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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山河全文阅读

作者:不留无伤     镇山河txt下载     镇山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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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乱世遇贤

    梁历21年 夏

    梁国国都宣城

    直通皇城大门青玄门的青雀大街上繁华依旧,茶馆酒肆、舞栈歌坊仍然是热闹非凡,靡靡之音伴随着男人的大笑和女人的嘤啼不断地往人耳朵里钻,似乎半月前的败仗并未影响人们的心情。在这一派歌舞升平之中,任谁都不会注意到街边的一个小乞丐。小乞丐身高约莫不足四尺,伛偻着背,低垂着头,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地蜷缩在一角,许久未曾一动,行人从他身边匆匆而过,却无人为他驻足。半月前,邻国下唐不宣而战,侵犯鄞州,梁国虽出兵迎战却是大败而归,下唐国的军队强占鄞州并且烧杀抢掠,一时间鄞州难民纷纷逃往不同的州县避难,其中有一些就来到了帝都,想必这小乞丐也是难民之一吧。

    “大敌当前,国人却是这般作态,着实让人心寒啊。”一个车夫模样的中年男子由衷的发出一声喟叹,眼里尽是失望之意。

    “兀自哀叹,百无一用......走吧”,车夫背后的青布车棚中,一个年迈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是,夫子”,车夫答应一声,随手扬起皮鞭,正待落下时,不远处一阵嘈杂传来。

    “哈哈哈哈,今儿个爷高兴,能听宫姑娘一曲,不枉费我投掷千金啊!来人啊,把酒菜都拿出来,赏给这些乞丐!”只见一个衣着华贵、满面油光、大腹便便的男子站在凤倚阁门前大声的命令着,不一会,一众小厮纷纷端着各式酒菜出来,这一来可吸引了不少的难民前来食。

    “扔!”大腹男子一声令下,小厮们将手中伙食抛向空中,众多的难民一哄而上,狼吞虎咽者有之;争抢打斗者有之,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恰恰在这时,蜷缩在街角的小乞丐动了,他慢慢地扶着墙站立起来,缓了缓劲儿之后,颤颤巍巍的迈出腿,可走的却是与凤倚阁相反的方向,似乎对那免费的酒食无动于衷。

    就在小乞丐慢慢走过那辆青布外披的四轮马车时,一个声音传了出来“你难道不饿么?”小乞丐艰难的抬头看向车夫,他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对自己说的,亦或是饿得太久已然出现幻听了?直到车夫传来热切的微笑和满怀期待的眼神时,小乞丐才勉强的说了一句“宁饿死,不吃嗟来食”,说罢转头欲走。

    “好个‘不吃嗟来食’!小兄弟,多大了?”

    “总角”

    “为何流落街头?”

    “我没有爹娘,本就是孤儿”言语虽然依旧是有气无力,可说出这句话时,分明看见了眼角的泪。

    “既如此,可愿跟随老夫学习技艺,不丢气节,也不至于忍饥挨饿”。

    小乞丐这时方抬起头,肮脏的面部依然难掩眼里的那份不信,他不信在这乱世还能有人在乎他一个乞丐的死活。

    小乞丐许久未回应,车内人又催促了一声“如何,不愿意?”

    “我本就无家可归”小乞丐仰起头,一改病怏怏的模样,大声地说了一句“愿意”!

    “好,有志气!上车”

    短暂犹豫之后,小乞丐还是爬上了那架青布马车。

    “走”

    只听噼啪一声鞭响,马车缓缓调头,渐渐远离了闹哄哄的街市。

    马车粼粼的驶过由青条石铺就的青雀大街,直奔宣城的出城正门紫阳门而去。作为都城,宣城的城防向来严格,可奇怪的是当马车驶过紫阳门的时候,守城卫兵却无人上来盘查,反而恭敬的让

    开一条路。这一幕,过往的行人不曾注意,车上的小乞丐也全然不知,他的一腔心思都放在了车内正中端坐着的这个白胡子白头发的老者身上。自从他上车以来,老者就未曾发过一言一语,兀自闭目养神,神情自若。面对这样一个奇怪的老头,小乞丐有迷惑;对于未知的前方,小乞丐有期待,唯独没有的就是害怕,他知道对他这样的一个乞丐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自己目前能做的就是被动得去触摸那未知的未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开始颠簸了,“也许是离开了官道,走上土路了”,小乞丐心里想着,他很想伸手去掀开车帘看看外面究竟是怎样的景色了,可是,在这逼仄的空间内又不敢去做,只能忍着,只能盼着车子快点停下来。也许是他的期盼起了作用,很快马车就停了下来。

    “到了,下车吧”,老者轻轻一句。

    还没等小乞丐回答,马车正面的帘幕就被掀开了,车夫已然站在马车旁恭敬得伸手去扶了。老者搭着车夫的手臂,一个小跳就稳稳地站住了,“没想到这老者这个年纪,身手却是不错”,小乞丐也没多想,跟着也跳下了车,一抬头,所见景色已然和宣城截然不同了:他们身处在山中,四周均是郁郁葱葱的翠竹环绕,偶尔能听见几声鸟鸣;脚下是一条窄窄的青石路,宽度刚好能容下那一辆马车;面前豁然开朗,七级台阶之上耸立着一对绛红色大门,大门上安有一对金色门环,门环已经隐隐有些铜绿了,想必是有些年头了,一面石质匾额上书“青山书院”四个苍劲有力的隶书,除此之外再无修饰,唯余两边目力所及无尽头的青砖墙。在落日余晖的映衬下,这座庄园显得格外宁静。

    也就在这时,小乞丐才认真的开始打量这两人:白发老者真是须发皆白,额头已是颇多皱纹,然而老者的眼神却是格外有神,一点也不似老人,搭配一袭白色长衫,显得精神矍铄,别有一番仙人的味道;再看那车夫,约莫四十的年纪,一张标正的脸,非常普通的五官,唯有下巴那一撮小胡子有些味道,一身粗布短打的造型,卷起的衣袖露出一截粗壮有力的手臂,一派庄稼汉的模样。

    “认识这四个字么?”白发老者突然发问。

    想必是问自己,小乞丐抬头看向老者摇摇头。

    “无妨,日后会识得......衡三,去敲门吧”。

    “是,夫子。”车夫立即几步跨上阶梯,抬手用力的敲敲了门环,不多久,门吱呀的一声开了,两个束发年纪的少年快步跑出来,两人均用黑色发带束着头发,身着白色内亵,外面套着黑色长衫,腰间扣着黑色布带,布带正中搭扣着一枚圆形青色玉板,中间书写“青山”二字。

    “夫子回来了”,两位少年双手抱拳深深一躬,甚为尊敬。

    “起风了,外面冷,快进书院吧”,面对这两位少年,老者露出了难得关爱之意。一行人迈步向书院内走去,小乞丐也是不明所以地跟着。

    跨过大门,小乞丐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他的正前方是一个硕大月牙形的湖泊,湖泊中遍植荷花,有的已然迎夏盛放、有的饱含花苞傲然而立;从月牙湖的这一头到那一头由一座木桥连着,而这木桥竟是循着的湖泊的弧度,拐了九拐。远处的建筑隐隐约约大多被植株遮挡,望不到边也看不透彻,谁曾想,这青山书院竟是这般大。看着小乞丐微微张开的嘴,难掩的惊讶表情,衡三笑笑说道:“面前这月牙湖名为揽月,其上的桥叫做九曲、亭子名为落雨,这只是我们青山书院的一小部分呢,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见识全貌的。”

    “衡三,带他先去沐浴更衣,然后让所有人来尚德堂”

    “是,夫子,你跟我来吧”,衡三拍拍了小乞丐的肩膀,然后率先迈步走向了庄园的东南方向,渐渐远离了九曲桥,而老者和两位少年则上了九曲桥也是渐渐走远,小乞丐一个机灵紧紧跟上衡三。他们两人顺着花径一路前行,入眼的都是些茂盛的植株。“咦?”小乞丐突然发现在前方一株参天大树的背后立着一个高台,这高台全部由木头制成,高出青砖墙有丈许,恰好和那株大树一般高,台底悬空,全由四根碗口粗细的木头支撑,直到接近树冠处才有一个小小的棚,四面全被遮住,看不真切。

    “衡三叔,那个高台是做什么的?”

    “你小子学得倒是挺快的,园子里的人都这么叫我,你以后也就继续这么叫我吧。至于那个台子么,是用来防御的。”

    本以为衡三还会继续解释,没想到他就此打住了,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了,小乞丐也只好收起好奇心急忙跟着。继续走了大概一刻钟后,在绿色掩映下的窄窄花径突然豁然开朗了,面前是一块四方形平地,两座石质的矮灯柱分列左右,在平地中央一座两层的小楼,小楼四四方方,整体青色覆盖,灰色的砖瓦整齐紧密的排列,四个飞檐毫无装饰,似乎也根本没人在里面,要不是周围毫无遮挡,任谁也不会注意。

    “这是素心楼,外表虽然朴实无华,可是里面确实别有洞天哦”,衡三似乎是看出了小乞丐的疑惑,“跟我进去吧”。

    踏过三层台阶,轻轻推开木质的纱门,立刻有一股暖流扑面而来,小乞丐立时觉得有些热了,再往里走几步,发现楼内有一圆一方两个坑,两者之间有一扇门帘隔开,里面正在噗噗的往外冒着热气,离小乞丐近的是这个方形的坑。

    “这是天然温泉池,泉水一年四季不会间断,水温会根据季节应时而变,如今已是初夏,泉水温度却是正正好,能很好的解乏,这温泉池还不是随意都能想来泡就能泡的呢。你换洗的衣服都放在池子旁边的石凳上了,试一试吧,来了我们书院就不能再这么邋里邋遢的了”,衡三笑着对小乞丐说。

    小乞丐已经记不得上次洗澡时什么时候了,蹲下来用手去试试水温的时候也是惊了,水面倒映的人实在是太脏了,都快看不出五官了。毫不犹豫,小乞丐快速的脱光了衣服跳进了池子,溅了一池水花。

    “哈哈,这么猴急,你洗好了就叫我,我就在外面等着”,说罢衡三就离开了,顺手放下了池边的帘子,立时只剩小乞丐一个人了。他慢慢地将身体靠在池边,渐渐的放松下来,水温真的刚刚好,一点都不觉得热。“不知道明天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只好把握好现在”,他默默地在心里告诉自己。

    夕阳的余晖已经撒满了天际,整个青山书院都被这一抹残红笼罩了,像是在预示着这个国家的命运。

    “我洗好了”

    衡三一回头看见的是一个身着白色内衣、外罩青色长衫、高高地束着发髻,唇红齿白、五官端正的少年。衡三也是一愣,继而笑笑,“没想到小乞丐竟然是这么一个标志的少年”。

    小乞丐像是有些害羞,微微的低了低头。

    “好了,我们走吧,夫子他们还在等着呢”。衡三说罢,用手指了指东北的方向,小乞丐顺着他的手势,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想看清楚,可惜距离太远,什么也看不清楚,他完全不知道那个“尚德堂”究竟会是怎样一个地方,自己究竟是哪里被那老者看上,未来又将如何......

第二章 青山书院

    两人绕过弯弯曲曲的小径,终于来到了那个貌似很神圣的地方尚德堂。和之前的素心楼一比,真是天壤之别,台阶有九层,整个建筑有四层,每一层均有四根单人都难以环抱的支柱支撑,八角飞檐都悬挂着铜质铃铛,雕梁画栋,金黄色片瓦搭配着大红色的外墙,显得端庄大气,最高的顶上镶嵌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映衬着夕阳,当人抬头看它时甚至有一些迷离的感觉。堂正中央的中梁上三个“尚德堂”大字,每一个都有半人大小。

    “这是我们书院最重要最庄严的地方,尚德堂长、高均达七丈,是习文知礼的书塾,任何重大事件也都由夫子在这里宣布。”衡三此时面对着尚德堂,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一改之前的和蔼,神情变得甚是尊敬。

    “夫子?是那个白发老者吧,他是这里最大的么?”

    “是的,书院可以说是夫子倾毕生之力建立起来的,所有在这里学习的学子都很尊崇夫子,可以说有了夫子,才有了青山书院”,衡三收回崇敬的目光,看着小乞丐,“随我进去吧,大家都在等着你,届时很多事你都会明白的”。

    小乞丐也许也是被这种莫名的气氛所渲染,很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每上一级台阶,心跳也似乎加快了一点,直到迈进了正殿,小乞丐再一次愣住了。正殿很是宽阔,就算是来一场蹴鞠赛都是绰绰有余,地面由白色的条石铺就,在左右两边各放置着数十张长桌,每张长桌下面都垫着一张草席,恰恰留下中间一段足够三人并肩行走的路一直延伸至殿的尽头。殿的尽头高出地面一层台阶的高度,上面放置着一张有普通长桌三倍大小的长桌,那个白发老者就端坐在台子之上,他身后一尺的位置有六人分列在两边,面对着大殿,他们的背后整面墙都被绘成了一幅地图,泛着清幽幽的光泽。台阶之下的两边也各站着六人,但是这六人分明年纪和小乞丐相仿,他们也不似那六个成人那般严肃,有一个甚至对着小乞丐做鬼脸。

    见到衡三和小乞丐走了进来,老者缓缓地站起,笑容可掬的说道:“小兄弟,与你一路行来,一直没有交谈,是老夫不对,现在就容老夫来向你说说”,老者的有些歉疚的口气让小乞丐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不过老者似乎没有看出小乞丐的窘样,继续说道“老夫姓白,单名一个石字,算是这青山书院的创立者也是暂时的管理者。老夫创立书院之初就是希望凭一己之力让更多的国人识字善学成才,为国育才就是老夫一生的夙愿”,说完,老者走下了台阶,露出了背后墙壁下端的一段话,之前被老者的身体挡住没有看到。

    尚德于心,大志于胸,

    卫民以刃,护国以身。

    “养德、立志、习武、卫国,就是青山书院的宗旨。小兄弟,老夫就是因了你那一句宁饿死,不食嗟来食,非常欣赏你的品性,于是决定让你入青山书院学习,也是希望你能成为国之栋梁,不知......你是否愿意?”白石夫子略一停顿后问出了这个问题。

    一时间,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了小乞丐。本以为小乞丐会思考一番然后作答,没想到小乞丐极其爽快的答应了,“我愿意!”回答得肯定且响亮,这倒是让衡三惊讶了,“回复得挺爽快的啊”。

    “好好好,既然答应了,那不妨就告诉大家一下你的名字吧”。

    “我......大家都叫我阿牛......”

    “什么?阿牛?好土的名字啊,哈哈”站在两边的一个男孩子情不自禁的叫了出来。与此同时,白夫子也是一皱眉,不过只是一刹那。

    小乞丐低下了头,没有搭理,似乎也在为自己的名字而羞愧。

    “无妨,小兄弟,可愿意让老夫来给你改个名?”

    小乞丐坚定的点了点头。

    “我们既然在宣城相识,那就取姓宣;日月在心为韶,静心养性为宁,不妨就叫宣韶宁,可好?”

    “宣韶宁......宣韶宁......宣韶宁”,小乞丐反复念叨着,“好名字,我以后就叫宣韶宁!”

    “老夫此次前往京城本有意面见圣上,无奈未能如愿,却阴差阳错的收了第百位徒弟,也许是天意”。

    “啊?第一百位?”宣韶宁有些吃惊。

    “没错,今天本是第七届学子正式入学日,夫子从京城赶回来就是为了这事,可巧遇见了你,就把你收为本届第十三名学子了,也是青山书院建立以来的第百位”,衡三在一旁解释到。

    “原来如此”。

    “青山书院的所有学子都需要学习六艺,分别为书、武、舆、医、乐、兽,他们六位就是你们的教习师傅,也是第六届学子中的佼佼者”,说着,白夫子就指了指他背后的六人。宣韶宁和其他的十二名学子一齐将目光投向了那六人。

    当先走出的一名男子,身高六尺有余,一头乌发散开却不觉得凌乱,右边额头覆盖着一缕留海,两道剑眉之下是一对清澈有神的丹凤眼,坚毅之余又带了点柔美;高挺的鼻梁;殷虹色薄唇;棱角分明的脸庞,冠玉般的脸上毫无表情;一袭灰色长衫,只在衣领和袖口处纹有紫色鱼鳞纹;就那么直直的站着,好一个伟岸美男子。

    “我是你们的武技师傅沈铭”,声音低沉浑厚,冷漠中不带有任何温度,让人捉摸不透,又拒人于千里。

    “哎哎,我说你能不能别这么严肃,一点表情都没有,吓坏小弟弟小妹妹们啦”,伴着着略微轻佻口吻,另一个比沈铭矮了有半头的男子向左倾斜身子、右手叉腰地站在了沈铭身旁。一头短发高高地用粉色发带束着,眉眼细长,一样的高鼻梁、薄嘴唇,可长在他的脸上却完全没有沈铭的俊朗,反而有一股子痞子气,上身的短打内青色外嫩黄,腰间系着蓝色腰带,一条褐色布裤搭配着皮质短靴,说不出的错乱感。

    “哎哎,我知道我往沈铭身边一站,肯定显得自己很一般,其实我也算是风流倜傥啦”,说着用左手轻轻一抹额头的发髻,嘿嘿笑道,“我是叶凯,教你们驯兽术哦,可是很有趣的哦,比起沈铭的冷漠,我可是热情多啦”。说完笑眯眯地望着十三位少年希望得到肯定的答复,可惜让他失望的是,没有人回应。

    “哎哎,我说你们.......”叶凯正待发话。

    “你只要少说两句,师弟师妹们还是会喜欢你的,在下名叫褚况,各位可以叫我师傅,不过我更喜欢被叫做师兄”。褚况看着应当比沈

    铭和叶凯年长一些,所以说话也是更稳重些。褚况一张标准的梁国人的国字脸,发髻也是束着,用的却是更显沉稳的黑色发带,中间系有一枚青色玉佩;浓眉大眼,眼里有着说不清的深邃,两撇八字胡和下巴的山羊胡更让他看起来上了年纪;穿的长衫用墨绿色打底,淡金色镶边,衣服上的图案是用黑色的线绣成的一棵松。

    “我会教大家读书习字,让你们明白如今的国势”。

    “现在总该轮到我了吧”,银铃般悦耳的声音一下子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关注。这时夕阳已然落山,只剩下那一抹晚霞依然留恋不肯离去,光线透过尚德堂窗户射入大殿内形成了一道阴影。只见,阴影中一个人影娉娉婷婷地走进,那是怎样一个美人啊,如瀑布般的长发低垂直至腰间,发髻间插着一支玉搔头,一条火红色发带在黑发中若隐若现;瓜子面、柳叶眉、长睫毛、玉明眸、樱桃口,雪白细长的脖颈下隆起的双峰,一袭枚红色纱裙包裹着诱人的身躯,活脱脱一个美胚子。

    面对着一众已经是目瞪口呆的少年,她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轻启朱唇“我是楚寒芊,以后的时间,我会教你们乐舞”。仅仅是一面,仅仅是一句话,足以让宣韶宁痴了。

    “那我就跟着芊姐姐吧,我名字是尹离,我教大家医术”,还没等宣韶宁回过神,尹离就跟着出场了。如果说楚寒芊是妩媚的话,那么尹离就是素雅。头上缠着一块白色纱巾,发髻往后扎起,青黛眉、小杏眼、顶尖鼻、秀巧嘴,单论容貌,不输楚寒芊。可是,衣着朴素许多,天蓝色短袖装,露出一截洁白的手臂,长度到膝盖的白色短裙,衬托出少女的特质,反而让人觉得更易亲近。

    “那我最后了,在如今的乱世,除了书、武、乐、医、兽,你们还得会一门学问,那就是我的堪舆术,由我赫连平负责,赫连可是复姓哦”。

    赫连平虽然也是束着发髻,可是两颊各有一段散发,卧蚕眉、秋水目、宽中岳、鹰钩鼻、扁厚唇,褐色长对襟,衣袖上卷,过膝长靴,的确一副堪舆做派。

    “六位教习师傅都见过了,明日起,所有十三人都得按照青山书院的规矩来,不管你们来自哪里,出身如何,记住了么?”

    “记住了!”宣韶宁跟着其他人一起用力喊出声,以示自己的决心。

    “时刻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男孩们都在左厢阁,女孩们在右厢阁。衡三,帮韶宁多准备一份被褥”。

    “是”,衡三应了一声后,招呼着少年们出去,离开时,不忘将大殿的正门带上。

    在短暂的沉寂后,褚况首先打破沉默,“夫子,此行见不到皇上已是意料之中,可如今豫王戍守夜苍城,朝堂尽由蔡权掌控了”。

    “午时接到了豫王的飞鸽传书,目前西凉那边暂无动静”,叶凯接着说道,一改刚才的嬉皮笑脸,此刻神情严肃。

    “世事难料,国势亦难料,谁曾想到景帝耗尽二十年年华营造的盛世就这么轻易的葬送了......”说着,白夫子已经有些哽噎,似乎是勾起往事,“如今,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培养这帮少年,国家之未来就在他们身上了”,说完,白夫子似乎是很累了,默默的闭上了眼,其余六人也任由黑暗和沉默填满整个尚德堂。

第三章 初生牛犊

    厢阁就在尚德堂的正北方向,分为左右两部分,厢阁的基座并没有台阶,而是采用垫脚的方式,隔开了地板和土地,厢阁只有一层,但是面积很广,可以容纳很多人,因为男孩多,所以都分在了左厢阁。

    吱啦一声,衡三拉开了木门,屋内灯火通明,整齐的排列着九张床。说是床其实还是恭维了,那是九床铺垫在地面上的卧榻而已,恰好能够容纳一副小小的身躯。

    “因为你是临时加入的,所以准备的也有些匆忙,少什么就和我说”,衡三扶着宣韶宁的肩膀,和颜悦色的安排。

    “好的,多谢衡三叔”,在得到少年的回答之后,衡三笑笑转身离开了。

    衡三前脚刚走,一个男孩子后脚就贴上来,笑嘻嘻的说道:“你好,我是肖默言,不肖子孙的肖、沉默的默、言多必失的言,还记得么,刚才在大殿里就是我向你打招呼来着,哈哈!”

    看着这圆脸短发有点可爱的男孩子,宣韶宁有些哭笑不得,有这么介绍自己的么,这么乱用成语,也难怪要来青山书院好好学习了。再说,刚才那哪是打招呼啊?分明是对自己挤眉弄眼!他爹娘给取的这个名字应该是希望他能少说话吧,结果却是恰恰相反,真是世事难料。

    “哦,我记得你的”宣韶宁明白笑容是最有效的交往手段。

    “记住就好,记住就好!哈哈,以后一起玩呢,嘿,大家都过来相互认识一下啊!”看着肖默言这活泼劲儿,宣韶宁还真的有些被他的带动了,心情也开朗些了。

    “来来来,我给你介绍啊”肖默言似乎很兴奋,一转身拉住离他最近的一个男孩,“他叫段朗,他爹和我爹是世交,我们从小就一起玩的,这次也是两人一起进入书院学习,我的好兄弟呢!”

    这个段朗个头要高出肖默言一截,身体看着壮壮的,和肖默言肉肉的感觉差别很大,宣韶宁心想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玩到一起的。

    “没错,我俩是好兄弟,能一起入书院,以后我们都是好兄弟!”段朗微笑着用左手拍了拍宣韶宁的肩膀,这是他交朋友的方式。

    “段朗比肖默言更会应变一些”宣韶宁在心里默念着。

    “来来来,接下来我来介绍:这位是木清远,我们在来书院的路上认识的,他可有学问了,好多事他都知道!”肖默言又跑过去拉出一个人来到宣韶宁面前。

    “你好,我姓木名清远,肖默言过誉了,我只是书读得多了一些而已”说着似乎有些脸红了。这个名叫木清远的男孩如大人般束着发髻,显得文质彬彬。

    “木清远,你不要太谦虚了”,另一个男孩走上前来,面色虽然黄黄的,可身板却颇为结实。“霍青是我的姓名,我不像他们出身大家族,我就是一个普通农家的孩子,别嫌弃!”说着,霍青伸出了手,他的手掌在手指根部可以看见有不少茧,看来的确是常做农活的。

    “我也是个孤儿,身世还不如你呢”宣韶宁感同身受般同样伸出手握住这双宽大且粗糙的手。

    “来来来,我继续给你介绍,这位是......”还没等肖默言说完,一个人就打断了他的话。

    “肖默言,你真的应听你爹娘的话的,默言默言,少说点,我才不用你介绍呢!”有人在宣韶宁背后喊了一声,吓了他一跳。宣韶宁转身看见这是一个很有贵族气质的男孩,一身锦缎甚是华贵,也难怪说话底气十足。

    “在下言柯冉,京城府尹言狄是我爹。”

    原来是京城府尹的儿子,没想到也来到青山书院,看来这个书院卧虎藏龙啊,宣韶宁对书院的敬畏又加深了几分。

    “哟哟,言府尹的公子,你也太骄傲了,动不动就把家世挂在嘴边,我们俩都没说!”肖默言很不服气的顶道:“韶宁,你可知我和木清远的家世吗?”肖默言一把拉着宣韶宁的手,很认真的问到。

    “我怎么会知道,真是奇了怪了!”宣韶宁心里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嘴上还是主动给肖默言台阶下,“我还真不知道呢,能说说么?”

    “你听好了,我爹是工部侍郎,木清远的爹是大理寺少卿!”说完,噘着嘴、仰着头、斜眯着眼,瞧也不瞧言柯冉。

    “哈哈,肖默言,你还真是默言好,你爹的官职在京城府尹之下呢。在下苏浅,幸会幸会!”。这个名叫苏浅的男孩子虽然言辞文绉绉,可宣韶宁总觉得他看着像是个小商人。

    “什么!什么!我也没说我爹官职高啊.....”肖默言被人戳中痛处,红着脸,正欲继续分辨,宣韶宁怕他吵起来没完没了,赶紧圆场“很好了,比起我这种孤儿,你强多了!”

    “都少说两句,该轮到我了”,一个微胖的男孩挤过人群来到宣韶宁面前,“我叫杜少吟,我爹就是一个普通的私塾先生,我爹一直希望能有最好的夫子来教我,所以好不容易求得夫子同意,让我来青山书院求学。”

    “是啊,青山书院不是有钱或是有当官的爹就能进来的,我们几个都是夫子亲自挑选的!”肖默言说着还向言柯冉挤挤眼,仍旧是对之前那一局不服气。

    “你们吵够了没有?要攀交情就去外面,我还要睡觉,明天我还要上夫子的课!”最后一个男孩很不耐烦的说了一句。大家都一齐看向了厢阁最里面的一张床,那个男孩已经侧身背对着众人睡下了。

    “我们来书院几天了,就他总是不和我们往来,一直都是一副冷冷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合群!”肖默言立即补充道,“听说名叫师巩正渊,真是人如其名,都很怪。”

    宣韶宁望着那个角落里的男孩,有种难以名状的感觉。

    咣......咣......咣......

    宣韶宁被一阵刺耳的声音吵醒,睁开眼一看,已经是隔日早晨了。他歪过头只见一个男人正站在厢阁的门口,因为背光看不清脸,只看见他右手提着一面锣,左手拿着一个锤子,一个劲儿地敲击着。

    “谁啊,吵死了!”肖默言挣扎着起身,怒吼道。

    “要是再不起床,我就掀开你们的被子,把你们一个个赤条条的拎出来!”接着又是一阵紧似一阵的“咣......咣......咣......

    ”的敲锣声。

    一听这话,宣韶宁彻底醒了,这声音不是叶凯么?!虽然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这么踏实了,可他也明白叶凯应该不是说着玩儿的,于是,立马跳下床,急忙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外跑。

    刚到门口,一缕刺眼的阳光让宣韶宁一时睁不开眼,下意识的揉揉眼,看见厢阁前面的平地上正站着四个女孩。

    这时叶凯走过宣韶宁身边来到平地上,大声地说道:“女孩们可比你们好太多了!我数到五,再不出来的统统不准吃早饭!”

    这么严格?宣韶宁还在疑惑叶凯是闹着玩呢还是来真的时候,师巩正渊已经风一般跑过他身边,第一个到达了叶凯面前。

    “一”!

    “二”!

    来真的!

    宣韶宁也紧跟着跑了过去,站到了师巩正渊的身边,身子没站稳,嘴上报号及时跟上。

    “三”!

    “四”!

    .......

    少年们纷纷蓬头垢面的跑出厢房。

    “九”还没有喊出口,就听到有人喊着“等等,我来了,我来了”,紧接着衣冠不整、赤着脚的肖默言最后一个站到了平地上。

    “每日的卯时三刻,你们必须准时站在我面前。今天暂且不计较,若是以后再有人做不到,那就......”叶凯故意拉长了音调。

    “那就如何啊?”肖默言不合时宜的开口问道。

    “惩罚你们的方法我有一百种,想要见识一下的就放马过来!”说完,叶凯诡异地皮笑肉不笑的挤了挤小眼,可少年们怎么看都觉得人。

    “今天的第一项功课就是绕揽月湖跑步,敢喊累的、会掉队的,早饭就不用吃了!”叶凯率先迈开步子小跑起来,少年们全都赶紧跟上。

    清晨的书院,空气清冷,没有夏的闷热,微微的出汗,少年们倒也不觉得疲倦。

    宣韶宁正沉浸在对书院的进一步观察中,突然有人用手肘撞了一下他,一回头看见肖默言凑了过来。

    “你看,前面那个头发最长的女孩子,她叫戚婉彤,一听就觉得这名字很美吧”,看着肖默言快要流口水的样子,宣韶宁忍不住想笑。

    “也许仅仅是名字美而已”肖默言似乎没有听出宣韶宁的话外音,继续说道:“她可不仅仅是名字好听,这一届总共也就四个女孩子,她是最漂亮的,真的!”。

    听着肖默言煞有介事地叙述,看着肖默言热切的眼神,宣韶宁却是怎么也提不起兴趣。他很明白自己的身份,也很清楚进入书院的目的,不想让这些不着调的事来影响自己。

    “我倒是同意肖默言的,不过他只能是默默地擦拭口水了,因为戚婉彤是绝对看不上整天唧唧歪歪的人的!”没想到,他俩的话被一旁的言柯冉听见了,也顺道过来插一句,可这一句惹恼了肖默言。

    “我是话多没错,戚婉彤也看不上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纨绔子弟的!”发泄完变看也不看言柯冉一眼,自顾自地跑开了,气得言柯冉直瞪眼。面对着这样的同门师兄弟,宣韶宁只能无奈的笑笑。

    不过,奈何归奈何,宣韶宁还是看了看戚婉彤的背影。约莫两刻钟后,他们一行人已经从揽月湖的东南角跑到了西北角。

    “跑不动了......不行了”微胖的木清远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我......也是......”没想到木清远后面还有个杜少吟,更为虚胖的身躯显然成了负担,眼瞅着他已经是快直不起身子了。

    眼看二人距离大部队是越来越远,宣韶宁只好返回去帮忙。与此同时霍青也跑了过来,一面扶着杜少吟一面对宣韶宁说:“我们一人扶一个”。说罢,两人架起同伴继续往前跑。

    随着终点的渐渐临近,一阵浓似一阵的香味开始往人的鼻子里钻。

    “好香啊,口水这回是真的流了”,不止是肖默言,宣韶宁也开始肚子打鼓了,终于想起还没吃早饭呢。

    “加把劲儿,很快就可以吃饭了!”叶凯适时地鼓励道。

    这一招果然很有用,就算是木清远、杜少吟都来劲儿能跑了,很快路的尽头出现了一幢建筑。

    如果说揽月湖是下玄月的话,那么这建筑就是上玄月,整体呈扇面向内部凹陷,成半圆形结构,外部围绕着一段弯曲的回廊,在最内部的两根廊柱中间的棱梁上悬着块牌匾:节膳院,一排木质栅门全部大开着,馋得人直流口水的香味就是从里面飘出来。

    “节膳院,就是用膳的地方吧?”这次不是肖默言开的口,而是言柯冉。

    “没错,节膳院意为节约粮食,是所有书院的人用膳的地方,这里的大厨可是位膳食高手!”叶凯偷瞄少年们一眼,偷偷咽了口口水。

    “忍不住了,叶师兄,我们进去吧!”杜少吟催促道。

    “虽然你们第一日的表现差强人意,不过看在第一次的份上,我就不和你们计较了。走,用膳去!”

    “好嘞!”跑完步的少年们顿时来了精神。

    走进节膳院,内部的布置也是简单:几排长长的木桌连在一起,十数条木凳也是连接着,墙面朴素,不着修饰,面对着大门的最靠里位置敞开着一个半人高的窗口,从里面传出叮叮咣咣的声音。

    大伙正想进去一看究竟,一个五短身材、肚子圆滚、满面油光、留着大胡子的男子从窗口边门走了出来。男子头上缠着块深紫红色的头巾,似乎是沾了油烟,显得腻腻的,两手各端着一大托盘,每一个上面都放着不下五盘吃食,然而他托着却显得一点都不累,满面堆笑。

    叶凯迎着那男子说道:“胖魁,我带新一届师弟师妹来给你捧场了,今天做什么好吃的了?”

    “哈哈,早听说你们要来了,恰巧三天前我要下山去采买食材,一直没有见到,今天总算是如愿了。我叫徐魁,因为人胖,大伙儿都叫我胖魁,我粗人一个,也就是个厨子!”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托盘悉数放在桌子上,整个过程稳稳当当,足见功夫。

    “谦虚什么,我们书院

    也是有别的厨子的,可是要说手艺最好的那就是胖魁了,可以说是书院的大厨。是吧,大厨?”叶凯又是一贯的痞子作风,邪魅的笑着。

    “别听他胡诌,我今天尝试做了下山时候学的几个新早点,都来尝尝!”胖魁看着少年们止不住的打心底里喜欢,这一来笑得更欢了,结果是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缝。

    “我来尝,我来尝!”肖默言又来劲儿了。

    “还有我,我肚子都饿扁了”杜少吟接着话茬。

    “这第一道是芋枣,是用紫色香芋去皮煮熟后捏成模子,在里面塞入金丝小枣,然后第二次上蒸屉隔水蒸”,只见一个青釉色的小碟子上堆放着七个枣子模样的紫色丸子。

    “第二道是彩三卷,用了蒿菜、甘荀、鸡蛋,一层一种食材,才做成这三种颜色分层的样子哦!”

    “这第三道嘛,最是难做,需要上好的五花膘以及今年新出的胡葵伴着花婆婆家的豆腐,剁碎后放进锅里炒到七成熟,接着包裹上米糠粉入油炸成金黄色,然后浇上我特制的酱汁,放进蒸屉蒸一刻钟,方才完工哦!”

    胖魁在介绍这些吃食的时候简直就是在描述一件举世罕有的工艺品,丝毫没有考虑到其他人咕咕叫着的肚子。

    “哦,我忘了,它还有一个很文绉绉的名字,叫做情丝入扣,怎么样,哈哈哈!”胖魁很是满足地大笑着。

    “胖魁师傅,那个......我只想问一句......我们可以吃了吗?”段朗眨巴着不算大的眼睛,似乎是在乞求。

    “哦,我光顾着介绍了,吃吧,吃吧,哈哈!”再精致的美食重点依旧在味道上,胖魁显然对此颇有信心。

    没有人答话,少年们直接拿起筷子夹起糕点就往嘴里送,有的甚至直接用手了。

    “别跟饿死鬼投胎似的,用筷子,慢慢吃”,叶凯一边将手里的点心送进嘴里,一边还不忘纠正下少你们的姿势。

    “哇.....味道真不错,比京城的太掖居也是不差分毫啊!”苏浅不无佩服的说道。

    “真的么?真的么?”胖魁睁大了双眼,抑制不住的自豪早已挂在脸上,可嘴里还是谦虚的说道:“那还是不能比的,呵呵,不能比......”

    看着胖魁的模样,大家都笑了。不一会儿,满桌子的早点都吃了个精光,一个个都是很满足的神情。

    一个女孩先开了口:“昨天没有机会认识,想必男孩子们都互相认识了吧,就剩我们四个女孩了!”她指了指宣韶宁的方向,宣韶宁立即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名叫赵可儿,今年九岁,我爹开了家绣坊,我娘是绣娘,我从小就跟着我娘学习刺绣,我手可巧呢!”红扑扑的小脸带着分羞涩,两条分开的翘着的小辫子随着头部摆动一晃一晃的,真真惹人怜爱。

    “那你是我们中最小的呢,哥哥会照顾你的”肖默言抢着当哥了。

    “先学会照顾自己吧!”又是言柯冉,还没放下手中的筷子,也不忘呛一下肖默言。

    这回肖默言倒是没有继续和他抬杠,白了他一眼之后,继续饶有兴致的问道“你们呢?”

    “画上胭脂转朱颜

    洛水三千近眼前

    墨色遥遥谁在看

    安南白家封千年

    这是我爹做给我的诗,我的名字就在这诗句里面,白洛遥”说话的这个女孩肤色白皙,尤其一双眼,似水晶,像琥珀,只看一眼就能摄人心魄。

    “安南白家?你爹是白禹霆?”叶凯忍不住问道。

    “没错”白洛遥淡淡的答复。

    几个少年还是一脸懵懂,叶凯解释道:“安南白家是梁国第一大药商,全国近一半的药材都掌握在白家手里。不只是梁国,白家还和邻国有生意往来,势力极大,但是听闻白家无男丁,仅有两女”。

    听完叶凯的解释,在场人都吃了一惊,没想到眼前这个女孩竟然是这么牛气的大药商的千金。

    “没错,我是家里的长女,几代先人辛苦打下的基业不能断送在我这一辈。谁说女子不如男?父亲送我来青山书院就是希望我学艺有成,将来能扛起家族的责任!”白洛遥说出这些话时,眼里有着无限的坚决,和她的年纪十分不相符。

    “好!今天你的话我都记下了,我倒是等着看将来的白家大小姐一番大作为”叶凯鼓励道。

    “好个有志气的丫头啊”,胖魁在一旁听着也是甚为佩服,继而看向白洛遥身边的另一名女孩“那你呢,小妹妹?”

    “我叫戚婉彤,从我出生就没见过我爹,是我娘独自将我抚养长大的,我希望能学习最好的乐舞”。这就是肖默言嘴里提到的最漂亮的女孩,宣韶宁也是这时才认真地打量她。果然如肖默言所说:玉瓷般的肌肤,明眸皓齿,身段已经初显,想来长大后美貌定然不输楚寒芊。

    “说起乐舞,即使放眼整个梁国,能和芊芊比肩的,一个手掌都能数过来,芊芊一起舞,那真是......”叶凯说着说着,已然神游天外了。

    “瞧你那德行,赶紧把口水擦了,在师弟师妹面前也不害臊!”胖魁及时提醒了下。叶凯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哼哼两声来掩饰窘态。

    “可儿蕙质兰心,洛遥心系家族,婉彤生来就是舞蹈的好料子。至于我,凌绯颜,我就想像男儿那样驰骋沙场!”一个梳着丸子头,举手投足间有几分男儿气概的女孩站起来说道。

    “倒是有几分巾帼的气势么!”叶凯有些赞赏地说道。

    “我爹是玄甲军的一名百夫长,自小听着英雄的故事,虽说我是女儿身,但是我爹一直说我们梁国历史上不乏巾帼英雄,就像李芸熙,我不要像一般女孩那样学女红,我要上战场!”

    这一番气势就连男孩们都自愧不如了,宣韶宁是打心里佩服,如此这般的女孩也是世间罕有。

    “有志气,我说你们身为男儿是不是该汗颜呢?”叶凯话锋一转,转向了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的男孩们。

    “不管你们的志向如何,从今儿起都需要脚踏实地的学习。吃饱了吧,那就随我去尚德堂!”

第四章 识文断武

    时隔仅一天不到,再次来到尚德堂前,宣韶宁感觉却是迥异:昨日是在傍晚,那时初来书院,心神忐忑;如今是辰时,正是读书时。

    当十三人踏进大门,只见一人负手背立于台上,身姿笔挺,正是如今书院的大师兄褚况。听到声响后,褚况转身,略带严肃地说道:“都落座,有劳叶师弟了”。

    “岂敢岂敢,师兄客气了,我先走了,你们好好跟着褚师兄学习哦!”叶凯依旧似笑非笑的做了个鬼脸后呼的一下子不见了人影。

    “今日第一课,我想让大家先明白当今之大势!”褚况说着闪身站到一边,露了背后的青色石壁地图。

    “中间这似叶片形状的就是我们大梁,靠近叶柄处的这个位置就是国都宣城。我们的北边这一整片直至地图边缘的就是西凉,这是一个马背上崛起的民族,一心想要驰骋中原,是我们北边的最大敌人;西凉国土是千里戈壁,少有草原,而同其接壤的东胡则占据了水草丰美的草场,月牙形的东胡国境隔开了大梁和西凉,成为两国的交缓区;南边这海陆相交的区域就是刚刚强占鄞州的下唐,它的国土不仅仅是这些陆地,还包括了海上那百座岛屿,而且它的国都就在海岛之上:夹在我们大梁和下唐之间的这个弹丸小国是薛国,全国不过七座城池而已;最东边有三个小国,分别为百丽、莫都、陈国,名义上虽是独立国家,可是陈国和百丽都是向我们大梁称臣,每年进贡,实为附属国,而莫都则是下唐的附属国;最后西边的这千里苍茫就是南诏,据说百里烟瘴,我们对这国家知之甚少,只在百年前曾有过一次交战,南诏败后至今鲜有消息听闻,显得很是神秘。”

    褚况的一番讲解,让大家都明白了:如今大势为西凉、下唐、南诏、东胡、大梁五国争雄,而势力强盛的要数西凉、下唐、大梁,可谓是三足鼎立,东胡占据地利,南诏距离遥远。国土面积西凉最为辽阔,其次为陆域面积不大却拥有广阔海域的下唐,再次为大梁。

    “我朝处于四战之地,周边有几个大国环伺,立国百年来,征伐不断”说到此,褚况不无忧虑。

    “从当前的局势来看,我们处于劣势,西凉骑兵迅猛、下唐擅长水战,而偏偏我们大梁在这两方面均处下风”师巩正渊紧紧盯着地图第一个发话,声音低沉却有磁性。

    “正渊分析得很对!”褚况当即给予肯定。

    “既然找到了弱势,那在这两方面下工夫啊?”肖默言再次不甘屈于人后。

    “言虽易,行却难,日后你们定会知晓”褚况反而浇了一盆冷水,让肖默言很是气馁。

    “现在,言归正传,翻开你们面前的《子集》,我们开始学习第一章”褚况随手拾起书本,开始了少年们的第一次授课。

    透过纱窗射向地面的阳光悄悄地移动位置,转眼间日到中天,一个时辰的早课也到了尾声。在前往节膳堂的路上,宣韶宁显得有心事的样子。

    “还在回味早课的内容么?”

    回头看见了戚婉彤的脸,宣韶宁也是楞了一愣,没想到这女孩竟然主动和自己说话。

    “也是也不是,呵呵,我也说不清”连自己都不知道为啥突然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那就不要多想了,胖魁的美食还在等着我们呢,快走吧”说着用手拉了宣韶宁,看着戚婉彤竟然主动找宣韶宁说话,还牵手,肖默言是诧异不已,“我爹都说男女授受不亲啊,婉彤怎么会这么随便呢!”

    “男女授受不亲,那是对你,对韶宁这样的美少年,可就另当别论咯,哈哈!”柯冉还是不忘时刻挖苦。

    “你以为自己长得能比我好哪儿去!”

    “好啦,长相天定,何必纠结呢”苏浅本来想劝架,没想到适得其反。

    “你的意思是我天生长得难看咯?!”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苏浅显得很无辜。

    “好男儿建功立业,不靠长相的”段朗作为好兄弟总算是安慰了下肖默言。

    几个人吵吵嚷嚷地来到了节膳院。

    在书院的西南角设有校技武场,占地达到十亩,最外围的环形跑道是跑马场,内部一分为二,一个为射击场,另一个为武技场。

    未时开始的武技课地点就在中央的武技场。

    “通向武学的道路有很多条,青山书院的武艺讲究的是因人而异,每一个人对武学的理解和掌握程度均不相同,只有明白自己所长并针对练习方能有所收益。不过基础的练习不可少,我会从你们的学习过程中找到并引导你们掌握合适的那条路”,沈铭依旧是那样毫无表情的,用平淡的语气说完了第一课的开课语。

    “基础的功课有平衡、力量、耐力、速度、准度、灵敏度,你们跟我过来。”

    在武技场正中央,树立着许多木质屏风,屏风的顶端都系有铜质铃铛,屏风之间都用极细的金属丝缠绕,屏风排列也不规则,有的三个连在一起,有的是四个连在一起,从外到内围城了四个圆圈,每个圆圈都有缺口,可所有缺口全部都是错乱排列,屏风的面上似乎画有人形。

    少年们第一次看见这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很是好奇,纷纷围着,瞪着眼在看,心里在猜测这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当他们走近了才发现这屏风要高出他们的个头不少,即使跳起来也很难碰到铃铛。

    “这屏风的中间貌似嵌着铜镜啊”霍青用手触摸了一下,感觉到金属特有的冰凉和硬度,对着铜镜细看却看不清自己的脸,“有些模糊的铜镜”。

    “我面前的这面铜镜上好像有一个灰色的人影”凌绯颜也被霍青带着把屏风称呼为铜镜。

    “可我面前的这面什么都没有啊”杜少吟拍了拍隔壁师巩正渊的肩膀,问道:“你看到什么了?”结果可想而知,人家完全没理他,碰了一鼻子灰。

    此时宣韶宁面前的屏风上也是有一个人影,可并不是灰色,而是青色,他很是奇怪为什么每个人看到的都不一样,难道是刻意安排的?

    “这是一个阵,它的名字叫空铃阵”沈铭这时方才开口,“从内到外分别有九、十八、二十七、三十六面屏风,屏风共分三类,灰色人影、青色人影、空,屏风之间连接用的都是玄铁丝,坚韧、光滑、耐磨,每两面、三面、四面屏风组成一组,一组和一组之间的空缺恰好能容一人通过,屏风下端都根据每组的长度挖有一段窄窄的凹槽,凹槽正中间有一段长度相仿的铁片,横贯每组屏风底部的挂钩,以便能让所有屏风滑动”。

    听了沈铭这一段清晰的解释,大家更是懵了,这么复杂的装置究竟用来作甚?

    “空面的屏风会映出对面人自己的影子,灰色人影就是敌人、青色人影就是自己人,当屏风旋转起来之后,上端的铜铃就会发出声响,届时每一组屏风会按照顺向、逆向两个方向移动,而每一组的屏风也会在原位上一圈一圈的旋转,人从一端的缺口处进入从另一端的缺口处出来,当你们身处阵中心时要做的就是用手上的墨笔点出现的人影,只有点灰色人影的才是你们的敌人,点到其他的换做在战场上那就是伤了自己人。空铃阵考验的就是你们的反应力、灵活度,面对纷繁复杂的境地的处理能力”沈铭一口气介绍完空铃阵的用意,暂且不去计较少年们究竟有没听懂。

    “有谁愿意第一个来试试?”沈铭走到一面屏风的旁边,面对着阵发出一问,似乎不是问在场的人,而是问这空铃阵。

    “我来!”在大伙儿不可思议的眼神中,师巩正渊走了出来,这个平时不声不响的冷漠少年在这时再次让所有人吃了一惊。

    “很好!”同样冷漠的沈铭,顺手摇动了离他最近的那面屏风,一时间所有的屏风都开始转动,有的逆向移动、有的顺向移动,每一面屏风转动的幅度都不尽相同。与此同时,铜铃开

    始响起来,“呤呤呤......”响声变得无孔不入,宣韶宁的耳朵渐渐被这铃铛响声刺得肉疼,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讨厌风铃。

    师巩正渊也是皱起了眉头,但还是迈开步子一步一犹豫的进入了缺口。一进入空铃阵他就感到一阵头昏眼花,只见面前的屏风不停的变换着,空面、灰色人影、青色人影在毫无规律的不断在眼前变化,一阵紧似一阵的铜铃声着实让人难以集中精神。他只觉得手中的墨笔越来越沉重,难以找到目标下手。

    “怎么办,根本看不清对手,不行,要集中精神......啊,可恶的铃声,我根本做不到!”尽管师巩正渊一直和自己说话,可是毫无作用。

    “不管了”师巩正渊出手,墨笔一点,连他自己都没看清究竟是点到什么了,屏风已然转了过去。此时的师巩正渊已经做不了什么了,只能胡乱地点着,接连不断闪现的光影和无时不刻刺激着耳朵的铃声让身处其中的少年感觉天旋地转,唯一的仅存念头就是尽快逃离。师巩正渊看到缺口出现就进入,在连自己也不知道经过几个缺口之后,终于颠颠撞撞地出了阵。

    看到同伴出来,宣韶宁赶紧上前扶住已经站立不稳的师巩正渊,其他人也纷纷围上来关心的询问。

    就在这时,铃声突然停了,屏风也停止了移动,沈铭走过来报出战绩:“正渊在阵内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共出手十二次,一次点对敌人,五次点到空面,六次点到友面”。

    听完结果,所有人真正的开始体会到了空铃阵的威力,宣韶宁此时不忘看了看师巩正渊,只见他大口地喘气、脸色煞白,眼里分明有不甘。

    “若是我们能在阵中全部点对,那可以说是高手了吧?”久未出声的肖默言终于忍不住了,言语里点点颤抖,分明是饱含了对空铃阵的畏惧。

    “全部点对?自此阵创立以来,就无人能做到,除了......他......你们若是能点对六成”沈铭深邃的眼神望过来,“那么,日后遇到的大部分对手都不在话下了”。

    他?哪个他?他是谁?为何提起他,沈铭的神情那么古怪,其中有惋惜、有痛恨、有迷惑.....宣韶宁读不出沈铭眼里的情绪,他能想到的是,若是换做自己进入阵中只怕连师巩正渊都不如。

    “时刻不早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这第一课就是希望你们明白,这世间不论是战场上还是朝堂上,需要面对的纷繁复杂的局面同这空铃阵相比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铭的一席话少年们自然是不懂的,他们抬头看天,果然已经是红霞满天了,刚才因为紧张的局面,大家一点都没有留意到时间的流逝。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任何的阵肯定都有破解的方法,空铃阵究竟门道在哪儿?”师巩正渊一个人坐在庭前的石阶上,依然在纠结。

    在远处观望一段时间之后,戚婉彤几次三番为自己打气后,终是狠下决心朝师巩正渊走去。

    “晚上没见你去节膳堂,这是胖魁师傅做的锦缎鲈鱼,味道很是鲜美,大伙儿晚上都是抢着吃,我特意带了点回来......你......尝尝”,戚婉彤这时也慢慢坐到了石阶上,将手中的一小碟鲈鱼从食盒中取出,缓缓递到了师巩正渊面前,那鲈鱼肉块完整,色泽鲜嫩,还幽幽地冒着热气。

    “我不饿,多谢了”淡淡的抛下一句话之后,师巩正渊起身回到了屋内,徒留戚婉彤木木的端着碟子一人呆呆地坐着。

    这一幕刚好被并肩走来的宣韶宁和言柯冉撞见。

    “这个师巩正渊好大的架子,人家姑娘的一片心意就这么辜负,换做是肖默言,可不得乐得睡不着觉了!”言柯冉很是惋惜的说道,毕竟戚婉彤的美貌是人所共见的。

    宣韶宁看着沮丧的戚婉彤,再将视线投向了已经没入黑暗之中的背影,隐隐然也觉得师巩正渊行为不妥。

第五章 试药分土

    咚咚......咣咣.......

    一听见这敲锣打鼓声,所有人都习惯性的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叶凯的面前。

    “很好,比起昨日那是进步不少,今天的早课我带你们去一个好地方!”叶凯故作神秘的说道,可是大伙儿似乎不买账,一点也没有摆出好奇的样子来。

    “哼,去了你们就知道我所言不虚!”

    别庵坊位于书院的正北面,素心楼的后方,这里植物的茂盛程度更胜别处。经过一扇蒿草门,一座小小的由木栅栏围城的庭院在绿植掩映之中,平顶、土墙、木门,所有的一切显得很是衰败,唯有一缕缕似断似续的药香让人觉得神情舒爽。

    “你们来啦!”一身青色素衣的尹离从药房内走了出来,如梦的年纪、如花的容貌,却将青春安置在这个看似荒凉之地。

    “尹离师姐,你这里也寒碜了点吧?”肖默言有些替尹离惋惜道。

    “哪里寒碜了?书院是清修之地,想要繁华热闹,那还不如回京城去!”言柯冉时刻不忘抬杠。

    “你是色心不改,看着尹离师姐貌美,以打压我来显示你的清高,哼哼,当我不知道呢!”肖默言也是毫不退让。

    “听说你们俩最爱互掐,今日一见果然!我这里本来就是简单了点,种植草药之地倒是用不着高墙别院的”尹离笑着拆开掐架的两人。

    “草药?这里有很多种草药么?”赵可儿上前拉着尹离的手,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有呢,要去看看么?”

    “好啊!”几乎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回答,包括了叶凯。

    “叶凯师兄,你应该都看过了吧?”木清远很不合时宜的来了一句,让叶凯恼怒不已。

    “对啊,叶凯师兄,你有事就先走吧”言柯冉不忘补刀。

    “我会照看好他们的,放心”尹离对着叶凯说道。

    “额.....这个......既然这样......那就.......好吧”叶凯极不情愿的转身离开,还不忘狠狠地瞪了木清远和言柯冉一眼。

    在庭院的后方有一块面积极大的药圃,种植着许多种草药。

    “这个叶子心状卵形,分开三片叶,中间一束淡紫色花的叫做藿香,有芳香化湿、和胃止呕、祛暑解表的作用,这个季节正好采摘;这个茎基部伏地,呈棕褐色,叶片披针形,花椭形,蓝紫色的名叫芩,又名止血草,它的根能用来止血。”尹离已进入药圃变开始一一介绍起来,似乎每一株植物都是自己的孩子。

    “那这个呢,花朵像是喇叭一样的呢?”

    “这是打碗花,它可以用来补气。”

    “这是倒吊黄花吧,这在我们梁国可是极为罕见的”师巩正渊指着一株有着倒垂着许多黄色的小铃铛似的花说道。

    “没错,这就是倒吊黄花,没想到你竟然认识!”尹离有些诧异的看着师巩正渊,“此花在南诏较为常见,可是因为水土、气候的原因,在我们梁国极难见到,我也是试着种植,在整个药圃中仅此一棵。”

    “这是问荆,味苦性凉,有平肝明目之功效”肖默言似乎很是不服气尹离夸赞师巩正渊,于是指着一株有着棕黑色纵棱,黄棕色麦穗样叶片的植物一本正经地说道。

    “对呢,这就是问荆,在我们梁国很是常见,路边随处可以见到的”尹离本是想要鼓励肖默言,不想噗嗤一声,不少人忍不住笑了出来,倒是肖默言不为所动,似乎没看见,继续保持着一副正经模样。

    “这个偌大的药圃中应该有着不下百种草药,我们以后可以慢慢学呢,尹离师姐,可以带我们去看看药房么?”白洛遥出言问道,这时大家才想起这位安南白家的千金,大药商之长女,要说这里唯一能和尹离说得上话的也只有她了,这样一对比,更显得方才肖默言的班门弄斧。

    “可以啊,大家随我来,我早听说你是安南白家的长女,这下倒是可以和你好好探讨呢!”尹离牵起白洛遥的手温言道。

    “哪里,尹离师姐谬赞了,我确是安南白家长女不假,可要说到草药学问那真是远远不及师姐的,日后还是要多多向师姐请教!”白洛遥一番话很是有理,进退有据,不愧是安南白家之后。

    “呵呵,请教担当不起,来,这边走。”

    离开药圃,一条花径径直就通向了药房,一推开药房的门,草药的味道扑鼻而来。屋内不大,过半的面积都被层层叠叠的药架占了,一半的药架上放着各种药物书籍和不同颜色、不同大小的瓷瓶;另一半的药架则是由镌刻着各色药名的抽屉组成。在药架的对面仅有一张床、一张桌、一条凳而已。

    “每一个瓷瓶、每一格抽屉都装着不同的药,有金疮药之类的良药,也有毒药,你们不要随意触碰”尹离提醒道。

    “还有毒药?”段朗有些意外。

    “良药,毒药本就是相伴相生”白洛遥解释道,“我爹说过,药性随人性,在一心济世的人手里毒药可以变成良药;在心思恶毒之人手里,良药也是毒药”。

    “令尊说得很对,就算我不害人,可也要防着别人害我。关于药物,日后我会一一向你们说明的”尹离不用“教会”而用“说明”,可见其谦虚,令少年们心里好感顿生。

    离开药圃之后,少年们的第三课便是堪舆术。

    “挺想看看赫连师兄的堪舆术,我从小就和土地打交道,也一直对堪舆有兴趣”霍青一边吃着午膳,一边诉说着无法掩饰的期待。

    “堪舆也叫做风水吧,我爹就很重视,家中房屋的选址特意请来风水先生看过”苏浅搭腔,“不过我一直不怎么在意”。

    “不止是风水那么简单,军队作战也很讲究呢”,凌绯颜喝了一口汤后,接话道:“我爹就说地形、植物、水流的判断对战场都有很大作用”。

    “都有什么作用啊,说说呗!”霍青饶有兴致的看着凌绯颜。

    “这个......我爹也没细说,午课时问问赫连师兄就知道了。”

    说起堪舆,宣韶宁倒是一直没放在心上,他此次进入书院想要学习的就是武技、医术,对堪舆倒是不怎么看重,所以也无法体会霍青的兴奋之处。

    未时一刻

    尚德堂

    赫连平既不像叶凯那样油嘴滑舌也不似沈铭那般冷淡,平和地介绍着堪舆术:“堪舆,也称青乌,堪为天道,舆为地道,囊括了罗罗、日课、玄空学、葬法及形家五法,就拿我们青山书院来说,书院所在的山名为雁山,因山峰连接呈大雁南飞状而得名,距离京城不过区区百里,在“人”字形的交点处恰有一处山地,山势平缓,为三条山脉正中点,也是最高点,这在堪舆之中就叫做颔首之位,龙穴所在,书院中的月牙湖亦是天然所成,堪舆称之为定月,为上上选址之地,因此圣上才会同意夫子将书院选于此。说起来,自从书院建立,到如今已有四十余年了。”

    “当初上山的时候,我就觉得山路陡峭,快近书院时却突然变得平坦,原来这里面这么深的学问!”木清远很是认真地说。

    肖默言连忙点头道:“赫连师兄,你这么一说我才明白原来堪舆也是很有用的。”

    “你才知道呢,想必之前是很不屑堪舆的吧?”言柯冉继续挖苦着肖默言。

    “我的确是现在才明白,不过,某些人恐怕现在都还没明白吧?”肖默言白了一眼言柯冉。

    “这两个人成天抬杠,真是烦人,别影响我们!”凌绯颜有些看不下去了,厉声喝止。

    “是啊,是啊,别打扰赫连师兄”霍青有些焦急了。

    “听说堪舆对战场形势的转变也是起到很关键的作用,是么,赫连师兄?”宣韶宁根据午膳时候大家的讨论提出问题。

    “说起来是的。战场上拼的不仅仅是人数、战术,还有很多其他看似不起眼却有可能在关键时刻能扭转战局的其他因素,就如这地形。这里我不妨说一段往事吧”。赫连平娓娓道来:

    那是在景帝18年,裴

    烨将军率领八万军队对抗西凉的进犯,两方的交战持续了月余,依然未决出胜负,但是双方均是损伤不少。就在狼山两军再次交战,我军六万人,而西凉出兵是十。甫一开始,西凉兵力占优,我军节节败退,就在这个关键时刻,裴将军下令且战且退,退至苍狼谷,那时已经是风雨欲来,我军将西凉军引至苍狼谷未几时便天降大雨,此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苍狼谷的北谷在大雨冲刷下,水混合着泥土开始向谷内涌入,而我军背对着南谷,此时,裴将军下令士兵攀南谷而上,此一举让自己的军队逃离了山谷,而身处谷中的西凉军则是被泥沙杀了个措手不及。早前埋伏在南谷的弓箭手开始对谷内的西凉军放箭,一时间,谷内是哀嚎声不绝于耳,被箭射死的人不少,但是被泥流掩埋的人更多,伤亡不计其数,一战便奠定胜局。

    “这是怎么回事?”霍青激动不已,忍不住问道。

    “其实,裴将军早就命人查探过苍狼谷的地势,发现苍狼谷南北两谷土质迥异,北谷是涂泥,此种土质平时并无异常,但最忌短时间内大量进水,否则将形成泥流顺势而下,其威力之大能将所到之处夷为平地;而南谷却是青黎,坚韧异常,水火难侵,裴将军就是利用土质的不同,结合天气将战局扭转,最后反败为胜,将西凉军赶回大漠。”

    听完故事,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在这之前,他们根本不能想象土壤和天气竟能帮助军队取胜,听了赫连平的解释方才大悟。

    宣韶宁也是被深深震撼,看来自己之前是低估了堪舆术的作用。

    “哇.....真是太厉害了,我得好好学了!”

    “我也是!”

    一时间,少年们纷纷立志。

    “好好好,你们要学的还很多呢,来日方长,慢慢来”赫连平和蔼的微笑着看着眼前这群既是师弟师妹又是学子的少年们。

    傍晚的时候开始下雨了,这雨下得突如其来、下得淋漓尽致,这是宣韶宁进入青山书院以来第一次下雨,初夏的傍晚因为雨水的滋润变得舒爽很多。

    师巩正渊一个人站在揽月湖上落雨亭中,看着被雨点溅起朵朵水花的湖面,听着的雨声,孤单的背影显得很是落寞。

    “这下雨的时节,在落雨亭中看雨倒是很合适”,宣韶宁撑着油纸伞慢慢踱进亭子,合上伞面,用力甩了甩,然后将伞靠在了一边。

    “的确合适,若是只有一人那就更合适了”师巩正渊听见宣韶宁的响动后根本没有转身。

    “狼山苍狼谷一战你听得很是动容,之前的功课你虽然也是认真的聆听,可是表情一直比较平静,除了空铃阵那回,那也是事出有因,但是今天我明显看到你表情变了”宣韶宁也不在意师巩正渊没有转身,继续说着自己的话。

    “没想到功课上,你还喜欢关注别人,一心两用做得不错啊”师巩正渊言语的讽刺意味明显。

    “倒也不是别人,而是......而是同窗”面对师巩正渊的反问,宣韶宁实在想不出合理的解释。

    师巩正渊听到“同窗”两字时,明显身体抖动了一下。

    “我们是同窗,他们也是,何必用冷淡回应大家呢,和大伙儿打成一片多好啊!”宣韶宁注意到师巩正渊情绪变化。

    “我没有刻意冷淡,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我不信,我爹曾说过只有经历了沉痛打击之后,才会有人用冷漠来掩饰自己!”

    “你爹?你不是孤儿么?”师巩正渊听出了端倪,转过身来,两眼灼灼地望着宣韶宁。

    可没想到,宣韶宁并没有谎言被拆穿的窘迫,反而也是正视着对方的眼神,“我若不刻意露出破绽,你又怎么肯转身?”

    没想到宣韶宁用了这么一招,师巩正渊正欲说些什么。

    “时刻不早了,明天还有功课呢,我先回去了”不等师巩正渊开口,宣韶宁转身拿起油纸伞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师巩正渊才发现原来还有一柄油纸伞静静地靠在亭边。

第六章 学舞驯马

    “今天呢,你们会见识到青山书院最美的舞姿和最帅的驯兽师了!”叶凯很是有些兴奋地说着,时不时地双手叉腰的显示自己今天的新装束:一身干净利落的天空蓝色紧身短打,搭配一条棕色腰带和一双黑色绣有云纹的短靴,不可否认的确是精神不少。

    “最美的舞姿呢,我们明白,今天可是楚寒芊师姐出面了,谁都知道她可是青山书院的第一美人,说实话我们也是很期待呢!”肖默言说着说着有些神游天外了。

    “把那个‘们’字去了,是你自己期待吧?”言柯冉直接出言打断,“不过这个最帅的驯兽师.......”故意拉长语调,“我们可就真不明白了”,说罢,摆出一副摊开装作懵懂的样子。这次肖默言也是难得地配合:“是啊,我也不明白”,摆出的姿势都和言柯冉一模一样。

    看着他们的一唱一和,宣韶宁只想笑。

    “这翅膀还没硬呢,就开始挤兑你们师兄了,看我不好好修理修理!”叶凯一手一个拎着两人的耳朵。

    “哎呦,师兄,我不敢了.....都是言柯冉使坏的!”肖默言率先出卖同窗。

    “还说我,刚才是谁在附合呢!哎呦,师兄,轻点儿”言柯冉怒瞪肖默言这个叛徒。

    惹得在场的众人是捧腹大笑。

    瑶阁可以说是青山书院最风雅之地,位于书院的东南角,有三层的高度,从第一层到第三层构造和尚德堂相仿,同为歇山顶,最为特别的就是第二层分别有向三个不同方向延展出的望阁,均匀分布,每两个望阁之间的角度相同。望阁上雕梁画栋,牡丹雀替搭筑着挑翘的飞檐,丹漆涂遍的扶手栏杆,整个建筑看着就像是一个人站直了,然后伸直了双手,造型很是独特。

    正当众人准备进入瑶阁,突然一阵琴声缓缓地传入耳中,琴音清越,深深浅浅、高高低低,婉约中却又不失豪迈,众人抬头只见东南面的望阁上端坐着一人正在抚琴,心神投入,毫不为周遭所动。

    “这......不是沈铭师兄么?”戚婉彤最先喊了出来。大家抬头望去,众人皆以为沈铭武艺高强,却不知琴艺也是如此出众。

    众人尚在惊讶之时,只见一个紫色的影子翩然而至望阁正中,谁都没有看清她究竟是怎么出场的,就像是天外飞仙忽然降临。只见她单脚站立着,另一只脚向后翘起,人向后仰着,翘着兰花指的右手随意摆着,左手高高举起,仰面对着天,一头墨似的的长发仅用一条紫色丝带松松的绑着。仅仅这样一个出场,就足以魅惑众生,叶凯瞪直了双眼,唯余嘴角微微的抽搐。

    此时,琴声一转之前的悠扬变得高亢,那女子也是身姿一晃开始翩然起舞:先是在舞台的正中开始原地旋转,一身的紫色绸缎随风飞扬,美不胜收;继而双手合十,全身蜷缩,在一个音调之后豁然展开双臂,犹如一朵风中牡丹,傲然开放;忽而又是一个腾跃,在空中双手双脚向后弯曲,形成绝美的弧度,也展现了极美的身段,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停止,让这一美妙身姿定格。

    随着尾音的落下,女子也是缓缓收回身形,站定。沈铭停手也站起来,两人并肩站在望阁之上,微风轻抚,两人衣袂飞扬,真真好一对璧人。

    “好美的舞姿啊......好悠扬的琴音啊......”众人看得痴了,唯有嘴中止不住的赞扬。

    只见那女子走到望阁边,手扶住栏杆,突然起身一跃跳下,身形在空中一闪而过,徒留倩影让人回味,继而稳稳落地。

    “哇.....好厉害!”苏浅止不住的赞叹。

    楚寒芊袅袅地走到众人面前,那恍然天成的五官、雪白的脖颈、傲人的双峰,让周围的一切美景都黯然失色。

    “刚才是我自己编的舞,唤作渡鸿,多亏了铭哥同意来演奏”楚寒芊说着向着望阁之上微微一笑。

    “芊姐姐,你跳得太美了,能教我么?”戚婉彤忍不住问道。

    “可以啊,别忘了,我可是你们的乐舞师傅呢!”楚寒芊嗓音悦耳,她的盈盈一笑着实让人心醉。

    “美是美,不过舞姿都是女子来跳,我们男子只是看看而已”木清远插了一句。

    “你自己都说看了,既然是看,那就不能是随意地看。你们可以不学习舞蹈,可是不能不学会欣赏舞蹈。”楚寒芊这一句话让男孩们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们得知道每一种舞姿出自何处,基本的动作有哪些,何人最是擅长,和什么乐器搭配最是合拍”楚寒芊绕着众人,娓娓地诉说着,“还有就是乐,你们得知道乐的五音,懂得乐的曲调,从中读出谱乐之人的心思”。

    真没想到舞乐之中竟然有着这么深的学问,一时间,少年们鸦雀无声。

    “别老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了,慢慢跟着我学吧,我......可是

    很严格的哦!”依然是那种勾人心魄的笑,却让少年们打心底不得不重视。

    “我就说吧,今天你们可是没有白来的,若是能学到芊芊的九牛一毛,宣城的歌舞坊可就由着你挑了”叶凯看了少年们一眼,立即望向楚寒芊的方向,满眼的怜惜和爱慕。言柯冉朝大伙做了夸张的鬼脸,惹得众人想笑却又得生生忍住。好在叶凯此时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全部注意力都倾注在了楚寒芊身上。

    “年纪也是不小了,说话却仍是这么没有分寸”楚寒芊似乎是不满叶凯的言语,面露不悦,背对着叶凯面对着少年们,叶凯只能瞥见绝色的侧脸。

    “你们多多向褚况、沈铭师兄学,读书先做人”楚寒芊说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时间,场面很是尴尬,叶凯张着嘴,呆呆地立在原地,一脸的错愕,没想到拍马屁拍到了马蹄上。

    “这么多年了,你该知道芊芊的脾性,还这么胡说”沈铭不知什么时候走下了楼来到了叶凯的身边,用手拍了拍叶凯肩膀,“收收性子,兴许还有希望”说完也是转身离开。

    “哎......夫子都说了本性难移么,我就是做不到像你那样啊.....”望着渐渐走远的沈铭背影,叶凯垂头丧气。

    本来还在笑着的少年们这时也安静了,默默地看了一会。“我就说么,今天叶师兄特别精神,你们说是不是啊?”还是肖默言首先打破了沉默。

    “对呢,我也是真么觉得”言柯冉也是难得地不拆台。

    “看看时辰也是不早了,叶师兄你不是还要教我们驯兽术么?”宣韶宁尝试着转换话题来化解当前的尴尬。

    这一招还蛮有用,叶凯转身,立时恢复了平时的痞子样。

    “也对呢,今天该让你们见识见识了”叶凯走到宣韶宁面前,面对大伙儿说道:“未时三刻在跑马场,不许迟到”,转身利落地离开了。

    “自古多情空余恨呢”木清远幽幽地来了一句。

    肖默言跳起来,敲了一下木清远脑袋,问道:“你小子哪儿学的?”

    “谁叫你不好好读书的”木清远摸着脑地,不服气地说。

    “我倒是觉得清远说得不错”戚婉彤明显地支持木清远,“你才是该多读书了”说罢,转身双手背叠着走开了。

    “彤姐姐,等等我”赵可儿、白洛遥、凌绯颜也跟着离开。

    看着戚婉彤竟然很自己站在了对立面,肖默言一时无言。

    苏浅笑了笑,也自顾自走了,走了一会儿,转头说道:“默言,体会到了叶凯师兄的心境了吧”。

    椭圆形的跑马场,一圈约莫有四里的距离,跑道上均由青黎土铺就,显得平坦而宽阔,内外圈全由一个人高的木栅栏围绕。跑马场的正西边有一排平房,那是马厩,共有不下30匹的骏马,时不时的能听见马儿嘶鸣声,其中尤以购自西凉国的五骏最是名贵,分别是:十影、玉骈、惊帆、绝云、赤骊,身材高壮、皮色油亮、足蹄有力、嘶鸣高亢,即便是与皇家御马相比也是毫不逊色。

    “这匹全身火红的就是赤骊,它最听我的话,我最喜欢它”抚摸着赤骊的头,叶凯像是在抚摸着自己的孩子般,轻柔中含着无限的爱意。

    “所谓驭兽术,并不是凌驾于兽类之上,而是要懂得它们的情绪、语言,学会与它们交流,让它们听你的话,进而达到配合默契的程度。你们要学习的是骑术,首先就得读懂骏马的情绪。”

    叶凯将赤骊从马厩中牵出,拿起一柄毛刷在赤骊的鬃毛上慢慢的梳理着,“马通人性,善待它,它亦懂得投桃报李。西凉五骏性子烈,若不是信任之人,任谁都别想驾驭,你们可以先试试别的马匹,那些温顺不少”。

    “那我能选一匹试试么?”言柯冉有些迫不及待了,“我曾随我爹学习过一些骑术,我先来试试吧”言语间不乏自豪。

    “好啊,倒是让我见识见识府尹公子的骑术”叶凯微笑着点头。

    只见言柯冉走进马厩细细挑选之后,牵出来一匹通体棕色的马,他拉着马缰,也是摸着马的鬃毛,凑在马耳边悄悄地说了句什么话,然后走到了侧面,一手扶着马鞍,一脚踩上马镫,一跃而上骑在了马背上,整理整理了弄皱的衣服,双手把住马缰,神采飞扬,一副骑兵模样。

    “不愧是懂骑术的啊”杜少吟忍不住夸赞。

    “也就是有点样子而已”肖默言撅了撅嘴,“哎,你倒是跑一圈给我们看看啊,光坐在马背上摆样子算什么事儿啊”。

    “嘿嘿,肖兄,别催,这就来点真家伙,看好了啊”。说罢,言柯冉一拽缰绳,双脚用力一夹马肚子,“驾!”伴随着马儿的一声嘶鸣,撒开马蹄就开始奔跑。

    “还真有两下子呢!”段朗言语中难掩羡慕。

    叶凯眯着眼看着马越跑越远,却隐隐的觉得不太放心。果然不出叶凯所料,言柯冉的确是在府里骑过马,可那时是一帮下人扶着马,将他抬上马背,也就在马背上摆了几个姿势而已,根本没有策马奔腾的经历,今天的种种不过是根据军中所见刻意模仿而已。马儿是越跑越快,言柯冉已经无法再控制了,人在马背上开始东摇西晃,楞是手紧抓着缰绳,咬着牙在坚持。

    “不好!”叶凯这回是看清了,一个箭步跨到了赤骊身边,一踩马镫,翻身而上,一提马缰,大喊着“驾!”赤骊如离弦之箭,众人只觉得一阵火红的风刮过,徒留一阵尘土,根本没看清赤骊是如何从身边飞驰而过的。

    “别再用力夹马肚了,双手抓紧缰绳,别放松!坚持住!”马背上的叶凯俯身驭马,双眼一刻不离盯着言柯冉,全神贯注的追赶。

    这会,所有人均看出了问题。

    “柯冉好像要从马背上摔下来了!”赵可儿瞪着双惊恐的大眼睛。

    “这个混蛋,就知道逞能!”说话间,肖默言已经拔腿开跑了,当然一个孩子的速度和赤骊相比那是天壤之别,可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巨大差距,卯着劲望前跑,宣韶宁明白了他的心思,也跟着跑起来,这下带动了所有人,大伙儿全部向着言柯冉的方向跑去。

    赤骊不愧是赤骊,短短不足一炷香的功夫,就已在言柯冉侧面半尺距离,叶凯左手紧紧握着缰绳,伸出右手大喊:“把手给我!”

    言柯冉艰难的转过头,脸色依然青白,已然是说不出话了,只能发抖着伸出手,叶凯一把抓住后一使劲,言柯冉只觉得自己身子一轻,在空中略一停留后,重重地落在了叶凯的身后。

    “抱紧我!”叶凯用力一夹赤骊的肚子,冲到了和那匹受惊了的马的平行位置,并驾齐驱,就在这时叶凯吹了一声哨子,右手拽住受惊马儿的缰绳,大喝一声,那马儿一声长长的嘶鸣,忽的一下子,前蹄高高立起。“吁......”赤骊趁机跑至前头挡住去路,终于受惊马儿停下了狂奔的脚步,在原地仍然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焦躁地在原地踱步。

    “没事吧?”

    “没事.....”言柯冉仍然没有从刚才的惊心一幕中恢复过来。

    叶凯提起右腿向左边跳了下来,一步跨到了受惊马儿的身旁,握紧了缰绳,用手不停的抚摸,嘴凑到马儿耳边说着:“乖了,乖了,别怕,别怕”。这一招很是有效,一会儿的功夫,马儿开始安静了下来,还用头拱了拱叶凯,似乎是作为回应。这一幕被言柯冉看在眼里也是惊奇莫名,叶凯的驭兽术果然很有一套啊。

    “两腿用力挤压马腹部,会造成它的疼痛,同时也是一种狂奔的信号,如你这般的新手在刚刚坐稳的时候不要急于策马,应该牵住缰绳先让马儿慢慢走上一段路,你太心急了!”叶凯皱着眉分析道。

    言柯冉赶忙也从赤骊上跳下,红着脸道歉,“真是对不住,多谢叶师兄解围,我......以后必定不再这般炫耀,潜心学习骑术”。

    “可记住今日你说的”,叶凯扬了扬眉毛,“上马,他们还在后面呢,我们回去吧”。

    当叶凯和言柯冉坐着赤骊,牵着另一匹马儿出现在少年们的面前时,只见少年们一个个都大口喘着气却没停下脚步。

    “你们......”言柯冉跳下马,跑上前,有些不敢相信,”你们一路跑过来的么?”

    “废话!你说你......逞能......逞什么能,这下有教训了吧!”肖默言双手叉腰,喘着气,满头大汗,脸色通红。

    “就是啊,还以为你真的会呢,刚才真是吓坏我们了”凌绯颜有些不满。

    “人没事就好啊,这次教训可是深刻了”宣韶宁走上前绕着言柯冉看了一圈。

    “你是没看见,刚才默言可担心了”戚婉彤挤挤眼睛,意味深长地笑着。

    “对哦,你可别看平时默言爱和你抬杠,刚才他可是第一个带头就跑的呢”段朗很是诚实。

    “瞎说什么呢!”肖默言似乎很是恼怒,“我就是想看看他出丑,我要是不跑快点怎么能看到?”

    “说的也是呢,这和默言平时的作风不符啊”叶凯痞痞地说着,走过言柯冉身边时候,撞了一下,看到言柯冉望过来,狡黠地一笑。

    似乎是懂得了叶凯的用意,言柯冉伸出手有些害羞的说道:“刚才......多谢关心”。肖默言楞了一会儿,同样伸出手握住了言柯冉的手,装作大方的样子道:“客气,客气”。

    这一刻,宣韶宁的心里的琴弦好像被谁轻轻拨弄了一般般,涌出一种莫名的感动,这就是同窗的情谊啊!夕阳再一次倾斜了,这一次的角度却是刚刚好,将所有人都笼罩在了绯红色的光晕里面。宣韶宁偷偷看了师巩正渊一眼,只见他眼里难得出现了温情。

第七章 临渊思故

    枝头的叶片由翠绿渐渐转为枯黄,一阵风乍起,挣扎一番后,带着不舍从枝头飘落,落入幽蓝的湖水中。再过几天,就是新年了,青山书院也已经在做着迎接新年的准备了。

    “夫子,豫王传来消息,目前漠北没有下雪,边境还算安宁”叶凯将一只信鸽腿上的竹签解开看后对着窗边的老人说道。

    “一到我们梁国新年,漠北必然降雪,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只怕近几日就该下雪了。况且今年夏天漠北大旱,一旦入冬,边境怕是难以安宁了”褚况忧心忡忡。

    望了一眼楼下正在热热闹闹挂大红灯笼的少年们,老人缓缓转过身,“褚况说的没错,这个新年怕是不好过了”。

    “夫子,需要我去探探风么?”

    “不必,有承枫在,我暂时不担心。”

    “有莫师兄在,豫王的安全倒是可以保证”褚况也是同意。

    “豫王和玄甲军倒是可以保漠北不失,为师更担心的是京城的局势。褚况,近日代为师去拜会一下廖大人吧”。

    “是,夫子!”

    “霍青,灯笼挂歪啦,往右一点”段朗扯着嗓子喊道。

    “你刚刚不是说往左么?”霍青站在高高的梯子上,有些搞不清方向。

    “别听他的,往左才对!”言柯冉趁机捣乱。

    一旁的白洛遥看着这群人胡闹,也是无奈地笑着。

    “洛遥,你笑起来真好看”,木清远怯生生的低声说了一句,引得白洛遥一阵红绯。

    “那还用得着你说,洛遥本就是个美人胚子”凌绯颜一旁帮腔。

    “哟哟,清远,这回怎么不用‘江山如画也不及美人莞尔一笑’之类的文绉绉的了”肖默言取笑道。

    噗嗤,戚婉彤忍不住笑了出来,一下子,在场的人都笑了。

    哈哈哈哈.....

    洋溢在新年幸福中的少年们,根本不知道尚德堂二层那些人心里的不安。

    “他们的笑声也太大了,在这儿都能听见呢”宣韶宁想着必定是肖默言又和言柯冉抬杠了。

    “趁还能笑,就多笑笑”师巩正渊冷冷的抛下一句话,继续拿着扫帚扫着地上的落叶。

    如此不合时宜的一句话从师巩正渊嘴里说出倒也不让人觉得突兀。

    “这几日,他们都要离开书院回家过新年了,你呢?”宣韶宁转移话题。

    “无处可去”

    “一直也没有听你说起过自己的身世,莫非也是和我一般?”

    “越是热闹处越是孤独时,不如就留在书院,清净。”

    “也好,能一起做个伴!”

    师巩正渊并没有接话,自顾自的继续扫着地。

    宣韶宁只觉得这个人也许是经历过不幸才用冷漠来武装自己,直到多年后他才明白这种不幸世间又有几人能承受。

    吱呀一声,宣韶宁轻轻推开了门,迈出一步缓缓走到了庭院,抬头望向京城方向的天际,似乎还能隐隐约约看见光亮。

    “也许是京师的烟花吧,今晚那儿一定是热闹非凡”宣韶宁自言自语着。同窗们均离开了书院,整个厢阁只剩下了他和师巩正渊,正值除夕之夜,夫子也是准许书院的人都下山去京城庆祝,本来他也想同师巩正渊一起随叶凯下山,可不管怎么劝,师巩正渊却始终不肯同行,于是乎,他决定留下来陪伴,虽然目前看起来师巩正渊并不怎么领情,自顾自的在房间内练字。

    宣韶宁回头看了一眼屋内,师巩正渊背对着他练着字,苦笑了一声,回过头体会书院的宁静。就在这时,一片雪花幽幽地落在了宣韶宁的鼻尖,刹那冰凉,“咦,下雪了?”,抬头一看,果然漆黑的夜空中不知何时点缀了点点雪白,墨色打底,绣上了洁白的花瓣,好一

    幅美景。

    宣韶宁伸手接住了雪花,想凑近看看,可一会儿的功夫,雪花已然化成了一滴泪。

    雪中梁国迎来了梁历22年。

    经过一夜的大雪,新年的第一天,大地已然是银装素裹,整个青山书院剩下的只有白色,而且大雪似乎没有停歇的迹象,依然洋洋洒洒。

    “嗬,地上的积雪都这么厚了!”宣韶宁看着自己快被淹没的双脚,有些开心,在他的记忆中梁国已经有多年未曾下过这样的大雪了。宣韶宁拉了拉衣领,回头对着屋内喊道:“正渊,快出来看看,雪景很美呢”。

    一身雪白的师巩正渊从屋内走出,发髻高高梳起,站在雪地中,似乎都与这白茫茫的天地融为一体,看得宣韶宁都有些呆了。

    “我要去溯涧院,你自己去赏雪景吧”师巩正渊声音清冷如同这茫茫天地。

    溯涧院与素心楼在同一方向,为青山书院藏书之处,取得是‘溯涧求本’之意,样式严格仿造皇家书院文禄阁,但规模小了不少,且没有文渊阁的金碧辉煌,而是古朴中藏着苍茫大义。

    师巩正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任凭雪花一片一片落在身上也是浑不在意,只留下雪地上深深浅浅的脚印,未过多久,一身白衣的师巩正渊俨然和天地融为一色,分辨不出了。

    走着走着,师巩正渊忽然听到了背后渐渐清晰的脚步声,回头只见宣韶宁已然追上了,可两人擦肩而过之时,宣韶宁并没有停下脚步,仅仅留下一句“突然间,我也觉得自己该去溯涧院看看了”。

    师巩正渊并没有停在原地太久,仍旧是面无表情的跟上,可眼神中分明有了异样。就这样,两人开始并肩前进,却是相伴无言。

    青山书院其实分为两部分,一个为主院,一个为别院,这倒不是刻意为之,而是自然形成。雁山山脉在此处有一处地裂,就像是墙壁上的裂缝从山顶开始一直延伸到山谷内,这道裂缝宽约有六丈,仿佛是有人用斧子劈出来的。多年前白石在选定青山书院院址时,特意修建了一座拱桥用以连接两个部分,拱桥名为雁补,为连接雁山之意。由雁补桥连接的这部分书院,其实只有两幢建筑,分别为溯涧院和临渊阁。

    师巩正渊和宣韶宁来到了雁补桥头,一夜的大雪已经完全包裹了这座桥,远远望去就像是用雪捏成的,总有那么一点不真实的感觉。宣韶宁当先踏上桥面,用手拂去栏杆上的积雪,行至桥中间,忍不住向下看了一眼,只见雾茫茫的一片,根本望不到底,雪花片片飘落仿佛是落进了张开了黑色大口的怪物嘴里,有去无回了。

    “怕么?”师巩正渊站在桥头问了一句。

    “不如自己过来看?”宣韶宁回应后继续前行。

    师巩正渊随即也走上桥,可他没有向两边看,直接走过。

    这里着实面积不大,站在桥头就可以看见两座建筑一前一后地矗立着,两者之间不过半座雁补桥的距离。前面的是溯涧院,高有四层,攒尖顶,覆盖绿色琉璃瓦,阶梯全部在楼的外面,犹如一条蟒蛇缠绕着主体建筑蜿蜒而上,极具特色。后面的临渊阁正如其名,就在悬崖的附近,它不似溯涧院正正方方的模样,而是全体圆形层叠三层而上,每两层之间都有环形围栏环绕,头顶为圆攒尖,整体漆黑,很是肃穆。

    “我是第一次过雁补桥,这里的溯涧院和临渊阁都是这般的特别,这溯涧院是藏,可这临渊阁是用来做什么的?”宣韶宁面对着如此别出机杼的风格有些愕然。

    “临渊阁是用来纪念的!”

    两人一惊,同时看向临渊阁方向,只见那里站着一个人,青衣素裹,风吹发动,玉树临风。

    “沈铭师兄!?”

    他们根本没想到这个时候、这个地点竟然还有人在,更讶异的是他们在此处时间也不短了,竟然丝毫没有发现还有别人。

    “你们俩不下山去过新年,这个时候却来这里

    ,所为何事?”沈铭率先发问。

    “京城的热闹并不适合我们”,师巩正渊难得地加入了“们”,宣韶宁立时点头表示赞同,同时也忍不住问道:“沈师兄,你刚才说临渊阁是用来纪念的,什么意思?”

    “你们跟我来吧,进到阁内,我详细解释”,说着,沈铭转身进入临渊阁,宣韶宁拉着师巩正渊也急忙跟上,虽然师巩正渊很快就甩开了他的手。

    阁内点着长明灯,虽然外面下着大雪,室内却明亮而温暖。正殿内几乎毫无置物,只有许多画像悬挂在四周,画像上的人物栩栩如生,各有特点,每一副画像下方均有对画中人生平的详细叙述。

    “这些人都是谁啊,为什么要悬挂他们的画像在这里?”宣韶宁一边浏览画像,一边奇怪的发问。

    “他们都是青山书院的弟子,也就是你们的师兄师姐”,沈铭淡淡地回答。

    “他们是?”自从进入临渊阁以来一直没有说话的师巩正渊有些讶异,“既然是纪念,那就是说.....他们......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想来是的,这里都点着长明灯”宣韶宁补充道。

    “没错,这里一层、二层共有四十七幅画像,他们每一个人都在青山书院学艺,出将入仕、为国尽忠”,说起这些时,沈铭变得很是恭敬。

    “这两位是青山书院第一届弟子,钟乐松、张涵山,他俩在书院研习七年,一文一武,辅佐惠帝。钟乐松曾官至尚书令,张涵山也曾担任辅国大将军,两人恪尽职守,也是先后卒于任上”沈铭指着一层正殿中最靠近正门位置的两幅画像介绍道。

    “尚书令、辅国大将军在我们梁国可是正二品阶,相当的高了”师巩正渊没想到竟有这样的师兄。

    “没错,他们担任的也是我们书院有史以来最高的官阶。自他们之后,每一届弟子中都不乏出类拔萃者,就像她”,沈铭指向了一幅女子的画像,“她是第三届弟子中唯一的女子,也是进入书院学艺的第一位女子”。

    宣韶宁仔细地端详眼前这幅画,画中人一身戎装,不见了女子的妩媚,取而代之的是飒爽的英姿,一身的英气让人忽略了她的美貌。

    “李芸熙”,宣韶宁念出了画中女子的名字,怎么这名字这么熟悉呢,似乎在哪里听到过,究竟是哪里听见过呢,一时间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不就是凌绯颜一直仰慕的巾帼英雄么?”倒是师巩正渊想到了。

    “对哦,凌绯颜提起过她,还说要如她一般投身军旅呢!”

    “我们梁国不允许女子当官,所以她投身戎马,终身未嫁,直到那场战役......”沈铭语气忽而转为低沉。

    “那场战役......”宣韶宁正在回味这句话有何所指,突然被师巩正渊打断。

    “这里的十位都是第三届的,而且看生卒年,他们是卒于同一年”,师巩正渊的疑问吸引了宣韶宁,他凑过去一看,果然如此。

    俩人同时望向沈铭,可沈铭刻意避开了他们询问的目光,“你们在山中研习还有不少的时日,日后会有机会好好了解他们的生平的。时刻不早了,该回去了”。

    “可是......”宣韶宁正想说“现在时候还早,为什么要留到以后?”,却被师巩正渊及时地制止了,“沈师兄说的不错,我肚子也饿了,该去找胖魁了”。

    正在说话间,忽然一阵寒风吹了进来,原来是沈铭推开大门已然先行离开了,“跟上”,师巩正渊撂下一句话后也随着沈铭而去,徒留下宣韶宁一个人楞在原地。

    叹了一口气,宣韶宁再一次回头看了看那些画像,一鞠躬后转身离去。当他走到门口时,已经是鹅毛大雪了,宣韶宁再一次紧了紧衣领,迈步追上了先前两人。

    未几时,他们曾经留下的脚印就被雪重新埋没了,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

第八章 结伴同酬

    连续几天的大雪多少还是影响了京城人们过年的气氛,最是热闹的青雀大街也是略显安静,就在这安静中,一驾马车慢悠悠地来到了一座府邸门前。一个紫衣人从车中走下,一手提着一只食篮,一手用力地敲了敲门环。未几,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打开了门,“褚公子来了,请进”,紫衣人似乎是熟客,微笑着对老者点点头便迈入门内。

    “老爷在花园,褚公子自行前去,老夫就去忙了”,老者很是恭敬。

    “老爷子自去忙吧”,说罢,紫衣人提着食篮就往花园走去。

    这座府邸并不大,而且紫衣人很是熟悉,所以没多久就到了花园。花园并没有别的府邸常见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假山怪石,只有中间一丛竹林,竹林中的小亭子里有一人背对着紫衣人坐着,正在品茗,听到背后的脚步声,方才回过头来。

    “见过廖大人!”紫衣人躬身为礼。

    “你啊,都说了多少次了,我们师兄弟,这里又没有外人,何必这么多礼节!”亭中人站起后快步走上来双手扶住,露出满面的笑容。

    这府邸的主人就是当朝的光禄大夫廖臻,青山书院第四代弟子,也是紫衣人褚况的师兄。廖臻四十出头的年纪,然而宦海沉浮的沧桑使得他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要老,四四方方的脸,除去一脸的络腮胡,五官倒也是平常。虽然廖臻官职不低,却是为人低调,府邸占地少、花园小,身边仆人也少。

    “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要不外人还真不知道您这个光禄大夫呢”褚况说笑道。

    “外人知道能怎样,从三品又如何?自那场惨烈战役之后我曾发奋要一改朝风,想如今,多年匆匆已过,却是一事无成.......”长长的一声叹息,像是胸中郁结了不少心事难以释怀。

    “过去之事就不要再提了,何况师兄你也已尽力,又何必为难自己?夫子就是担心你这脾性,所以让我趁着新年再来拜会师兄。喏,这是夫子特意让我带来的”褚况说着将手中的食篮递给廖臻。

    廖臻打开一看,掩饰不住的惊喜:“嗬,还是夫子懂我!这肯定是胖魁的手艺了?”笑着摸了摸脸上的络腮胡。

    “没错,此次一听说我要下山来找师兄,胖魁师傅硬是连夜做好了点心,一定要我带给师兄,还说要是师兄再不尝尝他的手艺,只怕是要将胖魁给忘了呢”。

    “怎么会,胖魁师傅的手艺不要说是在京城,就是放眼整个梁国也是难逢对手啊,每道菜品都是让人食之难忘啊。更令人佩服的是,胖魁不羁自由的个性,硬是不应朝廷征召,而是选择在书院做个大厨!”说起胖魁,廖臻眼里似乎出现了一丝羡慕,而这点也被褚况看在眼里。

    “师兄说的没错,不过人各安天命,师兄所选之路也是一展平生抱负,造福天下百姓。”

    “也罢,不说这个了”,廖臻转换了话题,“你此次来想必是为了漠北的战事吧”。

    “是啊,早在数日前,夫子就担心去年夏天大旱,若是开年遇到大雪,怕是边境不宁,没想到竟是料到了!”

    “我已然接到消息,豫王和玄甲军抵御住了西凉的进犯,边境未失一城”。

    “边境确实是寸土未失,可是西凉也不是毫无所获,据悉劫掠了不少财货、粮食和人口”。

    “面对动辄十数万的西凉军队,仅仅三万的玄甲军确实是势单力薄了,能保住国土已经相当不容易了。我已经多次进谏希望能扩充玄甲军,同时给予豫王更多军权,只可惜,每次都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说起这事,廖臻用力一拳击打在了石桌上,打得石桌上的碗碟晃了晃,同时自己也快要站不住了。

    褚况连忙上前扶住廖臻,“师兄,身子重要,先坐下吧”,扶着廖臻坐下,自己也转到廖臻对面,抬手提起桌上的茶盏递过去,“喝口水吧”。

    “想我虽然一直文重于武,可当年我的身子也是硬朗,可如今却.....”,廖臻像是再次回忆起了那段极为痛苦的往事,面露难色。

    “廖师兄,有朝一日我们定能实现夙愿,让他们安息的”,褚况也被廖臻情绪所染,变得有些激动了。

    “有朝一日?有朝一日是何时?我还有十年可以等么?大梁还能再经历一次那样的惨剧么?”廖臻眼里已经开始溢出泪水,“如今圣上是正值壮年,可......可圣上却沉迷于女色和仙术,不理朝政,任由蔡权掌权,朝堂上下尽皆攀附,那些有识之士已经被迫害得所剩无几了!”说到痛心处,廖臻拿起茶盏,将里面的茶汤一饮而尽,这姿势哪里是在品茗,根本就是在饮酒。

    “圣上的确如此,可还有太子啊,太子虽然机变不足、魄力欠缺,但至少为人尚算敦厚仁慈,一旦太子登基,还是大有可为的”褚况依旧保持着乐观的态度。

    “圣上虽不理朝政,一直迷恋仙术,可身子骨却还硬朗,而且太子毕竟还年少,只怕短短数年,局势还是难以改变”廖臻显然没有师弟这般乐观。

    “有所期盼总好过绝望,师兄,夫子新近招收了一批新弟子,我看他们未来可期啊”褚况见搬出太子不奏效,索性换了话题。

    “我早有耳闻此事了,岁月真是不等人,转眼你都成教习师傅了”廖臻这时脸色转为和善,目光迥然的看着褚况。

    “哈哈,谁说不是呢。您看您看,聊了这么久,都忘了让您尝尝点心了,胖魁可是再三嘱咐我要看着您吃完呢!”褚况将食篮打开,把里面的点心一盘一盘地在廖臻面前摆好。

    “来,先尝这鹅黄糕,用的是新鲜栗子,煮熟后捣烂成泥,加入桂花、百合、薄荷,大火隔水蒸熟的,据说口感清凉甜香,能去心火,可是特意为你做的呢!”褚况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鹅黄糕放到廖臻面前的碟子里。

    “好啊,你和胖魁这是拐着弯儿讽刺我呢?”廖臻笑道。

    “都说怎么都骗不过廖师兄的,哈哈!”

    阵阵笑声从花园中传出,在庭院打扫的老者听见了,抬头看了看花园方向,也是会心一笑。

    新年很快就过去了,青山书院又开始热闹起来。

    “韶宁,快来,这是

    我和柯冉特意为你选的文房四宝,喜欢么?”几日没有听见肖默言的声音,宣韶宁还真有些想念。

    “哎哎,别自己邀功好么?这是我选的!”不用说,这肯定是言柯冉了。

    “不是把你说进去了么,这么计较啊,言公子?”肖默言特意将尾音拉的老长,逗得其他人都笑了。

    “少来,文房四宝是我决定要送的”,言柯冉转向宣韶宁,“你知道,他之前选了什么送你么?是一块玉佩,是把韶宁当做和他一样纨绔了”。

    “那可不是普通的玉佩,那玉石产自南诏,是上好的紫瓷玉。言公子想必是没有见过吧,不识货!再说了,美玉配君子,哪里纨绔了?”肖默言白了言柯冉一眼。

    “好啦,你们俩别吵了,那么好的玉佩我是万万不能收的,还是文房四宝好,实用!”宣韶宁急忙从中调停,顺手就接过了礼物。

    “对呢,礼物不在贵重,在乎心意”,白洛遥递上了一个香囊,青色囊包手掌大小,上面绣着翠竹和青鹂,香囊口部系着一段紫色缎带,尾部悬挂着一束紫色流苏。“这个香囊里有紫草、夜苏、玉蓓子、蒲叶,有助安枕”。

    宣韶宁接过一看,朗声道:“多谢,我很喜欢”。

    “看,韶宁哥哥脸红了呢”赵可儿在一旁笑着说道。

    “哈哈,佳人赠之,心亦动之”一身贵气的苏浅走了进来,“我在离开书院前,特意征得夫子同意,在段朗、霍青、少吟合力之下完成了一份礼物,每人都有哦!”说完转身使了个颜色,霍青和段朗就抬上了一个木箱子,杜少吟上前打开。众人很是好奇,纷纷围拢来看,之间箱子内整齐放置着十三串手串。

    “这是怎么回事?”凌绯颜忍不住问道。

    “这是手串,每一条手串都由十二颗黑曜珠子和一个青松形状的玉块组成,这里我要说明哦,珠子和玉块都是普通常见的,并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你们可以放心收下。这些手串最特别之处呢就在这青色的玉块之上,十三代表的是我们,青松代表的是青山书院,每片玉块上都刻有名字,所以说这手串在世上仅此一件!”苏浅很是自豪。

    “真的是很有意义呢”,言柯冉捡起刻有自己名字的手串,毫不犹豫地给自己戴上。

    “都找自己的戴上吧!”

    当宣韶宁戴上刻有自己名字的手串时,一种感动在内心深处涌动着。

    就在师巩正渊也拿起自己的那串手串的时候,戚婉彤走到他身边,犹豫一会儿后,递上了一纸符咒,低眉顺眼,小声说道:“这是我和我娘在燕云寺求的平安符”。

    师巩正渊正想着拒绝,眼角却看到宣韶宁一个劲儿地在朝他使眼色,正在犹豫中,戚婉彤有些着急地补充道:“我给每一个人都求了的”,眼里满是期许。

    “好吧,我收下,谢谢你”师巩正渊最终还是收下,没有再次让气氛尴尬。一听到师巩正渊同意了,戚婉彤是满心欢喜,两颊晕满绯红。看到这场面,宣韶宁也是轻舒一口气,一转脸,看到了肖默言满是嫉妒的表情,心里一笑。

第九章 山中岁月

    山中只一日,人间已千年。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匆匆六年过去,此时已是梁历27年的深秋。在这六年中,大小战乱不断,饶是如此,青山书院依然保持着那一份乱世中难得的宁静。

    “将刀横握,然后找到鱼肚中间的分界线下刀,快速划开,掏去内脏,在鱼脊上前后各两刀,然后......”胖魁用手轻轻一捏,拔出了一具完整的鱼骨头,“怎么样,学会了吗?”胖魁提着鱼骨头对着杜少吟说到。

    “胖魁师傅,我刚才可是一点都没落下地看了,来,我来试试!”杜少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胖小子了,虽然和胖魁一样,同样醉心于厨艺,可与胖魁不同的是,杜少吟面白无须,身材匀称。他的父亲本意是希望儿子进入书院跟着六位教习师傅学习本领,可没想到,倒是本来不被列为技艺的厨艺最为突出,做出的菜肴也是色香味形俱全,俨然有望成为胖魁第二。

    “好好,试一遍给我看”看到自己的厨艺后继有人,胖魁教起来极为用心。

    杜少吟正在节膳院向胖魁学习最新的剐鱼刀法。

    “默言,你倒是快点啊,落在这么后面,说不出话了吧,哈哈!”言柯冉骑着绝云,一边用力策马奔腾,一边还不忘回头嘲笑肖默言。

    “嚣张什么!论起速度,我的惊帆可一点都不比你的绝云差!”肖默言一边迎头追赶,一边继续拌嘴:“再说,比耐力,绝云可是不及惊帆的!”

    “少来这套,不是马匹之间的差距,而是骑者的差距!”言柯冉在飞奔的马背上竟然还能悠闲地做着鬼脸,可见骑术精湛。

    “让你见识见识,省得如此自大!驾!”

    肖默言和言柯冉这对“冤家”如今也长成了翩翩公子,两人均是面容姣好,身材颀长,个性也很相似,在外人眼中他俩神采飞扬、活泼好动、为人义气,可在彼此眼中却是互相看不上眼,一日不抬杠一日难安宁。此时这对冤家正在跑马场比拼着骑术。

    瑶阁的东北角,楚寒芊在弹奏着七弦琴,笑靥如花;台上,戚婉彤已然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美人,盈盈起舞,舞姿翩跹,一曲渡鸿不输当年的楚寒芊。

    “真的是绝美呢,更胜于我了”楚寒芊鼓着掌,笑着站起身,“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想来就如你这般了。”

    “师姐,说的哪里话,婉彤学习不过短短六年,怎及师姐十六年的功力?”戚婉彤整理稍有些乱的衣裳,谦虚的说道。

    “有些事在于天资,并不全在后天的学习。依我看来,用不了多久,你的舞姿在我们大梁应该是难逢对手了”,楚寒芊走上前双手托住戚婉彤的手,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的眼睛,“舞姿可取悦于人,却难留住人,它终归只是一种手段”。

    戚婉彤不明白楚寒芊为何突然这么说,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对答,唯有扑闪着一双明眸。

    “以后你会懂的”楚寒芊狡黠一笑,即便是姿色已然不输她的戚婉彤也不禁有些恍惚。

    “接下来,我们开始练习琴艺”楚寒芊抚摸过六弦琴。

    “这是白籽,这是木香,本都是极为常见的草药,可偏偏他俩若是一同煮水后,汤汁会弥漫一种摄人心魄的香气,若是在这汤汁中加入盐,那便成了一味毒药,久服之,全身会出现点点血斑,直至最后褪尽血色而亡”尹离说着将两种草药递给了白洛遥。

    白洛遥的美貌虽不及戚婉彤,可精致的五官也像是经过精心雕琢,她胜于戚婉彤的是大气的个性。她接过尹离的递来的草药仔细端详,“真没想到,这么普通的草药,稍加调制后竟会是这么厉害的毒药,这些恐怕是我爹也是不知道的”,她凑近闻了闻草药的气味。

    “没错,我本也是不知道的,这还是书院的前辈告诉我的,也是前人经过数次的尝试后发现的,要不怎么说医术博大精深呢”尹离同白洛遥站在一起,根本不似师徒,更像是姐妹。

    “洛遥只听说过神农尝百草,不曾想,书院的前辈们真的有此作为,洛遥真是佩服了!”

    “洛遥,以你出生医药世家的背景,学起这些来应该是比他人更能有进益的,你若学成,我也可以放心了,毕竟没有让书院的医术断在我手上”,尹离收拾着屋内的各种药草,如释重负的说道。

    “尹离师姐,仅有医术怎么够,还得有仁心,这不是你说的么?身体之疾容易治,世事的纷争才难说清”,白洛遥望着尹离的背影,很有感触。

    “没错”尹离转身,“所以等着你们去医治”。

    “敌军有十万人,我方仅仅三万,在兵力上是绝对的弱势,可是,我们的优势是地势。地形我们非常熟悉,冶水在盛夏时节水量极大,而冶水两面的平原却有着一丈的落差,我军可以占据地势高的一面平原,掘开一条深沟将冶水引向敌军,此计策如何?”段朗看着赫连平发出询问。六年后的段朗人如其名,清逸俊朗。

    “初看起来,计策的确可行,可实际执行之时却是有难度”,苏浅当先说出自己的看法,“你看,两个平原之间的确是有落差,但若真的要挖渠,这可是耗时耗力的一项工程。据我所知,冶水平原的土质是红壤,比较坚硬,挖渠可得耗不少功夫呢,万一被敌军发现,只怕功亏一篑”。

    赫连平点点头,示意苏浅说下

    去。苏浅较之段朗更为清瘦,身高也是矮一些,可商人精明的头脑、犀利的眼光却使他能见人所未见,想人所未想。

    “我军可以佯装不敌,然后撤退,退至岷山脚下。岷山山势巍峨,山高林密,本就是很适合隐蔽,最是有特点的是岷山山路很是狭窄,堪堪容一人通过都是勉强”苏浅继续分析自己的思路。

    “哦,我明白了,你是想来一个诱敌深入,然后一网打尽!”段朗豁然开朗。

    “没错!”苏浅肯定的笑了。

    “很好,你们的想法都是不错,能明白自身的弱势,能找到可以利用的优势,我很是满意!”赫连平毫不掩饰对二人的赞许。

    校武场上此时是一片刀光剑影。叮叮、哐哐的冷兵器打击声不绝于耳,两个矫健的身影在进攻、躲闪、出刀、还刃之间进退自如,若是有人在旁观战定会喝一声彩,可站在一边的沈铭却是神情漠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

    “怎么,一个男子汉就这么点力气?”

    “哼,我是看你是女子,才让你三分”

    “谁要你让了!”这句话似乎是惹怒了女子,一个潇洒转身之后,一剑快速刺向男子的下盘。

    当!地一声,男子用手上的刀挡住了女子的剑。

    “既然这样,那我可就出全力了!”男子大喝一声,后退两步后,腾空跃起,在空中一刀劈下,刀锋凌冽。可女子却是不慌不忙,一个闪退,蹲下后引剑抵挡,竟然堪堪将刀挡在攻击范围之外。

    这二人是霍青和凌绯颜,他们刻苦的练习武技。霍青毕竟是出身农家,经过六年的磨练,如今是所有人中体格最为强壮的,自知天资不够,所以也是所有人中练习最为刻苦的;从来不爱红妆的凌绯颜捆绑发髻,紧身短打,一副男子装扮,眉宇间满是英气。

    “霍青力大,出手极快,攻击力强,然而顾上不顾下、顾下不顾上,只知一味猛攻,缺乏防守。绯颜判断准确,能做到四两拨千斤,借力打力,可是招式偏花哨,要知道敌人可不是来欣赏你的武技的”,沈铭嗓音平淡,却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二人的缺陷。

    一阵阵悠扬的笛声在揽月湖上方回荡,奇的是不断有飞鸟落下,停在一个绿衣女子的身边,似乎也是被这笛声所吸引。绿衣女子却是看也不看,自顾自的闭着眼,完全沉浸在乐曲中,时不时随着笛声曼舞,好一派旖旎风光。

    “嗯,吹得不错”叶凯嘴角叼着一根草,随意地鼓着掌,人却是躺在落雨亭中,慵懒地半闭着眼。

    笛声忽然停止,接着是一声不客气的质问:“仅仅是不错?这只是刚开始,让你瞧瞧厉害的!”绿衣女子将手中笛子插入腰间,转身对着许多的鸟儿,开始了鸟叫,鸟儿们似乎听懂了她的“言语”,竟然也是叽叽喳喳地回应着,一时间甚是吵闹。

    “吵死啦,我可没有教你陪鸟聊天!”叶故作不悦。

    绿衣女子也不理睬,继续学着鸟叫,叶凯正欲发作,突然绿衣女子手一扬,所有的鸟儿在同一时间全部展翅飞起,先是全部聚集在空中乱糟糟的一团,继而在绿衣女子哨声的指挥下,开始了“舞蹈”:鸟儿们在空中排成整齐的两列,然后开始呈螺旋形不断地旋转,犹如一道龙吸水在揽月湖的湖面上盘旋,吸引了不少书院中的学子前来,个个都是看得目瞪口呆,就连叶凯也被这场景震惊了。

    “可儿姐姐好厉害啊!”

    “对啊,真神奇!”

    围观人群中赞美之声不绝于耳,绿衣女子满心欢喜,一声长长的哨声,一瞬间,所有鸟儿立时散开飞走。

    赵可儿两条辫子梳于胸前,六年的时光也没有带走她的可爱,反而融入岁月之中,将她修饰得更为可人。

    “怎么样?有过之无不及吧!”赵可儿双手背后,一步一跳地走到落雨亭中,满心自豪地看着叶凯。

    叶凯此时已然坐起,照样慵懒的回答道:“厉害啊,书院第一驭兽师啊,这要是去京城摆个杂耍摊子,想来很是能挣到银子呢”说完还不怀好意的笑笑。

    “你!”赵可儿气得小脸通红,抬手就要打人,叶凯一个鲤鱼打挺,翻身闪到了亭子外面的回廊上,嬉皮笑脸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哦!”

    “本姑娘不跟你计较,我找芊姐姐去,和她......好好聊聊!”赵可儿转身就要走。叶凯的死穴就是楚寒芊,急忙一改刚才的浪子模样,跳到赵可儿面前,温言软语地求道:“好可儿,怎么说我们也算师徒,再不济我也是你师兄,有些事呢,就不要去麻烦寒芊了”。

    赵可儿抚摸着自己的辫子,很是为难表情,“不知道什么事可以说,什么事不能说呢,要不我先去问问芊姐姐?”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了。

    “好你个赵可儿,想跑!”叶凯抬腿就飞奔出去。

    窗台微风拂过,掀起了书桌上的宣纸一角,一人提起衣袖,将手中的毫笔轻轻蘸了蘸砚台里的墨,略一思索,在纸上写下:

    楚天一望孤帆远

    几重烟雨几重川

    看不够,醉青山

    浮生梦,共悲欢

    相思阙,别离慢

    那人写到此处,似乎亦被诗句意境所感染,停下笔,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纵使再不舍,该来的总会来”褚况不知何时已经走进了屋子,“清远,众人之中属你才情最好,‘别离慢’是希望那天来得晚一些么?”

    “山中七年,情分已深,怎能是说断就能断的”,木清远已然不是当初那个有些木讷的少年,青山书院的六年沉淀出更为浓厚书卷气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十三人中出了名的才子。

    “不用断,虽说是别离,但也是学成出山,是该有自己的一番作为的时候了”褚况言语坚定。

    木清远搁下手中的笔,走到窗边,远眺书院的全景,再无言语。

    溯涧院里,宣韶宁同样站在窗边,不过他不是在欣赏风景,而是在研究手中书籍里的内容。斜阳夕照,映衬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修长匀称的身体。

    “我们大梁战斗力最是强的当属豫王麾下的玄甲军,人数有五万,每一个士兵都能以一敌二。其中寒刀为前锋,均为骑兵,持长枪和铁盾;屯连为战车组合,一人驾车,两人分列左右刺杀,中间一名弓箭手;锈螯为骑兵,全部精通骑术,手持端弩,远距离射杀;金甲全为步兵,为战斗主力。”低沉的声线稳稳的穿过楼阁,清晰的传入宣韶宁耳中。

    “你竟然对玄甲军的情况如此了解!”宣韶宁很是惊奇,对着一排排的书架发出疑问。

    “溯涧院最高的一层陈列的都是战书,其中的《梁国卷》详细记载了玄甲的起源,内部组成,作战策略”,师巩正渊从书架的阴影中走出,手里正是拿着那卷《梁国卷》战书。即使是阴影也难以完全掩盖师巩正渊的俊美脸庞,瘦削的身材,苍白的皮肤让他看起来弱不禁风。

    “褚师兄一直说你是我们之中天资最好,思虑最是周全的,他说得真是一点没错”,宣韶宁离开窗边走到师巩正渊面前接过他手里的书。

    “我们距离离开书院也不过半年的光景了”师巩正渊长长的睫毛遮盖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宣韶宁合上原本想要翻开的《梁国卷》,叹一口气道:“七年光阴,多么难得,一旦投身乱世,命运又会如何?”

    “学以致用,夫子一直都说,我们学成一身的本领就该出山一展身手,还记得书院的箴言么?”师巩正渊神色严谨,眼神热切的看着宣韶宁。

    尚德于心,大志于胸,

    卫民以刃,护国以身。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

    当雪花轻轻的飘落在宣韶宁手掌心,一种熟悉的冰凉感觉慢慢渗透,顺着血脉流遍全身,它宣告着梁历28年的到来。又是一年飘雪时,这一次的新年,学子们都留在了书院,因为他们知道,离别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新年的第三天,从厢阁到尚德堂的路上,满是深深浅浅的脚印,再次来到这个过去七年中几乎每日都会来上功课的地方,曾经的少年们无比的熟悉。与往日不同的是,业已成人的他们今日衣着光鲜、神色从容、脚步笃定、仪态万千,俨然成为青山书院一道不可多得的风景线。

    推开门,走进大殿,白石夫子依然站在台阶之上,须发皆白,可是面色红润、精神抖擞,与初见时候一模一样,七年的时光并未让其沧桑一分。衡三一如既往地跟随在白石夫子的身后,六位教习师傅亦是分列左右。

    这场景像极了最初进入书院时情形,宣韶宁一时间突然有些恍惚,是不是这七年根本就是一场梦,我还是当初那个小乞丐?可是,当他看着自己的衣饰,再看看身边的同窗们,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了,是啊,这不是梦!宣韶宁想到这,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想当初,老夫初见你们时,你们还是不谙世事的少年,如今都已经年及弱冠了,七年了,老夫真是老了,但是你们都长大了!”白石夫子笑着自嘲,话语中掩饰不住喜悦。

    “怎会?夫子就和七年前一样,时光只是让我们成长,却没有让夫子老去!”苏浅一番话说得极是顺耳。

    “默言呢,话多!要说这甜言蜜语,还是要听苏浅的”白石夫子捋了捋长及胸口的美须调侃道。

    “夫子,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夸苏浅呢?”肖默言狡黠地问道,细想“话多”未必是坏事,“甜言蜜语”未必是好事,有此一问说明肖默言很是心细。

    “哈哈,不愧是默言!”白石夫子像是默认了。

    “老夫此生一共在这里和六届弟子道过别,他们之中不乏位极人臣的文官,亦有驰骋沙场的武将,光耀了青山书院的门楣!除了少数人......”白石夫子说到这里,略一停顿。

    “你们当初进入书院时候,老夫就说过你们在这儿学的不仅是技艺,更是德行。今天老夫还是这么说,离开书院之后,不求你们高官厚禄,只求你们不忘初心、不负家国!”白石夫子一概以往的温柔话语,此刻嗓音高亢,神色严肃。

    不忘初心、不负家国

    短短八字,说起来多容易,真正能做到的又能有几人?

    “今天,老夫要你们再次大声说出青山书院的箴言!”白石声音洪亮,余音足以绕梁。

    尚德于心,大志于胸,

    卫民以刃,护国以身。

    十三人齐声喊了出来,每一个人的眼眶都已湿润。

    “去吧,在乱世中干一番自己的功业”!

第十章 临别相赠

    收拾好所有的细软,宣韶宁并没有和其他人一起,而是单独一人过雁补桥,来到了临渊阁,他想在离开之前最后再看一眼那些书院的前辈。

    当宣韶宁推开门,昏黄的灯光下竟然有一人背对着他站立着,心中一凛。听闻声响,那人转过身来,竟是须发皆白的白石夫子!

    “夫子?”

    “你我在这里遇见不是巧合,而是刻意”,白石夫子一句淡淡的话里却是另有深意,宣韶宁立时觉得气氛开始紧张。

    “在青雀大街的相遇很难说是偶然,还记得那时你说的那句话么?”白石夫子投来询问的目光,让宣韶宁内心忐忑不安起来,面上依旧是平静。

    “宁饿死,不吃嗟来食!好有骨气的一句话,老夫至今都还记得。可当日在尚德堂上,你却说自己是孤儿,还说自己名字叫做阿牛。一个是豪气干云的少年英雄做派,而另一个不过是不学无术的乡村小儿,这两相一对比,落差可不巨大?”白石夫子已经开始慢慢走近,眼神清澈的想要和宣韶宁对视,可是后者却只能躲闪。

    “老夫知道,你我相遇并非偶然,就像今天是我刻意在这里等你一样,当日是你在等我出现,那时你还年幼,想必未能有如此心机。老夫观察你七年,发觉你品行端正、功课努力,想来绝对不是奸恶之人,你既有目的而来,老夫也不会过问。你多次出入这里,老夫猜测也许这里的什么人和你有些关联,所以,今天就在这里等你,谁曾想竟然料中。”

    “夫子所料不差,幸得夫子赐名,韶宁感激夫子七年来的栽培,个中隐情今日难以向夫子阐明,希望夫子谅解”,自己的身份被揭穿,宣韶宁并无惶恐,而是坦然承认,这使得白石夫子甚为欣赏。

    “乱世中,谁没个难言之隐呢,也罢......”白石夫子不再言语,朝着正门离去,走到半路,白石夫子背对着宣韶宁说道:“往后岁月若是想念了,不妨再回来看看”,说完离开,空荡荡的大殿内只留宣韶宁一人,灯火摇曳,显得形单影只。

    青山书院正门外

    “此番下山,想好了去哪儿了么?”戚婉彤眨着大眼睛,望着师巩正渊。这七年来,她对他的感情,大家都看在眼里,可他对她似乎总是不冷不热。

    “还没想好”师巩正渊回答的简单干脆。

    “要不和我一起去京城吧,我爹可以保举,我们去参加贡试,兴许能得了一官半职呢!”言柯冉说起来很是诚恳,可是大伙儿都知道,凭借他爹的荫蔽,他入仕是顺理成章的,可别人就难说了。

    “不是谁都想做官的”肖默言提醒到。

    “我也是一个建议”言柯冉也意识到了自己让人误会了,赶紧出言弥补。

    “洛遥姐,你是会回安南么?”赵可心拽住白洛遥的胳膊,紧紧的,不想放手。

    白洛遥扶着赵可儿的手,说道:“刚进书院的时候,我就说过我是要回去继承家业的”,她语气中有着让人难以动摇的肯定。

    “我们终究是要各奔东西了”杜少吟看了看在场的人,忽然意识到什么,环顾四周之后问道:“韶宁怎么不在?”

    “我在,刚才落下东西了,所以慢了些”宣韶宁走出书院大门,带着抱歉的神色,完全没有刚才与白石夫子对话的窘迫感。

    “韶宁,你有何打算?”霍青虽然是众人中年纪最长的,可很多时候却是拿不定主意。

    “我想去漠北!”此言一出,立时让所有人傻了眼。在这七年中,京师虽然一直是歌舞升平,可是梁国边境却是不平静,尤其是漠北,西凉屡次进犯,狼烟遍布,一般人都不愿去,就连边境的居民都纷纷逃往他乡,可宣韶宁却要前往,如何不让几人惊讶。

    “你想清楚了么,不会是一时脑子热吧?”苏浅赶紧找个台阶给他下。

    “我觉得很好啊,我爹在那,我本来也想去的,男儿就该浴血疆场!”凌绯颜站出来明确的表达自己的支持。

    “绯颜说的对,夫子都说过,不做文官,亦可为武将,我也认为男儿就该去军中好好磨练!”白洛遥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无话可说。

    “我也去”宣韶宁没想到师巩正渊竟然要一起前往。

    “算上我!”霍青似乎是突然明白了方向,也是兴奋地报名。

    “还有我”戚婉彤倒是死心塌地,不论师巩正渊去哪儿,她都愿意跟着,只盼能每日见到就好。

    “还是不必了,绯颜本就出生军旅。而你,一个弱女子还是不要去漠北,太危险,别忘了你还有娘亲”,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师巩正渊,这也是非常罕见的一次性说出如此长的一段话。

    戚婉彤听闻更是着急辩解:“我可以的,我不是那种娇弱女子!”

    “婉彤,还是听正渊的吧,他是为你好。毕竟我大梁也从未有女子从军的先例。”肖默言心有不舍却也只能实话实说。

    “是啊,先暂且留在京城,日后大有机会的,哪天你若是想要去漠北了,我们定当奉陪!”苏浅也是这般劝说。

    就在这时,白洛遥走上前挽住戚婉彤,“好妹妹,我一路上寂寞,听说你娘亲在青州,我这回安南也是要经过的,不妨和我一起,路上好做个伴。”

    戚婉彤环视众人,即便心里万般不愿,最终还是答应了白洛遥。

    “还是洛遥有本事呢”杜少吟低吟了一句。

    “婉彤和洛遥一起更让人放心,我呢,也要去军营,我们好兄弟,别把我落下了!”段朗同样表示要加入。

    “哎,你爹可是希望你跟我一起回京城的”肖默言又想出言阻止,这次是言柯冉及时将他打住,“多好啊,我们在京城入仕,你们在漠北出将,正是文武兼备呢。”

    “要去漠北啊,果然是年少轻狂呢!”叶凯不知何时斜倚在门口,依旧一副浪荡的笑脸。“我没什么能送你们的,就让他俩跟着吧”,说完,叶凯一声口哨,两匹马走到了众人面前。

    “这不是十影和玉骈么!”大伙儿显然是有些吃惊,作为西凉五骏之二,叶凯竟然就这么送人了!

    “马儿通人性,我早说过,七年间,你们相处已是默契了,此去漠北千里,没有一匹好马怎么能行呢?”叶凯拍了拍马屁股对马儿说了一声“去吧”,可众人分明看见了他眼中的不舍。

    “叶凯师兄.....”段朗想说些什么。

    “别磨叽,像个大娘似的,一路保重!还有啊,不管你们几人要去漠北,马我是只能送两匹啊!”叶凯双手交叉在胸前,斜着头。

    几人还踮着脚尖朝着书院内眺望,叶凯不耐烦的催促道:“看什么呢!又不是生离死别,你们还指望着他们都来送行啊?”

    “谁说我们不来了?”

    褚况身后是楚寒芊、沈铭、尹离和赫连平,每一人都是携带礼物而来。

    “也就是你脚程快些,这么快就催着师弟师妹走了,想要他们以为就你送礼了?还演一出挥泪告别呢!”楚寒芊白了叶凯一眼,双手捧着一个三尺长、两尺宽的窄窄的锦盒走上前,轻声唤道:“婉彤,你先来打开锦盒。”

    戚婉彤有些意外又带了些惶恐的来到楚寒芊的面前,在看到师姐点头之后方才抬手打开了锦盒,里面共有两件器物:一柄通体瓷白的玉箫,一对折扇。

    “这对折扇是送给你的。”戚婉彤取出折扇,哗啦一声展开,折扇的扇骨虽是青竹的模样可有着金属的触感;扇面用料乃是锦,一把锦面上绣着一名衣着华丽、梳着凌云发髻的美人的背影,而另一把的锦面上绣着这名美人的正面,她容颜秀丽,却手持兵刃。

    “这?”不等戚婉彤发问,赵可儿的全部注意力已经被扇面吸引,发出惊呼道:“这是云锦!这是方今天下五大锦中最为珍贵的云锦,只有皇室才能使用啊!”

    被赵可儿这么一声吼,所有人才瞪大了眼睛看向戚婉彤手中的对扇。

    “可儿果然是出身织锦世家,眼力的确歹毒!”楚寒芊介绍道:“这是云锦不错,不过也不必担心,这是圣上赏赐给书院的,我也是征得了夫子的同意才将其做成了扇面。婉彤,折扇虽然名贵,可我更希望它不仅能给你的舞姿添彩,更能护佑你,记住,这扇名叫‘刺美’,乱世中美貌是负担,但也会是一柄利刃!”

    “这点我不同意啊!”叶凯刚想开口,一道寒光射过来,让他打了个冷战后立刻乖乖闭嘴。

    “可儿,这玉箫是送你的!”

    “我也有份呢?”

    “自然,书院中就属你驭兽能力最强,竹笛毕竟不经久,这支玉箫用的是凝脂玉,虽然算不上特别名贵,但此玉质地尤坚韧,拢音效果奇佳,最适合你了!”

    赵可儿欢心的、小心翼翼的拾起玉箫,摆弄在手中来回翻看怎么都看不厌,一双扑棱棱原本的大眼睛此刻瞪得滚圆。

    “它可曾取名了,师姐?”

    “璃吻,是夫子取的名字。”

    “璃吻,哈哈哈,以后就跟着我啦!”

    看着赵可儿欢呼雀跃的样子,肖默言有些按捺不住了“寒芊师姐,就送她俩礼物啊,会不会有点偏心啊?”

    “急什么?少了谁也不能少了你啊,不然可不得被你唠叨半生?”楚寒芊后退一步,回头示意了叶凯一眼。原本焉了的叶凯立刻来了精神,满脸堆笑的接过话茬:“十影和玉骈就是送给你和柯冉的,你们这对活宝啊,就像这十影和玉骈,它俩也是一直比拼速度和耐力。”

    “啊?叶师兄,你这比喻确定没用反?”言柯冉哭笑不得,可是看着西凉二骏,心里还是欢喜极了。

    “敢情就是送我俩的啊,方才也不明说,我还打算让绯颜他们骑呢!”肖默言话虽这么说,却已经伸手将玉骈牵到自己身边了,至于十影,它的缰绳已经牢牢把控在言柯冉手里了。

    “既然他们四人都有了,那么我们也一定不会空手离去的”苏浅笑嘻嘻的看着还没出手的另外四人。

    “自然是再明显不过了”赫连平同样当着苏浅的面打开一个蓝色锦盒,“这里面的两样是送给你和段朗的。”

    一听到有自己的份儿,段朗立马凑上前来仔细端详,锦盒内同样有两件物件儿:一个长得像一柄铲子,就是比寻常见到的短了不少;另一个则是占盘。

    “这柄铲子名为探方,通体用玄铁打造,最下方一尺的圆缺状口子是为了能从更深的泥土中取出砂土,身子分为三截,互相套扣,需要的时候只需用力一甩,三截便会立刻弹出,组成一柄长过五尺的大铲子。”赫连平将探方交到了段朗手里,接着取出占盘交给了苏浅。

    占盘不过一个手掌大小,黄铜的质地,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盘面四周均匀镌刻着二十八星宿,盘正中则是北斗七星,两支一长一段的指针随着方位的变换而不断微调。

    “堪舆之术也需借助器物,这二者算是我多年来的心血,但愿日后能帮上你们。”

    “多谢师兄!”苏浅和段朗同声说道,一起鞠躬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清远”褚况将最后的锦盒递了出来,“文章的功力数你最高,这是我为你准备的文房四宝:歙砚、雪毫、胎墨、青宣,愿你下笔如有神!”

    木清远手微微颤抖着接过这一套文房四宝,激动的竟是一时无话,褚况满怀期望的将其拥在怀里。

    “清远这是太开心了么?”霍青挠了挠脑袋,小声嘀咕。肖默言凑近解释道:“那可不是普通的文房四宝!歙砚选用的是歙县出产的陶土,烈火铸就的砚台形状古朴,砚心最是坚硬,俗称人活百年砚过千寿,专指的就是这歙砚;再说那雪毫,每一针毫毛都是取自高山白狐,这种动物颇有灵性,极难抓捕的,它的毛柔且韧,且无比光滑,一般的墨根本无法附着其上!”

    “如何如何?不着墨,如何能用?”霍青着急反问。言柯冉挤开肖默言说道:“这就需要胎墨了,我大梁和南诏接壤的胶州出产一种墨石,必须人力挖掘数丈方能得之,一块数斤甚至数十斤的墨石仅能打磨出一支胎墨,你说价值几何?”

    言柯冉不管肖默言的不满和霍青的惊讶,继续说道:“这最后的青宣那就更了不得了。听名字就知道是出自青州的熟宣,这种熟宣着墨不晕,不裂不蠹,能存上百年,也是只有皇室才能使用的!”

    霍青被俩人唬得一愣一愣的,还没回过神呢,就听见沈铭叫到了自己。

    “韶宁、正渊、霍青、绯颜,我给你们四人准备了礼物。”沈铭不苟言笑,眼中的温暖却早已被十三子所习惯。

    沈铭准备的是四件兵刃:一柄剑、一张弓、一卷鞭和一把刀。剑,长两尺,通体乌黑,剑身正中留有一道凹槽,剑锋如蛇信子分岔,剑柄和剑托仅为一横一纵互相卡扣的类似榫卯结构。弓,檀木所铸,弓身粗犷并由五彩藤紧紧箍住,弓身之粗即便是寻常男子也难以一手全握,彩藤之密难容一叶。鞭,猩红夺目,分为五截,每一截可相互重叠,全身犹如蛇尾渐次变窄,似柔实钢。刀,刀身纤薄,用手一弹如水面涟漪,刀锋森冷,反射阳光能夺人眼目。

    “刀唤作扶柳;弓名为鎏虹;鞭取名折阙;剑呼之为钧乌,并非世上的名剑,但也算得上是称手的兵刃,霍青力硕、正渊神准、绯颜灵敏、韶宁机变,符合你们四人的特性而选。”

    四人接过兵刃,抚拭一把,均甚感满意。四人言辞本就不多,这会儿齐齐执手鞠躬,以示最诚挚的谢意。

    “终于该我了!”尹离朝白洛遥点点头“洛遥如此聪慧,自然明白能赠与你的必定是出自我手。”

    “尹离师姐,洛遥也一直等着呢!”白洛遥走到跟前,带着期待的神情看着尹离从背后取出一本书籍。

    “书院自成立伊始,每一届都会有精通药理之人,从第一位师兄开始,负责药理之人便会将自己所学记载成册供后人修习。久而久之,这便成了书院的一个传承,到我这儿已经是第六代了,这本药典乃是汇集了六代药师的结晶,内容之广想来世上难出其右了。现在交到你手里,你是安南白家的传人,日后的编纂就倚靠你了!”

    “洛遥铭记在心,定不负书院传承!”

    杜少吟眼看着六位教习师傅都已送出礼物,而身边的同窗也都收到契合自身的礼物,唯独自己依旧是两手空空,不禁心里纳闷。

    “等等!等等.......我........”

    众人探头朝着书院内看去,从远处滚来一个肉球,及至近了方才看清来者乃是胖魁。汗水湿透了衣襟,略显凌乱的发髻,红扑扑的脸蛋竟让其看起来平添几分颜色。

    胖魁扶着门框,弯着腰大口喘着气。叶凯不失时机的上前拍了拍胖魁打趣道:“可得把气儿理顺了啊,这万一你一口气没上来,那今后我们可都没口福了!”

    胖魁抖开叶凯的手,剜了他一眼,努力控制自己的气息对杜少吟说道:“我徐魁进入书院也有二十载了,每一届学子们离开都只能远远看着,难得让我遇到了你!”胖魁一双小眼闪着光,颤抖着从胸口拿出一本书递给杜少吟。

    “解牛刀法?”

    “这是我二十年的心血,里面包含了二十七种烹饪方法,我没啥学识,也就借鉴典故取了这个名字!”胖魁惭愧的笑着,可杜少吟却乐开了花。虽说进入书院的初衷乃是学习六艺,自己七年时间也学到不少本事,兴许是受到胖魁的影响,竟然对厨艺有了愈发浓厚的兴趣。

    “这正是最适合我的礼物了!”杜少吟张开双臂狠狠拥抱了胖魁,惹得胖魁竟然眼圈一红。

    “能得到胖魁的真传,你的厨艺在梁国境内怕是数一数二了!”楚寒芊感慨道。

    “好啦,好啦!再煽情下去,眼看就日薄西山了,再不走,可就得改日了!”叶凯“催促”道。

    没有和叶凯计较,十三子默默收拾各自的行李。

    “师兄师姐、胖魁,我们就此别过!”

    眼看着众人渐行渐远,褚况急忙弥补上最后的嘱托:“命运会为难一个人,但不会永远刁难一个人。切勿一味留恋庙堂的舒适,多多体验江湖的磨砺,趁你们还年轻!”

    离开青山书院到了雁山脚下时,众人分成了三路:一路向南前往京城,一路向西前往青州,一路朝着漠北出发。

第十一章 投身军营

    从雁山到漠北相距千里,中途要经过江左、恒州、光阳,渡过邺水。一路风景不断变换,从青山掩映,绿树成荫,慢慢变成了一马平川的平原,最后眼中能看见的只有漫漫黄沙了。

    梁历28年暮春,历时一月有余,在几乎耗尽了盘缠之后,一行人终于在正午时分抵达了漠北边境最大的城镇夜苍城。梁国普通的马匹远不如西凉战马,五人摒弃马车,每人一马,一路上秉持着边走边体察民情风物的心态,走得倒也悠闲。

    虽说这夜苍城是漠北边境最大的城镇,可实际上此城里驻扎着五万玄甲军,真正的百姓不过万人,其实也就是个庞大的军营。夜苍城三面都是开阔的平原地带,只有东面背靠着洛伽山,在城的西面有一条不算宽阔的河流,这城里的人喝的水就引自这条河,因为靠近夜苍城,所以这里的人将它命名为夜苍河。夜苍城墙都是用黄泥混合着随处可见的黄沙堆砌而成,门楼上的花漆早已经被风沙侵蚀殆尽,露出了木头本来的面目,就连城门匾额也是如此,“夜苍城”三个字勉强才能认出。

    “没想到边城竟是如此衰败!”骑在马上的段朗忍不住唏嘘。

    “多年的战乱,能有如今这般光景,只怕已属不易了。”宣韶宁像是对段朗作了番解释,看向城池的眼中也难掩失落。

    “到了吧!”凌绯颜兴奋极了,“到了,到了,夜苍,我回来了!”也许五人中,只有她最是开心。

    守城将士看到有陌生人前来,立刻前来阻拦,大喝道:“什么人!”

    “是我!怎么了,都不认识了?”凌绯颜双手叉腰,故作愠怒状。

    几个守城的年轻兵卒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子,依旧是陌生的紧,再加上她身后几名身份不明的男子,兵卒们更是警惕起来。

    “都是新来的吧!难怪了,仇叔,我是凌绯颜!”凌绯颜不打算继续打哑谜了,直接自报家门。

    “你是......是绯颜啊”那个被称为仇叔的带头的年纪稍长的老兵颇为意外的站出来,“绯颜啊,真的是你啊!你总算是回来了,你爹可是天天念叨你呢!”

    “哈哈,我这不是回来了么。他们呢,都是我的同窗好友,这次是和我一起来投靠玄甲军的!”凌绯颜让开身位,以便于守城兵卒们能看清楚来人。

    “这事儿啊你和将军说,先赶紧去看看你爹吧!”带头的老兵说嬉笑着开始催促一行人进城。

    “那这么说,我们可以进城咯?”

    “那是当然!”

    “谢过仇叔!”

    四人下马,向守城将士平鞠一躬,然后牵着马走进了城内。

    夜苍城内满目所及的都是低矮的平房,沿街的店铺也都是些卖菜、打铁、药铺等等民生必须,完全见不到如凤倚阁那样的风月场所。脚下的大道也不似京城的青石铺就,而是保留着原始的土路,这暮春时节,马蹄在其上激荡起阵阵尘土。

    “这里的头等大事想必就是守卫家国吧?”宣韶宁在心底这么告诉自己。

    “绯颜,夜苍城之前也是这般模样么?”段朗环顾着四周的街景,戚戚然问向走在最前头的凌绯颜。

    “在我记忆中,基本没有改变模样。和京城相比,云泥之别吧?”凌绯颜转头带有询问的眼神看着身后的四人。

    “没有,没有!我们没嫌弃!”霍青慌忙摆手,段朗尴尬的笑了笑。

    “要是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

    “既来之,则安之!”师巩正渊超过凌绯颜走到了最前头。

    走过脚下这条街之后,面前就不再有商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宽大的广场,广场常之大,一眼难以望见其尽头。广场中间放置着一尊大鼎,在阳光照耀下泛着铜绿的光泽,广场中围着不少人在看热闹,还不时喊着什么。

    五人凑近去看热闹,挤过人群只见原来是两人在比拼武技:其中一个中年壮汉**上身,肌肉壮硕,双腿稳稳扎在地上;而他对面的对手显然年轻不少,是个毛头小伙,论身材那是差了不少,两人一比较就显得小伙单薄了许多。

    只听那中年壮汉说道:“小子,我可不想别人说我欺负人,我今天就让你一只手,只要你能将我逼出这地面上的圈就算你赢!”

    这么一说,人群才低头去看地面,果然画着一个大圈,两人正是站在圈内。

    说时迟那时快,小伙抢先下手,双臂佯攻壮汉的面门,腿下却是快速移动到壮汉周边,一扫退就朝着壮汉的双腿而去,那壮汉回手挡住了小伙的进攻,可好像反应慢半拍,双脚却是没动。

    “不好!”宣韶宁暗想,这下壮汉中计了。

    只听“啊”一声,让人吃惊的是,那小伙一扫后,不但壮汉纹丝未动,自己却是一下子摔倒在地,大喊一声,立刻环抱着一条腿疼得原

    地打滚。就在围观人还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壮汉一个后撤步,双手一把抓住小伙背部,小伙想要反抗,却显得很是无力,硬生生地被壮汉一把抛出了圈外,跌落在地上。

    “好!”围观众人发出一声喝彩。

    “这壮汉的下盘相当稳呢,而且腿部已经练得非常坚硬,那小伙的扫腿威力已然不小了,却是被他直接硬挡住了!”霍青也是惊奇不已。

    “爹爹,好本事!”

    宣韶宁等人诧异地看着凌绯颜跑过去一把抱住了那壮汉。

    “他.....是绯颜的......爹?!”

    壮汉还没从方才的比试中回过神来,突然见到自己的女儿出现,简直狂喜到不知所以,一把推开送上来的拥抱,照着眼前的女子来回转了几圈,满脸的惊愕。“真的......真的是绯颜啊?”

    “爹,连自个儿的女儿都不认识啦?”凌绯颜愠怒道。

    “哎哟,七年了!咱们爷俩也就见过几面啊,我的女儿果然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了啊,啧啧啧........”壮汉说着就重新将女儿揽入怀中。

    “女儿还学了一身的好本事呢,不过现在没时间来展示,我得先介绍一下!”凌绯颜挽着那壮汉对站在人群中的几人说道:“这就是我爹,凌铁鹰。爹,他们都是我的同窗。”凌绯颜一改以往的干练,成了个撒娇的小女儿。

    “爹爹,我给你介绍,他们是......”

    “哎,不急,也不看看现在都是什么时辰了,几位怕是都没有吃饭吧?来,我带你们去尝尝军营的伙食如何?”

    凌铁鹰虽然长得五大三粗,可想事情倒是挺周到。

    “好啊,这一路的舟车劳顿的确是肚虫在叫了,我们就先谢过伯父了!”段朗自知不能输了礼数。

    “哈哈,客气,客气,跟我来吧!”

    本以为凌铁鹰会带他们去军营,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朝着广场最远端的那个建筑走去,一行人跟在身边,兀自没有发问。直到走了大约一炷香时间,眼前的建筑方才开始变得清晰起来:那是一座府邸,红墙灰瓦,四四方方,两扇朱漆大门洞开。光看外表,若是放在京师之地,只怕连五品官员的府邸都比不上,然而在这夜苍城却可以算是一等一的豪宅了。

    看着府邸门楣上书的“将军府”,四人互相对视,不禁暗自猜测这凌绯颜的父亲军衔几何,竟能直接带着他们一群人求见将军。

    “百夫长凌铁鹰携青山书院弟子,求见将军!”凌铁鹰行了个军礼,严肃地说道。

    “请进!”守卫回答的倒是干净利落,全然不似京师那样问东问西。

    原来只是个百夫长!四人此时的惊讶情绪更浓了。

    凌铁鹰朝着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自己带头当先进入了将军府。

    进入将军府首先看见的就是一面照壁,灰色墙面上篆刻着两个大字“玄甲”。绕过照壁就是校武场,不过面积和那广场比起来可是小巫见大巫,场地两边放置着兵器架,架上的兵刃那真的是十八般兵器样样都在。站在校武场可以看见正厅,门楣上书:胧庐。

    没想到堂堂将军府内厅堂竟然取了个这么文雅的名字,四人倒是有些想见一见这位时常被书院中几位师傅提起的豫王了。宣韶宁对这位书院师兄们口中的“铁血王爷”也是越来越好奇了。

    “暂且去厅内坐坐,我想将军很快就来了”凌铁鹰将众人引至大厅内。内厅布置也是很简单:正中间是一副砂质地图,上面标记着夜苍城的地理位置,还有周边的一些重要地形;两边放置着两排木椅,面对厅门的台阶上放置着一张长桌,背后却没有椅子。

    “堂堂大将军府的正厅却是这般朴实!”霍青话语中透着钦佩。

    “大将军的为人啊......”凌铁鹰刚起了话头,立马来了个转折“我没读过书,就不随便说了,你们日后相处自然会知道的。”可说起将军,凌铁鹰神情满是尊崇。

    “铁鹰啊,这是你宝贝闺女回来了吧?”

    众人随着声音回头看去,只见两名男子正朝着胧庐走来。为首的那人,身穿一件绣着黄色云纹的青色罩子,身高足有六尺,膀阔腰窄,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很是气派;发髻高束,鬓若刀裁,容貌如画,皮肤黝黑似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明媚的光芒,左面额头一道短伤疤让这副俊美容貌略显沧桑;后面那人,衣着朴素,头发不扎不束,身形偏瘦,较之前面那人矮了半头,面色同样黝黑,颌下一撮山羊胡,看上去年纪比前者要大些。

    “末将参见将军,参见莫师傅!”凌铁鹰单膝跪地、双搜抱拳,行军中大礼。五人立刻紧跟着行礼,不过行的是双手环十,半身鞠躬的见礼。

    “起来吧!”为首那人略一摆手,笑眼盈盈的看向了凌铁鹰身后

    的五名年轻人。

    “将军,容末将介绍这几位”凌铁鹰将身子往边上一挪,将后面的五人完全展现在来人面前,“他们四位和颜儿是同窗,都是青山书院的学子。”

    “之前就已收到白石夫子的传书了,知道有青山书院的弟子来投奔玄甲军,千等万等,总算是把你们等到了!”豫王抬手示意众人落座,自己走到了长桌前,反而站着。“我是豫王萧云祈,也是这里五万玄甲军的统帅,你们以后如铁鹰一般称我将军即可。”

    豫王用“我”自称,而不是“本王”、“本将军”,足见姿态之低,仅从这一点就让宣韶宁等人从心底佩服。

    “这位算是你们的师兄了,文武全才,既是我的军师,又曾数次救我于乱军之中。”豫王笑着介绍着他后面之人,“承枫,你还是自己来介绍吧。”

    “将军真是夸赞了,在下莫承枫,乃是青山书院第四届的弟子,我们师出同门,日后便以师兄弟相称。”

    “莫师兄好,我们也数次听夫子提起你,今日得见也算是圆了我们的一个夙愿!”段朗恭敬的说道:“在下段朗!”

    “嚯,中气十足呢!”豫王被段朗的高声自荐激起了兴趣,“绯颜虽是七年未见,可这军中的唯一巾帼,凭谁都不会认错的。倒是另外三位,不妨自报家门。”

    “在下霍青,出身农家,幸得夫子教授六艺,只希望能在玄甲军中效力!”

    “在下宣韶宁,孤儿一个,自古言‘功名但在马上取’,遂决意投身军旅!”

    “师巩正渊,襄州人氏。”

    霍青淳朴、宣韶宁志远、师巩正渊寡言,豫王已经约莫的做了个大概的印象。“值此乱世,热血男儿投身军营的确是一条明路,可战场的凶险远胜你们所想的万倍,即便是师出青山书院,日后在我军中同其他兵卒便是一视同仁!”

    “在这军中,可不乏我们青山书院的子弟呢!”莫承枫笑着摸了一下颌下山羊胡。

    “承枫说的是,今日你们就能见面。”豫王看着几人说道。

    “将军、莫师兄,正渊是我们之中天资最高的;段朗的战术可是得到过褚况师兄赞赏的;霍青呢,身强体壮,武艺出众;至于韶宁呢,骑术、战术、武艺样样都拿得出手!”凌绯颜说起这几位同窗,很是自豪。

    “好好好,那你都学到了什么?”豫王对待凌绯颜的态度很像是对待自己的妹妹。

    “男子会的我都会!”凌绯颜挺胸作答。

    “铁鹰啊,你这闺女是要当女将军的呢!”莫承枫打趣道。

    “哎呀,能收留她在军营已经是将军仁厚了!女孩子家家的,舞刀弄枪的我也就随她了,但是战场上是万万不能去的!”凌铁鹰很是疼爱这唯一的女儿。

    “爹,此言差矣!女儿既然得到将军资助进入青山书院修习,那么习得文武本事就必须施展出来,如此方不负将军的期望!”凌绯颜对于不让上战场一说甚为反对。

    “你这丫头......”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一声,凌铁鹰恍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儿,一拍大腿道:“哎呀,瞧我这记性!将军,他们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那正好,我和承枫也是正要去膳房,大家一起吧。”说着,豫王就领着众人来到了将军府的后院,说是后院,其实也很小,仅有一座厅堂而已,较之前的内厅又缩水了一截,堪堪勉强能容下八人。厅堂内除却几张膳桌之外别无他物。其中两张膳桌上已经摆好了膳食:一饭、一藿菜、一方肉和一汤而已。侍从看见了同行几人,立刻知趣的将另外几张膳桌上摆放好相同的膳食。

    “漠北不能和京师相比,饮食上也是粗糙简单,还望几位别嫌弃”豫王说话谦恭,倒是让几个年轻人受宠若惊。

    段朗一听豫王的话语,即刻俯身说道:“将军,您真是客气了!我们都是青山书院弟子,在书院本也就是粗茶淡饭,怎么会嫌弃?再者,我们都是晚辈,也是久仰将军之名前来投靠,能和将军共食已经是我等的荣幸!”

    “不必如此紧张,将军对人一向如此”莫承枫摆摆手道:“你们日后定会体会到。”

    “都落座吧!在这夜苍城,每个弟兄我都是一视同仁,你们不必介怀;再者我与白石夫子认识已久,和青山书院也是颇有渊源,你们既然肯来我玄甲军,那日后便会是我萧云祈的兄弟!”豫王说着就举起了茶盏,朗声道:“军中不准饮酒,我便以茶代酒为各位接风,先干为敬。”

    在场所有人也是齐刷刷的一口饮下了盏中茶。

    “将军,在书院之时就听说了漠北战事紧张,我们想尽快加入玄甲军!”霍青直截了当的说出了心中所想。

    “玄甲军最是看重人才,要入我玄甲军,不难!填饱肚子,随后就带你们去参观军营!”

第十二章 牛刀小试

    夜苍城其实就是一个大军营,城中靠近东面的位置就是将军府所在地,城池建的是四四方方的,东南西北各有一个城门,百姓生活在北门附近,而军队驻扎在南部和北部。

    一行人出的将军府门,豫王瞧了一眼栓在府邸外头的五匹疲惫的马,命令道:“来人,牵八匹战马来!”继而转身说道:“诸位就随我一同去军营,铁鹰,你也一样!”

    “末将得令!”凌铁鹰刚一行礼就转头朝五人使了使眼色,聪明的凌绯颜和师巩正渊最先反应过来,霍青最是愚钝,看到同窗好友都行礼了方才醒悟过来。

    跟随在豫王身后,辚辚走过大街时宣韶宁才意识到原来夜苍城并不小,之前会有小的印象完全是由于城市的构造造成的。夜苍城建造得东西面狭小,南北面宽阔,从城中的将军府出发前往南面的军营就算是骑马狂奔少说也得一刻钟。

    众人到达南部军营的大门时,已经有两人在等候了。两人均是身穿铠甲,颜色却是不同,其中一人年纪尚轻,面白无须,一对招风耳很有特点,身着的是青色贴心软甲;另一人年纪要长些,满面虬髯,膀阔腰圆,身着的是银色钝甲。

    “末将参见将军!”见到豫王,两人同时行礼。

    “都起来吧,夏都尉、项都尉!我来引荐下,这几位都是青山书院的弟子,前来投靠我玄甲军,他们在山中修习七年,个个都是一身本领。”豫王对几人不吝赞美,随后便跳下马来。

    “有莫师傅在前,想必将军所言不差。在下寒刀都尉夏峻茂!”年长者首先说话。

    “在下锈螯都尉项昂!青山书院第六届弟子!”年轻的一人说话直爽,看向几人的目光也是炯炯。

    “在书院时就听说了,玄甲军有四卫,一为寒刀,为玄甲的前锋,人数虽少,可作战勇猛,冲击迅猛,个个都是以一敌二!”下马后的宣韶宁亲眼得见寒刀都尉,言语中的敬仰之情油然而生,双手抱拳略施一礼。

    “至于锈螯卫,都是骑兵,个个手持端弩,擅长远距离射杀,是一支精锐!”段朗站在宣韶宁身侧同样瞪大了眼睛。

    “你们对我们玄甲军倒是有几分了解!”夏峻茂眯缝着双眼,对于几个毛头小子的话语并不感到意外,可话到嘴边却变了味。

    “可不只是几分了解”,师巩正渊站了出来,“大梁军队编制十人为一伍,设有伍长;十伍为一队,设有百夫长,掌管百人;五队为一校,设有校尉,掌管五百人;五校为一都,设有都尉,掌管两千五百人;四都为一营,设有指挥使,掌管万人;五营为一军,统帅为将军,麾下乃有五万兵卒。玄甲军便是严格按照此规制而建。”

    “所以夏都尉和项都尉手下均有两千五百人哦!”霍青看着项昂说道,他实在没料到眼前这个年纪并未年长自己多少的同门师兄已经拥有过千人的麾下了。

    豫王鼓着掌说道:“果然是夫子教出来的弟子,有了你们,我玄甲军的势力可是增强不少!”

    “哦?几位小兄弟话说得倒是不错,可我们玄甲军镇守边关这么多年靠的是实打实的硬功夫!”夏峻茂明显是话里有话,若有似无的轻视感,即便愚钝如霍青也读出来了。

    “夏叔叔说得没错,的确不能光靠嘴!”凌绯颜对夏峻茂的态度很是不满,当先站出来说话:“没试过,怎知我们没有真功夫?”

    凌铁鹰站在队伍最末,想要阻止女儿也是无可奈何,着急的只能双手攥拳。

    “都说女大十八变,绯颜果然已经出落成娉婷少女了!既然绯颜都这么说了,好啊,有什么真功夫不妨就亮一亮,也让我见识见识!”夏峻茂的笑容让宣韶宁觉得有些掺假。

    “一路的舟车劳顿,你们不妨先行休息,比试改日亦可”,莫承枫还是担心这些师弟们太过年轻,刚入军营,规矩都不懂。

    “若是怕了,那就全当做我没说!”夏峻茂不再看新人们,转身对着豫王朗声道:“将军,且随末将前去操场观看操练!”

    这下可是将几个年轻人的火气都激发出来了。

    “谁怕了?我们不累,多谢莫师兄关心,现在就可以比试!”霍青第一个站出来表示不服。

    夏峻茂明显是激将法,可是宣韶宁也知,这第一关若是输了气势,只怕日后在这军营中日子可就难过了。

    一直在旁边观看的豫王此时终于发话了:“今日时辰尚早,倒是个好机会让我等看看你们的本事,不过有言在先,点到即止,绝不可伤及对方。地点么,就选你们南军营的操场,夏都尉,带路!”

    夏峻茂立刻转身在前边领路,南部军营驻扎着寒刀、锈螯和金甲三卫共三万人。走进军区大门,就可以看到整齐排列在两边的军营,左边的营帐都为红色和黑色,右边的是黄色。

    “这三色可是用来区分?”宣韶宁问道。

    这次回答的是那个年轻的都尉项昂,“是的,红色是我锈螯,意为大螯钳制敌军;黑色为寒刀,就是如刀夜间突袭;黄色的是金甲卫。”

    “哦,原来如此,那......”还没等段朗说完,就被夏峻茂打断了,“前面就是操练场,将军,我这就去吩咐腾出地方来!”

    “来人!”

    “是,夏都尉!”一名士兵立刻跑上前来听命。

    “去通知战都尉,将军来了!将操场先行腾出来,让所有弟兄都到操练场等候!”

    “是!”

    随着那小兵身影的消失,师巩正渊悄悄凑到了宣韶宁耳边,“这个夏都尉是摆明了要把比试闹大,你可准备好了?”

    “我知道,既然如此,那就人越多越好”话虽如此,可宣韶宁心里着实没底,自己这几人的本事彼此之间都清楚,可对方是有着实战经验的玄甲军。

    “这个夏叔叔,今天是怎么了,搞这么大阵势?”凌绯颜有些疑惑的发问。

    豫王此时却是一切由着夏峻茂,只在嘴角露出一丝外人根本察觉不到的笑。

    操练场有一个

    用硕大原木搭造的看台,足有三人高,可同时容纳数十人。看台顶上有帐幔遮挡,两边却是毫无阻挡,正中间摆放着一张两人身长的长桌,在两侧则安放着几张短小的侧桌。豫王就正坐在看台的中央,莫承枫落座在其左手边,夏峻茂和项昂分列左右,而宣韶宁等人则是在侧席落座。

    这时,操场上跑来一人,看身姿仿佛也是年轻,论年纪应该和项昂相仿,也是一身青色铠甲的装扮。等他跑近了,新人们才看清楚模样:一张久经风沙侵蚀的脸庞,小而窄,犹如江南女子的瓜子面,可五官却是生的粗狂,总之给人一种很是怪异的感觉,身量足有七尺,不似凌铁鹰那般粗壮,却给人一种孔武有力不可侵犯之感。

    “末将战霆参见将军!”声如洪钟,沧桑有力,和年纪着实不般配。

    “今天来,源于夫子的嘱托,先来见见你的师弟们吧!”豫王将手往侧席一指。

    “几位师弟,战霆是第六届青山书院弟子。既往师出同门,日后便可并肩作战!”战霆起身、转身、抱拳、行礼,一连串动作那是干净利落。

    “原来,战都尉也是我们的师兄啊!”霍青豁然起立,几名新人对着操场遥遥就是一抱拳。

    “青山书院人才济济,今日有了你们的加入,玄甲战力更上一层楼!”战霆看到同门师弟,黑色的脸颊上也绽开了笑颜,他这一笑让人遍体生暖。

    “师兄弟不假,可是战友,现在还不好说”,夏峻茂及时出来“纠正”。

    “夏都尉,你这是何意?”战霆收拢笑容,疑惑道。

    “战霆,夏都尉就是想试试他们几位的功夫”豫王出来说了明白。

    “比试?比试什么?”战霆继续问道。

    “几位年纪尚青,我可不能欺小,比试的内容就由几位小兄弟来定吧!”夏峻茂大手一挥将决定权让给了新人们,看似做了让步。

    “多谢夏都尉体谅”,师巩正渊当先起身走至看台正面,鞠躬行礼道:“将军,正渊刚才瞧见就在操场的侧面有十面靶面,不如第一轮就比试骑术和箭术如何?”

    师巩正渊倒是心细,宣韶宁在进入操场之后根本没有留意到靶面,更何况还有数量。

    “同时比试骑术和箭术,你想如何做?”豫王饶有兴致的发问。

    “骑马经过那十面靶,用手中的箭射向中心,最后以射中中心的箭的数量来定输赢,如何?”师巩正渊言简意赅的做了说明。此言一出,全场的将士们都来了兴趣,一个个脸上都泛着红光,等着看好戏。

    “这主意甚好,就比试骑术和箭术!”豫王赞同。

    “正渊恳请与营中骑术和箭术最是出众的人比试!”

    “小兄弟,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夏峻茂有些意外师巩正渊竟然如此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可怎么看这个白面书生样的人也难以有这本事。可如今这局面已是骑虎难下,只得应允:“那好,方淇何在?”夏峻茂大喊一声。

    “末将在!”只见一个子矮矮的将领站了出来。

    “方淇为锈螯中的校尉,骑术和箭术算得上是锈螯中最为出色的”夏峻茂说着就看向师巩正渊,可对方却是看也不看他,只是盯着场中人。

    “好,正渊愿意会一会方校尉!还请将军准许!”师巩正渊转身对豫王一拱手,在得到豫王点头后离开了看台,来到了操场。他接过战霆递来的骏马,开始抚摸着那马儿的鬃毛,时不时地还和马儿说说话,一派悠然自得,似乎没把这万人在场的比试放在心上。

    这倒是让在场的所有人一时不明所以,好在豫王纪律严明,在场将士们再有疑惑也无人出言,都眼睁睁看着师巩正渊同一匹陌生的战马在“耳鬓厮磨”。

    “正渊的驭兽术虽不及可儿,可是对付一匹马还是绰绰有余的!”宣韶宁心里很明白师巩正渊这是磨刀不误砍柴工。

    终于,一刻钟后,师巩正渊翻身上马,提拉缰绳来到了场地中央,方淇终于能够策马与师巩正渊并列,两人都抬手向看台抱拳后,调转马头,正面相对。

    “来者是客,你先!”方淇示意师巩正渊先比试。

    “多谢!”师巩正渊倒是也不推辞,背上箭筒,手拿着弓箭,策马来到了距离靶子约百米开外的地方。

    一时间,全场较之前更安静了,都在盯着师巩正渊看,都想看看这个初出茅庐的青年究竟有何本事。

    师巩正渊面无表情地看了看靶子,一提缰绳,喊了一声“驾!”立时策马奔跑起来,片刻之后,距离第一个靶面越来越近了,师巩正渊不慌不忙地从背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弯弓上箭,眼睛直直地盯着靶面,嘣的一声箭离弦、弦颤抖,箭头稳稳的插入靶面中心的红点。

    “好!”霍青第一个站起来大喊。

    “果然是好箭法”豫王露出满意的表情。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这第一支箭的精准之中,师巩正渊再次出手连射八支箭,全部正中靶心,就在第十个靶面出现之时,师巩正渊略一犹豫,箭射歪了,离开红心约三寸。

    “哎,可惜了,要不就是全中了!”霍青显然有些失望,可宣韶宁却觉得这最后一箭有些蹊跷。

    “十里缺一,略有遗憾,可那九箭足见功力了!”豫王出言夸赞。

    “接下来,看方淇的了!”夏峻茂对于方才师巩正渊的表现很是讶异,可面上依旧神情自若。

    方淇策马来到同一个出发点,虽然面上也是毫无表情,可心里却是很有压力,能一边策马一边射箭,而且十中之九,难度可想而知,自己若想胜出,唯一能做的就是十箭全中,可,这能做到么?

    “驾!”

    方淇出发,骑术可以说是与师巩正渊不相上下,当第一面靶子到来之时,方淇也是镇定地放箭,可这第一箭却有些失准,只是堪堪插在了距离中心五寸之地。

    看到这一幕,夏峻茂皱了皱眉,像是不满,不过,豫王倒是神色不变,专心欣赏。

    第一

    箭就失准让方淇也是有些慌了,定了定神,再次开弓,接下去的八支箭倒是不偏不倚射中靶心。鉴于此,夏峻茂总算是稍微松了口气,心想这最后一支箭若是射中,也算是打了个平手。果然,方淇没有让大家失望,最后一箭也是稳稳射入靶心。

    “好箭法!”这次是宣韶宁当先夸了起来。

    待两人再次来到看台正面,豫王站起来道:“方淇的箭术我很清楚,自不必多说。没想到,正渊骑术和箭术也是这般了得。你们两人虽各有一箭失准,不过说起来,正渊偏了三寸,而方淇偏了五寸,所以这场比试还是正渊更胜一筹!”

    听到这结果,宣韶宁、段朗、霍青、凌绯颜都是笑足颜开。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箭术这般了得,方淇输得心服口服!”方淇抱拳,说话坦坦荡荡。

    “过奖了,方校尉的箭术也是不遑多让!”

    “这第一项比试果然精彩”夏峻茂适时表达自己对于比试双方的肯定。

    “什么第一项?这么说还有比试咯?”霍青问道。

    “是啊,这第二项比试么,我们比比武艺,如何?”夏峻茂对着霍青问道。

    “武技,好啊,这局让我来!”霍青正是憋了很久,早就想站出来了,况且武技又是他的强项。

    “武技就由我来吧!”项昂出列向豫王请示。

    “好,项昂的技击也可算得上是军中数一数二的了!”豫王爽快答应。

    眼看着霍青和项昂在操场中站定,凌绯颜凑到宣韶宁耳边轻声说道:“这一局,你觉得谁能赢?”

    “霍青的武艺,我们是很清楚的,可是项昂的出招套路我是一无所知,所以只能先看着了。”

    段朗也插嘴道:“这个项昂既然能成为锈螯的都尉,只怕功力不会是一般的。”

    项昂和霍青均未持兵器,两人抱拳示意后,分别摆开阵势。霍青率先出手,一大步跨向前,双拳直冲项昂的面门,项昂一个后撤步,双手格挡,硬是将霍青的拳头夹在了双肘之间,然后借力用力,双腿一蹬,整个人翻身到了霍青的身后。

    糟了,霍青陷于被动了!宣韶宁有些紧张,手紧紧握着椅子的扶手。

    可就在这时,霍青一记猛推,推开了项昂的双手,立即蹲下,刚刚好躲过项昂来自背后的攻击。项昂本是很有把握的一次出手竟然被霍青识破而且顺利躲过,一刹那的迟疑给了霍青反攻的机会,他一个大力扫腿,逼得项昂后退,转身之后,矮身就是一记猛冲,项昂堪堪站稳,霍青的掌风已至面前,本以为这一击是万无一失,谁知,这一掌出手竟然打空了!

    “怎么回事?项昂人呢?”段朗瞪大了眼睛也没看清楚项昂是怎么就凭空消失了,宣韶宁已然站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操场。

    霍青一掌出空,立马感觉右侧面有了危险,他头也不回就来了个后空翻,还没落地就发现自己的招数被项昂识破,项昂已经在他预计落地的地方等着了。不行!霍青想转向,可是人在空中,行动并没有在地上那般灵敏,项昂这次再不给霍青机会,一个箭步跃上,就在霍青的腰部一记硬掌,霍青腰部吃痛,一个跟头摔倒在了地上。

    “精彩!”豫王及时地说了一句,这一句也是比试结束的信号。

    项昂收手,走到霍青面前,伸出手温言道:“刚才出手重了些,还请见谅。”

    霍青嘿嘿一笑,“项都尉言重了,刚才你已经收了不少力了。”伸手让项昂将他一把拉起。

    “这场比试是我输了!”霍青面对着看台说道。

    “青兄弟,承让了!”项昂再次抱拳还礼。

    “刚刚的两场比试足以说明了你们的实力。怎么样,夏都尉,可还满意?”豫王笑着问向夏峻茂。

    “将军说得没错,刚才是夏某太倨傲,言行多有得罪,还请各位兄弟别见怪。夏某一介武夫,向来服有本事之人,你们虽然年轻,但是从今日比试可看出,不仅武艺精湛,而且心思细腻。”

    对于夏峻茂的突然变脸,几个人都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唱白脸还是唱红脸。

    “夏都尉就是这样的人,口直心快,但待人却是实心实意。所谓不打不相识,几位小兄弟不妨说说都想入我玄甲哪一卫?”豫王很是诚恳的问道。

    “我想去金甲,我自知骑术不精,但我日后定会勤加练习武技,还望将军成全”霍青首先开口。

    “青兄弟武技确实不赖,金甲配得上你!”

    “正渊兄弟的骑术和箭术一流,依我看就去锈螯,可愿意?”

    “师巩正渊谢过将军!”

    “那你们二位呢,你们刚才并未出手,但是依我看各项技艺应该也是不差,可有意向?”

    “我愿意加入寒刀”宣韶宁肯定的答复了豫王。

    “好!我又多了一员猛将了,哈哈!”夏峻茂大笑着。

    “我段朗也愿意加入寒刀!”夏峻茂还没反应过来,豫王笑着说道:“可不止是一员猛将,你可是赚到了!”

    “将军,你怎么也不问问我啊!”凌绯颜此时站了出来,对于众人将她遗忘很是不满,“你们还是轻看女子!”

    “你可千万别误会,我们这不是为了你爹考虑的么,你爹可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夏峻茂看了看一脸着急的凌铁鹰,笑呵呵的解释。

    “我自小习武,又在青山书院修行七年,难不成回到玄甲军来做女红?我也要加入寒刀,要是不服,那就来和我比试比试!”凌绯颜一副铁石心肠的样子。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各退一步如何?”豫王此时已然站起,可想而知,凌绯颜在军中还是颇受关爱。

    “如何个退法?”

    “我允你入玄甲,不过你不可加入寒刀,只能入金甲,若是同意,明日就去袁尧那儿报道,若是不同意......”豫王故作迟疑。

    “同意!”

第十三章 底层做起

    当晚四人暂时露宿在驿站,凌绯颜自然回到自己在军中的闺房。五人等待明日的具体分配。

    “韶宁,你为何要选寒刀啊?那个夏都尉,我看不是什么好人!”霍青有些不解的问道:“你看他今天都是怎么对我们的。”

    “那是他故意做给我们看的”一旁的师巩正渊提醒了一句。

    “什么意思?你是说夏都尉是故意的?”霍青很是意外。

    “没错!”宣韶宁接着说,“你想在军营中,一个都尉如何能在将军面前这般作态?豫王虽然确有优待下属的名声,可是别忘了他同样有铁血将军的名号,这就说明他治军之严。”

    “在豫王看来仅仅有着青山书院的名头还是不够的。夏都尉是故意为难我们,而他的目的是让豫王能见识到我们的本事?”段朗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段朗算是说对了!”师巩正渊肯定的看着他,“豫王不便直接说出口,所以就假借夏都尉之口来逼我们亮出本事。”

    “我们今天的表现尚算不错,所以豫王也就让我们来挑选四卫。可若是我们的表现不尽如人意,又该如何?”霍青这一问也是问倒了宣韶宁和师巩正渊。

    是啊,若是表现不如豫王所愿,那结果又该如何?

    “承枫,今日之事,我做得稍有过分,还请你谅解!”将军府内院,豫王背对着莫承枫突然这么说了一句。

    “将军这么做定有这么做的理由。他们是青山书院的弟子不假,可是,并不是所有青山书院的弟子都是能和众臣良将的。”莫承枫丝毫不意外,反而很是支持豫王的做法。

    “是啊,就像那个人......”

    “将军就不要再提了。”

    “他们四人之中,师巩正渊有些城府。他那最后一箭分明可以射中,却是故意射偏,好让方淇有台阶可下,顾及我们面子。”原来师巩正渊最后一箭的端倪已经被豫王看破。

    “那个宣韶宁,言谈举止隐隐有大家风范,他虽未出手,可是我感觉他的武技应该不在师巩正渊之下。”莫承枫似乎很是看重宣韶宁。

    “承枫说得没错!霍青武艺虽好,可有些有勇无谋;而那个段朗,言谈举止中有些官家的味道,看着有些谋略,这两人若是能用到恰当之处也是能对玄甲有所助益。”通过今日的比试,豫王基本断定了四人的个性。

    “可我没想到的是,那个宣韶宁竟然会选择寒刀!”莫承枫也是为宣韶宁的选择有些奇怪,“夏都尉这样刁难,竟然都没有吓退他?”

    “所以我说他将来会是个人物!”豫王看着划过天际的一颗流星,喃喃地说道,“只盼这次我不要再看走眼了。”

    漠北苏醒得很早,还在睡梦中的宣韶宁被隐隐约约操练的声音吵醒了。

    “起来,都起来了,第一天不能迟到!”睁开眼的宣韶宁一想到今日的事,竟像弹簧一般坐起,一边整理着装,一边大声催促同伴。然而师巩正渊已然站在庭院之中了,他需要催促的是还在美梦中的霍青和段朗。

    当四人穿戴得当走出驿站时,莫承枫和凌绯颜已然等在门外了。

    “莫师兄?您在这儿等我们?”段朗有些没想到,要不是宣韶宁催促,不知情的他们只怕要让莫承枫等得更久。

    莫承枫微笑地说道:“我本该亲自带你们每一个人入军营的,只可惜我分身乏术,所以今早特意来是来陪霍青的。”

    “陪我?”突如其来的荣幸让原本有些懵的霍青脑子立刻清明一片。

    “是因为我们三人昨天都已见过都尉,唯有霍青未见么?”宣韶宁似乎觉得这是很合理的解释。

    “你说的对,我是来陪霍青去见袁指挥使的。”莫承枫话语平稳,可眼中的欣赏却丝毫不做掩饰。

    “那......真是有劳莫师兄了”霍青挠挠头说道。

    “本分而已,霍青和绯颜就跟我走了。你们三人凭豫王口谕、自报身份可直接去各卫找都尉。”

    锈螯卫和寒刀卫都在南面军营,但分在不同的营区。在和师巩正渊分开后,宣韶宁和段朗就来到了寒刀卫的辕门外,自报家门后守卫直接指出了都尉营帐的所在。

    都尉的营帐不同于一般的士卒营帐,但是除了帐面的颜色略深、占地略大一些外也瞧不出更多的差异了。当看到两人上前,帐外守将并未阻拦,反而伸手一请。

    两人掀开帐幕,就看见营帐内已经有四人在了:站在正中的就是夏峻茂,两边还分别坐着三人,均是身穿铠甲。两人走近营帐之时,并未详细看那坐着的三人的体型容貌,而是牢牢盯着夏峻茂。

    “参见夏都尉!”两人同时行礼,行的乃是平手礼,此刻他们还未成为一名军人。

    “客气了,日后我门都是一个卫的兄弟,虚礼就免了!”夏峻茂站在原地并未曾移动,语气平淡,让人看不出好恶,“你们精通玄甲军的编制,那你们可知

    道我寒刀卫下的五校各有何所长?”

    “这些详情,我们确实不知!”宣韶宁几乎都没有思考就回答了。

    “我这五校之中有一校最是善战,最为勇猛,当然所处险境也是最多,不知你们想要在我的其他四校中挑一还是敢入这最是凶险的一卫?”

    自从宣韶宁和段朗进入营帐之后,夏峻茂压根没有介绍两侧端坐的三人,而是自说自话,同时抛出了这么一个进退两难的问题。若是不答应,那就是表明自己的胆怯;若是答应,既然最是凶险,那日后必定难关不断。

    “你们大可好好考虑,并不急于回复我”看着他俩一时无声,夏峻茂也不着急催,反而饶有兴致的看表演似的看着两人的脸色变化。

    “自然是那夏都尉最为看重的一校,岂能做他选?”宣韶宁并没有让场面冷淡很久。

    “是条好汉,那你呢?”夏峻茂又转向段朗问道。

    “自然是和韶宁同进退!”段朗回答地也是掷地有声。

    “好!我就说今日找三位来是没错的,怎么样,见识了吧?”夏峻茂话锋一转,直接朝向了坐着的三人。

    “都说青山书院的弟子文武具备,而且甚有胆量,今日一见,果然!”其中一人站了起来,对着站着两人说到,声音清脆干净,倒是不太像是武人。

    这人较之夏峻茂是年轻不少,看年纪约莫也比宣韶宁大不了多少,左脸颊有一道不大不小的伤疤,从鼻梁处延伸到左耳,算是给原本并不算俊朗的面孔雪上加霜了。

    “这位是陆翔陆校尉,他就是你们选择的那一校的校尉!”夏峻茂介绍道。

    “陆校尉,在下宣韶宁!”

    “在下段朗,陆校尉可以放心,我们定不会有损你的威名的!”

    “说的哪里话,我来介绍这二位,你们将分别划入他们的伍之中。”陆翔说着就准备介绍他对面的两人。

    原来是要去最底部的伍啊!宣韶宁早就料到,自己并不是害怕成为一个小兵,相反他自从决定投身军旅就暗下决心定要从底部开始,凭自己的军功来上位。只是分配这么一件简单的事儿,这个夏峻茂却要故意弄得如此复杂,一时间也是让人猜不透这人的用意。

    “这位是宋觅,第四伍之伍长!”

    这个宋觅看着年纪却是要年长于陆翔,倒是有些让人意外,生的一张方脸、小眼、厚嘴唇,一副憨厚模样。

    “这位是卫啸之,第七伍之伍长!”

    “昨日就在校武场见识了你们两位的本事了,很是让卫某佩服!你们中不论谁来我这,都是啸之的荣幸!”说完微微一笑,这一笑竟然露出了脸颊两边的浅浅酒窝,一双大眼睛眨动间好似春日暖阳般温馨,较之不发一言的宋觅,这个卫啸之显得更容易相处。

    “卫伍长过奖了!”段朗微微前倾,对着卫啸之颔首道。

    宣韶宁一看段朗举动便明白了几分,随后他开口道:“夏都尉、陆校尉,宋伍长和卫伍长都乃身负沙场经验之人,我俩跟随任何一人都会大有裨益,既然要选,那就韶宁先来。我选宋伍长!”

    宋觅听见自己名字的时候并未有过多的表情,只是更为认真的大量眼前人。而段朗很是感激的看着宣韶宁,后者对他灿然一笑。

    “陆翔是五校之中最勇猛的,而他手下的俩伍可是勇猛中的勇猛,我就依你俩的选择!”夏峻茂此刻看着他们二人的眼神炯炯有神。

    因为漠北战事频仍,所以夜苍城内一直保持着战时的作息制度。军营中的将士全部都居住在营帐中,远远望去这南部军营,旌旗猎猎,五角连营,很是壮观。

    按照梁**队编制,十人为一伍,伍长并无特别优待,而是同剩下九人住在一个大营帐之内。营帐条件也是简陋,两边各有一条大通铺,分别可睡五人,正对营帐门的最内部放置着一个大柜子,分为十格,用来归置个人物品。

    “兄弟们,我们伍来新的兄弟了!”走进营帐,宋觅大声的说了一句,所有人立刻站好,将目光投向了这个新人。

    “各位好,我叫宣韶宁,初入军营,很多事都不懂,还请各位哥哥教导!”宣韶宁将姿态放得很低。

    “哈哈,好说,好说,你来了,我们伍也算是人齐了!”一个和凌铁鹰身材相仿、年纪相仿的大汉第一个站出来说话。不过,他和凌铁鹰也只有这么两点是相似的,后者已然是百夫长,而他不过是个最底层的兵卒。

    “曹铁,就属你嗓门最大!”宋觅板着脸训了一句,结果这个曹铁果然乖乖的退后了,不再说话。

    “小求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杀了三个西凉兵。”宋觅说这句话时,宣韶宁明显看到所有人神色变得黯然了,想必这个小求本来是这十人队伍之中的一人。

    “曹大哥身形壮阔,想必战场上是把好手!”宣韶宁本想转移话题,可谁知结果竟然适得其反。

    “啥?他?杀敌?”

    “哈哈哈,说了你都不信呢!”

    ......

    这几人七嘴八舌的说话倒是出乎宣韶宁意料之外,只见那曹铁红着脸、低着头,像是受了啥委屈似的两手来回的搓着。这寒刀卫是玄甲军的前锋,而这队伍又是夏峻茂嘴里最具威力的一支分队,怎么会有曹铁这般的人物?

    “韶宁兄弟,曹铁之所以未杀敌一人,是因为他的职责是引旗,不论是夜间突袭还是两军近战交接,我们都不能没有引导,而曹铁就是我们的引导,就是有了他的引旗信号,我们才能掌握全局,知进退。”宋觅似乎也是看出了宣韶宁的疑惑,所以出言解释。

    原来如此,宣韶宁恍然地点了点头。

    “这新来的兄弟,你真是误会了,我就是一个打铁的,别看我一身肉,都是打铁时候练出来的。杀人.......我没做过,但是旗语我可是背的滚瓜烂熟的!”曹铁咧开大嘴,吃吃的样子倒真和他这身躯有些不符。

    “要说我们之中杀敌最多的还是邢岗和陶嗣锟了。”宋觅指着离宣韶宁最近的两人,这两人像都是农家出身,脸色赤黑,手脚粗壮。果然还是农家出身的普通百姓不惜命啊,宣韶宁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位兄弟,昨日我和阿锟都在岗哨,没能见识到你们的身手。就是听别人讲了,正在遗憾呢,没想到今日你竟然来了我们这里,看来我有眼福了!”邢岗这人是典型的庄稼汉的模样,说话也是不带弯儿。

    “对啊,要是可以,也教我们两招,嘿嘿!”陶嗣锟憨憨一笑,露出了有些漆黑的牙齿。

    “都是一支队伍的兄弟了,说什么教不教这么见外的话,随时都可以找我切磋!”宣韶宁明白和这些战场上打滚的汉子打交道还是直接些好,他们毕竟不比豫王和夏峻茂有那般深沉的心思。

    “爽快!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这次说话的是一个彪形大汉,他与曹铁不同,虽然也是一身横肉,可是眼神犀利、手掌上极多老茧,虽然是笑着的,可明显能感觉到身上的戾气。

    此人定是长期使用重兵器,才会在手掌留下如此多的茧,眼神很有杀气,估摸着入伍多年,杀人应该不少,宣韶宁只看了一面,就在心里掂量着了。

    “这位是?”

    “我叫擎苍,入伍七年,一介莽夫!”

    “擎大哥!”

    “我也就比你多吃几年饭,这声大哥我收下了,日后并肩作战,也让我开开眼,我们寒刀可是都凭真本事吃饭的!”擎苍的嗓门也完美的搭配他这身块头。

    宣韶宁明白,军营之中的威望靠的就是军功,昨日自己并没有出手,以至于这些人虽然还算客气,可心底毕竟还是会有些不服的。

    “擎大哥说的没错!”宣韶宁肯定的答复。

    “好了,剩下的几个,自己出来说话吧。”宋觅似乎是觉得过程有些冗长就催促道。

    一个精瘦的汉子走出来,第一眼看去,他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只猴子,手脚修长,身板单薄。“我是雷鹏!”名字取得很是有气势,看来这“人如其名”也是不一定的了。

    “轮到我们了,我叫谢羽。这是我弟,谢义,我们兄弟俩都是涂州人,自从涂州被西凉占了以后,我们就加入了玄甲军。”两兄弟长得较为相似,他俩和其他人相比别有一种书生味道。

    “你们是否入过学堂?”宣韶宁随口一问。

    “是啊,我们本来是由家中族叔带着识字的,可惜......西凉兵来了以后,家中亲人被屠杀殆尽了,只有我俩逃出来......”谢义说起这段往事眼里满是痛苦,双拳紧紧握着,灭族的深仇大恨啊。这样的人在梁国怕是不少吧,宣韶宁能体会这对兄弟的痛苦。

    “那就多杀敌,日后将军定会率领我们玄甲军收复失地的!”宋觅走到兄弟俩身边,用力拍了拍肩膀。

    “最后就剩我了,我没有他俩那种国仇家恨,就是仰慕玄甲军才来的。”这个男子看模样应该也是刚过弱冠,宣韶宁看着他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是谁呢?抑或是像谁呢?对了!不就是叶凯么!这个人有着和叶凯极为相似的痞子味道。“我叫孟克保,只比你来早一年。”

    “大伙儿都相互认识了,今日开始就一起训练、一起作战。”宋觅对着众人说完后转身对着宣韶宁,“你的军服和佩刀都放在你床铺上了,去试试合身不。”

    “是,伍长!”宣韶宁走到属于自己的床铺边,一身崭新的折叠好的银色军服旁边有两柄佩刀,一把是大砍刀,一把是小刀,宣韶宁拿起两把刀看着。

    “这柄大刀是用来战场杀敌的,刀刃薄,刀口锐;而那柄小刀是用来防身或是偷袭时所用。我们寒刀并不是一味的好勇斗狠,也不是只知道冲锋,每一个伍的十人都有各自特定的位置,在战斗时候都有战术的安排,这些说起来有些复杂,日后的操练时,你自会明白,以你的才智,想必掌握起来绝对不难。”

    “我定会用心学的,伍长!”

第十四章 偏不领情

    同一时刻,北部军营,这里驻扎着屯连卫和剩下一半的金甲卫,霍青和凌绯颜均已在金甲卫中得到安置。

    从人数来说,北部军营更多,所以军营占地面积也是更大,此时这里的最高指挥者正站在城墙上举目远眺,眼神在不远处的漠北土地上来回逡巡。

    “欧指挥使”他的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此次青山书院一共来了五人,凌铁鹰的女儿和一个叫霍青的愣头青我已经安置在金甲内了”。这个人说话时一直弓着腰,低着头,对面前这个男人很是恭敬。

    这个欧指挥使缓缓转过身子,眼睛却是看也不看来人,双手负在身后。他长着一张江南人的脸庞,却有着北方人的高大身材,在年轻时该也是个美男,两撇八字胡,嘴唇干燥得有些蜕皮,额头和眼角的皱纹让他看起来显得有些沧桑。

    “这是我在夜苍的第六个年头了,你看,再过一个时辰,夕阳就该彻底落山了,漠北的景色我已经看得厌倦了......”欧指挥使言语中透露着些许无奈,若是有旁人在,定会想是镇守边关多年以致思念故土。

    “言归正传,说说正事儿吧”欧指挥使上前伸手一个虚扶,“都说了不要动不动就行这种大礼,别忘了,你可是堂堂的都尉。在这夜苍就连将军都极力亲军爱民,你这般作态岂不是要陷我于不义?”

    来人立刻站直身子,慌张中带着歉意和畏惧,赶紧辩解道:“是末将行为不当!指挥使一直待我们如子,这点将军是很清楚的!”

    “呵呵,我也就是随便说说,不必如此紧张!”欧指挥使立刻露出笑脸,伸手拉住来人的手,显得很是亲密。可那来人依旧紧张,甚至都能看到汗水从额头流下。

    “其他三人怎么样了?”

    “回禀指挥使,那个箭术很是了得的名叫师巩正渊,如今在项昂麾下;另外两个,宣韶宁和段朗,如今都在寒刀”,来人说着说着又低下了头,丝毫没有一个都尉该有的气势。

    “寒刀?这两人倒是挺会挑,竟然去了夏峻茂那儿,怎么,急着想立军功了?”

    “听说昨日将军问及他们有何选择时,他俩是自愿去的寒刀,这两个毛头小子刚入军营就这么急着表现,这路定当是走不远的!”这个都尉皱着眉头阴测测的说道,眼神中有种说不出的阴鸷。

    “这倒难说,毕竟是白石的弟子,好好派人盯着,有任何情况立即向我汇报!”

    “是!”

    “走吧,杨都尉,去我营帐喝两杯!”说完,欧指挥使看也不看杨都尉,直接扬长而去,而这个杨都尉终于松口气,轻轻拭去额头的汗渍立马跟上。

    对于漠北来说并没有四季的变换,只有雨季、旱季的分别。六月起漠北便进入了雨季,一直到九月的下旬依然是连绵的阴雨,豆大的雨点打击在营帐的表面,撞击出不绝于耳的响声。

    宣韶宁站在营帐内,望着灰蒙蒙的天际,心里有一些烦躁,自己进入军营已经四月有余,除了每日操练就是四天一次的轮防。说起来也是奇怪,这期间西凉毫无动静。“莫非也是被这恼人的雨给牵制住了?”宣韶宁自言自语,说完又无奈的苦笑。

    “每年都是如此,这雨啊一般要到十月才能彻底停了,那时天儿也冷了。”邢岗走到宣韶宁身边,看似无心地说着,眼睛同样是望着天空。

    “入军营多久了?”宣韶宁问道。

    “我啊,三年前被西凉军队俘虏了,在关西做苦力,后来玄甲军和西凉兵在关西交战,西凉兵战败撤退,我们一干苦力被解救出来。我从那时就跟着玄甲军了,想想三年时间很快啊!”邢岗略带伤感的说起往事。

    七年都是一眨眼的事儿,何况是三年呢?也不知道他们都怎样了......宣韶宁一时间又回想起了青山书院的时光,不禁有些恍惚。

    当......当......当......

    就在这时,响起了三声悠扬的钟鸣声,这是换防的信号。

    宋觅一身戎装得冲进了营帐,大声喊着:“出发,去南城楼换防!”所有人立刻提起佩刀随着宋觅一块大步朝城楼走去。

    南部军营防守的是夜苍城南面和西面的城楼,每一批换防的士兵守城的时间为十二个时辰,这天正轮到了宣韶宁所在的第四伍。

    夜苍城墙高达七丈,全部用条石砌成,灌注了米浆、桐油、石灰汁,相当的坚固。四面的城墙上均匀分布着十二座望台,第四伍此次驻防的是南面城楼。

    “谢义、雷鹏、孟克保上望台,其他人分散开!”宋觅大声地布置着这支小队伍的人员安排,宣韶宁被安排在城楼的中段,从这里看出去肉眼能见的是离开城墙根约半里地的护城壕沟,因着几日的大雨,护城壕沟就快成为护城河了,再往外就只能看见茫茫的荒原,满眼的黄色,看得久了,难免心生厌烦,但是值得庆幸的是当第四伍全体就位之后雨渐渐小了。

    玄甲军纪律严明,守城时不允许交谈,所以宣韶宁能做的就是在目力所能见的范围内一遍又一遍地查看,就这样熬过了五个时辰,天黑了,曾经的黄色被黑夜所取代,进入夜晚之后雨停止了。

    漠北的夜晚寒冷、孤寂,唯有天际中哪些闪烁着的星星能作伴。宣韶宁抬头看了看天,又低下头继续看着远方,就在这时,远处的夜色之中似乎有物体在移动。

    是什么?宣韶宁不由自主地靠近城墙,甚至将身子从垛口中探出去,极目远眺依旧看不真切,但是直觉告诉他的确有物体在动。可是夜间视力大受限制,实在看不清,怎么办?宣韶宁看了看左右,抬头瞥见了望台,忽然间计上心头上望台!

    可转念一想,军纪言明:没有情况不准擅离职守。自己这样不是明显触犯军纪了么,怎么办?宣韶宁刚刚迈出的步伐又不甘心的收了回来,可脚掌还没完全落地,再次改变了主意。

    不行!就算要被罚,我也得确认!

    做了决定,宣韶宁就偷偷地跑到了谢义所在的望台下方,他这一举动被曹铁看见了。

    “喂,你做什么呢?你这是擅离职守啊,要是被伍长发现了,可得军法处置的啊!”曹铁急得压低着声音向宣韶宁喊道。

    宣韶宁对曹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也不管他有多着急,就顺着阶梯到了望台上。谢义看见宣韶宁也是吓了一跳,“你怎么上来了?”

    “嘘,先别问,让我看清楚!”宣韶宁也不管谢义,直接站到望台最高处向那几个移动的物体望。所谓“站的高望的远”确实没错,宣韶宁发现那几个移动的物体是人!

    “有情况!”

    “什么情况?”一旁的谢义还没反应过来。

    “自己看!”

    宣韶宁拉着谢义指向可疑的方向,没等谢义反应过来,宣韶宁已经跑下望台,正巧碰见了宋觅。

    宋觅严肃的质问道:“你在做什么?竟然置军纪于不顾!”

    “伍长,你先随我来望台,看完后你再审问我不迟!”宣韶宁转身就上了望台,宋觅强忍着怒火跟着上去。

    “伍长,你看!”宣韶宁将可疑的方向指给了宋觅。

    有人!

    宋觅立刻反应过来,他朝谢义看了一眼,后者有些愧疚的不敢正视。宋觅说道:“现在情况不明,不宜惊动大军”。

    “那怎么办?”谢义猛然抬头有些不解的问道。

    “我愿意先去探查!”宣韶宁毫不犹豫的说道。

    “你?如何能做到?”

    “我需要绳索,就从这北城墙下去”

    “好,谢义,立刻去准备绳索和响铃箭!”

    “是!”

    “我要和你一起去!”宋觅盯着宣韶宁说道。

    不多时,谢义就将准备好的绳索拿到了城墙上,这时第四伍的所有人都发现了情况。

    “雷鹏、孟克保,等我们的信号再做决定发出警报!”

    “是!”

    “曹铁、陶嗣锟、擎苍继续站岗!谢义,看准了!”

    “是!”

    “宣韶宁、谢羽、邢岗和我一起下去探查究竟!”

    “是!”

    四个月来,宋觅一直是这般的少言寡语,可关键时刻却是行事雷厉风行,令宣韶宁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

    四人在腰间缠好绳索之后,由城墙顶部开始缓缓下落,仅仅半柱香时间,均安全着陆。宋觅抬头看了看,只见擎苍在城墙上做了个一切安好的手势。

    “前方情况不明,都打起精神来,小心!”宋觅带头猫着腰向前方快速跑去,宣韶宁用手用力地按住腰间刀柄,此时他明显感到心跳的加速。在夜色的掩护下,四人利用飞爪固定在壕沟的两侧,依次攀爬过壕沟。

    安全度过壕沟对四人来说本不是啥难事,宣韶宁甫一站定便掏出火石,正欲点燃却被宋觅阻止。

    “一旦起了火光,便是暴露自己了。”

    “是!”宣韶宁暗暗为自己的临场表现懊恼了一番。

    宋觅微微抬起手臂做了个握拳的手势,其余三人按照弧形排列在其身侧缓慢朝那些身影移动地点移动。离开城墙约一里路之后,地形发生了变化,不再是之前的平坦的黄土地,而是渐渐出现了草地和零星的树木,地势也变得高低不平,若是有人掩藏在其中,即便是在望台上也很难发现。这几个人显然是太过大意,才暴露了自己。

    借着月光宣韶宁能看见,视线范围内有六七个人影在晃动。

    “怎么办?”谢羽轻声地问向宋觅,宋觅并未回答,只是对着邢岗做了向左的手势,对着宣韶宁做了向右的手势,然后拍拍谢羽的肩膀示意一起上。三人会意之后分头行动,四人移动地非常小心,尽量不发出任何响声,借助夜色依靠灌木掩藏,好在那六七个身影也是没有察觉。

    片刻之后,四人都到位了,宋觅看准时机,一个跃起就扑倒了离他最近的那人,那人因为是背对着宋觅,直到被刀插透胸膛时脸上还残存着不信的神情。

    宋觅一动,剩下三人也是立即发动攻击,邢岗俯身冲到人群中,用刀一下子割伤了三人的脚踝;谢羽用力掷出一记飞刀了结了一人;宣韶宁一拳打中一人的胸膛,就在他倒地之时,宣韶宁拔出佩刀抵在了喉咙间。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五人不是成了刀下鬼就是成了俘虏,只剩下被宣韶宁制服的最后一人。也直到这时,宣韶宁才借着月光看清楚眼前这人头戴着裘皮小帽,身着棕褐色的盔甲,腰间别着一把半月形弯刀,赫然一副西凉兵的打扮。

    “这么晚,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做什么?”宣韶宁用力抵住他的喉咙质问。

    “我想应该是来探查我们的情况的吧!”谢羽从那个死于他的飞刀的西凉兵尸体上拔出飞刀,用衣服擦拭残留在飞刀上的血迹。

    “若是不说,那么就跟他们一样的下场!”宋觅恶狠狠地说着。

    “我说,我说......我们的确是在......探查夜苍城的......布防情况......”这个西凉兵显然是被吓坏了,说话颤抖着。

    “伍长,你看,这人的脖子!”邢岗一边控制着三名俘虏

    ,一边指着被宣韶宁控制的那人说道。

    宋觅所站角度恰好能清晰的看见这名西凉兵脖子处若隐若现的标记:一片倒转着的、呈叶片状的、青灰色鳞片。宋觅转身来到邢岗和谢羽控制的三名俘虏处,伸手扒开三人的脖子却没有看到相同的标记。

    “把他们带回去,自然有办法让他们开口!”宋觅直起身子,像是威胁。

    宣韶宁歪过头也想看一眼那标记,随着身子的略微移动,抵住西凉兵喉咙的刀略微一松,西凉兵一改之前的懦弱模样,眼中闪过凛冽杀意,极快的抽出腰间的匕首,身子不动,反手一刀刺向宣韶宁。

    “小心!”宋觅发现了危险,大声提醒道,同时也准备出手,说时迟那时快,宣韶宁本能地闪身躲开,手下一用力,竟然堪堪划开了西凉兵的喉咙,带有体温的鲜血瞬间喷向了空中。

    宣韶宁至今从未真正杀过人,即便对于上阵杀敌的必然是了然于胸,可真正面对此情此景,他楞在了原地,即使是全身的姿势还保持着原先的样子,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己的袍泽。

    宋觅正欲安慰几句,却听见身后邢岗的喊声,回头一看,原本束手就擒的三名俘虏竟然趁乱咬断舌头自尽了!

    “这下好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邢岗为自己的过失有些恼怒。

    宋觅面不改色的接受了现实,先是安抚宣韶宁道:“换做是谁,哪怕是将军也不是生来就能够杀人的。作为玄甲兵的一员,我们都经历过你这个阶段,不管我如何劝说,最后还是要靠自己来度过的。我相信你一定能扛过去的。”

    负责警戒的谢羽提醒道:“看,城头都是火光!”

    四人朝向夜苍城方向看去,果然,城墙上已经是明亮如昼了。

    “一定是都尉发现了问题,我们赶紧回去!”

    四人立即朝着城池的方向跑去,跑至城下的时候,已经能清楚地看见城墙上站满了人,其中一个人颇有气势地站在人群中间,是夏峻茂!宣韶宁此时方才开始担心该如何解释今晚的事儿。

    “不要再飞檐走壁了,直接走正门吧,把城门打开!”夏峻茂言语中竟然还带有戏谑,这让宣韶宁很是不安,看来今晚是难善了了。

    哗啦啦,一阵铁链扯动的声音,沉重的城门被缓缓地放下,四个人心事重重地走了进去,在走上城楼的路上,宣韶宁已然下定决心将此事一人承担下来。

    “参见夏都尉!”宋觅首先行礼。

    “嗯,说吧。”

    “今晚之事是.......”宋觅话才刚开口,却不料宣韶宁上前一步,抢过话头,“夏都尉,今晚之事全由韶宁而起,是我未遵军纪,擅自离开,韶宁愿意接受惩罚!”

    “夏都尉,事出有因,并不是宣韶宁故意为之!”宋觅仅瞥了这个属下一眼,依旧沉稳的回复:“是他在巡查时发现了不远处有人影晃动,我们才下去查看的。”

    “什么情况?”夏峻茂并不急于追究责任,而是直接询问。

    “是六个西凉兵,估摸着在探查地形,我怕打扫惊蛇,所以没有报告,就和他们三人前去查看。”

    “人呢?”

    “全部已死!”

    “那就是死无对证咯?”

    “那六人的尸体还在原地,夏都尉可以派人去查看。”

    “这么说来,你们倒是立功了,是么?”

    “违反军纪在先,不敢提军功,但是此次确实是有一些收获”

    “什么收获?”

    “一个符号”

    “符号?”

    “是,我可以将符号画在纸上,这样都尉能看得更清楚!”

    “好,此事就暂且如此!我们该来说说这处罚的事儿。”

    “夏都尉,要罚就把我们也罚了吧!”第四伍的剩余之人全部跪倒,请求处罚。

    “怎么,你们以为法不责众么?”

    “不敢,要说违纪,我们确实都是违纪了!”陶嗣锟也是个血性男儿。

    “好一幕兄弟情深啊,都起来吧。功过相抵,不过为了以儆效尤,还是罚你们每人一个月的俸禄!那些西凉兵的尸首你们负责带回!”夏峻茂态度的突然改变着实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你们所有人都听着,以后这种事若是再发生,我定然重罚!”这后面一句是对所有在场的人说的。

    夏峻茂走过宣韶宁身边时候,特意停下了脚步,斜看了一眼,方才离开。

    “真是虚惊一场啊,吓死我了......”曹铁又是第一个打破沉默。

    “韶宁兄弟真是条汉子啊!”擎苍对刚才宣韶宁的作为很是赞赏。

    “就是啊!韶宁真让我刮目相看呢!还有啊,没想到夏都尉今晚竟然如此饶过我们了?”谢义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军法面前不讲人情!下不为例了,继续站岗!”宋觅及时阻止了大家的议论,让所有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就在宣韶宁准备离开时,宋觅挡住了他的去路,丢下一句“军营里不是你逞英雄的地方”后离开,徒留宣韶宁一人。

    未几时,城楼上的士兵全部归位,夜空已然月明星稀,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场梦。

    这个夏峻茂喜怒难测、心思异于常人,真真是让人费解;还有那个宋觅,办事果断、行事凌厉,却偏偏不领情,怎么怪人都让自己碰上了?这一晚上又是抓细作,又是杀人;先是违反军纪,接着又被赦免,一环扣一环的让宣韶宁直到此刻依旧还没缓过劲儿来,摸摸后背,铠甲内的军衣已然湿透。

第十五章 重启逆鳞

    一声鸡鸣将夜苍城从睡梦中叫醒,一大早,在从南部军营通往将军府的路上就有一人骑着一匹马在奔跑了,清晰的马蹄声回绕在空寂的大街上马蹄践踏过地面的积水,甩出点点泥泞。

    “将军!”

    “夏都尉,这么早就赶来?”

    豫王向来起得很早在校武场上练剑,一套剑术还未完全打出,便瞧见夏峻茂急匆匆地进来了。

    “可是为了昨晚的事?”豫王早已接到消息,了解了昨晚事情的经过,所以对夏峻茂的到来也不感到意外,他放下剑,接过随从递上来的面巾擦了擦脸,对夏峻茂招招手,“来,进胧庐慢慢说吧!来人,去请莫先生!”多年的习惯,但凡有事,豫王从不避讳莫承枫。

    “将军,这就是昨晚宋觅根据所见画下来的符号!”夏峻茂从怀里小心掏出一张仔细折叠的纸递给了豫王,豫王接过一看也是有些迷茫,正巧这时莫承枫出现了。

    “承枫,你来看看吧”说着,豫王就将纸条交到了莫承枫手上,他接过一看,便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怎么了?莫非连莫先生也不知道?”夏峻茂有些担心地问道。

    “倒不是我不知,只是再见这个符号,着实让我深感意外!”莫承枫将纸条重新放到豫王面前的桌上,“将军,承枫请见纹有此符号之人!”

    “韶宁!”

    宣韶宁一回头看见了段朗和师巩正渊立刻露出了笑脸,“你们俩怎么一起过来了?”

    “这不是正值休息么,我们就决定一起来找你出去走走,这进入军营都好几个月了,一直没有去城里逛逛,今天我们去吧?”段朗大声地说着,宣韶宁还奇怪呢,这段朗何时变成大嗓门了。

    “好了,走吧”师巩正渊走过来拉了一把宣韶宁,就这样三人离开了军营,来到了通向西边商铺区的路上。

    “我刚才是故意的,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去干什么了”直到走的足够远了,段朗突然压低声音解释,“这是正渊想出的法子,毕竟隔墙有耳”。

    “对了,昨晚的事儿怎么回事?现在整个军营都在传,说是你们伍违反军纪擅自出城!”师巩正渊很是郑重的问道。

    “我们边走边说吧!”宣韶宁拉着两人开始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同时也将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告之了两人。

    “你真的杀人了?!”段朗仅仅是听说就已经有些惊讶了。

    “也是情势所迫,我若不下手,死的只怕就是我了。”

    “这个并不是重点,我们既然入了军营,杀人那是迟早的事,我听说你发现了奇怪的符号?”师巩正渊一针见血。

    “没错,是一片扭曲的类似于鳞片状的标记,从没见过,不知道有什么含义。”

    师巩正渊在手心里画了画,也是一头雾水。

    “好啦,这事将军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们就不要伤脑筋了,难题还是留给那些需要伤脑经的人吧。逛了这么久也饿了,走,咱吃饭去!”宣韶宁将两人拉进了附近的一家酒家。

    “现在?”豫王知道莫承枫向来不会随便乱说,他此言一出,胧庐内气氛立时紧张了起来。

    “回禀将军,莫师傅,那几名西凉兵的尸首就停放在敛尸处!”

    “尸首既然在,那就先行听我解释。我只知这是一个暗影组织的标记,倒刺龙鳞,名字叫做逆鳞,是效忠于西凉皇室的一个杀手集团,这些人不为钱不为名,只以完成主人的命令为最高荣誉,是个彻彻底底的杀人机器。”

    莫承枫再次端详起画着龙鳞的纸张,颇为疑惑的继续说道:“逆鳞已经存在很久了,早在惠帝时就有过江湖传言,可是近来二十年都没有了音讯,就像是凭空消失了,甚至有人传言这个集团已经消亡,可如今这个标记再次出现,看来是传言究竟是传言而已”。

    “莫先生可知道这个逆鳞究竟有多少人,都是些什么人?”豫王问道。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这些人行事诡秘、冷血无情,就像这个组织的名字一样诡秘难测。

    曾听夫子说过,西凉皇室从各地遴选总角儿童从小开始残酷的训练,每年都让这些人自相残杀,只有杀掉对手的才能活到下一年接受新一轮的考验,直到所有孩子成年,幸存下来的便成为组织之中的一员。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些了,除非我回一趟青山书院,想必夫子知道的更多。”

    “究竟如何,我们仔细看看尸首之后再下定论!”豫王当着两人的面脱下练功服,随从立刻将铠甲呈上,豫王一边更衣一边吩咐道:“备马!”

    在去往敛尸处的路上,豫王对夏峻茂问道:“听闻此次是宣韶宁打的头?”

    “宋觅已经将昨晚的事情详细告知末将,根据他所言的确是宣韶宁在执防时候率先发现西凉兵的。”

    “峻茂你做得对,军纪必须严格遵守,若有违反,不论是谁都要接受军法处置!不过......凡事都有转圜的余地,尤其是师出有名,有你在,我也放心!”

    夏峻茂听着,心中敞亮敞亮的,面上依旧保持谦逊的模样,不发一言,直到来到敛尸处。

    所谓敛尸处是临时搭建起来的一个草棚而已。七月的漠北,雨季连绵,气候闷热,尸体**的较为快速,因此敛尸处特意选在背阴面的位置,且草棚四周都镇以大桶的冰块,这些冰块全部都是豫王命人在夜苍城后的洛伽山山洞中凝水而成的。

    此刻的敛尸草棚里平放着六具尸体,从服饰上看明显的西凉兵装扮,因有了冰镇措施,这些尸体还未散发出浓烈的尸臭。宋觅已经在此处等候着了。

    “末将参见将军、莫师傅、夏都尉!”

    “拥有符号的是哪一具尸体?”没等豫王说话,莫承枫第一个开口了。

    宋觅将视线从豫王脸上转移到莫承枫,伸手指着离自己最近的一具尸体说道:“是这具,就在他右侧脖颈处。”

    不等豫王发话,莫承枫便快速走到尸体旁边,用手将其头颅掰往另一侧。尸僵还未完全散去,转动头颅还是有些费劲,莫承枫迫不及待的将尸体的脖子露出来,可所看到的却让他失望。

    “如何?”豫王察觉到了莫承枫脸色的变化,也走到了他的身边,朝尸体看去,“难道在另一侧?”

    莫承枫走至尸体的另一边,再次将头颅掰往对侧,露出的脖子依旧是什么标记也没有。

    “这怎么会?”夏峻茂有些着急了,那个标记是他昨晚再三确认的,为了区分,特意将这具尸体摆放的离开其他五具尸体远一些。同样疑惑的还有宋觅,昨晚看的真真切切的,此刻却消失无踪了,如何解释才能让将军相信呢?

    莫承枫将所有的尸体全部检查了一遍,依旧是没有发现纸张上画的那个标记。

    “将军.......”

    豫王伸手阻止夏峻茂,“你和宋觅的为人,我信得过,你们绝对不会无中生有的胡乱说话,况且那个符号也不是随便人就能编的出的。”

    “我也相信夏都尉和宋伍长,可是据我所知,这符号是纹在每一个组织成员的身上的,雨水是无法冲刷掉的,究竟是什么因素让其凭空消失了呢?”

    “脱掉他们所有的衣着,仔细检查!”

    在豫王的命令下,十几名兵卒上前,几番折腾将所有尸体拔的一干二净,可不论莫承枫如何仔细的搜寻依旧找不到那个符号,最后他也只能放弃。

    “将所有尸体处理掉!”豫王安慰道:“不管这其中究竟有何猫腻,我们迟早会解开的,既然西凉已经派出杀手组织了!”

    夜苍城向北延伸百里的距离便是西凉的地界,这里在雨季过后,草长得更为茂盛了,一片绿色之中蜿蜒着几条小溪,流水潺潺,一派水草丰美、牛羊成群的景色。

    过了这片草原再往北三百里就是西凉的王城宛城。建筑风格和大梁的巨大不同首先技就体现在屋顶上,不论是普通的人家还是皇宫内院,屋顶都采用圆形顶,根据房屋的大小,屋脊的条数从三条到九条不等,最顶端都会树立起一柄极细极长的顶铁;平民的屋子也以圆筒形居多,几乎没有超过三层,一层与一层之间界限明显,由裸露在外的木质楼梯旋转连

    接;房屋的窗户多由帐布遮挡,即便是门也是由两片厚重的垂幔代替。西凉百姓建造房屋的材料大多取自本国境内的松木,富裕的人家会在房屋的外表面上涂上不同颜色的桐油来装点;而贫穷的人家便直接让松木的本色裸露给所有人看。

    走在宛城对的街上,街道不似大梁那般的宽阔,地面也不是由青石修筑而是用砂石填充,大大小小的街道数量众多且交错纵横,第一次来的外地人大多都会迷路。然而,和大梁相同的是通向皇城的大街热闹非凡,大街两旁的建筑仿照了梁朝的风格,建造的高耸且颇有气派。西凉皇城并不采用大梁最喜欢的黄色、红色,而是选用国色紫色、黑色,给人的感觉多少还是有些压抑。

    西凉皇城建筑群整体呈对称三角排列,正对着皇城大街突出的第一个尖角便是西凉皇城主殿温墨宫,另外一北一南的两个尖角则分别是祭天台和西凉后宫。

    朝北的尖角区域建有皇城地势最高的一个建筑,共有三十三级台阶,台阶之上是一座圆顶圆形建筑,仅有一层的高度,可这一层却比得上一般建筑三层的高度,整座建筑仅用六根一人都难以合抱的支柱支撑,这就是西凉皇室的祭天台,每年西凉皇帝都会来这里祭天祈福。

    祭天台本来也没有什么特别,各国的皇室均有设立,可是在这祭祀台的前方却树立着一根比那些支柱粗上一倍的石柱,石柱上刻有一条九爪金龙,金龙全身缠绕着极为粗壮的铁链,金龙的每一只爪都被锁链锁着。如此的石柱和这祭天祈福之地很是不相符,而西凉皇帝却偏偏如此安排,更是为此地起了个极为骇人的名字锁龙台。

    此时此刻,锁龙台上站着一个人,一头墨似的长发不扎不束,任其随风飞舞;眼窝凹陷,眼神深邃;肤质黑中泛黄,精致五官犹若刀刻,看面相甚为年轻;身材修长,一袭镶有绿色鹰翅花纹的紫色长袍勾勒出颇有男子气概的身躯,长袍的正面绣有一只活灵活现的大漠苍狼;此人脖子上围着一圈雪白的狐狸毛领,腰间缠着一条由黑色曜石和橙色琥珀组成的腰带,披着一件纹有展翅雄鹰的黑色披风,脚穿一双鹿皮靴,显得贵气十足。

    “事情办得如何了?”这人突然发出一声询问,可是他的四周并没有人,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

    “已办妥”就在那锁链缠绕的石柱后面走出一人,一身黑色斗篷从头包到脚,让人根本看不清容貌,凭声音来判断应该是一名男子。

    “之前父皇太过软弱了,对梁国总是手下留情”这个贵气男子左手用力握住了自己的右手,甚至可以看到右手手腕处已然开始发红,“如今我可不会那么良善了,梁国,这锁龙台就是你们的命运!”

    “我主单于有雄心壮志固然是好,不过事情得一件一件来办”那个黑衣人语速一直不急不缓。

    单于是北方游牧民族对其首领的尊称,这个贵气男子便是如今西凉国的新主人则罗勒戎,刚刚在半年前通过政变从他的父皇手里抢夺了皇位,年仅二十岁。年纪虽轻,可英姿天纵、雄心勃勃、心思诡秘、手段狠辣、喜怒无常、党同伐异,因而短短半年时间就让西凉政权平稳过渡到自己手上。

    “这个道理我自然懂,要达成一统天下的目的,能办事的人至关重要,真不明白父皇是怎么想的,竟然将你们幽禁了十年!”则罗勒戎此时转过身来,面对着黑衣人,“不过如今西凉已经是我的了,逆鳞就该重新启用,日后大有你们一展身手的机会!”

    “多谢我主单于,逆鳞一定听候陛下差遣!”黑衣人弯下腰,显得很是顺从,“我们派出的七名探子有六人都死在了寒刀的手上,唯一回来的探子回报,逆鳞的符号已经被玄甲军发现。”

    “寒刀,又是寒刀!这么多年,我们竟不能踏入中原一步,全都是因为玄甲军!”则罗勒戎说起玄甲军突然变得咬牙切齿,像是有着血海深仇,唯有手刃仇人才能洗刷一般。

    “我主单于息怒,我在幽闭期间早已经想好了铲除玄甲军的计划,只等陛下一声令下。”

    “你的能力,我很相信,好,那些你安插的棋子都该动起来了,这盘棋,我们要先下手为强!”则罗勒戎一手扶着石柱,却用手指用力抠着石柱的花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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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山河介绍:
生逢乱世,战争孤儿受圣贤相教;投身军旅、牵涉朝政、卷入党争,在五国争霸的大势下几经沉浮;遇知己、交莫逆、防小人、戍家国、战强敌,热血书写传奇一生。镇山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镇山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镇山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