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商议盖房
第二天又是起了个早。天还没亮,陈帆就和小莲到了侧门处,李管事带着两位小厮在那里等候。没一会儿,大太太和大公子夫妇的马车也到了。
陈帆和小莲坐一辆马车,是一个小厮驾车的。李管事他们一辆马车。到南城门时,天刚刚蒙蒙亮,正赶上开城门。
城门口竟然还等着一辆马车,陈帆也不知道马车上坐着什么人。
马车哒哒哒地跑着,没多久就到了王家墩里正家。
里正坐在家里等他们,旁边站着两个男子:一个瘦瘦高高的,皮肤比里正黑了点儿;一个有点矮,不黑,也是瘦瘦的,长得还有点好看。
里正指着高个子向他们介绍:“这是我们村的泥瓦匠,王大梁。”陈帆喊了声王叔。
里正又指了指矮个子:“这是隔壁三家庄的木匠,张小楼。”陈帆又喊了声张叔。
里正又介绍了大太太他们。两位匠人一一抱拳问候:“大太太好,大公子好,大少奶奶好,李管事好。”大公子和李管事也抱了抱拳。
几个人坐了下来,杨氏端过来几杯茶放在桌上,陈帆道了声谢。
里正说:“这两位都是方圆十里有名的能工巧匠,你王叔在很多村子都盖过房子,城里也去盖过。你张叔还去过州城呢,做活精细,很多城里人都找他打家具呢。”
陈帆弯了弯腰:“大人为我们找寻的,自然是最好的。就请王叔和李叔多费心了。”
里正说:“你同意的话就让他们两位带人帮你盖房子。现在秧都插好了,空闲的工匠比较好找。梅雨期间可能会耽搁点工期,等出了梅天晴了,进度就快了。”陈帆点了点头。
王大梁问陈帆:“请问姑娘对房子有哪些要求?”
陈帆把图递给了王大梁:“我画了个样子,具体工艺和细节还是要靠王叔把握。”
王大梁接过图纸,打开一张,顿时睁大了眼睛,夸张地吸了口气。里正和张小楼也凑过去看,也都睁大了眼,张圆了嘴。
图纸没什么稀奇的,陈帆不认为那几个人没见过图纸,古代又不是没人画过。早在两千多年前的春秋战国时期,中山国的王陵兆域图就画得非常精细:用粗银线表示墙体,用细银线表示封土边界,用宽金线表示亨堂的范围,还用文字描述了各个尺寸。这个大襄朝会没有人画过图纸?
他们惊讶的,大概是平面图画得细致,效果图比较逼真吧。回廊,屋檐,月亮门,一株玉兰,两丛芭蕉,西耳房和西厢房之间的一角院落,她很用心地画了不同角度的景象。人看着图,就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果然,两人惊讶过后,就露出了赞许的神色,直夸陈帆图画得好,一目了然。王大梁了解一下门窗符号,过道位置和空间布局,他那趴就结束了。张小楼看一下他需要做的木工活,也心中有数了。
白地那边的图更好懂,就是三间屋的房子,找位置搭好牲口棚就好。昨天李管事和里正就已经做过标记了。
李管事把手里剩下的那叠图纸递给了张小楼:“姑娘的家具,请帮我们做结实一点。”
张小楼的图纸上是陈帆画的家具图。她住进柳家后,就仔细观察了柳家的各种家具。她很喜欢这个时代的家具风格,端庄,厚重,宽大,丰满,看着就感受到一种博大而又稳重的气势。她照着这些家具画了图,稍微作了些改动。她舍弃了那些复杂的线条和华丽的装饰图案,只画了几处如意纹样。住在乡下没必要用那么豪华的家具,时间上也很紧迫。桌椅床凳都是用的直腿柱,没了那种浑圆的感觉,但是仍然感觉到厚重。
王大梁放下手里的图纸,和里正几个翻看着家具图,每张画一种家具,正面图和立面图都有,画清了各个细节,标注好了尺寸,连衣柜效果图和怎么放置挂衣杆都画出来了。他们一边看一边惊叹。
二太太当时看到她画的图也很喜欢,说这些家具就跟放在面前似的,她就给二太太画了几张。
张小楼看着那张衣柜图:“这衣服要是都这么挂着,真的是很清楚啊,想找哪件衣服一眼就能找到了。好衣服也不会皱了。”
李管事说:“柳家的当家太太今天来了,大公子夫妇也来了。今天仪式过后,就可以正式开工了。宅基地这边的房子埋好地基就行,晚一步砌墙,我们先在白地那边盖三座住房,把牛棚羊圈和鸡窝鸭舍盖好。那边需要先完工,梅雨很快就要来了,房子盖好了,木工活可以搬到房子里做。”
“好的,”王大梁说,“今天我找人先把线画好,把墙沟挖好。明天等石头到了就可以埋墙脚打地基了。”
“今天就可以打地基的,前期的石料、沙子和泥土,我已经联系过了,待会儿就送过来了。”李管事说。
“挺好挺好,那就明天砌墙,后天架梁铺瓦。”王大梁点头说道。
张小楼也说:“今天我就找人把棚子搭起来,去运些木料过来,明天就可以开始在棚子里做工了。姑娘对木料有什么要求吗?”
陈帆刚想说用松木就好,李管事开口了:“主屋大梁用椿木,其它用榆木楠木松木都可以。”
李管事走出屋子,到马车上搬来两个小箱子,分别递给王大梁和张小楼,说:“每人先预付二十贯钱,这买砖石和木料的事情就辛苦两位操劳一下,钱你们拿着,买东西让他们写个帐单,到时候把帐单一起给我就好。工人工钱按照你们平时的来,大工每天二十五文钱,小工每天二十文钱,另外贴补五文饭钱,要辛苦工人们自己解决午饭。两位师傅连饭钱在内,是每人每天三十五文钱。工钱每天付清,但是也要麻烦你们记个工时。”
张王两位连说不麻烦不麻烦,柳家客气。然后他们就先告辞离开了。
第32章 动土开工
里正进屋拿了几张纸出来,递向陈帆,说:“姑娘,这是房契地契和你的户籍。等会儿我们就去房子那里看看,线都给你画好了。”
陈帆接过那几张纸,激动地看着:“我有户口了,不是流民了!我有房契地契了!爸爸妈妈,我有田有房了!”
陈帆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
房契上写着宅基地的位置、面积和户主的名字,还画着地的形状。这张纸,就是土地证和房产证合二为一了啊。
地契是有两张的。
一张地契上登记的是那块长满荒草的地,写着田的位置、单价和总价,方方正正地画着十亩田的形状,长和宽的数据也都标在上面,长二百四十步(三百六十米),宽十步(十五米)。
另一张地契上的是那块超大盐碱地,画了个大方块,标注了位置和数据。
地契上还真的写明了“含田埂”,还写了“含路径”。谁要是想占她的田埂和马车道也是不行的。
陈帆把纸收好,跟着里正走出了门。
他们很快就来到那块宅基地。地上用石灰画着个长方形。那是她的宅基地。
两位小厮已经在那里摆好了案桌,大少奶奶带着陈帆把需要的物品一样一样地摆上桌。
待里正说吉时到,大少奶奶叫陈帆点香。
陈帆手握一整柱香,李管事说着吉利话,叫陈帆叩拜土地神,向东南方举三举叩拜财神和喜神,向西北举三举叩拜福神,然后又说了一大串吉利话。陈帆没怎么听懂。
把香插进香炉,陈帆拿着铁锹挖了第一锹土。土很硬,她没能锹起多少土,只是在地皮上刮了一下。
王大梁很快就带着几个村民过来了,开始拉绳量尺寸,撒石灰画线,画得特别细致。
王大梁他们在这边画着,陈帆他们就搬着案桌去了田地那边。田地那边也要举行一个动土仪式。
对于陈帆来说,这是她第一个大项目的开工仪式。
村北盐碱地几乎已经站满了人,本村的,外村的,甚至邻县的都有。陈帆他们在宅基地的时候,那些人也不过来看热闹,就等在田地那边。反正盖房子画个线没什么稀奇的,远远地看一下就行。买盐碱地可是水乡富地的稀奇事儿,这几天越传越广。现在农田里的活儿不怎么多了,很多逮得着空的就想来看个新鲜,看看这地到底可以怎么弄,会弄出个啥样儿。
这么多人参加或围观这个项目开工仪式,还真是热闹非凡,人气够旺了。
里正帮他们请的挖沟工人也都到了,扛着铁锹或钉耙。
陈帆看着那黑压压的一大群人,惊住了,那得有好几百人的吧?
里正向陈帆介绍:“我们王家墩出了二百名青壮年,三家庄出了一百二十人,下桥村出了八十人。这是三家庄的张里正,这是下桥村的梁里正。”
陈帆愣愣地和两位里正行礼见过,忍不住看了王里正一眼。
才半天的时间,你就找了三个村的四百人马,这是什么一呼百应的本事?这要是在战场上,你应该也是个能带兵的吧?
再看看这四百人,排得整整齐齐,衣服颜色都分得清清楚楚:下桥村的是黑色衣服;三家庄的是灰色衣服;王家墩的是亚麻色衣服,有深有浅。有些人的左手臂上还系着一根红布条,可能是小组长。
这四百人要是打群架,会是怎样的场面呢?
李管事又说了一段吉利话,陈帆挖第一锹土。她吸取了刚才宅基地那边的教训,铁锨垂直用力下去,白地破了皮,切了进去,她再撬一撬,挖起来一锹尖尖土。
陈帆动土之后,四百人就分散到田地各处,挥动起手中的工具。
一钉耙下去,钉耙在地上蹦了一下,围观的人群哄堂大笑;一铁锨下去,铁锹也没见扎下去,看到的人又是一阵大笑。
盐碱地的一大特征,就是板结。土是僵硬的,白花花的盐层块儿也是硬梆梆的。但是盐再硬也不会比石头硬,土再怎么板结也不用担心耙到石头。所以,除了刚开始那两下出点状况,后面挖的挖,锄的锄,都能进行下去。人群哄笑了一会儿,也不哄笑了。
挖出来的土直接抛到车马道上就好。这片地比别处低了差不多有一尺,需要填土抬高。
工人们在忙活着,看客们也继续看着聊着。有人是来这里开过荒的,他们过来是想看看陈帆怎么处理这块地。
“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挖条深一点的沟来排水呢?”有人呢喃着。
排水沟他们是肯定会挖的。种菜的人都会在菜畦的周围留出排水的位置。只不过,他们的排水沟可能挖得不够深,田地的排水还是不够畅。
“我当时要是把地再垫高一点,说不定就能种好庄稼了。”
“可是那么多好土从哪里来呢?挖沟总共才挖出多少土来?还都不是好土,熟土就更谈不上了。”有人把问题提出来了。
勤快的人在交流土地改造,大部分人当然还是看热闹。
“挖了水沟可以排水,可这盐碱地不还是盐碱地吗?”
“过两天下场雨,这水沟就先满了,这地里的水还排得出去吗?”人群听着又是一阵大笑。
干活的人没停手,任由人群说着笑着。他们是来挣钱的,挖沟有没有用是主家的事。有那么几个想嘀咕两句的,一偏头一抬眼瞟到李管事和几位里正巡视的身影,就赶紧把嘴闭上了。
陈帆这时候明白那辆马车上的是哪些人了,是一车伙计啊。此时有七八位伙计在田地各处察看指点着挖土工作。
可是,那两个小厮怎么不见人影了?
众人议论完盐碱地,开始议论大太太和大公子夫妇俩,议论柳家,议论柳家对陈帆如何。
章辞也在人群中,看着工人们忙碌,看着李管事巡视,也看着站在那儿的陈帆。
第33章 好俊俏的公子!
陈帆今天穿的是上衣下裤,式样简单大方。章辞不知用什么花去形容那个姑娘的身姿,既要亭亭玉立,又要有姑娘那般英姿。他想到的就是白杨树,挺拔而又秀丽。
今天和他一起来的是管家冯安。章辞在看陈帆,冯安就看了看章辞。
“公子要不要去问问那位姑娘,开沟有何作用?”冯安说。
章辞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们不是都知道的吗?”
冯安换了个方式:“公子要不要去和那位姑娘说个话?”
章辞看了看他,没有回答。
又站了一会儿,章辞抬起了脚,向陈帆走过去。
全场很诡异地突然安静下来。数百道目光刷地集中到两人身上。后面那些看不清情况的,竟也沉默了。
章辞向陈帆行了一礼:“这位姑娘好,在下外出经商路过此地,看到姑娘在改造盐碱地。在下想请教姑娘,这挖水沟是有何作用?”
陈帆抬头看向章辞,眼睛一亮。
好俊俏的公子!好漂亮的丹凤眼!
她迅速垂下眼帘,人好看也不能一直盯着看啊。她向章辞回了一礼:“公子好。这是为了开沟排盐。”
章辞自然是看到陈帆那亮闪闪的眼神了,只是那姑娘只看了一眼就没再看,也是让他很意外的。她比京城那些大家闺秀还要守礼。
“盐随水来,盐随水去,姑娘挖沟之后是不是就要给地灌水,让水排到水沟里,也把土壤中的盐分排到水沟里?”章辞问陈帆。
陈帆眼睛又是一亮:“公子有见识。开沟排盐就是这个道理。这四周的良田其实是要感谢这块低洼地的,盐分都随着水排到这低洼地了。他们排水通畅,不积盐,成为良田了。”
“在下家住北方,北方的盐碱地很多,有些改造得不太好,有些都没去改造,荒芜闲置,怪可惜的。”
“开沟排盐这个方法很久以前就有了。只是北方本就降水少,没有充足的水资源灌水排盐,治理难度是很大的。这里是水乡,水渠就在边上,河塘离得也不远,这个方法用起来就比较方便了。过两天要是梅雨来了,就更省事了。”
开沟排盐这个方法战国时期就有了,现代社会治理改造盐碱地又研究出了更多更科学的办法,只是再好的方法都需要自然条件的配合。她若是在干旱地区买田,石头地她都不敢多买,何况这盐碱地呢。
“那北方靠近河的地方,还是可以改造的吧?”
陈帆点点头。这位公子的声音也好好听啊!
“在下姓章,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章公子无需自谦,我姓陈,就生活在元丰县。”
“陈姑娘,这盐碱地的改造还有很多学问,以后我是否还可以向姑娘请教?”
“公子客气了,我也只是略懂皮毛。公子见多识广,有很多问题还要向公子请教的。”
两人说话声并不响,可是近处几圈的人都听清楚了。有些人关注到了“开沟排盐”,面露思考的神色;有些人关注到了“外出经商”,多看了章辞几眼。
章辞向陈帆行礼告辞,陈帆回了一礼,继续看那些工人们挖沟。
章辞看向陈帆时,她已将视线投向别处。
陈帆是很想多看几眼的,可是今天这样人山人海的,她站这里估计已经惹了很多议论了,要是再多看几眼男的,不知道被好事者看到了会怎么说呢。他说以后还会来请教,以后还是可以多看看的呀。刚才说话有礼貌有距离,还是谈的专业学术问题,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场上仍然很安静,挖土的人似乎也停下了动作,无数目光牢牢地粘在章辞身上,然后又在他和柳大少爷之间来回横跳。几息过后,人群像开水般沸腾开了。
大姑娘小媳妇们眼馋他的相貌和身姿,老太太们则是一副媒婆的作派,轻声猜测着这公子家世怎样,有没有婚配,连一帮大老爷们也在品评着他和柳大少爷的身材与穿着。连远处的李管事也被惊动了,也看了看那两人。
柳家人的个子都是比较高的,柳大少爷长得也是剑眉星目,面如冠玉,今天穿得又比较郑重,是气度不凡帅翻众人的存在,可是那少年公子一出现,众人就鲜明而又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不一样的感觉。
那少年看着比较瘦,却不显得孱弱,百姓们把身长玉立玉树临风之类的词挨个儿想了一遍,好像都形容不出那位公子的气质。那双丹凤眼像是风情万种,勾魂摄魄,又像是带着一丝疏离。一身细葛布衣裳,不如柳大少爷那般华丽,那般有气势,可就是觉得他身上多了分温润,多了分书卷气,也多了分仙气。虽然皮肤有点儿黑,可是农村种地的男人男孩有几个不黑的?那柳大少爷天天在外面跑,也不是很白啊。这么有点黑的皮肤,倒是更显得那公子是他们人间的,而不是随时就会飞走的。
开水沸腾了一会儿,突然间又冷却,全场又诡异地一片安静,只有那铁锹挖地的声音淡淡地响着。
冯安很淡定,章辞没那么淡定,这里的目光和京城那些目光还是很不一样的。他红着脸,顶着那些视线和议论,拣着人群的边缘外围,和冯安迅速地离开了。陈帆看向章辞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没进人群的一抹背影。
大太太他们看了一会先离开了,陈帆和小莲留在工地上。
水沟和池塘是昨天就已经定好位置画好了线,房子的地基是要今天丈量画线的。她不知多少人来割过草,才半天时间,十亩的杂草,居然割得只剩下东边两三亩。
陈帆把那十亩荒草地分成了两半,又把那白地划过来十亩,也是分成两半。东边十亩是盖屋棚养动物的,西边十亩是作菜地的。
陈帆跟李管事说东边给他半亩围一个小院子,喜得李管事连声说谢谢。
这边大田先盖的三座房子,两座是陈帆的,一座就是李管事的。王大梁等人定好了屋子的位置,就开始丈量,画线。画好了线,就有三十多个工人过来,挖的挖,锄的锄,忙活起来。
第34章 是钟声
工人们轮番作业,不到半个时辰,几条一尺宽两尺深的排水沟就挖好了,房屋地基也都挖好了。围观人群发出一声声惊叹,有些人甚至跑去看了看水沟。
几位妇人挑着一担担的水桶走了过来,桶上还冒着热气。众人又是一阵好奇。
待到那些水桶一字儿排开,人们发现那桶里的竟都是琥珀色的消暑茶!
也不知工人们是把碗放在哪里的,此时人手一只,排队过来倒茶。那茶的温度晾得刚好,大家都是一口气喝干,拿着碗走了。
四百人都走到大田东边去了,看热闹的又是一阵稀奇。
“怎么还在挖土?不是已经挖好排水沟了吗?两尺深的沟呢。”
“看他们散得这么开,围的圈这么大,像是要挖池塘。”
“挖水沟还不够,还要挖池塘?这塘怕是有好几亩吧?”
“刚才还想叫她挖沟姑娘,现在又是挖塘姑娘了。”
“反正都是要挖土的,就叫挖土姑娘吧。这改造盐碱地就是挖土吗?”
“这叫人挖土谁不会呀?”
……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好像是有,还挺急……是钟声?”
“别出声别出声……钟声,是钟声,在东边……怎么没了?”
“不好!有人出事了!”人群潮水般地向着东边涌去。王里正脸色大变,也往东边赶去。工人们都没有走,继续干活,那些伙计也没朝那边张望。
李管事赶到陈帆面前,说:“姑娘,我们去看看吧。”
陈帆和小莲跟着李管事朝村子东边走,那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哇啦哇啦的哭喊声在响,夹杂着嘈杂的叫喊声,陈帆一时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一道身影从头顶掠过,众人纷纷抬起头,却只见得转瞬即逝的背影。里层突然有人惊呼起来,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多。
“喔——”“啊——”“哇——”“会飞啊会飞啊!”
陈帆和小莲面面相觑,又看向李管事,李管事的神情很凝重。
人群突然向两旁散开,陈帆看到了里层的情况:有人水淋淋地躺在地上,一个身着玄色劲装的男子站在一旁。
“水里还有个丫头!”“水里还有个丫头!”有几人在尖叫,陈帆这次听清楚了,急速赶了上去。
那玄色劲装的男子似是想要去救,却被一个老太太死命拽住了。那老太太是整个人躺在地上,双手紧紧地绞着那男子的衣摆。
眼前是一个大池塘,有半个脑袋露在水面上,有人在往水里伸着竹竿,却够不着水里的人。陈帆来不及多想,纵身跃入水中,很快就游到那人身后,人群又是喔啊哇的一阵尖叫。
那女孩已经快失去意识,陈帆搂她的时候,她只稍微挣扎了一下,就任由陈帆将她挟到水塘边。
两个妇人将那女孩子抱上了岸,陈帆抹了把脸上的水,开始清理女孩鼻腔、口腔中的异物。那老太太破口大骂,被玄衣男子一脚揣开,手也不由得松开了衣摆。
做好了清理,陈帆就给女孩做起了心肺复苏。老太太又想骂人,刚出声就又被玄衣男子踢了一脚。
有老太太这个例子在,围观人群都默默地看着陈帆忙活,谁也不敢吭声。
女孩终于缓过气儿来了,人们齐齐松了口气。
一件宽大的衣袍披在了陈帆肩上,一个妇人的声音在陈帆耳边响起:“姑娘随我去更衣吧,这边会有大夫来的。”
陈帆起身寻找小莲和李管事,李管事点点头,先在前头走,陈帆跟了上去。小莲不知道去哪儿了。
那妇人家不远,就走过去两排人家。李管事没进院子,陈帆跟着妇人进了屋,屋里有浴桶,有干净的毛巾。
妇人说:“姑娘你稍微等一会儿,锅里热水已经烧好了,我给姑娘拎过来。你家丫环去马车上拿衣服了,她一会儿就会过来。”
果然没过一会儿,那妇人就和另外一个少妇各拎着两桶水过来了,小莲也拿着衣服过来了。
她们这是看她下水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了吗?
等陈帆收拾好走到堂屋,李管事他们都已经坐在那儿了。
那妇人四十多岁,慈眉善目,那年轻少妇二十岁的样子,面目清秀。妇人笑盈盈地看着陈帆:“姑娘先喝碗姜茶吧,现在虽然是夏天,上午的水也是凉的,这突然下水,很容易着凉。”
陈帆道过谢,就端过姜茶慢慢地喝完。
妇人又开始说话:“我姓李,你叫我声婶子就好。我夫家姓王,这个村子王是大姓,只有几家外来户。这是我二儿媳,乔氏。”
陈帆从善如流,唤了声李婶,又唤了声嫂嫂。
“姑娘今天真是英勇,救了那个丫头。可这也太危险了,姑娘今后还是要小心些,万不可像今天这般着急,特别是在身边人手不够的时候。”
李管事说:“这家的大儿子和大儿媳都在柳家做事,今天王老汉和小儿子都去你田里那边干活儿了。村子上的青壮年基本上都去了,其他人也都有事要忙,外面几乎没有人走动,那家人就开始作妖了。”
“那个玄衣男子刚才也是救人了吗?”陈帆问李婶。
李婶的语气很是惊奇:“那个男子会飞,脚在水面上一点,就把王家大柱子拎起来了,人还不沉下去,还能继续飞到岸上。大家都惊呆了,竟然亲眼见到会飞的人了。”
你们哪里惊呆了,你们都是惊得在尖叫了。
“怎么今天会有两个人落水?”陈帆想不通。李管事笑了笑。
“我们现在就过去吧,看看那边情况怎么样了。”李婶说。
几人往村子后面走去,池塘那边已经没人围着了,人都围在最后一排那里了。
陈帆想起了某个情景,她昨天来看房的时候,最后一排东边就有个老太太在骂人,骂得很凶的那种。
李管事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河边这老太太就是昨天骂人那个。”
陈帆惊讶地看向李管事:“昨天和今天有什么关联吗?”
第35章 弄死还要泼脏水
李管事走近人群。有人察觉到了,往后看了看,发现是李管事和陈帆他们,就往旁边让了让,还喊了一声:“他们来了!”
人群一圈一圈地让开了,陈帆看着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院子里跪着那个老太太,还跪着三个人。
那又是什么人?
那玄衣男子站在院中,王里正也站着,院里的两张椅子就那么空在那里。柳家的一个小厮也在,鼻青脸肿的,另外一个还是不知道去哪儿了。
李管事问里正:“他们的身体怎么样了?”
“女孩没什么大碍,大柱的腿浸了水,伤势又恶化了,人已经昏迷了,过后会不会发热还不好说。”里正的脸上很是担忧。
陈帆刚松了口气,心又被后面那些话揪了起来。她看向王里正:“王叔,今天是怎么回事呢?”
王里正看了眼小厮,小厮便说了起来:“今天仪式开始之前,柳家的伙计就在村子各处巡查。等大田那边开工了,伙计们就去了大田,我和小七负责巡塘。小七去的是村子西边,我就到了村子东边的那个池塘。噢,我先跟姑娘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小安……”
小安站在那池塘边。一开始路上还有行人和马车络绎不绝地赶来,后来也渐渐安静下来,只有最北面大田那边的喧哗声一浪一浪地传过来。
然后,他看到一个年轻女人带着个小女孩来洗衣服,可是突然冲过来三个人,要把她们往路上拖。娘儿俩吓得连声尖叫,小安赶紧敲了几下钟,又赶上去阻止。
那三个男人的力气很大,小安挨了很多拳脚。混乱中,小女孩被甩到了水里,妇人崩溃发狂,趁着那三人发怔的瞬间,拼命挣脱了钳制,冲过去敲钟。
钟声好像没有引来村北看热闹的任何人,只见得一个男人怒吼着跑过来,却是一瘸一拐的,还被身后那个老太太反超了。
那三人又冲上来了,把妇人打晕拖上了一辆马车。小安想下水去捞那个小女孩,却被这老太太死命拽住,大柱就跳了下去。
人群终于听到钟声过来了,玄衣男子这时也飞了过来,踢倒那三个人,从水中捞起了大柱。只是,仓促中他也没注意到水里还有个小女孩。他再想下水时,又被那个老太太拽住了。
“那妇人怎么样了?”陈帆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三个男人,问里正。
里正抱了抱拳:“多亏这位壮土相救,大柱媳妇已经让大夫看过了,脑袋里有点淤血,需要静养几天。”
陈帆抬眼看那男子,很快又垂下了视线。
玄衣男子淡淡地说了一句:“里正无需客气,路见不平,自然是要出手相助。你把情况问清楚了,再将他们交给官府。该交几人,交几人,律法面前,没什么本村人外村人之分。”
里正颤了颤身子,连声说是。他刚要问什么,地上的一个男人先磕头喊出了声:“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都是这个老太婆叫我们来的,说要卖两个人给我们。”
另外一个男人接过了话茬:“她很久以前就说要把人卖给我们,我也悄悄来看过,很漂亮,就答应了。只是那个男的受了伤一直在家,农忙时候沿途又都是人,一直都没办成。今天终于等到人少的时候。”
“你怎么知道今天人少?”里正追问了一句。
“昨天下午就传遍了,王家墩盐碱地这里要很多人干活,三个里正召集人的事情我们也都知道。而且那个老太婆的小儿子也来找我们,跟我们说今天过来。”
“你小儿子呢?”里正看向那老太太。
“他,他他他进城了,前天就进城去亲戚家了,那人瞎瞎说的。”老太太此时已经没了之前拽人骂人的那种气势,也不知她刚才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
咚!旁边一座小屋子的房门突然开了,一个胖男人跌了出来,趴在了地上,院外围观的人发出了一声惊呼。
老太太神色慌乱,却还是装出了惊讶的神情:“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说要住几天吗?”
胖男人趴在地上不说话,玄衣男子却开口了:“这位壮土也出来见个面吧。”
在场的人都震惊地看向玄衣男子,又看向那屋门。少顷,屋子里走出一人,众人惊呼:“是个姑娘!”
陈帆感觉全身都僵住了:楚笙?她怎么会在这里?
玄衣男子在陈帆和楚笙间扫了一眼,对楚笙说:“多谢姑娘相助。还请姑娘告知事情的原委。”
楚笙向他抱拳行礼,说:“我原本是想去北面看热闹的,听这边骂人骂得太凶太难听了,就看了两眼,恰好就见一个妇人带着孩子出门了,没多久就听得屋子里的声音不太对劲,就进了屋,见这个老太太和他小儿子想将那王大柱捂死。”
全场哗然。
老太太爆出一句粗话,声嘶力竭地喊着:“你到我家来偷东西!被我们发现了就倒打一耙!你还绑了我儿子威胁他!”
“哦?你刚才不是说他前天就去城里了么?”里正当即质问,老太太噎住了。
“大人,”一道弱弱的声音响起,“今天我们娘儿俩是被她骂出门的。她一大早就叫我们下地叫我们去池塘边洗衣服,一直在家骂我夫君骂我和闺女,声音也不太响,大家在后面可能没听到。”
众人看向房门,一位妇人面色惨白地走了出来:“我只是想把夫君先照料好再出门,可她一直在家里叫我们做这个忙那个,夫君到现在连饭都没吃连药都没喝。我们实在受不住了就出了门,想把衣服洗干净了好回来照顾夫君。可谁知,冲过来几人要把我们抓走。她这是要把我们卖掉,让小儿子得银子,再把我夫君弄死嫁祸给我们,说我嫌弃夫君受了伤不能再干活挣钱就弄死夫君跟人私奔。她是要弄死我们还朝我们泼脏水啊!”
妇人声泪俱下,听得人一片唏嘘。
老太太却又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是你和那扫把星的主意!”
第36章 把事情说一说
老太太瞪着那个妇人:“是你要带着那扫把星跑掉的,你和他串通好的!”说着她就指向了小安。全场再次震惊。
地上一男的立即叫唤起来:“对对对……我们是去……劝阻的。”后半句的声音明显削弱了。
小安脸涨得通红:“你血口喷人!他们把人打晕了拖进马车你又忘了吗?要不是有壮土相救,她已经不知被带到哪里去了。”
“你不跟她私奔你站那池塘边干什么?你不就是在等她们吗?还想救那个扫把星,那是你的野种吧?”
“啪啪啪啪!”一连串的脆响,惊得围观的人都颤了颤。待看清声音的来源,竟是那老太太,此时已经糊了满嘴满脸的血。一个姑娘站在她跟前,手里拿着不知什么时候从哪里捡来的一只草鞋。
楚笙满面寒霜,盯着那老太太:“你这个恶毒又无耻的毒妇!”
李管事看着院外众人:“我今天可以告诉大家,我们柳家做事的规矩,就是提前防范,避免疏漏。今天是我家侄姑娘动土开工的大喜日子,我们不希望有什么不痛快的事情发生。柳家的八个伙计在村子里巡查过一圈,这两个小厮就负责看守水塘。今天村上的壮劳力几乎都去了村北干活,村上没什么人走动,万一谁家有人不小心发生了什么意外,我们也好及时传讯或者施救。”
“可不就是嘛,那钟声我们也是好一会儿才听到才反应过来的。要是没那钟声,这里发生了什么我们根本就不知道的。要是没那个小厮拦着,没那壮土和姑娘帮着,那娘儿俩早就被抢走了,那大柱也被害了。只怕到时候几村的人都在骂那娘儿俩吧。”人群中有人迅速应和着。
“谁知道你家伙计是不是有什么坏主意呢。”老太太口齿不清,口气却还挺冲。李管事气笑了:“柳家的伙计需要打你们的坏主意?”
玄衣男子瞅了老太太一眼,她立即萎了腰,低下了头。楚笙见状看了看那男子。
“我刚才还有一句话没说完,谁要是趁这个时机捣乱作恶,给柳家添堵,柳家也不会受这冤枉气的。”李管事朝着院外说完这句,又转向那老太太,“我家姑娘救了你孙女,你到现在有说过一个谢字吗?”
人群嗡嗡嗡地闹开了:“她恨死陈姑娘了吧,坏了她的好事。还有那位不知道名字的姑娘,可是破坏了她和她儿子的计划呢。”
里正说话了:“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这村丑也不可外扬,可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就是舍了这张老脸,也是要把事情说一说的。王大柱不是这王刘氏的亲生儿子,是王老汉的原配妻子生的。王刘氏嫁过来后生了一个儿子,就是地上那个。王大柱在家里做牛做马,又要忙地里的活又要出去做工。可她亲生儿子倒是什么也不干,养得圆滚滚的。我们村出了两百人去干活,可她这儿子还在家里呢。”场上又是一阵嗡嗡嗡。
“这还只是其一,后面还有更过分的。王大柱的妻子生孩子时难产死了,不久王老汉也病死了,王刘氏就整天咒骂,骂大柱克妻克爹,骂他闺女克娘克爷爷,小丫头要不是有大柱有村上众人护着,或许早就不在了。这次大柱又娶了妻子,她也是整天骂,见他腿受了伤更是骂,昨天我领着陈姑娘他们来看地,就听得这王刘氏一直在骂人。今天趁着村上没什么人,她居然和儿子做出这等恶毒之事。”
全场再次哗然。
陈帆看着那王刘氏,心情有点沉重。她昨天还只是觉得不想有这样的邻居,今天却发现这人还是害人的凶手。今天是她开工的大日子,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们还特意挑了今天的日子动手。
王里正看了眼陈帆:“姑娘不必介怀,他们做恶是他们做恶,与姑娘无关,更不是姑娘的错。即使他们今天不动手,以后也会找其它的机会。我们还要感谢姑娘大义相救。”说着,他又面向院外众人:“今天陈姑娘非常英勇,不顾危险跳下水去救人,我们非常感动,也非常佩服。柳家做事细致周到,遇事不退缩,有担当,不愧是大户人家!”画风一下子就转变了。
李管事将这画风继续渲染:“今天多亏了池塘边的那口钟啊,王里正办事真是考虑周到,有远见啊。”
玄衣男子轻声笑了笑:“都散了吧,我们再到村北去看看忙得怎么样了。辛苦里正大人将这王大柱三人重新立户,那几人都送去县衙吧。”说着便朝院外走,围观人群纷纷让出一条路。
楚笙看了眼陈帆,跟在那玄衣男子身后往外走。陈帆和李管事一道走。
李管事似是在宽慰,又像是在吓唬:“今天这样的事情,姑娘真的不用难过。这恶人总是到处都有的,王家墩再兴旺,也有好吃懒做的胡搅蛮缠的作恶多端的,当然村民们总体都是好的,姑娘不用担心在这里处不好。以后这样的事情姑娘还会遇到许多,要是每次都心里过不去,你这日子还不过了?轻则憋出病来,重则变了心性。”
……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阳光热烈地散发着它的能量,工地上的气氛也是火热的。几百工人在大田东边挖土,队伍拉得甚是壮观。前期的石头、泥土和黄沙已经运来了,盖房的人们开始搅拌,埋地基。张小楼那边的两个大棚子已经搭好,送木料的人来了,把木料堆在一个棚子里。木匠们在另外一个棚子里干活,锯木板,刨木料。盖马厩盖牛棚的在打桩。
人群没有再议论,静静地看着这番忙碌而有序的景象。强壮有力的臂膀在挥动着,晶莹的汗水在阳光下格外闪亮,人们感受着这份紧锣密鼓的节奏,纷纷散去,想要早点回去扛起锄头,走进田间地头。
玄衣男子微笑着看向陈帆:“陈姑娘,幸会。我叫玄风。”
第37章 又头大了
陈帆怔怔地望着那个叫玄风的,这是什么情况?
玄风笑了笑:“我是一名侍卫。陈姑娘今天入水的动作甚是漂亮,游水姿势也很独特,急救手法更是令玄风佩服。请问姑娘是否愿意赐教?”
只是一名侍卫?瞧你刚才把那王里正吓得,那四名嫌犯更是连气都不敢喘大了。她还以为来了哪位高层官员呢。
“正六品上。”楚笙在旁边补充了一句。
还真是官员啊,陈帆赶紧行了一礼,也不管那礼是不是正确:“陈帆见过大人。感谢大人抬爱,一切听从大人安排。”
“那就先谢过姑娘了,到时候会去柳府拜访的。告辞。”
“大人言重,大人慢走。”陈帆恭恭敬敬弯了腰,脑袋一个比两个大。怎么今天就来了一个正六品上的呢?被那钟声引来的吧?
她看向楚笙:“请问他是哪家的?”
“他姓崔。”
啊?这不等于没听到嘛,她又不了解这个时代的家族和官衔。换个了解局势熟悉各大势力的,一个暗示就能知道是哪家哪派的以及身居何等位置。要是周强来回答这个问题,他肯定会告诉陈帆,那人是什么地方的是谁的儿子,连带着官职和跟谁混的都告诉她。
欸,她怎么就突然想起周强了呢?
“你们认识吗?”陈帆又问。
“你看出来了吗?我们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陈帆立即转过身,她宁愿看人锄地挖土。
楚笙也没再说话,也不走开,就这么一直站在陈帆身边,直到王里正过来找她们去吃饭。
这就到吃饭时间了?陈帆的目光寻了寻李管事,他离得有点远。
“李管事那边有人去请了,他马上就会过来的。”
陈帆又懵住了。之前没人跟她说过要留在王家墩吃饭啊,她以为中午可以回城吃饭的。
这是原本就计划好的,还是因为出了事临时安排的?
李管事跟着一个小男孩走了过来,里正说那是他的孙子,叫黑娃。
还好还好,不是什么狗蛋驴蛋,不然她还真叫不出口。
她笑着唤了声黑娃,黑娃脆生生地喊了声陈姑姑。呃,突然就感觉长辈分了。
出于礼貌,她应该跟着黑娃称呼。管里正叫王爷爷?可里正才四十几岁啊。
王里正似乎明白了陈帆在想什么,哈哈笑了两声:“你叫我叔是对的,黑娃叫你姑姑也是对的。”
对就好,对就好。她来这时代才几天,还没囫囵适应呢。
到了里正家,厅堂里坐着三个老头儿,陈帆又头大了。
里正把陈帆介绍给大家:“这位就是陈姑娘,大魄力,买下那百亩盐碱地,以后我们就不用看着那白花花的一片地了。这是大好事啊。”几个老头儿也叽哩咕噜说了几句。
接着里正就向陈帆介绍那个年纪最大的:“这是我们王家的族长,是我祖父的三弟。”陈帆弯腰行礼,唤了声王族长,也不去攀亲喊什么曾叔公或者曾叔祖。
她扭头看了眼黑娃,这第五代孩子该怎么称呼王族长呢?太叔公或太叔祖?唉呀,真是头大。
里正又介绍另外两个:“这是姚族长,这是刘族长。王家墩就两家外姓,人口也不多。”
人口不多还搞个族长?那她是不是也可以立个族,叫元丰县王家墩陈氏家族?她先做个第一代族长?
里正他们坐了一桌,陈帆和里正夫人杨氏坐了一桌,楚笙坐在陈帆旁边。
……
吃过饭,杨氏带着陈帆和楚笙在村子里转了个轱辘,花了两个小时,两个小时!
陈帆经历了异时空生活的第一次大型社死现场。那些大姑娘小媳妇老太太那叫一个热情哟,先来个问候三步曲:“王太太吃过饭啦?出来转轱辘啊?这个是陈姑娘吧,长得可真俊哪。”接着来个问话三件套:“那姑娘是谁啊?长得可真好看。是你姐姐吧?你们一起住这里吗?”
还有说相声的:“看着像是她丫环。”“哎哟好像是的。住乡下还带着丫环啊。”“不对不对不对,她是今天把王刘氏儿子扔出来的那个姑娘。”“唉呀是她啊,路见不平就出手啊。”
陈帆很尴尬,只要一停下她就巴脚趾头。刚见到楚笙的那一刻,她是很开心的。可她不知道该把楚笙放在什么位置什么身份,朋友?姐妹?楚笙的态度她摸不准啊。她也不知道杨氏会带着她们一排一排地挨个儿溜弯溜过去。就算是要带她熟悉村子环境,认识认识村民邻居,也不急于这一时啊,商量个时间也行啊。唉。
吃过饭正是闲的时候,陈帆一路走来,听了一路的谁家老大老二媳妇谁家三四五六姑娘谁家老太太……面前晃过好多人的脸,脑袋里都成浆糊了。
两个小时转完,王里正李管事他们竟然还在聊天!这是有什么重大项目要聊吗?
李管事没说让陈帆先回城,陈帆就又去了田地那边,在那儿转了两个多小时,把那块地用脚量了好几遍,把各个地块的规划细节都跟王大梁张小楼他们清清楚楚地梳理了两遍。
当晚霞映照在天空,李管事和八个伙计给每人付了钱,说了第二天要干的活。众人都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章辞这一天又带着冯安和楚笙去转了转房子,买了个二进院子,不大,离南城门不远。两间店铺也是城南位置的。
晚饭回到客栈的时候,秦筝突然提到了今天是夏至。
第38章 你的身世
“庆州夏至有什么习俗吗?”章辞问楚笙。
“有吃三鲜的习俗,地三鲜就是吃些新鲜的瓜果蔬菜,还有树三鲜和水三鲜。主食方面有吃面的,也有吃饺子的,说吃了饺子落水就能浮在水面上,不怕溺水。”大家听了都笑了起来。
“那我们晚上就吃这些吧。”章辞说。冯安听了便下楼去安排了。
陈帆的晚饭是和怀珊一起在二太太院子里吃的。其中有三样菜是和昨天大太太那边一样的:黄瓜,苋菜和豇豆。
二太太说:“今天是夏至,我们庆州都吃三鲜。我们元丰县这边吃面,冬至饺子夏至面。有些县是吃饺子。”
“我们家乡是吃馄饨。”陈帆说。
“南江国很多地方的人吃馄饨的。”二太太说。
陈帆很郁闷。江南是她的故乡,在这里却属于另外一个国度。二太太竟然也没问她一句是不是从南江国来的,或是从哪国来的。是柳家人太没有好奇心,还是心里太清楚?
陈帆把话题转移到天气上:“今天天气开始热了。”
“是的。”怀珊点点头,“前两天还好,只是有点热。今天就很明显了,太阳晒在身上很烫。到夏至蝉要开始叫了,乡下还可以听到蛙叫。”
“我喜欢听蛙声,很热闹。”陈帆说。
“我不喜欢听蛙声,感觉太吵了,到半夜都在叫,天还没亮又在叫,感觉它们整夜都在叫。”怀珊摇摇头。
陈帆笑了:“今天会下点雨吗?”
二太太说:“希望会下点雨吧,夏至的雨点值千金的。今年一直没入梅,可能梅雨时节也快到了吧。一般到夏至就差不多结束插秧了,顶多再一两天,秧就都可以插好了,慢慢地田里也可以闲一点了。等出了梅,你那房子就可以盖得快一点了。”
“王家墩那边的秧都插好了。今天去干活的四百人呢,我没想到会有那么大的阵仗。”
二太太表情淡淡的,好像习以为常:“元丰县的很多里正都是有本事的。几十年前县城筑城墙的时候,就是一些里正召集人手组织协调的,县衙就是出了个通告,安排人买买材料。采买那些活是轮不到里正的。”
吃过饭,陈帆和怀珊一起站在院子里,想听听院子里的蝉鸣。她白天太忙乱了,压根儿没注意到蝉声。
两人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真的有蝉鸣,一声,两声,比较温柔。要不了多久,这蝉声就会开始聒噪了。
过了没多久,就下了场雨,不大,时间也不长,可是怀珊很高兴,说这是个好兆头。陈帆听着也很高兴,但愿她会越来越好,柳家也越来越好。
大太太和大公子柳怀荣过来了,进屋后给了陈帆一张纸:“这是你的身世,噢不对,你要用的身世。”
身世?陈帆想到了李管事给王里正的那张纸。
“之前没跟你说,是想等里正那边接受了。里正要是问什么,由李管事一人回答就好,省得你和李管事两人说辞对不上。”
陈帆了然。她看向那张纸,上面写着一些信息。
纸上这丫头的身世够悲惨的,四岁时没了爹,然后又没了娘,村上人说她克父克母,伯父一家对她不好。好在爷爷奶奶并未苛待她,可是在她六岁那年,爷爷奶奶也去世了,她在家里在村里再也呆不下去了。伯父家把她卖给了人牙子,那人牙子却被一伙人贩子劫了。
陈帆看到这里,头就大了,她在这边要顶着这么恶的名声吗?
后面的信息就是说她被一户人家收养了,可是在逃荒的路上爹娘都饿死了,她一路走到元丰县,被柳家看到,接回家了。
陈帆更加头大了,克了亲生父母不算,还克了养父母。
大太太说:“我老家是在升平县西边的一个村子,我的一个族兄家里生了一个女儿,你就是那个女儿。哦不,是你现在顶替的身份。”
“我那族兄是我七叔公家的一个孙子,和我隔了好几房了。我七叔公和我祖父也不是亲兄弟,他是我高祖三儿子家的孩子。”
高祖曾祖祖父父亲大太太,这就已经五代人了,再到大太太和她族兄的下一代,已经很远很远的远房了。
“我那族兄八年前就去世了,族嫂那时已经有孕在身,就想着把孩子生下来,可是大人和孩子都没保住,那还是个儿子。”大太太叹了口气:“村上人开始议论纷纷,说小女孩命中带煞,克父克母克弟弟。后来的事你也看到了。”
柳怀荣开口说道:“我们这几天收敛了很多尸体,有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户籍上写的就是四年前收养的。收养的时候女孩八岁,差不多能和我那个远房表妹对得上,那小女孩毕竟也要跟着人贩子流落一阵子的。那对老夫妻和小女孩都饿得皮包骨头了,小女孩的个子倒是挺高的,当然没你这么高。李管事那天给里正的,就是那个十二岁小女孩的户籍。还有张纸说明了你现在要用的名字。”
换个名字登记新的户籍,这种操作是常有的。柳家能筛出这样一份户籍,还和那个远房族兄联系到一起,也真是不容易。
“这个女孩和您族兄家的女孩是同一人吗?”陈帆问大太太。
大太太摇了摇头:“这谁知道呢,那个女孩也不知流落到哪里了。这个女孩也不知道是谁家丢失的或是卖掉的。反正这么多年过去,我老家那边也不知道你应该长啥样,不会去计较你是不是我族兄的孩子。那对老夫妇是淮州的,淮州那么远,谁管你是谁呢?至于你是如何被我们认出来的,也不重要,我们认你是侄女,你就是我们的侄女。”
“我有这恶名,怕是会影响柳家”。陈帆之前谢柳家认养之恩是不知道情况,现在知道了,就有顾虑了。
大太太笑了笑:“这你不用担心,我们柳家不信这个。生老病死,人之常事。只不过有时候会有很多事情赶巧凑到了一起,就显得反常。我们现在说你是我家远房侄女,有多少人会跑你面前细问你是哪家侄女?给你信息是让你知道有这么个情况。若是真有哪天传出来,我柳家首先是不怕的。你也不用怕的,你现在一个人立户,名声恶一点不是什么坏事情。”
这倒是真的,若是有人想打什么坏主意,多少会忌讳她这克父克母克家人的命。
第39章 我家有很多人
聊得差不多了,大太太他们就离开了。陈帆也告辞离开了,怀珊和她一同回去。
两人走着走着,就到了兰香院。陈帆问怀珊:“你家一共有多少人的?我想给他们准备点礼物,不知道可以准备些什么?”
怀珊睁大了眼:“我家有很多人!你要准备多少样礼物啊!你那些木头多宝贵啊,可不能都送了人。再说了,也不够送啊。你身上带不了多少东西吧?要是你把东西卖了去换钱买礼物,我们会过意不去的。”
“也不一定都是珍贵的,有的是很小很小的,有的可能很普通,我怕领到普通木头石头的会不开心。”
“普通的也是你的心意。可人总是不患寡而患不均。我祖母明天会来的,你给祖母她老人家送一件就行了。其他人你不用管的。”
“我还是想知道你家有多少人的。现在大太太认我作侄女了,明天我见大家的时候,心里也应该有点底才好。”
“这个我要跟你细细说的。”
柳怀珊拿了纸和笔过来,压低声音:“先说我伯父那边吧。我现在的伯母不是我伯父的原配,是继室。原配生了三个儿子,大哥叫柳怀荣,昨天施粥时你见过了;二哥柳怀昌,五哥柳怀盛,九月份的生辰。生我五哥的时候,先伯母就难产去世了。”
难怪,大太太比二太太年轻许多。
“现在这个伯母生了两个孩子,儿子柳怀瑾,才十六岁,排行排到十五。女儿就是我二姐,柳怀瑜。”怀珊掰着手指头,“其他七个孩子都是姨娘生的,赵姨娘,何姨娘和凤姨娘。”
好多姨娘!陈帆差点儿被一口茶噎住了。
“每个姨娘都有孩子吗?”陈帆问。
“是的。赵姨娘生了两个儿子;何姨娘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凤姨娘最年轻最漂亮,儿子才五岁,女儿才三岁。”
陈帆很好奇:柳家的妻妾都不用宅斗的吗?怎么每个人都有至少两个孩子?
“以前有地分的时候,每生一个儿子都能分到二十亩地,我们家以前分到好多地的。后来政策就改了,不分地了。凤姨娘的儿子出生的时候,就没分到地,她气坏了。”
“那你爹娘这边呢?”
“我娘生了四个孩子的,我四哥27岁了,已经有了一个六岁的儿子。我十一哥21岁,他儿子两岁了。还有大姐和我。”
陈帆没再喝茶,怕噎着呛着。
“胡姨娘有两个儿子。张姨娘有三个儿子的,十二哥你见过的,十三哥和十四哥是双胞胎。谢姨娘的儿子才七岁。不过,她的儿子分到二十亩地的。他出生后第二年,政策就开始变了,所以到第三年凤姨娘的儿子出生时候,就没地分了,就相差那么两年。我大哥的儿子还分到过地呢,他是我们家孙子辈唯一分到地的。”
长房长孙果然是不一般的,出生就甩了其他弟弟们二十亩地的距离。
“谢姨娘还生了个五妹妹,今年十一岁。”
“你家男孩子挺多的,你有十七个兄弟。女孩子只有六个。”陈帆点了点人数。
“是的。三个姐姐都已经出嫁了,六妹妹又太小,跟我年龄相仿的只有五妹妹了。幸好我现在又多了个陈姐姐。”
突然间耳朵就被抹了蜜,陈帆回了个甜甜的笑:“幸好我有了你这么个妹妹,不然我就太孤单了。”
“我大姐姐的女儿已经定亲了,过两年就要成亲了。”
陈帆已经不知道该作什么样的反应了。古时候的女孩十五岁及笄,及笄后就可以成亲。三十多岁的妇女,已经可以做奶奶做外婆了。现代人三十多岁没结婚没恋人的还有很多呢。
万幸啊,她现在是十二岁的模样。若她是十八岁的模样十八岁的年龄,她一定会被认识不认识的人反复问着怎么还没成亲。
“孙子辈都有好几个了吧?”
“那是,两房已经有七个孙子和四个孙女了。所以我们家很多人的,我祖母,我伯父伯母,我爹我娘,十七个儿子六个女儿,还有十一个孙子辈的,一共三十九个人呢。要是再加上六个姨娘,十一个儿媳妇,就是五十六个人了。你现在去砍一棵树切木头,还要切小半夜呢。所以你真不用记挂着给他们送什么。祖母是家里的老祖宗,你给祖母表示一下心意就足够了。”
陈帆说她知道了。怀珊又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陈帆洗漱完毕,进了房,就想去空间看看。这两天一直忙,都没顾得上进去看看呢。
空间里依然很明亮,她先喝了两口溪水,然后打量着这片地方。
第40章 大事情
空间这么大,区域得分一分。她最早看到的那片地,就叫做一号地吧。小溪的一边,地不大,称作二号地。小溪另一边的大块地方,就叫作三号地吧。
她上次看到一号地的边缘处有棵大树,今天才看注意到那树还挺长,有二三十米长。她不想搬,就让它倒着吧,反正倒了不知多少年了也没见它烂掉。
地上的许多花花草草都是连根拔起的,竟然都没枯死,跟新鲜的刚拔起来的一样。
大树是最外圈的,背后是白茫茫的一片。陈帆对着那里轻轻踢了一脚,脚尖被什么力量弹了回来。
这就是这个空间的边缘了吧?看着像是迷雾一般,却能将她的脚弹回来。
希望这个空间边缘牢固一点吧,她可不想又掉进哪个莫名的时空。
她继续整理一号地,理了很长时间,才大致把一大摊杂物分成了几堆,空出了些地方。最后剩下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被她一古脑儿全装进一个大箱子。
她挑了些小件的玉石和木块,洗了手,喝了几口水,闪身出了空间,把它们放到抽屉里。一看房间里的滴漏,才一刻钟?
她刚才差不多整理了两个多小时,空间里的时间,和外面的时间,看起来还是有点不一样的噢。
时间还早呢,要不再整理一会儿?
她又进了空间,开始整理小溪这边的二号地。这块地的东西比不上一号地的,木头不好看,花朵不艳丽。地上堆着各种蔬菜和庄稼,还有茅草,像是乡野地带。那边一号地像是有庭院有街道的城镇。
正收拾着呢,光线渐渐暗了,她只好出来了。这空间里竟然也会天黑。
陈帆闭着眼躺在床上,想着溪边二号地那些蔬菜和野菜,想像着那些菜都落在升平县那边土地上,生长在土地上
“溪水浇灌那边的土地吧,二号地所有的蔬菜和野菜,都落下吧,都落在那边。”她心里这样想着,很快就睡着了。
天刚蒙蒙亮,墨笺就急匆匆地跑到章辞门前:“公子公子,大事情。”
章辞打开门,手里还拿着书:“什么事这么急?”
“街上很多人都在往北边跑,说是升平县那边发生大事情了。”
缃简这时候从外面飞进了屋子:“我已经去看过了,确实是大事情,特地赶来请公子过去看看的。”
章辞把书放进屋子,走出了客栈。除了管家冯安,楚笙青笈他们都跟过去了。
北城门外已经围了很多人。地面上湿漉漉的,好多人在拔着地上的些菜。
“听说这是一夜之间长出来的。天黑之前还没有。”人群中一遍又一遍地,不断地传递着这句话。
“你们为什么不去拔菜?”有人问道。
“那是升平县的地,我去拔,我不要面子的吗?你为什么不去拔?”
“你要面子我不要面子的吗?”
“肯定有很多人跑去拔的。”有人持不同意见。
“肯定有的,不过会打起来的。现在只是顾不上。”
果不其然,随着菜越来越少,拔菜的人越来越多,有些正拔着菜的便开始你撞我下肩,我踹你下腿;你从他手上抢一把,他从你筐里抓一捧。脾气大的挥起了镰刀,胆小的赶紧跑开了。
有群气势汹汹的人过来了,拔菜的百姓连滚带爬地跑了,跑得慢的被抢了,有的甚至还被打了。
元丰县的人看到这情况,都咂了咂嘴。
“升平县的那帮人,惯是嚣张。”墨笺忍不住说道。
缃简看了看那群围观的:“他们倒是挺明智的。”
“估计是见识得多了。知道不该去掺和。”墨笺说。
楚笙想了想,轻声说道:“我那天露宿的时候,林子里也掉落过一批野菜,还有点咸味的。”
“那天?”秦筝看向她,“就是你留下的那天?陈姑娘也在的吧?她什么反应?”
“她很惊讶,尝到野菜粥味道的时候也很惊讶,还仔细看了看野菜,像是没见过那菜,还掐了一点尝尝。”
有几个难民也想到了那天的情景,就跟旁边的人说了:“我们离这城门还很远的时候,露宿在那野外。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突然发现地是湿的,地上掉着很多野菜,是掉在地上的,没长在土里。”
“对对对,那些菜还是咸咸的,味道比我平时吃的菜还好。我多久没吃到盐了,那天吃到带盐的野菜,浑身都感觉有力气多了。”
“我以前吃盐也没觉得这么有力气,那天的菜吃了就是不一样。我们本来都饿得没什么力气了,那天感觉浑身都是劲儿,走一天都没觉得累。这几天也觉得身体棒棒的。”
“这么神?跟吃了什么大补丸似的。”旁人不怎么相信。那几人也不在意,只是说着这批突然长出来的菜吃了不知道会怎样。
章辞等人看向楚笙,楚笙摇摇头:“我没什么感觉。陈姑娘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可能是我们本来就很有力气,所以感觉不到变化。”
大家不再说什么。
“我挺想拿棵来尝尝的。”墨笺自言自语。
“你好意思吗?”秦筝睨他一眼。
“我不好意思。可我真的想知道那菜是怎么样的,怎么突然就长出来了?”
章辞已经回转身向城里走,众人赶紧跟了上去。
“院子那边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现在就搬过去吗?”青笈问道。
“现在就搬吧,你们去客栈收拾一下。今天我们沿着河道走一走。”
众人应承,飞身去了客栈。
陈帆起床后就开始练功。来大襄几天了,她终于开始晨起练功了。
练完了功,吃过了早饭,小荷就说请她到前院去。
到了前院,她看到那里站了一群丫环婆子和小厮。
陈帆走到大太太跟前,向大太太行礼问好:“姑母早安。”
大太太含笑点了点头,对着众人说:“她是我的远房侄女,姓陈。她会在元丰县立户,买地,也会在柳家常住。现在我们柳家就是有七位姑娘了。大家见到她,都应该称呼一声陈姑娘。”
众人一起行礼问好:“陈姑娘早安。”
大太太点点头:“大家都去忙吧。”众人便都散了,前后不到两分钟时间。陈帆只是看了一遍脸,还压根儿不知道他们各自是谁家院子里的。
大太太说:“今天老太太会过来,中午我们一起吃个饭,一起见见老太太。”
陈帆答应了一声,便和小荷回到了兰香院。
她叫小荷去找一个好看一点的盒子,比装镯子的稍微高一点的。待小荷走了,她就开始查看那小玉石小木块。
数数个数,倒是挺多的,有四五十个。可这些不能全送出去。即便是她那天穿的裤子比较宽松,也不像是能在腿上绑很多东西却看不出的。一个小珠子看不出什么价值,不如不送。金戒指玉戒指什么的,也不知道谁喜欢,别送出什么争议来,怀珊的话是很有道理的。
第41章 暖玉
陈帆挑了一块碧绿通透的翡翠,和一块细腻如凝脂的白玉石。这两件东西都不算小,切割成几个小玉佩还是可以的。
送哪件呢?还是送两件?
她两手分别握着玉石,握了一会儿,又交换着握了一会,感受到了白玉石的暖意。
就送这块吧,暖玉会让人感觉舒服一点。
想好了送礼的事,陈帆就开始写字。也不知升平县那边怎么样了,都没人来八卦一下。
小荷拿来了两个盒子,又离开了。这两个丫环主职兼职,还是挺忙的。
陈帆把那块玉分别放进两个盒子试了试,选中了一个丝绒的,继续写字。
大概十点钟的时候,怀珊就过来了,说她祖母已经到了。
陈帆跟着怀珊去往老太太住的慈心院,一路上怀珊跟她说起北城门外的大事情,她心里松了口气。
屋子里已经坐了好多人。有几个是坐在扶手椅上的,大多数人是坐在方凳上的。
陈帆看到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大太太开始介绍:“娘,这位就是我那远房侄女。姑娘,这位是老太太。”
陈帆很郑重地向老太太磕了个头,喊了声祖母。她是跟着怀珊称呼的,不想去琢磨其它称谓。
老太太将陈帆扶了起来:“这孩子长得真好看,真讨人喜欢。”老太太说着就拿出一个镯子,“种田人家没什么好东西,这个镯子不是什么稀罕物,孩子你别嫌弃。”
唉呀,又是镯子。张姨娘之前送过一个,她不知道要不要戴可不可以戴。这老太太又送了一个镯子,她也不知道要不要戴可不可以戴。她除了戴手表,还从来没戴过什么镯子手环之类的。
陈帆双手递过那个盒子:“祖母,我身上没多少东西,这点东西只能表表心意,还望祖母不要嫌弃。”
老太太没接:“你这孩子,你喊我声祖母我就很高兴了,我哪还能要你的东西呢,赶快收好。”
陈帆真心希望她能爽快收下,她托着盒子又说了一轮,老太太终于接过盒子:“这东西一直护在身上,真是难为你了。既是你的孝心,我就先接下了。我给你保管着,以后给你作嫁妆。”
这话怎么有点像“压岁钱我给你保管着,以后给你读书用。”
老太太一一向她介绍:“这是老大媳妇,这是老二媳妇……这是五姑娘,这是六姑娘。”陈帆跟着喊:“大嫂,二嫂……五妹妹,六妹妹。”
还好还好,这些女子没给她送礼物,她不用一个一个收礼物回礼物。
她只喊了十一声嫂嫂,张姨娘的三个儿子都没成亲,大太太的儿子才十六岁,还有两个孩子是更小的,七岁和五岁。
接下来,老太太介绍六位姨娘,陈帆跟她们一一打过招呼。
再接下来,就是一群小一辈的孩子了。十一个男孩女孩叽叽喳喳地喊着姑姑好,甚是热闹。
在这屋子里聊了一会儿,一群人就浩浩荡荡地往松风院走去。
那是一个宽敞的大通间,摆着几张圆桌,像是宴会厅。
老太太叫众人都坐下。陈帆这一桌上坐的,是三个长辈,怀珊和她,挺宽裕的。五个嫡子媳妇带着七个孙儿辈坐了一桌,六个庶子媳妇带着四个孙儿辈坐一桌,都是坐得满满当当。陈帆发现六个姨娘也是坐桌次的,并没有站着,或者离开。她们和五姑娘六姑娘两个庶女坐在了一桌,倒是不挤。
女人和孩子就坐了四桌,真是热闹。五十六个人,这柳家可真不是一般的人丁兴旺。
坐下没多久,一群男人就进来了。除了老太太,众人都纷纷站起身,“老爷”“父亲”“祖父”各种称呼都有。陈帆自然也是跟着站起身,喊了一声老爷。
老太太一个一个地向陈帆介绍:“这是你大哥哥,这是你二哥……这是你十六弟,这是你十七弟。还有七个哥哥不在这里,他们去服兵役了。”
七个人服兵役!这比例真是够大的。这大襄朝需要多少军队?
十六岁的柳怀瑾向陈帆行了个礼:“那天叔父把妹妹写的字给我看了,我心下十分敬佩,一直想向妹妹请教。不知妹妹是否愿意?”
陈帆微笑:“哥哥谬赞,我那手字也是临摹老师的。哥哥若是不嫌弃,我自当愿意和哥哥一起读书交流。”
柳怀瑾笑着抱拳致谢。
柳十二紧接着开口了:“妹妹是否有兴趣到我们练武场玩玩?”
还有练武场?陈帆眼睛一亮。
“你听他浑说。”柳怀荣说话了,“就是男孩子们住的院子里有块空地,他们管那块空地叫练武场。这话也就是一家人自已关起门来说的。”说完后他还瞪了柳十二一眼。柳十二缩了缩脖子。
看来这练武场不是什么人家都可以有的噢。
老太太发话了:“今天大家都在这里,要切记,有些话是不能随意在外说的。在自己家里,也是要注意的。说习惯了,难免就不受控制了。”
众人连连称是。陈帆又惊讶了一把,这规矩还挺严的啊。
这帮爷们过来了,那个八岁的长孙就站了起来,坐到男人那边去。那边挺宽裕地坐了两桌。
柳家的吃食挺讲究的。鸡蛋炒丝瓜的颜色甚是分明,金黄和翠绿相衬,很是诱人。炒青菜和炒豆角的品相也都很好。大夏天喝老母鸡汤也没觉得油腻,还有股清香。清蒸鱼还垫着荷叶,猪肉切成肉丝或肉片配了很多菜。只是,她没看到红烧肉红烧鱼红烧鸡。是柳家不喜欢红烧的,还是这个大襄朝都不喜欢红烧的呢?
陈帆就想着,要不要哪天去厨房做个红烧肉红烧鱼?只是她不知道能不能烧好吃了,她还没了解过这边的调料呢。
柳家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各桌都在一边吃一边聊着。老太太问陈帆的就是吃住的事情,陈帆陪着她聊了聊。
“我们下午去街上转转吧?”怀珊看向陈帆。
“好啊。”她很开心地答应了,她进城三天了,还没逛过街呢。
等午睡过后,小荷就带着怀珊和稻穗来了,两个丫环各自斜挎着一个包,像极了现代背着斜挎包的样子!
第42章 她是县令的嫡女
怀珊看她一脸惊讶,就问她:“是不是包不好看?”
陈帆笑了笑:“我是惊叹包的式样呢,非常好看,包上的绣花很精致。”
“好看吧?我绣的!”怀珊很神气。
“这么厉害?”陈帆脱口而出,“你才十二岁啊。”
“女子五六岁就要开始学针线了。我娘的绣花手艺非常好,柳家很多绣娘的水平也都很高。改天我绣一个送给你。”
“那我真是太开心了。”陈帆表示了一番感谢,撩起裙摆,解下两个荷包,看得怀珊几个睁大了眼。
“小姐的东西都是绑在这里的?”小荷问道。
陈帆点了点头:“是的,逃难的时候贴身放着感觉比较安全。”她要是不这么撩一下,那晚上给怀珊的那个荷包又该怎么解释呢?
怀珊说:“我帮姐姐准备了钱的。”
“妹妹对姐姐好我是知道的,自己身上备一点总是好的。”陈帆说着把荷包递给了小荷。
马车停在了某条街,她们下了马车。
这街不是陈帆前天来过的那条街,没有那条街宽阔。街上已经恢复了秩序,行人和商家的脸上都没有慌张的神色。街道上很干净,几乎看不到垃圾。
怀珊说:“这条街是最热闹的,店铺很多,小吃很多,物品各类也很多。我们逛一会儿可以在街上吃午饭。”
稻穗和小荷都满脸欣喜地点点头。
许是动乱过后的安慰性或是报复性消费,街上的人特别多,摩肩接踵,难怪马车没驶进来。
陈帆挪动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看着街道两侧一家挨一家的名色商铺,和街边敞开的大小货摊。衣服布匹,首饰摆件,泥人玩偶……看花了她的眼。眼中是一坛坛垒成墙的酒,一盒盒颜色诱人的胭脂水粉,一阵阵开锅掀笼腾起的热气,鼻尖刚刚还萦绕着醉人的酒香,转瞬便是浓郁的脂粉香味,再过会儿又是夹着葱香蒜香茴香的种种肉香。热情洋溢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甚至明里暗里较劲着:“烧饼烧饼”“蒸饼蒸饼”……似乎谁的嗓门大一些,感情热烈一些,那饼就是更大一些,更好吃一些。
这一次,她不是游古镇逛老街,而是真实地流连在古代的街上。她感受着这份人间生活气息,感受着她在这生活气息中的存在,嘴角不禁漾起一丝笑意。
她们走进了一家店。陈帆定睛一看,是家珠宝首饰店。
她想起了第一天进城时的那家珠宝店,后来怎么样了?
怀珊向陈帆介绍:“这家店不是元丰县最高档的,却是最精美的。这里的首饰花样很多,做工很精细,很多人都喜欢到这里买。”
陈帆点头表示认同。不同的商品总是要有它们各自的卖点。她饶有兴致地去看那些古代首饰。
她很快就被这些首饰吸引了,每一件她都很喜欢,特别是那些步摇。那些首饰的每一根线条,每一处点缀,她都觉得很精妙。哪怕是一根简简单单的簪子,她也觉得那形状正好让她觉得很流畅,很舒服。
怀珊见她看得入神,就想说买下来,却见她看另外一件也是很喜欢的样子,再看另外一件又是着迷的神情,看了一排都是很满意的表情,有点迟疑了。
“姐姐喜欢这里的首饰吗?”怀珊问她。见陈帆没反应,又问了一遍。
陈帆回过神来:“啊?啊,喜欢,非常喜欢,我喜欢欣赏美好的事物。”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就是喜欢欣赏,不是想拥有。拥有是要有取舍的,欣赏是不需要选择的,可以尽情欣赏的。”
怀珊笑了:“那我就帮姐姐选两件吧,希望正好是姐姐欣赏的。”她指向一支步摇:“刘掌柜,请把这件拿给我看看。”
“刘掌柜,请把这件拿给我看看。”一道声音和怀珊同时响起。
陈帆浑身一激灵,这一来就要遇到抢首饰的戏码了吗?
怀珊回头,看向一个女孩,那女孩也正好看向怀珊。
店里一众人等都向那女孩行礼,齐声说道:“史小姐好。”陈帆有样学样,只是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她不认识那小姐,台词没法同步啊。
那位史小姐也回了一礼,然后看向怀珊:“我是刚进来的,一来就看上那件了。巧了,柳姑娘也看上了那件?”
怀珊微笑着回答:“我也是突然觉得那件挺好看的。史小姐喜欢,我就买其它的吧,这里的首饰都挺好看的。”
史小姐也笑着说:“柳姑娘喜欢,就还是柳姑娘买吧,我看看其它的也是一样的,这家的首饰确实都是挺好看的。”说着,就带着两个丫环走出了店。
陈帆愣住了,这戏码谦让一个回合就结束了?这回合还是和和气气的一人一段话。
没等陈帆开口问,怀珊就先开始介绍了:“她是史县令的嫡女,史小姐。”
官家小姐?这官家小姐蛮和气的嘛。
怀珊指了另外一件首饰:“刘掌柜,请帮我把那件包起来。”
刘掌柜把那件首饰装进一个盒子,交给怀珊。稻穗把包打开,拿出铜板付钱。陈帆也不想跟她不用不用要的要的来几个回合,说了声谢谢就接过了盒子。
陈帆也指了一件感觉适合怀珊的首饰,请掌柜包好。
小荷从包里拿出了那两个荷包,陈帆打开一个荷包,从里面摸出了很小很小的一块银条递给掌柜。那银条只有她半截小拇指那么大,但是做得很精致,像块小方糖。
在场的目光直勾勾地集中到陈帆身上,看得陈帆头皮发麻,心里直慌。她用银子用错了吗?古代虽说以铜板和布帛为主,金银也是可以用的吧?柳剑南他们给的那贯铜钱她不好意思在柳家动用,可又还没来得及去换些这个时代的铜钱。
刘掌柜眼睛一亮,把那小银块翻来覆去看了看,又放到嘴里咬了咬,然后拿出一杆小秤,把银子称了称,说声一两六钱,往柜台上放了一贯铜钱,两小串铜钱,又数了一堆铜钱。这一连串的操作把陈帆看呆了。
这么谨慎这么精确的吗?
她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小拇指,暗暗惊讶:原来这么不起眼的一小块银子,也有一两半多呢。
小荷利落地拿出一块手帕,把铜板包了起来。
“走吧。”怀珊说了一声,四个人就转身往外走。背后传来一阵议论声。
稻穗和小荷看了陈帆好几眼。
陈帆笑了笑:“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
稻穗迟疑了一下,还是没忍住,轻声问陈帆:“姑娘家乡都是用银子的吗?”
陈帆摇摇头:“我们那里也是用铜板,用银子的不多,我总共只有三块很小很小的银子。我身上没有铜板了,只能用银子。”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好像她在告诉柳怀珊,她为了送礼物,用了她仅有的三块银子,就试着找补了一句:“一小块银子就找了这么一大串两小串还一堆铜板给我,我感觉赚了好多。”
怀珊三人忍不住笑了。
第43章 米面的价格
怀珊轻声跟陈帆说:“一两银子可以换一千文钱,你这一两六钱银子确实可以换不少铜板的。银子比铜板省地方多了,可是大襄的银矿很少,产了银子很多也是被一些贵人拿去做首饰了,买东西用银子的人不多。金矿比银矿多,可是百姓手里几乎都没有金子。”
陈帆了然,她这番行为的确是惊呆众人。
她看向怀珊:“刚才你和史姑娘同时看中同一件首饰,我真捏了把汗,还好你俩没争起来。”
怀珊笑了:“我跟县令的千金去争首饰,我是活腻了吗?”
“争个首饰不犯法吧?要是真有什么人忍不住去争一争,不至于会怎么样吧?”陈帆问。
“是不犯法,可是没那必要。让一件首饰不是什么丢尊严损利益的事儿,争一件首饰也不是什么长面子得好处的事儿,还伤了彼此的和气,得不偿失。再说了,官想要给百姓找点儿不痛快总归是有办法的,何必去得罪呢?示弱没什么不好。”
通透啊!陈帆看着怀珊,这十二岁的小女孩就能如此想得开放得下,柳家的家风真是不错。
“那史姑娘也是挺和气的。”陈帆又说。
怀珊又笑了:“她一个官家的千金小姐,跟一个农户商户家的女儿争首饰,她不要面子不要身份的吗?这整个元丰县就属县令的官级最高,她县令女儿的身份最高,她凶给谁看呢?她在州城京城要是还能跋扈,那才算是有勇气有本事呢。”
这看似和气的背后,是现实中巨大的阶级鸿沟。
陈帆还想听听稻穗和小荷是怎么想的,就问稻穗:“如果两个百姓家的姑娘看中了同一件首饰,她们会吵起来吗?”
稻穗想了想,说:“那就要看两个人的脾气了吧。两个人都让一步,就吵不起来;两个人都不肯退让,那就有得吵了。”
“还有就是看谁出钱痛快。”小荷接着说了起来,“两人要是钱差不多,就谁也不会服谁;两人要是财力悬殊,就争不了几句,直接砸钱了事。”
所以,那些一直在纠缠争执的,是双方都不具备压倒性的脾气或实力?
几个姑娘轻声地交谈着,不知不觉就走了好长一段路,过了一个路口。
怀珊没有明确说要进哪个店,陈帆就问她粮油店、布店和杂货铺在哪儿。稻穗很奇怪:“粮油店?我们今天不买米面啊,那不用我们买。”
“我就是看看米面的价格。”陈帆说。
“米面的价格有……有几种的,也时常会有变化的。我们去看看这几天价格有没有波动。”稻穗说完就带头往前走了。
才走了一会儿,他们就看见了一家粮油店,就走了进去。
这家粮油店就一间门面,内墙上有道门,估计是通向后院或仓库的。
伙计看到她们四人进店,笑着招呼:“各位姑娘想买点什么?我们店里的米面可都是上好的。”
“我们先自己看看,看好了再跟你说。”稻穗回答。
“好嘞。”伙计爽快地应道,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陈帆看向最近的糙米,五文钱一斗;再看看精米,十文钱一斗。这价格跟她看过的很多历史资料都比较吻合,开元盛世的米价就是五文钱一斗。
这米也没随意涨价的迹象。外地的灾情并没有影响到元丰县,元丰县的百姓不缺粮,粮价就没疯涨。
她在店里转了一圈:稻谷三文钱一斗?品相次一点的稻谷才两文钱一斗?店里的谷价才两三文钱,农民卖出去的价格就更低了。
谷贱伤农啊!古代一亩地总共才生产多少粮食?根本挣不到几个钱的。
白面贵一点,三十文钱一斗。
油价挺高的,一升菜籽油十文钱,那一斗就要一百文钱?能买十斗精米了哦。麻油更贵,一升麻油三十文钱!她以后是不是要多种点油菜,多种点芝麻呢?
盐和糖更贵,论斤卖。一斤糖二十五文钱,一斤盐要四十文钱!
本着来都来了就买一点的想法,陈帆指着一个装糖的袋子,刚想说买斤糖,怀珊就开口了,她要了一斗白面和一斤糖。伙计很开心地帮怀珊装好袋,还贴心地给白面多套了一个袋子。
一斗白面若是十二斤,对女孩子来说挺重的。稻穗二话没说,抱过那袋子白面,夹在腋下,一副轻松的样子。
小荷把那斤糖拎在手里,是的,拎在手里。伙计还把糖用纸包好了,扎好了麻线。这要是再贴张红纸,直接就能当礼物送人了。她家乡以前过年的时候,那一斤一包的红糖就是很多人拜年的必备礼物之一。后来么生活条件都好了,不怎么送红糖了。
陈帆看稻穗抱着那袋白面,想不通怀珊为什么要买那么重的白面,买两斤糖不轻快一点吗?
马路对面就有一家布店,门面很气派,是纷繁林立的店铺中一眼就能注意到的,极显眼的存在。怀珊出了店门就直奔布店而去,陈帆她们自然也是跟着过去。
店里的伙计一看到怀珊,就迎了出来:“姑娘来啦?快请进!”说着还从稻穗手里接过了那袋白面。
这是柳家自己的店?
第44章 果然时尚是一个轮回
伙计下一眼就看向了陈帆:“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怀珊说:“这是我姐姐。”接着又跟陈帆说:“这是小五。”
陈帆和小五互相打了声招呼。
众人进了店,一位二十来岁的美貌妇人迎了上来:“姑娘来啦?我刚才有事耽搁了,没能出门迎接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怀珊笑了笑:“无妨。你爹的腿怎么样了?你娘身上可好些了?”“多谢姑娘记挂,我娘好多了,我爹的腿再养一阵子也会好些的。”妇人含笑答道,又看向陈帆,“陈姑娘好。”
怀珊介绍说这是莹娘,陈帆便唤了声莹娘好。
“我这儿正好有斤红糖,你带给你娘。白面是给你爹娘的。”怀珊说着,稻穗和小荷便将东西向前递了递。
莹娘忙不迭地弯腰推辞:“姑娘这可使不得,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们可受不起。东家已经赏过我们银钱,怎么好再收姑娘的东西,我们也没能东家多做些什么。”
“赏钱是你们应得的,流民作乱的时候你们都很英勇。这些是我的心意,我正好逛街逛到这里,这东西我带着也不方便,你就收下吧。不收就是不疼我了。”怀珊前半段话还是公事公办的语气,后半段就带了点撒娇。
莹娘又为难又感动:“你这孩子,真是折煞我了。我要是再推辞,就是辜负了姑娘的一番心意了。莹娘先代爹娘谢过姑娘了,等他们好些了再感谢姑娘。”说着就接过白面和糖,放进柜台里,又走了出来。
“姑娘今天想看些什么?”
“我就是和陈姐姐随便看看,你先忙客人吧。”
“那好,姑娘有什么吩咐我就行。”说着便向一旁的顾客走去。
东家姑娘来了,那些顾客们也只是看了一两眼,便继续看向那些布料,聊着他们的天。
陈帆扫视店内,像是看到了一条五彩班斓的河流。正对大门的是一张高足大木案,上面摆放着各种颜色鲜亮、花纹精致的布料。东面墙的货柜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一匹匹布,那景象她只在电视里看过。柜台也是设在东面。西边是一个个木架子,挂着布料或是成衣。
怀珊带着陈帆走到柜台里,取下一匹布放在柜台上,打开一点:“这边架子上的布料是比较好的,那边普通一点,客人们可以近前一点看,但是不能随便去摸,只能摸那里的样布。”
陈帆摸着那块布,细腻,柔软,胭脂色的,挺好看,就是皱皱的,布满了米粒状的谷纹。怀珊在旁边介绍:“这是从南江国那边进来的,是用一种芦麻纤维织成的,很名贵的。”
这一来就看了样进口的?陈帆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看了怀珊,和店内其他顾客的。怀珊看到她的神色,便轻声说:“这布料都是官宦人家买的。这样展开一点点看不出效果,一大片挂在那里的时候,很漂亮的,做成衣服更是精美。”
陈帆想到了那位县令千金,便压低声音问道:“县令千金买过这布吗?”怀珊点点头:“她很喜欢这种布。城里其他官宦人家的夫人小姐也有很多喜欢的。”
“其他人家?”陈帆疑惑地看向怀珊。
怀珊看了看门口,将布料又展开了一些,凑近了些,一边抚摸着布,一边像是在讨论着布料:“城里有很多官家亲眷。州城和京城那些当官的,都会在县城置办一些产业。元丰县最大的三家酒楼,最大的药铺,最大的赌场,都是有京城背景的。”
所以,县令虽是县城最高的官,可是县令千金还真是跋扈不起来。陈帆了然,点了点头。
怀珊将那匹布放回到架子上,又去拿另外一匹,陈帆摇了摇手,说想看看外面的。
外面布料的品质差距明显,首先丝线就没里边那些纤细,再者光泽也不如里面的。陈帆摸了几块样布,有柔软的,也有硬硬的,扎手倒是不扎手,但是贴身穿的话,大概不会太舒服。她有些线衫贴身穿的时候,也会觉得不舒服。
陈帆细细地抚摩着一块洁白柔软的细麻布,满心感慨。在近几年,麻质的衣服作为一种潮流,流行起来了,说麻布衣服强度高,耐洗耐晒,吸湿透气,尤其是在夏天穿着很清爽。可是我们的祖先几千年前就开始用麻和葛织布了。早在新石器时代,我国的麻、葛织物的质量和规格就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古代的平民百姓不能穿绸缎,只能穿麻布葛布,被称为布衣。现代研究出了这么多化工布料,倒又开始追求原始的布料了。
“我们现在已经很好了。”怀珊轻轻地说,“我们现在还能穿精细葛麻或竹布做成的衣服,丝帛的也能穿,以前是不能的,只能穿粗麻布。绸缎和锦不能穿,芦麻布也不能穿。”
竹布衣服?前些年竹纤维制品兴起的时候可是大吹特吹呢。
果然时尚是一个轮回,还是一个数千年的轮回。
陈帆又看向那些套在一个个木头架子上的成衣,基本上都是短打的式样。她来的那天也是穿的短打式样,没穿那些复杂的裙子。等以后住到乡下,基本上也是穿短打吧?
自家的店,自然是不用特意买什么的。大家空手出了门,溜达着进了一家杂货铺。
这家杂货铺规模挺大的,有相邻三间屋子,店里有好多顾客。铺子里竖着好几排货架,一层一层地摆着各种商品。顾客们自己看着有什么要选的,选好了就去门口柜台那边付钱。也不知道这种模式是大襄素来就有的,还是有谁穿越过来带动的。
怀珊她们几个已经饶有兴致地站到了一个货架前。陈帆没跟过去,她往最里边一排走去,准备按顺序挨个儿看一看。
最里边一排有两个人站在那儿,她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嗯,其中一个有点眼熟,再细看,章公子?一时有点惊讶,又有点微微的欣喜,下一瞬,她迎上了他的目光,怔住了。
身后的声音都好像有点飘渺了。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须臾,陈帆垂下了眼帘。
“陈姑娘?”章辞似是意外,又似在确认。
陈帆微微颔首:“章公子。”
怀珊三人的声音也在身后响起:“章公子,幸会。”她们这么快就跟过来了?
章辞微微弯了弯腰。怀珊看着章辞:“不知章公子是哪家的公子?何时与我姐姐认识的?”
章辞往外走了走,轻轻一笑:“昨天田地开工的时候,我也去看的,还向陈姑娘请教了开沟排盐的事,很是受教。请问姑娘贵姓?”
“免贵,姓柳。”
“原来是柳姑娘,幸会幸会。柳家心怀仁善,我心中一直都很敬佩。”
“章公子过奖,柳家只是尽了一份心意,施了点绵薄之力。章公子气度不凡,请恕我眼拙,不知章公子是谁家府上?”
陈帆头大,她以后跟谁打交道是不是也都要这么你来我往一番?
“我初来元丰县,刚买了间小院子,还未曾熟悉此地。今天在街上转转,偶然瞧见有家杂货铺,就想进来看看,有什么需要的也好买一些回去。”
“元丰县是观山览水的好地方,也适合居住。祝愿章公子舒心愉快。”
“多谢姑娘祝福,也祝柳姑娘事事顺心。”
陈帆看向章辞身边那位少年,此时瞧着也有点眼熟。
想起来了,她来第一天就遇上的那个马车队。当时有两个侍卫骑马,一个侍卫坐在前室。他是其中一个骑马的。
他们和楚笙是一起的?楚笙口中的公子,就是这位章公子?那这位少年,是叫墨笺、缃简还是青笈?
第45章 西瓜种子
缃简看懂了陈帆的神色,便对陈帆抱拳致意:“陈姑娘,幸会,我叫缃简。”说着又对怀珊说道:“柳姑娘,幸会。那天途经升平县的时候,陈姑娘看到过我们的马车队,她看到了我骑马,但是公子在车内,她并未看到。公子那天去看地的时候,我并未跟去,所以我们彼此并不知道相互见过。”
怀珊点了点头:“幸会。”
章辞看向陈帆:“姑娘先看吧,最里面有很多种子,可能有姑娘需要的。”说着又往外走了走。
陈帆不想你来我往客套一番,就道了声谢,走了过去。
最里边的角落里放的都是种子和调料之类,装在一个一个布袋里,敞开放着。量少的放在货架上,几十斤装的大袋子就放在地上。这是里间最深处的一个角落,那些东西似乎少人问津,很多都是灰扑扑的。
调料她很熟悉,为了做菜烘焙买了各咱中式西式的调料,占了厨房两个抽屉呢。她端详着眼前这些调料,没有看到意料之外的,都是她熟悉的。花椒是本土原生的,胡椒大蒜是西汉就传进的,这几样都被冷落在这里,好像在大襄朝的应用不怎么广泛啊。回想她这几天在柳家吃的菜,有姜有葱,没看到蒜瓣,没尝到胡椒花椒的味道。
西瓜籽丝瓜籽有,南瓜籽没有,辣椒土豆玉米甘薯这些明代物都没有,葡萄籽石榴籽有,菠菜萝卜茄子蚕豆豌豆红豆扁豆绿豆都有……品种还是蛮丰富的。
调料大概都是被当成种子的,都在这么一块地摆放着。
她还看到了什么?棉花种子?
有棉花种子不稀奇,棉花早在西汉时期就传入中国了,只不过长江流域黄域都种得极少,到宋末元初才开始大面积推广种植。她小时候看到黄道婆的事迹感觉很奇怪,不是说海南以前很偏远不太发达么,为什么海南黎族人民的棉纺织业很发达,技术很先进呢?后来了解了棉花的推广和发展历史,才明白。
陈帆两手各抓着五六个布袋,走到了柜台那里。
那掌柜看到这些布袋,两眼直冒光,连声说:“姑娘好眼光好眼光。”
陈帆瞅了瞅他,没说话,转身继续去搬货,怀珊她们也跟着她把角落里的所有种子都搬到了柜台上。
铺子里的几十个顾客都围了过来,看着那些种子。陈帆脑海里顿时就浮现出张骞在大殿端着种子给大臣们看的画面。当时的朝臣们也都感到很稀奇。
有些人对豆子比较感兴趣:“这红豆绿豆扁豆不是在菜场上卖的嘛,掌柜的这里也有啊?”
“哦,我们就是想让铺子里的品种全一点。”掌柜的说。
“我以前怎么没注意到有那么多种子。”一人觉得很奇怪。
“我倒是瞅过两眼,没什么兴趣,就不看了。”
“我前年就看到过了,那时候它们还摆在中间货架上呢。估计是不受欢迎,就越挪越往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挪到角落里去了。”
“难怪我不知道,我都没去过最里面那一排。”
“这些东西都放了好长时间了吧?坏了没有啊?姑娘你会种吗?”
“我会种。”陈帆回答他们。
掌柜说:“你们可不要瞎说,这些种子好着呢,没多长时间的,东西放着总是会有些灰的。你们不懂这种子,这姑娘可是识货的。”
众了噫了一声,引得外面一大拨人都向这边探过头来,围在铺子门口看热闹,有的人还跑了进来,一下子就把柜台前的那点儿地堵了。
“这些种子都是好的,以前的种子都是能卖掉的,只是你们不注意而已。”掌柜又强调了一遍。
一人指着那花椒说:“那玩意儿我舌尖碰到过,登时又麻又涩,从此再不要见那东西。”
“谁让你家烧菜乱放东西的。”一人嘲笑道。
“我那不是在别处吃的饭嘛,我家里又不放这个。”
“我们家也不放这个。”“有谁家放这个吗?”“没有没有。”“这是从哪里买来的呀?都没人要。”
“有没有西瓜籽啊?这西瓜可是精贵物,不容易买到。”新围过来的人群中,有一人问道。掌柜的指了指西瓜籽。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原来西瓜籽长这样啊”之类的话。
“这西瓜籽听说是大风刮来的。”那人神秘地说道。顿时很多人都有了兴趣,纷纷问着什么情况。
“你们都知道的,有些地方经常刮龙卷风,起风的时候大树都能连根拔起,屋顶上的瓦片都能卷个干净。有次刮大风,有个地方就落下了好多种子,没多久就出苗了。有些人嫌弃那些苗苗,就拔了;有些人挺喜欢的,说既然上天送来了,就种着吧。再后来,那些苗苗上结了一个个圆圆的大果子,上面还有花纹呢。大家都想知道那果子是什么味道的,有人把那个大果子一拳头捶开了,里面的瓤是红色的,有好多汁水。大家一开始就没敢吃,从来没吃过的东西,可不得谨慎些嘛。”那人绘声绘色地说道,“一个二流子来了,一看到那东西,就夺过来了,一边吃一边说着好吃好吃,太甜了太甜了,吃得满嘴都是汁水,都流了一地。过了一夜,那个二流子啥事儿都没有。大家也都信了那东西是好吃的,都抢着买,种的人当时就发财了。”
人群中“哇”了一声。有人嚷嚷道:“你说得也太夸张了吧,卖几个西瓜怎么就发财了?”
“这位兄台有所不知。”那人手舞足蹈,“那人种了好大片地的,人家拔掉的苗苗他都捡过去栽了,当时还被人笑话呢。”
“那怎么就叫作西瓜了呢?”
“那地方的人管那果子叫瓜,又说那瓜种子是从西边刮过来的,就叫西瓜。”
围观人群哄堂大笑,陈帆也忍不住笑了。
掌柜的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不过这瓜籽有点贵,五十文钱一斤,你确定要买吗?”
“哇——”众人这一声特别响亮特别绵长。
一人咂咂嘴:“我的个乖乖,抵两斤肉了,能买五斗米了。”
“人都说了是精贵物了,种子自然也是精贵的。”
“买!”这一声很响亮很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