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他活得不耐烦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连狗叫声都没有。黑影落地,向着主屋的那个位置跑去。
有破空之声传来,黑影顿住,有的迅速扭转身子,有的往下了腰,却都没有逃过箭矢的袭击,接二连三地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声惨叫。
有身影挣扎着站起,又是一阵轻微而尖利的声音袭来,将他们射倒在地。
几束火把亮起,不知从哪里跑过来的几个人,将院子里的黑衣人围住。
来的一共有八个人。缃简冷笑:“规模还挺大的。”
那几个人早已吓破了胆,忙不迭地求饶。
一个护院呵呵笑了两声:“这会不会太吵了?主子们都在睡觉呢。”
另一个护院说:“他们又不是什么死士,哪会悄无声息吞个药?就是一群泼皮无赖小混混,不知道天高地厚。”
缃简挥了挥手,护院们把那几个人拖了下去。
屋子里的人都醒了,但是没起身。
惨叫声响起的时候,陈雅惊醒了。陈月在她背上拍了拍:“不怕不怕,我在这儿。”
陈英和陈秀是一起睡的,握着彼此的手,靠得更紧了。
“二姐,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估计有人想进来偷东西,被抓住了。缃简他们武艺高强,你不用担心。”
外面响起了求饶声,火光在窗户纸上跳动着。
“我们要起来看看吗?”陈英问。
“不用,我们继续睡觉。大姐和姐夫会处理的。”
“他们是来偷钱还是偷红薯的呢?”陈秀猜测着,“他们好像来了好多人,偷了钱也分不到多少吧?”
陈英笑了:“分到一贯是一贯,总给没钱好。夜里搬红薯太麻烦了,偷钱比较实在。”
男孩子那边也都醒了。陈忠檐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蹿到窗户边上,其他人也都坐了起来。
“什么情况?”陈忠柱开口。
陈忠檐站着听了一会儿,说:“有人来找死。”
惨叫声和求饶声清晰地传来,缃简他们说话的声音也听得很清楚,大家都沉默的听着。
“他们想来做什么?”柳定康觉得有点奇怪。
“偷钱?还是杀人?”陈忠楣的两个猜测把大家吓到了。
“杀人?太可怕了吧?我们又没招惹什么仇人。”陈忠檩说。
“我们昨天就惹恼了刺史和县令。”陈忠檐走回床边,坐了下来。
“本来就是他们无耻,怎么还恨上我们了?”陈忠柱很愤怒。
小忠梁的身子颤抖着,陈忠檐察觉到了,拍了拍他的背。
“有些人不是人,是恶魔!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小忠梁愤怒中带着哭腔。陈忠檐将他抱住:“那些作恶的都不会有好下场的。无丰一霸都能倒,县令刺史也不是不会倒。我们自己要勇敢,要强大,要有足够的勇气和本事去对抗他们!”
小忠梁的情绪渐渐恢复了平静,反过来安慰陈忠檐:“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都睡吧,明天的日子还是一样,吃饭睡觉读书练武。”陈忠檐总是在不经意间扮演着作主的角色,而其他几个孩子,无形中也服从了他的意见或安排。
第二天清晨,孩子照例沿着山跑步,交谈了几名昨晚的事情。
有几个附近村庄的孩子出来干活,奇怪地看着陈月他们绕着山跑步。
陈月他们也觉得那些孩子很奇怪。
“天才蒙蒙亮,有什么要紧活吗?现在又不是大夏天,要躲太阳。”陈月说。
“要是割草的话,草上都是露水呢。等太阳升高了,露水干了,再割草比较好。”陈忠柱说。
陈英想了想:“他们是不是去远一点的地方砍柴?这边没柴可以砍。”
“跑遍升平县估计也没什么柴可以砍。山都能被他们砍光了。”陈忠檐说了一句。
吃早饭的时候,陈帆主动提起了夜里的事情:“那几个人都被关在一间屋子里,先饿两天再说。饿了两天估计会交待一些事情。”
“他们是想来偷钱吗?”陈雅问。
陈帆笑了笑:“或许吧。我们可是收了很多红薯,又收了很多钱的。”
今天章辞给他们讲课,陈帆在房间里写字。
过了一会儿,章辞来到陈帆这边,也没说话,就看着她写字。陈帆也没跟她打招呼,直到把那张纸写完,把毛笔手搁在笔架上,才说:“他们昨晚招了什么?”
“你猜?”章辞反问道。
陈帆想了想,刚坐下的身子又站了起来:“男的还是女的?”
章辞脸色大变:“你怎么会往这一层上想?”
陈帆哼了一声:“来了八个人!会只是偷那几贯钱吗?最起码是把我们揍一顿,再抓到他们跟前,狠狠地教训教训,以解他们的心头之恨。”
章辞还是那句话:“你怎么会想到那一层的?”
陈没没回答,坐下了。
章辞吸了口气,咬着牙根说:“是男孩。”
比啊帆蹭地一下又跳了起来:“无耻之徒!怎么会有这么无耻之人!龌龊下流恶心……”说不下去了。
章辞沉着脸:“我原想着,就告诉你偷钱绑人的说法,你却直接跳过这两层。他们实在作恶多端,得意忘形了,真以为这片天都能被他们遮挡。”
“元丰县令倒是把几个好看的塞到我这里来了。”陈帆想到了陈忠楣他们。
章辞点了点头:“是的,元丰县令极其厌恶这种事。强塞只是一种手段,做事的出发点是好的。”
陈帆哼了一声:“他不怕塞错了人家把他们推进火坑?”
章辞笑了:“这不是挑了大善人柳家的侄女嘛。”
“他知道柳家,就一定能确保我是个好的?也不怕我是个……”她看到章辞震惊的目光,连忙改口,“我不是那种人!”
看她这副急于描补的样子,章辞又笑了。
沉默了一会儿,陈帆问他:“一个还是几个?”
章辞皱眉:“这就不用再问了吧?”
“我想知道。”
章辞不忍启齿,最终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两个小的。”
什么?
陈帆想抓一样东西砸出去,伸了几次手,却发现桌上没什么可供她砸的。
“他们还不到十岁!那些人是怎么想的?是那个刺史吗?”
章辞点头。
陈帆气笑了:“他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第137章 杂碎
章辞拍了拍她的肩:“生气伤肝,别生气。大概是刺史的意思,县令着人去安排。那个伍瓯福有那方面的嗜好。”
陈帆向着空气挥了一拳:“让他好好……”她不好在章辞面前说出那些话。
“你放简心,我让缃简去安排。这种事我也不愿沾惹。”章辞说完,就出去了。
陈忠檐在门外等他。
“你来这里有什么事?”
陈忠檐瞋了他一眼:“明知故问。我想来问一问你,那帮人打的什么龌龊主意。”
章辞皱了皱眉:“你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想得那么复杂?”
陈忠檐轻哼一声:“我想得太简单才是不应该呢。”
“你这声哼的表情倒是跟你大姐挺像的。”
陈忠檐又哼了一声:“她现在是我大姐。我总归要有点跟她想像的地方。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让缃简去安排。”
“也行。你去安排就太……”陈忠檐拍了拍手臂,转身走了。
临近中午,黄叶和红枫赶着十头牛到了野马山。
孩子们都围了上来,围着十头又蹦又跳。
“牛也是每人认领一头吗?”陈雅问。庄子里养的小猪仔就是每个孩子认领一头。
“可以啊。”陈帆笑着点了点头。
“牛只有十头,不够分啊。”柳忱峰有点为难。
“我们两个领一头就好。”柳定康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和小雅合起来领一头吧。”陈忠柱说。
陈忠楣提了个建议:“要不抓阄吧。”
大家都同意了,挑了头最大的牛,定为一号,由两人认领。其它的牛也各自编号。
家里有现成的数字牌。陈帆将牌洗了洗,大家就开始抓。
陈雅最小,大家让她先抓。她抓到了五号,一头漂亮的母牛,她很开心,把自己的一根发带绑在牛角上。
柳定康和柳忱峰不抽到相同的数字,分别认领了两头公牛。
认领一号牛的,是陈月和陈忠檐。陈帆和章辞相视一笑:怎么就恰好是这两人呢?
牛棚早已建好,孩子们欢呼着把牛牵到了牛棚里,给他们添水,加草。到傍晚时,又赶着牛去田间吃草。
章辞和陈帆并肩站着,远远地望着他们。
“确实应该多几头牛,才够他们玩。”章辞笑着说。
十一个孩子坐在牛背上,男孩们吹起了笛子。悠扬的笛声回荡在山间地头,引来了许多孩子。
有些孩子明显比两个多月前多了些肉,眼中也多了些生气;有些还是瘦瘦的,甚至更愁苦了。他们或站或坐,静静地听着。
“人都死哪儿去了?活都干完了吗?放着活不干,跑这儿听人家吹笛子,那是你们能听的吗?那是富贵人家的日子,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一个妇人骂骂咧咧地走过来。有两个孩子吓得赶紧站起来,往家的方向跑去。
有几个孩子跟着站了起来,看了看四周,见家人没有寻过来,就继续看。
又有村民寻过来了。一个破锣嗓子响了起来:“家里听不到吗?非要跑这里听!”说着抡起蒲扇大的巴掌,对着一个小丫头扇了过去。小丫头在地上滚了两下,才躲过那巴掌,却惹来了那人更恶毒的骂声。
陈帆看了眼章辞,章辞微微点了点头:“我认得他们,让里正去跟他们谈谈。若是改不了,下次不把地佃给他们。”
陈帆也认得他们。毕竟,野马山周围四个村子加起来,才六十七户人家。之前干活的时候,那些脸都在陈帆面前晃过几天。
听笛声和看人吹笛是一样的吗?不一样的。孩子们看的是那份美好的感觉:夕阳西下,群鸟归巢,一群孩子悠闲地坐在牛背上,吹笛的姿势令人着迷。“短笛无腔信口吹”都有一份愉悦自在,何况这纯熟的悠扬乐曲?
这些骂声破坏了这份美好的意境,也极有可能在那些孩子心里种下了埋怨、嫉妒甚至憎恨的种子。
红薯都是收上来了,地需要犁一遍,埋些绿肥。
上午照例要上课,犁地的活儿是下午做的。也不多,十来个孩子才犁一亩地。其它的地,都是雇佣村民去完成的。
护院队伍里有好几位老人,都是几十年的老农民了。让他们教小孩子犁地,其实比他们自己犁地更辛苦。
没雇佣到的村民在那儿酸溜溜地看着,议论着。
“这几个娃娃怎么也在犁地?他们不都是少爷小姐吗?”有人嘀咕了一句。
“什么少爷小姐?不都是种地的么。还都是收养的野孩子。”那个破锣嗓大声嚷嚷着。
陈忠柱的脸涨得通红,两手紧紧地抓住了犁把。
老刘头握住他的手:“放松,放松,别被那些杂碎影响了你的心情。你就当作是狗叫。”
陈忠柱做了几次深呼吸,继续跟着老刘头犁地。
陈忠檩咬了咬牙,看了看陈忠楣:“你的忍耐力倒是越来越好了。”
陈忠楣手脚不停:“若是轻易就被人左右,如何能公正断案?这些人是免费的磨刀石,是磨砺我的。”
陈忠檩深以为然:“也是,小人到处可见,诋毁随时会有,要是连这点话都受不了,我还如何承受更大的风浪?”说完,就感觉自己平静了。
柳家两个孩子相互看了一眼,一齐说了一句:“淡定!”就继续犁地。
破锣嗓的声音感觉还在继续:“说起来了是好心,还不是为了多找点人干活。娃娃们,你们可别被人骗了!人家收留你们,就是让你们当牛作马的,可别把她当好人!”
“啪”地一声,一个土疙瘩砸在了破锣嗓的脸上,碎土迸进他的嘴里,他一个劲地在那儿吐着嘴里的泥。
陈月板着脸走到他面前:“我们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自己的活儿自己干,关你屁事!再被我听到你脏言脏语,我打断你的牙!”
破锣嗓张嘴就想骂人,看到陈月眼中的凌厉,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陈帆看了看章辞:“昨晚上里正没教育他们?”
章辞扶着犁往前走:“教育一次若有用,还要律法做什么?有些人吃不饱的时候恶毒,吃了几天饱饭有力气了,就更恶毒了。”
陈帆没去看围观人群的反应。缃简和楚笙他们察言观色的本事,可比她强多了,自然会将他们都察看清楚的。
第138章 丑闻
吃过晚饭,大家都坐在在前厅聊天。
陈帆喝了一口茶:“我一开始来这里的时候,雇佣他们翻地,给他们提供了一顿午饭。那时候他们都很开心,干活也卖力。即使有些不同意见,也没听到什么不中听的话。可是这几天,说难听话的接二连三冒出来了。”
“那时候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突然来了个给活干付工钱的,可不得好好表现两天嘛。”陈秀说。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大姐收了这么多红薯,得了那么多钱,有些人就眼热了。同样是孩子,我们有房子有田地,他们的孩子却没这份好运气,有些人的心里就不平衡了,嫌自家孩子扎眼了。”陈英分析道。
柳定康想到了几天前的事情:“那天不就是有人把孩子送我们面前求收留吗?”众人听了纷纷点头。
“有些人就是得寸进尺,贪心不足。”陈雅愤愤说道。大家立即夸了起来:“厉害厉害,小雅连说了两个成语。”
陈雅叉了叉腰:“你们要是两个月前这么夸我,我很开心,现在这么夸我觉得是在嘲笑我。”大家很配合地大声笑了起来。
散了场,大家愉快地回房去了。
升平县令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团团转。谭师爷坐在一旁,紧皱着眉头。
“你倒是赶紧想想办法啊。”胡县令急得直催。
谭师爷重重地叹了口气:“这都两天两夜了,那几个人还没音信,怕是都在那姑娘手里。要是再多派人手,动静就太大了。”
胡县令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那几个折了就折了,反正都是恶棍。那两个小娃娃怎么办呢?刺史大人可是指明了想要的。”
师爷咽了口唾沫,压下那分恶心:“等他们落单的时候?”
县令冷笑:“你觉得他们会落单?”
“他们总要回元丰县的吧?派人劫道?”师爷有点迟疑。
“劫道?出个大案子?亏你想得出来。”县令恨恨地瞪了眼师爷。
师爷翻了个白眼:“不用理会他,他最近被庆州刺史压着一头呢。”
县令更火了:“就是因为他被同级压了一头,他才更要把气撒在我身上。我这个县令受点气倒是没什么,不就是个芝麻官嘛,他可是刺史啊,刺史啊!当众被那个姓崔的打脸,他恨不得把那个庄子上的人都宰了。”
“要不出钱买?或者美人计?”
县令抓狂:“那是柳家,柳家!柳家缺那几个钱吗?还美人计?你能找到什么样的美人?要等多长时间?”
师爷不吭声了。
两人瞪着眼又坐了一会儿,师爷犹豫着开了口:“我觉得不用着急。伍大人这两天估计顾不上你。”
“怎么说?”
“那几个若是真的落到他们手里,他们会如何报复?”师爷看着胡县令。
胡县令愣了愣:“不是来报复我吗?人是我派人叫去的。”
“唉呀,”师爷跺了跺脚,“你想想啊,伍刺史那个嗜好坊间都有传闻啊。他们若是审出来了,能不去报复吗?”
“要是审不出来呢?要是不去报复呢?”胡县令一脸地不相信。
师爷被问住了。
“你觉得一群平头百姓敢去报复刺史?”胡县令又补了一句。
“那……再等两天?”师爷弱弱地问道。
“等他来找我?”胡县令气急败坏。师爷彻底闭嘴。
又是一轮干瞪眼。
胡县令叹了口气:“罢了,再等等吧。你去给我找几个人过来,我这满身的火也没处泄。”
师爷应了一声,出去了。
没等多久,屋外传来“噗通噗通”的声音,还有“啊啊啊”的怪叫声。县令气冲冲地拉开门:“谁在这儿吵?不知道安静一点吗?”
院子里躺着几个人,蜷缩着的,打着滚的,还有人正从墙外飞进来,有一个正好落在在县令跟前,吓得胡县令啊地一声惨叫。
几个护院跑过来:“大人,怎么啦”
“怎么啦怎么啦?你们眼瞎啊?赶紧到外面去看看,人都嚣张到跟前了!”胡县令快要崩溃了。
护院们跑了出去,却连个衣角都没追到。
胡县令喘着粗气,瘫坐在地上。他知道那些人是谁了,他也知道陈帆他们是什么意思了。
谭师爷带着人来了。听得几个护院的汇报,又把人遣回去了。
院子里的人被拖走了,胡县令已经装模作样地坐回了椅子上。师爷深吸了口气,说:“那群刁民,没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伍刺史那边,他们或许已经动手了吧。”
胡县令半信半疑:“他们才几个人?还能跑到平州去,跑进刺史府?”
师爷叹了口气:“我们要把这边收拾收拾了干净了。”
县令满怀心事地过了一夜,又焦头烂额地处理了半天的事情。到中午时,他被一个消息惊爆了:平州刺史伍瓯福,在家中和多个男子作乐,爆裂而亡。
胡县令浑身瘫在了椅子上,魂都像是被抽掉了。师爷站在他跟前,他眼珠子也没动一下。
平州刺史府外,一大早就围满了人,官兵往外驱赶,人群都未后退分毫,甚至还逼近了两步,都快涌进大门了。
平州司马施言林尴尬地站在院内,仵作在察验地上的三具尸体。还有三个人被绑着,跪在地上。后院内,家眷们哭天抢地,他听着又感觉烦躁。
司法参军严宜也是一脸尴尬:“这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
“好像就是府中下人早晨发现了,连滚带爬,一路号叫。外面还不知传到多远了,想捂都捂不住。”
“刺史主管一州的行政与司法,察冤滞,听狱讼。现在倒好,刺史出了这样的丑闻。我查我的上级?等刑部的官员来了,会如何看待我们?”严宜重重地叹了口气。
施言林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我们要不要先查一查?他平时的名声那么盛,万一被刑部的人挖出点什么,可是不好了。”
严宜身躯一震:“若真是如此,岂不是我们帮刑部的人找好了埋尸点,又做好了挖掘工作?”
施言林:“……”
第139章 你怎么敢想的
章辞接到了消息,告诉了陈帆。
陈帆摸了摸下巴:“你是怎么安排的?”
章辞笑了笑:“墨笺带人过去的,他是下手最狠的。”这话等于没回答。
“怎么会死掉三个人的?”她还是想问。
章辞揉了揉她的耳朵:“别听。污耳朵。”
陈忠檐又找到了章辞:“刺史那边有动静了?”
章辞点了点头:“他死了。死在他喜欢的事情上。”
陈忠檐皱了皱眉:“怎么可能?他只会让别人死。”
“如果他换一个位置呢?”
陈忠檐想了想,浑身打了个寒颤。
“去收拾东西吧,我们今天回家了。”章辞走开了。
傍晚时分,一行人回到了王家墩。
韩氏带着女儿过来了:“你们回来啦?那边稻子长得怎么样?”
“挺好的,过段时间可以收割了。”陈帆拿出一袋红薯递给她,“这是在升平县种的红薯,可以煮着吃。”
“红薯?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韩氏很惊奇。
陈帆笑了笑:“你要是到元丰县各处去找找的话,也能找到的。只不过没人种而已。那边的百姓急需要填饱肚子,就种了点。”
她种玉米是提前将种子落在地上的,种红薯又怎会不作些安排呢?
红薯藤和红薯她都跟空间念叨过,落到哪儿她就不在意了,总会有人注意到的。章辞手下的人也接到过任务,带着红薯藤找些地方种上一片。
第二天一大早,陈帆带着青棠和韩氏,在大门口烤红薯。香味越传越远,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手中还不约而同地带上了盘子筷子。
“陈姑娘又做什么好吃的了?”有爽快的直接上来打招呼。
“烤红薯。”陈帆说。
“红薯?红薯是啥玩意儿?”
陈帆指了指脚下的红薯藤:“这是红薯藤,红薯就是长在地下的,喏,那就是红薯。”她又指了指筐子里洗净的红薯。
众人都稀奇地看着。
青棠拿了几个红薯,利索地削皮,切片,装在盘子里。村民已经熟悉了这种操作,自觉地排着队,一人拈一片红薯吃起来。
“好脆。”大家纷纷夸赞。
一炉红薯烤好了,青棠拿着火钳把红薯夹出来,扇了扇,用刀切成一块一块的,说:“先吹一吹,当心烫。”
大家又轮流夹了一块烤熟的红薯,尝过之后,都说很好吃。
金黄的色泽,浓郁的香味,尝一口之后的意犹未尽,都勾连着村民的食欲。
“我们打算到县城里去卖烤红薯,三文钱一斤,今天给乡亲们便宜点,两文钱一斤。以后的价钱都是一样的。”陈帆说。
三五文钱对于王家墩的村民来说,是不成问题的。大家纷纷掏钱,买上一斤两斤。
烤红薯的个头和形状都是精心挑选的,匀称漂亮,价钱也好算。
有人开始问生红薯怎么卖。
“生红薯两斤一文钱,可以少加点水煮熟了吃,也可以烧饭的时候埋在灰里煨熟了吃,还可以和大米一起放进锅里煮粥吃。”陈帆介绍道。
聊天的工夫,大家把手里的红薯吃得差不多了。有些人很喜欢,又觉得生红薯挺划算的,就几斤几十斤地买。
孩子们站在院子里,看着大门口卖红薯的情景。
成大嘴挎着篮红薯回到家,发现她老娘带着侄子,坐在她家堂屋里。她一脸奇怪:“娘来了?早饭吃了吗?”
成杨氏瞪了她一眼:“还没呢,你那个大嫂不是东西,早饭都没让我们吃。”
成大嘴不相信:“大嫂怎么敢不让你吃饭?”
成杨氏又是一瞪眼:“你赶紧弄点早饭给我们吃,我们都饿坏了。你这篮子里装的什么?这么香。”
成大嘴拿出一根烤红薯,掰开递给两人:“村上有户人家卖的烤红薯,剥了皮就可以吃。”
她那个侄子迫不及待地接了过去,剥了一块皮,就一口咬了下去。
“好吃好吃,甜甜的。”他嘴时含着红薯,刚说完,又忙不迭咬了一口。
“你慢点吃,别噎着。”她话音刚落,那边就已经噎住了。成杨氏和他忙乱了一阵,才恢复了正常。
“这红薯还是第一次吃,是哪家在卖的?”成杨氏问。
“就是那个姓陈的丫头家。她们刚从升平县收了批红薯回来。”成大嘴说着就去了厨房,给他们端来两碗泡饭,一碗剩菜。
“你就让我们吃这个?”成杨氏撇了撇嘴。
“我们早上就是吃的泡饭,你们怎么就不能吃了?”成大嘴毫不示弱。
“你这死丫头,看到自己的娘来了,怎么着也该煮个鸡蛋吧?”
“你隔三岔五就来一趟,还专门为你准备?我有啥你吃啥。”
老太太几口就将泡饭倒进了肚子里,抹了抹嘴。
“有钱人就是好,什么东西都有的吃。一个丫头片子,还立个女户,指不定就是什么克父克母的扫把星,养在外面的私生女,还收养一帮野孩子……”
成大嘴急得去捂她老娘的嘴,却没来得及捂住她老娘的那些话。
“你小声点,被人听见了传到那家耳朵里,我会倒霉的。”
“他们还能把你剁了吃了?”成杨氏斜了眼成大嘴。
“那家人凶着呢。”成大嘴缩了缩脖子。
“你看看那个姓韩的,带着个扫把星,从陈家混了多少好处?你就是心太善了,脸皮太薄了,才被人家欺负。”成怕氏恨铁不成钢,“你也多去走动走动,嘴甜一点。”
成大嘴挥了挥手:“你嘴甜你去啊。”气得成杨氏抓起桌上的筷子就朝她扔了过去。
成大嘴躲过那记筷子,恨恨地瞪着她老娘。
成杨氏目光闪了闪:“你带你侄子上去串个门?”
成大嘴冷笑:“那家小孩子天天绕着村子跑步呢,让你孙子跟着去跑步啊。跑着跑着不就混熟悉了吗?里正家的黑娃就是天天跟着他们跑步的。”
成杨氏撇了撇:“一帮吃饱了撑的,我们才没那个力气去瞎折腾。你找个村上的媒婆,去提个亲。”
成大嘴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你能不能让我安稳一点?提亲?你怎么敢想的?”
成杨氏也站了起来:“我为什么不敢想?不就是一帮野丫头吗?我孙子哪里比不上那家的野小子?”
成大嘴又想去捂她的嘴,被她一巴掌拍开了:“我在家里还不能说话了?她家管天管地还管我说话?”
成大嘴擦了擦手,坐了下来:“行吧,你去找人提亲,反正我不去。你这么有本事你自己去啊。”
成杨氏气极了:“自己去就自己去。耀祖,走!”
第140章 这戏唱不起来
孩子们正在院子里聊天。
“那五张嘴真乖,吵过一次就消停了。卖玉米,卖红薯,她们都规规矩矩。换我以前村上的那些长舌妇,天天吵得人头疼,针大点事都能闹上半天。”陈英摇着头感叹。
陈忠楣笑了:“姐夫那几个手下,稍微动动手,就把她们整怕了,哪还能让他们天天吵闹的?堂堂平州刺史,都没法在他面前嚣张。”
陈忠柱点头:“就是,打仗也是这个理,把敌人打败了打怕了,他们就老实了。”
“可是野马山那边不是有人吵吵闹闹说难听话吗?”陈忠梁说。
陈忠檐揉了揉他的头发:“那不是没把他们当回事嘛。那边又不天天住,真要是想对付他们,早就对付了。”
“要是都对付了,放在戏文里就不精彩了。”陈忠檩说,“那些天天吵架的,写出来多热闹啊,能唱好几出戏呢。姐夫一上台,戏就结束了,还看什么呀。”
大家都笑了。
陈忠柱皱了皱眉:“那打仗要是一下子就把人打趴下了,也不精彩了?”
“就是啊。双方胶着,煎熬不?各种计谋,精彩不?陷入险境,惊险不?再说了,什么样的实力,才能把敌人一下子就打趴下?总是要有多方较量的嘛。”
“那出奇兵呢?”陈忠柱反问。
“奇兵奇兵,这个奇要费多少智谋?”陈忠檩抛回一个问题。
陈月拍了拍他的肩膀:“陈大将军,只要你带的人武力足够强,智谋足够高,配合足够默契,就有更大的可能,在每一个回合都迅速制胜,不论是强攻、奇袭,还是离间、诱敌。”
陈忠柱陷入了沉思。
大门口的卖红薯工作接近尾声,一些没走的,就站在那儿闲聊。
成杨氏带着她的孙子走了过来。有眼尖的老远就看到了:“哟,成家老太太来啦?没遇见大嘴吗?”
“她在家呢。”成杨氏扯着嗓子回答。
“那你是来买红薯的?”
“我是来还手绢的。”成杨氏说,“陈月姑娘送给我孙子擦汗的手绢,我洗干净了,给她送回来。”
人群中爆出一阵哄笑。
孩子们都看向陈月,陈月扫了他们一眼。
成杨氏见众人都不说话,奇怪地问:“你们怎么不问问手绢的事情?”
“有什么好问的呀,不就是你瞎编的嘛。走喽!”那人说着,就喊了一声,率先走了。
有几个立即跟了上去,剩下的有点想走,又有点想留。陈帆没说什么,和青棠她们收拾炉子和红薯。
成杨氏讪讪地笑着:“陈姑娘真能干,这红薯烤得真香。”陈帆没理她。
成杨氏又笑道:“上次我家耀祖摔了一跤,手上摔破了,多亏陈月姑娘心善,拿出自己的手绢帮他包扎,他一直念着陈月姑娘呢。”
陈帆眼也没抬:“我二妹向来是个不怕受伤的,寸把长的伤口都不愿意包扎的。别人手上破点皮她是眼都不带瞧一下的。”
留下的几人吃吃地笑了起来。
成杨氏变了神色,又扯出一点笑意:“她对别人是不带瞧一下的,可是见了我家耀祖啊,就心疼了,非要帮他包扎一下。”
哟?口才不错嘛。
陈帆看向那几个凑热闹的:“你们看见了吗?”那几个一个劲地摇头。
成杨氏笑着:“他们俩是悄悄地呢,不想被人打搅。”
陈帆点点头:“手上破了几天了呀?”
“就几天前。想还手绢的时候,你们出门了,就耽搁到现在了。”
“哦——”陈帆又点点头,“手上的伤口给我们看一下。”
成耀祖没伸手,摇着头说:“没事了没事了,已经好了。”
“给我们看一下。”陈帆看着他,又说了一遍。
成耀祖抖了一下,忘了该作何反应。
一个村民抓起成耀祖的左手,展示给大家看。众了瞅了又瞅,没发现什么伤痕。
那人又抓起成耀祖的右手,也没发现伤口。几人看向成杨氏,笑得意味深长。
成耀祖一看就是娇生惯养不愿出门的,那双手哪有半点劳作甚至受伤的痕迹?
成杨氏讪笑着:“幸亏当时处理得及时,恢复得比较快,才没留疤,不然就难看了。我家耀祖的皮肤可是很光滑细腻的。”
瞧热闹几人组缩着身子抖了抖。
柳定康笑了:“这村上的人真有意思。若是换作其它地方,估计早就有人附和那成杨氏了,今天她这戏居然唱不起来。”
“嗯,大概还会劝说大姐,帮着撮合。”陈英点头认同。
成杨氏拿出一条手绢:“我们想把手绢还给陈月姑娘。”
“把手绢给我吧,我是她大姐,是陈家的家主。”陈帆看着她。
成杨氏没回答,也没伸手。
“把手绢展开来,给大家瞧瞧。”陈帆又说了一句。
陈英忍不住笑了:“大姐这反应,跟成杨氏想的不一样呢。”
她拿着条手绢递向陈忠柱,一脸娇羞:“柱子哥哥,这是你帮我包扎的手绢,今天还给你。”
陈大憨憨不假思索:“我什么时候给你手绢了?”
孩子们都笑了。陈英一脸委屈:“柱子哥哥,你那天跟我说了好多话呢,你这样不承认,我真是没脸见人了。”
陈大憨憨跳了起来,刚要开口,就被陈月摁住了肩膀。他还莫名其妙。
陈忠檩看了他一眼:“成杨氏想这样一来一回扯下去的,可是大姐把那陈杨氏的计划都打乱了。”
大门口,成杨氏还抓着那条手绢,迟迟没有打开。那村民又忍不住了,抽过那条手绢,就抖了开来,捏着两角给众人看。
“这绣工我也看不出好坏啊。”有人这样说。
“这帕子哪里看得出是陈月姑娘的?”有人疑惑。
“这个角上绣了个月字。”有人指了出来。
“名字带月的多着呢,哪里就一定是陈月姑娘的?”
绣娘走了过来,手中端着个拖盘,上面放着四条手绢。
“你把我家二姑娘的手绢放在身上几天了,应该对她的绣工有点熟悉了吧?你辨认一下,哪条手绢是我家二姑娘绣的?”
众人一看,这四条手绢的料子可比成杨氏带来的那条好多了,针脚更加平整细腻,绣的花也是活灵活现的。
成杨氏的目光来回横跳,无论她怎么看,她带的那条帕子,都显得差了一大截儿。
有人笑了:“陈月姑娘怎么会带你那样的帕子?”
楚笙拿着大扫把站到了门口。
第141章 最珍贵的生辰礼
围观众人哄笑着退后几步,把场地空给了成杨氏祖孙俩。
成杨氏缩了缩脖子:“你你你想干什么?”
楚笙没说话,举起了扫把。成耀祖吓得叫了一声,转身逃走了,急得成杨氏赶忙跟了上去。
“如果那成杨氏真的拿出了二姐的手绢,我们该怎么应对呢?”陈忠檐提了个问题。
陈忠檩挑了挑眉:“她如何证明是二姐的手绢?”
“停!这又要扯几轮了。”柳定康出面制止。
“围观村民为什么不帮那陈杨氏呢?总不会都是好人吧?换别处的人围观,大概是搞事情的更多。”陈雅没想明白。
“问得好。”章辞说话了,“热闹了看了,想法也有了,都去写一篇策论吧。陈雅提的那个问题一定要分析分析。”
一群娃娃傻了眼。
柳定康看着柳忱峰:“我姨娘总担心我读书的进度跟不上,就大姐和姐夫这种出题目的频率,我学堂里的那些同窗,几年都写不到这么多篇文章。”
柳忱峰笑了:“光读书不思考,思想怎么会深刻呢?好在你是个有主见的,你姨娘左右不了你。”
陈忠檩拍了拍柳定康的肩膀:“鸡毛蒜皮的纷争,和国家大事的舆论引导,道理都是相通的。”
柳家叔侄俩的眼神亮了亮。
晚饭前,孩子们围在一起读文章。
陈雅和陈秀的观点很直接:“不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要有自己的思路,也要让对方承担造谣作恶的后果,让对方惧怕,不敢再犯。”
陈忠柱还是发扬他崇尚压倒性的风格:只有实力强大,才能藐视对方。
陈忠梁的阐述令人警醒:泼脏水的手段不光彩,但是往往很有效。胡搅蛮缠也能让人有理说不清。
确实,很多人都会陷入各种舆论,不得翻身。
章辞对每个孩子都夸奖一通,又对他们的语言进行了指点。这是章辞的强项,陈帆这个非古代人就不去班门弄斧了。
“明天是陈忠檐的生辰,我们一起过个生辰宴。有几人的生辰是在乔迁之前的,没能给你们做碗长寿面,送上生辰礼,明天一起帮你们补上。生辰在后面几个月的,也在明天一起庆祝一下。”陈帆说。
一句话,就是大家一起过生日,一年就一次。
大家都很开心。
“生辰礼都来得及准备吗?”章辞问他们。
大家都点头。
陈帆很是好奇,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着要给家里人准备礼物的?
八月廿八,是陈忠檐的生辰。陈帆和章辞亲自给弟弟妹妹们做长寿面。面是章辞擀的,他的手劲比较大,擀出来的面条筋道,有嚼劲。盖浇和汤料是陈帆做的。
孩子们都穿得很隆重,花枝招展地坐在餐厅里。
每人一碗长寿面,清透油亮的面汤点缀着碧绿白嫩的葱花,闪着诱人的光泽,肉酱与荷包蛋香气扑鼻,孩子们都深深地吸了口气。
“我们先许个愿吧。每人先说两个愿望。”陈帆提议。
十几个孩子,从囯泰民安风调寸顺,到家宅平安身体健康,再到财源广进貌美如花,差不多把各种愿望挨个儿说了一遍,气氛相当热烈。
“现在我们许第三个愿望,只能在心里默念,不能说出来。这个是最重要的愿望。”
孩子们都闭上眼,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愿。
然后,大家一起吃长寿面。
陈忠柱边吃边流泪,用手背抹一抹,再继续流泪。
陈雅小声地说:“我和哥哥从来都没有吃过长寿面。”陈英和陈秀点点头:“我也是。”
陈忠檩他们本来没哭,被他们这么一说,也红了眼圈。
陈忠檐面容沉肃。
孩子们百感交集地吃完了面,将桌上收拾干净。
陈帆打开一个箱子,说:“这是给你们的生辰礼。”孩子们都眼神亮亮地看着她。
她先拿出了四本书:“这是四本诗集,给女孩子的。”
四本书的封面上分别写着“春”“夏”“秋”“冬”,各画着一幅彩色的画。
“陈雅的是春。立春万物生,你的人生才刚开始,愿你破土而生,破壳而生,破自己而生。”
陈雅笑得很甜:“谢谢大姐!我一定会好好长大的!”
陈帆捏了捏她的脸。这么可爱的小孩,那家人怎么就抛弃她了?
“陈秀的是夏。夏天是迅速生长的好时节,我们要生长的,可不仅仅是身体哦。”
陈秀点点头:“我的绣艺和厨艺也在生长,我的快乐也在生长。”
柳忱峰补了一句:“我们的情感也在生长。”
陈帆笑了,这群孩子的嘴一天比一天甜。
她将《秋》递给陈英:“秋天是成熟,是收获,也会有凋零,有离别。我们要坦然接受生命中的各种状态。”
陈英给了她一个拥抱。
她将《冬》送给了陈月,一个有点心事的妹妹:“很多花都是在冬天孕育花苞,来年春天开放。冬天是一种放下,也是一种开始。我们都是勇敢的。”
陈月的眼圈儿红了,紧紧地抱住陈帆。周婆婆在那儿恣意地流着眼泪。
陈帆又看起一本书:“这是《孙子兵法》,送给我们的陈大将军,助你排兵布阵。”
章辞和陈忠檐神色大变,却又迅速恢复镇定。
她看向陈忠檐:“这本《三十六计》是送给你的。”你好好地玩玩智谋。
《洗冤集录》是给陈忠楣的。
《声律启蒙》上下两册,分别送给了陈忠梁和陈忠檩。
柳家两个孩子也有,是《笠翁对韵》上下两册。
章辞拍了拍陈忠柱的肩膀:“这本《孙子兵法》,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你不可让外人知道你有这本书,更不可轻易示它于外人面前。”
陈忠柱惶恐,一副想将它送给章辞又难以割舍的样子。
“这是我最珍贵的生辰礼。”陈忠檐捧着书,稚气的脸蛋上闪过一丝落寞,又漾起一抹笑容。
章辞看着陈帆:“我没有礼物吗?”
第142节 他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陈帆眨了眨眼:“唉呀,我没想到。我只记得给弟弟妹妹们准备礼物,没想起还给你和我自己准备一件礼物。”
孩子们滴溜滴地转着眼珠,一齐瞥向章辞,瞬间又移开视线。
章辞神色不变,眼中有丝落寞。
“逗你呢,”陈帆笑出了声,“礼物在我房间里的,我等会儿给你,不给他们看。”
“哦——”孩子们齐声怪叫,陈帆就近拍了一个脑袋。
“现在轮到我们来送礼物了。”陈月推过一个盒子,神秘地说着,“请姐夫和弟弟们每人摸一个。”
“摸礼物?”孩子们都觉得很新鲜,一个个摩拳擦掌。
按照从幼到长的顺序,男孩子们依次摸出了七个荷包。
“这小蜜蜂真可爱。”陈忠梁很开心。
“我用小兔子合适吗?”陈忠柱有点难为情。
“非常适合。就算陈将军是猛虎,也要能伪装成小兔。”陈忠檐说。孩子们哈哈大笑。
章辞的图案是一只粉红的小猪,还是戴着蝴蝶结的。柳忱峰想了想:“姑父是个大可爱。”
陈忠檐笑得趴在了桌子上。其他几个没敢这么放肆。
陈英又拿出一个盒子:“这是给大姐的。”
陈帆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拎包!
包包欸,古代现代的女孩子都逃不过包包的幸福诱惑。陈帆把四个妹妹都搂在了怀里。
她们送给章辞的是一块纶巾。章辞不适合抱她们,就给她们行了一礼。
男孩子们把手藏在桌子底下摸索着,将一个盒子放在了桌上。
“这个形式非常有趣。请你们也摸一个礼物吧。”陈忠柱说。
四个女孩子一齐伸手,陈雅叫了起来:“谁摸我的手?”大家都笑了起来。
她们看着手里的珠花,一个个睁大了眼。
“这是你们亲手做的?”陈秀一脸的不相信。
“如假包换。”陈忠楣得意地昂了昂头。
“你们不是学的雕刻吗?怎么会做珠花?”陈英也觉得不可思议。
“精细的雕琢都能学会,给丝带打个结粘个珠子不在话下的。”陈忠檩也很神气。
“如果被几个老古板的夫子看到,准保骂你们个狗血淋头。”陈忠檐笑着说。
“为家人做礼物,怎么能挨骂呢?”章辞摸了摸他的头。
柳家叔侄俩没插话,他们还未完全适应这调侃的节奏,思想的跳脱。
即使柳定康敢在谢姨娘面前坚持已见,他也未必敢去和夫子争辩。而那些“君子远庖厨”之类的思想言论,是许多夫子根深蒂固的执念。
男子为女子做珠花?简直可笑。
陈帆从居家第一天开始,给孩子渗透的就是:连家人都不爱,还跟我谈爱别人?远点。
下厨做美食可以表达爱意,绣荷包做首饰可以表达爱意,陈家的男孩女孩,应该都是会玩点浪漫的吧?
陈帆也有一朵,是装在另外一个盒子里的,式样成熟一点。
他们送给章辞的是一根簪子,可以别发冠的时候用。章辞也向他们行了一礼。
“礼物都收了,可以开始学习了。”章辞的催命符来了,“昨天的文章都已经点评过了,今天就再写一遍吧。”
孩子们齐齐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章辞扫了他们一眼。
“我们昨天猜到了,晚上在房间里讨论过了。”陈忠檐说。
章辞笑了笑:“那就算术多做一点吧。”说着就站起身。
陈帆也站了起来,和他一起离开了。
进了房间,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给了章辞。
“这是什么?”章辞看着她。
“你猜?”
“荷包?“章辞掂了掂,”我好像没见过你绣花。”
“学过几天。你别嫌弃。”陈帆语气有点凶。
章辞笑了笑,打开了盒子,愣住了。
陈帆拿起那根腰带,往他腰上缠了一圈:“送你一根腰带,缠住你。”
声音柔柔的,像羽毛一般轻轻地挠着。章辞的呼吸粗了一分,望着陈帆,面容凝肃。
陈帆环着他的腰,望着他的眼睛:“一生一世缠着你。”
呼吸又粗重了,章辞把她揽进怀中,紧紧地抱着,揉着她的后背。
“我一生一世都是你的,只是你的。”他喃喃低语。
陈帆依偎在他的胸前,嗅着好闻的竹叶清香,笑意怎么也忍不住。
能有一个怀抱,给彼此一份依靠。真好!
抱了一会儿,陈帆就想着,是不是还要再做点什么?
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的手臂收紧了。章辞感觉到了,身子绷紧了,手臂却松了松,揉捏着手指,犹豫着。
他似乎晃了一下,不由得抱紧了陈帆。然后,他没站稳,微微踉跄了一下。他急忙退开一点距离,察看身边的情况。
他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身旁有一道水柱,从天而降。
他松开了陈帆,四处打量着。
陈帆含着笑,缓缓说道:“那天,我就是从这里掉了出去,掉到了那棵树下。”
章辞像是钉在了地上。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这儿没有人烟。”
“这里不是我的家乡。”陈帆抬头看着天:“我的家乡还在另外一个地方。我出了点事,好像昏迷了。醒来的时候,就是在这里。”
章辞看着那水柱:“或许,他就是从你家乡的某个地方流过来的,又不知流向何处。”
陈帆静静地看着他。
他能随她一起进来,她会有危险吗?
第143章 谢谢你
章辞看着一号地:“这些东西都是从哪儿来的?”
陈帆抬头看了看四周,伸出右手转来几圈。
“卷进来的?你也是卷进来的?”他迅速领悟。
“或许吧。”
他面露担忧的神色:“有哪里受伤吗?”
“应该没有吧?”话不能说得太绝对。
他有点迟疑:“……可会有影响?”
会有影响吗?视力恢复了,皮肤黑了,变幼稚了……其它影响还没发现。生理期还是很正常的。
“这里有很多好东西呢。”她想聊点开心的。
他看远不看近,一眼就看到远方的那棵大树,走了过去。
树很粗,散发着淡雅的清香。枝叶繁茂,一如当初那般生机勃勃。
他的眼神很激动,抬脚抽出一把匕首,蹲下身,划开了一根小树枝的树皮。
“金丝楠木!”他脱口而出。
“夏国不产金丝楠木。几百上千里外的树也能卷到这里来吗?”他很疑惑。
“这么大一棵树,做两口棺材应该够的吧?”陈帆突然冒出一句。
章辞忍不住笑了,揉了揉陈帆的脸。
“以后就给我们做棺材,保我们千年不腐。”他收住笑,认真地说道。
她拍了下章辞:“我们才十几岁呢。”
“是你先说出做棺材的。”
“我说的是事实啊。就是百姓没资格用金丝楠木,不然我还挺想用它做张床,触之不凉,驱虫避蚊。”陈帆有点无奈。
“很遗憾。不过以后说不定会用得上的。现在皇族都不够用,哪会允许民间用呢。”
他看向那一层雾蒙蒙的边缘,轻轻用脚踢了踢。没说什么,转身看向其它地方。
“这药柜居然没摔破?”他很惊讶。
这药柜还是她在中秋的时候发现的,费了很多工夫才把那些小抽屉一个个收拾好,把药柜抬起来。
“有些抽屉已经翻倒在地上了,药都混在一起了。我把那些撒出来的药另外放置了。”她轻轻地说。
章辞慢慢地走着,像在丛林中行走。
两个多月的时间,陈帆几乎每天晚上都来看一看,理一理,这块地终于不是那么乱了,箱子盒子里的物品也分门别类整理过了。
陈帆打开一个小木箱,里面有很多玉石,光彩夺目。
“这是一个巨大的宝库。”章辞说。
“这些给你作聘礼。”陈帆说完,就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前。
她是怕藏不住自己的表情。她现在后悔了,这事太冒险了。
他是看着她突然出现的,可这个地方,他并不清楚。而现在,他就站在这个地方,她的一切,都暴露在他面前。
人性,往往是禁不住诱惑,经不住考验的。
见财起意,为财杀人……她的身子开始颤抖,抱得更紧了,力道却更松了。
章辞看着怀中颤抖的身子,思绪万千,百感交集。
陈帆察觉到他一直僵立在那儿,心里更加没底,只是紧张地抱着他。
良久,头顶响起一声轻笑。她身子绷紧了。
章辞抚着她的头发,说:“谢谢你。”
陈帆的睫毛抖了抖,什么情况?
“其实我一直也在害怕的。我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有了你。”章辞的声音很轻,很慢,“我曾经很伤心,很迷茫,我并不是非常心甘情愿地离开家,离开我向往中的位置。我父母也很伤心,也很不甘。只是,他们有他们的忍辱负重。”
陈帆睁开眼,望着他的眼。
“我并不信那方丈说的话,只是最终,我们家都把那句话当作是一种安慰。我们只是相信,哪怕我一生漂泊,也终会有那么一个人在等着我,让我遇到,让我不惧命运,和她同生共死。”
陈帆环住他的脖子,静静地望着他。
“如果我要杀了你,在那天就可以动手了。”他抚着她的眉,“不论我遇见的是谁,我都会守着她。只要她对我有感情,愿意和我一起生活,我都会守护她。”
十六岁的少年,说着六十岁的沧桑话。
“我遇见了你,然后,开始想你。”章辞望着她,“你喜欢我吗?”
陈帆睁圆了眼:“你到现在才问我喜不喜欢你?”
她掐了一下:“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你?”
章辞缩了下腰:“我相信我相信。你第一眼看我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看?”
陈帆眨了眨眼:“是吗?”
是的吧?她一直很喜欢丹凤眼,当时就觉得他眼睛很好看。
她看着章辞:“你脸为什么这么黑。”
第144章 定情信物
章辞轻笑:“你好像比我还黑。”
陈帆踢了他一下,他也不躲,还回踢了一下,很轻柔。
“我服了一种药,皮肤会变黑一点。过几年药性慢慢淡了,就会渐渐恢复的。”
“你原来长得白吗?”陈帆声音有点抖。
“你好像怕我长得白?”章辞的笑容很深。
她皱起了脸,怕吗?
“你原来长得白吗?”她又问了一遍。
“我原来啊?你能想到的所有形容美男的词,都可以用来形容我。”章辞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啊?
“这么自恋?”她不服。
“你原来应该也很白,是在这里面变黑的吗?”章辞把话题绕向她。
“我原来也很白,只是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变黑了。也许我这辈子都会这么黑。”你会嫌弃吗?
“那很有意思的,一黑一白,照镜子的时候会很有趣。”
陈帆掐了他一下:“你嫌弃我。”
章辞捉住她的手,陈帆换了个手掐。他把她两只手都抓住了。
他继续最初的话题:“我一直都很担心,你会不会哪天就突然消失了,像你突然出现一样。”
“很有可能。”陈帆直言不讳,“我们现在就很可能会一起消失。”
“能一起消失也好,只不过我们现在不只是两个人了。很多人会着急的。”
“那我们出去吧,进来好一会儿了。”
“再过会儿吧,我再感受一会儿。”章辞把她脑袋摁在胸前。
“现在我没那么慌了,我知道你在这儿,知道你的很多事情都和这儿有关。”章辞轻抚着她的头发。
“谢谢你,信任我。”章辞又说。
其实她也很害怕的。
“你不用怕。”章辞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我们都走到这一步了,是一条船上的了。”
“船也会翻的。”陈帆闷闷地说了一句。章辞又被逗笑了。
“你这儿的宝贝确实很多,我最坏的做法无非是杀你夺财,去找其他的女孩。但是,我对女子并没有那么强烈的兴趣,我想追寻的,也就是一个心意相通的,能相伴一生的。”
“你现在只是年纪小,等你大一点了,你就想拥有更多的女子。”陈帆抬起头,看着他。
“这跟年纪没关系。”章辞笑了笑,“有些人五六岁就会追着女孩子跑,十几岁就会有通房,七老八十还乐此不疲,高矮胖瘦都想沾惹。那样的男人,不论妻子多么漂亮贤惠,他都不会满足,他甚至会去找一些不那么漂亮的甚至丑的,只是觉得,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陈帆忍俊不禁:“你不是那样的人?”
“我若是那样的人,半个京城的女孩子都能被我祸害了。”章辞大言不惭。
陈帆没说话,也没笑。
他说的,她相信都是真的。看那些乡民的反应,就可见一斑。
“你害怕是很正常的。”章辞又说话了,“你若是不怕我,我倒是更没底了,更害怕了。”
陈帆笑了:“像你这样的,不都是话说半句,半句靠意会的吗?有时候靠眼神传来传去,就能懂。今天话这么多?”
“我们才十几岁,何苦装那么深沉?我今天就是想多说说话。”这瞬的章辞有点痞。
十六岁的孩子,就是应该可爱一点的。
“我出行的时候已经想通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换个环境,也可以有很多作为。”
他看向陈帆:“还遇见了你。”
她含着笑:“我不如京城的女子贤淑美丽。”
章辞不语,只是凑近她的唇。她刚想躲,就被她摁住了后脑勺,躲闪不得。
她闭上眼,他却只是蜻蜓点水般,轻啄一记。
脸好热,耳朵好热。她睁开眼,生气地瞪向他,发现他眼中的笑意,脸更热了。
他去搬那个装满玉石的小木箱,第一下没能搬起来。陈帆不由得笑了。
“这么重?”
他又重新搬了一下,成功了。
“你说话要算话,这是给我的聘礼。”
“当然!你还要以再挑一些。”
他又把箱子放下了:“我觉得你可以直接让它出去的。我先带几样就好。”
他随手抓了一件:“我们还没交换过定情信物,这个就作为你给我的定情信物吧。我给你准备的在城里的,下次再带给你。”
“你不挑一挑吗?”
“不用,反正都是我的。你到时候找人把聘礼抬到我家去。”
他看了看其它地方:“下次你再带我来看吧。”
陈帆抱住他。下一瞬,他们就在房间里了。
章辞拿起那条腰带:“我的礼物还没给你呢,我下午找空送给你。”
“好。你这些天准备出门吗?”
“最近不打算出门,等稻子收上来了,我们可以一起出去游历。”
章辞走到门口,又回过头:“稻田那边,不会安稳。”
第145章 想做一个脱粒工具
天气很好,王家墩的村民们开始忙碌起来了,在田里割稻子收稻子。
大襄朝的很多工具还是很先进的,只是普及面不广。耕田有曲辕犁,灌溉有水车和筒车,但是很多人家都没有犁,更多的人还是用钉耙翻地。现在她想看看大襄朝的秋收是怎样的。
地少的人家靠体力,掼稻,就是将稻子用力摔打,让稻粒脱落下来。这活她爷爷奶奶那辈的人都做过。那一辈的儿媳被婆婆说娇气的时候,常常会听上一个掼稻的例子,说谁家的媳妇生了孩子还出来继续掼稻。
田多的人家就用上了碾子。先割掉一亩稻子,把水在地面上均匀地泼洒一遍,再撒上草木灰,拉着笨重的石碾子把地面碾平整,晾干后就成了打场用的场地。
他们把稻子收上来后,就平铺在场地上,晒一晒,拉着碾子来回滚动,大部分稻粒就脱落下来。
之后就要用上其它工具,把脱粒的工作再细化一点。女人和孩子都在忙,用耙将残余的稻粒耙下来。这活她妈妈做过,机器脱一遍,人工再耙一遍。
扬场的工具挺像《天工开物》上画的那样,很方便。
陈帆画了张图,那种圆筒状的脱粒机。像狼牙棒一样,圆筒上有一排排凸起的铁片。农村一台脱粒机可以供两到三人同时脱粒。现在她试着做个小一点的,还是可行的吧?
“铁具管理得严吗?”陈帆问章辞。
章辞看着那张图:“有点严,但也不是严到打把菜刀都不行的地步。私下里铁的买卖还是有的。”
章辞找了根硬木棍,用匕首削了几下。木棍上就凸起了一根根木刺。
他们走到田间,找了几把稻子,在木棍上划一下,秸秆就从颗颗木刺中拽过去,一些稻粒脱落下来。
章辞笑了:“这办法可行。只是,谁去做这个工具呢?”
陈帆没说话。
她是想自己家里先做一个,但是做出来之后呢?如果把思路甚至图纸上交,交给谁比较可靠?
两人默默地往家里走。
“元丰县衙和庆州府衙,谁更可靠?”陈帆看着章辞。
章辞笑了:“你认识元丰县令?”
陈帆笑着摇遥头。
“庆州刺史负责出钱出力就可以了,这主意总不会是他想出来的吧?”章辞喝了口茶。
陈帆拿着那根木棒:“你说崔云朗会得到启发吗?”
章辞神色微沉:“你一想就想到他了?”
“他不是刺史家的公子嘛,见识广,说不定很有想法呢?”
“你去找他,他肯定会高兴的。”章辞放下了茶盏。
“你今天说话怎么……”陈帆看向他,他别过了脸。
这是唱的哪一出?
“我们可以自己先做吗?”陈帆问他。他对这个时代比较熟悉。
“如果这个做出来了,效果又很好,肯定会有很多人想拥有。你还能多做几个去卖?铁够吗?”章辞看向她,脸色还是不太好。
陈帆疑惑:“你今天身体不舒服吗?脸色没以前好。”
章辞的脸色更差了。
陈帆摸他额头:“体温正常。”
“我们还是说工具吧。”章辞抿了抿唇,弧线是下拉的。
陈帆嗯了一声:“如果官府注意到了,肯定要把方案上交的吧?有赏钱吗?交图纸和交机器哪个更好?”
“赏钱可能会有,功劳不一定有。”章辞喝了一口茶。
陈帆摸了摸下巴。
“我去问问那些小娃娃。”陈帆站起身。
她直接开口问:“你们觉得现在脱粒的办法怎么样?”
陈忠柱他们是种过田的,说掼稻又累又低效,拉碾子也很累。几个没种过田的这几天也看到了,表示认同。
“我们种了很多稻子,有没有什么办法,让稻子脱粒更快,更方便?”
孩子们陷入了沉思。
好一会儿,陈忠檩说:“脱粒之后还要耙一遍,耙子这个工具挺好的,可是那么多稻子,耙起来太慢了。这么多年也没先用耙子去耙。”
“那要是有很多耙子一起耙呢?”陈忠柱顺着思路说下去。
“这不还是要很多人拿着耙子吗?跟一个人耙差不多。”陈忠楣泼冷水。
陈帆用手画着圈。
孩子们奇怪地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陈帆张开手指,右手耙左手,孩子们还只是看着她。
陈帆把那根削了木刺的棍子拿了进来,说:“你们琢磨琢磨吧,联想一下马车轮子。”
第146章 模型成功
整个下午,男孩子们都在琢磨那个脱粒工具。
陈帆买了几捆稻子,连草带谷子称重算钱。那个村民很稀奇地看着她。
陈帆敷衍了一句:“我让他们学习学习掼稻。”
那村民快乐地点头:“你钱多,你开心就好。”
陈帆抓了些稻把交给男孩子们,只照应了一句:“不论你们用了多少材料,都好好留在那儿,用废的也留在那儿。”
陈忠梁回忆着陈帆的动作,像梳头一样,用手指在稻把上梳了梳。有几粒稻谷被带了下来。
陈忠柱受到了启发,拿着那根有刺的木棍划了几下,稻粒也能被扯下来。
“那转是什么什么意思?”柳定康模仿着陈帆的动作,“还叫我们想想马车轮子。”
众人冥思苦想。
陈忠檩说:“如果轮子上有刺,转动的时候就可以把稻粒割下来。”
“为什么要转呢?”
“一直转可以一直割啊,想想石磨,可以一边转石磨一边放豆子,用轮子应该也是这个原理,一边转轮子一边放稻子。”陈忠檩善于联系。
大家好像明白了。
陈忠柱把那根木棍横放,两个孩子一人抓一头,转动起来。越看,孩子们的眼神越亮。
家里的木料很多。陈帆叫木匠们把盖房子用剩的木料都保存下来了,说是可以留着玩玩。现在正好方便孩子们动手操作。
他们找了根圆木,用匕首削了几下。两人转动圆木,一人拿着稻把,木刺不停地从稻把上划过,稻粒接连落下。
孩子们欢呼起来。
“如何让这根圆木一直转呢?”
“想想马车轮子啊?轮子是怎么转的?”
“加一根车轴。”陈忠楣想了想,抓了把泥土,捏了捏,中间插根细木棍。
“再给它做个架子。”陈忠檐说。
两个孩子找了木块,把它架了起来。
“还要做个手柄,摇一摇就可以让它转起来。”陈忠檩又想到了一步,找了根钉子钉在上面。
“这样不太顺手。”他试了试,又加了根横的,“这样抓着就顺手了。”
大家都很兴奋,轮流摇了几下。
“我要是考不了进士进不了翰林院,我做个木匠应该也能做出名的。”陈忠檀自言自语。
“你会做出厉害的攻城器械吗?”陈忠柱三句不离战场。
“你会做出厉害的机关吗?”陈忠梁也来了劲。
陈忠檩咧着嘴笑:“我可以朝这两个方向试试。”
柳定康在捏泥巴,捏成一根根倒刺的模样。
众人端详了一会儿,都说这个方向是对的,只要把它做得更好,就可以了。
“是刺多一点好,还是刺少一点好呢?”柳定康在想。
“肯定是多一点效果好。”柳忱峰说。
“那就要用粗一点的木棍,可木棍越粗就越重,手转的话太累了。”柳定康觉得不好。
大家又陷入了沉思。
“可以做成空心的,像木桶那样。”陈忠檀又有了新想法。
“在木桶两边各装一个轮子,用车轴连接。”陈忠楣补充。
“我觉得你不断案也能成为一个机关大师。”柳定康说。
陈忠楣摇头:“我要做出各种各样的解剖工具,方便验尸。”
众人齐刷刷地抖了抖。
思路有了,大家就准备做一个完整的。
陈帆和章辞也在试验,试验什么形状什么角度的刺可以更迅速地把稻粒割下来。
“我觉得你带孩子的方式挺有意思的。”章辞说。
“我带孩子是什么方式?”陈帆笑着问。
“你挺喜欢让他们做事情的,还经常交点新奇任务给他们琢磨。”
“他们不做事情就得我一个人做,我做得累死他们可能还会嫌弃。只有让他们辛苦做一点,他们才会珍惜劳动成果。至于让下人做?他们还没成为人上人呢,得先学会自食其力,自立更生。”
章辞笑了笑:“你让每个人都读书,颠覆了很多人的认知。因为很多人家是不让女孩读书的。”
“每个人都有读书的权利。”
“可你又让他们下田干活,进厨房做饭。有几个读书人是下田干活的?”
“那些耕读之家不都是要做农活的吗?”陈帆不认同。
章辞摇头:“早期的耕读之家是干活的,他们比较能吃苦。可是到后来,读书人就不怎么干活了。有些孩子,书没读几篇,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被家里宠得像个少爷。家庭条件好,还说得过去;可有些家庭是全家吃苦,供养一个读书人,却养出一个有脾气没良心的废物。”
“其实我家乡也有很多孩子是不干活的。”陈帆说,“以前农村的孩子还要种种地,后来很多农村都没田地了,小孩子也不用干农活了。祖父母父母吃过很多苦,就不想让孩子再吃苦,不让小孩子干活,只要读书就好。再后来,他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了,就更舍不得让孩子干活了。孩子就是家里的小太阳,全家人围着一个孩子转。”
“家里只有一个孩子?”这个超出了章辞的认知范围。
陈帆点头:“这个说起来有点复杂,而且现在生孩子的情况也有变化了。我们还是说干活吧。我从小就是要干活的,烧菜也是从小就学的。我们那里很多男人都会烧菜的,还烧得很好吃。”
“所以你让男孩子也下厨?”
“是啊,会下厨就不会饿死。谁能保证他一辈子都有人烧饭给他吃呢?”她可不想把她收养的弟弟养成那种只会躺沙发吃现成还要骂女人的。
“你让他们一起想办法做事情,我觉得挺有意思的。他们会努力思考解决办法,尽力和他人沟通合作,还要动手操作,这些都可以让他们不断成长。他们若是做了官,也能想出各种办法去把事情做好,把同僚间的关系处理好。”
“嗯,想做官就得好好做,做好了自然会有名和利。”追逐名利是人之常情,可是只为名利,甚至鱼肉百姓,那就不是她想看到的了。
男孩子们拿着模型过来了,一个个都很兴奋。
陈忠檐满眼期待地看着陈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看到真正的机器?”
第147章 直面抉择
陈帆看着那些男孩子:“真正的机器用什么材料比较好?”
“铁!”他们异口同声。
章辞颔首:“铁是最好的选择。这种工具若是效果好,就不可能只是我们家在用。与其被人觊觎,不如早日献上去,说不定还能搏个功劳。这推广之事,也是由官府来做比较合适。”
孩子们想了想,严肃地点了点头。
“献给哪级官府?”章辞又问。
孩子们的意见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先献给县衙,再由县衙献给州府;一派认为直接献给州府。
理由?
陈忠梁说:“县衙的人我们又不认识,州府的崔刺史我们见过啊。崔刺史上次是帮我们的。”
“不能觉得谁给糖吃就是谁好。”陈忠檐看了看他。
陈忠梁抿了抿嘴,说:“我们是把红薯卖给他的,他作为买家自然是要跟升平县对抗的。可是,崔刺史真的很好啊,崔大哥也很好啊。”
陈忠檐摸了摸他的头:“他确实很好,可是请人帮忙不能只想着对方人好,帮别人也不能单纯因为自己人好。”
陈帆和章辞相视一眼。
一个九岁的孩子,教一个七岁的孩子做人处事的道理,陈忠檐简直是操着一颗老父亲的心啊。
一群孩子若有所思。
“如果越过县衙直接献给州府,他日被县令知道了,会不会对我们有想法?甚至对我们做些什么?”陈忠檩说。
“如果献给县衙,他们会不会现在就对我们做些什么?”柳忱峰说。
陈帆在心里叹了口气:一群十岁左右的小娃娃,就要考虑官府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要考虑事情的利弊。
章辞提了一句:“如果这事情有功,我们需要给县衙这份功绩吗?”
陈大憨憨不假思索:“不需要。县衙又没向我们表示过善意,更没给过我们恩惠,我们不需要还人情;我们也不有求于他,不需要去讨好他们。”
陈忠檐笑得意味深长。
“那就直接去找州府吧。我们喜欢崔刺史,喜欢崔大哥,功劳送给别人不如送给他们。”陈忠檩说。
“这事情不一定有功劳,可能还会给庆州府增添麻烦。”陈忠檐泼冷水。
陈忠柱立即张嘴想说,随即又闭上了。陈帆猜测,他大概率是咽下了那句“会有什么麻烦?”
他想了想,说:“他要找人打造机器,花的是庆州府的钱。他要是想往上报,大概又要考虑和我们一样的问题,报给谁呢?”
陈帆不由得嘴角上扬。
章辞含笑说道:“就这么决定了,我们直接把这想法献给庆州府衙。现在问题是,你们谁去庆州府介绍这件工具?”
陈忠檐立即后退一步,柳家两个孩子也往后退。
陈忠梁没反应过来:“你们为什么要往后退?七哥你是最能说的。”
陈忠檐不语。
陈忠柱想了想,也往后退。陈忠梁看着他们:“不想去的就往后退?那我也往后退。”
剩下的陈忠檩和陈忠柱相视一眼。总不能全都往后退吧?
章辞看着他俩。两人沉默。
陈忠檐说:“今天是四哥和六哥想出的主意最多,他们起的作用最多。他们两个是最能把工具制作事项说明清楚的。”
两人齐齐摇头。陈忠檩说:“这个模型是我们一起做出来的,我们有些想法也是受你们启发的。大家作用都很大。”
陈帆笑了:“今天这个模型是大家共同合作的成果,每个人都有功劳。只不过,很多事情论功劳的时候,都是要分个大小多少。”
她顿了顿,又说:“军队中会分将军和士兵,论功行赏肯定不会是一样的。其他出谋划策的,烧饭运粮的,领的功劳也不一样。给我们家盖房子的,也是有大工头小工头之分的。这种工具如果能制作出来,并且真的很有效,你们七个人,不可能都被大家记住。”
孩子们沉默了。
好一会儿,柳家两个先表态:“确实是陈忠檩和陈忠楣做得比较多,想得比较多。”
陈忠梁紧跟其后:“我年纪最小,要建功立业让哥哥们先上,我背靠大概好乘凉。”
陈帆忍俊不禁,陈忠檩和陈忠楣紧绷的脸上有了一丝缓和。
“我嘴笨,没你俩会说,你们会想会做又会说,你们冲前面挺合适的。”陈忠柱说。
大家一起看向陈忠檐。他眼也没抬:“我永远都是那个站在背后的。”
章辞看向他们:“这事的考验与风险,你们有想到吗?”
大家都跟鸡啄米似的直点头。
“叫我去府衙跟人说话,我会紧张。这是第一点。”陈忠柱说。
在重大场合讲话,首先是需要勇气的。
“可能会有人对他们不利。”柳忱峰说,“甚至会有危险。”
众人又沉默了。
陈帆看向那两人:“你们害怕吗?”
那两人没有立即回答。
章辞微笑:“害怕是很正常的,我们每个人都会害怕。我们要做的,就是去面对,去克服。这件事情,功劳可能会有,风险肯定会有。陈忠檐和陈忠楣提出了更多的想法,做了更多的尝试,在功劳上,他们应记头功。他们两人去府衙,承担了所有可能存在的风险,将来享受所有荣耀,都是应当的。”
才这么丁点大的孩子,就要直面抉择,陈帆觉得挺残酷的。可这步是必须要走的。
如果一个人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还见好处就想沾,见风险就想躲,见别人好了就冷嘲热讽,家里只要有那么一个人,家宅就不容易安宁了。
“我会安排几个人跟你们过去,照应你们。崔去朗也会照应你们。”
“你陪他们过去比较好。”陈帆看向他。
章辞看着男孩子们:“这边也存在很大风险。你们知道接下来要面临什么吗?”
第148章 如果有人抢粮
他们会面临什么样的风险?孩子思索着。
“有人来抢粮食?就像上次抢红薯那样。”柳定康说。
“肯定会的。”陈忠柱说,“就是不知道谁来抢,怎么抢?”
“庆州府的人会来吗?崔刺史会来吗?”陈忠梁最记挂崔刺史。
“如果崔刺史来了,我们就不用去庆州了,直接跟崔刺史说一下脱粒工具就好。”柳忱峰说。
陈忠檐摇摇头:“不一样的,庆州还是要去的。”
柳忱峰不明白,但是没再问,站在那儿思索着。
“这边我会照应好,请姐夫放心。”陈忠檐说。
“你照应?”陈忠柱惊讶地看着他。
“嗯。我照应。”陈忠檐郑重地点了下头。
陈忠柱眨着眼,一时间想不明白。
章辞看着陈忠檐:“那这边就教给你了,你辅助大姐。我带他们两个去庆州。”
陈帆看向他:“你本来就是打算去庆州的吧?”
章辞笑了笑:“我得护他们周全。”
陈帆捊捊袖子:“抓紧时间把模型再做一个吧。”
章辞领着他们去了木料房的隔壁,里面放着木匠工具。
“你打算学做木匠了?”陈忠檐看着章辞。
“是的,我先练练手,以后准备做一张床。”他点了点头,又打开一个大箱子,从里面拿出一把锤子,几根钉子和一张薄薄的铁皮。
男孩子们都稀奇地看着他。
章辞展开手里的图纸,开始给大家分配任务。
一直忙到天黑,他们才拿着模型走进餐厅。
陈雅率先发出一声欢呼:“哇!这个好别致啊!”
陈忠柱有点不自在,其他几个男孩都咧着嘴笑。
陈月直接拿过一把稻子,说:“这个应该怎么操作呢?”
陈忠檩摇动手柄,脱粒机转动起来,铁片刷刷刷地从稻把上划过,稻粒纷纷脱落。再看看稻把上,一粒稻子都不剩。
所有人都欢呼起来,陈帆差点想吹口哨。
她睨了眼章辞,轻声打趣:“你竟然也叫出声了?”
章辞弹了下她的额头:“我也是个孩子。”
一群孩子看着他俩,整整齐齐一声“哦——”
柳家。
陈瑾坐在书房里,两位柳老爷都在。
柳二老爷放下手里的文章,满面笑容:“瑾儿的文章又进益了。”
柳怀瑾腼腆地说:“谢谢叔父夸奖。最近夫子给了我许多指点,我觉得很多知识都能够融汇贯通起来。”
柳大老爷满意地捊着胡子:“如果下回章公子再来的话,我很想听听他的点评。”
“他这两天就会来了吧?月底和月初他们都没过来呢。”柳怀瑾说。
“他们在看秋收呢。”柳大老爷主说,“过些天升平县那边的稻子也可以收割了,他们都会过去的。你要跟着过去看看吗?”
怀瑾疑惑:为何要去看看收稻子?这些年也不需要他下田操心收稻子的事情啊。
他没出场,静静地想了想,抬眼看向柳大老爷:“父亲是觉得那边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学习的吗?”
柳靖汇摸着胡子:“你觉得呢?”
“升平县的乡绅都比较蛮横,父亲让我去照顾一下陈妹妹,顺便体验一下?”
柳大老爷摇头:“你照顾妹妹是应当的,但情况不是你想的那样。”
陈瑾愣了愣:“不是抢粮?还有更严重的?”
柳靖汇看着他:“你听说过陈妹妹那儿稻子的生长情况吗?”
“我记得妹妹把野马山改造成梯田边,水稻长得很好。”柳怀瑾说。
“好到什么程度?”柳靖汇追问。
“听说大风吹不倒,颗粒都比较饱满。”怀瑾又想到了两点。
柳靖汇摇了摇头:“在学堂时里呆的时间多了,对外界的了解就会少一点。这次是个很好的机会,你跟着去好好历练历练。我让十二陪着你去。”
怀瑾很惊讶:“十二哥哥也跟我去?定康和忱峰也去吗?”
柳靖汇点头:“他们肯定会去的。你现在找头牛把定康拉回来,估计都拉不动他。明天你就在家里准备吧,学堂那边我派人去请假。”
两位柳老爷走出了门。
柳靖通面露担忧:“你不跟瑾儿交一下底,他吓着了可怎么办?”
柳靖汇深吸了口气:“这点事就被吓倒,以后还如何担得起大事情?”
“话是这么说,可瑾儿毕竟没经历过这么大的风浪。”柳靖通还是很担忧。
“十二那天的情况也很凶险,可他的表现很英勇。瑾儿总得亲眼见一见,才会真正地懂这个世道,才会真正成长起来。”
“十二确实英勇,可他差点儿就回不来。”柳靖通心有余悸,“柳家也……”
“那也是柳家的劫数。柳家若是真到了那步,相信大家也会齐心度过难关。陈丫头救了柳家,柳家人倒是很容易忽略风险。”
“父亲说让我跟着你们去升平县,今天就在家里准备准备。”怀瑾说。
章辞看了看两位柳老爷,说:“野马山梯田很美,七家渡那边的引流渠也很美,水稻长得特别好,兄长去看一看,定会有不一般的感受。”
他接过了怀瑾的文章,谈了谈自己的看法。
柳大老爷抚掌大笑:“妙啊!章公子见识广博,阐述精到,老夫甚是佩服啊!”
章辞行了一礼:“承蒙夸奖,晚辈惶恐。”
吃过午饭,章辞就带着柳怀瑾他们告辞离开。谢姨娘看怀瑾也跟着去,喜笑颜开,对柳定康说:“你一定要好好地跟着十五哥哥,知道吗?”
柳定康脆生生地应了一句:“我知道了。”
等到出了柳家院墙,怀瑾看到了列队等候的柳剑南他们,呆住了。
“为何要去这么多人?”
柳剑南笑了笑:“如果有人抢粮,好跟他们打架啊。”
“打架也不需要如此严阵以待啊。”
等他到了王家墩,更是被那里的阵势惊住了。
第149章 训练
东边男孩们的那个院子里没什么花,就外墙边种了几棵树,一大片场地都是空着的。此时一群孩子正拿着棍子舞得虎虎生风。
“她才六岁吧?棍法练得这么好?”柳怀瑾看着陈雅,难以置信。
楚笙看向怀瑾:“你想学吗?我教你。”
怀瑾兴奋地点了点头。
热过身,楚笙就耍了套棍法,喊出了各个动作的名称。
怀瑾有武功底子,上手很快,但是攻势不足。楚笙反复指点着他的动作。
休息的时候,一群人站到了怀瑾跟前,向他行礼问好:“见过柳十五公子。”
楚笙严肃地说:“这些人,你全部都要记住。他们有几颗痣几道疤你都要记清楚,看背影看走路姿势,你都要能分清楚,听声音也要能分清楚。”
怀瑾不明所以,但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跟着楚笙一个个记人名辨特征。
“柳十二公子带来的那些人,你都能分清楚吗?”楚笙问他。
他想了想,摇了摇头。
那些人又被带到了怀瑾面前,柳剑南带着他一个一个去认识。
“现在我们开始测试。”楚笙首先点了陈忠檩的名字。
陈忠檩站到怀瑾旁边。
一双手从背后伸到他俩跟前,停了两秒,缩了回去。
陈忠檩很快说出了那人的身份。柳怀瑾愣住了。
“公子,是我。”一道声音在他俩身后响起。众人一齐看向柳怀瑾。他眨了眨,没想出那道声音的主人是谁。
陈忠檩说了个名字,楚笙点头表示肯定。
柳怀瑾有点沮丧。
他叫来了陈忠柱,和他一起辨认柳家的护院。
堂屋的大门打开了,三个身影出现在屋内,身高相似,身形相似。他们都穿着夜行衣,蒙着头,背对着院子。
柳怀瑾看着几乎一模一样的三个身影,懵住了。
陈忠柱认出来了,怀瑾吃惊地看着他。
“这个肩膀宽,这个屁股有点翘,这个手臂最长。”陈忠柱指着那三个人说。众人听了“吃吃吃”笑了起来。
怀瑾仔细看了看,还真是。
“你今天刚见到他们,为何都能记住?”怀瑾想不通。
“这都是我们平时训练的内容。”陈忠柱说。
“为何要训练这个?”
陈忠柱笑了笑:“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大家喝了点水,又开始操练。柳剑南带来的护院被章辞的人虐得很惨。
然后,柳怀瑾被陈忠楣虐得很惨。
怀瑾呆愣愣地看着陈忠楣:“你长得这么好看,为何攻势却那么凌厉?”
陈忠楣变了神色,很快又恢复了。
“因为我受过的欺负比较多。”他淡淡地说。
楚笙看向柳剑南:“这几天我们一起把棍法练一练。”
柳剑南连忙应下了。
晚上,柳家的护院们都住在员工小区。章辞给小区起了个名字,叫荷园。
两派护院玩了个游戏:捉猫猫。
章辞的人顺利进入了小区,而柳家的护院却没能躲过,被抓到了。
护院们垂头丧气地坐在那儿。
“为什么你们那么厉害?”柳剑南冒着星星眼。
“我们受过训练的。”红枫说。
“我们也训练啊。”柳剑南脱口而出,随即又补了一句:“我功夫不高,训练效果没你们好。”
红枫笑了笑:“是我们的环境不一样。你们能防住小偷小摸就好,而我们,稍有不慎,就是身首异处。”
柳家人听得毛骨悚然。
“那天匪徒进城的时候,就有很多功夫高的。我们差点没能活下来。看来还是我们平时太安逸了,训练得不够狠。”柳剑南反思总结。
红枫还是笑了笑:“等你们从升平县回来,就会发现自己的水平提升了。早点休息吧。”
第二天吃过早饭,大家就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陈帆看着马车远去的背影,眼睛有点酸涩。
一大群人晃晃悠悠地走着,没多少说话的声音。柳家护院看着红枫他们走路的姿势和神情,就不由自主地模仿着,气势上倒是有点相像了。
缃简和秦筝带着几人去了野马山,楚笙和墨笺跟着陈帆往七家渡。青笈和管家冯安去的是州城。
到了七家渡,沿河两岸的三千亩稻田引发了孩子们的尖叫。柳剑南他们也睁圆了眼。
“我从未见过如此广阔的稻田。”柳怀瑾惊叹。
元丰县村庄密集,自然不会有这样一览无遗的景象。
“像大海一样,还有波浪呢。”陈雅赞叹道。
“你见过大海了?”陈大憨憨问妹妹。
“没有见过,可我觉得大海就是这个样子的。”陈雅的想像力比她哥哥丰富。
“这里的稻子看起来确实比较饱满。”怀瑾说。
“你知道它们为什么没被大风吹倒吗?”陈雅问柳怀瑾。
“它们好像比较矮?”怀瑾有所发现。
“对哒,它们长得矮,就不容易被风吹倒了。”陈雅解释。
“那它们为什么长得矮呢?”
“它们把力气都用在稻粒上了吧?”陈雅的思维可以解答一切为什么。
“为何这么多稻子都能把力气用在稻粒上呢?”柳怀瑾成功雅化,众人又低声笑了起来。
“因为种子们都换了好环境啊,就想着要长好一点。”陈雅说。
“种子怎么会想?”
“种子怎么不会想?每一颗种子都记得自己要什么时候发芽,什么时候长第一片叶,什么时候开花结果;太干太湿太热太冷了它们还会闹脾气,不肯好好长;把它们照顾好了它们就会长高长壮一点。”
听着陈雅的解释,大家都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陈月站在陈帆身边:“看着这片广阔的稻田,听着这么有趣的对话,还真会有一种出来游玩的错觉。”
陈帆笑了笑:“就是出来游玩啊。”
陈月看了看她,也笑了。
几个女孩子都会做饭,午饭准备起来很快。
陈帆和楚笙去找戚里正:“你们这几天有发现异常情况吗?”
第150章 安排
戚里正皱着眉想了想:“经常有人在附近打转。收红薯的时候,有些人过来看热闹,就到稻田那边去转了转。最近大家都在忙着收稻子,可是那些稻子跟你田里的实在是没法比。忙着忙着,就都跑河边去看看,看到过很多生面孔。”
“你们有组织过人巡逻吗?”陈帆问。
里正摇了摇头:“最近挺安稳的呀,河两边的稻子都没人过来偷。”
陈帆和里正相视一眼。
都是那些护院在帮你们守着稻田呢。
“你们田里的稻子都收上来了吗?”陈帆问。
“收上来了。今年稻子都长得不太好,收起来也快。这两天晒得也差不多了,可以进库了。”
今天已经是九月初三,霜降的第二天,算算公历,差不多要十月下旬了。她的故乡,大概也在收稻子的吧?
“明天再忙一天,你们把这里的事情都收收边,河那边的稻子可以收割了”。陈帆说。
“能收了?那边的稻秧晚插了好多天呢,居然长得那么快,眼看着一天比一天黄,那谷粒坠得稻秆都弯了。”里正又惊讶又激动。
里正也是老农民,会看不出稻子能收割了?不过是觉得插秧晚,应该再长长。晚稻在立冬收也是可以的。
“大人觉得会有人来抢粮吗?”陈帆看着里正。
“肯定啊。”里正不假思索,“这边稻子长那么好,抵得上几亩地的产量了。可是我们守得住吗?”他又开始担忧。
“晚饭后把村民都集中一下吧,跟他们说几件事情:第一就是后天开始收割河那边的稻子,明天把手头的事情都清一清。第二服从安排,不论发生什么事,不论那边的稻子到了谁的手里,都别急着嚷嚷,别自作主张胡乱行动。能做到吗?”陈帆看着他。
“能!”戚里正很坚决地点了下头。
“很好!”陈帆颔首,“我可以保证,村民们该有的稻谷都会一两不少地分给他们,请他们放心。他们要做的,就是集体行动,全家一起下地,一起回家,不可落单。能明白吗?”
里正又点了下头,陈帆继续说:“你们这些天只管收割就好,割完后就回家,每家十亩稻子三天内全部割完。谁家需要帮忙的你们先商量好。”
里正询问:“要是有谁来走亲戚呢?”
陈帆站了起来:“外面的你们可能来不及通知,但是村子里的,这些天都不可以离开,赶集走亲戚都不可以。告诉村民们,动乱情况中看到有找上门的,别急着去认。升平县的那些乡绅你们也知道是什么样的。”
里正一脸严肃。
“事情的危险程度必须让村民知道,不然总会有人瞎蹦跶。”
里正的神色更加严肃。
陈帆和楚笙往河对岸走。
“感觉七家渡的村民都是比较懂事的,比开运村和野马山的都听话。”楚笙说。
“就是因为他们懂事,才让我们压力更大啊。”陈帆深吸了口气,“若是谁家的亲人落在那帮人手里,很揪心的。”
两座新桥是相连的,过了陈帆这边的起家桥,走几步,就是章辞那座好运桥。过了河,就是章辞建的庄子——又一村。
这边田地的面积有两千亩,章辞在四周都盖了房子,河边的房子是最多的。
进了村子,楚笙把护院和佃户都喊了过来。
护院们先向陈帆行礼:“见过家主!”佃户们随后行礼。
陈帆点头回应,说:“你们都做得很好,稻谷的产量一定会非常高。稻谷长得好,就会惹人眼红,遭人来抢。从明天开始,我们收稻子,日落前全都搬进仓库,割多少,收多少。能明白吗?”
护院们大声喊道:“明白!”佃户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人在小声嘀咕。
有胆子大的开口问:“稻子只晒一天就收进房子里,不会坏吗?”
“这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割下的稻子都收进房,是把没收割的稻子都看守好。记住四个字:服从命令!”
护院们齐声喊道:“一定服从命令!”一些佃户情不自禁跟着喊,还有一些,东张西望,犹豫不决。楚笙把那些人都看在眼里。
陈帆继续说:“来抢粮的人,不会手软。你要是阻拦他们抢粮,他们会打你,甚至杀了你。”有佃户听得抖了抖。
“所以,大家一定要服从命令,不可擅自行动。护院们会尽力保护你们的安全。”
“他们打不过怎么办?”又是那个胆大的。
“你胆子这么大应该能还手的吧?田里有你们的粮食,面临危险的有你的妻儿老小。护院们以一当十的时候,你首先应该自保,保护你的口粮,保护你的妻儿老小。”陈帆看着他,说给他听,也说给所有佃户听。
佃户们安静了一会儿,若有所思。
陈帆再次发话:“如果有人来抢粮,不论你们在想什么在忙什么,记得一件事:服从命令!”
很多佃户喊了起来:“服从命令!服从命令!”
“英勇抗敌者,奖!”
“奖什么?”有人下意识地问道。陈帆瞅了瞅他,那人赶紧闭上嘴。
陈帆抬手向护院们行礼,护院们齐刷刷地抱拳回礼:“请家主放心,我们誓死守护庄子!”
陈帆和楚笙向开运村走去。村子里有九户人家租了章辞的地。
“这村子太奇葩,百来户的穷村子,竟然只有九户人家租田种地。”陈帆对楚笙说。
楚笙冷笑一声:“那九户勤快人家还被看猴似的。不知道那帮人是怎么想的。”
她们先走进最近的一户人家。那家很穷,家里有个瘫在床上吃药的,还有个生病的。
他家小儿子才九岁,叫阿勇。陈帆给了几粒麦芽糖,说:“你知道其它租田种的有谁吗?”
“知道!”小男孩很激动。
“真聪明。”陈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帮我去喊那些人过来。记得想好计划,喊了一家,就叫他们去喊另外一家,知道吗?”
阿勇点了点头,开心地跑了出去。
陈帆不确定阿勇是不是聪明的,要是一家一家喊半天,可就有得等了。
时近傍晚,各家多多少少会有人在,那八户人家很快就有人过来了,此起彼伏地喊着“陈姑娘好”“楚笙姑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