众生一样,普通男子让她看上一眼,好像被雷轰一样全身僵硬,久久不能平息,周大源知道,好色的陈贵一直忍着没下手,那是他准备用来作大事的。
现在这么大方,用钓金龟婿的诱饵,现在用来对付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县令,这有点不同寻常吧?
周大源突然一个激灵:自己的这位老上司,狡猾如狐,对付这种雏,没必要用到这种大杀器,也不是为了把他拉上船那么简单,十有**是准备让这位毫没经验之人来填前面挖下的“坑”,让他做替死鬼,像陈贵掌握江油县时,损公肥私、瞒上欺下,把朝廷的钱银往自家搬,弄成一个巨大的亏空,那帐目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据小道消息,已引起上级怀疑,有可能派人来查,纸包不住火,那亏空始终是一个巨大的隐患,谁也不知什么时候发作。
这次陈贵下这么重的本钱,难不成准备把些事都推到这位新任的陆县令身上?
周大源思如电转,可是面不改色,继续一脸恭敬地说:“是,大人高明。”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再说那些事自己也有份参与,要是顺利把那些事处理干净,那就最好不过。
不过一想那姿儿的美艳,周大源一时间又妒忌起那位一身楞劲的陆皓山来,要知道,作为陈贵的头号心腹,自己可是暗示了多次,希望陈贵把她嫁与自己作填房,好好享用一番,可是陈贵一直不松口,没想到这么快就便宜了外人。
当然,周大源不会把这些说出来,有些事,心领意会就行。
陈贵好像感受到心腹有点不大高兴,拍拍周大源的肩说:“老夫知道你对姿儿有意思,不过一切以大局为重,这年头,只要你有银子,什么样的女人弄不来?放心,你还会有机会一亲芳泽的。”
周大源楞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马上高兴地说:“是,大人,小的愿为大人马首是瞻。”
这句话是一个暗示,也是一个小小的承诺,有机会得到姿儿,那是等新任县令坑完,再把姿儿送到自己身边,到那时,姿儿已经是“破鞋”了,不过,有好过没,周大源倒是不贪心,能一亲芳泽就好,闻言连忙表忠心。
“好,就看姿儿的了。”陈贵点点头,眼里透着一丝精光,。
.......
县衙的后院内,陆皓山有些慵懒地躺在逍遥椅上,一边品着上品的好茶,一边吃着精美的点心,而一旁刘金柱则是殷勤地给他扇风,现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锦衣玉食,小日子过很不错。
陆皓山把一块吃剩半块的米糕搁在碟子上,有些腻腻地说:“这点心怎么没前些日子好吃了?不是那厨子偷懒吧?”
“估计是,山哥,下次他们再送,我先尝过再收,不好吃的还不要呢,直接让他们拿走。”刘金柱马上陪笑着说。
这话要是让花田村的村民听到,估计要大骂两人忘本,一个多月前,陆皓山看着豆腐陈的豆腐不舍得转移视线,而刘金柱则是盯着陆皓山碗里稀得当镜子照的野菜粥咽口水,现在可好,经过一个多月的养尊处优,两人变得挑剔了起来。
“怎么样,哥没亏待你吧。”
刘金柱马上说:“值,这些天,可以说天天吃香喝辣,这些东西那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就是现在叫我刘金柱去死,这辈子也值了。”
“死什么”陆皓山笑着说:“放心,跟着我,这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
“这样的日子还不够好?山哥,现在我们吃好住好,这已是神仙一般的日子了,对了,这些天明里暗里的进贡就不少,别的不说,光是润笔费就有二百多两,这才刚刚一个月啊,拿着这笔银子,可以在花田村买房子娶媳妇,买头牛,再置上几亩水田,比卖豆腐的陈叔还要滋润了。”
这就是见识和眼界,对刘金柱来说,一个月多一点就进二百多两,还是别人送的,简直就像做梦一样,对于小富即安的他来说,这已是一笔天文巨款,一看到那白花花的银子,他都想打退堂鼓,离开这里做一个富家翁了,可这对陆皓山来说,这点银子,要是换成后世的货币,还没自己成功售出一件假古董多呢,老实说,还真有点看不上眼。
不过他也暗暗吃惊,一个县官年俸是九十石,折成银两大约在四十两浮动,因为那粮价不是固定的,而一个赶车的马夫的年俸却只比高高在上的县官大老爷少挣那么几两而己,这样一来,当官的心理能平衡才怪,家里老少要吃喝、亲朋好友要照顾、在百姓同僚前又得顾及体面,不弄点钱还真过不了,对明史有一定了确的陆皓山知道,小官舞弊以救贫,大官贪污以致富,明中叶以后官吏贪污则成了习以为常的政风。
这不,一个月不到,送上的那些果品糕点不算,光是润笔费就有二百多两,真是二袖清风,那得四五年不吃不喝才能攒得够,久病床前,有几个孝子;美人在怀,又有几个像柳下惠那样坐怀不乱?
“怎么,这种日子,这点银子你就满足了?”
“这样不好吗?”刘金柱吃惊地说。
陆皓山敲了一下他的脑瓜子,没好气地说:“行了,你就这点出息了,不能和你多说,免得我也变得小气,有得吃就吃,有得喝就喝,少说多做就行。”
“是,山哥,我听你的。”
刘金柱说完,顿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说:“山哥,那你说,什么样的日子才算好?”
“自然是天大地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陆皓山微笑着说:“至少,身边先得有一个美女待寤吧。”
“啪”的一声,刘金柱突然一拍自己大腿道:“对啊,平时总觉得那日子总是觉得差点味道,原是是差个美女,没个女的,也不像样子啊,山哥,哪里去找美女?对了,县衙里有几个小吏总是掇窜着我出去快活,只是......”
“去吧”陆皓山不紧不慢地说:“记住我交待你的事,可以吃可以玩可以拿,记住有一点,就是不能仗势欺人,更不能做有损我官声的事,明白没有?”
说到后面,陆皓山的脸色都变得凝重。
在这里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把这小小的江油县作为自己图强的基业,得民心者得天下,自己是外来户,本来认同性就低,要是影响不好,失了民心,就是控制了县衙,这一亩三分地也不跟自己姓。
看陆皓山说得这般凝重,刘金柱也收起嘻哈之色,拍着胸口保证不乱来,陆皓山这才放心。
“山哥,你天天吃喝玩乐,公务全丢给那个姓陈的,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这样他会不会架空我们的?”刘金柱有些担心地问道。
“不碍事,官印在我手中,大事都绕不过我的手,再说吏部官员名册上写的,也是是我....也是陆文华的名字,他们还翻不了天,要是他们有那能耐,就不会刻意讨好我们了,他们现在铁板一块,又是本地人,要架空我这个外来户,可以说轻而易举,所以,暂时来说,我们还得静待时机。”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机?”
陆皓山正想说话,一个衙役走到堂前禀报:“大老爷,这是县丞大人给你的请柬。”
“好了,没你的事了,退下吧。”陆皓山接过请柬,随手把他挥退后,打开一看,脸上出现一丝喜色,对刘金柱挥挥手上的请柬说:“金柱,刚才你不是问时机吗?现在告诉你,时机来了。”
第十八章 进行到底
这宅子好气派。
陈贵是请陆皓山赴宴,不过这宴请,是家宴,气派是陆皓山第一次看到陈宅的第一感概,青砖绿瓦粉墙,门案前立着两只威武的石狮子,门槛边站着四个凶脸的恶奴,大门的门楣上,龙飞凤舞写着“陈宅”二个大字。
古代等级分明,不是什么人都能自称本王本官,也不是什么房子都能称什么府什么第,虽说陈贵的房子和竹山村那李向财的房子有得一拼,占地广,装修豪,花了不少心思,但是因为功名和地位方面的原因,小小县丞,只敢自称为“宅”。
“大人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真是太失礼了。”就在陆皓山感叹陈贵这豪宅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时,那大门突然中开,陈贵率着率着二个儿子,亲自迎了出来。
“陈县丞不必客气,本官也是刚刚到而已。”有了一个多月的掩饰,陆皓山不再像刚刚赴任时鼻孔朝天,面无表情,而是笑着对陈贵说。
果然,收人手短,吃人嘴软,陈贵心里暗暗想道:那八十两的润笔费没白给,想想第一次见面时,那可是没有这般礼仪周到的。
“阿文阿武,这位是县官大老爷,你们还不快点行礼”
跟在陈贵后面的两个年轻人连忙向陆皓山行礼道:“拜见老父母。”
县令就是一方百姓的父母官,很多读书人都称县令为老父母,与普通老百姓的称谓区分开来,不用说,这两人是读书人。
陆皓山眯着眼睛说:“陈县丞,这两位公子是你的儿子?”
“什么公子”陈贵连忙谦虚道:“犬子,陈文,陈武,这二个不成器的东西,陈文去才考了秀才,而陈武尚无功名,现在还是一介白身,真是把下官的心都给操碎了,大人是天启进士,那可是学富五车的大人物,还请县令大人多指点犬儿呢。”
“好说,好说。”陆皓山打了一个哈哈胡弄过去。
用空闲时间收二人为弟子、慢慢经营,利用陈氏一族的影响力慢慢控制这江油县,倒是一个取巧之道,可惜现在时不待我,陆皓山并不想费这个功夫,更耐不下心指点这两个所谓的“后进”。
再说这陈氏一族是自己掌控江油县最大的一块绊脚石,自然不希望有太多感情和牵绊。
那个名叫陈文倒是一个机灵的角色,在一旁提醒陈贵道:“爹,我们快把老父母迎进去吧,都在门口待了这么久了。”
“对对对,都怕我看到大人都激动得忘了,大人,下官已经准备了一席家宴,里请。”陈贵一边说,一边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请。”陆皓山也没有客套,点点头,率先往里走,而陈贵稍稍落后半个身位,跟在旁边指数,显得非常殷勤。
一进里面,只见宅中有园,园中有树,树旁有池,池中有鱼,假山、凉亭、侧廊点缀其中,设计巧妙,层峦叠障,陆皓山没想到在江油这种小地方,还有一处这么漂亮的宅子,不由点点头道:“不错,陈县丞,你宅中这园子是出自名家之手,嗯,有苏园的风格”
“大人果然明察秋毫,设计这小园的,的确是一名苏州府的名师,没想到大人学富五车,对园林也这般有研究。”陈贵在一旁恭维道。
“非也,本官曾陪着恩师游遍苏州的园林,多少有些了解。”
陈贵心中一紧,连忙问道:“不知大人师承何人?”
像这种书呆子也能谋到一个官职,不是用银子打点,就是有大人物关照,不过就陆皓山那派头还有衣着看来,这位新任的县官大人极有可能出自寒门,估计也没多少银两打点,还是“上面有人”的机率大一些,现在陆皓山无意中说与恩师游遍苏州园林,陈贵一下子紧张起来。
明末土地兼并成风,而苏州有名的园林,不是被大官割据,就是被富商占有,都不是简单的人物,而陆皓山的恩师却能一一游遍,那来头一定不小,这个打听清,肯定没有坏处。
“说出来陈县丞莫要笑话,恩师说陆某愚钝,说出去有损他的名声,不许说出他的名号,更不能打着他的旗号行事,一言难尽。”陆皓山一边说,一边摇了摇头,好像说一件很不光彩的事。
“大人真是说笑了,这是令师对大人爱之恨,恨之切,或许是故意有这种方式来鼓励大人好学上进。”陈贵心中有些不以为然,不过还是很识大体地说道。
“但愿如此。”陆皓山不想再谈论这个问题,达么自己故弄玄虚的目的即可,免得说多错多,于是故意错开这个话题道:“陈县丞,你这宅子真是气派,估计放眼整个江油,也属这里最为讲究了。”
如果是别人夸奖自家的宅子,陈贵要是心情好,肯定会眉飞舞介绍一番,可是问话的人人是新任县令,他马上解释道:“大人,这是陈某祖上传下来的基业,先人们好不容易攒下一点基业
,可是陈某屡试不中,最后只能做一个县丞,这县丞一职俸禄微簿,不仅没有拿银子回家,供奉双亲、培育年轻一代,反而要家里补贴,大人别人这表面光鲜,实则外中干,打肿充胖子罢了,其实一早就入不敷出,其实陈氏一族的产业到陈某手中,反而是衰落了,唉,不堪回首,不堪回道啊。”
要要让新任的县觉得自令大人觉得己吃穿用度比他还要好时,只怕心里成为众矢之的,最害怕的是:上司认为这些都是贪污受贿所得,那就不得安生了。
“嗯,不错不错”陆皓山附和着说:“陈县丞一心为公,勤政爱民,一我想,江油的百姓也会感激在心的。”
要不是提前到江油打探,陆皓山还真把这个老狐狸给骗了,这个陈贵,在江油县可是一霸,利用其在官府任职,纵容族中子弟欺行霸市,鱼肉乡里,在江油县只要有好处的事,他千方百计都要占上一份,很多老百姓暗里都叫他陈三尺,意思是江油县的地皮,他都想刮三尺走。
现在也就是与他虚以委蛇罢了。
陈贵闻言一喜,心想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八十两银子花得值啊,换作一个月前,这个楞头青保不准派人来调查自己的问题,可是现在,不仅态度明显改善,话语之中还有偏护之意,这让陈贵心中暗喜。
“大人过誉了”陈贵讨好着笑着说:“大人,这边请,下官已备了簿宴,这边请。”
陆皓山也不推辞,信走向前走,陈贵跟在后面陪着,趁陆皓山不注意,扭头对管家陈福悄声说:“让姿儿打扮一下,按原计划进行。”
“是,老爷”陈福应了一声,悄然退下。
虽说事情出了一点意外,陆皓山无意中说出他有一个恩师的事情让陈贵有些措手不及,甚至是有点投鼠忌器,不过他决定还是对陆皓山实施美人计:要是陆皓山的恩师不管他或是只时暗自己吹嘘的,那么毫不犹豫地把他当成替罪羊;假若陆皓山的靠山很硬,关系很铁,那也不要紧,有了姿儿这个纽带,正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说不定自己也可以抱一下粗腿,从此青云直上~~~~
权衡之下,这笔买卖实在太划算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陈贵决定:把美人计进行到底。
第十九章 我替你按
这的确是家宴,只有陈贵和他的两个儿子作陪,没有其它人,上的菜色也普通的菜色,如冰下活虾、柳蒸煎攒鱼、脆团子、烧笋鹅、醋溜鲜鲫鱼等家常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像燕窝熊掌一类昂贵的菜色,不过胜在食材新鲜,而掌勺师傅的手艺也不赖,做得色香味俱全,吃起来很不错,菜是家常菜,而那酒也是自酿的酒,不过存放有些年头,喝起来也别有一番滋味。
放在寻常人家,这是已经是非常丰盛了,特别在这青黄不接的灾年,更显得弥足珍贵,不过放在堂堂一县丞家中,还是在江油只手遮天的陈贵府中,未免显得有些菜稀酒薄。
陆皓山并没有说什么,相反,心中更是暗暗期待:陈贵这个时刻请自己来赴宴,肯定志不在小,现在恐怕是在铺垫,前面越是平淡,往往后面越是精彩。
心里是有些赞赏,可是陆皓山却故意拿捏起来,一边吃一边轻皱着眉头,说话也兴致不高,明显对招待不太满意。
现在自己要做一个贪官,起码在陈贵眼里一个堕落的人,自然要拿捏一下。
陈贵一直在偷偷观察着陆皓山,当他看到陆皓山脸上露出不悦之色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相反,心中还暗暗有些欢喜:同流才能合污,要是陆皓山像刚刚上任那样一股清流的做派,二人都屎不到一个壶里面去,也就不能那么友好了。
果然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般沉不住气,果然是年轻啊。
“大人,这菜稀酒薄,真是委屈你了。”陈贵连忙向陆皓山赔礼道。
“陈县丞不必客气,这已经很丰盛,而味道也不错”陆皓山有些勉强地说:“不错。”
要不是有那八十两的润笔费,估计也不是这般好说话,陈贵心中冷笑,不过陆皓山的反应早就在他的算计之中,闻言神秘一笑,扭头对陆皓山行了一个礼:“大人,这席间只有我们几个大男人喝闷酒,气氛有些沉闷,不如找些乐子吧?”
陆皓山闻言精神一震,闻言马上说:“哦,也好,不知陈县丞有什么乐子呢?”
“陈某家中,有一个婢女样貌还算端正,舞姿勉强还过得去,若是大人不介意,可叫她来跳舞助兴。”
“一切就依陈县丞的安排。”
在经得陆皓山同意后,很快,几个抱着乐器的乐师走了进来,向在场人行完礼,然后就开始弹奏了起来,在音乐声中,一个身穿白色素裙的女子走了进来,那裙子的裙幅下边一、二寸部位缀以一条花边,作为压脚,而裙幅多达十幅,密密麻的麻麻的,每褶都有一种颜色,微风吹来,色如月华,故称“月华裙”。
这个身穿月华裙的女子一进来,陆皓山整个人一下子瞳孔一缩,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变成一副“猪哥”的样子。
美女啊。
这个女子大约十四五岁,豆蔻年华,乌黑的长发,柳眉杏眼,那张瓜子的小脸显得极为妩媚,面容绝美,而在月华裙包裹下的是一具身材高挑、身段**的**,那高耸的胸脯、细细的腰肢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欲罢不能,一看就是一个绝色尤物,特别是那双又大又漂亮的眼晴,好像会放电一般,跳着舞肢时不时把目光落在坐在主位的陆皓山身上,这让陆皓山有些心猿意马,而一旁的刘金柱更是看花了眼,口水都出来了。
最让陆皓山动心的,就是这女的气质不错,明显受过笔墨纸砚的的熏陶,看起来圣洁得像个仙女,可是那双勾魂的电眼又是那样春意荡漾,这两种气质结合起来,形成一种非常特别的魅力,让人有一种想征服的**。
“大人,这婢女的舞姿,可入法眼?”陈贵笑着问道。
“大人”
“大人?”
陈贵连叫了三声,陆皓山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错,不错,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婢女,也跳得如此出色,难得,难得,难得啊。”
陆皓山一共用了三个难得,一旁的陈贵听闻眉开眼笑,点点头说:“大人过誉了,也就是乡下没见过世面的粗丫头。”
“不知这姑娘叫什么名字?”
看到这位新上任的县令对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女子感兴趣,陈贵心中暗暗点头,最起码,现在自己计划得还是挺顺利,这位新任县令屈尊降贵,主动询问起一个婢女的名字来了。
“回大人的话,她叫姿儿,家中的婢女,从小就在这里长大,也就跟下官姓,姓陈,单名一个姿字。”
“陈姿?嗯,不错,名字起得雅气,舞蹈跳得清俗,陈县丞,好福气,好福气。”
陈贵坐近陆皓山,神秘一笑,压低声音说:“大人,姿儿除了跳舞,琴棋书画也稍有涉猎,此外,她还有一个绝技。”
“哦,什么绝技?”
“按摩推拿。”
陆皓山眼前一亮,有些不相信地问道:“哦,真有此事?”
“下属岂敢在大人面前口出诳言,姿儿跟高人学过,对人体的穴位有很深的了解,要是在劳累体乏时让她轻轻按一下,马上就精神百倍,大人最近操劳过度,不妨试一下。”
“这个,男女授授不亲,好像不太好吧。”陆皓山有些不好意思地推辞道。
“哪有什么不方便的”陈贵马上说道:“这姿儿只是一名婢女,又不是良家,这种粗丫头能伺候一下大人,那是她的福气,就怕她伺服得不够精细。”
陆皓山看着在堂中翩翩起舞的美人儿,看到陈姿那条漂亮的月华裙在旋转下犹如鲜花盛开一般,不由咽了一下口水,一脸赞叹道:“陈县丞谦虚了,你的这位婢女已是上上之姿。”
“来,大人,下官敬你一杯,我们先好好喝上几杯,一会吩咐姿儿,好好给大人按摩一下,保证大人第二天精神焕发,生龙活虎。”
“来,干杯。”陆皓山并没有拒绝,主动举起杯,和陈贵主动喝了起来。
陈贵有些受宠若惊地举杯站起来,轻轻和陆皓山敬了一杯。
有了前面的铺垫,席间的气氛一下子好了起来,几人犹如相识多年的深交一般,推杯换盏,陈贵的两个儿子陈文和陈武也纷纷向这位新任的一县之尊敬酒,一口一个“老父母”,这让陆皓山非常受用。
这场家宴吃喝了大半个时辰才散,有几分酒意的陆皓山在陈武和陈管家的扶搀下,扶进了一间装饰豪华的厢房,轻轻躺在一张花梨木大床上,这才告了个罪,悄然退了出去。
陈贵这老王八,还真会享受,两人退下去,刚才一脸醉意的陆皓山一下子瞪大眼睛,四处打量这厢房,只见厢房各式家俱一应俱全,全是上等红木所制,设计精妙,装饰考究,有古董和盆栽点缀,在角落里还有一个大书架,上面放了不少书籍,除此之外,房中还燃起了名贵的檀香,给人一种很怡然、放松的感觉,在一个小小的江油县,还有这么一个讲究的人家,一个厢房尚且如此,那么其它地方肯定更加奢华。
这老王八倒是挺会做人,那个叫陈姿的女子挺不错,绝对是一个难得的美人儿,可见陈贵这次下的本钱不少,陆皓山可不会客气,管他干什么,有诱饵先吃了再说,有美女,那更不能错过。
前世还不时做一下“大保健”,现在可好,一来就穷困潦倒,连饭都吃不上,天天喝野菜粥,别说玩女人,就是混个肚皮圆都不错,幸好走出那个花田村,若不然,现在还在咽糖吞野菜呢。
不管了,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在这乱世,好人是做不得的,陆皓山暗暗和自己说:你本来就不是一个好鸟,在这乱世,没必要做一个好人。
“吱”的一声,就在陆皓山胡思乱想的时候,门轻轻推开,陆皓山扭头一个,一个俏生生的女子低头走了进来,看到陆皓山盯着她看,也不害羞,而是落落大方走陆皓山面前,盈盈地行了个礼:“小女子陈姿,拜见大人。”
“免...免礼”陆皓山有些失神地说。
这个陈姿不和什么时时候换了一套衣服,换下了那打素白的月华裙,换了一套相对宽松的衣裙,有点像后世的深v结构,一行礼,隐约看到胸前诱人的风光,有些日子没碰女人的陆皓山看到,一时间有些心神失守,说话也不太利索了。
“大人,小女子替你按摩推拿,替大人驱走疲乏。”陈姿小声地说。
陆皓山点点头,翻身趴在床上,一脸轻松地说:“来吧。”
“是,大人。”
陈姿应了一声,轻轻咬了一下嘴唇,最后深深呼吸了几下,脱掉了鞋子,轻轻爬上床,伸出两只葱白的小手,慢慢搭在陆皓山的双肩,温柔地替陆皓山按了起来。
手艺还不错,很明显,这陈姿是练过,认穴准、力度适中,舒服得陆皓山直哼哼。
“大人,这力度怎么样?”
“还不错,继续。”
“是,大人。”
很快,陆皓山感觉自己不能淡定,也不能继续享受了,那陈姿不时有意无意碰着自己那敏感的地方,不时还有用身体的各部分磨擦着自己的身体,故意挑逗自己,弄得自己有些心猿意马,年轻啊,没一会就欲火中烧,下身坚硬似铁,当陈姿再一次轻轻按着自己大腿根时,陆皓山突然抓住她的手说:“慢”
“大人,怎么啦?”陈姿没有害怕,相反,语言中带着一种妩媚之色。
陆皓山一手揽着她的腰,猛地一翻身,一下子陈姿这个诱人的尤物压在身上,把她的双手压在床头,一边盯着身上这个美人儿一边说:“轮到本官替你按了。”
“大人,那你轻点,小女子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上,陈姿没有慌乱之色,好像一早就预料到,一脸楚楚可怜地说。
“那当然,本官最是惜香怜玉的。”陆皓山说完,重重压了上去。
一早就看出陈贵给自己行美人计,陆皓山也不拒绝,反正在彻底掌握江油县之前,都要与他搞好关系,有好处,不要白不要,有美女,不上白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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