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大战前夜
陈帆看着他们,说:“大伙儿这段时间辛苦了,田里的稻子都长得很好。”
村民们羞涩地笑了。
“明天我们就开始收稻子,大家把家里的事情照应好。太小的孩子的不能干活的,老人行动不方便的,就送到又一村,统一照管。中午的饭带到田头,不要再回家做饭吃饭。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吗?”陈帆问他们。
村民们想互看了一眼,沉默了。
一个叫锁林的男子说:“真的会有人来抢粮吗?”
陈帆笑了笑:“你觉得那些人不眼馋?”
锁林摇了摇头。
另外一个叫有财的村民说:“眼馋的人多了去了,就我们村上的,还老有人在那儿打转呢。前两人夜里有人想偷偷地割稻子,被发现了打了一顿。那村子上的人也真是奇了,那么黑都能发现。”
锁林疑惑地看着他:“那些乡绅怎么还没派人来抢?”
有财脑子转得快:“他们想多凑点人呗。人少了容易被抓,人多了护院们就顾不过来了。再说了,他们也要等稻子长长好啊,最好等我们把稻子割下来了,他们再来抢,省得他们花工夫去割稻子。”
几个村民都缩了缩脖子。
“护院我们会安排好。你们明天只管割稻子,准备几根布条。割下来的稻子先收进我们库房里,到时候再拿出来脱粒。”陈帆说。
村民们转着眼珠想了一会儿,默认了。
“今天你们就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好,明天一早开始割稻子。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记得听从安排。能做到吗?”
村民们一起点了点头。
陈帆和楚笙往村外走,路上不时地有村民打量着她们。
“那几户的田地都在最外面一排,靠村子这边,很方便的。各家是五亩或者十亩。”楚笙说。
陈帆了然:“等这几亩稻子收上来,他们或许会宽裕一点,也可能麻烦更多一点。”
楚笙笑了:“可不是嘛,收回家的稻谷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呢。”
陈帆颔首:“你说今天晚上会有人来吗?”
“应该会有的吧?总会有人沉不住气先动手的。”
“都安排好了吗?”
“姑娘放心,严阵以待。”
“那几个小娃娃应该如何排班?”
楚笙失笑:“姑娘也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呢,总是称他们为孩子,或者小娃娃。”
陈帆也笑:“八岁的家主也是家主,担负的是大人的角色,何况十二三岁呢。”
入夜,柳怀瑾坐在灯下看书。陈忠檐问他:“你觉得今天晚上会有人来抢粮吗?”
怀瑾一愣:“有人要来抢粮?为什么?”话刚出口,他便觉得不对劲。
“晚上割稻子看得清吗?”他又有疑问了。
其他人都没回答他的问题。
“要不你分析分析目前的局面吧。”陈忠檐自动接替了章辞的指点工作。
怀瑾想了想,说:“这片稻子明显长得比别处好,会遭人觊觎。若是有人晚上来割稻子,可在晚上加强巡逻。我们是不是也要参加巡逻?”
陈忠檐点头:“是的。大概从明天开始,我们也要分配到巡逻任务了。”
“我一定会好好巡逻的。”柳怀瑾的态度摆得挺好的。
“嗯。继续说。”陈忠檐老神在在。
“后天村民们就开始割稻子了,会有人来抢粮?”怀瑾试着说了一句。
“嗯。继续说。”
“我们用棍子把人赶走?”
“多说一点。”陈忠檐对这种挤牙膏式的说话方式不太满意。
“如果他们来的人很多,我们需要投入的人手也很多,人手不够怎么办呢?各个地块的人手也要做好安排……”怀瑾真的说了很多。
“安排得比较周到。可是你说这么多都没见血。”陈忠檐毫不客气地指出,“你想得太温和了。”
柳怀瑾呆住了。
柳忱峰看了他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
“大战前夜早点睡,体力很重要的。”陈忠檐说。
怀瑾犹豫:“我还有些书想看的。”
“柳大老爷叫你来这里,肯定不是让你来看书的,是让你来打架的。把这几天的架打赢了,你写文章的思路又会开阔了。”陈忠檐说。
怀瑾愣了一会儿,说:“所以,父亲让十二哥带了很多人来?”
陈忠檐只回了一句“睡吧”。
怀瑾迟疑了一下,收拾收拾睡下了。
不知睡了多久,几声尖利的哨声响起,把孩子们从睡梦中惊醒。
很快,窗外就有火光亮起,纷乱的脚步越来越响。
怀瑾一下子坐了起来。
“不要起来。继续睡。”陈忠檐连说了两句话。
“外面不要紧吧?”怀瑾问道。
“不要紧的。晚上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小孩子都不要出门。白天若是有事情,我们必须全力以赴。”陈忠檐说。
柳怀瑾也睡不着了,捂着被子坐在床上。
“你们都醒了吗?”怀瑾试探着问了一句。
“醒了。”几道声音回答了他。
“十五哥哥睡不着了吗?”柳定康问。
怀瑾嗯了一声。
“我们把大姐念的那首诗背一下吧。”柳定康说着,就开始背诵《暮江吟》: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
“今天正好是九月初三。”柳忱峰跟了一句。
“陈妹妹什么时候念了这首诗?”怀瑾毫无印象。
“就在太阳落山前念给楚笙姐姐听的,几个女孩子都会背了,才念给我们听的。你那时候回房了。”
“我还特意看了一下晚上的草叶和月亮,没看到什么露水。”陈忠梁说。
“露水可能要晚一点才会有。”怀瑾说。
他又叫柳定康将那首诗念了一遍,自己念了一遍,还是问了稻田的事情,因为窗外没什么声音了。
“那些人估计割下了很多稻子。”陈忠柱说。
“他们会把稻子运走吗?能拦下吗?”怀瑾有点担忧。
“等天亮了你就可以看到了。继续睡吧。”陈忠檐又叫他睡觉了。
可是怀瑾睡不着,屋外又亮起来了,嘈杂的脚步声一直在响……
第152章 混战
迷迷糊糊中,柳怀瑾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了。他看到那群男孩们在穿衣服,便坐了起来,抓紧时间穿好衣服,和他们一起去洗漱。
人虽然起床了,身体还不在状态。等过吃过早饭,陈帆叫大家准备武器,他还觉得不太清醒。
男孩子们都在往腰带上挂匕首,怀瑾也拿出那把匕首,挂在腰带上。
“你们每个人都有匕首?”他一边问着,一边向柳忱峰伸出了手。
柳忱峰拔出匕首递给他,说:“姑夫送给我们的生辰礼,不管日期,每人一把,女孩子也有。我和定康也有。”
怀瑾端详着那把匕首,一股寒气渗向他的身体,他瞬间觉得清醒了。他又看向陈忠檐,陈忠檐也把匕首递给他。
那把更锋利,更具逼人的气势,明显胜过自己的匕首。
怀瑾将匕首各自还给他们,跟着他们出了门。心里却在寻思着,那章辞究竟是什么身份?
他有丰富的学识,不凡的见识,能送出十多把上品匕首,还能让刺史的嫡公子为他提亲,为何要藏身乡下,入赘农家?
到了院中,孩子们纷纷拿起棍子,怀瑾也拿起了自己那根。
陈帆朝大家笑了笑,说:“我们今天去河对岸,那边有两千亩地。那边从今天开始割稻子,这边要明天才开始。”
大家整齐地过了桥,走向那两千亩稻田。
村民和佃户都已经开始收割,在路边上排成一排。陈帆领着孩子们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稻田另一头的两座房子。
才坐下一盏茶的工夫,大家就听到了辚辚的车马声。抬头看去,几辆马车冲在前面,后面是黑压压的人群。
像潮水一般,车和人转瞬就到了眼前,到了田间。
怀瑾急得站了起来,却发现其他孩子都没动,又坐了下来。
陈帆朝他笑了笑:“让他们先割一会儿,省点我们的力气。”
“上次挖红薯的时候,平州刺史也来了,带了好多人帮我们把红薯都挖出来了。”陈忠梁说。
这事怀瑾也听说了。但他还是有点担心:“后面没有官府来,又该如何?”
“那就打呗。”陈忠柱满不在乎。
“他们人多。”怀瑾说。
“人不多还显不出是他们在欺负人呢。”陈忠檐说。
“他们不会只是这样割稻子吧?”怀瑾没想明白那些人的计划。
半个时辰后,割稻子的人停下了。一部分人堆稻子,捆扎稻把,另一部分人舞着镰刀冲向佃户那边,想将他们捆扎好的稻把往马车上搬。
那些扎稻把的突然操起了地上的棍子,向他们扫了过去。
长棍扫过,一些人手上的镰刀被打落在地,随即第二波棍子向他们腰腹部位戳了过去,有些人痛得倒在地上。棍子就着落下的惯性,砸向那些人的腿脚。
此时抡棍子的已经再次举起了棍子,扫向他们,将冲到前方的几人劈倒在地,第二波人也跟着冲了过去,将后面的人砍倒了几个。
抢粮的那批人纷纷倒在了地上,棍子又像雨点般落在他们身上,惨叫一声叠着一声。
那边混战的时候,这边捆稻把的也操起了镰刀,向着陈帆他们冲了过来。
陈帆疾步向前,一个跪滑,矮身抡出一棍,长棍擦着一行人的脚踝划了过去,那些人脚上一痛,膝盖一弯,扑倒在地。陈忠柱紧随其后,棍风扫过一排举刀的手臂,那些手臂痛得垂了下去,镰刀掉在了地上。
陈忠檐跃起,蹬着几人的头顶,飞到人群后排,长棍扫了一圈,后面的人倒了一批。随即长棍翻转,另一头砸向几人,又打倒了几个。
柳忱峰站在怀瑾身边,说:“你上我下。”说完就向几人腿脚扫了一棍。怀瑾领会,从上而下对着他们的上身部位抡过去。柳忱峰以棍点地,支撑一下,又扫了回来,将两个还没倒下的人打倒在了地上。怀瑾也信心大增,调整动作又劈了出去。
棍子在陈帆手中灵活翻转,接连将那些人手中的镰刀打落在地。娃娃们两人一组,分块抗击。有人拿着镰刀砍向陈秀,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个护院,刀尖从他身上划过,那人倒在了血泊中。
怀瑾也遇到了近身攻击,他的棍子来不及调整,也腾不出手去拔匕首,慌忙中一脚踹向那人,却没多少力气,那人只是身体顿了一下,镰刀还是向着怀瑾逼近。
他偏了下头,闭上了眼。
一阵风从他耳边刮过,一股温热的液体泼在他脸上,他不由得皱紧了整张脸。
没有刀劈在他身上,也没有棍子打在他身上。他没有感受到危险的压迫。
他睁开眼,发现人群还在混战,他身边已经空了一圈。
柳忱峰还在前方舞着棍子。怀瑾深吸了口气,走过去加入战斗。
打斗渐渐停息,一声哨响,陈帆他们都停下了手。
来抢粮的几百人都倒在地上,有些人在地上打滚嚎叫着,有些人无声地蜷缩着身子,有些人已经一动不动了。
柳忱峰扑向怀瑾,抱紧了他的腰。他也紧紧地抱住了忱峰,身子不住地颤抖。
陈帆抱着小雅,陈月搂着陈英和陈秀,轻轻地拍着她们的背。
陈忠檐和几个男孩坐成了一个圈,手臂搭在肩膀上,头挨着头,给彼此无声的鼓励和安慰。
村民和佃户已经浑身瘫软坐在地上,没力气去割稻子。
有两个护院拎来一桶开水和一摞碗,让他们喝点热水。
其他的护院们都在忙碌着,将那些稻把运送到仓库里去。那些人的马车正好是现成可用的。
楚笙的身上溅了很多血。她拉过一辆马车,请陈帆他们上车。
马车没有篷,男孩女孩都挤在了一辆车上。
柳怀瑾疑惑地看着楚笙:“楚笙姐姐什么时候过来的?”
楚笙笑了笑:“我比你们早到。”
怀瑾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
楚笙也不解释这个问题,只说她想说的:“这批来的人不会太厉害,后面会有更凶残的。”
怀瑾又问:“为何我们一到这里,就遇上他们抢粮了?”
第153章 又来了一批人
楚笙轻笑:“每天晚上都有人来偷粮,只不过被我们发现了而已。那些村民们并未有多少察觉。”
“昨天晚上来了多少人?”陈忠檐问。
“两百人,割了一个时辰,给他们扔了几颗迷药丸。”
怀瑾嘴角抽了抽。
“那些人还在吗?”
“在啊,放回去给我们添乱吗?”
“昨晚上为什么要吹哨呢?”柳定康问。
“叫人起来干活啊。巡逻的人毕竟少,挨个儿叫太麻烦,就吹哨呗。你们被吵醒了吗?”
孩子们都说醒了。
楚笙又笑:“你们睡觉也这么惊醒的吗?不是说小孩子睡着了打雷都震不醒嘛。”
“因为紧张。”陈忠梁实话实说。
“这话我喜欢,小孩子就是要这样的。你们若是装镇定,我还真怕我大意了顾不到你们。”
怀瑾看了陈忠梁一眼,他们昨晚一个个地都像没事人似的。
“你们后来都睡着了吗?”怀瑾问。
大家都说睡着了。
“陈月姐姐说不要紧,我就睡得着了。”陈雅说。
“陈忠檐说没事,我就觉得不会有事。”柳定康说。
怀瑾嘴角又抽了抽,合着就他一个人睡得不踏实?
这时他发现了一个问题,马车驶到了七家渡稻田的北边,离桥和村子都有点远。
陈帆看了看他:“带你们绕一圈看看情况。”
将近十块田地的稻子都被割掉了,只剩下些零乱的稻穗。很多稻茬都被压过,扁扁塌塌的。
“两百人忙碌一个时辰,也能帮我们干很多活了。”陈忠梁说。
柳怀瑾的嘴又抽了,你们巴不得人家来割稻子的吧?
“他们为什么不等我们割好了再来抢?”怀瑾问。
陈忠柱回答:“肯定会有人这样做啊,前面来的都是等不及的。再说了,那些人也不都是同一伙儿的。”
“昨夜的马车呢?”怀瑾问。
“扣下了呀。”楚笙答得理所当然。
怀瑾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快到家时,怀瑾又问了一句:“如果我们没来,会怎么样呢?”
陈大憨憨开口:“那他们解决起来更快了。让我们打就是拖慢他们进程的。”
怀瑾:“……”
陈雅脆生生地说:“今天就是给我们破胆练手的。”
怀瑾看着她:“练手也是有危险的,你不害怕吗?”
“怕啊,我还是第一次把棍子打在人身上呢。我打得手都软了。”陈雅顿了顿,又说,“可是不练手不破胆的话,以后遇到危险就不一定能应对了。”
怀瑾想反驳,想了想又无从反驳。种田没有危险?眼下不就是有人来抢粮还挥着镰刀吗?也许后面来的人就是大刀了。
他们本身就是流民中艰难活下来的,都是曾经遇到过诸多危险的。
大家进了院子,周婆婆迎了出来,说:“热水都烧好了,大家可以轮流洗澡了。”
吃过午饭,陈帆带着楚笙进了一间屋子,指着里面一筐筐的梨子说:“把这些梨子分给那些护院,按人头分还是按户头分都可以,平均每人一两个,千万不可遗漏了谁。”
楚笙点头:“姑娘放心,那些护院都是有名册的。”
这种酥梨是秋季的水果,成熟时间在九到十月份。深秋发给那些护院们,时间上正合适。
早在秋分种小麦的时节,陈帆就把酥梨拿出来了,每人每天生吃两片,熟吃半个。孩子们很喜欢这种比他们拳头还大的酥梨,一口咬下去,又甜又脆,汁水特别多。煮熟的梨子水也是甜甜的。
吃了几天大家都没什么异常,就送了一批去柳家。柳家人也都很喜欢。
这批梨,是这两天新摘下来的,空间里那几棵梨树,现在只顾着结果不负责掉果了。陈帆怕护院们不适应,还是照应了一句:“跟他们说煮熟了蒸熟了吃比较好,可以润肺,预防或者缓解咳嗽。肠胃不太好的吃生梨可能会胃疼或者拉肚子。”
楚笙应下了。
护院们捧着梨子,都很激动。
“我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梨子。”裴元这个五大三粗的中年汉子,居然含着泪花。
“我娘那时候咳嗽得厉害,都没能吃上一口梨。”林佑是个伤残老兵,早就没了娘,没了家。
有些护院是拖家带口的,他们小心翼翼地给梨子削了皮,切成一片一片的,分着吃。有谨慎一点的,就煮熟了吃。
下午又来了一批人,还是开运村那边的。
柳怀瑾看着那些人手中的大刀,看向另外两柳家人:“你们害怕吗?”
两人点头:“当然害怕。”
怀瑾顿觉头皮发麻:“那你们还打吗?”
“当然打!”两人的声音很响亮。
“他们这个时候来,已经是很体贴了。我们都睡了一会儿午觉的。”柳定康说。
怀瑾额角抽了抽,他们是体贴吗,他们也是要吃了饭赶到这里的。
护院们手里拿的也都是大刀,孩子们手里的还是长棍。
这次,那些人分成了两批,割稻子的,打架的。割稻子的已经嚓嚓嚓地挥舞起了镰刀,打架的还站在那儿,和楚笙他们对峙。陈帆带着孩子们站在村民和佃户这边,算是第二道防线。
开运村的几户村民胆战心惊地割着稻子,不时地扭过头去看看那边对峙的情景。佃户们或许对护院和陈帆他们更信任一点,动作少了些慌乱。
那些人将稻子割了一批,捆好了,正要往马车上挑,一批箭射了过来,将那批人带来的马都射死了。
“你们还有箭?”怀瑾惊讶地看向陈帆。陈帆没回答,只是盯着对方的头目。
头目气得眼睛通红,直接扔出手中的刀,那刀在空中就被一箭射中,落在地上。
楚笙挥手,两方人马交点,只听得铮铮铮的碰撞声,和一些愤怒的痛苦的吼叫声。
柳怀瑾捏紧了手中的棍子,浑身像是有一股力量,在引着他往前冲。他很奇怪,为何这种情境下他丝毫没有感到害怕,而是升腾起跃跃欲试的冲动?
或许,男儿都有些好战?
有几人向着陈帆他们跑过来,不知是突围出来的,还是故意放过来的。
“十五叔,我们三人一组。我手,你身,十六叔打腿。”柳忱峰说话了。怀瑾应了一声。
陈帆带的是陈雅和陈忠梁两个年龄最小的。陈月、陈英和陈秀一组,陈忠檐和陈忠柱一组。
那几人刚冲过来,就被一个一个承包了。
第154章 这么高的产量
这批人的功夫明显比上午那些更好,下手也越发狠辣,但是孩子们的斗志也更强。弱一点的有陈帆时不时照应着,几人合力,摁倒一个,又摁倒一个,越战越勇。强一点的如陈月和陈忠檐则是大杀四方,在人群中不断游走,陈忠柱和陈英陈秀跟着打了个酣畅淋漓。
那批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会被一批娃娃打败了。他们都不甘又愤恨地瞪着眼,惹得几个娃娃又上去敲了几下。
“这样打要紧吗?有些人伤得很重的。”柳怀瑾忧心忡忡。
陈帆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对律法、惯例和江湖规矩都不熟。楚笙他们敢动手,她就敢带着人动手。
陈雅自顾自解答:“他们来抢粮食,还拿着刀打我们,我们反抗是应当的。”
怀瑾皱眉:“他们这样抢粮,就没人管吗?”
楚笙轻笑:“官府若是管得住,还会有豪绅地头蛇之说吗?”
怀瑾沉默不语。
“你们可有受伤?”陈帆问孩子们。
“有点小伤,不碍事。”陈忠柱满不在乎。
陈帆看着他,他咧嘴笑了笑:“真不碍事,就是撞一下砸一下,没刀伤。”
陈帆看了眼陈忠檐,他点了点头,说:“我会帮他们检查检查的。”
等回了家,陈帆给几个女孩子察看一番,没有要紧的刀伤,松了半口气。
上午并不凶险,可是下午的打斗比较激烈。越是陈月陈英这样近身较多的,越容易被划伤。
陈英和陈秀手臂上各有一道伤口,不深。陈帆将她俩搂在怀里,拍了拍他们的背。
“大姐,没事的,那刀尖就算是隔空划过,身上也难免会有伤痕的。这种划痕几乎就是没碰到的。”
“还是要更小心些,离远一点比较好。”陈帆有点心疼。
陈英笑了:“难免有近身缠斗的时候,现在练练真的挺好的。”
陈帆拍了记她的背:“寻常农家哪里会有这种近身缠斗的事?让你们涉险了。”
陈英又笑:“你忘了我是怎么从家里逃出来的?寻常农家,挨打受欺的事情多着呢。”
陈秀也笑:“我们现在可是大肥肉,多少人盯着我们的稻田呢。”
陈帆拍了拍她的头。
官府若是盯上了,会是哪级官府过来?
吃晚饭的时候,大家聊着章辞他们,是不是已经进了刺史府,事情会不会顺利。
陈帆望着夜空,记挂着那边的情况。
还是有手机好啊,可通话,可视频。
她问楚笙:“你们有飞鸽传书吗?”
楚笙淡笑:“有紧急的话短的事情才用飞鸽传书。”
他们在庆州的事情,话短了不能说吗?递个“平安”或者“顺利”的字条过来,应该可以的吧?
陈帆没见过他们传信鸽,也不知他们平时是用什么方式快速传递消息的。
又过了两天,两边田地的稻子都割了不少,有的已经脱粒,更多的还在屋子里堆着。
野马山这边忙了三天,打了几场小架,稻子都已经收上来了,还完成了几十亩稻田的脱粒任务。
县衙吸取了上次收红薯的教训,没敢带头捣乱,但也顾不上七家渡那边,只是盯着野马山这边的情况。
稻谷还没扬干净,就被装进了稻篓中。胡县令激动得嘴唇直抖,看着十亩地的稻谷装了一石又一石,整整装了八十二石!
大秤称了几石,较了较重量。百姓和官员都跪倒在了地上,直呼苍天庇佑,皇恩浩荡。
姚主簿捧着稻谷,泪流满面,却又不敢用手去抹。骆老太太已经哭出了声:“这么多稻子,这么多稻子,终于可以吃饱饭了。”
还没到收地税的日子,官员们已经等不及了,说现在就把税收带回去,省得到时候再跑一趟。
缃简和秦筝也不阻拦,连谷带草给了他们每亩四斗的高产稻谷。红薯地上的只给了普通稻谷,胡县令当场就气红了脸,被师爷劝住了。
“大人您消消气,不值当为些个刁民动怒。”师爷一路上都在劝着,“这么高的产量已经是相当高的功绩了,整个大襄朝都会震惊的。七家渡那边还有一千亩地呢。这些稻种能派很大用场了。”
胡县令的心情并未好转:“对岸不是还有两千亩吗?一样的稻子,那是广运县的,便宜了广运县那个姓杨的。”
“您这两边加起来不也是接近两千亩了吗?”师爷还在劝着,“那杨家都沾了多少年柳家的光了,现在柳家买个荒地,竟能种出这么高产的水稻,真不知这柳家烧了什么高香。”这话也分不清是劝慰还是拱火了。
胡县令更郁闷了。
师爷赶紧又说好话:“您是大人,别跟柳家的人一般见识。田地在这里又不会跑,每年的税收不都是还有的嘛。”
胡县令重重地呼了口气:“你说这几千亩的稻种,究竟会落到谁的手里?庆州那个姓崔的这会儿怎么不来了?”
师令讪讪地笑着:“说不定他就等着全部收割了扬净了再来捡现成呢。”胡县令当即沉了脸,师爷赶紧又哄。
秦筝在第四天来到了七家渡。
这边的稻子也大部分收割了,对岸开运村的还要再忙几天。
“这边的稻子有好好晒过吗?”她问楚笙。
楚笙皱了皱眉:“一般。这边侵袭太多,稻子都不敢留在地里太久,也不敢在院子里留大久,天黑之前都必须收回家的。你那边都忙好了?”
“差不多了。还有些脱粒和扬净的活,到时候按毛重给村民们分粮食。你猜一亩有多少?”
“六七石应该有的吧?这谷穗看着就沉甸甸的,谷粒又多又饱满。还从来没有过这么高的产量呢。”
秦筝神秘地笑了笑:“再猜。”
楚笙惊讶:“八石?不会吧?以往上等田才顶多四石,薄地收个两石就谢天谢地了。”
“十亩地毛重,八十二石!”
“真有这么多!这影响太大了!”楚笙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
秦筝笑了:“顶多野马山那边的留在自己手里,这两块地,还不知会把谁引来呢。那些杂碎是怎么想的,敢跟上面抢稻种?”
楚笙想到了什么,眼神亮亮的:“老爷会来吗?”
第155章 抢了
秦筝有点茫然:“白策没递消息过来啊。老爷出行,他不至于会一点消息都得不到吧?再者……”
楚笙竖起耳朵看着她。
“需要老爷出面吗?”秦筝琢磨不准。
“这可不是一百亩红薯,这是三千亩高产稻谷,不是来一个刺史就能摆平的。”楚笙说。
“那就更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秦筝深吸了口气。
楚笙叹了口气:“那他们什么时候来?这儿天天都在动手。公子他们又什么时候回来?”
章辞他们还在回程的路上,几个庆州城的士兵护送着两台脱粒机。
日落时分,他们赶到了七家渡。
看到章辞他们,大家都很欣喜。
相互见过礼,墨笺和楚笙就领着士兵们去用饭,安排住处。陈帆他们欢欢喜喜地把人迎进了屋。
“你们没事吧?”大家异口同声问道。
“放心吧,没事的。”三人也是齐声说道,却只见嘴角上扬,眼中不含笑意。
陈帆没多问,招呼大家先吃饭。
大家似乎都有所察觉,吃过了饭也没散,都坐在餐厅里。
陈帆看了眼章辞,章辞说:“我们初三那天到了庆州城,我就去了刺史府,拜访了崔刺史。第二天,我们就正式去了府衙,向一众官员汇报了脱粒机的事情。”
他停住了,大家都直直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他们到了府衙,站在了一众官员面前。崔刺史乐呵呵地向同僚们介绍:“还记得种出红薯的陈姑娘家吗?这几位就是陈姑娘的家人。这位章公子是陈姑娘的夫君,这两位是陈姑娘的弟弟,陈忠檩和陈忠楣。”
众官员都很稀奇。长史直接就问:“为何说是陈姑娘家,而不是章公子家?”
章辞坦然应答:“我是入赘的。”
一众官员都睁圆了眼,接着就是古怪的眼神。
“听说那位陈姑娘是元丰县柳家的远房侄女?”
“是的。”
众人脸上的神情更耐人寻味了。
崔刺史说:“你们今天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陈忠檩深吸了口气,说:“正是秋收时节,我们就想着怎样才能使稻谷脱粒更快更省力,就琢磨了一样工具,请诸位大人过目。”
陈忠檩双手捧出模型,有小吏将模型拿给了刺史。一众官员都好奇地打量着。
崔刺史看了两眼,就将模型递给了另外一位官员,大家轮流看了看,还捏着手柄摇了摇。
长史何恒笑容满面:“这是谁琢磨出来的?”
章辞躬身回答:“是几位弟弟琢磨的,他们两人想的出意多了些。”说着便把旁边桌上的一个盒子递向何长史。
何恒打开看了看,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物件。
“他们边做边想,用了些材料。”章辞说。
崔刺史笑了笑:“你们谁来演示一下?”
陈忠檩行了一礼,拿起盒子中的一把稻子,将脱粒过程演示给大家看。众官员不住地点头。
“我看今天就可着铁匠打造一个,功效可以更大一点。若试下来效果好,就多做几个。”何长史很干脆地提出了建议。
崔刺史自然是非常乐意的,当即就把事情吩咐下去了。
何长史带着随扈来到了一家铁匠店,那里经常为官府打制铁器。他留下了模型和图纸,言明加急打造。
章辞带着两个孩子在州城等了两天,等来了一个惊天大消息:有人造出了一种新机器,将在州府衙门前展示。
章辞带着孩子们赶了过去。
州府衙门前放着两台脱粒机。百姓们稀奇地围了几层。
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大声宣布:“工部侍郎卫展宁制出了一种新型机器,叫手摇脱粒机,今天给百姓们展示展示。如果能迅速有效脱粒,将是百姓之福。”
两个孩子的脸登时涨得通红,小拳头握得紧紧的。章辞搂住了他们的肩膀。
脱粒机开始工作,百姓的议论像烧沸了的开水,不断地翻腾着。
衙门里,崔刺史脸色铁青地坐在办公室里。何恒在办公室是来来回回地踱着步。
他突然停了下来,伸了伸手,又缩了回来,刚张开的嘴也闭上了。
“他什么时候去铁匠铺转了一圈,还那么凑巧地遇上了你去送模型和图纸?”崔刺史像是在问何长史,又像是在问自己。
“他怎么好意思的?啊?把模型和图纸都拿走了,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到京城了!”何长史终于想好说什么了,吼出了声。
崔刺史重重地吐了口浊气:“我们如何向那两个娃娃交待?那是两个娃娃,大人还能威逼利诱,对两个娃娃那样?”
何长史咬了咬呀:“怎么会有这种人?连我们刺史府都没放在眼里,悄没声儿地,抢了。他那姐在宫里也那样?”
“这谁知道呢。”崔刺史不想应对。
“你会不知道?”何长史看出了他的敷衍。
“谁去管那里面的事情?”崔刺史轻哼一声,“好歹我这个崔家的人还在这里的,他居然眼都没睄一下,还跑衙门面前来耍威风。”
“能揭穿吗?”何长史看着他。
“如何揭穿?有证据吗?他也可以弄出一堆东西来,说是他在琢磨过程中做的。你让几个娃娃去跟人家对质?”
“话说升平县那边大人还去吗?”何长史突然转了话题。
“我只能去捡个零头。上面会有人去的。”崔刺史说。
“这个工部侍郎跟收粮有关系吗?怎么就突然隐行踪瞒到庆州来转转了?来的时候不吭声,现在为何又这样大张旗鼓?”何长史想不通啊。
“我心里有数。”崔刺史咬了咬牙。
章辞和青笈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回到了客栈。
两个孩子在人群中还忍着眼泪,一到客栈,就再也收不住了。
没多久,冯安沉着脸回来了,说崔刺史也在那儿生气呢。
青笈纳闷:“他连崔家的人都没看到吗?就算卫家出了个妃子,怎么就敢戏弄崔家的人?”
第156章 送往京城了
冯安嘴角牵出一丝笑:“新贵骄狂,看不到世家根深。他们还真以为一只手能拔棵大树?”
青笈皱眉:“就算只是出于礼貌,也该来打声招呼吧?”
冯安收起那丝笑:“欠教养,上赶着作死。”
孩子们已经止住了哭泣,青笈下楼端了盆水来,让他们洗了把脸。
章辞给他们倒了两杯水。
“谢谢姐夫,我们已经没事了,只是刚才有点难过。”陈忠檩说。
陈忠楣跟着点了点头。
章辞没说话,只是含笑看着他们。
陈忠檩调整一下呼吸,说:“来之前我们不是已经想好了吗?这一趟或许会有功绩,或许会有大祸。那人还是只是抢了功绩,没对我们下手。”
“那人是工部侍郎?”陈忠楣问。
“是的,他有一个姐姐还在宫里当了娴妃。”章辞说。
“崔刺史知道这件事吗?”他还没领会冯安和青笈刚才的对话。
章辞摇头:“他都没去见崔刺史。”
两个小孩愣住了。
“还能这样的?我们乡下人路过邻居家还打声招呼呢。”陈忠檩很疑惑。
“就是,还不如普通百姓懂礼数。”冯安轻笑一声。
章辞起身:“我去见见崔刺史,然后我们就回家。”
卫侍郎炫耀过脱粒机,就进了刺史府,大剌剌地行了个草率礼,就说:“崔大人,这个脱粒机怎么样?”
“很好。”崔刺史带着得体的笑容。
“那庆州就作为新机器推广的第一站?”
崔刺史的笑容加深了:“卫大人是奉命推广还是个人推广?”
“目前是我个人推广,等上面指示下达了,就是奉命推广了。”
何长史翻了半个白眼。
“卫大人想出了这么方便的机器,是百姓的福气,应该让更多的百姓知道卫大人的功绩。”崔刺史说。
“能为百姓做事就好,名气无所谓。”卫展宁挥了挥手。
何长史终于翻了一个完整的白眼。
“这两台机器就由庆州府衙买下,卫大人意下如何?”
卫展宁露出了纠结的表情:“原本是想送给庆州府的,怎奈本官囊中羞涩,担不起大量机器的制作成本,故而只能卖给府衙。这也是一种推广方式。”
“当然当然,买机器是应当的。到时候各个州府都会买这种新机器的。”崔刺史的笑容仍然灿烂。
拉扯了一会儿,卫展宁收了钱走了。崔刺史立马收起了笑容。
何长史看了他一眼:“我们庆州出了两遍钱?他怎么好意思收钱的?”
崔刺史笑了笑:“府衙帐上清清楚楚写着呢。我倒是想看看,他敢跑几个地方。”
何长史皱了皱眉:“不是每个州衙县衙的人都是世家出身,他那身份还是很管用的。”
崔刺史冷笑:“确实管用,死得快一点。”
何长史一脸严肃:“怎么说?”
崔刺史瞅了他一眼:“章公子初三晚上就来找过我,说了新机器的事,来衙门只是明面儿上走趟必要的程序。就在那天清早,我已经派人把相关材料送往京城了。”
何长史愣住了。
好一会儿,他才说:“那两个娃娃不知道吧?”
“小娃娃自然是不会知道的,这会儿估计在哭呢。”崔刺史笑了。
“人家哭了,你还笑?”何长史没好气地睥了一眼。
崔长史哈哈大笑:“所谓经验,不就是这样来的吗?”
笑过之后,他又敛正神色:“我只是没想到,会来一个卫展宁这样的乱蹦几下。但凡他来找我一趟……”
何长史微笑:“所谓经验,不就是这样来的吗?”
车上装了两台脱粒机,脚程就不会太快,章辞他们走了一天半,才赶到七家渡。
陈帆拍了拍两个弟弟的肩膀:“你们受委屈了。”
“我们没事的。”两人摇摇头,“我们很快就想通了。”
陈帆笑了,摸了摸他们的头。
“早些休息吧,明天你们可能也要打架的。”陈帆照应了一声,就目送孩子们出门回屋。
随后,两个人回了房间。
章辞一把将她抱住:“现在出门越发感觉难熬了。”
“我也是,我每天都在想,你们在忙什么?是不是平安顺利?”陈帆在他胸前蹭了蹭,“我还问楚笙,有没有飞鸽传书。”
章辞轻笑:“不到万不得已,不轻易用飞鸽传书。你们这几天也辛苦了。”
“这你也知道?”
“猜也猜得到。这些沉甸甸的稻子可实在是诱人呢。”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收场呢?”陈帆环紧了他的腰。
“很多势力都在观望。”
“怎么种个田还要应付这些事情?”
章辞又笑:“稻子长太好了。多收三五斗是欢喜的,多收一石是令人震惊的,你这多收了一倍,整个大襄朝都会惊动的。”
陈帆身子僵了僵。
章辞轻抚着她的背:“别怕,聪明人不会乱动。来抢粮的都是蠢货。”
“你说话怎么也这般粗俗了?”陈帆在他腰上掐了一下。
章辞缩了一下:“小地方的横惯了,忘了上面还有天。两边县衙只知道怕他们,想不起还要来假装应付一下。”
陈忠檩两人听了这几天的打斗故事,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第157章 黄雀在后
夜深了,柳怀瑾突然惊醒,喘了几声粗气。
屋子里很静,孩子们的鼾声很浅;四周也很静,连小虫子的叫声都听不到。怀瑾心里感到一丝恐慌。
突然,窗外闪过一点亮光,紧接着,又是星星点点的亮光。
是火光!有人在点火!怀瑾大声喊了起来:“有火!”
立刻有人坐了起来:“什么情况?”
离桌最近的的陈忠檐摸到了火折子,点燃蜡烛。
“穿衣服。”他沉声说道,迅速穿戴起来。
窗外的火光越来越亮了,声音也嘈杂了。
男孩子们陆陆续续起来了。大家冲出了房门,跑到厕所,一人抓起一个盆就往院子里跑,院子里有一口大水缸,里面装满了水。
大家接二连三地装了盆水,就往火苗上扑。几处火苗扑腾了几下,变得微弱,散发出呛人的烟味。
“三哥你去拿口罩,浸了水给我们。”陈忠檐吩咐道。
陈忠柱跑进了屋,院外的哨声尖利地响着,脚步声泼水声此起彼伏。
他拿出了一叠口罩,给每人发了一个。大家戴着口罩继续泼水。
章辞上了屋顶,墨笺就在上面。
“现在情况怎样了?”
墨笺回答:“火在控制中,不会有什么影响。各处院子里的水缸终于发挥大作用了。”
“外面大概有多少人?”
“目前还估不出,他们还没动手。”
“还记得当初冲进城的那批山匪吗?”章辞轻声问。
“记得,楚笙都讲过。”
“这批大概就是。”章辞的语气有点沉。
墨笺呼吸一滞:“会有黄雀吗?”
章辞呵了一声:“黄雀再不来,就算不上活鸟了。”
院子里的火苗并不多,几个男孩子很快就扑灭了。大家不出院子,也不进房,都在屋檐下站着。
“为什么今天没有人来我们院子看看?”柳怀瑾觉得很奇怪。
“各院负责各院。”陈忠檐说。
怀瑾看了他一眼:“上次听到哨声,你说安心睡觉。今天看到火光,你叫大家起床。你是按什么标准安排的?”
陈忠檐轻笑:“有火你还呆在屋子里?”
怀瑾回不上话了。
外面传来了兵器相撞的声音,还有惨叫声,远远近近,四周都有。
“又有人来割稻子?”陈忠梁小声嘀咕了一句。
“那些村民今天安全吗?”陈忠楣问。
陈忠檐回答了他的问题:“村民那边有护院守着的。你们回去睡觉吧,我守在这里,”
陈忠柱不同意:“我是三哥,我守着吧。”
“都不用,你们去睡觉。”屋顶上有声音响起,男孩们吓了一跳。
“姐夫?”大家试着喊了一声。
“嗯。”
“女孩那边呢?”
“楚笙守在那里的。”
孩子们立刻放心了,乖乖地回了屋子。
旷野的打斗声持续了很久,直到天光微明,才渐渐停息。
太阳跳出了地平线,早起的村民刚打开院门,就见潮水般的人群从远处涌来,吓得赶紧关紧了院门,屋门,锁上了窗户。
潮水涌向又一村,挥着刀就要砍门。“嗖嗖嗖”,一阵破空声响过,无数箭矢像雨点般落在山匪的身上,地上倒了一片。
山匪头子双眼通红,怒吼一声:“有种就下来跟爷爷打!”
没人理他,一批箭矢向他飞来,他挥刀挡了几支,仍然被另外几支射中了,吐出了一口鲜血。
七家渡这边,男孩子们都贴在窗户前,看不到院外的景象,只听得到一声声箭入皮肉的声音,伴着重物倒地的声音,还有惨叫和呻吟。
陈忠檐抱着陈忠梁,小脸上酷酷的。
女孩子也贴在窗户前,听着外面的声音。
陈雅好奇地问:“今天外面有多少人啊?为什么我们不出去呢?”
陈帆捏了捏她的脸:“你猜有多少人?”
“几百人?好像不止,一千?有这么多吗?”
陈月看着她:“今天大概是最后一批了,一人一亩地,还要三千人呢。”
众人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么多人!护院们怎么打得过来啊?”陈雅很着急。
“好像还有另外一批人在打他们。”陈秀听着声音猜测。
“应该是的。这叫什么来着?”
“螳螂捕蝉——”陈月说了半句。
“黄雀在后。”陈英接了后半句。
“坐一会儿吧,估计还有一会儿的。”陈帆说。
坐了半个时辰,外面打斗声渐渐停息了,一阵锣声清晰地传了过来。楚笙到了窗前:“姑娘,都结束了。”
大家都很欣喜,纷纷走出了屋门。
楚笙看了看几个女孩,说:“外面有很多尸体,你们若是害怕,可以不出去。等外面清理好了再出去。”
几个孩子迟疑了。
“我逃荒的时候,见过很多饿死在路边的。”陈秀说。
“我还见过被人……”陈英没往下说。
“很多尸体是什么样的?”陈雅没概念。
“你还小,怕你看了做恶梦。”楚笙说。
陈雅懞了一会儿,说:“那我就不出去了。”
女孩子们都没出去,包括陈帆。
她还没见过那种场面,她怕自己受不了。
“要是做饭怎么办呢?”陈雅又问。
“秦筝姑娘会保护周婆婆她们。”楚笙说。
男孩子们也在讨论要不要出去的问题。
“我不出去。”陈忠檐率先表态。
“我想出去,我要见见那种场面。”陈忠柱说。
“那我也去壮壮胆吧。”陈忠楣说。
他们两人跟着墨笺走出了院门,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遍地都是尸体,到处插着箭支,血把地上的土都染成了黑色。
“哪儿来的这么多人?”陈忠柱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又是什么人?”陈忠楣看着那群搬运尸体的。
“他们是朝廷的军队。”墨笺说。
“军队?军队为什么今天才来?”陈忠柱不明白。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陈忠楣也不明白。
墨笺笑了笑。
三人沿着庄子走了一圈,触目惊心。
看着脸色苍白的两个孩子,墨笺一边夹一个,把他们夹回了厨房。
周婆婆奇迹般地在院门口放了一个火盆,里面燃烧着艾草。
周婆婆又抓着把艾草朝他们身上拍了几下,口中念念有词。
洗了手,喝过水,两个孩子的脸色才缓过来一点。
坐了小半个时辰,众人听到了一道响亮的声音:“中书令大人到!骠骑将军到!”
第158章 将军想干嘛
听得那唱报声,众人都是一激灵。
“中书令?多大的官?”陈雅不懂。
“什么将军?”陈秀也不懂。
陈帆看向陈月:“我们这样子能出去吗?”虽然是在屋子里,她们穿着也是齐整的。
“可以,齐整就好,又不用准备什么礼服。”
“还是换身新一点的吧。”陈帆说。
大家抓紧时间换了一件外衫,便走出了院子。
章辞已经带着男孩子先一步到了门口。大门外,黑压压的人群站了几十排。他们都没穿盔甲,但服装是统一的,看起来像是士兵。
有一辆马车向这边行驶过来,旁边一人骑着高头大马。那马比萧家马场的所有马都更强壮,更威风,比章辞他们的马还要精神。
那将军非常年轻,长相俊郎,身材高大。陈帆低下头,这年头,武将都要选年轻好看的吗?
陈帆想过,她那些稻谷逃不过官府的眼,肯定是要卖给官府的。可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来一个中书令,来一个骠骑将军啊。
骑马的将军下了马,马车上的人也下了车。章辞带头跪地:“见过中书令大人,见过骠骑将军。”陈帆他们纷纷照做。
“免礼。”中书令开口了,大家相继站了起来。
陈帆半抬头,飞快地眇了一眼,想看看那传说中的中书令是何等姿容。
好看,好看到不会形容。面如冠玉好像太显年轻了,剑眉星目好像稍嫌生硬了。他和崔刺史,和身边那位武将,是截然不同的气质。他腰板挺直,身姿如松,有武将的威武气势,又比武将多了份清俊儒雅;他有崔刺史的明朗贵气,还比崔刺史多了份深沉刚毅。如果她是在刷叔圈视频,她一定会反复播放,可她不敢当面大剌剌地正视高官,只能稍稍眇那么一眼。
“请两位大人进屋歇息。”章辞也没说“蓬荜生辉”之类的客套话,领着两位大人就往院子里走。远远地跑来几个随从,跟着进了院门。
院子里已经被护院收拾干净了,两位大人扫视一眼院落,夸了句景致不错。
景致不错吗?种了些树,有几丛花而已。
两人很有兴致,就站在院子里看花。陈帆和章辞相视一眼,老老实实地跟在身后。
桂花树的香味依然浓郁,强势地萦绕在每个人的鼻尖。粉色的木芙蓉花开得正艳,几丛菊花姿态各异。陈帆觉得这些花很好看,但也没什么不寻常之处。
“这花跟牡丹挺像的。”将军说道。
陈帆福了福身子:“将军,这是木芙蓉,晚秋开花。它喜光,适合种在排水良好的沙土中,宜植池岸,临水为佳。”
将军颔首:“东边木芙蓉,西边桂花树,一面墙种一样,又简单又好看。”
陈帆低头含笑。真实原因是木芙蓉的生长能力很强,是那种掉根枝叉都能生根繁殖的程度。她一面墙只载了这一种树,生怕侵占了其它花的生长空间。
中书令微微一笑:“芙蓉与桂花相配,寓意夫贵妻荣。”
陈帆大窘,将军哈哈大笑。
你一个年轻将军,怎么也这般大笑呢?感觉这应该是四十多岁络腮胡子的将军作派啊。
“木芙蓉还能入药呢。”中书令又说道。
“是吗?”将军有点惊讶。
你是装不知道的吧?
陈帆点头:“花和叶都可以入药,有清热解毒的作用。”
将军的兴致更浓了:“那桂花和菊花可以入药吗?”
不是,你们就站在庭院里聊花吗?
“桂花可以止咳化痰,散寒止痛。煮粥做糕点放点桂花,很香的。菊花能清热解火,明目提神,可以经常泡茶喝。”陈帆简单解释。
将军笑容满面:“这花花草草还有这么多学问哪,果然还是你们读书人懂得多。”
你不是读书人吗?你们这样站在院子里耗时间,究竟是为哪般?
中书令终于抬脚往厅堂走去,和将军坐在上首座位,男孩女孩分两边站立。
陈帆一一向两位大人介绍家中成员,两位大人也自我介绍姓氏。
中书令:“本官姓冯。”
将军:“本官姓严。”
大家齐齐行礼称呼:“冯大人,严将军。”然后分成两边坐下。
青笈上了茶,又退了出去。严将军兴致勃勃地看着一群孩子,说:“你们家这么多孩子?”
陈帆起身:“他们都是我收养的弟弟妹妹。”
“唔,吵过架了吗?”
陈帆愣了愣:“不曾吵过架。”
“怎么就没吵过架呢?这么多人呢,总有意见不和的时候。”
陈帆牙疼,这位将军想干嘛?
“将军,我们都是遭过抛弃受过苦难的孩子,有个家不容易,都想从家中汲取一份温暖,也给予家人一份温暖。我们经常在家中展开辩论,有意见不和的都是当堂表达清楚,不会闷成隔夜仇。”
“难道你们都是好孩子,没有耍心眼的?”将军一路黑到底。几个娃娃的身子都僵住了。
陈帆微笑:“耍心眼自然都是有的。善解人意难道不是耍心眼吗?站在对方角度考虑问题不也是耍心眼吗?心眼和心计未必都是坏的,就看出发点是善还是恶,策略是善还是恶。”她这算不算狡辩?
严将军又是哈哈大笑。
“你来说说,你家的兄弟姐妹怎么样?”严将军又开始祸祸陈忠柱。
陈忠柱起身行礼:“将军,我们几个男孩子的名字都是和房子有关的,柱梁檩楣檐,哪个出了问题房子都会漏会塌的。我们本来就是好孩子,到了一起更是好孩子,没有谁希望自己是发霉蛀掉的那个。”
陈帆抿着嘴笑,陈大憨憨的嘴皮子也越来越利索了。
“那女孩子呢?”
陈月起身行礼:“将军,女孩子难得可以过上不受打骂的日子,何苦跟自己的福气过不去呢?”
严将军噎住了,厅堂里陷入一阵沉默。
中书令笑着开口了:“叫你欺负孩子,说正事吧。”
第159章 相认
严将军正了正神色。
中书令说:“你们种的这批水稻产量很高,圣心甚悦,特命我等前来购买良种,向各地推广,使百姓种出更多的高产水稻。”
陈帆再次起身行礼:“这几处水稻都是开荒后种植的,幸得上天善待,皇恩庇佑,稻子长势格外喜人,产量也令人惊喜。”
将军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中书令微笑:“那个梯田是谁领着建造的?这边的引流渠又是谁设计开凿的?”
这算明知故问吗?陈帆腹诽。
“大人,野马山的那边的梯田建造得到了升平县衙的大力支持,出动了两千人力,由姚主簿带领建造。七家渡的引流渠是章公子设计的,那河段地势相差比较大,开一段引渡渠既可以让河水顺利倾泄,缓解河坝压力,又可以方便灌溉。”
章辞起身:“我和陈姑娘不谋而合。”
“不是心有灵犀?”严将军脱口而出。陈帆低下了头。
中书令微笑:“这种思路很好,比单纯加筑堤坝效果好。买一块荒地,还舍得这么大的投入,有魄力。”
陈帆深深弯腰:“大人过奖了,民女只是不想总为这河堤而忙。”
中书令接着问稻子之事:“这些稻谷,你们二位如何打算?”
章辞说:“就按三文一斗的价。只是我们短期内很难将这些稻谷完全晒到以往的标准,所以只能稍微晒一晒,扬净。若是时间上不急,可以多晒两天。”
严将军笑着问:“其实你们可以提出捐献给朝廷的,也不用多,两万石就好。”
章辞没回答,看了眼中书令。中书令没看他。
严将军笑了笑:“献给朝廷,你们就立功了,会得到美名和嘉奖。卖给朝廷,就只是得些铜钱。”
章辞行礼:“大人刚才说是前来购买,我们就服从安排。”
严将军又笑了:“这种高产稻种,三文钱还是很便宜的。带我们去看脱粒吧,听说你们有了两台新型机器。”
你们什么时候听说的?半夜和清晨都在打斗呢。
章辞陪他们走到田边,陈帆带着女孩子们换了衣服去做饭。周婆婆领着几个伙头军去菜地里拔菜,几个护院杀鸡宰猪。
两台脱机已被抬出来放置妥当。章辞和青笈演示了脱粒机的使用,士兵们就出动了三拨人:一拨运稻子,一拨拿着稻子脱粒,一拨轮流摇转脱粒机。
两位大人静静地地看了两刻钟,又视察了两边田地的收割和脱粒情况。
很快就到了午饭时间。陈帆让章辞和陈忠檐陪同两位大人用餐,其他男孩招待他们的随从。
贵宾室安排在另外一座屋子,和前厅隔开了几米院子。那两位大人又欣赏了一番树木花草。
这个院子里有棵银杏树,叶片金黄,在风中摇着无数小扇子;有一棵柿子树,挂满了橙黄彤红的柿子;还有两棵枣树,果子已经成熟。
“将军摘个柿子吃吃?”章辞说着,就踮脚摘下两个,递给了两位大人。严将军来了兴致,纵身一跃,摘下两个高处的,得意地送出一个给中书令。
“枣子可以打吗?”
“当然可以。”
将军抓住一根枝杈就开始摇,树上的枣子扑簌簌落了一地,他又咧开嘴哈哈大笑。
“这庄子造得可真有趣啊,有名字吗?”将军问道。
章辞点头:“它叫又一渡,那边的村子叫七家渡。河对岸那座叫又一村。”
“这名字也挺有趣的。”将军说着,就和中书令跟着陈忠檐进了屋。
章辞没进屋,拿了个竹篮开始捡枣子。
门关上了,陈忠檐转过身,负手而立。中书令和严将军掀起袍子,向他跪拜:“臣见过六皇子殿下。”
“免礼。”陈忠檐伸手相扶。
两人起身,和陈忠檐相继落座。
严将军全然没有刚才那副嘻嘻哈哈的样子,一脸严肃:“臣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殿下。”
陈忠檐微笑:“这还要感谢元丰县衙,把我和陈忠檩陈忠楣一起塞到了陈家。”
“圣上知道了吗?”严将军轻声问道。
中书令摇了摇头。
“要禀报吗?”
“当然。这事瞒不过。”
“那以后……”严将军顿了顿,转移话头,“那些随从认识殿下吗?过后其他官员若是来拜访,会认出殿下吗?”
“我平时并不出宫,也鲜少参加宴会,低品级官员几乎不认识我。高品级的,似乎没有外放到这一带任刺史或者县令的。”
“庆州刺史认识你吗?他没入过宫,但是不排除家中有人描述过。”中书令问。
“不太确定。”陈忠檐说,“我当作他不认识我,他也不敢轻易宣扬我在这儿。”
章辞拎着篮枣子走了进来,走进小厨房把柿子和枣子都洗了洗,放到桌上。然后,他跪倒在地:“儿子见过父亲。”
中书令眼眶微红,深吸了口气,才将章辞扶了起来。
严将军看了看他俩:“你们两人都是丹凤眼,站在一起实在扎眼。”
“无妨,这家人都好看,凤眼杏眼丹凤眼桃花眼都有,都站在一起,并不惹人注目。”中书令说。
严将军笑了:“你家姑娘是专挑好看的人收养的吗?”
章辞也笑了:“姑娘本来只想收养一对兄妹,陈忠柱和陈雅。后来在街上救了一个小男孩,想着可以和陈忠柱做个伴,就收养了,改名叫陈忠梁。陈月她们是自己请求收养的。那三个男孩子是县衙塞进来的。”
“可他们恰好都是长得漂亮的。这样一家人,各有各的漂亮,真有趣。”严将军乐呵呵地说。
下一瞬,他就收敛了笑容:“你真的入赘了?”
章辞点头。
严将军沉默了一会儿,说:“还能改吗?”
“为何要改呢?”章辞的语气很平淡。
“你还回来吗?”
章辞没有回答,堂屋陷入沉默。
许久,中书令才说:“外面的天地那么广阔,我儿自可以有番作为。这两千亩高产稻谷,就是一项功绩。”
“可他……”严将军语塞,叹了口气。
可他还想说点什么,又问道:“陈姑娘如何?”
第160章 真是好口福
章辞浅笑:“将军觉得陈姑娘如何?”
严守陆笑了笑,没说什么。
喝了一会儿茶,青笈就开始上菜了。
第一道菜是鸡火干丝。严守陆看着汤盆:“干丝是什么?”
章辞说:“把豆干切丝,就是干丝。用鸡汤、火腿和干丝煮成的叫鸡火干丝,若是虾用得多,就是虾火干丝。”说着就给两位大人搛了些干丝,舀了点汤。
“闻着还挺香的。”严守陆吃了两口,“嗯,不错。”
“豆干平时都是炒着吃的。”中书令说。
“这切丝费工夫的吧?瞧着像头发丝似的,还每根都是一样粗细。”严守陆看着中书令,“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中书令尝了一口,说:“好吃。”
严守陆挑了挑眉:“你堂堂探花郎只会说好吃?”
中书令睨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品菜的探花。你说个鲜、香总会的吧?”
严守陆直笑:“说味道我还是会的,咸中带甜,鲜香嫩滑,是吧?”
第二道上来了,是松鼠鳜鱼。
严守陆搛了一块鱼肉,放到陈忠檐面前的盘子里。陈忠檐给两位大人各搛了一块:“今天你们是客人。”
严守陆尝了那块鱼,说:“你家厨子的手艺真好,单这两道菜,就胜过我平时吃的许多菜。”
章辞微笑:“是陈姑娘带着几个妹妹做的。”
严守陆很惊讶:“是吗?她亲自给我们烧菜?”
“能为两位贵客做菜,非常荣幸。”章辞说。
中书令看了儿子一眼:“只是因为贵客?”
“不然呢?”严守陆抢着顶嘴,“她又不知道你是谁。”
“你倒是忠实贯彻父亲的嘱托,随时不忘呛我。”中书令睨他一眼。严守陆哈哈哈笑了起来。
第三道菜是芙蓉花炒鸡蛋。严守陆盯着那盘子里的花,一脸的不相信:“这就是我们看过的木芙蓉花?能吃?”
陈忠檐已经搛了一筷子放进口中,严守陆只好跟着吃了一口,立即睁圆了眼:“居然还不错!”
陈忠檩和柳怀瑾他们陪着几个随从,表现得还算镇定,每道菜上桌,都会介绍一番,再和他们聊几句。那几位随从都是有官职在身的,难得跟一群小娃娃同桌吃饭,都觉得很新鲜,话题就一会儿谈到东,一会儿扯到西,气氛相当轻松。
他们对菜品也是赞不绝口。
煮干丝的鸡汤油头足,汤色亮,香味浓郁,一口干丝浸着火腿的咸香,和虾仁的鲜嫩,咬一口就想吮一吮。板粟烧鸡鲜嫩香软,粟子粉糯甘甜。蔬菜经水焯过,绿的碧亮,白的如玉,加以巧妙的摆盘,一看就是很好吃的样子。红烧狮子头,糯米莲藕,拔丝山药,红亮亮的色泽分外诱人。……随从们开始还很有仪态,小口慢品,到后来也豪放了,本着食不言的原则,大快朵颐。
“我一向不爱吃糕点,想不到吃点甜的菜,感觉还是挺好的。”说话的是户部的一位书吏,姓华。
严守陆看着桌上的菜肴,笑得一脸荡漾:“章公子真是好口福。”
中书令看了看他:“你笑得这么荡漾作甚?”
严守陆收了笑容:“我这不是为他高兴嘛。总算这日子还是有滋味的,钱也不缺。不知性情合不合?”
章辞抬眼:“我应该合什么样的性情?”
“温柔体贴的,知书达礼的。”严守陆不假思索。
“好像每个大家闺秀都是这么形容的,说起来和谁在一起都一样。”章辞说。
“那可不一样,”严守陆立即反驳,“得看……好像确实差不多。”
陈忠檐忍不住笑了。
“她一个乡下姑娘,识字吗?能和公子说到一块儿吗?”严守陆觉得有点悬。
陈忠檐说:“弟弟妹妹读书都是她在家中教的。等回了元丰县,欢迎参观我家的书房。”
严守陆来了兴致:“我一定要好好看看。”
柳剑南吃过早饭就带着柳家的护院赶往元丰县。中午时,他在前厅见到了柳大老爷,柳二老爷还在外面。
“听说那边打起来了?”柳大老爷直接就问。
“是的,每天晚上都有人来偷稻子,白天也有人明着抢。但是章公子手下的人都很强,没让他们占到便宜。那群娃娃也都很勇敢。”
“你们可有受伤?”
“都没有,请伯父放心。今天凌晨来了很多人,但是朝廷的人不知从哪里赶了过来,把他们都拿下了。”
“朝廷的人?谁来了?”柳大老爷一下子坐直了。
“来了一位中书令,和一位骠骑将军。”
“中书令?骠骑将军?来这么大的官?”柳大老爷很震憾,“这些天一点风声都没有,也不知他们那么多人都是住在哪里的,又是如何赶路的。”
“是的呢。他们可能早就到了,一直监视着稻田里的情况,由着我们小打小闹。今天这些抢粮的明显和以前的不一样,所以朝廷的人下了狠手。”柳剑南压低了声音,“到处都是尸体,身上插满了箭,那些箭杆都很粗,箭头厚实锋利。”
柳大老爷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看向柳剑南:“你还记得破城那天吗?那伙人不像是普通的匪徒。”
柳剑南一脸严肃:“会不会有什么……藏在哪里?”
“很有可能。”柳大老爷缓缓地点了点头。
“可是在哪儿呢?今天这批人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伯父可听说哪里有大队人马走动?”
柳大老爷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些人还真是神出鬼没啊,那么多人呢。”
“你回来的时候,陈姑娘有什么叮嘱吗?”
“有。我就是先回来安排的。两位大人很可能会到蘇园去住,请我们帮着照应一下。即便是他们住在七家渡那边,人手也紧张。”
“嗯,我们帮着是应该的。很可能各地官员也会来拜访,那么大的事呢,她那边就一群小娃娃。章公子的人也不能都去端茶送水烧火做饭。等吃过饭,我们就去老太太那边吧。”
第161章 可能要住几天
谢姨娘侍候着老太太吃过午饭,漱了口,给她倒了杯茶,就开始念叨:“也不知陈姑娘那边怎么样了,这几天总听人说打架打得厉害,都动刀子了,好多人受了伤。那几个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宽心,我们这边的人也不少啊。章公子手下的人都是功夫高的,十二也带着人过去了,抢粮的就是一些家丁打手,能有多厉害?”
“话是这么说,可我这心里一天都踏实不了。定康才七岁呢。”
“忱峰不也才八岁?你见容氏像你这样天天叨叨了吗?怀瑾还在那儿呢,也没见老大媳妇来我面前念叨。她们就不惦记儿子?”
“我这不是在老太太跟前觉得安心一点吗?”谢姨娘嘀咕。
老太太想到了什么:“张姨娘三个儿子都不在身边,她这几天也不怎么安心吧?”
谢姨娘变了变脸色。
“如慧最近功课怎么样了?”老太太转移了话题。
“一直在练字呢。怀珊常常不在家,她也没什么伴。怀珊过了重阳就会回来了吧?”
“会的吧?她若是住得好晚两天也没事。”老太太喝了一口茶。
“怀珊和如慧年龄相仿,有时间俩姐妹多在一起玩玩,会更好一点。”谢姨娘轻轻地说。
老太太点头:“嗯,她们是很少在一起。以前怀珊在乡下的时间长,现在状态好一点了,难得可以去州城住几天。以后她们两人会有更多时间在一起的。”
“三叔那边都好的吧?”
“都挺好。”
说话间,柳大老爷和柳剑南来了。谢姨娘立刻行礼,急切地问:“十二啊,你有没有受伤?怀瑾他们怎么样了?”
柳剑南笑着说:“都挺好的,没出任何纰漏。您就放心吧。”
谢姨娘松了口气,又接着问:“外面都传遍了,说那里有很多人去抢粮食了,天天都在打架。是真的吗?”
“是真的。但是那些人不成气候,打不过章公子手下的人。定康他们就是练练手壮壮胆的,护院们都在旁边照应着呢。头发丝都伤不着的。”
“定康他们也上场?没吓着吧?他们不用上去动手的吧,了解了解情况就好了呀。”
老太太说:“人总是经过锻炼的嘛,孩子平时不动手,万一哪天真遇到情况了,他们能应付得了?”
谢姨娘下意识就说道:“哪里会遇到什么情况?不都有大人们照应着吗?”然后想到了什么,不吭声了。
柳大老爷说:“十二提前回来是有事情的。今天早晨,来了两位大人物,中书令和骠骑将军。”
老太太一下子昂起了头,吸了口气。谢姨娘愣愣地:“中书令是多大的官?骠骑将军是什么官?”
柳大老爷说:“三省六部知道吗?中书令就是宰相,帮助皇帝处理政务的。骠骑将军只比大将军低一点。”
“为何要来这么大的官?不就是对付几个抢粮的吗?杀鸡还要用牛刀?”
柳大老爷摇头:“事情没这么简单。首先二十万石高产稻种的运送就是件大事情。其次就是各地的山匪虎视眈眈,很可能还有逆党。”
谢姨娘唬了一跳:“逆党抢了粮食往哪儿运呢?这边都没什么高山。升平县那些秃山藏得住谁呀。再说了,他们离京城这么远,打过去也麻烦呀。”谢姨娘轻声嘀咕。
“你觉得他们没地方藏,可偏偏今天就来了上千人。但是朝廷的人更多,把他们都收拾了。”柳大老爷说。
谢姨娘又被吓到了:“哎呀,那定康他们吓倒了吧?”
“定康他们没被吓到,请放心。”柳剑南说。
谢姨娘还想说什么,老太太的眼神投过来,她闭上了嘴。
“祖母,陈姑娘跟我说,请祖母安排人照应一下,两位大人可能要住几天,也可能要来蘇园。”
“那是一定要安排好。那么大的官呢,其他官员听闻也要来的。”老太太颔首。
柳大老爷想了想,说:“场面上的还是派李管事带人过去照应吧,他在那边人头熟。厨房和内务方面安排几个稳重细致的。到时候老大老二和老四招待客人。最好是请崔公子来,他是官家公子,可以陪同那些官员。”
“人往哪边安排呢?两位大人现在七家渡呢。”老太太看了眼儿子。
“先派一批去七家渡吧。王定墩那边先把东西料理好,到时候直接带过去。现在就去找人,然后赶到七家渡,晚上让两位大人住得舒适一点。”
谢姨娘犹豫了一下,说:“升平县令和广运县令不会请两位大人去县衙住吗?这么好的机会呢。”
柳大老爷冷笑:“他们还敢请两位大人去住?那么多人去抢粮,他们愣是没派人去看一看。跑趟野马山就是提前把地税收走了。”
“那姑爷会有什么影响吗?”
老太太挥了挥手:“不提他了。你去把大太太找过来吧。”
谢姨娘起身出去了。
严守陆吃过饭就到了田间,继续看士兵和佃户们打稻谷。村民们都远远地站着,一副想看又不敢看,不敢看又想看的样子。
升平县令和广运县令麻溜地赶过来了。
两人没能进门。副将展平守在门口,礼貌地谢绝了。
两人恭恭敬敬地递上拜贴;“请您转交给中书令大人。”
展平收过去,说:“请两位大人放心,我一定会转交给中书令大人。”
胡县令小心翼翼地说:“下官斗胆,请两位大人屈尊到县衙小住,那里虽简陋,照顾的人手还是跟得上的。”
展平再次礼貌拒绝:“谢谢胡县令好意,中书令大人住在这里就好。”
两边拉扯了一会儿,县令们只好告辞,向着田里走过来。他们见到了严将军,跪在地上向他行礼。严守陆身边的人赶紧向旁边避让。
严守陆站那儿不动,任由两个县令跪在那里。好一会儿,他才说了声“免礼。”
两位县令才跪了这么一会儿,起身时就有点腿软。
严守陆说:“两位大人知道这边稻子的生长情况吗?”
“知道知道,”胡县令先说,“我们去过野马山,平均每亩有八石,令人震惊。真是苍天庇佑,皇恩浩荡啊。百姓们都很高兴。”
杨县令接着说:“开运村那边的稻子长得也很好,七八石也是有的。”
“野马山的地税提前收了?”
第162章 父子谈心
胡县令身子一僵:“他们主动要求先交的。”
严将军气笑了:“黑白颠倒是好本事啊。”他又看向杨县令:“你不知道有人来抢粮?”
杨适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
“你们先回去吧。”
两位县令弯腰行了一礼,颤巍巍地走了。
章辞坐在床前,静静地看着父亲熟睡的容颜。中书令睁开眼时,一眼看到的就是儿子安静的神情。
“你没睡一会儿?”
“我不困,父亲睡得可好?”
“挺好,这几天也没怎么睡午觉,倒是很快就睡着了。”中书令说着,就起身下床,章辞帮他递过外裳。
“父亲这次来,外面半点风声都没有。”
中书令淡淡一笑:“本就是秘密出京,隐藏行踪。白策那边照应过,不可泄露消息。等这边情况明朗了,才可表明身份。”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各州县的官员会来吗?”
“官员是不可随意公开串门的。”中书令整了整衣冠。
“升平县令胡能和广运县令杨适刚才来过了,展平把他们挡在了门外,拜帖是收下了。”
“收着就好,不用理会。”
章辞推了推桌上的两叠纸:“这是两位县令的一些事。”
中书令看也没给看:“先留他们几天。这边的稻谷先处理好。”
章辞出了门,过了一会儿,他拎来一壶水,给父亲斟茶。
“说说你和陈姑娘的事情吧。”中书令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章辞没坐:“父亲觉得她怎么样?”
中书令看了眼儿子:“婚书都领了,这么干脆?”
章辞耳根红了:“无名无份不能交往,还是早些定下来比较好。”
“延慈方丈说——”
“她是真的。路上遇到的。”章辞急切地说。
“就因为是真的,才更令人匪夷所思。”中书令的语气有点凝重,“原以为,那只是一种虚无缥缈的宽慰;原以为,你或许要漂泊半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遇到了。”
“我原本也只是关注着,只是,只是……”章辞的耳根更红了。中书令余光瞥见,低头喝了口茶。
“你放心吗?安心吗?”中书令抬起头。
“比起身亡,比起终身孤苦,还有什么更苦更可怕的吗?”章辞笑了笑。
中书令也笑:“或许真是注定的。你既已认定,自当风雨同舟,切不可三心二意。”
章辞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对你好吗?”中书令缓缓地问出一句。
章辞有点羞涩:“今天午餐如何?”
“调皮,”中书令轻笑,“只要她能将你放心上,为父就没什么好担忧的。身份钱财都是浮云。”
“我若还在京城,父亲可还会这么说?”章辞望着父亲。
“这需要我们考虑吗?”中书令淡笑。
确实,以中书令的家世,有农家女孩让他们挑吗?
章辞也坐了下来,说:“父亲,你还会发现她更多的好。”
中书令看向儿子,他的眼神亮亮的,带着丝幸福的小羞涩。中书令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挺好,你过得好,就一切都好。”
大太太很快找了八个人,带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里,说:“娘,你看看这几个人怎么样?”
老太太扫了一眼,都是二三十岁的妇人。
“挺好,看着都是麻利的。她们主要就是负责烧饭洗衣和打扫,干活利索就好,不求年轻好看。”
“那些将士们的衣服谁洗呢?”大太太问了一句。
“军队里好像都是士兵们自己洗衣服。兄弟来信的时候提到过。”柳剑南说。
大太太还是有点迟疑:“话是这么说,我这还是不确定,要不要帮那些将士们洗衣服。”
老太太很随意:“军营里也没安排女人帮他们洗衣服啊。不能因为到了百姓家,就改了习惯。以后再回到军营,可怎么办呢?”
“那就把洗漱用品都给他们备一点吧,胰子皂角也备一点,让他们这几天舒坦些。”大太太说。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老太太问道。
“都准备好了,布庄那边很方便,其它用具备起来也快。就是不知道他们住在屋子里,还是搭营帐住。”大太太回道。
老太太笑了笑:“他们大老远跑过来,已经安排习惯了,我们能照应照应就可以了。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到了那边切记谨言慎行。”
大太太应下了。几人出了二门,那里还等着十个管事和小厮。众人汇合,就乘着马车赶往七家渡。
中书令跟着儿子来到了陈忠檐他们的房间,看到一溜儿十张小床甚是壮观。几个男孩子正在写字,陈忠檐和陈忠檩在外面陪着严将军他们。
见到中书令来了,孩子们起身行礼。
中书令抬手:“大家不用这么客气,每天要见好几回,不用每次都行礼。”孩子们道过谢,仍然站在桌子旁。
“你们这么多人都挤在一个房间?”中书令笑着问。
陈忠楣说:“我们年龄相仿,住在一起也热闹,可以相互照应。”
中书令慈爱地笑着:“你们坐下吧,我想看看你们写字。”孩子们相互看了看,就坐了下来,手中的笔却微微颤抖。
章辞轻笑:“殿试的时候可不能手抖。”孩子们神情一凛,深吸了口气,握着笔努力地写着。头几个字还在抖,写着写着就渐入佳境。中书令满意地捊了捊胡子。
“有三个启蒙晚,但是悟性很好,进步也很快。”章辞说。他找了一叠作品,送到中书令手边的矮几上。
中书令慢慢地翻看着:“孺子可教也。他们还学别的吗?”
“学绘画,音律,都是陈帆教的。”
中书令有点意外:“她都会?”
“琴箫书画都很擅长。”
“棋艺如何?”
“不曾与她对弈,孩子们也还未开始学。”
“也好,贪多嚼不烂,先把几样学扎实了,才是正道。”
章辞看向中书令:“可否让她和父亲对弈?”
第163章 可得让他们好好保管
中书令看着儿子,笑了:“为父甚是期待。”
孩子们写了两刻钟,相继搁下了笔。中书令站在他们身边看着,挨个儿将他们夸奖了一番,又提了些建议。孩子们都兴奋得小脸通红。
中书令看着柳怀瑾,指了指章辞:“文章方面你尽管找他,他文章写得不错。”
柳怀瑾鸡啄米似地点头。虽然内心希望中书令能对他指点一二,但也清楚那是奢望。能叫他多问问章辞,已经是对他的肯定与指引了。
“等你到京城参加会考,可以来家中找我。”中书令又说。孩子们刷地睁圆了眼,热切地望着怀瑾。怀瑾激动得嘴唇直抖,好不容易才稳住情绪,深深地行了一礼:“晚辈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大人的期望。”
中书令微微颔首,看向章辞,随意问道:“明天就是重阳,你们可有什么安排?”
章辞回答:“重阳就是登高辞青,吃重阳糕,喝菊花酒。除了野马山,附近没有高山,登高要到远处去,路上费的时间可能比较长。”
“那就去野马山看看,跑太远也不合适。都出来转转吧。”说完,中书令就带头出了门。
孩子们拿着笔和水盂,去清洗干净,将书桌收拾好,才走出了院子。
中书令笑了笑:“这些娃娃的习惯还是挺好的,陈姑娘教得好。陈忠檐也要干活?”
“当然。大家都要下田干活,进厨房帮忙做饭,轮流洗碗。”
“他愿意?”
“当然,我看了他一眼。”章辞说。中书令朗声大笑。
来了一千人的队伍,田里的那些稻子就成批成批地倒下去了。中书令一行过了桥,去看开运村那边的稻子。
那里做了几个平整的场地,稻谷正在场上晒着。即便是发生了几场混乱,各块田地捆扎的稻谷也都有不同的布条标记着,村民和佃户也不用担心自家种的稻子会混到别家去。
田间所有百姓都呼啦啦地跪下了。这边刚叫免礼,那边开运村上的村民又成群成群地跑了过来。里正一脚高一脚低地跑到最前面,率先跪了下来,一村的百姓跪倒了一片。
喊了声“免礼”,中书令就没再说话,只是抬脚向另一个方向走去。里正着急忙慌地跟了上来。中书令继续走,直到健步走了半条边,近两里路。里正累得叉腰直喘气。
“里正大人需要加强锻炼。”中书令微笑着说。
“是是是,以后一定多锻炼。”里正喘着粗气说,“大人身体真好,面不改色气息平稳。”
中书令仍然带着微笑:“本官只是经常奔波,走路走得多些。你觉得这些稻子收成如何?”
里正调整几下呼吸,说:“这批稻子的产量真是令人吃惊,在下从未见过如此高的产量。明年将这批高产稻谷种下地,会有更多的百姓受益,饥饿问题将得到缓解。”
中书令笑了笑,往回走:“你们村上为何只有九户人家租了地来种?”
里正尴尬地笑:“开运村土地贫瘠,这片地又饱受水灾之苦,村民们也是担忧产量,怕辛苦一季却是白忙乎。”
“嗯,情有可源。这九户村民的稻谷,可得让他们好好保管,以便来年种出更多的粮食。”
“大人说得是,他们的稻谷,自会由他们处理。”
往回又走这么两里路,里正累得虚脱。
中书令转了这么一趟,对儿子说:“那边的风气比不上七家渡。”章辞笑而不语。
“到申时四刻(四点钟)就让他们收工吧,有些摊子收拾收拾干净。这几天天气晴好,稻谷明天再处理。”
到了三点半,割稻的脱粒的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开始装袋、整理、清扫……
前面来抢粮的人都已经放回去了,轻伤的重伤的都让那些人运回去,车马是别指望还回去的。今天早晨来的那一大批人,都还在严将军手中。
宿营的帐篷都已经搭好,近千人抢粮者塞了整整几个帐篷,板车挨挨挤挤地摆了几乎半亩地,马也留下了二十匹。
“五十辆车,为何只有二十匹马?”中书令问严将军。
“或许离得不远,马车多拉一点,其他车上少一点,靠人拉过去。跑这一趟十万斤粮食没问题的。”
中书令笑了笑:“什么时候能查到结果?”
严守陆摇了摇头:“马匹肯定没登记。”
“先审一审吧。这边还挺有意思的。”中书令向孩子们走去,“你们有什么好玩的游戏吗?让士兵们玩玩。”
陈忠梁眼神亮亮的:“那就拔河吧。”
中书令笑着看他:“怎么拔?”
“拿根长长的绳子,两边各站一支队伍,中间系根布条,谁先把布条拔到规定的位置,谁就获胜。”
严守陆凑了过来:“既然是拔河,而这边又有河,那就站在河两边拔,哪方先落水就哪方输。”
陈忠梁张大了嘴,还能这样玩?
中书令笑了笑:“你的兵你说了算。”
严守陆吹了声哨子,孩子们睁圆了眼看着他。做将军的连哨子都要随身带?
士兵们刷刷刷地排好了。严守陆喊话:“我们现在玩一个游戏——拔河。河两边各站一支队伍,拉着绳子使劲拔,哪方先落水哪方就判输。”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一声“哦——”,笑容越来越诡异。
绳子是想有就有的,又粗又长。中书令看了看引流渠:“这水深吗?冷吗?”严守陆不以为然:“没事儿,寒冬腊月都在河里泡过,霜降时的水算得了什么?”
中书令看了看章辞,章辞说:“水深不没顶,新河淤泥不厚,能站稳。”严守陆一咧嘴:“那就没事儿了,开始吧。”
说话的工夫,士兵们已经选好了八支队伍,每支队伍二十人。
第164章 这么多人的招待问题
章辞扭头望着庄子里,严守陆拍了拍他的肩:“想要陈姑娘也来看一看?”
“他们在准备晚饭的。”章辞说着,回过了头,很快又扭头看了一眼。中书令笑了笑:“把她们都喊过来吧,用不了多长时间。”
章辞欢欢喜喜地应下了,快步走了出去。
陈帆她们到达河边的时候,八支队伍已经分别站在了两边的河堤上,拉好了绳子。
“要不要先喊句口号,放个狠话?”陈帆说。士兵们经常叫阵,对这种操作应该很熟悉的吧?
严守陆来了劲,对着第一组队伍一挥手:“喊话吧。”
第一组甲队立刻放声一吼:“冲啊——”对方立马跟上:“杀啊——”
陈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是刻进骨子里的冲锋口号吧?
中书令也嘴角上扬。陈帆突然发现,这位大人笑起来和章辞还挺像的。
全场都在笑。甲队很快调整了口号:“来呀!下河呀!”乙队很快回应:“来下饺子呀!”
全场又笑了。严守陆叉着腰:“还不如不喊呢。”
士兵们也不管那么多了,全体“嗷——”一声吼,吼得河水都抖了抖。
严守陆抬起手:“预备——”手一挥:“拔!”八支队伍一齐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杠起来了,腮帮子都鼓鼓的。
八支队伍边上都围着士兵,给他们助威。陈帆喊着:“一二、三!一二、三!”身边人也跟着喊,渐渐地所有人都这样喊,全场整齐划一地喊着:“一二、三!一二、三!”
八支队伍势均力敌,绳子绷得紧紧的,好一会儿才移动一点,很快又被对方拉了过去。场上的号子越来越响,拔河的也在吼着,那气势,真是地动山摇,气吞山河。助威的蹦着跳着,柳怀瑾也是手舞足蹈,喊得脸都红了,声音都哑了。
终于,优势弱势明显了,有的队伍不断地往河水移,脚儿努力往地上钉,却仍旧不由自主地向前滑。围观的更激动了,有的在喊:“快点下去快点下去!”有的在喊:“顶住啊顶住啊!”中书令的站姿依然优雅,却也露出了几颗牙。
终于,有人先站在了水里,场上响起一阵欢呼声。落水的越来越多,有些站不稳的就整个儿倒在了水里。看到这情景,裁判便举起了旗子,这一组比赛结束。
气势一旦弱了,败势就很明显了。没过多久,各组队伍就相继结束了比赛。坚持到最后的那支队伍获得了最终的胜利。严守陆说:“每人奖励一个肉包子!”那二十人立刻欢呼起来。
“这拔河挺有意思的,士兵们都是齐心协力的。看的人也都喊得很整齐。”华书吏也是满面通红。
“赛龙舟就是这样的。全队的人都要齐心齐心协力,场面也很热闹。”仓部唐主事是个龙舟迷。
“赛龙舟能玩的毕竟少,看的人也远。这拔河谁都可以参加,随时随地可以参加,比较方便,而且围观助威的离得也近,气氛更好。”华书吏说。
中书令笑了笑:“文官也可参加这样的活动,放松放松,活动活动筋骨。”随从们有的跃跃欲试,有的满脸拒绝。
严守陆问士兵们感受如何,大家七嘴八舌,说要用好多力气的,不比训练时花的力气少,以后可以经常比赛。严守陆深以为然。
士兵们很快散开,太阳还悬在地平线上,天边五彩斑斓。柳怀荣和柳剑南领着马车队,沐浴着夕阳的余光,来到了七家渡。
柳家三个孩子特别开心,立即围了上去,柳忱峰更是扑到了他爹身上。柳剑南拍了拍柳怀瑾的肩膀,将柳定康搂在怀里。
柳怀荣把儿子放下后,也过来抱了抱怀瑾和定康。中书令看着这一幕,微微地笑着。
见过面行过礼,柳怀荣就带着人卸货。“严将军,这些米面是给将士们的,明天就是重阳节了,可以做些重阳糕。”
严守陆拱手行礼:“多谢柳家关照,柳公子辛苦了。”
“这些肉和酒也是给将士们的。”
中书令笑道:“明天重阳,可以适当饮些酒。”
严守陆哈哈一笑:“听闻柳家的酒是远近闻名的。”
“将军过奖了,都是些薄酒,也就在附近几个县出售。多谢百姓们肯赏脸光顾,还望大人和将军莫要嫌弃。”
“这酒有两种?”严守陆看酒坛的封口有两种颜色。
“是的,红色的是清酒,黄色的是菊花酒,正好重阳节可以喝。”柳怀荣分别介绍。
严守陆笑道:“清酒可是好酒,士兵们胜利时往往也只能喝上些浊酒。再次感谢柳家的关照。”
柳怀荣欠了欠身,继续安排人搬东西。
“连调料和柴火都准备了?柳家真是细致周到”严守陆有些惊讶,中书令微微笑了笑。
陈帆看到柳家来了人,非常开心。这么多人的招待问题,可是要费很多精力和人手的。
她领着仆妇们进了一个院子。进院就是一座三正两耳的房子,外加两座厢房,这里安排给随从官员们居住。东边两间厢房是厨房,西边两间厢房管事和小厮可以住。后面一座也是三正两耳的,安排给中书令和严将军住。
华书吏看着院子直咂舌:“这院子居然像个小二进。”等他进了房间,更惊讶了:“房间里还带茅房?”
六位随行官员选好了房间和床位,仆妇们手脚麻利地铺床置被,将全新的面盆脚盆洗漱用具都放在桌上,礼貌地退了出去。
官员们开始归置他们的物品,华书吏又惊讶了:“这衣柜倒是新鲜,这是什么?”他拿着一个衣架,问大家。
“这是挂衣服的吧?”吏部员外朗武中肃猜测着,“衣挂?衣架?想不到我们从京城来的,居然在一个乡野小村,长见识了。”
大家试着把衣服套到衣架上,挂上挂衣杆,恍然大悟。
“以后家里做衣柜也可以照这种样式,官服不会皱。”武中肃若有所思,“画图也简单。”
第165章 接风宴露端倪
仆妇们烧了几锅热水,送到房间。随行官员们舒舒服服地洗了头洗了澡,坐一起喝了会儿茶。
“这乡野农户看起来挺舒适的,这么多天了,终于可以舒坦一回了。”武中肃说。
“可不是嘛,这些天像做贼似的到处猫着,我都想不起自己是刑部人员出来办差的。”刑部郎中张九炎小声吐槽。
华青立笑道:“各位大人着实委屈了,我就是个小书吏,家境也差,苦就苦一点。”
张郎中立即正色道:“不委屈不委屈,为朝廷办差,怎么会委屈呢?”众人含笑低头,喝了一口茶。
赵管事走到门口:“各位大人,晚餐已经备好了,请各位大人移步餐厅。”
六人起身,跟着赵管事走到了餐厅。晚餐算是正式的接风宴,众人就没分开,在正厅设了三桌。章辞陪着官员们坐一桌。
陈帆端着酒杯过来,和章辞一同敬了杯酒。“各位大人今天辛苦了,鄙舍简陋,还望各位多多包涵。”众官员纷纷举杯,抿了一口。
随行官员们确实忙碌了一整天。他们在两边的稻田上村上都转了一遍,记录稻子的收割情况和亩产量;了解这些天抢粮打斗的情况;询问村民的收成和生活情况,询问两县的冶安状况……连午觉都没睡。到傍晚时,他们才正式进了客院拾掇拾掇。
晚餐有羊肉。陈帆忍痛宰了一只羊,先做了羊糕和山药羊肉汤。武中肃笑着说:“陈姑娘和章公子盛情款待,我等感激不尽。”
一个京官跟她说“感激不尽”,陈帆觉得牙疼。章辞笑了笑:“这羊是自家养的,大人不用客气。”
严守陆笑着问:“这羊糕晶莹剔透,是如何做的?”
陈帆说:“先将羊肉去油,浸泡一个时辰,洗净切成块。猪皮刮洗干净,和羊肉块白萝卜块一起放入锅中加水烧开,捞出清洗,去掉血污和腥膻味。再加入调料蒸一个时辰,捞出晾凉后切成块。”她基本上都讲了,但是有些细节没说,也没想着要说得令人垂涎欲滴。
中书令扬了扬嘴角,伸出筷子搛了一片。其他官员随后跟上,搛了一片品尝,顿时争相夸赞起来。“入口即化”“口齿留香”“酥而不烂”“鲜而不膻”……不知是夸羊肉呢,还是在表现评价美食的水平呢?
接下来就是山药羊肉汤。酥软的山药和羊肉,鲜香的肉汤,再次征服了大家的味蕾。
晚餐吃得宾主尽欢,营地那边也很热闹。一部分士兵先喝起了菊花酒,其他人去休息,明天再换班喝。
吃过饭,总是要安排些娱乐活动。陈帆点了一盘香,章辞先给大家弹奏了一曲。令人奇怪的是,官员们是站着听的。孩子们相互看了几眼,也站在那儿听演奏。
陈帆悄悄地打量着官员们,中书令眼中的是慈爱,严将军是喜悦,而那些官员……是热烈?像是粉丝参加了偶像的演唱会,内心无比激动,却又保持着沉静内敛,只将那些狂热压在眼中。
章辞的乐曲恬静平和,官员们的眼神渐渐从狂热到平静,甚至,有点凝重?武中肃的眼眶都有点红了,中书令的眼中盈满泪水?
陈帆看了看孩子们,除了陈忠檐是严肃的,陈雅是眼泪汪汪的,其他孩子都是敬佩又陶醉的眼神。
一曲终了,屋子里很安静。过了一会儿,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武中肃搓了搓手:“章公子的曲真是弹到人心里去了。我现在也有点手痒,能不能让我献个丑?”
章辞弯腰含笑,做了个请的姿势。武中肃吸了口气,开始弹奏。随后,仓部主事唐超营的笛声开始相和,孩子们惊奇地睁大了眼,这么好听?
表演结束,柳定康和柳忱峰冒着星星眼:“做官的都会弹琴吹笛?”
怀瑾眼光闪了闪,握紧了拳头。
刑部郎中张九炎看了看柳怀瑾:“这位柳公子来一曲如何?”怀瑾起身行了一礼,坐下弹琴。起初还有点紧张,后面渐入佳境,中书令微微点了点头。
张九炎又叫孩子们来一曲。陈忠柱呵呵笑了几声:“我们才学了几天,怕伤了各位大人的耳朵。”
“无妨,学音律本就是为了快乐,初学者更是应当被包容。”张九炎笑得很慈祥。
学笛子的几个人拿起了笛子,吹了一曲小调,很稚嫩,但是很整齐。
张九炎有点惊讶:“你们能吹得这么整齐?”
陈忠柱行礼:“我们经常一起吹。”
陈帆也拿出了笛子:“我也来献个丑。”然后,她吹了一曲《九洲同》。严守陆抱怨:“大晚上的你吹这曲子干啥?听得我想出去跑几圈再打趟拳。”
武中肃也呵呵笑了笑:“我也想去上值了。”
“那正好,营帐那边走一趟?人都在那儿等着呢。”严守陆立即跟上。武中肃笑着摇了摇头:“将军拿我寻开心呢?说好了先晾一晾的。”
中书令起身:“今天就到这儿吧,明天我们去登高。”
大家回了院子,陈雅抱着陈帆的手臂:“姐夫弹的曲子,我听了想哭。”
“为啥呢?”陈英轻柔地问。
“觉得他也跟我们逃难的一样,受了很多苦,但是他很勇敢不怕苦,可听着就是觉得心好疼。”
“他入赘我们家,也不知他老家在哪儿呢,为何流落到这里来。我常常在想这个问题,可又不敢多想。”陈秀叹了口气。
“姐夫会离开这里,回家去吗?”陈雅弱弱地问了一句,见陈帆看向她,立刻缩起了脖子。
陈帆弯了弯嘴角:“他若是可以回家,我陪他一起回去。”
客院里,六位官员都坐在堂屋里,一脸凝重,全然没有吃饭娱乐时的那种快乐。
好一会儿,华青立打破了沉寂:“我应该没认错吧?他是今科探花郎?”
另五人缓缓地点了点头。武中肃说:“我一整天都绷着一根弦,没敢表现出来,也没机会去聊两句,亏得今天一直忙,不然我心里定像猫爪挠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