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都抓起来
秦筝两手一挥,声音传遍全场:“小心被伤!”
人群潮水般地退去,街道两旁的店铺嘭嘭嘭地关上门窗。除了两方对峙的,整条街再无一人。
“你要动手吗?”章辞看向陈帆。
“他们有好有坏吗?”陈帆咽了口唾沫。打群架牵连无辜怎么办?
“好人在这堆里混不下。”
陈帆又咽了口唾沫。她也要经历这种大场面混战了?这和打山匪不一样啊,山匪是劫财害命,她一心想制止他们,可现在……不对,现在那帮人也是要害命啊,他们不还手只会被剁成酱。
那还想什么呢?动手啊。这个世道就是要动手的。陈帆深吸了口气,又长呼了口气。
秦筝风一样地吹了出去,又风一样地吹了回来,手里多了三根长棍,分给陈帆和章辞。
“我中。”章辞说。
“我左。”秦筝说。她在章辞的左手边。
“我右。”陈帆跟了一句。
那边人马也站好了位置,把章辞他们围了起来。沈掌柜手一挥,一群人冲了上来。
陈帆也顾不上右到底是多少范围了,对着最近几人扫了一棍,随即手腕一转,棍子又从上往下劈,接着一抡……戳,挑,挂,托,砸动作不断转换,棍子雨点般落在那些人的身上,有人倒下了,有刀挑飞了。也有人近身了,陈帆加上了腿的动作。
章辞很快就过来了,她身边的攻势迅速减少。
十几分钟,打斗结束。
“你们用内功了吗?”陈帆轻声问。
“肯定啊。不能站着直接用,打斗总归能用的。”秦筝轻声回答。
懂了,你们棍扫一大片,然后来支援她了。
若只有他们两个,几掌估计就能解决了。现在打了十几分钟,是让她练手的吗?
后面主要是她在打。他俩偶尔出一下手。有些家丁在地上滚了一会儿就爬起来,跑过来的,把刀扔过来的,都有。陈帆也能瞻前顾后把他们解决了。
一队衙役跑过来了,县令和县尉也来了。
陈帆看向章辞,章辞笑了笑:“没事。”
陈帆看向了那个县令,三十多岁,五官单看还不错,凑起来就不够周正了。身高够得上七尺,不胖也不瘦。
这就是柳怀珊的大姐夫?书卷气还没柳怀瑾身上的浓。或许是年岁长了,职场多年了,也成婚生子了,气质就变化了。
可是作为一方县令,威严没看到,儒雅也没看到啊。
她又想到了庆州刺史的儿子,那位崔公子,很明显官宦子弟的气质。这个杨县令身上没有高贵气质,还不如那个陈建看着爽朗大气。
县尉先说话:“街头闹事,成何体统?”
章辞行礼,陈帆和秦筝也行了一礼,站在原地没动。
沈掌柜走到县尉面前,也不行礼:“这几个人在我们店里闹事,还打伤了我们的伙计,后来又打伤了几个家丁,我们怕他们下毒手,才多叫了些人。”
县尉说:“衙役都回来汇报了,是伙计区别对待顾客在先。他们也给了补偿了。”
沈掌柜冷笑:“他们现在又打伤了我家这么多家丁,可不能轻饶。”
“这么多家丁拿着刀,是你们以多欺少,人家不还手等着被你们杀吗?任谁受了侵犯都是可以还手防卫的。这么多人还打不过人家,有什么好说的?”县尉反驳。
“可有无辜百姓受伤?”县令问。
有几个衙役沿街跑了一个来回,报告说没有,他们都躲起来了。
“你们架也打了,胜负也分了,纠纷到此为止,都散了吧。”县尉说。
“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他们三个必须抓起来。”沈掌柜说。
“你们也打人了。”县尉说。
“我们沈家有沈家的规矩,不能被人欺负了。今年的户税要开始收了吧?我们交那么多税,帮着县衙收税,还要被人欺负?”
拿税收要胁官府?
某些乡绅能成为地头蛇,就是因为乡绅手里有着庞大的势力,有很多事官府的人说了不管用,要乡绅出面才有用;官府做不成的事,乡绅能做成。强龙到了陌生地,也常常斗不过地头蛇的势力。
“县衙不能只抓一方的人。税收的事若是上面查起来,也会查到相关里正和各方大户头上。”县令说。
“税收收缴不力,县令的帽子还戴得稳吗?”沈掌柜也是二十五度角仰望半空。
“双方斗殴,都有责任,这事到此为止,就散了吧。”县令有点软了。
“这个人我们必须带走。”沈掌柜指了指章辞。
县尉瞳孔一缩。
“那是你们双方的事,不用跟县衙说。”县令默认了。
“他们很能打,帮我们抓起来。”沈掌柜得寸进尺。
“衙役也打不过他们。”县尉说。
“那是你们的事,这个人我们一定要。”
陷入僵局。
县衙的人不走,沈家人的不退,章辞他们不动。
一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半小时过去了。
三方谁都没动,也没人说话。附近所有的店铺都关着门窗。
又半小时过去了。
陈帆看了看太阳,它都快回家了。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街两头都有。县衙和沈家的人都往两旁看,陈帆第一反应看向章辞,他眼都没抬;再看秦筝,她神情不变。
她看向两边新来的人,领头的两个穿着官服,骑着马。后面跟随的人穿着士兵的服装。
县衙众人赶紧迎上前,行礼询问。沈家的人动都没动。两位官员下了马,却只了说了声“免礼,执行公务”,不跟他们寒喧。
章辞走上前行礼:“草民见过大人。”
陈帆和秦筝行礼:“民发见过大人。”
陈帆慢一步跟在后面做,是为了有样学样,不然她不知道台词。他们见到不同的人说的话都不同。秦筝为什么要慢一步呢?因为她是侍女,要比主人慢一步?那她和秦筝一同行礼,也是落了一级?
唉呀。
两位官员说了免礼。
一位黑脸官员说话了:“当众持刀行凶,都抓起来!”两旁士兵们涌上前,家丁们反抗,却一个一个都被摁在了地上,用绳子捆了起来。
“为什么不抓他们?”沈掌柜手指着章辞,愤怒地喊着。
“他们是行侠仗义,制止了你们的暴行,保护了百姓的安全。”官员说。
“胡说八道!”沈掌柜气得大喊。
然后,他被揍了一拳。
沈掌柜红着眼睛,对着那黑脸官员吼:“你们小心一点!我们沈家上面有人!”
第92章 沈家倒了
官员看着他:“那人比齐王殿下还大吗?”
县衙的吸了口气,张圆了嘴,沈家的人有点慌了。
另外一位官员面如冠玉,甚是俊美。那打开长长一卷纸,用洪亮的声音对着大街朗读起来。
陈帆看了看那位官员,那么俊美的面庞,那么洪亮的声音,该怎么形容这种搭配呢?
状纸上的内容和章辞说过的话主题相同,就是强占农田,瞒报田产,偷税漏税,欺男霸女,打死佃户,草菅人命。状纸上是具体的,讲述的那些事情触目惊心。
现在还这么多人拿着刀,被抓了个现行。
黑脸官员出示了一张令牌:“奉齐王殿下令,调查广运县沈家庄沈留福一家,一干人等押入县衙大牢。有冤情的可上诉。”
几个士兵沿着街敲锣喊话:“奉齐王殿下令,调查广运县沈家庄沈留福一家,一干人等押入县衙大牢待审。有冤情的可上诉,请相互转告。”
沈掌柜的脸上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黑脸官员看向县令:“请杨大人安排一下。”
县衙众人连声称是,和士兵们押着一帮家丁往县衙走去。
两位官员看了看章辞,没说什么,骑着马去县衙了。
街上瞬间涌出了很多人,热烈地讨论着。
“沈家倒了?我不是做梦吧?”很多人是这样的反应。
“嗯嗯嗯嗯,”有些人拼命点头,“奉齐王令,调查沈家。他上面的人大得过齐王?肯定保不住他们。”
“说不定还会弃卒保车,甚至落井下石,以免受牵连。”
“说是调查其实就是查抄了吧?人家都是准备好了过来的,状纸上的事情一件一件讲了好多。”
“那些事情真恐怖啊,都是真的吗?”
“都是真的,西城门外印家村那个十三岁的男孩……”
“当街读状纸,可不就是等于当众宣判了嘛。”
“苍天有眼啊,作恶多端的沈家终于倒了。”
……
章辞他们已经在人群外围走远了。
他们很快就回到了客栈。章辞径直回房,陈帆紧跟了上去,她有话想问。进了屋她才反应过来,她是跟着章辞进了他的房间。
她看了眼开着的房门,又想走,又想问。
幸好,秦筝很快进来了,随手关上了门。
章辞坐了下来:“他们早就被盯上了,时间早晚而已。”
“那状纸谁写的?那些事情谁调查的?”陈帆问。
“很久以前就已经开始被人调查了。各个地方的各大势力,都会被人调查,包括你们柳家。各个地方的官员情况,高层那里都有很多资料。我们骑马那天遇到了楚王,你还记得吗?他的人进了元丰县城,去了乡村,这广运县也有楚王的人,其它地方也会有他的人。广运县还有齐王的人,我家的人,其他各派的人。元丰县,升平县,广运县,各个县,都会有多方势力。”
陈帆眨了眨眼:“就像夜探府那样去调查?”
“夜探只是一种方式,白天也有人探查的,很多下人都是很容易被收买的。你去过的那个刘家的杂货铺,几个匪徒把刘家人劫持了,逼他们运输粮食,与他们合作,被我们灭了。”
陈帆惊讶地看着他:“从骑马到现在也没几天吧?”
“秦筝缃简他们轮流去过三趟,他家里人一有变化,我们就发现了,就盯上了,还通知了其他人来帮忙。如果发现晚了,来不及布置,那批匪徒就灭不了,刘家人的性命可能也有危险。”
陈帆:“……”
章辞顿了顿,又说:“今年好几个州受灾,赈灾需要大量的粮食,钱财,这种乡绅富豪宰几个,可以解决很多困难。”
“那为什么正好是今天呢?正好我们对上沈家的时候?”
“城里有很多人在盯着,我们在争执打斗的时候,他们就在观察情况,传递消息了。围观的那些人,可不全是看热闹的。”
“那些人从哪儿赶过来的?”还都穿着官服、士兵服。
“我们在店里在街上站了一个半时辰,他们飞鸽传书一下,还是可以安排人赶过来的。有些士兵就在城里的,换个衣服而已。”
“如果我们今天对上的是其他家呢?”
章辞笑了:“你觉得每家店都会那样?也就是沈家骄狂惯了,连县衙都不放在眼里。今天他们要是态度好一点,也不一定会今天就把他们当街拿下,或许会选个时间突然查抄。”
“沈家是早就被选中了,他们作恶太多。当然了,赈灾期间,王爷来了,这两个条件也是必须的。平时不会去动那些地方势力,不是皇家的人也轻易动不了他们。官场,乡绅,江湖,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很复杂的。”
“所以,有些势力就嚣张了很多年?”
章辞点了点头。
陈帆抬头看了看房顶:“有些人家就经常被盯着?”她觉得很可怕。
章辞摇摇头:“哪里会经常盯着?有些就是偶尔了解一下情况。像沈家作恶那么多年,有多少人去好好调查了?去调查的,也有查得粗查得细的,有浮于表面有深入细致的。”
她以后也要观察细致一点了。
“我还是觉得,”她看看房顶,“如果一个人先过来查探,他不一定能发现后面有人跟过来了。”
“那前面这批人也不用混了呀。”秦筝笑了。
啊?
“前面这批人的行动都在后面那批人的眼中,老巢都能被人发现了。”秦筝解释。
陈帆恍然大悟。
“如果近距离还察觉不到,这种人也别上屋顶了。”秦筝又补充。
陈帆半趴在桌子上,用手支着头,想着这样或许不雅观,又坐了。章辞笑了笑,身体微倾,右手半握拳,撑着额头。
陈帆也就不讲究了,托着腮想事情。
如果她今天是一个人进了那家首饰店,那是怎么样的情形呢?被拦住不让上二楼,她只能退后一步,走出店外。她还没有这么庞大的体量去跟一方势力对上。
之前逛街的时候,章辞和秦筝就发现很多端倪了吧?
第93章 把库房钥匙给我吧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陈帆东想西想了一会儿,就抬起了头,却发现秦筝已不在房里了。
章辞还保持着那个撑额头的姿势,垂着眼眸,不知在看什么想什么。
她轻悄悄地站了起来,准备离开,却发觉腿麻了。章辞抬眼看向她。她干脆伸了伸腿,跺了两下,走了。
房间内已经准备好了热水,秦筝说请她沐浴,马车上的衣物已经拿过来了。她说了声谢谢。
事情都安排得这么妥当,这些侍女可真是体贴周全啊。
晚上是在客栈大堂吃的。这是她第一次体验古代客栈的生活。
堂内很热闹,有人认出了他们,交头接耳。章辞和秦筝淡定地吃着饭,陈帆瞅了瞅他俩,也任人打量,默默地吃饭。
客栈的服务还比较周到,提供了漱口水,小毛巾。陈帆回了房间,秦筝就递给她一套黑色的衣服。
夜行衣?她居然在这个时空穿起了夜行衣!尺寸还正合适,他们什么时候给她准备的?
天已经全黑了,街上渐渐安静下来,没多少人在街上逛闲了。
秦筝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点了下头,把窗子开大了。
从窗户里出去?这是什么刺激的经历?就这么个小窗户能同时让两个人出去吗?
“闭上眼。”章辞说。她听话地闭上了眼,只觉得左手臂被谁抬起,搭在了肩膀上,右腋下伸过来一只手,接着,她身子就飞起来了,飞起来了!
她紧闭着眼,抿着唇,心中有点紧张,又有点激动,她真的飞起来了。怎么还感到有一丝害怕呢,是恐高了吗?这可是和过山车不一样的,过山车安全杠安全带都有呢,她现在脚可是在空中的,这种不着地的感觉使得心里有一丝丝的恐慌。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她的脚触到了大地,耳边不再有风声,身子也稳住了。
“到了。”章辞的声音在耳旁轻轻响起。
陈帆睁开眼,黑漆漆的,一点星光都没有,能看到什么?
她不敢发出声音,只悄声问道:“这是什么位置?”
章辞没说话,只是把她脑袋慢慢拨向一边,然后,她听到了说话声,她赶紧把耳朵贴紧一点。
一个年老一点的声音:“你看你疼成这个样子,也不换个大夫看看。那些大夫这么多年了也没把你身体调理好。”
一个强忍疼痛的声音:“娘,没事的,有些人的身体是这样的,只能调理,不能彻底改变。”
一个嚣张的声音:“都说柳家药铺的药材好,大夫医术高,我看都是骗人的,自已东家的身体都调理不好,每个月都痛几天,还说什么不能彻底改变。切。”
那声音有点熟悉,有白天遇到过的那个小妾。音色说话腔调,都一样。
那三人是柳怀珍、小妾和杨家老太太?怀珍听着像痛经?她妈妈也痛经,被折磨了很多年。
老人:“你这一痛又得好几天,府上的事可怎么办?让儿媳妇拖着人病弱的身子打理事务,我这做娘的心里也不好受,传出去还让人误会我苛待你。你就让芸儿帮帮你,你也好休养休养。这做正室的不就是要使唤妾室的吗?让她们多做一点,才显正室的身份和地位呢。”
柳怀珍:“芸儿不是一直都分管事务的吗?”
老人:“她那点事能叫事吗?买个针头线脑都要看管家的脸色,哪像个管事的妾室?那事情要大家都能作主,那才能效率高啊。什么都要经过你,那还怎么帮你分担呢?”
小妾很委屈:“娘,都是我没用,不能为夫人多分担一点。我也没多少钱孝敬你,没钱笼络那些下人,不能更好地吩咐他们做事。夫人撑着整府也是很辛苦的,我还是不给她添乱了吧,安安分分呆在屋子里就好。”
老人的声音飙高了:“杨府是她撑着的吗?我儿是一县的县令,深受百姓爱戴,他不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可是我今天在街上被人骂得很惨,说我穿的戴的都是花柳家的钱,大人的政绩还是靠柳家撑的,是靠柳家打点的。”小妾抽泣起来。
“胡说八道!他们眼里还有县衙吗?你们柳家惯会装模作样沽名钓誉,施点粥布点药就天大的功绩了?有点田产店铺就养活百姓了?我儿辛辛苦苦为百姓他们都眼瞎了吗?你们究竟在外面散布了多少流言,让那些刁民如此编排他们的父母官?”
柳怀珍没说话。章辞的话传了过来:“她现在身体很难受。”
小妾还在抽泣:“娘的寿辰眼看着就快到了,我想多花点心思布置一下都不能,想为娘多准备点菜色也做不到。我真是没用,我没有柳家那么强大的娘家,有那么多的产业。我爹只是个村上教书的穷秀才。”
“什么穷秀才?那是读书人。我儿也是读书人。一个商贾之家,仗着有点钱就这么横。芸儿知书达礼,怎么就不能好好管管府上的事了?这次的寿宴就让芸儿来操持,你这几天也歇息歇息。”
“那我把钱给芸儿,这次的预算翻倍,就辛苦芸儿了。”柳怀珍的声音很痛苦。
“什么把钱给芸儿?那几贯钱能作多少用途?你往年也不是只用铜板的,库房里那些东西给客人作回礼都很有面子。你这只给芸儿几贯钱,能买到什么好东西?怎么给客人回礼?”老人忿忿不平。
柳怀珍不说话。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
“娘,我们走吧,让夫人休息吧。夫人也不想搭理我。夫人你好好歇息,我先走了。”小妾说着就向门外走去。然后,传来了开门关门的声音。
老人的声音响了:“你把库房钥匙给我吧。”
陈帆把耳朵贴得更紧了。
“安儿也懂事了,你那些产业就让安儿去锤炼锤炼吧。”
“安儿要读书,课业很重的。他也不喜欢和商人打交道。”
“他不是还有书童和小厮么?他还可以吩咐掌柜的。安儿那么聪明,一定会培养好人才的,他将来可是做大事的人。光读课本可不行,得让他多经历事情,接触百姓。我这个做祖母也会指点他的。”
“你赶紧的,可别把我气得晕倒了,不孝可是要写休书的。”
屋子里响起了几声轻微而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辛苦娘多费心了。”柳怀珍憋屈地说。
这这,这就被夺权了?陈帆呆了。
第94章 买了二十头牛
陈帆听到了远去的脚步声,开门关门声。这老人拿到库房钥匙了,就不对儿媳妇假装关心一下了?
又有脚步声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的响起:“姑娘就这么把钥匙给她了?拿孝道和休书来压着你。”
柳怀珍的声音很无奈:“这是个死结,很难解开。我辛辛苦苦撑这么多年,总归是想让家里过得好些。可他们不是大气的,用着钱还觉得不痛快,可要做事的时候又想着我这里的钱。心里有疙瘩就会钻牛角尖,想方设法压一头,偏又是个读书没读上去的,心里那点憋屈又撒到我这里来。为了孩子我忍着,可是孩子也要经历一些磨炼,要多见一见人心。”
那人大概是怀珍的奶娘,声音听着有点年纪。她的语气有点愤懑:“她俩这工夫肯定去库房了,最忌讳别人说他们用柳家的钱,可又一直觊觎柳家的钱。”
怀珍痛得闷哼一声:“随她们去折腾吧,老爷今天的事办得不妥,还没那个县尉硬气。眼下这形势,那两人还惦记着库房,做寿,随他们怎么做吧。”
奶娘有点担忧:“可要是闯出纰漏怎么办呢?公子的前程,小姐的亲事,要是受影响了,可如何是好?”
“钱财的事没关系,顶多破点财。若是原则上错了,那也是他们该承受的。”
“你把药喝了早点睡吧,我去库房看看。”
“你不用去受她们的气,我这里有清单,你到时候对照一下就知道了。”
“那,那要是都搬,搬……空了,可昨办?”奶娘很心疼,也很着急。
怀珍泄了口气:“空了就完了,她想完就搬吧”
奶娘还想说什么,怀珊说:“奶娘,我想歇息了。”
“那你赶紧躺下吧,我先出去了。”
章辞拍了拍陈帆的肩,她知道这是要走了,就闭上了眼。
又是一阵悬空和吹过耳旁的风声,起起落落,眼前有了光亮,还有说话的声音。
“娘娘娘,这里好多东西啊!”小妾很激动。
走路不如轻功快,她俩刚进来,章辞就带着她跟进来了。
陈帆慢慢睁开眼,发现东西和人都在下面!
这是在梁上了?还是在角落。
“小声点。”杨老太提醒她。
库房的柜子都不高,陈帆可以看到她们一手举蜡烛一手拿东西。
“娘,上面有人来了,送什么比较合适?”
“金丝楠木和暖玉要送上去的。”
“那玉不是被切过了吗?”
“已经琢成玉佩了,就是还没雕花。”
“那柳家也真是的,一块玉还切掉一点再送来,真小气。”
陈帆皱了皱眉。
“那两位大人送什么呢?”
“这个得让老爷来安排。现在钥匙在手,他可以作主了。”
两手端详着这个首饰,那个摆件,兴奋地评论着。
陈帆感觉到肩上又被拍了两下,就很配合地让他带了出去。
这样真的不会被人发现吗?
这次飞行的时间有点长,大概是回程了吧。
真的,等她睁开眼,她已经在客栈的房间里了。她看向窗户,不怕被人进来偷东西吗?还有他刚才是怎么打开窗户再带她进来的呢?
秦筝还没回来,她等一会儿再睡吧。她不知道她又去哪里探察了。
章辞已经离开了,她把门锁上,把窗户插销插上,准备换衣服。刚脱下夜行衣,就听得窗户有声音,听得她心里一慌。她最怕晚上听到楼梯响门窗响各种声响了。
她抓紧时间把衣服穿好,跑去把插销拔开,轻轻敲了两下窗框,躲在窗户边上。如果来的不是秦筝,她还要准备打架。
是秦筝。窗户一开她就鱼跃进来,就势一个空翻,站稳了。
陈帆看到了她的脸,放心了。秦筝把窗房关好了。
“早点睡吧。”秦筝说着就上了床,放下了蚊帐。
陈帆吹了蜡烛,歇下了,却不怎么睡得着。她也不想去空间,就闭着眼慢慢混着时间。
她想到了家人,想到了柳家人,也想到了章辞。
住在客栈不想练功,也不知道章辞这一天的安排,索性她就赖床了。意识醒了,眼睛还坚决闭着,直到秦筝唤她起床。
她感觉有点尴尬。
吃过早饭,章辞说今天去买牛。
买牛?
“广运县城大概会有多少头牛?”陈帆问。五六十亩一头牛,他俩的地可以买五六十头牛的。买了怎么运回去呢?几十头牛组成一个牛队走到七家渡?
他们退了房,赶着马车去了牛马市场。
广运县城的牛马市场并不大,只有二十几头牛。
陈帆定定地看着,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头牛呢。她也不敢随意去摸,只是远远地站着。
“村民没什么牛,你打算怎么雇佣村民养牛呢?如何把田租出去?”章辞问。
陈帆想了想:“首先还是要让他们看到希望的吧?”那些地都荒了多少年了,第一批种什么是很重要的。
老板跑过来了,笑呵呵地问:“三位要买几头牛?”
这问题有意思啊,不问买牛吗,直接问买几头。
“这牛多少钱一头?”秦筝问。
“壮年的牛十贯钱,牛犊三贯钱。”老板没说客套话,直接开价。
“我们需要几十头牛。”秦筝说。
老板愣了愣,说:“你们是买下开运村那块地的?”
消息很灵通啊。章辞点了点头。
“河对岸七家渡的地也被元丰县的柳家买了。公子里哪里人氏?”
“元丰县人。”章辞说。
老板惊叹:“公子也是元丰县的?你们元丰县真是太厉害了,到处买地到处赚钱。这价是良心价,没贵你们的。我家的牛也都养得很健壮,你们可以看出来的。”
章辞点头:“你可以卖出多少头牛给我们?”
“公子这么爽快,我当然是全都把牛全都卖给公子比较好,可是其他百姓来买牛的话就要跑空趟了。所以我只能卖出二十头给公子,留几头给其他人挑选。”
章辞又点了点头:“我们就买二十头,另外买三架牛车。”
陈帆睁大了眼,节奏这么快?开了价就不还价,说卖几头就买几头,那天墨笺和开运村里正可是拉锯好几个回合呢。
章辞把六头小牛犊分别放在了三辆牛车上,章辞赶着一头牛,其它的牛就跟在后面走。陈帆在后面驾着马车。秦筝去县衙办理相关凭证。
这么帅的公子赶着一辆牛车,领着一个牛队,这一路回去,会不会像游街一样?
第95章 她看到了杂交水稻
陈帆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么多牛吃什么呢?
牧草都还没种呢。七家渡和开运村周围貌似都没那么多草啊。
牛队果然引来了许多人围观,从牛马市场开始,像鱼儿浮出水面似的,越聚越多。
有些人认出了章辞和陈帆,很快,围观的人就全都知道了,这两人就是昨天街上打架的,还问另外一个人去哪儿了。
陈帆努力屏蔽街上的声音,目不斜视赶着马车,也注视着前方的那个背影。
出了城门,围观的人就少了很多,陈帆感觉空气都新鲜了。走上了乡间小道,就只有路上的行人近距离地看看他们。又赶了会儿车,到了一处荒地,章辞引着牛群上了荒地吃草,将车架都解了下来。
陈帆站那里看着牛儿马儿吃草,章辞走了过来。
“这些牛应该怎么养呢?”
“包给百姓,贴补一些钱买点草料和谷子。等河道挖好了,就要和他们谈租田的事情了。清溪河两岸地多,犁地的效率比较高。”
他对种田其实很懂的。
陈帆看着他:“你那天为什么要问我盐碱地挖沟的事情呢?”
章辞微笑:“找你说说话。”
陈帆:“……”
她转移了话题:“这牛好像有点贵。”
“熙州平州的牛都很贵。这两个地方物价高,工钱低。”章辞说。
“那庆州呢?元丰县呢?”
“元丰县的工钱你很清楚,物价不算贵。那里粮食充足,草木繁茂,所以牛马的价钱也比那边便宜。”
那他们会从元丰县买牛马再到熙州平州卖吗?肯定会呀。庆州的牛马卖贵一点应该也可以的吧,毕竟庆州百姓的生活相对来说好一点。
可是,元丰县的牛卖便宜一点,她就省钱了呀。元丰县的牛马多卖一点到其它地方,也是一种赚钱方式。
牛吃草吃了半个多小时,到下一处水源喝水又停了十几分钟。如此这般,走到七家渡已经是大中午了。工人们都已经吃过午饭了。
大家见到这么多牛,都很稀奇,可手里的活也不好意思停下来,就时不时地瞟两眼。
里正的妻子王氏在张罗午饭,青笈向章辞汇报昨天的一些事情。
墨笺把一个小匣子交给陈帆:“陈姑娘,昨天的工钱都已经帮你付过了,村民们都很开心。”
“谢谢你。”
“不用谢不用谢,有什么事姑娘尽管吩咐就好。”墨笺呵呵呵地笑着,一副很憨厚的样子。
农家炒几个菜还是很快的,王氏把几个菜端上了桌,墨笺就问王氏村上有哪些人养牛比较在行。
这几个侍卫侍女真好,不用主子说话使眼色就知道自己应该做哪些事。
王氏说了几家,连带着那几家的人口情况、种田多少和人品如何也都说了,也是个八面玲珑的。
王氏说话的工夫,章辞和陈帆把午饭吃好了。
“晚上请大人把村民们召集一下,开河的事情结束后就要始犁地种地了。这边的一千亩地各家愿意租多少地,都可以说一说。”
王氏并不欣喜:“现在种地啊,晚稻秧苗去哪儿找呢?我们县肯定没多少,元丰县也不知道够不够。要是种小麦的话,这地还要放几个月的,可以先种点红豆绿豆和青菜,可也不用这么多啊。”
庄户人能想到的也就这几样了。
“你们最想种的是什么?”陈帆问她。
“那肯定是粮食啊,现在地里这些粮食收上来还不够吃呢。能多种点粮食肯定是好的,可是小麦要到明年才能收,晚稻要是现在才播种等秧苗长大,也不知道是不是来得及。”
“种子和秧苗我们想办法。谁养牛谁租田你们安排妥当。”章辞说。王氏这才露出了笑容。
“你中午休息一会儿,我们要去对岸看看。”章辞看向陈帆。陈帆看向了墨笺,她很想跟过去看看,墨笺又将发挥怎样的作用。
章辞笑了笑,墨笺看着别处,当作不知道。
陈帆没坚持,她还有事情要忙呢。她去了后面那个院子,锁好门关好窗放下蚊帐,她进了空间。
她喝了两口水,走到小溪的尽头处,她现在称作四号地。她想找晚稻种子。
她搬下一个袋子,打开一看,还是牧草种子,再搬几袋,都是牧草种子。牧草种子也是需要的,就先放着吧。
她一转身,眼前的景象完全不同了。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仓库,排列着整整齐齐的架子,堆放着无数袋子。这又是某个重叠空间吗?
她看到了袋子上熟悉的简体汉字,泪水夺眶而出。
那是她的故乡啊。
上次翻到苏丹红高丹红玉米草这些牧草种子,她还没这般激动,现在看着家乡的文字,看到这现代化的仓库,她忍不住了。
她颤抖着双手,抚摸着一个袋子,这是某个优良品种的油菜种子。
她慢慢地走着,一样一样地看着。她看到了杂交水稻,她看到了杂交水稻!她激动地蹦了几下,抹了把眼泪。
晚稻的生长周期需要140天左右,深秋初冬收割,可以在空间里浸泡出芽,再拿出去播种,六月七月八月九月十月,来得及。
她大致数了数袋子,有一百多袋,每袋是五十斤。种子数量也够。
问题是什么时候浸泡,浸泡多长时间呢?会不会在空间就长成苗啊?真是既感动,又有点不敢动。
她将稻种一袋一袋地搬下架子,寻找着出去的方式。
她转了一圈,都是架子,没看到门,也没看到窗,就只有架子和袋子,像是某种特效。
有了上次抓藤植物的经历,她现在不害怕了,可是有点沮丧。
她用脚尖踢着地上的泥土,排解着愁绪。
一下,两下,三下,特效消失了,空间的景象又呈现她面前。她顾不上惊喜,赶紧去看那些稻种,还堆在地上,就在那些牧草种子边上。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出了空间,屋子里静悄悄的。她将房门打开一点,看了看堂屋,没有人,大门还关着。
她又进了屋,进了空间。
第96章 梯田造好了
搬稻种是体力活,陈帆洗了个桃子吃,味道还是那么鲜美。
午觉是睡不成了,就把一号地好好收拾收拾吧,不然总有一种房间很乱的感觉。
她照例是先捡箱子和袋子,再把东西分门别类归置一下。
她到了工地上,村民们有的挖土,有的挑土,河的雏形已经有了。
章辞他们到傍晚的时候才回来,两人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陈帆问他。
“那边明天开工,挖几条水沟,真的只是水沟,开运村凑了一百人,做两天。等你那边把河堤铲了,河水分流了,我只需要挖几个涵洞就好。”
“能凑一百人也是很不错的呀。”
墨笺笑了:“你是没见到那阵仗,吵翻天了。牛的事情也没谈好。”
怎么吵的?好想问一问啊。
七家渡的村民都在晚饭后集中了,里正向大家宣布养牛的计划。
“牛养死了要赔十贯钱?我不养了,我养鸡都能养死。”几十户人家呼啦啦退了。
“要借给大家耕田?那别人不小心把牛弄死了弄病了,我怎么办呢?”又一些家庭退出了。
他们退得挺斯文的,没吵没闹,不打算养就退出,没去对着那些想留下的人冷嘲热讽。
陈帆摸了摸下巴,这村子里的人也挺沉得住气的。
最后剩下了十户人家,领养了十头壮年牛和六头小牛。还有四头牛,章辞说可以牵到野马山去。
租田协议也签了,全村八十五户人家,都租了些田地。翻地播种收获都由他们负责。
秦筝是在晚上回来的,跟章辞汇报了好一会儿。陈帆托着腮想,给她两个侍卫两个侍女,她也不知道有哪些事情可以安排他们一整天一整夜地忙。
忙了两天半,村民们就把河道都挖好了。要等桥造好了,才能挖河堤引流。她付了工钱,这边暂时就没她什么事情了。
“我和你一起去野马山吧,这边墨笺他们可以负责。秦筝和我们一起过去。”章辞说。
到野马山走了小半天的时间,陈帆见到了姚主簿,一个近四十岁的瘦削男子。几人相互见过面,姚主簿就开始介绍梯田的计划。
“这边的地都已经勘察过了,各项标记也做好了,也培训了一些管事。县里动员了几个村子的村民,共有两千人,明天可以开工了。”
两千人?县衙挺上心的啊。
“他们分组都分好了吗?”陈帆问。
“都分好了,每组在什么位置也都交代过了。”姚主簿说。
“姚主簿这次若是把梯田造好了,绝对是为升平县开了一个荒山改造利用的好头,升平县的很多山都可以种出更多的粮食。只要能为百姓办实事,他一定可以做出更多的功绩。”章辞看着姚主簿说道。
姚主簿怔住了,嘴唇颤抖着,眼睛渐渐涌出了眼花。他起身向行了一礼:“姚某感谢姑娘和公子的知遇之恩,我定当竭尽所能,为百姓多做实事。”
章辞点了下头:“这几天就辛苦姚主簿了。”
“这是我应尽的职责,请公子和姑娘放心,我先出去忙,告辞。”
陈帆看了眼章辞,他是给了姚主簿一分希望,以后有更多的机会更大的舞台?
即使他离开了家,他身后的家族还是在的。
梯田改造照例要举行一个仪式,要祭山神。陈帆第一次典礼时很激动,祭河神时也很郑重,这第三次仪式她已经淡定了。以后还会继续买田,会有很多次这样的仪式。
两千人的劳动场面非常震撼,山脚下的人将整座野马山都围住了。地面上的障碍物都已经清除干净,姚主簿采用的是逐台下翻法,先把一面坡的最下一条田块修成梯田,然后把上一条田块上的表土全部推到已修成的梯田上均匀铺开,依此类推。
忙了六天,人们修好了梯田,挖好了引水沟渠和泄洪口,并开始储水,准备播种。
升平县的人还从未见过此番景象。几千人站在山坡各处,激动地望着一层一层的梯田在山坡上绵延,每块梯田都波光粼粼,闪耀着迷人的光泽。已经成活的树木快乐地向人群挥着手,充满生机。
等这些树木长茂盛了,又会形成一个天然水库,涵养水分。
姚主簿的眼中再次涌出了泪花。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终于变成了现实。他领着人造出了升平县的第一座梯田。
县衙的人也都很激动,谁会不喜欢政绩的味道呢?
第97章 他抱得很紧
陈帆和章辞傍晚就离开了,说去运秧苗。
秦筝驾着马车,陈帆坐在车厢内,望着对面的章辞吹笛。笛声悠扬婉转,有田园意境。这六天朝夕相处,章辞每晚都会吹笛、抚琴。陈帆有时也会弹弹琴,与章辞的笛声相和。
天将黑时,马车驶入一处大院子,院子里停着十几辆马车。
今晚的月光柔和明亮,两人静静地坐在院中,身前是一丛不知名的野花。终于有了点花前月下的氛围。
谈话的内容却不是儿女情长。
“他们运来了好多竹筐,可以给你装秧苗。”章辞说。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呢?”
“原本是暗卫,或是暗中执行任务的,现在都转成农夫的身份。他们是可以相信的。”章辞看着她。
陈帆沉默了一会儿,说:“开运村那边的地,也会有人过去吗?”
他微微点了点头:“会的。我这一路上过来,白策魏笳他们都会不断地安排人手过来。”
然后,他们都以农夫的身份住在那里,四处活动。东头山的那片地,估计也早就有人过去了吧。
就在三天前,她发现空间又扩大了,那块蔬菜地后面多出了两亩空地,边缘那些布袋麻袋一下子远了几十米。
陈帆浸了几十袋稻种,将它们撒到了新田里,忙了好久。寻常两亩地是种不下这么多稻种的,可这里面时空都能重叠,陈帆自然是想塞多少塞多少的,怎么长你们自己想办法。
过了一夜,地里就长出了绿油油的秧苗,到晚上时,秧苗长得更高了,挨挨挤挤,赶紧要移栽了。
她本来已经叫人把山下几十亩零头翻过犁过,准备播种的。看到这空间里能育苗,就打算让村民们直接插秧了。
她请章辞帮忙,是想借他的人手,也借他掩人耳目。
天微亮时,院中堆满了秧苗,那些暗卫全都面不改色,手脚麻利地捆扎秧苗。这些活空间不会做,还是要靠人力。
这帮人真是神速,到天亮时已经全都扎好,装筐了。吃过早饭,大家就装车出发了。
马车跑得很快,半小时就到了野马山。村民们看着一筐筐的秧苗从马车上搬运下来,又是惊讶,又是欢喜。
梯田都已经测好面积,租给了四个村的村民。等他们插好了秧,就让他们种牧草吧。
连续三天,雨都有点多,村民们冒着雨插秧。
章辞在屋里写字,陈帆在旁边看书。他真的给陈帆写了本游记,画了太州的几条街,画了太州的几处景点,写了一些太州的风土人情和特产。
“陈建的伯父在太州做刺史,你见过吗?”
“见过画像。”章辞的语气很平淡,就像是回答中午吃了什么菜。
“所有刺史的画像你都见过吗?”
“见过。”仍是很平淡的语气。
陈帆平淡不了,她转头看向窗外,努力消化着那份震撼。
得是什么样的位置,才会有那么多各级官员的画像和资料?
他的家境,他这样的容貌,在他的家乡,又是怎样的存在?
她想弹琴了,就弹《渔舟唱晚》,她很喜欢的一首曲子。等她一曲弹完,章辞的笛声也响了,充满了思念。
“你想家了吗?”陈帆看向他。
“经常想家。我外祖家就在太州。我外祖父母都还健在,家里有很多人。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们。”
“可以回去吗?”
“很难。”他低着头,语气有点凝滞。
陈帆心里有点难受,想安慰他,又不知如何安慰。她也很想家。
阴雨连绵的天气总是会让人产生愁绪,刚才还是一番岁月静好,现在就弥漫着思乡低落的情绪。
章辞突然抬头,她的心疼,她的无措,都落在了他眼里,心里。
“你还能回去吗?”他望着她,轻轻地问。
你别问啊,你不问我还只是愁苦,遗憾,你这么一问,我的情绪就要控制不住了啊。陈帆这般想着,真是控制不住了,眼泪流了出来。
她赶紧埋下头,无声地流着泪。
肩膀上落下了一双手,陈帆没动,继续哭。
他还能时常收到亲人的信息,看到亲人的画像,可以向亲人传递他的消息,让亲人知道他的状况,可她却再也见不到亲人了,亲人也永远见不到她了。
身子有了倚靠,陈帆静静地哭了一会儿,就收住了眼泪。
她察觉了,她此刻正靠在她的怀抱中。她有点难为情,又不好意思马上抬起头。
她心里争斗了一会儿,半抬起了头,肩膀上的手松开了。
“先洗个脸吧。”章辞指了指脸盆,站到了窗边,看向窗外。
她洗了脸,把额上的头发理了理。
敲门声响了两下,秦筝推门进来,半低着头,将脸盆和毛巾收了出去,又将门带上。
陈帆想出去,章辞却抓住了她的手。她马上把手一缩,却没能抽出来,被抓得更紧了。下一瞬,她被他拥进怀中。
他抱得很紧。她的心跳都快要从口中蹦出来了,耳朵嗡嗡地响着,脸上很热,身上很热,眼睛都觉得有点热了。
“你现在有我,你还有我。”他抱着她,胸中像是坠了块石头,很沉,很闷,又像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很踏实。
陈帆捏了捏指尖,伸出手臂环上他的腰,迟疑了一下,也紧紧地抱住。
章辞僵了一下,随即将她抱得更紧,她顿时感觉喘不过气来,闷哼一声。他察觉到了,箍得不那么紧了,却仍然紧紧地贴着她。
陈帆张了张嘴,没说出口,又张了张嘴,颤抖着说出了一句话:“你现在有我,你还有我。”一说完,脸上滚烫滚烫,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章辞轻笑:“我会一直都在。”
陈帆没说话,只是将他的腰抱得更紧了。
许久,他松开了怀抱,她也不由自主地松了手。
章辞扶着她的双肩,将她轻轻推开了一点。陈帆愣了愣,看向他,发现他正深深地望着她,心里一慌,别开了脸。他却伸出一只手将她脑袋拔了过来,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垂下双眸,却被他的唇勾住了视线。
第98章 跟你讨一间屋子住
陈帆呆坐凳子上,托着腮,章辞已经离开十几分钟了。
在她念头刚起的时候,章辞就已退后一步,和她拉开了距离,整了整衣冠。
“你再休息一会儿,我先出去了。”他拉开门走了。
陈帆看了眼窗外,秦筝还在。她又坐了一会儿,整整仪表出去了。
外面还下着雨,将黄梅时节的氛围演绎得淋漓尽致。陈帆站在廊下,秦筝过来找她说话。
“那批稻种出的苗非常好,等七家渡那边的地整好了,就可以插秧了。”
陈帆点了点头。她给过章辞一批稻种,在空间浸泡催芽的。这边梯田是用的秧苗,可是秧苗从哪里来的?总得有个地方落实一下。
章辞庄子里的人都是他的亲信,秧苗长多少天都没事,野马山的地都在众目睽睽之下,生长时间不好糊弄。
等秧插好了,天也放晴了。漫山遍野的绿意散发着盎然生机。
许多人赶来参观,野马山梯田成了一个旅游景点。
牧草种子和蔬菜种子都种下了,一座厕所也盖好了。陈帆和杜里正商议好了盖房子的事,留下了工钱,就和章辞他们离开野马山,去了七家渡。
九天时间,地都已翻好耙过,按照每块五亩地的规格筑好了田埂,水稻田蓄好了水。河上的两座桥很漂亮,有些人纯粹为了走走新桥,在来来回回地走着。
两边的员工房子也都盖了几座,章辞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批人,老的老,残的残,住进了房子里,也在忙碌着田地的事情。
前期的投入严重超支了。
挖河垦地工程量庞大,造梯田又支付了大量工钱,还要盖房造桥。陈帆拿出了若干小银锭去换了铜板,才够得上这笔巨大的开支。
第二天蒙蒙亮,村民们便聚集在河堤旁,今天要正式开堤分流。
一锹一锹的土被挖掉,大量河水涌过河堤缺口,流进了挖好的河沟里。等河水平静了,再挖掉一部分河堤,如此循环,新河那段堤坝便全都挖掉了,清溪河的水面与新河沟持平。
一个一个装满石块沙土的麻袋扔进了河,截断了水流,村民们下河清理河泥,将漫水严重的堤坝筑高筑牢,将挖出来的河泥挑到了空田里。
这番整治下来,清溪河段的水患问题应该是很好地解决了,土地也会肥沃一点。
陈帆和章辞提供了今天的午饭,有菜有肉。开运村的情况她没去管,七家渡这边,大家伙儿都是开开心心地吃了顿久违的丰盛饭菜。
章辞安排人把秧苗一趟趟运过来,村民们老女老少齐上阵,开始插秧。
又忙碌了五天,秧苗移栽了,牧草蔬菜草药都种下去了。
陈帆准备回元丰县了。她这一趟出来二十天了,那边的房子差不多可以上梁了吧。
陈帆坐在马车上,心情很好。她可是忙了两处大工程呢。
章辞含笑看着她,她也不躲,盯着他看。
除了那天情绪低落时的一个拥抱,他们又继续保持距离,不再有任何亲密举动。陈帆难为情了两天,相处就自然了。
“等你回了柳家,我会去拜访的。”章辞说。
“为什么呢?”
“去找柳怀瑾,和他讨论讨论学问。”
“你可别把他弄哭了。”
章辞笑了笑:“他还能哭?柳家目前就他一个科举有希望,他哭了可怎么办呢?”
“转眼三年后就要考试,他这次来得及吗?”陈帆有点担忧。三十少进士,柳怀瑾三年后才十九岁。他既不是旷世奇才,也没有家学渊源,他成功的机率会有多少呢?
“柳家必须尽快出一个进士。”章辞正色道。
“你来柳家不看我吗?”陈帆看着他。
章辞又笑:“不看。”陈帆哼了一声,别过了头。
“你田地那边盖了好多房子,跟你讨一间房子住,如何?”
陈帆没反应过来。章辞又说了一遍。
她不是不愿意,她只是不明白。
“你那些鸡鸭牛羊需要人看守的吧?”章辞说。
“让你那些侍女侍卫去做那些事?太浪费人才了。”陈帆还是觉得他没切到正题。
“王家墩到元丰县其它各处都很方便的,我想有个落脚处。县城里进出都有时间限制,还要查验,太不方便。你那边的牧草也方便养马。”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想见你的时候,也方便。”
脸好热,耳朵好热,她甚至觉得,脖子也有点热。陈帆没说话,眼睛看着别处。
好没出息哦,她还是做不到这种状态下去看着他。
“你不看我吗?”章辞的声音近了。
“不看。”她的声音像蚊子。
章辞轻笑。
临近中午时分,马车到了王家墩。
花廊下的人还是络绎不绝,二十多天过去,花朵开得更艳了。田地里的苗都长得很壮了,特别是小米草,长得特别茂盛。
“这草长得挺茂盛的,很快就可以收割了吗?”青笈很新奇地指了指一种草。
“是的。这种叫小米草,生长速度很快,一个月就能收割了。小米草耐涝,梅雨时节也不用担心。养鱼也特别适合。”陈帆说。
“这两种草也长得很高了。”青笈这回指的是墨西哥玉米草和甜高粱,都已经长得很高了。
她指了指玉米草:“是的,这种草喜欢热,喜欢高温,夏季温度越高它就长势越旺,现在雨水又多,它就长得特别好。”
她又指了指高丹草:“这种草特别适合夏季养殖牛羊。”
“我们帮你养牛羊。等住进来就可以养殖了。”章辞看着她。
青笈睁圆了眼,秦筝抿着唇笑,低下了头。
被空间小溪水浸泡过的种子,生命力都很旺盛,陈帆他们转了一圈,发现那些苗苗都是那么壮实那么精神。
“想不到盐碱上的草还能长这么好。”青笈感叹。墨笺留在开运村没跟过来,不然他一定嚷嚷的。
“有些植物是耐盐碱的。这块地经历了那么多场雨水冲刷,几乎没什么盐分了。又加一些土,肥力也跟上了。”陈帆说。
房子的墙都已经砌好了,工人们在忙碌着其它相关工作。王大梁和张小楼看到了陈帆,都跑了过来。
“陈姑娘回来了啦?”他们热情地打着招呼。
陈帆和他们寒喧了两句,把两人和章辞他们互相介绍了一遍。
“你回来得正好,房屋可以上梁了。你们安排个时间。”王大梁说。
陈帆点了点了头。
第99章 提点柳怀瑾
陈帆回到了柳家,直接去了老太太的院子。老太太最大,第一个要去见的肯定是老太太。没多久,柳家其他人听到消息就赶过来了,热热闹闹地挤满了屋子。
“那边的事情都还顺利吗?”老太太问。
“挺顺利的。”陈帆跳过了一些细节,“野马山造了梯田,种上了晚稻。”
“梯田?”众人都很惊讶。
看大家演得这么默契,陈帆开心地笑了。出门二十来天,终于是回到家了,又看了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景象。
她拿出了几张画,给大家看看梯田种植水稻的样子。
这次的惊讶是真的,那梯田一层层的,插满了翠绿的秧苗,点缀着树木,是很迷人的风景。听说归听说,看图的感受是大不相同的。
“这梯田还真是神奇。”“看着大大小小弯弯曲曲的,可就是一块一块地排得特别好看。”“像阶梯一样。”“要不怎么说是梯田呢。”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
“这梯田几天时间就造好了还种上水稻了?”有人问了关键问题。
“两千人忙了六天的。县衙的主簿设计指导的,县衙的人提供了大力支持。”陈帆说。
“那投入挺大的。”老太太说。
陈帆笑了:“祖母,梯田可是几百年都能存在的。等一茬一茬的庄稼收上来,很快就能回本获利了。”
赵姨娘感叹:“你那个梯田真好看。那座大山也做个梯田就好了,会更壮观的,几千亩呢。”
陈帆笑了笑:“如果是陡峭的山,或是石头多的山,就不适合做梯田,但是种树种药材非常合适。”
“十五哥哥特别喜欢竹子和枫树,他说要全部种竹子和枫树。”怀珊说。
“我也要种竹子和枫树。”陈帆很欣喜,“我也喜欢枫树,喜欢深秋时候漫山遍野的红。”
“听说你还挖了一条河,造了一座桥?”柳怀珊问。
陈帆点点头:“以后那块地就不会被淹了。”
她们没问红薯的事情,大概是觉得种这个不是什么重要事情吧。
“你回来得正好,房子可以上梁了。”大太太说。
“姑母帮我看过日子了吗?”陈帆看向大太太。
“后天就是,你要是晚两天回来的话,可就要排到十天以后了。”大太太说。
“那就后天上梁吧。”陈帆说。
众人都喜笑颜开,说很快可以搬新家了。
陈帆实实在在地睡了个午觉。下午就和柳怀珊写写字,聊聊乡下的事情。
章辞是傍晚时候来的,正好柳怀瑾放学回到了家。他还真是一天都不耽搁啊。
陈帆接到通报,和柳怀珊一起去把他接了进来,又带着他去了柳怀瑾的书房。
怀瑾看到章辞很开心:“我们看起来年龄差不多大。”
章辞微笑:“我叫章辞,字远度,今年十六岁,十月的生辰。”
“真的吗?”怀瑾的语气很轻快,“我叫柳怀瑾,字璞石,也是十六岁,我四月的生辰。”
“怀瑾兄。”章辞立刻称呼上了。
“远度兄。”怀瑾也是以兄相称。
柳怀珊说:“哥,上次我们去牧场骑马的时候,章公子也在的。”
“那天我要上学没去成,有点遗憾,改天我们再约一次?”柳怀瑾很熟络地发出了邀约。
“好啊,改天一起。”章辞很爽快地应下了。
紧接着,章辞又说:“我听陈姑娘说怀瑾兄读书很好,特来拜访,探讨探讨。”
怀瑾很爽快:“我正在读《尚书》,我们就探讨《尚书》吧。两位妹妹先坐一会儿。”
他翻开书:“我们先谈哪一章呢?”
“随意吧,”章辞坐了下来,“我很喜欢那句‘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你最喜欢哪些句子?”
柳怀瑾说了几句,又问了章辞一个问题,章辞很流利地回答了。
怀珊惊讶地睁圆了眼。
两人谈了一个小时,柳怀瑾时不时要翻翻书,讲述的观点和事例比较单薄,而章辞对书的内容烂熟于心,阐述时旁征博引,从朝堂到民间,从政策到民生,既有宏观大局,又能见微知著。柳怀瑾的脸越来越红,额头上渗出了一层汗,眼神却是越来越热烈。
柳怀珊听不懂文中的句子,但是对那些事例很有兴趣,她激动地看看怀瑾,又看看章辞,听得很投入。
探讨结束,柳怀瑾深深地作了个揖:“章兄博学多才,怀瑾佩服。希望能多些机会,向章兄请教。”
章辞受了他这一礼:“怀瑾兄聪敏好学,三年后定能金榜题名。”
柳家兄妹惊呆了。
“我我我三年后就能入场考试了?还能成功?我还有很多书没读呢。”怀瑾有点语无伦次。
“书要抓紧时间读,大事小情也要多关注,多思考,如此进益颇大。”
怀瑾很郑重地又作了个揖:“我一定会努力的。章兄提点,怀瑾不胜感激。”
章辞进门时带了套书,此时他递给了怀瑾:“这是一位朋友读过的《尚书》,有注释,怀瑾兄可以读一读。有什么想法可以写成文章,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再探讨。”
怀瑾激动地接过书:“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再见面?”
“我会过来拜访,时间不定。今天先告辞了。”
“章兄留下吃个晚饭吧?”
“吃饭有的是时间。今天我还有事,先告辞。”他拱了拱手,转身出门。怀瑾急切地跟在身后,送他到大门口。
陈帆和怀珊慢慢地跟在后面走着,看他们两个边走边讨论。这回主要是怀瑾在说,章辞时不时提点一两句,怀瑾领会了,继续阐述。
送走了章辞,怀瑾急急忙忙赶回书房。怀珊好奇地跟在后面,陈帆纯属陪同。
他急切地翻开一本书,发出一声惊呼。怀珊凑过去:“哥,怎么啦?”
“这位公子的书法也太好了吧?”怀瑾傻了。
陈帆看了过去,认出了章辞的字体。
“哥哥可以给一本我看看吗?”陈帆问。
“可以。”怀瑾双手捧起一本书,“妹妹是爱书之人,定会爱惜这本书的。这书妹妹可不能再借给外面的其他人。我也只在家里看,不带出去。”
“我定会小心的,也不会借给其他人。”陈帆承诺。那可是章辞的书,她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往外借。
怀珊没说要看书,说她目前看不懂,舍不得去碰那书。
晚上,陈帆坐在桌前,抚摩着书页,手指在章辞的字上描画着。
第100章 上梁啦
农历六月二十七,吉日,宜动土建房上梁。
已是大暑的天气,清早便觉得炎热。陈帆看着身上轻薄透气的纻麻布衣,感叹古人的工艺精湛。
王家墩再次聚集了很多人,围观陈帆的上梁仪式。也真是难为他们起这么早。
仪式还没开始,柳大老爷和大太太先引来许多人问候交流。然后,陈帆的弟弟妹妹就成了大家的谈资。这段时间大家都长了点肉,皮肤也白了点,穿上新衣就更精神了。即使陈忠柱是几位男孩中长相最普通的,也长得面庞方正,两眼炯炯有神。那几个好看的更是各有千秋,众人的眼睛都看直了,再看身旁自家的孩子,面露怀疑的神色。九岁的陈忠檐即使穿着一身布衣,也透出一股高贵气质,惹得众人一看到他就躲开了视线,却又忍不住再悄悄去看。
“她怎么会收这么多弟弟妹妹?还都挺好看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多好种田,一百亩地呢,她一个人怎么种得过来呢?”
“人多好打架,遇到欺负上门的,一人一棍子就能把人打跑了。”
“人多也热闹啊,她一个人住房子里太孤单了。”
“收男娃说得过去,要有弟弟撑腰,收这么多女娃干啥?做不了几年活就得嫁人了,净是赔钱货。”
“别说这么难听,妹妹嫁人了不也是多一门亲戚走动么。”
“就是,你看看那六七岁的小丫头,圆脸大眼,多有趣啊。”
“那两个大丫头一看就是能干的。”
“再能干也是赔钱货,三四年就得嫁人了。”又绕回来了。女孩儿是赔钱货的观念还是很主流的。
陈帆没去看弟弟妹妹的神色,她只注视着她的房子,和那根系着红绸的大梁。所以她没注意到,那几个小男孩小女孩都镇定自若,目不斜视。
供桌上已摆好了祭品,陈帆点香祭梁,王大梁和张小楼边说着吉祥话边敬酒,敬祭天地神灵,祈求柱正梁端,万古千秋。
爆竹声中,几个木匠师傅唱着吉祥辞令,抬着大梁,一步步沿梯上升,将梁木放置在中柱顶端的衔口内。陈帆登上屋顶,将柳家和王家墩村民送来的五谷彩袋放在梁的正中,并将红布披在梁上,寓意五谷丰登。
东边的正屋和园子那边的主屋也举行了祭梁仪式,其它房子就只是把梁抬上去,没再烧香敬酒。
最热闹的抛梁开始了。十几处房子都抛梁,人群分散到各处。木匠师傅们说着吉利话,将馒头、糖果、花生和装着铜钱的红包向下抛洒,人群潮水般地涌向各处,争抢着。
主屋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大馒头是重中之重,特别是那个东方馒头,谁抢到了,就意味着他是接下来要盖房的。
这几个大馒头又掀起了几波热浪,四个抢到大馒头的都喜笑颜开。那个抢到东方馒头的小伙子更是蹦了起来,嚷嚷着:“我要盖房子啦!我要娶媳妇啦!”大家也不吝啬自己的掌声,给他送上了祝福。
晒了一会儿梁,工人们继续忙碌。屋顶上要架檩子,地面上要铺地砖。陈帆看着他们先撒一层生石灰,再撒一层草木灰,除虫防潮杀菌。然后,各个房间都开始铺地砖。
墙上也有人在忙,他们在用泥糊墙,过后要用石灰水刷墙。
柳怀珊今天也来了。她看着十几处房子忙碌的工人,甚是惊讶。
“这是半个元丰县的工人都来了吧?”
柳大老爷捊了捊胡子:“小半个总归有了,工期很快的。现在天气晴朗,气温又高,非常有利于散潮通风。过几天就可以搬新家了。”
柳怀珊很开心:“我不用住到主屋去,我住东厢房就好,这两间厢房都归我。”
大太太点了点她的额头:“有你这样客人先挑的吗?”
怀珊躲了一下,笑着:“我就是先订个客房嘛。”
陈帆抓着她的手:“这边房子就归你了,你和稻穗都可以住这边。房间到时候怎么布置你们自己安排一下。”
柳大老爷好耐心,他带着孩子们认识房子的构成。
“你们几个男孩的名字都是和房子的组成部分有关。这是柱,这是梁,柱要直,梁要正。这是檩,檩上铺的木头叫椽,瓦就是铺在椽子上的。这是门楣,我们常说光耀门楣。这是檐,遮风挡雨。房子由这么多部分组成,缺了谁,房子就会倒会漏。这是我们共同的家,一家人齐心协力,家运才会长久。”
他的声音很沉稳,几个男孩一脸严肃地点头。
陈忠檐关注到了盲点:“我们柱梁檩楣檐都有了,还没有椽子。”
“那要再多一个兄弟噢。”柳怀珊来劲了。
柳大老爷乐呵呵地看着他们:“以后要是还有人来,就叫他椽子。”
“那有谁做门槛吗?家里不是还有门槛吗?”小丫忽闪着大眼睛。
大太太被她逗笑了:“那他必须是个子高的,我们陈家的门槛要高一点。”
晚上的上梁宴很盛大,几位里正,几位族长,所有的工人,柳家的大老爷大太太,怀珊和怀瑾都参加了。章辞带着墨笺和楚笙早早地来了,陈建和萧梁齐也来了。崔云朗和江夫子竟然也来了,柳怀瑾出来吃个饭,瞬间变成了饭前学术讨论会。
菜品很丰盛,给王家墩各家各户备的上梁礼也很丰盛。陈帆下午领着几个弟弟妹妹挨家挨户送礼,楚笙在一旁跟着,向孩子们介绍人物,领着他们打招呼。
第101章 我们定亲吧
崔云朗远远地看到章辞,就愣住了,眼睛有点涩。他很快就控制好情绪,应对着周围的寒喧。
章辞过来找陈帆,说想到田地那边去看看。陈帆拿了钥匙,领着章辞和楚笙往那边走去。
那个院子有半亩,正屋耳房和马厩都有。
“这座房子就给我们住吧?”他看着陈帆。
“你确定?这边很简陋,房间也很少。”
“确定。我们也不是所有人都住在这里。”章辞说。
“那你们吃饭呢?”
“想吃饭的时候可以烧饭,不吃饭的时候随意。”
“那还说什么帮我养牲口?”
“牲口是肯定会帮着养的,这边肯定会安排人留在这里。他们晚上比较警醒,有他们在,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被发现。”
陈帆看着他。有风险吗?她对他完全信任吗?
章辞也看着她。
“是不是有人告诉过你,看到天上掉下来的就娶了吧。”陈帆突然问了一句。
章辞神色变了变,然后,缓缓地,郑重地,点了下头。
他的声音变得悠长:“当初决定离京的时候,我很不甘,也很绝望。我觉得,命运对我的打击太大。”
他停住了。陈帆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我父亲开导我,外面也有很多事情可以去做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正好可以出来游历。”章辞轻轻地说。
这只是表面的吧,深层的内涵和任务,他是不会说的。
“他们其实也很痛苦,眼睁睁地看着我受流言的诋毁,忍着痛苦和我分离。我们那有个高僧,他跟我父亲母亲说了一段话,说我要配天外之人。那天我看你突然出现,就很震惊。”
“吓到了?”陈帆有意打岔。
“不是。我很震憾,竟然真的有天外之人。那一刻,我相信了那位高僧的话,真的有命中注定的姻缘。”
陈帆看着他:“不论那个天外之人是谁,是什么样的,你都会娶,是吗?”
章辞牵住她的手,陈帆没能挣脱。
“不是。我那天只是相信,我可以遇得一位伴侣,不用浪迹多年,不用此生渺茫。我愣在那里好一会儿,都觉得不可思议,我出京才两个月,就遇到了。”
“你有觉得害怕吗?”
章辞扶上她的双肩:“有。突然就要和一个不知从哪里掉下来的人产生联系,当时我心里也没底。我也不知,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的。我让楚笙过去了。”
她想到逃荒路上那个神秘人,那股神秘的力量,或许也是他派过去的。
“如果你现在又遇到了一个天外之人,你会再考虑考虑她吗?”她会有情敌吗?
一抹笑意出现在他嘴角,他将她拥进怀中,说:“我心里想的是你,不会再去想其他人。”
陈帆没反驳。如果他当时遇见的是其他人,甚至是同时几个人,他也会派人去观察,在寻常交往中尝试了解。
他遇见了她,就是他们之间的故事。她环上了他的腰。下一瞬,她被抱得更紧了。
“我们定亲吧?”章辞突然说。
陈帆僵住了。太突然了,她反应不过来了。
章辞也没追问,只是松了松怀抱,继续抱着她。
她偎在他胸前,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想着过往的点点滴滴。
他可能会把她拉进漩涡,他考虑过吗?
她并不知道他的身份,能接受吗?会影响她的命运吗?
“你立的是女户,我愿入赘。”
陈帆心头滚过一道惊雷。
“你甘心吗?”她被抱在怀里,声音有点闷闷的。
他轻笑:“遇见你,我甘心。”
这话她觉得半真半假。情是真的,形势所迫也是有的。
“我们先回去吧,出来有一会儿了。”
“好。”他松开了怀抱,理了理她的头发。陈帆整了整衣裳,把钥匙交给了章辞。
三人走出院子,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崔云朗。
“章公子,我找你有点事。”崔云朗的眼圈儿有点红。
章辞点点头,对陈帆说:“你先回去吧。”
陈帆和崔云朗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章辞和崔云朗进了屋,楚笙守在门口。
崔云朗一进屋就抱住了章辞,声音有点哽咽:“你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章辞拍了拍他的肩:“你至于吗?跟个小姑娘似的。”
崔云朗捶了他一拳:“你过得怎么样?”
章辞轻轻推了推,没推得动。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我很好。坐下说吧。”
崔云朗没动。
章辞又拍了拍他的肩:“坐下说吧。”
崔云朗松了手,坐在了椅子上,用手抹了抹眼睛。
章辞轻笑:“崔大公子等会儿如何出去见人?”
“你别揶揄我,你先告诉我,你和这个陈姑娘有什么打算?”
“我跟她说,我愿入赘。”
崔云朗蹭地站了起来:“你入赘?你是……你……”
章辞看着他:“你觉得我能立户娶妻?哪天让那个人发现我还娶了妻生了子过得好好的?”
崔云朗噎住了。
“那事本来就跟你没关系,是有心之人在瞎攀扯。”崔云朗忿忿不平。
“那事本来就只是个由头,你会不明白吗?我父亲,我外祖家,哪个都是能让他不痛快的。”
崔云朗又噎住了。
“你怎么在元丰县?”章辞问他。
“过来玩玩的。”
章辞看着他。
“真是过来玩玩的。庆州管辖的几个县,我都是去要玩玩的。”
“你和陈姑娘怎么认识的?”
“我那天在装裱店里看到一幅字,以为是柳家十五写的。结果得知是陈姑娘写的,去讨了两幅字。我父亲看到了,也很欣赏。这趟过来正好听说她房子要上梁了。”
“我在城南买了房子,你可以过来坐坐。”章辞说。
“你买房买地就不怕那个人发现?”崔云朗看着他。
“我不止一个名字。”
崔云朗忍不住笑了:“你可别逃成个富商啊。”
“我正在向这个方向努力。你要不要一起?”
崔云朗没回答他,转移了话题:“那个陈忠檐和你一样,有一双丹凤眼。”
第102章 婚书
章辞笑了笑:“有丹凤眼的人很多啊。”
崔云朗看着他:“话是这么说,我总觉得他和你有点渊源。”
“你见了我就跑过来找我了,你看他过来找我了吗?他不认识我。”
崔云朗皱了皱眉:“我还是觉得你们两个有某种关系。”
章辞拍了拍他的肩:“走吧,那边过会儿要开席了。我们先去找那个柳十五聊聊。”
柳大老爷看着儿子得三位俊杰的指点,乐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老太太看到他们就心生欢喜:“这两位公子长得可真好看,学问又好。我家十五这两天可高兴了,一直跟我们叨叨,读书的劲头也更足了。这可真是要感谢两位公子啊。”
章辞微笑:“柳兄聪敏,学问又扎实,他日定能高中。”
老太太更欢喜了:“多谢小公子夸奖,十王根基尚浅,还要努力几年呢。”
寒喧过后,进入正题。崔云朗看向柳大老爷:“今天来府上拜访,是有一桩亲事要提。章公子对陈姑娘心生爱慕,父母长辈俱不在身边,陈姑娘立的又是女户,故章公子愿意入赘。”
柳家人一下子坐直了,惊得说不出话来。
屋子里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崔云朗笑了笑:“章公子父母长辈俱不在身边,只在元丰县置了些产业,并未落户。他愿随陈姑娘的户籍。”
柳家人还是不知如何表达。
崔云朗和章辞起身告辞,柳大老爷将两人送出了门,仍然没回过神儿来。
厅堂内,老太太和柳大老爷夫妇面面相觑。
“这是为何?”大太太很疑惑。
柳大老爷捊着胡子:“能让刺史家的嫡子来议亲,这个章公子,怕是个有身份有故事的。”
老太太慌了:“那,那他会伤害到陈丫头吗?”
柳大老爷摇摇头:“应该不会。看他对瑾儿这么好,就可知品性端庄,待人和善。陈丫头年纪小,又收了一帮弟弟妹妹,能有个人照顾她,总是好的。”
老太太沉思:“瞧他这气度,不像是普通人家出身。他那双丹凤眼甚是好看,我倒是想起一个世家大族,都是丹凤眼,都长得很好看。”
柳大老爷又是一下子坐直了。
“可陈丫头收的那些弟弟当中,也有一个是丹凤眼,也是气质高贵。不会也是那家的吧?他又是怎么流落到元丰县的?”大太太有点疑惑。
老太太有点担忧:“那孩子得好好藏着,放在乡下太扎眼了。他之前不是在铺子里做事的吗?还是让他继续做事。”
“娘,这你就不用操心了,他既然愿意被收养,就肯定有他的打算。这几个孩子能活下来就不是简单的,在铺子里的表现也都很出色。陈丫头和章公子的学问都那么好,家里就设置了学堂,肯定会把他们照应好的。”柳大老爷劝道。
“这婚事怎么办呢?隆重一点还是简单一点?还有什么纳采问吉好像也没法弄。”大太太没了主意。
柳大老爷苦笑一声:“除了他这个人是真的,学问是真的,其它什么名字户籍生辰八字,大概都是假的。”
婆媳俩都看向他。
柳大老爷看向大太太:“你今天就去找个嘴紧的可靠点的媒婆,明天去提亲。崔公子应该能代行父母之命,这两天会住在那边。多听听他们的意见。等会儿你就去跟陈丫头说一说。”
大太太找到了陈帆,说了崔云朗和章辞来议亲的事。陈帆愣住了。
这么急促的吗?
“招赘有哪些流程要走?我该给多少聘礼?”陈帆傻傻地问。
大太太看着她:“你对他有多少了解?”
陈帆觉得脸上很热:“他说过,他是京城的,定亲的那个女孩死了,有人传言他克妻。女孩的父亲有点权势,迁怒于他,他被迫离开了京城。现在这个名字身份大概是假的。”
大太太睁圆了眼:“你既知道他身份是假的,为何还要与他结亲?他日若是受什么牵连,可如何是好。”
陈帆拍了拍她的手:“姑母不用担心。他若不是遇到了事,哪里就能轮得到我呢?我要在元丰县找一个有他这样学问的也不容易,对方也会思量我的身世。这都是命中注定的,我愿和他荣辱与共。”
大太太纠结了一会儿,抓过她的手:“你既然决定了,我就找个可靠的媒婆,去走一趟吧。有崔公子在那儿镇着,媒婆也不敢作什么妖。”
大太太再次发挥了柳家做事的高效率,当即就派人去请了一个媒婆,交代了一些事情。第二天,那媒婆就登了章辞家的门。
崔云朗果然在章辞家,刺史嫡子的身份把媒婆镇住了;管家侍卫侍女的阵势把媒婆吓住了。她忽略一切疑虑,连走带跳地把提亲议亲的程序过了一遍,两边同时运作,于第三天,章辞和陈帆就拿到了婚书。
是婚书,古代的结婚证,在官府备了案的。两人现在就已经是合法夫妻了,一切交往都名正言顺。
陈帆看着婚书,感觉像做梦一样。他们连定情信物都没交换呢,她还没给聘礼呢。
第103章 七夕
陈帆和章辞去了牛马市场。
“元丰县的牛确实便宜两贯钱。”陈帆看着眼前的两头壮牛,“我们又是赶着两头牛招摇过市?”
“对啊,让大家看看我们这对新婚夫妇。”
脸一热,陈帆别过头:“我们还没成亲呢。”
“婚书已领,律法承认,只等年龄到了办个酒席。我们现在一起出行是名正言顺的。”
陈帆没接话,默默地驾着牛车。
“鸡鸭羊有人去购买了,不过羊的数量不会太多。这批牧草收割了,可以送一批到升平县。”章辞说。
牛车远没有马车快,行程赶得也不及,两人慢悠悠地晃了小半天,到达了王家墩。
玉米正在拔节,已经长出了八片叶子,红豆绿豆也长得很健壮。几十亩绿油油的牧草,像一片草原。
墨笺带着一批人候在田埂上。
“你让他们割草运草,不会太浪费吗?”陈帆看了看章辞。
章辞笑了笑:“他们现在就是农夫,住田间,忙农活,顺便忙点其它的活儿。”
“如果他们不够住,后面还有房子。”她指了指大田那边的员工房。
章辞也不客气:“多谢。他们选一座房子就好。”
陈帆沿着玉米草比划了一个高度:“这种草可以收割了,留茬这么高就好。那边盐碱地的草也割一点运过去。”那边留的草是有盐分的,在七家渡的时候,陈帆就让他们来运过一次。
两头牛在田间静静地吃草。羊只有十只,鸭也只有三十只,鸡的数量多,大大小小凑到了一百只。
“鸭子不容易买到吗?”陈帆很疑惑。
“百姓养的最多的就是鸡,养鸭的很少。牛是大多数百姓都买不起的,羊就更买不起了。羊肉要几百文钱一斤呢。”
陈帆看着这些鸡鸭牛羊,展望着百头羊千只鸭的远景。
转眼到了七夕,陈帆和怀珊如慧一起过七夕节。
她们沐手焚香,摆上时令瓜果,朝天祭拜,祈求织女赋予她们聪慧巧手。
怀珊端来一盆水,说:“这是银河水。”
陈帆忍俊不禁。
“我们来投针验巧吧。”怀珊说着,就拿起一根绣花针小心翼翼地放在水面上。接着如慧也放成功了。
陈帆觉得很有趣,小心地试了一下,绣花针沉了下去。怀珊笑了,如慧更是夸张地大声笑。看她们快乐的样子,陈帆也笑了。
“现在我们来斗巧。”怀珊拿起一根五彩丝线,“能连续穿过七枚针孔者,谓之得巧。”
这个难不倒陈帆,她很快就穿过了七枚针孔。
庭院里的活动结束,她们就去了河边。有很多人在那里放河灯。
陈帆买了盏荷花灯,默默念着对亲人的祝福,将灯放进了水中。
荷花灯与其它灯挤着碰着,摇摇晃晃顺着水流往下淌。陈帆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盏灯,看着它漂到河中央,漂远了,又漂远了。
一双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她立即抓住手,准备来个过肩摔,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是我。”
她回过头,正对上章辞的眼睛。他不知什么时候发现了她的身影,来到了她的身后。
一时间,近处远处的喧闹都变得渺茫,陈帆感觉耳朵有点发烫。短暂的对视过后,她转过了脸,却忘了,她还抓着他的手。
他的身子贴得很近,她能感受到身后结实的胸膛,灼热的气息。河灯的光亮在眼中都变得模糊了。
章辞牵着她的手,走出人群,越走,人越少。
他一手搂住她的腰,带着她飞了起来。风在耳旁刮过,将耳朵吹热。
落地了,她环上他的脖颈,将头埋在胸前,说:“有点晕。”
腰上落下一双温热的手,将她抱紧,紧贴着他。耳根有一瞬柔软、温热的触感,她浑身都绷紧了,后背一阵酥麻。
章辞轻笑,扶着她坐了下来。
这是一处很高的屋顶,远处的河灯星星点点,天上的星星熠熠生辉。
“上次说的二十八星宿还记得吗?”章辞问。
这人,这么旖旎的时刻居然提问题。陈帆深吸了口气。
“记着呢,天上星宿分为四个方位,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每方位又含七宿,共二十八星宿。我还知道中元北极紫薇宫,上元天庭太微宫。”她漫不经心地说道,全然没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是气鼓鼓的。
“我们也是两颗星星。”章辞看着她,轻轻地说。
她转过脸不看他:“星星和星星离得很远的。”
他抱住她:“但是我们两颗星相遇了。”
她很想怼一句,忍住了。
耳根又有了一瞬柔软的触感,她身子又绷紧了,两手绞着他的衣服。
那分温热落在了她的脸上,她睁大了眼,心跳骤然激烈起来。
近了,这次是嘴角,她的心像擂鼓一样,咚,咚,咚。她挣扎,他的力气更大,紧紧地箍着她。
他抬起头,看着她。他的眼中似有星光,陈帆觉得晕乎乎的,沉溺在这片星光里。
脸近了,她下意识地想躲,却丝毫未能挪动。
唇落在了她的嘴角,她松了口气,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第104章 乔迁大喜
七月十四,立秋,新房乔迁。
十几辆马车浩浩荡荡地来到王家墩,九个弟弟妹妹都来了,柳家在家的人也都来了,还有些丫环厨娘小厮。
大家看着大门上方刻的“归云居”三个字,甚是好奇。
待进了院了,怀珊就问:“为什么叫归云居呢?”
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一帮孩子:“你们谁来说一说?”
柳家长孙抢先回答:“就是云回家了。这里是云的家。”说完,就一脸期待地看着陈帆。
陈帆点点了头,笑着说:“说得很对。还有谁要补充吗?”
谢姨娘的儿子提出了疑问:“那为什么叫云的家呢?为什么不叫燕子的家,画眉的家?”
有几个小孩子瞬间就被带偏了,叽叽喳喳地说还可以叫谁的家。
等到他们消停了,陈忠檐开口了:“云在天上飘,没有归处。我们就像那云,本不知去往何处。现在,我们也都有家了。”
众人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大家开始把床品铺盖、锅碗瓢盆等物品往房子里搬。柳家人多,一趟就搬完了。
“这院子的布局我挺喜欢的。”老太太说,“有三个小花园,等打理好了,就非常漂亮了。”
祭过灶,就开始烧水泡茶,大家坐下来聊天。
这是正对大门的三间屋子,一间客厅,一间餐厅,一间上课的教室。
陈帆把空间里的桃子拿出了几筐,放在章辞的马车上带过来。
柳怀珊咬了一口,不住点头:“好吃好吃,鲜嫩多汁。”
老太太很喜欢:“这桃子软软的,不像平时吃的桃子那般硬。老人家吃着挺好。”
没等他们问,章辞就先说了:“这是从州城运过来的。等回了城我再送几筐到府上。”
大家也不跟他客气,欢欢喜喜地道了声谢谢,又夸赞了一番州城的桃子。
“我觉得那几张双层床挺有意思,上下可以睡两个人。下面的庆大一点,挤一挤还能睡两个小孩。”老太太说。
大太太笑了:“娘,做两层不就是为了两个小孩各睡一张床么。几个小孩挤在一块儿,那就做一张大床了。”
老太太也笑了:“以前房间少床少,都是这么挤过来的。很多人家如今还在挤呢。”
很多乡亲来道喜,柳家人备好了糖果和糕点招待他们。桃子切成一瓣一瓣的,放在盘子里,插着一根根牙签。
乡亲们吃着桃子,都很惊喜。
“这桃子这么好吃?”
“一点也不酸,很甜,汁水也很多。”
“元丰县没见过这种桃子吧?”
柳家长孙告诉他们:“这是从州城运过来的。”
大家又开始惊叹州城的桃子就是不一样。
坐了一会儿,大家又开始布置屋子。字画都装裱好,要挂到墙上云。
厅堂挂了幅中堂画,对联是“华厦生辉三春暖,锦堂添福五世昌。”
午饭是在大田那边的园子里吃的。大家又先讨论了一番“蘇园”的含义。
小孩子还有好几个没开蒙的,柳怀瑾就带着他们把“蘇”按部件按笔画认了一遍,用手指书空了一遍。
“现在有谁知道了吗?”怀瑾问道。
“知道了,”凤姨娘的儿子说,“就是有鱼,有粮食。”
怀瑾夸奖了他。
陈帆很喜欢繁体字的“蘇”,含义多好啊,一看就是富足的。她也很喜欢苏州园林,蘇园就是参照苏州园林建的。
大家兴致勃勃地逛了会儿园子。
“这园子好,等景致有了起色,我要过来住几天。”老太太对园子很满意。
“这长廊真好,把各处都连起来了。”怀珊说。
怀珊和怀瑾今天是住下的,给新房子增点人气。章辞也带着青笈住下了。
章辞又带着陈帆上了屋顶。她看着夜空,对章辞说:“我应该跟我的家人说一声,我搬新家了,我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了。也许他们能感应到,或者会梦见我住进了新房子。”
“你家人在哪儿?”
“他们在另外一个时空。”
第105章 有人吵上门
孩子们还没睡。陈忠柱和陈忠檩一直在那儿摸着玻璃窗,陈忠檐在那儿秀轻功,嗖地一下跃到上层床,再翻个跟头跳下来。七岁的陈忠梁在梯子上爬上爬下。最安静的是陈忠楣,站在屋子中央看房梁,看床,看地面。
陈忠梁爬尽兴了,就打趣陈忠楣:“你是不是把每根木头上的花纹都记清楚了?你是每时每刻都不忘观察身边环境查案积累经验啊,”
陈忠楣看了他一眼:“我是过了爬梯子的年纪,又不会轻功,就只能站在这里看看。”
陈忠梁呵呵呵地笑:“你不就比我大三岁么,说起话来像六十岁似的,那你可以去摸玻璃窗啊。我们现在住的可是带玻璃窗的房子。”
陈忠楣看了眼玻璃窗:“我站在这里也能看。”
小忠梁转过头去:“你们两个摸够了没有啊?要不要贴着玻璃窗睡觉啊?”
小柱头也没回:“没摸够。我以前家里的窗户纸都是破的,下雨的时候都能下到家里面。冬天用块布挡着,屋子里黑咕隆咚的。有些人家就用木板做窗户,打开的时候才有亮光,关上的时候就没有光线了。”
陈忠檩接过话:“我家窗户也是破的,屋顶也漏水的。逃荒路上差点被人分食了。县太爷强行把我们塞出去,倒是让我们落了个好人家。”
“县令也是看柳家人品端正,才把我们安排到柳家的。”陈忠檐不再跳上跳下,接过了话茬。
“县太爷真好!柳家人真好!”陈忠檩感叹。
陈忠檐笑了笑,没说话。
小忠梁继续调侃两个摸窗户的:“你们要不要去书房那边摸?东边墙上一整排玻璃窗,学堂的西墙也是一整排玻璃窗,王家墩独一家,元丰县所有乡村,怕是也很难找到几家。”
陈忠檩没回头:“不要。那边是读书写字的地方,得严肃点。”
陈忠檐坐到床上:“都睡觉吧,明天肯定要开始上课了。大姐装那么多玻璃窗可不是为了花钱砸钱买好看,肯定是为了读书写字的时候亮堂一点。”
这话立即把陈忠檩从玻璃窗前拉回来了,迅速坐上床,放下蚊帐。
留下小柱在那儿发愣。
小忠梁也愣了愣:“你这么听他的话?”
蚊帐里传出声音:“我是为了养好精神读书,他提醒了我。”
小柱也准备睡了,收到了小忠梁的质疑:“你一个要当将军的人,读得进书吗?”
“读不进也要读。将军总不能不识字吧。”小柱把蚊帐放下了。
陈忠楣看着小忠梁:“你先睡,我吹蜡烛。”
陈忠檐猜对了,住进新房的第一天,就要读书了。
十二个孩子分坐两张小桌子吃早饭。
陈帆问大家:“你们昨天睡得好吗?”
“好!”大家回答得很响亮。
“吃过饭给你们两刻钟的时间,把自己的床铺和物品整理好,几人合作把房间和院子打扫干净。这些活都要自己做。然后到学堂集合。”
苦出身的孩子没有异议,陈忠檐皱起了眉头,章辞看了他一眼,他神色便恢复了正常。
学堂里摆着十张课桌,两张讲桌,满满当当。
章辞先给大家讲了一番礼仪,带着大家行礼。
陈帆说:“大家都是落了户籍的,我们是元丰县王家墩陈氏家族第一代族人。第二代族人出身如何,取决于我们发展如何。我陈家不分男女,都要读书。能走仕途的走仕途,不走仕途的也能做个帐户先生或者教书先生,也能读书明礼。女孩子虽不考科举,读书识字也可知书达礼,可相夫教子。”
“我们先来学习几点儒家经典思想,修身齐家也是我们陈家的家风家训。”陈帆指了指墙上的八个条幅: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章辞给大家讲解了这八项内容,孩子们听得入了神。
琅琅的读书声响起,大家反复诵读,熟记于心。
“能从一数到十并且会写出来的请举手。”陈帆觉得只问数数有点尴尬,毕竟十一二岁的大孩子也有几个,搭上写字就不会让他们觉得被看低。
只有三个人举手:陈忠檐、陈忠梁和陈月。
陈帆打开一幅画卷:“今天我们先学这十个字。”
“陈忠檐,你来把这首诗读一下。”
陈忠檐站起来刚要读,大门嘭嘭嘭地一阵巨响。
陈帆火冒三丈,这才搬进来第一天,就有人来找事?
周婆婆去开了院门,问外面的人有什么事。
有个大嗓门嚷了起来:“里面是不是有人在读书啊?”
周婆婆正色道:“孩子们都在读书,请不要影响他们读书。”
那大嚷门也不示弱:“你一个下人横什么横?要说话也是这家主人来说话。”
章辞已经到了院门口:“什么事?”
“你是谁?这不是陈姑娘的家么?”
“我和陈姑娘已领婚书,我是她夫君,有事你可以找我。”
大嗓门的声音变尖利了:“她才十二岁就有了夫君?你这么好看找个城里小姐也可以啊,怎么就做了她夫君?柳家这么有钱,你是不是卖给她的?”
下一刻,她膝盖一弯,跌坐在地上,立即嚷嚷起来:“谁打我的?”
和她同来的几个人一个劲地摇头,并且退后两步。
章辞居高临下:“说吧,到底什么事?”
大嗓门爬了起来:“你们家的孩子在读书?有先生来教课?”
“这和你有关系吗?”
“你们读书声吵着我们了。”大嗓门昂起头。
章辞笑了,她们看傻眼了。
“我们住在村子最后一排,书房离大门有几丈,前面王刺史家的族人也没来说吵着他们,你家和我家隔开了几排房子,怎么会吵到你们的?”
大嗓门涨红了脸。
她使了一会儿劲,说:“让我们几家的孩子也来读书,我们就不嫌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