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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田女城主全文阅读

作者:那颗酸酸的糖     种田女城主txt下载     种田女城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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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眼睛又能看清了?

    好难受!

    陈帆喘不过气来,感觉鼻子和嘴巴都被什么堵着,浑身都被挤压得要爆炸一般,胸口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挣扎着,冲击着。她想张嘴,让这股力量从她的口中挣脱出来,嘴巴却怎么也张不开,喉咙连个吞咽动作也做不了。她努力地睁眼,眼皮也很沉重,怎么也睁不开。她像是在旋转,又像是在坠落。

    怎么会这样?她是在飞机上梦魇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憋闷晕眩的感觉渐渐消散,身体不再像要炸裂一般,意识似乎清明了些。她迷迷糊糊地使了几次劲,终于睁开了双眼,看到头顶一片蔚蓝。扭头看看左右,明显不是在飞机上。她惊得立即坐了起来,发现她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地上只有横七竖八堆杂着的各种物件。

    “我明明已经醒了呀,为什么还是像在梦中?”她难以置信身处如此奇怪的境地,平生第一次,她掐了自己来确认是梦是醒。

    疼!不是梦!可这是在哪儿?她乘坐的那架飞机呢?飞机上的其他人呢?

    她下意识地去扶眼镜,想看清楚一点,可是没扶到,再扶,还是没有,只摸到脸上的口罩。

    口罩还戴着?难怪喘不过气来。她扯下口罩叠了两下,随手揣进裤兜,打量着眼前的景象:衣服,鞋子,袋子,箱子……都看得很清晰。

    她突然恢复视力了?怎么可能?她甩了甩头。

    再看,还是很清晰啊。她又掐了一下腿,还是疼。

    不是梦!哈哈,她眼睛又能看清东西啦,好想蹦两下啊!她真的蹦了,她突然一阵眩晕,就像是从某个高台上摔了下来,脚没站稳,从屁股到背再到脑袋瞬间就挨个儿摔在了地上,她不由得“啊”了一声。

    呜呜呜,这儿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怎么还会塌陷呢?

    章辞望着远方突然掉下的身影,睁圆了眼,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剑柄。管家冯安语无伦次:“这这……这……这是刚掉下来的?是,是人吧?”

    侍卫墨笺睁圆了眼,戳了戳身旁的缃简,轻声问道:“你有没有看到人掉下来?”

    缃简也是睁圆了眼,轻声答道:“有,看到了,是个姑娘。”

    “之前树上有人吗?”

    “没有人。刚才那几棵树我都看了。”

    “她是从哪儿掉下来的?你刚才是不是没把树上看清楚?”

    “不知道。可能是我没看清楚。可我觉得我刚才看清楚了,树上总共就那么点叶子。”

    陈帆摔得晕乎乎的,好像听到有说话声响起,模模糊糊,嗡嗡嗡嗡。

    有人!她一骨碌翻身爬了起来,看到她面前有一些人。他们正惊讶地看着她,还有人抬头往上看了看。

    陈帆也往上看了看,是一棵大树,叶子不多,还都是干枯的。

    他们以为她是从树上掉下来的?

    等等!他们?他们穿的是古装!

    陈帆目瞪口呆。

    缓了缓神,她再次看向那些人,确实都是穿着古代式样的服装。

    她茫茫然地向四处张望着:一条长长的泥土路,路边有几棵枯死的树。路的两旁都是一望无边的土地,不见一点点水,只见得无数裂痕如深沟一般,纵横交错。有几丛植物的茎杆立在那儿,都是枯萎的。远处散落着几处村庄,都是平房的模样。

    路上有很多人在慢拖拖地走着:往前看,一直到路的尽头;往后看,还有绵延不绝的人群在向这边走来。他们基本上都很瘦,面如土色,眼窝深陷,身子欲倒没倒。他们的衣服都很旧,有的甚至很破,沾着不知多少层的灰和泥。

    穿越了?她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是她自己的啊。这身体感觉也是她自己的啊。

    唉。谁来告诉她,这是遇到了什么情况?

    一道稚嫩的男声喊了起来:“驾驾驾驾,树啦有没有锁?”

    锁?什么锁?陈帆愣了愣,循着声音望去,看到不远处有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被妈妈抱在怀里,正看着她。

    陈帆猛然反应过来,他是不是在喊她姐姐?是不是问她有没有蛇?

    这句问话冲淡了一点心中的恐慌。有人跟她说话了!她好像还听懂了!

    她笑了,模仿小男孩的口音:“树上没有蛇。”

    小男孩又问她:“树上有没有好吃的果子?”

    他这是听懂她的话了!她刚才真的听懂男孩的话了!

    她笑得更开心了:“树上没有可以吃的果子。”

    男孩的妈妈看起来很紧张,一手把他搂得紧紧的,一手去捂他的嘴。小男孩挣扎着,躲闪着,和陈帆说了第三句话:“树上有没有鸟窝?”

    “树上没有鸟窝。”

    小男孩没再问。大概是不知道接下来该问什么了,他就停下来了。

    陈帆也没再说话。她理解那位妈妈的担忧,她突然这样从树上掉下,怕是在很多人眼里,算不上什么正常人。

    “腰挂!腰挂!”又有声音响了起来。陈帆疑惑地看了看四周,发现稍远一点的地方,有个老头在瞪着她,眼神中有惊恐,也有愤怒。

    腰挂?妖怪?老头是把她当妖怪了?为啥?

    陈帆低头打量着自己:黑色运动鞋,黑色宽松的棉布裤子,上衣是栗色棉麻材质的,还恰好是斜襟扎腰带的。她这样一身布衣,和那些上衫下裤的百姓还是很相似的,鞋子也不扎眼,应该不至于在这个时代显得像异类啊。只不过衣裤没灰尘没破洞,新崭崭的,和周围那些人还是大不相同的。

    老头伸手指着她:“腰挂。刚才啊么有,特然出现格。”

    老头说的话自然不是普通话,但是陈帆能听懂他的意思。只要大致能听懂,就都自动当成普通话吧。

    边上有人奇怪地看着老头:“你说的什么?什么没有,什么出现?”

    老头颤抖着声音:“她她她,她刚才不在树上,然后突然从树上掉下来了。”

    旁边那人还是不明白:“你刚才是看花眼了吧?她这身衣服蹲在树上好像不容易被看出来啊。我们都饿得眼花了,你没看清也是有可能的。”那人说完这几句,气息都不怎么稳了。

    老头还在坚持:“她真是突然出现的。你看她长这么好,一定是吃了很多人的。”

第10章 亮明身份

    前面路边倒着一个老人,一动不动的。几人围在旁边哭泣着。

    陈帆问周强:“你们有铁锹的吧?”

    周强点点头:“有铁锹,可是不能把他就埋在这里。还是要找到坟场的。元丰县会有人过来把他运走的。”

    “元丰县的人还管这个?我们昨天也没遇什么拉尸体的啊。”陈帆说。

    “可能是正好走到别处去了吧。我们昨天就遇到过一批人。这一路走过来,你见到路上有尸体了?”

    这倒也是。灾难年代,饿殍千里,但是陈帆这两天没遇到走两步见具尸体,行三步见堆白骨的情况。她在这段路上遇到的难民,都是能走走的。那些倒下的,大概都已经被收敛了。

    陈帆问:“元丰县的人为什么会做这些呢?”

    周强说:“元丰县有好几个大善人,施粥布药,收敛尸体。他们的生意做得很大,好人有好报。”

    前方有人逆行过来了,拉着板车,扛着农具。他们停了下来,拿出一张席子,将地上的老人裹好,搬上了板车。板车上已经堆满了。

    那些人都用布蒙着口鼻,手上戴着手套。搬走老人,他们又在那地上撒了一层石灰。

    这是陈帆第一次亲历古代的救灾场面,内心无比震憾。古代非常害怕的就是死后无人送终,所以要养儿防老,可儿孙未必都能好好地给老人送终。而在这逃难的路上,有人来给那些倒下的陌生人一张席条,让他们入土为安。

    这是大义!陈帆满心敬佩。她双手相叠,恭恭敬敬地给那些人行了一个礼。难民中也有不少人向他们弯腰作辑抱拳,各种姿势都有。

    那些人行色匆匆,点头回应了一下,就继续赶路了。

    看到有人死去,心下悲伤。看到有人大义,心怀感激。人群安安静静地走着。

    太阳又升高了许多,周强说走到前面那片林子就休息一会儿。过了林子,就可以看到远方的城门了。

    他们走进林子,坐了下来。林子当然也是枯的,周强说那是枣树林。

    方二婶给了陈帆两棵野菜,和早晨陈帆看到的不一样,叶片比较肥厚。

    陈帆把它们放进嘴里嚼了嚼,还行,鲜嫩多汁,口感不错。看来这批掉出来的野菜都是品质好的。

    有几人走远了一点,围了一个圈。陈帆扭头看向别处。

    楚笙走了过来,递给陈帆一囊水。陈帆说了声谢谢,接了过来。楚笙有点惊讶,这么爽快地接了?不怀疑一下婉拒一下?

    陈帆心跳有点快。她那么爽快接过来何尝不是一场豪赌?她感觉这样好刺激!

    水囊小巧精致。呵呵,一点痕迹都不藏。

    陈帆没有就着囊嘴喝。她仰起头,倒了两口水,又拧紧塞子,还给了楚笙。

    楚笙眼神亮亮地看着陈帆:“我叫楚笙。姑娘怎么称呼?”

    陈帆愣住了,楚笙跟老太太说话是一种口音,这回跟她说话又换了一种口音。她原本的口音是哪里的?

    “我叫陈帆。你家里人呢?”

    “他们都到别处去了,把我落下了。”楚笙瓢了瓢嘴,委屈兮兮。

    果然。

    “你还能追上他们吗?”陈帆问她。

    楚笙没回答,问陈帆:“你家里人呢?”

    陈帆没回答,仰起了头,又低下了头。她想哭。

    楚笙看了看天空,又看着陈帆:“你是一个人在这里吧?你家人都不在这边吧?”

    陈帆顿时握紧了拳头,浑身紧绷。

    楚笙自然是看到了陈帆的身体变化,她凑近陈帆耳朵,用细若蚊吟的声音说道:“我有个姐姐叫秦筝,我们是随着公子一起来的。姑娘昨天看到的那个马车队,我和姐姐就在第二辆马车上。第一辆马车上的是我们公子和管家。你看到的那三个侍卫,分别叫墨笺、缃简和青笈。还有一个白策,这次没有跟随过来。两个妹妹魏笳和韩竽,也没有跟随过来。”

    陈帆觉得她声音很轻很细,却字字听得清楚。那是训练过的吧。她这么快就亮明身份,是何意?

    楚笙继续说:“姑娘聪慧,定是思量过我。我们知道姑娘并非寻常之人,我们敬畏这般奇遇。我们和姑娘,是有奇缘的。”

    敬畏?他们定是看到了她突然凭空掉下来!

    他们在远处看到的吧?她那时只是茫然四顾,不会看得太精细,也不会看得太远,并没有注意到周围有马车。

    楚笙那批人和难民是不一样的,他们精力充沛,眼光敏锐,耳力超凡。他们看到了,就真的是气定神闲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或许已经脑补了很多情节。古人能够创造出那么多神话传说,想像力是很丰富的。

    然而,他们没说她是什么妖孽。他们包容了这种奇幻事件的发生,没对她赶尽杀绝,没将这件事情揭发闹大。

    陈帆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楚笙行了一个礼,无声地感激他们的敬畏,感激他们保全了她的性命。楚笙侧了侧身,对陈帆还了一礼。

    “奇缘会是什么呢?我有某种用处,他们要将我烧了杀了去祭人祭旗祭天?”陈帆思忖着。

    耳边响起了楚笙轻细又清晰的声音:“你放心,我们不会拿你去血祭。”

    陈帆惊讶地看着她,她这是会读心术吗?

    楚笙挑了挑眉。

    陈帆扭过头来,又想着他们是不是需要她的血肉去做什么药引。

    “你还是可以放心,不需要用你的血和肉去做什么。”

    陈帆又是一惊,那楚笙还真是一猜一个准。那他们所谓的奇缘是什么呢?她这样的不速之客会对他们有何助益吗?

    这回楚笙没说话。陈帆奇怪地看向她,她笑了笑:“这不是我能议论的。”

    陈帆又扭回了头,没说话。

    他们确实保住了她的性命,可她也有了一种被人盯上的感觉。

    一行人看着两个姑娘咬了会儿耳朵,又互相行礼,都很好奇。陈帆她们看过去的时候,好几人都是眼睛亮亮的,欲言又止。

    唔,终于有点忧烦生计之外的神情了。

    楚笙掏出一卷纸,递向陈帆:“你可以看一会儿,然后给我。”

第2章 她想起来了

    陈帆有点紧张,低着头,不看他们,怕那个老头看到她的目光会更害怕,也怕那些原本麻木的难民受老头的影响,对她产生偏激的想法。

    旁边那人不耐烦了,喘着粗气:“行吧行吧,她是妖怪会让你在这里安稳说话?我看她一直好好地站在那儿呢。”

    老头的妖怪言论没溅起什么水花,除了旁边那人和他搭了几句话,其他人顶多瞅一眼陈帆,都没吭声,歇了歇就继续赶路。

    老头见没人再搭理他,也不说话了。他看着那些人从陈帆的身边走过,都没出什么事,也壮着胆走过陈帆的身旁,见陈帆不动,松了口气,颤颤巍巍地继续走。

    陈帆站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了看四周。路上没什么人关注她,她也松了口气。

    章辞静静地望着远方树下那团人影,眉尖微蹙。

    冯安在他身旁低语:“公子,延慈方丈说……”

    “许是刚才漏看了吧。”章辞打断了他的话,将剑柄握得更紧。冯安却又在一旁嘀嘀咕咕:“她心里慌了吧?她应该是想家了吧?她……”他的话又被打断了:“你去路上看看。”

    冯安轻笑一声,背着手往路边走。

    路上挤着好多难民,看到冯安走过来,有的便立即移开了目光,有的低下了头,有的仍然直勾勾地盯着路旁的三辆马车。

    冯安将他们的神情收进眼底,走到了一辆马车旁,拍了拍车夫的肩,下巴微微抬了抬,车夫便进了马车车厢。

    他回首望了望章辞,见他家公子还在怔怔地望着远方,不由得轻声叹了口气,继续去看路上那些人。

    他们停留在这里,是因为刚才前面赶路的那群人突然停下来了,他们也就跟着停了下来。侍卫青笈下车到人群中去察看,回来向章辞作了汇报,说是有几人晕倒了。

    “你带一囊米汤去给他们喂下。正好我们作个休整,把马车都停到路边的田地里吧。”章辞吩咐着。

    众人都下了马下了车,站着歇息,察看着四周的情况。谁知道没停一会儿,他们就看到前方树上突然有什么掉了下来。

    后面马车上的秦筝和楚笙也下来了,走近墨笺他们。秦筝悄声问墨笺:“你们在看什么?”

    墨笺指着前方一棵树:“你们看着那树下,有一个人。”

    人有什么好看的?这儿不到处是人吗?楚笙腹诽着,却没说什么,只是盯着那树下看。

    此时陈帆正惶恐地环顾着四周。楚笙登时睁大了眼,好黑却又好俊的姑娘!

    “欸?她怎么又回过头去了?我还没有看清楚呢。”

    楚笙眨了眨眼,问墨笺:“你们刚才就是在看那个姑娘?你们居然在看姑娘?”

    墨笺压低了声音:“她刚才从树上掉下来的。不对,她从半空中掉下来的。”

    楚笙眼睛一亮,正想问呢,被秦筝一把拽住了:“上马车再说。”楚笙便不说话了。

    一众人都站在那儿,看着她在那树下站了一会儿,走到树后,背着马路,靠着树坐了下来。

    她准备好好想一想。

    枝头那些本就挂得不稳的叶子轻轻晃了晃,簌簌地落下来,有几片还落在了陈帆的头上,手上。剥了皮的树干也很粗糙,刺得背上微微地有点疼。这些轻微而又清爽的触感,给了陈帆一点明晰的存在感。

    脑海中有些记忆涌了出来。

    她想起来了,她想起了坐飞机时突然有一阵剧烈的颠簸,然后就是惊天动地的声响,漫天刺眼的火光。

    到此时,她已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疑惑,她在那架飞机上经历了什么,她此时正经历着什么。

    她真的身在一个全新的陌生的世界了。她和刚才那个男孩的对话,是她在这个世界说的最早的三句话,是她和这个世界的第一次互动。

    刚才那个地方,是时空出现的裂缝吗?她从原来所在的那个世界,穿过时空的裂缝,掉进了这个时代。

    她庆幸自己还活着,可她见不到她的亲人了,她的亲人也见不到她了。

    陈帆埋下头,失声痛哭。

第11章 走到城门口

    陈帆疑惑地接过纸,打开,是一张地图,她一眼就看到了“長江”和“黄河”的字样,清清楚楚的蓝色线条。她瞬间热泪盈眶,那是母亲河,那是她亲切而又疏远的故土。她还看到了昆侖山,好几座熟悉的山。

    地图上的线条画得跟蜂窝似的,这么多国家?这是类似于春秋战国乱悠悠的时代嘛。图上写着的都是繁体楷书汉字,真是太好了。要是文字也像战国时期那样有几种字体,她怕自己会疯掉。繁体字她不用怕的,她看过妈妈的《古代汉语》,就是繁体字的。即使有不认识的字,她以后也可以请教其他人。

    长江和黄河的流动轨迹似乎和她那边地图上的不太一样,想想也正常,黄河改过几次道呢,这时代的黄河说不定也曾改道。那些地名国家名,也都是她没接触过的,和她所知的历史知识一个都对不上。

    陈帆叹气,这是在另外一个时空吗?

    楚笙又递过来一张纸条,陈帆接过来,纸上写的是她一直很想问又没处问没法问的几条信息:夏国,大襄朝,丁未年,载熙九年。

    这个朝代叫襄,不是她所知的任何历史记载的朝代。

    大襄朝,大襄朝,嘴一瓢就容易说成大香肠啊。

    她看了看地图上大襄的位置、形状和面积大小,好像还行,和周边几个国家相比算得上是个大国。

    陈帆把地图和纸条还给了楚笙。一行人继续走着,出了林子,就看到村子密集了起来,很多房子还是离官道不远的。远处有绵延不尽的山。

    再走一程,转过一个村角,骤然看到了远方的城楼。众人都是神色一振。

    陈帆远远地看到一道长长的城墙,城墙两边是高低起伏的山峦。看到城门,估计还需要转几道弯。

    她问周强:“这是军事要塞吗?把城墙筑在两山之间?”

    周强摇摇头,手指画了一个大圈:“这儿几个州都不是打仗必须经过的,有好多县城都没城墙围着,这里本来也是没有城墙的。山这边是平州升平县,山那边是庆州元丰县,那两座山就是各归一半。两山之间有些村子,这边升平县常常有人去抢东西,后来就筑了道城墙隔开了。后来,把四面城墙都筑起来了,再后来,县衙也搬过来了。”

    陈帆想到了某国都城,最初还是用篱笆围的。

    “升平县的生活应该挺好的吧,这儿很多砖瓦房啊。”不是砖瓦房的也是石头房。

    周强又摇摇头:“盖砖瓦房不一定是日子好,而是这边习惯盖砖瓦房。这边经常下雨,夯的泥土房淋不了几年。有钱盖房就盖高大一点的,没钱盖房就盖低矮一点。我们余州降水少,很多就是泥土房。升平县的砖窑到处都是,元丰县用的砖瓦几乎都是买的这边的。”

    “啊?不是说元丰县很好么,怎么砖还要买升平县的?”

    “元丰县的土多精贵啊,基本上都作了好田地了。升平县的荒地多,空着也是空着,就挖土去烧瓦了。”

    这不就是地域优势产业分布的问题嘛。

    “那还挺好的呀,砖瓦生意好了,百姓手里的钱也多啊。”

    “好什么呀。”周强又摇头,“钱都是那些豪绅的,百姓不就是做点苦力么。”

    唉,百姓太苦了。不过,周强聊着不觉得苦,那就是可以继续聊的。她刚来这里,聊这些是可以迅速深入了解这个时代的。以后日子安顿好了,去街边巷角听听各路八卦见识见识众生百态,也是不错的。

    走着走着,城墙也看不见了。

    又走了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官道笔直地通向远方的城门。房屋、田地和树林都分布在道路两旁。

    有不少人都欢呼起来。

    人群看到了城门,不再那么匆忙了。

    陈帆发现,这边的土地裂得不那么严重。她自然是向周强讲的,周强是她的讲解员。

    “哦,这边大概下过雨了,不过又干了。”周强漫不经心地说道:“这里的人大概也是把能吃的都吃了,能挖的都挖了,青苗苗都还来不及长出来的”。

    看看就在对面,走过去却走了很久。

    他们穿过城楼前的一片枯树林子,走到城墙前的空地上,长出了一口气,坐了下来,有的甚至躺了下来。目的地到了,人那口气就松了,身子顿时好像没劲了。

    陈帆看着林子里的树,很多树的树皮都被剥掉了,她叹了口气。

    往城墙那边看去,是大片大片的开阔地,一棵树都没有,像一个大广场。

    目之所及,都是人,三五成群,有的人家搭了帐篷或者茅屋,大多数人都只能露宿。

    他们的气色倒是比路上看到的那些人好了点。到了城门口连气色都会变好吗?

    陈帆看着远处紧闭的城门,心下有点失望。

    他们加快了数倍的行走速度,赶到了这里,却还是被关在了城外。

    瞧瞧那些帐篷茅屋,一副长期驻扎的架势。

    她想早点进城,进了城可以找到活儿干,可以挣到吃的,可以找到地方住,可以洗澡。可是……

    陈帆的目光投向那片林子,搜寻着适合她晚上过夜的树。然后,她又端详城池两边的山:这么矮?这才二十多米高吧?几处高一点的山岭看起来也只有三十几米的样子。这么矮的山岗,那些流民为什么不翻过山去,都在城门口等着呢?

    一条想不开的野狗不知从哪里跑了过来,瘦骨嶙峋的,在地上寻找吃的。几个小孩吓得叫了起来,几个男子却眼冒绿光,抓着棍子蜂拥而上,对着野狗一顿乱打。那野狗只跑了几步,呜呜了几声,就没了声息。

    那几个男子围着野狗说了一通话,陈帆没听全,“刀”这个字是听清楚了,和她家乡的发音一模一样,大概很多地方都是这个发音。

    有两个男人去拿了两把菜刀回来。不一会儿,就有一股血腥味传开了,引得很多人扭头看过来。有人抖抖地想上前,被那几个男人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

    那几人很快走向了别处,手里提着一点肉,脸上都很兴奋,看得周围好多人眼里都有了亮光。地上剩下的,是一堆零乱的狗毛,和一摊深红色的血,转眼渗入泥土中,形成黑乎乎的一片。

第3章 打架

    没哭一会儿,陈帆就生生止住了,抹了抹眼泪,睁开了眼。

    她怎么就骤然蹲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埋头哭起来了?这是很难为情的,也是很危险的。要是她被谁撞一下,踩一脚,就不好了。要是有谁来打她一棍,捅她一刀,而她只顾着哭没及时察觉并作出反应,会很惨的。

    她扭头看向那条路,有一批新的人坐下来休息了。

    “这地方有什么吸引力吗?人们都喜欢停在这里休息?”陈帆伸头往远处看了看,沿途也有几簇人群在休息。噢,原来到处都是有人停下来的。

    有些人注意到陈帆扭头看他们,还满脸泪痕,不惊讶不疑惑不观望,还是原样坐在那里歇他们的。有些人都没朝陈帆这边看过来。

    虽然那些人没盯着她看,可她心里还是觉得有点不自在。刚才是情绪崩得太快了,她没忍住,以后还是要多多注意,控制一下自己,以免陷入危险的境地。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眼睛还是有点酸涩,有点模糊,陈帆伸出手,抹了抹眼睛。

    她又有了新的发现:她的手是黄黄的,甚至有点黑。凑近一点看,确实是那样。再捋起一截袖子看看,手腕也是黑黄黑黄的。她擦了擦手背,手背上还是黑黑的。

    啊,怎么会这样啊!她皮肤一直很白啊,身边的人都说她白啊,眼下她就是这种黄黄的还有点黑的皮肤?她连暑假天天在外面晒也没晒得这么黑啊!

    她受不了,眼睛能看清她很欣喜,皮肤不白了她受不了啊。

    她怀疑自己的魂魄不是同步归位的,她从醒来到现在就是迟钝地逐步地感知自己的状况和身边的世界,感知一点,然后再感知一点。她甚至想着,是不是她还有些神志是没回归的,她要晚一点才能察觉到。

    有纷乱的脚步声传来了,陈帆立即站起来,转过身,退后几步。路上那些难民缩了缩身子。

    有一群人跑了过来,几个奔向难民,几个站在了陈帆面前,两三米远。

    那是三个男的,看着还有点结实,大概没怎么挨过饿。

    这是要打劫?她才刚到这里,就要应对打劫?

    那三人看着陈帆,露出一脸猥琐,陈帆顿时泛起一阵恶心。

    章辞他们也看到了。冯安喊了声“快”,缃简飞身掠了出去。

    中间那个刀疤脸开口了,带着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口音:“小妞,你身上衣服还挺新挺好看的啊。”

    陈帆没说话,她心里很生气。对付一个小姑娘还出动三个人,心思可真恶毒。

    刀疤脸又开口了:“身上还有什么好东西?让我们看看。”

    陈帆还是没说话,捏了捏拳头。难民那边已经有哀求声、惨叫声传来了,她听着更生气了。

    那三个人不耐烦了,向陈帆冲了过来,她对着最中间最前面那个刀疤脸就是一脚,将那人踢向那棵她刚刚靠坐的枯树,继而左臂一抡,拳头砸了出去,右腿趁势一踹,剩下两人也都倒了。

    那树还在咯吱咯吱地响,抖落最后几张枯叶,掉下两截枯枝。

    陈帆沉着脸站在那儿,冷冷地看着他们。

    疾速赶到的缃简停在了不远处,摸了摸头。

    那三人没被打怕。在短暂的摔倒、惊叫过后,他们便迅速爬起身,又一起向她冲了过来,没有一句废话。在难民那边打劫的几个匪徒也向陈帆冲了过来。

    陈帆迅速下蹲,抓住左边上那只最先伸过来的手臂往右后方一甩,脚对着他腿往上一踢,借着那人往前扑的惯性,拧腰,抡圈,那人被甩了出去。

    这么一蹲一甩,另外两人没能第一时间抓到她,还被那个抡半圈飞出去的撞了一下,往后退了退。陈帆就势转了两圈,踢中一人腿弯,再踢中一人,两人就跌坐在地上。

    对其他赶上来的,陈帆双手揪住一个,往地上一掼,那人便倒在地上不动了;再一个扫腿,一个旋踢,放倒了两个;还剩下两人,陈帆踹向一人肚子,将他踹出了两米远,继而挥拳将最后一人打倒在地。

    他们哎哟哎哟躺在地上,喘着粗气。陈帆没再动手,叉腰看着他们,调整自己的呼吸。

    难民们一瞬安静,继尔爆发出一片喝彩声。

    情绪很足,音量很弱。

    “姑娘学过功夫?”有一人欣喜地开口。

    “这姑娘看着瘦瘦的,没想到力气这么大,那帮人都挺壮的,被她一甩就甩出去了,一踹就踹老远了。”又有人在感叹。

    “甩出去有什么用的?就该把他们都打死!”一个愤愤不平的声音响起。众人皆惊,看向那个说话的。

    那是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黑瘦黑瘦的,穿着破旧,头发却梳得很齐整,两根小辫子上扎着红头绳。见大家都看了过去,她撇了撇嘴:“不把他们杀了,他们还会继续抢人东西。”

    陈帆看着那小丫头:“我没杀过人。”她只是个学生,不是什么杀手。她做了十八年的乖乖女,今天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打架,她怎么可能下得了手置人于死地?

    “他们有那么多人呢,又那么壮,哪里是一拳头就能打死的呢?”有人颤微微地帮陈帆说话。

    “拳头打不死就用刀啊。”小丫头说着就从身边担子上摸出一把柴刀,朝着一人走去。刀疤脸腾地站起身,一脚踢中她后背,把她扣在地上,骂了一句粗话。柴刀脱手,在她趴下时,砸在了她的手上。陈帆上前一脚,将刀疤脸踹了出去。

    那小丫头却抓起柴刀,朝着陈帆脚背剁了过去,惹人众人一阵急呼。

    陈帆自然是移开了,随即将那柴刀踢出老远,愤怒地看着那丫头:“不识好歹!刚才是我救了你!”

    小丫头恨恨地瞪着陈帆:“你不会早点动手吗?你早点动手我还能把他杀了!”

    众人:“……”

第4章 她该怎么办?

    一对中年夫妇赶了过来,将那小丫头扶了起来。妇人搀着她走回原地,男的去把那柴刀拾了回去。

    几个难民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好像在犹豫着什么。

    陈帆没看他们。如果连拿回自己的东西都不敢,还怎么在后面的行程中保护自己?

    难民们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便壮着胆子涌了上来,将那些匪徒的东西拽的拽掏的掏,收走了一些。那几个匪徒也是有趣,朝着陈帆冲过来的时候都不忘把抢到的东西揣进兜里,夹在腋下,搭在肩上,甩出去倒地上的时候也没舍得松手。

    有人继续动手,便有匪徒喊出了声:“那不是你们的。”陈帆抬眼看看那些难民,有些人便缩了手,往回走。小丫头继续拿东西,被一个匪徒挥了一拳,倒在了地上。她爬了起来,跑远了。

    也有几个和匪徒扭打在一起,继续抢了些东西,然后跑到路上拦了几个看起来比他们更落魄的,将手里的东西分别送了出去,又说了几句话。

    那几个落魄的也转过头看了看陈帆。

    陈帆平静地看着他们。

    几个难民走到她面前,对她弯腰的弯腰,作揖的作揖,说着感谢的话。她摇了摇手:“不用谢,我也没特意去救你们。”

    一个中年男子说道:“姑娘把那帮人打趴下了,我们的东西也都拿回来了,总归还是姑娘帮的我们。不知姑娘要往哪边去?若是同路,我们可否和姑娘一道走?”

    同路吗?她不知道啊,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她看了看那几个龇牙咧嘴的匪徒,人家还在这儿呢,你就这么说?

    那几个难民说完话,也不等陈帆作什么回应,就散开了,说去拿他们的行李。

    地上几个匪徒笨拙地爬起来,聚到一起,准备走。一阵“啊——啊——”的声音传了过来,夹杂着纷乱而沉重的脚步声。

    竟然是一群扛着锄头举着菜刀砍刀的难民!

    一拨又一拨的人呼啦啦地跑到了陈帆的身后,路上顿时空出了一大段!场上一下子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

    陈帆:“……”

    冲过来的难民很快就倒了几个:腿软坐地上的,踉跄着趴地上的,被前面人绊倒的。停稳的那些也是急促地喘着气。

    队伍最前面的,是那个小丫头。她对着那帮匪徒一指:“他们已经打不动了,杀掉了就是你们的!”此话一出,那群人的眼窝登时冒出了绿光。

    匪徒们吼出了一句粗话,语调出奇的一致,吼得那群难民身子一抖,下一秒却齐刷刷地举起了锄头,挥起了刀。

    原来战斗力也是可以吓出来的。

    双方一时对峙,谁也没先动手。陈帆看着这情形,很是为难。

    她该怎么办?帮难民们打匪徒?如果匪徒们被那群人砍了炖了,她就是帮着那群人成为恶魔。

    帮匪徒对付难民?性质也一样。匪徒们这次要动手,就绝不会只是抢抢东西了。

    把两派人都打倒?她一时之间还办不到。让他们两败俱伤?保不准她身后有些难民就会起一些不该起的心思。

    怎么办怎么办?

    眼看着两队人马就要交手,那股剑拔弩张的气氛却在骤然间消失怠尽,匪徒们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很诡异的神情。难民们已经开始颤抖,面露惊恐。陈帆奇怪地看着他们,她身后那群人嗡嗡嗡地低语,随即又停止。

    陈帆这时也感觉到了,场上好像气压很低,她胸口闷得难受;又好像有一种强大的力量笼罩在每个人的身上,迫得人喘不过气。她缓缓地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小心地,慢慢地往外呼气。

    难民们手中的武器已经接二连三地掉落在地,有些还砸到了其他人的脚,却没有一人发出哪怕一丁点惨叫。那股迫人的压力还在渗透着,蔓延着,陈帆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后背上的丝丝寒意。她看着那群难民和匪徒像被狂风吹过的草一样,纷纷倒伏,身后亦是扑通扑通的声音。刀疤脸紧攥着拳头,呲着牙,终于能够嚎叫出了声:“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那股杀气瞬间消失了,陈帆感到身子松快了些。匪徒们率先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逃走了。

    那群难民也颤颤微微地爬起来,却怎么也拿不稳菜刀柴刀,索性不拿了,踉踉跄跄地往回跑,状态好一点的就拖着锄头柄跑,拖了几步,也把锄头扔下了。

    陈帆想偏过头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神秘人物,可是脖子像是僵住了一般,怎么也不执行她大脑的想法。待她终于转过头去,哪里还有什么神秘人的身影?马路上都是空荡荡的,几百米都见不到有其他难民走过来,只看见很远很远处黑压压密匝匝的一堆。

    连路上那么多的难民都被那股杀气吓跑了?

    吓跑了的是有的,主动回头跑的,是大多数的。听得后面人说有粮食领,立马就往回走了。一层一层地,路上的难民就退回去了好多,空出了这么一长段的路。

    缃简飞身掠回的时候,就看见他们马车周边的地上都坐满了人。一口大铁锅架着,正在煮粥。

    缃简看了看他们公子,脸色有点难看啊。他悄声问墨笺:“怎么今天煮起粥来了?不是直接发粮食吗?你脸色也……”

    墨笺没回答,只是将手中的长鞭朝空中甩了甩,发出啪啪的脆响。地上坐着的难民们抖了抖身子,坐得更规矩了。

    缃简摸了摸鼻子,挪到章辞身边,向他汇报陈帆那边的情况。

    “你觉得那姑娘武功怎么样?”冯安问缃简。

    “动作很利落,力气很大,看着没有内力,应该只是硬功夫。她出手也不狠辣,在那些人甩出去或者倒地的时候,施加在他们身上的力道就已经散了,他们不至于断胳膊断腿,内脏也不会受伤,就是当时摔疼了没力气而已。”

    章辞微微点了点头:“你再去跟一会儿,等我们过去。”缃简愣了愣,紧接着点头说了声是,便准备走。墨笺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第5章 都是可怜人哪

    “你也去吧。”章辞轻声说了一句。墨笺欢喜地应了一声,和缃简勾着肩一起走了。

    陈帆身后的那群难民逐渐恢复了正常,三三两两地收拾起行李来。

    陈帆走近几人,问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比较活泼,先开口说话了:“我们是从余州宁康县来的,我们都是一大家子的,刚才跟你说话那人是我父亲。我们从宁康县过大康县,就到了熙州的永昌县,这里是平州的升平县。我们已经走了十二天了,再走两三天就可以到庆州的元丰县了。元丰县是个好地方,到了元丰县就有盼头了。”

    陈帆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地名,大致联想了几个词语。

    还好,除了那些地名,小伙没冒出其它什么超出陈帆认知之外的词汇,语音也不难分辨。今天不知不觉也听了好几拔人说的话,她居然大致都能听懂,这还真是得感谢她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同学,以及她这些年看过学过的大量方言视频。

    她又问:“你们那里旱了多久了?”

    “从去年仲夏就开始了,之后就一直到秋天到冬天都没下雨。今年春天连雨水清明谷雨那种多雨的时节都只飘了点毛毛雨,连泥土都打不湿,想接点水煮个饭都接不了几滴。”

    陈帆惊呆了,这几乎是四季连旱了吧?

    小伙儿的声音还在继续:“还好去年那时候小麦收上来了,能有点吃的,又种了点粟米。没几个月,塘塘沟沟的水就全都干了,连大湖都越来越干了。粟米收成不太好,可总算还是收上来一点。后来的小麦是种下去就变成粉了,几亩地才看到一棵独苗苗竖在那儿,还长不大。蔬菜也都没种成。”

    粟米?小麦?

    “你们平时种水稻吗?”

    “有时也种水稻,种得不多。我们那里吃面食和粟米比较多,偶尔搭点儿糙米饭。去年干旱就更种不成水稻了,粟米耐旱,就都种了粟米。”

    小伙儿没继续说话,在那儿喘着粗气。

    估计他也就那么几口气吊着,突然一下子打开话篓子说这么多话,把那几口气都耗大半了。

    旁边一个妇人笑眯眯地说话了:“姑娘说话声音真好听,不知道是哪里的口音?这小伙叫周强,我姓方,是他二婶。请问姑娘怎么称呼?”

    陈帆打了声招呼:“方二婶好,周大哥好。”随手往北边一指,“我姓陈,从北边来的。”方二婶欸了一声,周强羞涩地笑了笑。

    方二婶笑着继续问:“北边可是有京城呢。姑娘不是京城来的就是哪个州城来的吧?”

    陈帆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总共才从周强那里听到几个地名,瞎说很容易穿帮的。她总不能说自己是从半空中掉下来的吧。

    方二婶还在继续:“姑娘长得真好看,身上衣服的料子真好。”

    陈帆看了看自己的手,好黑,脸上也不知道啥样了。那方二婶怎么就觉得她这黑不溜秋的好看了?她身上的衣服很普通啊,又不是什么华丽的裙子,料子也没什么特别的。或许跟难民的破衣服比起来是挺好的。

    周强这家人慢慢地集合好了,还多了几个新加入的。其他难民差不多也是同一家人相对靠近一点,各家区分得很明显。

    那小丫头和她爹娘也还在!她刚才是逃走了,可过后又回来了,找她的爹娘和家人。

    那几个新加入的看起来都是好欺负的。一对瘦骨伶仃的兄妹,妹妹才五六岁的样子,哥哥十来岁,个子也不高,看着就势单力薄。他们离这儿其实还有点远,周强他爹往后面跑出去好一会儿才把他们带过来。

    “你知道他们在后面?”陈帆问周强他爹。

    “不是不是,”他摇摇头,“我就是想去后面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助的。我看着他们兄妹俩好像没什么吃的,就给了他们一点吃的,把他们带过来了。”

    给他们点吃的就跟人走了,那俩小孩儿也不怕被人拐了,陈帆有点担忧。不过,他们很有可能看到自己打架了,相信跟着他们走比较安全。

    陈帆看向那个哥哥:“你们家里人呢?”

    男孩神色灰暗,对着前方指了指,没说话。

    家里人走到前面去了,把他们落下了。是这个意思吧?

    陈帆没说什么,又去问一位带着两个女孩的妇人:“你们家里人呢?”

    女人眼眶一红,也是不说话,摇了摇头,又用手指了指另外一个方向。

    得,又是几个被家人抛下的。大概是男人不在了,家里其他人嫌她们累赘了。他们是往其它方向走的,妇人她们走着走着就走到这边来了。

    还有一家是瘦老太太带着一个小女孩,看着像是祖孙俩。陈帆还是那句话:“你们家里人呢?”

    两人眼眶都红了,摇摇头,没用手指。

    这俩人倒不是被抛下的,但是家里人好像都不在了。

    都是可怜人哪。

    陈帆心中怜惜,也很佩服,他们这样老的弱的幼的,看着没什么吃的,还要遇几拨抢劫的,居然还活下来了,生命力好顽强。

    一群人继续出发了,陈帆随着人群慢慢地走着。缃简和墨笺远远地看着。

    那些人行走的速度实在是慢,但陈帆也不着急。她刚经历了这么多,还有点懵。她也是要一边走,一边让自己的神识归归位,让自己对这个环境的感知清楚一点,再清楚一点。

    骤然落到这种逃荒的境地,实在是太难受了,她没钱也没粮,有些难民随时可能疯魔,还有那种强大压迫力的武林高手……她一定要找个地方落脚,好好地寻个生计。

    她想到了刚才那个地方,那些鼓鼓囊囊的袋子,里面会有粮食吗?怎么才能拿出来呢?

    陈帆一边走,一边想,也不好意思找人说话。说话是要费力气的,还是让他们省着点气力吧。她看看天,看看地,又看看那些人。

    那对祖孙的背影最是引她注意,虽然瘦弱,却依然挺直,不似难民那般佝偻。两人的脚步也很轻快。

    陈帆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儿来,她怎么就盯着一个小女孩的背影一直看一直看呢?

    缃简拍了拍墨笺:“跟我说说吧,刚才你们那边都发生了什么?”

第6章 心里定不好受

    听得缃简问他,墨笺的神色又不太好了。他调整了一下表情,才开始讲给缃简听。

    车夫抱着一大袋粮食下车的时候,是准备分发给路上的难民的。冯安叫那些难民一家一家地排好,每家发一斤粮食。然后,墨笺他们就看着路上三五成群地排出了好多好多家。

    章辞还在惊讶,墨笺已经解下了缠在腰上的鞭子,刷地一下朝着一个小孩子甩了过去,急得旁边人群中的一位妇人尖叫了起来。

    鞭稍拐了个弯,收了回来。那妇人松了口气,赶紧跑过去抱住那个孩子。一个男子却跟上来对着那妇人就是一脚:“臭婆娘,让你叫,坏了我的事!”

    长鞭卷住男子,将他拽向半空,甩到人群之外,墨笺的声音随即传了过来:“投机取巧,还打女人,你算什么男人?”

    男子一落地就爆出了一句粗话,又被墨笺卷起摔了一下,才安静下来。

    墨笺向空中甩了记鞭子:“一家一家排好!”

    人群有了些变化。车夫掏出一小袋粮食,准备递给一家刚才就老实排队的,却见场上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向那家人,大有那家人敢接他们就敢抢的意味。车夫立即缩回了手。

    管家向章辞轻声询问:“要不要一个一个地发?”

    章辞沉默了一会儿,说:“煮粥吧。没粮的时候都还能安稳,有粮的时候,事故就多了。”

    两位车夫抬下了一桶水,管家带着他们架锅煮粥。有那么一小群人开始蠢蠢欲动。青笈拔出了半截剑,森冷的寒光沁得那群人浑身颤了颤,才老实了。

    可是没过多久,蠢蠢欲动的人越来越多,然后,像决堤的洪水一样,一大群人冲向了三辆马车,动作快的转眼就蹿上了前室,巴住了车厢。墨笺一鞭子甩了过去,将两个爬上马车的卷了出去。其他人继续往前涌。

    青笈立刻将剑插好,双掌推了出去,一股强大的气流冲向人群,将他们逼退几步。迫人的压力在空气中迅速蔓延,越来越多的难民有了紧张害怕的神色,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

    锅里的水和米粒开始翻滚,几丝淡淡的米香若有若无地飘向鼻尖,小孩子们的脸上最先生出了喜悦。

    “本来一切看起来都很好了,却偏偏有几个女的冲了上来,冲到公子跟前,说要做牛做马跟着公子,吓得公子急退了几步。”墨笺愤愤地说道。缃简听了也皱紧了眉头。

    “说什么做牛做马?做牛做马是那么好做的吗?耕地拉车她们行吗?也就遇上我们公子性情好,换个脾气躁的早就一脚踢出去了,还能被她们凑到跟前?再换个心狠的,那边血都一大滩了。”

    缃简满脸担忧:“公子心里定不好受,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些难民会是那样的。他若是冷漠,倒也不用难受,我们本就不是专为赈灾出来的。可他又心存怜悯,路上看到有灾情就想着接济。结果就……”

    “要不怎么说磨炼呢,”墨笺一扫刚才的愤愤不平,倒是变得有些随性,“小孩子就是这样成长起来的,只是过程有点痛苦。他本来可以……算了,今天见了见人心,以后也能看开一点。欸,再跟上去一点。”

    陈帆他们已经闷不吭声地走了一个时辰,停下来休息。她抬头看了眼太阳,唔,往下落一点了。她心里有数了。

    她又去找周强说话:“你们撑到现在挺不容易的吧?”

    “我们家种粮食比较多,男人女人小孩都挺能干活的。我们村子还靠山,粮食省着点吃,再搭点野菜野味,也慢慢熬过来了,还有点存粮。可是有些人熬不住啊。冬天的时候,下了几场雪,那些没干死的树啊草啊,很多都冻死了,吃的东西更少了。有些体弱的粮少的房子不太好的老人,连饿带病带受冻,就走了。那几场雪倒是让我们装了好多存在家里,等化开了烧水喝烧饭吃。”

    雪化了,大地就会得到滋润了。

    “春天有野菜吃了吧?”她看周强喝了两口水,又继续问。

    周强点点头:“有。到了今年春天,田地里山坡上都长出野菜野草了。那些没死的树也长出嫩叶了,可是刚长出点就被捋去吃了,再长出点又被吃了,出一茬捋一茬,杨树柳树榆树有啥吃啥。往年榆钱串儿满树都是,香椿头够一村人吃的,可今年采得太快太狠了,很快就每棵树都光秃秃的了,连树皮都剥下来吃了。野菜野草也是刚冒出点青就被人们连根挖去煮食了,挖得一根野草都不敢再露出地皮来了。”

    陈帆忍俊不禁。

    “那你们现在都出来了,野菜野草应该敢冒出地皮来了。说不定现在都已经绿油油一大片了。”

    “那也吃不着了,我们出来是因为家乡发大水了。小满时候连下了几场雨,我们是跑得快,水刚淹农田就开始收拾东西了,然后水就淹到门槛了。我们离开村子没多少路,山上的泥土石头就冲下来好多,很多人家连人带房都被冲了。”小伙儿的声音带着哽咽。

    陈帆没再问,她的心情也有点沉重。她刚到这里,就接触了灾荒和不幸。她了解到的那些信息,都让她很悲伤。她也会在这边忍受饥饿吗?她该如何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

    日期她大概有点知道了,小满开始算几天,加上他们赶路的十二天,现在是芒种到夏至的时节了,正是收完小麦和油菜,水稻插秧的时候。只是不知道是芒种第几天。

    她想知道精确一点,就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下:“今天是什么日子?芒种第几天了?”

    周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今天是五月廿二了,芒种第十三天了。到五月廿六就要夏至了。”

    周强这小伙儿有一个最大的优点,你问他什么他会说很多其它相关的,可以让你了解到更多的信息。

    芒种夏至的日子,差不多是公历的六月二十号左右了吧?她是高考结束几天后出门的,掉到这里也是夏天,时间上倒是相差不大。要是她掉到冬天就惨了,就这么一身单衣,冻死了还与周边格格不入。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现在是梅雨时节了吧?怎么还没下雨呢?”

第7章 你身上有香味

    周强叹了口气:“梅雨梅雨,也可能没雨。去年也没什么雨,初夏有段日子还挺舒服的,白天晴,早晚凉,衣服天天晒得干爽爽。结果这舒服日子一过,就是盛夏了。还远远没到夏至小暑呢,气温就挺高,一连晒了好几天,然后就一直没雨了。”

    有梅雨,那么小伙儿提到的这些州县差不多都在江淮流域。他说的这种情况陈帆有点印象,是空梅。空梅的年份,很可能会有大旱。

    “今年有可能会迟梅雨吗?”陈帆问他。

    周强点点头:“有可能。不过夏至要是能入梅的话,也不算迟。就现在这样大批大批人在路上走的,入梅迟一点也挺好,不然淋在路上都受罪。”

    缃简和墨笺此时已经回了马车队,进了章辞那辆马车。他们行了礼,便坐了下来,把陈帆和周强的对话转述给了章辞。

    “她真的问那小伙儿今天是什么日子?”冯安问了一句。

    “是的。”缃简点点头,“那小伙儿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冯安微笑着:“她还不知道如何去不露痕迹地打探消息,但是以后会好的,她现在只是有点懵。”他又看向章辞,指了指天:“她确实是从外面来的吧?”

    章辞不置可否:“说不定她藏身功夫很好。”

    冯安也不多说什么,微微挥挥了手,缃简他们便行个礼出去了。

    陈帆闷闷地坐了一会儿,又去找那几个小孩聊了几句。

    有轱辘轱辘的声音近了,陈帆漫不经心地偏过头去看了看。

    她看到三辆马车,看到两个骑马的,身姿修长,面容严肃。

    只扫了一眼,她便低下了头。虽然马车不豪华,但是这么大的阵仗,大概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五匹马,三个随从或者侍卫,车夫看着都不是歪瓜裂枣的长相,这能是普通人家?遇上个脾气不好的,她多看两眼就会被对方甩鞭子的吧?

    她低着头瞟了眼身边的难民们,他们也低下了头。

    唔?这么训练有素?就没有好奇的想多看一会儿的?怎么小孩子也忍得住不抬头?

    楚笙和秦筝两人将帘子掀开了一点点缝,贴在那缝隙前看着陈帆,可是陈帆很快就低下了头。

    两人放好帘子,坐正了身子,一个搓着手掌,一个抖着小拳头。

    “你看到她那双大长腿了吗?好长的腿啊,个子一定很高吧?她鞋子好奇怪啊,我没见过那样的鞋子。远远看她刚才打架的样子,太飒爽太迷人了,现在坐在那里又好安静好慵懒。她脸上弄这么黑也很好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好想下车去跟她说话怎么办?”

    “等到了住的地方,我一定要问问墨笺他们,从树上掉下来,啊不,从半空中掉下来,是什么意思。我们究竟错过了什么。”

    秦筝掐了她一下:“你冷静一点。”

    楚笙被掐得吸了口气,却没发出惊呼声。她忍不住又掀起一点帘子看过去,一堆难民挡着,看不到了。她懊恼地转回头。

    马车队轱辘轱辘地走到前头去了,难民们陆陆续续地抬起了头,开始小声议论。

    不好奇?不可能的。

    他们又坐了一会儿,起身继续往前走。陈帆看了看天,下次停下来的时候差不多该扎营了吧?

    马车队快速地行进着,很快到了一个岔路口,往前走是去元丰县城,往左拐是去升平县城。章辞将一卷纸递给冯安,叫他拿给楚笙。

    冯安下了马车,去吩咐楚笙留下。楚笙脸色一喜,见大家都看着她,立即正了正神色。

    冯安说没有马,向南方指了指,又指了指脚下。楚笙垮了脸,很快又恢复了,神色正常地收拾个包袱下了马车,纵身向前跃去。

    陈帆他们到路口的时候,恰好就楚笙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儿。

    夏天五六点钟的太阳挂得还是有点高,天色仍然亮堂堂的。楚笙弓着背,低着头,蹲在空旷的原野中,和着空中一朵孤云,很是有点落寞的味道。

    她抬起头,看到陈帆他们,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站了起来。

    周强的奶奶说话了:“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楚笙指了指西边:“我从那边过来的,不敢再走了。”

    陈帆无语,望了望天。

    老太太发了善心:“今天快天黑了,姑娘就跟我们一起赶路吧。往前面再走两天,就可以到元丰县城了。元丰县可是个好地方。”

    楚笙欣喜地谢过老太太,问老太太怎么称呼。老太太说了声姓周,楚笙就甜甜地喊了声周奶奶,老太太笑得很开心。

    陈帆觉得那丫头的声音很好听,多看了两眼。

    嗯,这姑娘长得挺好,穿得也挺好。虽然是旧布衣,但是平整啊。

    众人走过那岔路口,又一起往南走。太阳慢慢坠往地平线,天空渐渐染上了几缕橘黄、银灰,又逐渐弥漫成青黛色。

    一行人停了下来,架好了锅,开始烧水煮粥。

    楚笙打开包袱,拿出个拳头大的布袋子,递给了周老太太。老太太打开一看,是糙米,乐得咧开了嘴,直说“好姑娘好姑娘,真是难为你了。”

    陈帆手头什么都没有,也不去跟他们说客气话。她打量着周强他们的板车,以及板车上的几个木桶和大包袱,他们算得上是行李比较多的。新加入的那三户人家,就只剩下一两个小包袱了。

    大家烧好了粥,周强端了碗粥给陈帆。

    陈帆并没有觉得饿,但还是接过了碗,说了声谢谢。她看了眼楚笙,见她已经三两口喝完粥,将碗递给了周老太太。

    陈帆笑了笑,几口就喝完了粥:“你们现在一天吃几餐的?”

    周强说他们现在一天吃两餐,说干粮都已经吃完了,还剩下点米可以煮煮粥。

    “你们今天安排谁值夜?”

    “我和我爹值前半夜,我二婶和二叔值后半夜。”

    这么一大家子,其实也就这么三个成年男子,其他都是妇孺。陈帆点了点头:“周大哥赶紧去吃饭吧。我也可以值前半夜的。”

    周强端着粥碗离开了。众人铺了几块布,围在一起坐的坐躺的躺。钱小丫挨近了陈帆,坐在陈帆身边。她就是那对兄妹中的六岁的妹妹,今天一直都跟在陈帆身边,陈帆还抱过她一段路。

    陈帆找了棵树坐下来,背靠点东西感觉舒服一点,尽管那树皮很粗糙很硌人。

    钱小丫靠着树,说:“姐姐,你身上有香味,好好闻。”

第8章 出入空间

    有香味吗?她没喷香水啊,也没涂什么香味浓郁的护肤品。

    她嗅了嗅鼻子,好像是有股淡淡的好闻的香味。再闻,又好像没有了。

    场上渐渐安静下来。远处有凄厉的哭喊声传来。陈帆叹了口气。

    钱小丫睡着了。陈帆没有睡,抬头看着夜空。以前看星星朦朦胧胧的,现在她看得很清晰。明朗夜空,满天星辰熠熠生辉。

    可这么美丽的星空,并不是什么浪漫。

    有泪水从脸上划过。她心里默默地呼唤着亲人的称谓,出神地看着那些星星,或明,或昧,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朝她眨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这些星光开始飞舞,像无数的萤火虫。

    楚笙也没有睡,她一直都在看陈帆,看着陈帆在那里仰望星空。然后,她看到陈帆站起了身。

    周强和他爹也听到了声音。这夜晚太静,一点轻微的声响都能引起注意。他们看到了什么?看到陈帆噌噌噌地爬上了树!

    楚笙想起了墨笺他们的话:“那姑娘是从树上掉下来的,不对,是从半空中掉下来的。”

    陈帆找了处树杈多的,将自己卡了进去。楚笙能看到的就是一团黑糊糊的影子。她又看了一会儿,那黑团子动都没动过,估计是睡着了,便也闭上眼睡觉了。

    周强他们看着陈帆爬树上后就不动了,便也叫醒了另外两个值夜的,去睡觉了。那两人醒来后往四周看了看,没看出什么。

    陈帆窝在树杈处,闭上了眼睛。

    她隐约听到了流水声,可星空是晴朗的,并没有下雨。她睁开眼望了望四周,没察觉到哪里有水滴下来。

    还没睡就开始做梦了吗?陈帆又闭上眼,那就做个梦吧。

    水声越来越清晰,陈帆看到一股水柱从天而降。

    这梦境真好啊,遇到旱灾就梦见了流水。她想去看看。

    恍惚了一下,她发现她在那个水柱边了。

    水柱就在她眼前,一步之遥,只要偏那么一点,就会冲在她身上。她感受到水柱袭来的凉意,浑身打了个冷战。

    低下头,她看到地上流淌着的水,顺着水流的方向朝前看过去,水流不知在哪儿消失了!

    这里就是那个时空裂缝吗?这水从某个时空流过来,又流向另外一个时空?

    这里没看到太阳,没看到月亮,也没看到星星,但这里很明亮。外面已是深夜,这里柔和而又明亮。

    她又看到醒来时发现的那些袋子和箱子了,她赶紧跑向那几个袋子,打开一个看了看。大米?是大米!她又打开一袋,还是大米!哈哈有大米啊!她暂时不会挨饿啦!!

    她赶紧抓了几把米放裤兜里,开始察看这里的情况。她发现除了水流周围,除了她醒来时身下的那块地方,到处都有东西。离水流越远,东西就堆得越多,堆得跟小山坡似的,目测最外围那圈都比她人还高了。

    “这些东西要是砸在我身上,把我埋在下面,我早就被砸扁了压烂了吧?是什么原因,它们堆得到处都是,却没砸我身上,也没砸我身边的地上呢?是有什么结界之类的东西在挡着吗?”

    陈帆脑补了一下:“飞机失事的一刹那,有种神秘的物质把我包裹起来,掉进了这个时空裂缝,落地了,我从那神秘物质里出来了。这裂缝里还有各个时空掉进来的东西。或者再换个思路,那神秘物质裹着我进入一个神奇的空间,这个空间可以穿梭在各个时空,很多物件也被吸了进来。最后,这个空间停下来了,我也醒来了,从那个神秘的物质中出来了。”

    她纠结着该选哪个脑补版本,可是不论怎么选,都觉得她像是又从胚胎中发育了一次,又出生了一次。

    那种特殊物质又是怎么消失的?或者说还是存在着的?

    唉呀呀,想得脑袋好疼啊,赶紧回树上睡觉吧。

    她真的在树上了,陈帆很惊讶。她想着再进去看看,她真的又在河边了。

    嚯嚯嚯嚯,陈帆无声地咧开了嘴。管它是什么时空裂缝还是穿行空间呢,那就是她的随身空间,她也有一个随身空间了!她还能出入空间!

    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脸上黑黑的。

    她郁闷了一会儿,突然又笑了,也好,在这么一个陌生的前途未卜的世界。

    她很快又郁闷了。为什么她的脸看起来那么幼稚,像个五六年级的小学生?她看了看手,再看看腿和手臂,看看身体,身形好像没变矮变小啊,胸也没小啊。可她手上的皮肤却是比以前细嫩多了,倒影中的那张脸看上去也稚嫩了。

    这么一张幼稚的脸,会让人感觉很好欺负的吧?

    她伸出手去洗手,并没有什么吸力把她吸进去,就又洗了把脸。

    她喝了几口水,祈祷着溪水能不能喝。她总不能在这个时代渴死吧。

    她想再看看空间里有没有其它可以吃的,却感觉一阵眩晕,跌出了空间,还是落在原来那个树杈,没什么声音。

    看向树下,睡着的人都睡着,没睡的两个人也没往树上看。往上看她也不怕,这深夜看到树上一团影子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完全可以当作眼花当作梦境的。

    陈帆闭上眼,想着那水流,要是能流到她现在这个世界来,给这个地方降一场雨,该有多好啊。那些大米要是能落下一袋,这群难民的日子也能好过一点啊。

    那空间里还有各种花草树木,刚才她也没顾得上仔细看看它们都是些什么,不知道是不是有蔬菜野菜,这世界有点菜也是很好的啊。

    陈帆睡觉很安稳,没从树上掉下来。

    她是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的,尖叫声狂笑声此起彼伏。

    陈帆醒了醒神,天才刚有点蒙蒙亮啊,他们嚷什么呢?这么有力气了?她看了看树下的那群人,他们正满脸欣喜。这什么情况?

    陈帆噌噌噌地下了树,看到地上是湿漉漉的,人们手上都捧着些野菜。

第9章 元丰县这么好

    唔?梦想成真了?她想起了入睡时的那些想法,又又又一次掐了自己,疼!不是梦!

    她昨夜的经历是真的发生过的。她真的拥有一个随身空间了,还是那个空间把她带到这个时代的。那个空间里的物品她是能用意念控制,还是远程控制的!哈哈!

    楚笙看着陈帆一脸茫然又满怀欣喜的神情,疑惑了。她直觉今天早晨的事情和陈帆有关,可是她没有证据,她也不知道该如何理解。

    陈帆再次环顾四周,她已不记得自己做了多少次环顾四周这种动作了。好多土地都是湿的,野菜当然已经是没有了,都被那群人拔了或是捡了。他们露宿的地方没有湿,她睡觉的那棵树也没有湿。

    这么精准的吗?

    她凝神听了听,好像远处也有欢呼声。嗯,挺好,好多百姓都受益了。空间地方那么大,东西掉落的范围广一点,是可以理解的。

    人们狂喜了一阵,冷静下来了,开始疑惑了。

    只疑惑了一会儿,他们又欣喜了,纷纷跪下来叩拜上苍,感激苍天怜悯。

    众人开始煮粥,粥里放了早晨刚获得的野菜。

    方二婶给陈帆端来了一碗粥。陈帆接了过来。

    碗还是陶碗。小米粥有点稀,米粒不多,粥汤有点绿。他们刚才没提到大米,烧粥也没放大米,是大米没掉出来吗?

    陈帆喝了口粥,竟然尝到了一点咸味。她看看那些人,他们脸上也很惊喜。

    也不知道那野菜是什么品种,长在哪里,怎么长的,是带着点咸味的,口感也不错。

    她看了眼楚笙,楚笙也是一副竟然还不错的神情。

    补充了盐分,众人好像立刻有力气了,出发时都有点雄赳赳气昂昂的。

    钱小丫手里还拿着棵野菜,说比花还好看。

    陈帆看了看那棵草,一条条绿叶向外伸展,还真像菊花一样绽放。她不认识什么野菜,就只能看看它的样子。她伸出手和野菜比了比,那叶子也就像她手指那么长,细细的,像兰花的叶子,像芦荟一样盈满水分,叶面很光滑。

    钱小丫小心翼翼地掐了一小截叶子给陈帆。

    陈帆接过来嚼了一下,有点苦涩,但是淡淡的,不难吃,还有种特别的咸咸的味道,嚼起来嫩嫩的,很香,还带着点腥。真是不一般的体验。

    早晨的精力比较旺盛,他们走着走着就赶上了一批脚力差的。这边的地是干的,没淋到那场水,那些人的神色不如他们这般有精神。

    也有脚力更好的,赶上了他们,又超过了他们。那些人中没什么太老的太小的。

    大家走进了一片枯树林,穿行了五六百米,才走完林子。有人说那是梨树林。

    哦?这升平县的果树业还是挺不错的嘛。

    周强过来找陈帆:“我们今天要是走得快,天黑应该能靠近元丰县城了。”

    陈帆回过头:“你们昨天不是还说要走两天吗?两天并一天你们吃得消?”

    “吃得消吃得消,前些天是没什么力气走得慢,今天不是有力气了嘛。走近城门我们也可以多歇歇的嘛。”说着他就抱起了一个小不点儿,加快了脚步。

    陈帆看着快步向前的周强他们,他们那样子哪里只是补充了盐分有力气了,简直像是吃了大力丸,浑身都充满能量。

    她抱起了钱小丫,楚笙也抱起了一个小丫头。

    一行人加快脚步走了两个小时,坐下来休息。

    周强今天有力气了,坐了一会儿又开始叽叽喳喳:“余州熙州平州的日子都不太好过。我们到了大康县发现大康县也干旱,百姓早走了,就继续走。走到永昌县也看不到什么指望,走到这升平县,升平县的人也逃荒了。哪怕有一处是能呆的,我们也早就可以住下来了。”

    陈帆心里叹了口气。他们逃到了这里,还有无数人正在往这边逃。可这里也是一片干旱,他们还要继续逃。

    “元丰县很好?”陈帆问他。

    周强直点头:“元丰县真的很好,我到过那里。那里水稻产量很高的,东边好几个州都是种水稻的,庆州、宣州、崇州还有景州,都是鱼米之乡啊。”周强满脸羡慕。

    “元丰县就不干旱了?哪里都有几月不下雨的时候啊。”

    “元丰县旱几个月旱不死的。”周强说,“元丰县福气好啊,那么多河塘沟湖,水量足够的。就算河塘见底了,打个深井也能从地下打出水来。他们再怎么干旱,地上还是有植物的。我们那里挖得一点青都看不见,雨水一冲,土和石块都跑了。他们山上树多,土冲不走的。”

    “元丰县就不发大水吗?河塘多的地方下雨肯定多啊,几场暴雨水就满了吧。”

    “元丰县不发大水,他们是真的好有福气,下半个月暴雨都淹不了。”

    陈帆心动了。既然元丰县这么好,她就努力在元丰县落户生存吧。

    陈帆内心很感激周强,让她了解到了很多信息,不至于对这个时代一片茫然。可是接下来,她感到语拙了,不会交谈了。他们这两次对话都是谈旱情叹生活艰难,想说点什么轻松的话题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起头。聊吃聊玩好像都不合适,人家忙着种田忙着糊口,吃饭是生存,游玩是奢侈,别一不小心又聊到伤心事。聊什么张家长李家短她又不愿意。她也不敢问这里是什么朝代,她昨天问个日子他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好难啊,好郁闷啊。陈帆望着天,阳光开始强烈了,她只好又低下了头。

    好在他们没歇多久就继续赶路了。陈帆这次背起了那个妇人的大女儿大花,钱小丫跟着哒哒哒地跑。那大女儿本不愿意,陈帆说她必须愿意必须留点力气照顾妹妹,她才勉强同意。

    背了一程大女儿,又换上了那位妇人的小女儿小花。

    楚笙的体力很好,一直有小孩子抱着或者背着。陈帆想到了昨天路过的那个马车队。随从有三个,两个是骑马的,一个是坐在第三辆马车前室的。如果一辆马车坐男的,一辆马车坐女的,那姑娘有可能是其中一辆马车上的。她跟自己的情况很像,衣服是没什么灰尘的,鞋子也是比较干净的。她脸上没什么愁容,不像那些苦了很久的难民。

第12章 冲进城去!

    那几个人很快就生了堆火,烤起了狗肉。香味勾得那些饥饿的脸更加面如死灰。胆大的看着那堆火,胆小的低下了头,艰难地咽了几口唾沫,有些大人把孩子搂得更紧了,生怕他们天真地跑上前去。

    一些人忍不住,拿出了一把野菜,或是几块树皮,立即就被盯上了,有的还被抢了。广场上响起了几声哭号。

    陈帆直觉那几个杀狗的不像是普通的流民。他们一边吃一边说话,眼神不时地向着城门那边瞟一瞟,带着些势在必得的兴奋。

    陈帆暂时还没觉得饿,就靠树坐着,看着附近广场上的众生百态。她看到好几个人走来走去转了好几遍,好像在找什么人,好像还没找到。她看到几个穿着不错的人这里走走那里看看,有时会停下来,和几个难民聊几句,递出一小袋粮食,牵过来一个孩子。那些难民有安静顺从的,也有哭求争执的,最终孩子被拽走,女人趴在地上哭喊。

    都已经到城门口了,为什么还要走这一步?

    那几人走着走着,就有一个矮胖男人朝着陈帆他们走来。周强几个立即将妇女老小围护着,楚笙站到了陈帆面前。

    胖子吹了声口哨,有四五人从各处走了过来,将陈帆和楚笙围住。

    胖子向前一挥手:“把她俩绑起来。”

    话音刚落,楚笙出手了,刷刷刷刷刷,几个人倒下了,脖子上冒着血。楚笙的手中,握着一把淋血的匕首。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旁边有个弱弱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也太心狠手辣了吧,一下子就杀了几个人。”

    众人震惊,看向那个说话的。

    那是个四五十岁的妇人,瘦得皮包骨头,缩着身子。

    楚笙冷冷地看着她:“他们买走甚至抢走你家的孩子,你是不是也这么说?”

    那女人不敢看楚笙的眼神,缩了缩脖子:“他们也没惹你啊。”

    楚笙肃然挺立,声音不响,却清晰地刮进附近每一个人的耳朵:“买卖妇孺,死有余辜!”

    听到的人都颤了颤身子。

    陈帆回头看向身后的那些妇人和孩子。钱小柱和钱小丫的震惊已经过去了,眼神炙热地看着楚笙,大有一副拜其为师誓死追随的架势。那个妇人搂紧了两个孩子,身体筛糠一样地抖着,脸上却是赞同的神色。那婆婆和小女孩两个盯着地上的人,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没有谁表现出认为楚笙不对的神色,周强一大家子人更没有。甚至还有一道声音喊了出来:“对!”是那个小丫头。

    楚笙盯着那个女人:“他们害死了多少女人和孩子,你想像得出吗?还敢打我家姑娘的主意,就是该死。”

    你家姑娘?众人震惊,看向陈帆,陈帆看向楚笙。

    楚笙又说了一句:“这是我要保护的人。”众人再次震惊。陈帆后背发麻,完了,她真的是被那群人盯着了。

    楚笙走到陈帆面前,将匕首递向陈帆:“姑娘拿一会儿。”陈帆愣愣地接了过来,刀锋上面已经没有血,闪着莹莹的寒光,令人看着就遍体生寒,手脚发软。待到周身的寒冷消散,她又感觉越来越热,浑身的血液像要沸腾起来。

    她终于领会到了,那些武艺高强的人为何如此钟爱宝剑。

    “姑娘昨天还是第一次打架吧?这里不是你的家乡,别在这里心慈手软。”楚笙的语气很冷,又很暖。

    远处有骚动,陈帆他们看了过去,发现那边有辆马车,一群难民正从车厢里往外抱孩子,有几个壮汉已经快到马车前。

    竟然还有几个人?这批贩孩子的到底多少人啊?

    几个壮汉很快就跑到马车跟前,从难民手中抢孩子。那几个杀狗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马车旁边,挥起了刀,将人贩子砍倒在地。夺回孩子的难民们纷纷道谢,杀狗的人连声说不用谢不用谢。

    难民们赶紧抱着孩子跑开了。

    一个络腮胡子的高个子壮汉举起菜刀,大声呼号:“老乡们!我们已经等了几天饿了几天了,官府不管我们死活了!他们不让我们进城,我们就自己冲进城找吃的!没人管我们死活,我们只能自己救自己!冲进城去!有饭吃!”

    广场上一时没有人回应。有些人抬起了头,惊讶地看着他;有些人继续低着头,好像没听见;有些人看着城门的方向,叹了声气;抱着孩子的那些人则是疑惑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陈帆问一个看起来比较慈祥的老太太:“大娘,这里饿了几天了吗?”

    老太太摇摇头:“每天都有人施粥呢,城里几家大善人一起凑钱凑粮施的粥。早的人已经到了七八天了,我们是前天晚上到的,昨天早上就领到了两碗粥,今天也是。那粥比很多穷苦人家烧的还好呢。人在这里基本上不活动,一碗粥挺一天还是可以的。再等上一夜,明天又可以领粥了。”老太太说的是她的家乡话,陈帆基本上能听懂,只是她不会用那种方言去说。

    那帮人还真是睁眼说瞎话,妖言惑众啊。

    陈帆看了看那些有气无力的人,他们的脸上是无助和忍耐。城门关闭的这几天里,他们很多人的粮食大概已经被抢光了,只能一天天等着领粥。他们对喊话没什么反应。

    对络腮胡子的话反应最大的是那些四处抢粮的人,他们满身满脸的煞气,眼睛亮亮的。

    陈帆看了看两边官道:“大娘,这路可以通往其它地方的吧?为什么不到别处去呢?”

    “别处也都是人啊。”老太太说:“好几个州都受灾了,又是蝗虫又是干旱。有些地方倒是下了雨,可是又发洪水了,把很多房子都冲没了。我们是往这边走的,其它州县的人都往其它地方走呢。其它地方也未必有元丰县这里好啊。”

    络腮胡子又开始喊:“老乡们!城里有饭吃!只要进了城,就有饭吃!”

    几处声音跟着响了起来:“对啊,城里有粮食有饭吃!等在外面只会饿死!”“你们卖儿卖女,就是为了活下去!再不进城,我们都要饿死!你们对得起被卖的儿女吗?”“我们只想活下去只想有饭吃,进城有什么错?进城没有错!”

    进城没有错!进城有饭吃!更多的难民抬起了头,眼中有了神采。

第13章 我要过去看看

    老太太又摇了摇头:“前几天就有人在招工的,只要去做工,每天就可以吃两餐的。我和儿媳妇只是到得晚没赶上,才没能进城,还好我们每天的消耗也不大。可是当时很多人都不愿意去做工,就在城门口等着领粥。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要是太多人不做工就在街上田间晃,也不太好啊。”

    元丰县的赈灾办法看起来挺好的呀,杜绝了等靠要的想法,也使流民们有生活动力。可是为什么很多人不愿去做工呢?

    离城门最近的一批人中,有几人走近了守城的衙役,大喊道:“官爷!请放我们进城吧!可怜可怜我们这些百姓吧!”

    有一个衙役回答:“上面有令:不可以进城!”

    一人立刻大声喊了起来:“听到没有听到没有?不准我们进城!我们活不成啦!我们活不成啦!”

    另外一个衙役喝止:“不要胡说!每天都有人施粥!你们过几天就能进城!”

    “过几天我们就饿死啦!我听说明天不会有人来施粥啦!明天后天大后天都不会有人来施粥啦!请让我们现在就进城吧!”说着,几人就往城门口冲。衙役纷纷举长枪阻拦,那几个马上倒在地上,哭号着:“疼死我啦,我活不成啦!官差打人啦!他们要饿死我们还要打人哪!”

    守城衙役面面相觑,他们只是阻拦一下,怎么就倒下这么多人了?

    听到不会再有人来施粥,一些人的神色由忍耐变成了绝望,由绝望变成了愤怒。络腮胡子接着喊:“老乡们啊,看看吧,再不进城没活路啦!”

    几处响应声纷纷响起,特别洪亮,声音传得特别远。陈帆惊讶,他们是站在山头上喊话喊出的本事吗?

    又有人在喊了:“这几个是好人哪!他们杀了人贩子,救了几个小孩子啊!他叫我们进城是为了救我们啊!我们赶紧进城吧!”

    那些好抢好斗的已经涌向城门,难民中也有了不同的响应。

    老太太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对陈帆说:“姑娘,你们赶紧离开这里吧。这些人一看就不是难民,他们是想煽动难民进城,趁机闹事抢东西呢。明天又可以领粥了,他们怎么就这么等不及呢?”

    他们不是等不及,是不愿等了。在等粥的这几天里,刻薄的人一天天怨,情绪在一天天地累积,一旦有人鼓动,哪里还坐得住?而那些老实的忍耐的,只要滋长了恐慌情绪,也很容易崩溃爆发的。这种时候不去鼓动人心,等到什么时候去鼓动?

    有三三两两的人在向外围散开,他们似乎不想掺和到这场行动中去;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向着城门靠拢,尤其是从远处刚来的那些人。他们只听到进城有饭吃,就满怀希望地向着城门加速行进。

    楚笙对老太太说:“大娘,我们先到林子里面歇一会儿吧。那儿不容易被人挤到。”

    老太太身边一个背着箩筐的少妇站了起来,一手抱着婴儿,一手过来扶老太太。

    楚笙说:“大娘,我背你吧。”

    老太太道了声谢谢,楚笙就背起她向着林子里面走去,放在一棵树下。周强他们也向林子里面移了移。

    这个时候想要到别处去已经不太现实了,官道上挤满了人,都在往城门口涌。那些想避开的人,差不多都是往官道边的林子里来。有少数想上官道的也被挤了回来。

    越来越多的人涌向城门,老太太不停地叹气,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难民不该这样冲进去的,官府会把他们抓起来的。你们看看这几个喊话的,这么壮,就是些心狠手辣杀人越货的,再看看他们眼里冒的光,他们已经疯狂了,还不知道进城以后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呢。城里那些人也要遭殃了啊,也是可怜人啊。”

    “那些难民可能就是想抢些吃的。”不知道是谁辩了一句。

    “可是大家都在抢,抢到一点的就会想着抢到更多,抢多了就没法收拾了。没抢到的一旦发急了豁出去了,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罪孽就大了啊。我们以后进城也不招人待见啊。”

    “这官府还有没有人好好管啊?”有些人纷纷怨起了官府。

    陈帆看向楚笙,楚笙的神色已经变得很冷。

    陈帆无力阻止那些亢奋的难民们,她该怎么说?说继续等?她有粥给他们吗?连楚笙这种跟随大家公子的,都没出头喊话,也没拿匕首把他们杀了。

    这种情形,说不定越是阻止,就越是激发一些人的逆反心理,偏要冲进城去。有些人看着没跟上去,心里大概也巴不得大家能冲进城去。只要城门开了,他们就能跟着进去找些吃的了。

    突然,一阵惊天动地的声音响起,惊得陈帆他们都向城门处看去。

    有人在撞城门!

    连撞城门的工具都准备好了,还说不是预谋?

    陈帆站了起来,老太太等人立即喊出声:“姑娘,你不能去!”

    陈帆看着众人:“你们好好保重,我要过去看看。”

    她学过武术,她有一个武侠梦。

    她在这里无宗族无户籍,无银子无立锥之地。她需要创一份功绩,挣一份户籍。

    楚笙什么话也没说,深深地看着陈帆离去的背影。只是须臾之间,陈帆的身影已淹没在人海中,搜寻不到了。

    大量的人群被城门口黑压压的人潮死死地挡住了,没再往前冲,拐弯朝着林子里的人们冲了过来,想要就近抢些东西。楚笙拿着匕首,守护着周强他们。人潮被匕首的杀气吓退了,避开他们,冲向各处。

    陈帆冲进人群,左冲右突,向着城门靠近,还要不时地扶着点难民,以防他们摔倒。

    这座县城的城墙不是很高,城门大概也不是很厚重,一撞就吱哑哑地响。在那几个山匪的几番撞击下,城门就发出“轰隆”一声巨响,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几个赶来的衙役躲闪不及,连惨叫都还没来得及发出,便被压在城门下面。

第14章 加入战斗

    山匪发出一声欢呼,听得后面那些山匪、难民也兴奋起来,呼喊声四起。第一拨难民如潮水一般,向城内涌去。

    “快啊,快去找吃的,快!”山匪在喊。

    “有吃的啦!”难民们在喊着,使出了洪荒之力,疯狂地往里冲,一进城便两眼放光找吃的。最前面的已经冲向城门不远处的摊位,小摊贩们在城门被撞的时候就早早地逃走了,摊子能带走的带走,不能带走的就留了下来,被难民们抢夺一空。

    其他人冲进了路边的民居、店铺,那些没来得及逃走的居民和商家们惊慌直叫。有些没看到食物的,晕乎乎地抱着城门边那几棵树就对着树皮开始啃,哽得直皱眉闭眼,也在拼命地往下咽。

    陈帆也挤了上来,贴着门洞的墙,顺着人潮挤进了城。她紧盯着前面那几个眼熟的山匪,那个络腮胡子的高大身形格外显眼。

    他们快要转过街角了,陈帆加快了速度。等她转过了街角,那帮人已经跑了大半条街。

    这么能跑?

    那几个山匪的目标好像很明确,路边的小摊小店他们都没停步,一直往某个方向跑,后面还跟着一群人。

    这段路上就只有陈帆在跟着山匪追,那些难民还冲不到山匪和陈帆这么快,行人早已纷纷逃散。有几个山匪回头看了看陈帆,又回头继续走。

    进城的人越来越多,那些观望的也跟在后面蜂拥进来。街道上到处都是难民,冲向一切能冲进的大门,抢夺一切能抓到手的东西,抓到什么就往嘴里塞,发现不是吃的再往外吐。前面的人还在吃,后面的人已经涌了上来,抢夺他们手里的食物。一些人被撞倒,被人踩上去;又有人被撞倒,被踩了上去。

    楚笙看着林子里的人群不那么疯狂,就叮嘱周强他们保重,也朝着城门挤了过来。

    陈帆奋力追着他们跑,直到追上一条特别宽阔的大街,两边是高大豪华的两层楼三层楼。

    原来目标在这里啊。

    那群人分散开来,分别冲入几家店铺。陈帆只得先进入最近的一家。

    这是一家珠宝店。一进大门就看到地上倒了几个,还有几个顾客正尖叫着往楼上跑。山匪的准备很充分,一个人拿着刀,一个人居然拎着个大麻袋。

    一个店铺总共才多少珠宝?用得着你们这么大的麻袋?

    店里有两个身手好的伙计在和拿刀的山匪缠斗,但是拳脚敌不过大刀,很快就有一个伙计倒了下去。

    另一个伙计抡起一张条凳砸了过去,山匪刀一挥,把凳子劈成了两半,继而挥刀砍向那伙计。

    你们不光要抢东西,还要杀人?

    陈帆很愤怒,端起进门处的一张椅子,向山匪扔了过去。山匪拿刀劈过来,刀砍进了椅子,椅子没断,继续裹挟着强大的力量向山匪身上压过去,山匪后退了两三步。伙计逃过一劫,向着山匪扑过去,却被山匪一脚踹倒在地。

    陈帆又端起一张椅子,朝着柜台那里拼命装珠宝的山匪扔过去,山匪被砸到了。

    此时那个拿刀的山匪连刀带凳子往地上劈,椅子裂了,刀把地砖劈碎了。

    山匪的装备这么精良?

    陈帆举起了第三张椅子,继续砸向那个带刀的,砸中了。楼上冲下两个伙计,先把那个带刀的制住了。地上那个伙计爬了起来,去处理那个装珠宝的。

    陈帆没逗留,转身出了门,脚步一顿,又进了门,走向那个山匪,把他的刀拿了过来。

    她记得那个络腮胡子大高个进了哪栋楼,就朝那栋楼走去。

    楚笙进城后就飞身上墙,目光四处寻找,却根本见不到谁的身影像陈帆。她随着奔涌的人潮,飞奔着,察看着。

    此时陈帆已经走近一扇大门,她拿刀一横,挡在身前,站在了门口。

    门口没有人,大堂没有人。啊不是,地上血泊中躺着三个,柜台上趴着一个。她听到后院有声音,有一群人在打斗。她横着刀走过去,扫视一眼,竟然这么多人!

    衣服大致还是分得清的,她看到有山匪,有伙计,有穿另外一种服装的,像是保镖镖师之类的,还有个穿着比较好的青年,还看到两辆马车,看到地上倒翻的箱子,堆在地上的铜板,一小堆金灿灿的,好像是金子。

    山匪们人数众多,远不止她刚才看到拐进来的几个。他们明显占着上风,大高个刚砍翻了一个伙计。

    陈帆赶上前,一刀劈向那个络腮胡子大高个。那人挥刀格挡,还不忘踢那青年一脚,将青年踢出几步。

    他的刀很重,和陈帆的刀一碰,震得她手臂很痛。

    他的力道还在往陈帆逼过来,陈帆身子一拧,刀子拨向一边,一个后踢腿向他腰间踹过去,他紧跟着身子一转,砍刀飞速抡了一圈又朝陈帆横劈了过来。

    陈帆身子跃起,从砍刀上方翻转过去,落在地上。

    大高个刀开始着力对付陈帆。他力气很大,每招都有千钧之势。青年喘了两喘,重新加入战斗。大高个那么大块头,对付两个人,辗转腾挪竟然非常敏捷,一边挥刀一边还能顾着蹬脚,后仰扭身还能反手划一刀。你这么好的身手你为什么不去当兵杀敌保家卫国,你为什么要杀人抢劫残害无辜?

    陈帆再次愤怒,忘了对方砍过来的是锋利的真正的刀,忘了眼前之人是比她高大强壮久经杀戮的,她只想再快一点,再狠一点。青年上劈她砍腰,青年扫腿她直挑,两人力战几个回合,砍了山匪的手臂,打落了他的刀,划破了他的背,刺中了他的腹。好多血溅在陈帆身上,陈帆抹了抹眼睛。

    两人又帮着其他人把山匪都打趴下。

    众人身上都有伤,被大高个砍翻的那个伙计还伤得挺严重的,躺在地上不动,身上衣服浸满了血。青年对着一个人说话:“你去请个大夫来。”接着又说:“把他们都绑起来,过会儿都送到县衙。”

第15章 黑白颠倒

    有伙计走进一间屋子,拿了些伤药和布条出来,还拎出来一坛酒。

    青年问陈帆身上有没有伤,陈帆很茫然,她也不知道啊。她摇了摇了头,走到墙边靠墙坐下,低下头,闭上眼。

    众人将山匪绑好,坐在地上开始处理伤口,腿上有伤也是直接划破裤子就开始处理,只是撕开衣物时尽量把有伤的地方背对陈帆,相互帮着遮挡。

    浓烈的血腥味强势地钻入陈帆的鼻子,混合着酒味,草药味,和身上微微散发的从那些难民群中沾染来的气味,冲击着她的大脑,她的胃。

    刚开始的一腔热血,成功砸人的豪气,现在已渐渐平静。陈帆开始感到后怕,感到恐惧。这是她第一次被血喷到脸上身上,她平时连杀鸡都不肯,却在今天拿起真刀,将刀划破人的皮肉,刺进人的脏腑。

    和大高个的力道相比,她以前那些切磋的对手,实在是太温和了,尽顾着招式好看了,那些木刀木棍的打击力实在是太温柔了。她今天面对的是杀人不眨眼的匪徒,是锋利的真刀,那刀随时会划破她的皮肉,刺进她的脏腑,她的血也会流出来,流很多。她的手开始颤抖,浑身瘫软无力。

    陈帆默默地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恍恍惚惚地听到一连声的“姑娘,姑娘。”她抬起头,看到一个老头儿蹲在她跟前,再看看其他人,看样子都已经包扎好了,地上那个人也包扎了,散落在地上的铜钱也都被收起来了,马车推到墙边了,那些山匪也不在场了。

    “姑娘身上可有受伤?”

    陈帆还是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给你把把脉吧。”原来他是大夫啊。

    陈帆伸出了手。大夫把了一会儿脉,说无碍,休养休养就好。

    众人连连说着好好好,等到大夫离开后,纷纷跪了下来:“感谢女侠大义相救!我等没齿难忘!”

    陈帆没经历这等场面,慌得她连忙去扶,没扶着,离得有两步远。她只好做着虚扶的动作:“言重了言重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等恶人理应诛之。”说完心里就愣了一下,她是怎么一下子就说出这些台词的?是到了这样的情境就说了这样的话吗?

    青年说:“今天若不是女侠出手相救,我等都会命丧歹徒刀下,柜坊也会损失惨重。我已派人告知家父,是女侠救了我们汇通柜坊。”

    众人异口同声:“我等欠女侠一条命,女侠有什么要求,我等万死不辞。”

    你们是怎么做到不约而同的?陈帆很震惊。

    “别别别,言重了言重了,架是我们一起打的,我一个人也打不败那么多人。先起来先起来,你们这样我很为难。”

    众人站了起来,除了那个伤重躺着的,陈帆也站了起来,问那个人要不要紧。得知他的伤不致命,她松了口气。

    青年说:“我本已招架不住,大伙儿也都撑得很辛苦,多亏有了女侠相助,这救命之恩还是有的。这家汇通柜坊是我们柳家开的。家父柳靖通,伯父柳靖汇,我叫柳剑南,在家排行十二,女侠可以叫我柳十二。”

    排行十二!真的有人站在她面前告诉她排行称呼,还是排行到十几开外。难怪那些《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问刘十九》、《醉赠刘二十八使君》之类的诗词题目中都有排名。

    “我叫陈帆,你们叫我陈帆就好。”

    “那我们就叫你陈姑娘吧。”柳剑南拿起身前地上的一贯铜钱,双手递上:“陈姑娘,这一贯钱给你买身衣服。我们积蓄不丰,这点也只能略表心意,不足以报救命之恩。伯父家父那边会有安排的,等会儿还请姑娘过府一叙。”

    陈帆退后一步,低头看地。

    她没处理过这种事情欸,收还是不收呢?

    柳剑南见她不作声,又说道:“姑娘先收下吧。你若是不收,我们也过意不去。”

    陈帆抬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今天的事大家不用放心上,我们交个朋友。”

    众人挨个儿抱拳报上自己的名字,陈帆一一听着。也不知道下次再见到他们还认不认得出来,能不能喊出他们各自的名字。

    众人聊完,就有两人进了一辆马车车厢,两人坐到了马车前室,准备赶车。柳剑南说:“陈姑娘和我们一起去县衙吧。山匪都在那辆马车上,姑娘可以坐在另外那辆马车上。姑娘的义举,理应受到官府嘉奖。现下山匪猖獗,正可以激励民众勇斗山匪。”

    正说着话,前厅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一队官兵闯了进来。

    这县城有兵?那城门口怎么没兵?

    院中众人立即抱拳,弯腰,齐声道:“军爷!”陈帆有样学样。

    楚笙赶到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她隐在一棵树上,静静地看着。

    领头一人昂着头:“你们这里可有山匪暴民来过?”

    柳剑南回答:“回军爷,有一伙山匪闯进来过。我等拼死抵抗,都受了伤,才堪堪将那些山匪制住。那些山匪就在马车上,我等正准备将他们送往县衙。”

    领头人点了点头:“不错不错。县令大人体恤百姓,令我等捉拿山匪暴民,护一方平安。我们一路上都在忙着抓匪,幸好赶得及时,将闯入你们这里的山匪制住,保大家无恙。我们现在就把这些山匪带走。”

    众人惊得抬头,又赶紧低下。

    “是……”柳剑南噎了噎,才继续道,“是,军爷英勇,多亏了各位军爷相救,多谢县令大人爱护我们百姓。辛苦各位军爷。”

    士兵们去马车那里,将山匪们往外拖。领头的看向陈帆,陈帆低着头,铜钱还有手上。

    士兵们拖着山匪走过来。大高个开口了:“报告军爷,那个女的是和我们一伙儿的,那个柳十二公子是和我们里应外合的。”

    我去!你打输了就颠倒黑白栽赃陷害是吧?陈帆又惊又怒。

    柳剑南连忙说道:“军爷明鉴,这人是心有不甘陷害泄愤呢。我在家里过得好好的有什么想不开的要去山匪勾结呢?”

    “他就是想不开啊,”大高个呵呵呵地笑着:“他一个排行十二的庶子,哪有在我们山寨做三当家的威风呢。”

    “你闭嘴!”柳剑南喝止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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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田女城主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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