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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不留无伤     镇山河txt下载     镇山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当庭对峙(上)

    襄王府内书房。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那些仕子还在朝阳门?”襄王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惹得心神不宁,狼毫上的墨汁滴落在宣纸上也未曾发现。

    “事发突然,如今只知道豫王带着三个带头的仕子进宫面圣了”这声音中同样透着不安,说话的正是蔡琰。

    “我的好四哥总喜欢扮演临危受命的角色!”襄王将毛笔摁入了砚台之中。

    “这显然是在皇上面前表现的的好机会,不止是豫王,就连太子也在现场呢,殿下,这事儿只怕不能善了啊!”

    “蔡公子,本王倒是有一事想请你帮忙”襄王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蔡琰受宠若惊般说道:“襄王殿下真是太生分了,殿下有事直说就行,属下一定尽力!”

    “那就还请公子立刻回府,看看蔡相有何动作!”

    “去监视我父亲?”

    “哎,不能说是监视,毕竟蔡相乃我大梁的宰相,他做事向来稳重,这件事只怕最后还是需要蔡相出面协调啊。”

    “哦,殿下说得有理,既然如此,下官一定按殿下说的做。”

    眼看着蔡琰离开,襄王脸上笑容渐失,挂上了冰霜吩咐道:“立刻备车,本王要进宫!”

    而与此同时同襄王府相隔一条街的陵王府内很是平静。

    与襄王的坐立不安相反,陵王在收到消息之后表现平淡。

    “殿下,事情已经已经朝着我们预料的方向发展了。”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张大人,父皇虽说对科举舞弊是恨之入骨,可话说回来,父皇也向来很是疼爱我那五哥的,后宫还有敬佳贵妃在。”

    “殿下,我们本意就没有打算一举扳倒襄王,襄王的实力遍及朝堂,想要彻底打垮他,我们还有很多的路要走。”

    “我不急,我的时间可比他们的多。哼,五哥,这次我倒要看看怎么保你的人了!”陵王有些得意的吩咐道:“张大人,你先回吧,本王也要准备准备,进宫去。”

    当太子和豫王带着仕子一路从前朝来到后宫求见时,梁帝正在绮罗苑内和璎嫔温存,绮罗苑外崔公公小声的劝道:“太子殿下、豫王殿下,陛下正在歇息呢。”

    太子一听就从旁劝道:“四弟,不如我们等父皇醒了再说吧?”

    豫王坚决的拒绝“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能等到父皇睡醒?皇兄,你没看到朝阳门外那些气势汹汹的仕子们了么?再耽误下去就该出事了!”

    “这里是皇宫,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造出多大的乱子来?”太子还是不同意此时觐见梁帝。

    “不论待会父皇如何怪罪,我一力承担!”豫王不顾太子和崔公公的劝诫,大步走到绮罗苑门口,用力推开了宫门,大步流星的闯了进去。只见梁帝正枕在璎嫔的大腿上小憩着,而璎嫔则在一旁扇着扇子,听见宫女慌张的呼叫声,抬起头见到了一脸寒霜的豫王,惊叫了一声,这一叫就叫醒了梁帝。

    “怎么了?”梁帝睁开惺忪睡眼见到璎嫔紧张的看着院外,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站在院外的豫王。豫王眼见梁帝醒了,立马行礼请罪“儿臣有要事要禀告父皇,打扰了父皇,儿臣愿意领罪,可是希望父皇准许儿臣将事情禀告完!”

    梁帝明显愠怒,听了豫王的一番话生生忍住问道:“究竟是什么事需要你这个时候来打扰朕?”

    “今日本是放榜之日,然进京赴考的仕子因为怀疑会考不公愤而撕了皇榜且聚集在了朝阳门外,要朝廷给个说法!”

    当听完豫王的禀告后,梁帝发怒地将手边的杯子摔了粉碎,豁然站起大声斥责:“大胆!竟敢撕皇榜,还敢来皇宫闹事,御林卫都在做什么?!”

    “父皇息怒!朝廷开科取士本就是要将公平放在首位,此刻出现了科举舞弊的嫌疑,朝廷绝对要谨慎处置,不然会寒了天下仕子的心!”

    “你的意思是本次京试会考存在舞弊?”听到“舞弊”这个词,梁帝眼中的愤怒明显较之前更为明显“云祈,你把话给朕说清楚!昨日贡院还将三甲的卷子给朕过目,怎么今日就成了科举舞弊了?”

    “具体儿臣并不清楚,是否存在舞弊还需要彻查,此刻最为要紧的就是安抚聚集的仕子们,给他们一个交代,先让仕子们散去!”豫王建议道,顿了顿补充道:“回禀父皇,其中三个带头的学子已经同儿臣一起入宫了。”

    “你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啊!是在边塞待太久了,连宫里的规矩都不懂了么!”梁帝愤怒的涨红了脸,璎嫔慌忙在一边轻轻安抚。

    “此事是儿臣自作主张,还请父皇降罪,但是儿臣也是为了平息仕子们

    汹汹怒气而为之,让天下仕子们看到朝廷还是爱才惜才的,让仕子们看到朝廷绝不姑息科举舞弊的决心!”

    “哦?这么说来,你是用心良苦,倒是朕错怪了你咯?”

    “儿臣错在先,任凭父皇处置,只是此刻希望父皇能看在仕子们千里赴考的不易上能饶恕他们!”

    “难不成还要朕去见他们?”

    “儿臣不敢,只是需要父皇传一道口谕,说明朝廷一定彻查此次京试会考的内幕,若是真的存在舞弊,将严惩相关人等,还天下仕子一个公道!”

    “好,朕依你,豫王!”

    “儿臣在!”

    “传朕口谕:朝廷一定查清京试会考是否存在舞弊,让仕子们速速退去,不然御林卫格杀勿论!”

    豫王略略惊讶答复道:“儿臣接旨!”

    正待豫王离开绮罗苑的时候,被梁帝叫住“立刻让太子、襄王、陵王和京试会考的相关人等来承元宫见朕!”

    “是!”

    走出绮罗苑的时候,太子第一个冲上前来握住豫王的胳膊,满脸关切的问道:“如何了?四弟,父皇没有怪罪你吧?你没有告诉父皇我也在吧?”

    豫王拍了拍太子紧握着自己胳膊的手安慰道:“皇兄放心,父皇不知道你也在,此刻我要去朝阳门外劝退那些闹事的仕子了。传父皇口谕,皇兄需立即去承元宫等候。”

    随后豫王转身对一直站在远处等候的三名仕子说道:“三位,方才我已经将情况禀告给圣上了,圣上申明对于此次京试会考一定会彻查清楚还天下仕子一个公道,这会我要去朝阳门外向那些如你们一般的仕子说明,你们三位可愿意一同前往帮我劝退他们?”

    三名仕子子均点头表示同意,也正是有了他们从旁相劝,豫王终于说动了聚集在朝阳门外的闹事仕子暂时褪去。看着仕子们离开的背影,豫王的心中的忐忑依旧是丝毫没有减少,因为他马上就得带着三名带头仕子前往承元宫,那里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状况,久离京城的他实在是没把握。

    当豫王带着三名仕子走进承元宫时,太子、襄王和陵王以及此次京试会考的五位主考官悉数在场,而稳坐在龙椅上的梁帝闭着眼,所有人都是屏息凝神,整个大殿异常的宁静,静得连彼此呼吸都能听闻。

    “儿臣参见父皇!”豫王下跪行礼“回禀父皇,朝阳门的仕子已经劝退了,儿臣带着三名仕子前来觐见。”

    三名仕子眼看豫王跪倒也急忙跪下,虽然一个时辰之前在朝阳门外是意气风发,可此刻身处如此压抑的气氛中,又是第一次得见天颜,也是难免心里打鼓。

    听见豫王的声音,梁帝睁开眼睛看了下跪的众人一会,方才说道:“平身!”

    “儿臣谢过父皇!”

    “草民叩谢皇上!”

    “你们三个就是带头闹事的仕子?”梁帝声音中蕴含的怒意透过阴阳怪气的语调,听着让人毛骨悚然。而仕子们再也没有当初在朝阳门外的义正言辞了,有两人显然是被天子的气度震得有些发蒙了,迟迟不回话,唯有三人中间的那人还算胆壮,硬着头皮回答道:“草民们......正是......今年京试会考仕子!”

    “叫什么名字?”

    “草民名为谭谦”这个叫谭谦的仕子算是很有胆魄了,他急忙推了推身边的两人,那两人哆哆嗦嗦地回答到“草民叫张士、草民是李明。”

    “朕听说你们闹事,还撕了榜文?”

    “是......确有其事”

    梁帝狠狠地拍了一掌在龙椅的把手上“大胆!榜文岂是随意可以撕的!”

    风云突变的一幕将三位仕子被吓得不由自主地统统跪下,两人已经害怕地浑身颤抖着。

    “草民......草民知道撕榜文是重罪......可是......可是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如何的迫不得已,给朕细细说来,若是有半句谎言,立刻处死!”

    三人将头埋得更低了,喏喏回复道:“是......是.......”

    豫王看着三位仕子,眼里满是担忧和惋惜。

    “草民进京赶考只为求一功名,可是.......可是十年寒窗苦读却抵不过权贵金钱,一时愤恨,因而......因而......”

    “因而你们就撕榜文!”

    “皇上!草民知错了,还请皇上开恩!”

    “你刚才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有人科举舞弊?”

    梁帝此言一出,成博彬、胡子铭等人身子不由抖了抖,在场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了跪在地上的三人。

    “草民......草民一开始也是听说的,早在开考之前,在仕子们中间就有传言说是有人贿赂了此次会考的考官,必定能上榜......”谭谦悄悄转头看了看一旁的几位考官,继续说道:“本来我们也是不信,可是直到今日放榜......放榜之时那传说的几个名字果然是榜上有名。”

    听到谭谦的叙述,梁帝的眉头是越拧越紧了“哪几个名字?”

    “是......是,草民记得有孙锦程、雷信扬、吴哲、马道川,其他.....其他记不清了。”

    “你说的这几人都是本次京试会考的三甲,他们的文章都是朕亲自看过的,你这是在怀疑朕?”

    “草民不敢!草民不敢!”谭谦一边磕头求饶一边不停用胳膊碰撞身边的张士,张士低着头,咬一咬牙抬头说道:“皇上!草民不是怀疑皇上,而是因为......因为草民和那马道川乃是同乡,他的学问草民是清楚的啊,他连乡试都没有过!”

    “什么?你再说一遍!”当听到连乡试都没有过如今却能位列三甲的时候,梁帝瞪圆了眼睛,既有不敢相信又有不可思议。

    “是......马道川是富家子弟出身,本就是不学无术,可是他爹一直希望能让他高中以此光耀门楣,这些事在我家乡是人尽皆知啊,皇上完全可以派人去打听,草民没有说谎啊!”

    梁帝将龙椅的把手越握越紧,随着脸部肌肉的逐渐紧张,一道道皱纹显得更深了“你们作何解释?”

    柳毅已经明显感到梁帝的目光朝自己的方向看来了,作为主考官他责无旁贷,正准备出列回话,却听见背后一阵响动,回头一看竟然是钟霖已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全身哆嗦着。

    “皇上!微臣是被迫的啊,皇上!”突如其来的一幕让现场的气氛顿时凝固。“微臣的确收了那马道川送来的钱财,可是......微臣都是被迫的啊,这并不是微臣的本意啊!”

    “把话给朕说清楚!”梁帝强压着怒火问道。

    “微臣都是被......被成大人和胡大人逼的啊!”钟霖夹杂着哭腔倾诉着。

    成博彬和胡子铭完全没有料到钟霖此刻来这么一道,急忙慌张地跪倒,成博彬开口道:“皇上,臣冤枉啊,臣不知道钟大人为何如此诽谤臣啊!”胡子铭也是跟着喊冤:“是啊,皇上,臣也是冤枉啊!”

    “他们狡辩!皇上,自从傅老夫子故去之后,贡院就掌控在他们的手中了,他们想要攀附孙尚书和雷御史,因而决定将孙尚书和雷御史的独子都列入三甲之中;他们还卖官鬻爵,那马道川和吴哲就是向他们贿赂钱财的!微臣若是不加入,他们就威胁要对微臣及微臣家眷不利啊!”

    “钟霖,你休得胡说!”成博彬气得胡子都吹了起来。

    “钟大人没有胡说!”一直站在一边未发一言的陈康继在原地跪下,不去看钟霖,也不看成博彬和胡子铭,一双眼不闪不避地对视着梁帝,“钟大人没有胡说,微臣可以证明。”

    陈康继的举动要说最吃惊的怕是成博彬了,他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汗,连头都不曾回,呼吸已经开始急促了。

    “微臣是成大人的下属,成大人所做之事不少都是微臣代劳的。马道川和吴哲送来的钱财正是微臣所收,现下就藏在微臣的府中。不仅是他们两人,成大人和胡大人还收受了另外八位仕子送的钱财,也尽在臣的府中,皇上此时可以前去搜查。”陈康继语速平淡、面无表情,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已无关的小事。

    “陈康继,你!”成博彬集激动、愤怒、惶恐于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徒留浑身瑟瑟发抖。

    “皇上!”

    胡子铭刚开口就被梁帝给制止了。

    “你给朕住口!来人啊!”

    “皇上!”御林军都尉韩汝勋全身戎装快步走进听令。

    “立刻派御林军前去陈康继府邸搜查!”

    “是!”

    就在承元宫侍卫大步走出宫殿的时候,站在宫殿角落的一名宫女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开了,快步来到了章含宫。

    “贵妃娘娘!”

    敬佳贵妃早已在宫中坐立不安了,看到了自己安排在承元宫的眼线回来,急忙问道:“一早就听说皇上急急忙忙从绮罗苑离开了,可是和今早的仕子闹事有关?”

    “回禀娘娘,娘娘所料不错,奴婢听到好像是科举舞弊,皇上龙颜大怒,当庭对成大人和胡大人大发雷霆呢!”

    “成博彬和胡子铭?”敬佳贵妃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吩咐道:“快,立刻去传话请蔡相前往承元宫!”

    “奴婢遵命!”

第三十二章 当庭对峙(下)

    “皇上......”

    成博彬刚想继续解释,却被柳毅打断,“皇上,臣身为此次副考官中品阶最高的负有失察之职。当初在评定三甲文章之时,臣就与成大人等人有不同意见,然而毕竟不能由臣一人独断,因而最后还是交由皇上评定了,皇上可还记得?”

    “朕记得!”

    听到梁帝的肯定回答,柳毅稍微放宽了心,继续说道:“虽然臣与成大人等人意见有不同,可那六篇文章臣也是都看过的,若没有一定的才华想来也是写不出如此佳句的。”

    这一番话听起来像是在帮成博彬等人解释,实则却是在提醒梁帝去质疑文章本身。

    梁帝虽然年迈,可还是听出了柳毅的话外音,于是朝着那跪倒在地上一直不敢抬头的仕子问道:“你们三人抬起头来!你方才说马道川不学无术,那他又如何能写出那样的文章,休要欺瞒朕!”

    “草民.......草民不敢啊!”

    “这事儿不妨交给臣来解释吧”陈康继依旧保持着那不动如山的神色,“马道川本人是否不学无术臣并不知晓,臣只知道那上榜的几人的文章都是做过手脚的,尤其是位列三甲要让皇上评定的六篇文章之中更是用了偷梁换柱的手法。”

    “给朕详细说来!”梁帝听到这里除了愤怒更多的则是意外。

    “是,皇上!虽然每一份试卷都会经过糊名和誊录,可这过程中依然可以做手脚,首先在糊名时候糊名官会在那几人的卷子上另外做标记,此次就是文章末尾的‘五十’二字,用意即为皇上的五十大寿;接着在誊录时候,成大人和胡大人是亲自辨认字迹,誊录官在誊录时候也会做上标记,这样一份刻意为之的文章就能最终上榜了。可是......若要偷梁换柱,这还是让钟大人来说吧。”

    “钟霖,你给朕说清楚!”

    “是......皇上,马道川那篇文章是臣......臣写的”钟霖已经是哭腔了。

    “这么说来,试题之前就已经泄露了?”太子简直不敢相信。

    “是......太子殿下说的没错。”

    “怎么可能?试题只有傅老夫子知道,怎么会泄露的?!”陵王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问道。

    “傅老夫子故去之后,试题不是交由柳毅保管的么?柳毅,你说!”

    “回皇上,试题的确是由臣保管,臣绝对没有将试题泄露给任何人啊!”

    “柳大人,这个时候你想自保只怕也是不可能了!”此时的成博彬努力控制着内心的紧张和害怕,咬牙切齿的说道:“试题不就是你交给我们的么,要不然我等怎么拿得到?”

    柳毅本来的算盘突然被打乱了,却还是尽量保持镇定转头问向成博彬“成大人,你可有证据啊?你可不要随意攀咬!”

    “我就是证据!柳大人,那日不是你亲自将试题交到下官手上的么?”胡子铭怨毒地很柳毅对峙。

    “你.......”柳毅此刻反倒镇定下来继续解释:“回禀皇上,成大人和胡大人此刻只怕是想拖臣下水,试题泄漏,臣万难辞咎,还请皇上明察!”

    “父皇!科举舞弊向来是父皇最恨,朝廷开科取士,为的就是为朝廷遴选人才,若是由着一些败类肆意受贿舞弊,那时大大寒了天下仕子的心,同时也是极大损害了朝廷的体制,儿臣以为此事必定要详查,此刻应当等韩都尉搜查回来再做定夺!”陵王突然出列说道,说完还不忘朝襄王说道:“五哥,你说臣弟所言可对?”

    襄王淡定的朝着梁帝说道:“儿臣也以为此刻最重要的就是验证陈大人所言是否属实。”

    “看来我和五哥是想到一块儿去了!”陵王微微笑笑。

    “哼!”梁帝再次狠狠捶打了龙椅的把手,一直站在一旁的崔公公急忙上前劝道:“主子哟,您这是何苦?案子自然有几位皇子查,您可万万不能伤了龙体啊!”

    “所有人等着!”梁帝说完就闭上眼不再言语也不再看大殿内的任何一人,成博彬和胡子铭只能一直跪着,而剩下的几人也是各怀

    心事。他人心里究竟想什么,豫王并不想知道,他目前唯一担心的就是同样跪在地上的三名仕子,他们三人是自己带进宫的,他无论如何也得保他们平安,然而此刻不言语才是上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仕子闹事时正是辰时,而如今已经是未时了,豫王偷偷望望了承元殿外的天空,自个儿也闭上了眼睛,当世界黑暗之后,脑海里出现的是母妃带着自己在后花园内自由自在的玩耍;是被襄王、陵王不断打压,最终不得梁帝所喜而被贬边塞,一待就是八年,这期间发展民生、抵抗入侵、训练军队,边塞的生活完全释放了自己的天性,不用如宫中一般勾心斗角、如履薄冰。也正是在边塞的八年,让豫王明白自己这一生想要追求的究竟是什么,不是皇权富贵,而是........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豫王的遐想,他睁开眼远远看见有人快速朝承元宫而来,走进了,认清了,来人正是韩汝勋。

    “参见皇上!”

    韩汝勋一声叫醒了梁帝,也让在场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定格在了来人身上,然而韩汝勋始终认真的看着梁帝说道:“臣在陈大人的府邸的确搜出十二箱银子!”

    “你们这回怎么解释?”梁帝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成博彬和胡子铭颓然坐倒,只想大喊冤枉,可是还没等他俩喊冤,韩汝勋继续说道:“臣在搜查结束后,发现钟大人的府邸着火了,京兆尹已经在处理了,臣因急着回来复命未参与救援,只听说尚无人生还。”

    “啊?!”钟霖一个趔跌瘫坐在了地上,脸色一灰,傻了眼,“你们!好生歹毒!”说着这个书生出身的钟霖竟然突然站起来,冲到了成博彬的身边,伸手就掐住了喉咙,“我要你偿命!”

    “大胆!快阻止他!”这一幕也吓到了梁帝,崔公公公鸭嗓大声吼叫着。

    韩汝勋用力朝钟霖的脖颈处一击,钟霖吃痛立刻就松了手,韩汝勋趁势双手扣住钟霖直接按压在了地上。

    “放开我!皇上,都是他们干的!试题是我趁柳毅不在的时候偷出来的,成博彬、胡子铭都有参与,他们曾经答应我事成之后放过我的家人的!啊啊啊啊啊.......”钟霖一番挣扎后发髻散开,衣裳也扯破了,已然陷入了疯癫的状态。

    “疯癫无状,快将其拖下去!”襄王终于动怒,向御林卫大声呵到,御林卫正欲动手之时,却听见一声“蔡相到!”

    蔡权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了承元宫,撩起了前摆,下跪行礼道:“臣蔡权参见皇上!”

    “蔡相啊,请起吧,你来的正是时候!”梁帝一脸嫌弃的看着眼前刚刚发生的一团乱局。

    “谢皇上!微臣听说了仕子闹事,也听闻几位殿下都来了承元宫,因而老臣也赶过来为陛下分忧!”蔡权快速扫过大殿里的各色人等,一双眼珠不住的转动着。

    “蔡相有心了!”梁帝被崔公公扶着坐回了龙椅,平复了下心情说道。

    蔡权看了看被韩汝勋制服在地上不住抽泣的钟霖,问道:“这不是钟大人么?”

    “回蔡相,钟大人此刻失了心智,方才想要攻击成大人”韩汝勋简单将事情解释。

    “老臣在进宫的路途中听闻钟大人的府邸着了火,难不成是因为此事而.......”

    “哼!要是家眷都死于火灾那才是便宜了他们了!”梁帝不解气的说道:“成博彬,胡子铭,你二人可认罪?”

    成博彬的脖子处已经有了明显的掐痕,此刻还未完全恢复神智,有些木然的看着梁帝,而胡子铭则是继续喊冤。

    “够了!朕不想再看到你们这些朝廷败类!”

    “皇上,可是因为今日仕子撕皇榜之事?”

    “撕皇榜只是引子而已,这其中牵扯的可是此次京试会考的舞弊大案!蔡相来得正好,朕此次非要彻查到底不可!”

    “皇上,依老臣所见,不妨先将有关人等收监,交由大理寺和督察院处理!”

    “嗯,就依蔡相了!”

    “皇上,老臣还以为此事牵扯面太广,仅仅大理

    寺和督察院只怕是力有不逮,不如同时委派一名皇子,这样一来也能让众人信服。”

    “还是蔡相思虑周全,那就将此案交由太子吧!”

    太子没想到此刻会突然将案件交给自己,慌张出列“儿臣......儿臣遵旨。”

    梁帝揉了揉太阳穴,显然已经疲倦了,毕竟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时辰“就按照蔡相说的办,所有人等统统交由大理寺收监,所有上榜的仕子都不准离开京城,尤其是三甲之列的更要严密监视,着雷启威、孙杭海回府闭足自省,没有朕的允许不得任何人出入!襄王、陵王也先行回王府,此案交由太子和蔡相全权处理。”

    两个时辰的站立对豫王这样行伍出身的人来说算不上什么,当回到府邸的时候已是深夜,豫王依然觉得很累,不是身体的累,而是心累。

    豫王刚刚在书房内坐下,张伯便端着一个瓷碗走了进来“殿下,想来没有用膳吧,贱内特意熬了点翡翠粥。”

    豫王伸手接过还温热的翡翠粥,靠近闻了闻,笑着说道:“真香,与我而言,王嫂的手艺胜过宫廷御厨呢!”

    “殿下取笑了,快趁热喝吧!”张叔慈祥地笑着,眼神专注地看着豫王将粥喝完,这一幕仿佛就是父亲看着儿子般的温馨。

    “殿下,时辰也不早了,不如早些歇息吧?”

    “我还得将军务信件都看完,张叔,您先休息去吧”,说罢,豫王就开始翻开整齐地码放在书桌上的信件。

    张叔端起碗,并未再做更多的劝慰,转身离开了书房,临走时非常小心的关上门,生怕声音太大打扰到豫王。

    其实不仅是豫王无睡意,此时在豫王府内,宣韶宁和江维桢也正坐在庭院中帝樱树下。

    “若是那些仕子所说都是真的,只怕该是一起科举舞弊大案了”两人沉默了很久,还是江维桢首先打破沉默。

    “我相信清远、少吟还有江兄定然不会和舞弊搭边!”宣韶宁并没有看着江维桢说话,而是一直抬着头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虽然此时的明月已经有大半都被乌云遮住了。

    “多谢贤弟的信任!”江维桢似乎被宣韶宁感动,“我出身贫寒,行得正、坐得直,无愧于本心,更不怕朝廷彻查。”

    “有江兄这句话就够了”宣韶宁收回了目光,两人之后再无对话。

    冷月斋

    “要说如今最大的事儿,那可是非科举舞弊案莫属了!”苏浅看了看楼下的人来人往、议论纷纷。

    “不管如何,我相信清远、少吟!”坐在苏浅对面的是赵可心,“苏浅,你爹作为京城大富,消息应该不少吧?”

    “我们苏家只做生意,不涉朝政。说到消息,你只怕还是问韶宁吧?”苏浅和赵可心同时看向了宣韶宁,然而后者此刻眼神空洞发着呆。

    “怎么,今日的菜肴都不可口啊?”戚婉彤婀娜地走进了雅间,看着桌上几乎未动的菜肴,坐在了宣韶宁身边“若是不可口,我这就让厨子重新做。”

    “哎,婉彤姐,你这是明知故问,如今哪有心情吃饭啊......”赵可心将手边的竹筷又向外推了推。

    “就算我们不吃不喝也帮不到他俩任何的忙,只要清远和少吟自身是青白的,那就没什么可以担心的。”

    “婉彤说得没错!”宣韶宁突然回过了神,拿起了竹筷,夹了一块糕点放进了自己的小碟子里,“豫王殿下曾言及京试会考的考官在接受大理寺和督察院调查,只要是榜上有名的仕子都被京兆尹派人看管,就连襄王、陵王也都被禁足,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身为豫王的贴身侍卫,很多事不能随便说,我们都懂,只是关心则乱,我这儿消息倒是也有。”戚婉彤端起酒壶给宣韶宁和苏浅都斟满,“清远的爹是大理寺少卿,但是要避嫌,如今父子二人都留在府中不得外出。”

    “这我也听说了,这大理寺卿是林,听闻此人也算是刚正不阿,想来能明辨是非了!”苏浅喝了一口杯中酒,也许是对自己所知的放心,眉头也是舒展了不少。

第三十三章 舞弊定案

    “林大人!”蔡权笑容和蔼地走向了正在大理寺办公的林。年过四旬,身材瘦长,一张宽额马脸,一对细长窄眼,和儒雅风度的蔡权相比,林显得市侩不少。

    “是蔡相啊!”林急忙快速走出府衙迎上来,“没想到蔡相来得如此之早”,一边说着一边陪着蔡权朝着内堂走去。

    “蔡相这边请,此次的舞弊案圣上交给了大理寺和刑部协同合作,大理寺上下定然是竭尽全力,方才不负皇恩!”

    “有林大人此言,老夫也就放心了。早就听闻林大人刚正不阿,处事公平,此案交给大理寺是再合适不过了。”

    “蔡相过奖了,此案能有蔡相坐镇,下官也就踏实多了!”

    大理寺掌管重案的审查,建筑都是选用灰色、黑色此类冷色调,让人觉得压抑。可没有几人知道在大理寺的后堂却是有一处风景上佳的小院落,绿植遍布、生机黯然,林陪着蔡权在此处落座。

    “来人,上茶!”

    一会儿一个士官模样的人端上了两盏茶,一柄茶壶和两支茶盏均是莲花造型,清新典雅、古色古香,林亲自将茶盏放置在蔡权面前,“这茶名为佛青,虽算不上名贵,可是入喉回味却有一种清凉甘甜之感。”

    “此茶老夫倒也有听闻,是产于葱山佛顶,每年三四月采摘,对喉疾也不错的疗效。”蔡权抬手端起茶盏,轻轻推开茶盖,放在鼻尖嗅嗅,小小抿了一口。

    “蔡相所言极是!”林抬手再次向已经空了的茶盏中斟满茶水。

    “若是此案结后,你我还能这般闲情饮茶那就好了。”蔡权似乎是自言自语,眼睛一直看着茶盏中茶叶的翻滚沉浮。

    刚刚收回手的林略一停顿,笑着说道:“那是自然的,蔡相放心。”

    “哦?林大人如此肯定?”蔡权故作惊讶状。

    “蔡相尽可放心,此案本就是一些官员贪心作祟,而那些仕子恰好投其所好所造成的舞弊,下官定当秉公执法!”

    蔡权甚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茶,“老夫一直就相信林大人的刚正不阿,此次圣上大为震怒,林大人自然知道圣上向来痛恨科举舞弊,一旦查实不论是何人都要按律严惩,还朝堂一个清明,给天下仕子一个公道,你说是不是啊,林大人?”

    “是,下官定勉力不负皇恩、不负蔡相!”林说着就低下头,做出了欲行礼的样子。

    “哈哈,林大人不必如此,来来,继续喝茶。”这次换成蔡权提起了青花瓷壶给林斟满,“果然如林大人所言,这佛青真是入口甘甜。可惜啊,今日老夫还有事在身,不能久留在林大人此处了。”

    “正事要紧,下官这就送蔡相。”林站起了身,一手虚扶蔡权,一手指向门外。

    “林大人审案要紧,老夫自己走就行了,老夫还没老到连路都不认识的地步呢。”蔡权放下茶盏,顺着林的指向,朝着门口走去。

    “蔡相说笑了,下官恭送蔡相!”林深深一鞠躬,蔡权倒也没有再寒暄,直接走出了门。蔡权前脚刚走,林立刻恢复了人前严肃的模样在严师爷的陪同下朝着大理寺狱走去。

    大理寺内廷三里之外便是大理寺狱,所有重犯未被定罪之前都被关押在这里,高墙黑瓦、守卫森严,尤其是大门上的一对虎头,獠牙森然,看之让人胆寒。

    随着狱卒的推动,大铁门缓缓打开了,呈现在面前的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乌黑的走道,鬼气森森。林的官靴踩在地上,发出了一点点咯吱的声音,在走道之中这声音像是被放大了,传进耳朵里格外的刺耳。林和严师爷并没有在意两边的牢笼中关押的犯人,而是一路朝前走,直到来到了一处拐角。

    牢头看清楚了来人,急忙弯着腰,讨好般赔笑道:“林大人,您来了!”

    “开门!”

    “是!”

    林推开牢房门,走了进去,看着身穿囚衣端坐在木桌前的成博彬“成大人,可是在思考如何坦诚案情?”

    成博彬侧面对着林,他对于林的来访既不惊讶也不在意,听到了林的发问才转过头看着林,神情镇定,“林大人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在想怎么交代自己的罪行。”

    “成大人还是决定自己背负这所有的罪名?”

    “林大人此话何意?难不成要我诬陷他人?此事我可是做不来!”

    自从入狱来,成博彬就是死咬着一切都是自己主使,林对这情况很是清楚。“成大人,好一双利齿啊,难怪襄王殿下这般器重你!”

    成博彬笑了出来“林大人啊林大人,你这是在诱供啊!枉你是大理寺卿,这事若是传到圣上的耳朵里,该会如何,想来林大人也是清楚的吧!”

    “你休要胡说!”严师爷显然被成博彬激怒了,林急忙安抚住严师爷,对他使了使眼神,让严师爷先行离开了牢房。

    “林大人啊,你身边的人太容易冲动了,这一冲动就容易犯错啊。”成博彬竟然直接转过身躺上了草席,自顾自地闭眼休息了。

    “能休息,成大人就好好休息吧,毕竟以后想要休息都没有机会了!”林说完后也是干脆地走出牢房。

    在成博彬的隔壁关押的是胡子铭,当林走到牢房门前的时候,胡子铭站起身对牢房外的林说道:“真是有劳林大人来看我了,成大人说的就是我想说的。”

    林面无表情地继续朝前走去,此时的钟霖仿佛是彻底失去了神智,整个人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口中念念有词。

    “大人,自从听闻家眷在那场大火中全部殒命之后,钟霖就成这个样子了。”严师爷上前解释。

    “真是‘及时’的一场大火啊!”林摇摇头看向了对面牢房中的陈康继,此时他正闭眼打坐。

    “也是个人才,可惜了。”

    林并没有看到在自己走后,陈康继睁开了眼,一会之后再次闭上了。

    当林和严师爷走出大理寺狱的时候,已近黄昏。

    “大人,明日堂上太子殿下会前来听审。”

    “明日,我自会让他们开口。”林看着猩红的夕阳,眼神中含义复杂。

    皇城的御花园内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湖,叫做镜邺池,四周林木环绕,池中喂养着不少鸳鸯,初夏时分,伴着渐次开放的红莲,璎嫔挽着梁帝正在池边散步。

    “许久没有来这镜邺池走走了,不想风光竟是这般旖旎。”今日梁帝心情大好,握着璎嫔肤若凝脂的手臂,掌握着天下的生杀予夺,男人在世还求什么?

    “还不都是因为陛下心怀天下,总是忙着朝政。”璎嫔佯装愠怒地说道。

    “哈哈,朕的心肝生气了?”

    “哪里敢啊,臣妾说说而已。陛下不仅仅是臣妾的陛下,也是这天下人的陛下,有那么多的政事需要陛下去处理呢,臣妾只盼陛下龙体安康!”

    “若是人人都能如你这般那该多好啊!”梁帝用手指轻抚了璎嫔的脸颊。

    就在这时,一个传门郎跑到了崔公公的身边,悄悄说了些什么,崔公公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来到了梁帝身边道:“圣上,太子、蔡相、叶荣轩叶大人和林林大人求见。”

    “这么快就结案了?朕好不容易得空陪着璎嫔,他们倒好,偏偏这个时候来!”梁帝显然对被打断游湖的雅兴很是不满。

    璎嫔看了一眼不知如何回话的崔公公,立刻打圆场,“陛下,方才臣妾刚说了陛下要以政事为重,这会子陛下就忘了?只要陛下需要,臣妾随时都能来侍奉,几位大人们此时求见想必是有要事的,陛下还是去吧。”

    “还是你最懂事啊!”梁帝愈发地喜欢眼前这个美人,“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科举舞弊案么?”

    “臣妾听闻天下仕子为了能入仕途,十年寒窗苦读只为求得一次科举的机会,陛下,万不可轻饶舞弊主犯啊,否则可是寒了天下仕子的心!”

    看着璎嫔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梁帝竟然有些感动“想不到你一介女子,竟然也有如此胸襟,好,朕这就去见。着太子、蔡相、叶荣轩、林立政殿候着!”

    “是!”崔公公朝那个传门郎使了使眼色,传门郎迅速跑开了。

    立政殿是承元宫的三大主殿之一,是梁帝面见臣子的主要宫殿。

    “皇上驾到!”早已候在立政殿内的太子、蔡权、叶荣轩

    、林听见崔公公的报门后,即刻下跪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

    “臣蔡权、臣叶荣轩、臣林,参见圣上!”

    梁帝从跪倒在地的几人跟前走过,走到了一处暖阁上,悠然坐下“平身吧。太子、蔡相、叶爱卿、林爱卿赐座,案情可是有进展了?”

    还未及落座的林恭敬地答复着:“是的,皇上,几位主犯都已经招供了。”

    “将案情细细说来。”

    “是。成博彬和胡子铭偷取了原本由柳大人保管的试题,一方面想要讨好孙尚书和雷御史,另一方面收受吴哲、马道川等九名仕子的重金,在誊录时候授意三名誊录官在这几人的卷子上做了特别标记,让这几人上榜。尤其是那马道川,可以说是一介纨绔子弟,自身不学无术,他的那篇文章其实是钟霖代写,而且成博彬还胁迫陈康继与他们为伍,收受的重金都藏在了陈康继的府中。”

    听完了林的讲诉,梁帝狠狠地一掌拍在了把手上“岂有此理!在朕的眼皮底下竟然都敢这么做!”

    这一掌将殿内所有人都吓得急忙跪下,太子和蔡权异口同声道:“圣上息怒!”

    “这是供词,还请圣上过目!”林双手捧着一叠供词交给崔公公。趁着梁帝翻看供词的档口,太子说道:“父皇,这几日儿臣同蔡相、林大人也查阅了每一份卷子,发现的确是南方仕子的学识更胜一筹,并没有偏袒南方仕子的情况,此案中涉及舞弊的就是那九名仕子,具体名单已经同供词一起呈上来了。”

    眼看着梁帝翻阅口供的脸色越来越铁青,太子继续道:“仅凭成博彬和胡子铭两人是无法谋划出这么一盘大棋的,这其中也少不了雷启威和孙杭海的助力,钟霖畏惧权贵同时又想攀附,因而要挟陈康继而隔绝柳毅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太子话音刚落,身为刑部尚书的叶荣轩立刻赞同道:“回禀陛下,涉案的九名仕子臣已经全数捉拿归案,他们已经招供为了此次京试会考能榜上有名,通过各种手段买通了吏部、礼部、户部和督察院的共计二十一名朝廷官员,名册均附其后!”

    梁帝未及全部翻看完,执着口供的双手已经止不住颤抖,“朕平生最恨舞弊,此次竟敢在朕的京试会考上舞弊,决不轻饶!传朕旨意于门下省,成博彬、胡子铭、钟霖和三名誊录官枭首示众!孙杭海、雷启威及涉案的二十一名官员同舞弊仕子一起发配边疆,永不得回朝!所有涉案者均抄家,年满十四岁的男子一律充军,所有女眷没入掖幽庭为奴!柳毅失职,贬为江州刺史!陈康继虽受胁迫但依旧失职,贬为云州司马!将所有卷子交由成均馆重新审阅,南北仕子各取一半重新发榜!”梁帝一口气说完。

    “那襄王和陵王殿下......”蔡权有意提醒了梁帝。

    “解除禁足吧!”

    “圣上,此次舞弊大案的确是伤了朝廷开科取士的一番苦心,不过,通过此事,圣上也是有所收获的。”蔡权一招欲擒故纵果然引起了梁帝的兴趣。

    “哦?此话怎讲?”

    “圣上之前将舞弊案交由太子殿下处理,在整个案件审理过程中太子殿下是亲力亲为,不顾辛苦同叶大人、林大人一起分析案情,最终将主犯绳之以法,还天下一个公道啊。”

    “蔡相倒是提醒了朕,朕今日看到太子的确是清瘦不少。说起来,蔡相、叶爱卿、林爱卿也都是功不可没。”

    “审清案情本就是臣分内之事,臣愧不敢当!”林慌张地跪下。

    “太子勤勉,赏云罗千匹、黄金千两!林、叶荣轩查案有功,叶荣轩兼任门下省右散骑常侍、林兼任门下省右谏议大夫!蔡相.......”

    “圣上,太子殿下和叶大人、林大人的确是该赏,至于老臣,所做的很是有限,圣上就不用再赏老臣了”。

    “蔡相说的哪里话,此番断案蔡权亦有功劳。”

    “老臣身为宰相,此番京试会考未能替陛下分忧已经有过,查清案情乃是臣分内之事,不值得陛下恩赐。”

    梁帝听到蔡权这么说,心里甚是满意,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了蔡权面前“朕能有蔡相,真是朕的荣幸啊”。

    “陛下过誉了!”

第三十四章 撕下伪装

    踏出立政殿的四人显然是志得意满的,不过四人的表现是不一样的:神情淡然、一如往常的蔡权;腰杆笔直、气宇轩昂的林;喜形于色甚至有些飘飘然的太子和叶荣轩。

    蔡权咳嗽几声,用眼神提醒太子不要过于张扬,叶荣轩则瞟了瞟林,眼神中的张扬却根本掩藏不住,林点头含笑,他明白若不是叶荣轩出手,这案子还真没这么快破。

    疯疯癫癫的钟霖和无惧生死的陈康继,谁也拿他俩没办法,虽然成博彬和胡子铭一心想要独自承担,可叶荣轩太了解自己的同僚了,他想了一计,将两人押到大理寺狱前庭,将其家眷和奴仆悉数押入狱中,让他们彼此能听见呼声却见不到面。接着叶荣轩便命人对这些家眷和奴仆用刑,随着痛苦的呐喊和恐惧的哭喊从狱中传出,源源不断的刺激着两人的神经,原本死不改口的胡子铭最先承受不住了,扑通跪倒在地上哀求放过家眷,眼看胡子铭崩溃,成博彬便也放弃了抵抗。

    叶荣轩笑眯眯的将笔和纸交给了两人,要求两人按照自己说的招供,这一来,便将朝中二十一名大小官员悉数网罗其中。成博彬和胡子铭两人毫发无伤,即便是梁帝派人来核查也丝毫找不出屈打成招的证据。林至始至终在一旁冷眼旁观,不发一言,惟叶荣轩马首是瞻。所以可说,林能破案并升官是全赖叶荣轩了。他看着叶荣轩骄傲不已的眼神,心中已然下定回府之后立刻派人重金相赠。

    沸沸扬扬的京试会考舞弊案在主犯一一伏法、贡院重新放榜之后终于尘埃落定,江维桢依然是当仁不让的状元,木清远成了榜眼,三甲之中也出现了北方仕子的名字,全榜之内南北方仕子是平分秋色,杜少吟依旧是榜上有名,上榜的仕子均将被委以官职。

    舞弊大案之后,梁帝也是心情大好,除了日日与璎嫔温存之外,还时常传召太子共叙父子伦情。

    重新放皇榜的当日陵王便被解除禁足,关于舞弊大案的全部处理也了然于心,解除禁足之后陵王依旧是不出府门半步,可这些日子以来,张淮远是日日勤勉,不曾落下一日登门造访。

    “陵王殿下”张淮远轻声叫道。

    陵王挥挥手示意婢女退下,发现站在自己眼前的不仅仅是张淮远,还有一位陌生人。

    “这位是?”

    那陌生人不等张淮远介绍,就先行请安,“参见陵王殿下,我乃是下唐汗王手下六部之一的晏童。”

    “原来是青怨部的部主啊,此次舞弊案你也有一份功劳啊。”陵王顿时来了兴趣。

    这个晏童赫然就是当日与江维桢一见如故的安里音,只是此时他已经不是寒酸仕子的打扮了,本来蜡黄的脸色如今也是颇为红润,笑着回复道:“能让陵王殿下记住真真是在下的荣幸!但愿在下所作所为没有让殿下失望。”

    “你们汗王这次插手我大梁内政,用心恐怕不善吧?”

    “殿下多虑了。汗王初继大位,一心想要和邻边修睦关系,着实并未其他用心。”

    “趁机捣乱,让舞弊案越闹越大,还说没有用心?”

    “这不正是殿下想要的么?这种事交由我们来做,岂不是让殿下的手更加干净?”

    陵王从太师椅上站起来,踱步到晏童身边,看着这个面目颇似梁国人却有着一双碧绿瞳孔的下唐人。“你这是在威胁本王?”

    “晏童不敢!”晏童立刻跪下,语气虔诚道:“汗王虽然年轻,但是分得清轻重,威胁之事我等是万万做不出来的!梁帝年迈、太子懦弱、襄王阴鸷,至于豫王,我们更是有着血仇,汗王一直认为陵王殿下才是继承大统的最合适人选!”晏童偷看陵王的脸色稍霁,便胆子大了些,“梁国的形势汗王略知一二,殿下在朝中的势力不及襄王和太子,而在军中的支持度又不如豫王,汗王便希望能助殿下一臂之力。”

    “你们汗王的用心本王心领了。既然张大人带你来见本王,那么久让他带你下去领尚吧。”说罢,陵王回到座位上,打算自顾自看书。

    晏童起身谢恩,并不急于领赏而是靠近一步继续说道:“殿下一腔雄心壮志,汗王亦是如此,真男人就该手握生杀予夺的大权,站至巅峰、睥睨天下!方今天下大势,北有西凉和东胡,西有南诏,汗王属意想要和陵王殿下做一笔交易。”

    “和本王谈交易?”陵王看着这个腆着笑容的晏童,“你们汗王真是有眼光。”

    “汗王希望殿下能即皇帝位!”晏童一改嬉皮笑脸的模样,肃穆而庄严的说道。

    刹那间,陵王感觉自己的胸口被一支看不见的羽箭射中,而且是正中靶心!这句话是他想了多少年而不敢说出口的,是他费尽心力想要得到却始终得不到的,更是他终其一生想要追求的最高目标!在梁帝面前装温顺贤孝,在几个兄弟之间装手足情深,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目标,他忍,他自认为果断强过太子、理政比肩襄王、打战不输豫王,他拥有他们三人的综合优点,他才是皇帝位最合适人选。

    “你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晏部主!我大梁风华天宝,京城更是人文荟萃,不妨再多住些时日,本王让张大人领部主到处看看如何?”

    “自然是听从殿下的安排。”

    “好,张大人,好生照顾晏部主。”

    “下官遵命!”

    “殿下,方才您许诺的奖赏可别忘了。”

    “忘不了,忘不了!”

    冷月斋

    “今日能和本届京试会考的上榜仕子同席而坐真真是我的荣幸啊!”苏浅笑吟吟地举着酒壶给大伙儿斟酒。

    “照你这么说,他们三人能来我冷月斋,那也是我的荣幸了!”戚婉彤打趣道。

    “我们先敬他们三人一杯吧!”宣韶宁举起手中的酒杯,在座的纷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江维桢笑道:“此次也多亏了皇恩浩荡,太子、蔡相和叶大人、林大人还了我们仕子一个公道,还要感激宣贤弟,在最困难时候助我一臂之力,如今还介绍在座的青年才俊给我认识。”

    “这么说来,你们更要干一杯了!”赵可心适时地给他俩继续斟酒。

    木清远夹了一块糕点放进自己的碗里,说道:“朝廷的任命也没有下来,这段时间算是难得的休闲日子了,江兄可有安排?”

    被这么一问,江维桢脸露疑惑的神色“清远倒是提醒了我,自从那日仕子撕皇榜之后我就再未曾见过安兄弟了,也不知他究竟如何了。”

    “是那个安里音?”

    “是啊,宣贤弟也是见过的。前日,我去了安兄弟原本借宿的客栈,却听说安兄弟已于几日前离开了,不知他是否遇到了什

    么变故,以至于都来不及通知我一声。”江维桢将安里音当做了知交,因而很是关心。

    “想来应该是有他自己的苦衷吧,也许日后有缘还能再见的。”苏浅安慰道。

    可是宣韶宁却觉得这个安里音怪怪的,还有那个三次见面的下唐打扮的人,很是蹊跷,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可是就是无法在一堆零星的线索中找出头绪。

    “舞弊案牵连了不少官员,如今正是朝廷用人之时,正是你们一展生平抱负的时候了。当初夫子的教诲,你们可不能忘了啊!”

    戚婉彤说的没错,襄王就正在琢磨如何弥补自己的损失,此次舞弊案牵连甚广,襄王虽然未受波及,可苦心经营的的人脉网损失近半。

    襄王提笔在经过筛选的上榜仕子名单中圈出四个名字,并在旁标注。

    “好一手苍劲有力的克金体!”

    “夫人就会夸奖本王”,襄王笑着看着襄王妃提起自己的裙裾,踏上了亭子的石阶,旖旎一笑让身边的美景尽皆失色。襄王妃乃是前朝宰相之女,聪慧过人、知书达理,由梁帝指婚给襄王,襄王对她相敬如宾、呵护备至。

    “妾身说的是实话,王爷选得四人都颇有才名。”

    “什么都瞒不过夫人的眼睛!”襄王温柔的牵过王妃的手,“舞弊案我损失不少,也该培植新人了,我正在考虑呢。”

    “成博彬和胡子铭自作主张曲意逢迎,可妾身却万万想不到他们竟会诬陷其他那些官员,王爷,您告诉妾身一句实话,这些官员可是冤枉的?”

    “这些年来,我做什么事会瞒着夫人么?这次太子显然是借查案之名打击我在朝中的势力。”

    “太子定然是做不出如此大手笔的,他背后一定有人。”

    “这点自然,查案是大理寺和刑部会审,叶荣轩算是将自己的身份彻底曝光了。”

    “他是太子党!林恐怕也是。”

    “他俩我倒不是很放在眼里。”

    “王爷关心的是蔡权?”

    “蔡权此人隐藏的很深,一直不声色,不选边站队。”

    “依妾身看,舞弊案太子算是彻底撕下脸了,与王爷和陵王是公开对决了,蔡权只怕是藏不了多久了。”

    “夫人说的极是!夫人来看,这个木清远乃是大理寺少卿木晋之子,木晋此人只会做事不懂做人,他的儿子倒是一枚不错的棋子。”

    “这个江维桢妾身有所了解,他出身寒门,入京之时倒是受了豫王的恩惠,他本人性格刚烈,想来不适合王爷的。”

    “夫人此言差矣,越是刚烈之人,脑子越是榆木般,恪守儒家道义,对于这种人,根本用不着金银,只要礼贤下士,摆出为国为民的姿态便可收复。”

    “那么这个杜少吟和沈千汲,妾身知道杜少吟同样也是青山书院的弟子,至于沈千汲........”

    “沈千汲是金科中为数不多的北方仕子之一,据悉,此人相貌俊朗、善于言辞、名利心重。”

    “仅仅这两点就足够说明他可用了。”

    “哈哈,夫人的眼界真是非一般女子可比啊!”襄王环抱着襄王妃缓缓走出了亭子,任由石桌上的宣纸被风吹落到了湖中,那四个名字渐渐被湖水浸湿。

第三十五章 收复鄞州

    京试会考舞弊案中太子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从之前的默默无声成了如今梁帝最为喜爱的皇子;形成对照的是,曾经梁帝面前的红人襄王在舞弊案结束的半月时间内一次也没被准许进入皇宫。六部之中缺位的官职梁帝听从了太子和蔡权的举荐,新的官员迅速填补到位,使得太子一党在朝政中的实力大大增强,一时间,太子喜不自胜,一改往日在朝堂上不多言、仅听皇命的低调姿态,屡屡在梁帝面前夸夸其谈、占尽风头,在蔡权反复规劝之后方才有所收敛。

    “父皇,鄞州已经被下唐占领长达九年了,那里也是父皇、我大梁的子民,儿臣恳请父皇出兵将其收复!”这一日的朝堂之上,太子再次率先出列,一开口就让蔡权颇为意外。收复鄞州之事竟然事先完全不与自己商量变贸然提出,蔡权心中颇为不悦,他抬头看了看梁帝的脸色。

    梁帝反而颇有兴致的说道:“收复失地朕不曾一刻忘却,不过下唐兵强马壮,而我们的主要兵力都部署在了西北一带,太子可曾想过?”

    “鄞州乃是南出的门户,如今被下唐强占,不但掐断了我出海的通路还威胁到了西南粮仓的安全,于国于民,收复鄞州乃是必然!”

    太子的慷慨陈词让梁帝不无心动,失去鄞州可是说是梁帝此生的一大败笔,随着时间的推移,梁帝渐渐老去,这块心病却是越来越沉重,他不甘心后世人评价他为一个懦弱无能的君主,太子在此时提出收复失地恰好命中了他的心病。

    “臣赞同太子殿下的提议,不过动武毕竟牵涉国力方面甚多,可需从长计议。”蔡权读出了梁帝表情背后的内容,此刻他必须站在主战一边,同时也算是对太子的一种提醒。

    太子像是胸有成竹的样子,继续说道:“九年来,我大梁的国库充盈远胜当初,儿臣之前已经去户部查过账目,国库在刨去必要开支之后至少能维持一年的军需;兵力方面,除去漠北的玄甲军、京师的守军、御林军、沈将军的赤尾军之外,尚有广远军可调动,南诏同大梁相安无事已经过五十载了,调广远军可行;至于将帅,杨颉将军自然能胜任。”

    “儿臣也是赞成太子的意见,鄞州该当被收复,国库和兵力也有胜算,不过这将军的人选还是得再斟酌斟酌,杨颉将军毕竟已经是年事已高了,若再长途征战,只怕是力不从心了。”襄王赞同太子的意见倒是让太子更为笃定了。

    “父皇,儿臣愿带兵前往!”豫王一大步跨出列,大声请示道。

    “你若是去攻打鄞州,是要带走玄甲军么?一旦玄甲军不在,漠北怎么办?”梁帝问道。

    “父皇,鄞州北面是邙山,南面是下唐城镇,中间恰好是一马平川,邙山虽然不高,可是山路狭长,荆棘横生,不利于大军翻越,因而儿臣打算在寒刀、锈螯、金甲中抽调人手,同时与安南刺史陈迦勒合兵一处。”

    “父皇,儿臣之前已经听豫王说过此番谋划,儿臣也很是赞同,邙山以南就是安南,安南刺史陈迦勒九年来一直坚守未让下唐再进一步,并未主动出兵,那么骑兵就由安南出。四弟一万亲兵轻装简从,即便是从漠北赶来,到达安南也不过是七日,兵贵神速,正好可杀个措手不及!”太子说到此处,眼里似乎是看到了收复鄞州的曙光。豫王不动声色也不打算拆穿太子这招如此生硬的攀附。

    梁帝看向兵部尚书曹子敬“曹爱卿觉得此计可行否?”

    “回禀陛下,太子殿下的策略甚为周全,臣以为可行。同时,有豫王殿下亲自率兵,更是增添了胜算。”曹子敬明目张胆的拍太子马屁,可文武大臣中愣是没人纠正,即便是陵王也乐得在一旁看戏。

    梁帝吃下了定心丸“太子、豫王不愧是朕的好儿子!只是又要辛苦豫王你了。”

    “为国效力是儿臣的职责!”

    梁帝满是慈祥的目光看着太子和豫王,襄王及时进言道:“太子和豫王的谋划甚好,儿臣愿做前军的后备,将军需负责到底。”

    “行军打仗物资必不可少,此事交由襄王来办,朕很是放心。”

    “多谢父皇,儿臣定当竭尽全力!”

    “豫王啊,副将人选,你可有定论?”

    见梁帝向自己问询,豫王答复道:“安南刺史陈迦勒可为副将人选。”

    “父皇,儿臣有一人想举荐!”看着太子、豫王、襄王纷纷在梁帝面前露脸,陵王终于是坐不住了,“赤尾营的安贺向来作战勇猛。”

    曹子敬明确反对道:“安贺此人臣也有所耳闻,勇气有余、谋略不够,况且只是一个校尉,若是担任副将只怕难以服众。”

    “说的也有道理,那依曹爱卿何人可胜任?”

    “臣以为杨仲可堪重任,他乃是杨颉老将军的儿子,又是广远军的副指挥使,西北有杨老将军坐镇可保无忧,由其子来担任副将也是对老将军的一种赞许。”

    “说的有理!朕决定,封豫王为大将军,安南刺史陈迦勒、广远军指挥使杨仲为左右副将,三日后动身收复鄞州!”

    豫王回到王府一刻未停歇,让所有人到大厅集中,自己则在书房亲笔写下了一封书信,仔细封口后交给张叔:“让他们快马加鞭送至夜苍城!”

    豫王来到大厅,就连身上的朝服都没来得及更换“圣上已经决意要收复鄞州了,此战我为大将军,我已书信调寒刀陆翔、童信二校;锈螯战霆部;金甲耿彦部来京师郊外战将原会和,一旦他们到达,我们即可开拔前往安南,在那里与杨仲指挥使、陈迦勒刺史的兵力集中。韶宁,你作为寒刀的百夫长,陪我一起去。”

    “是!”

    从夜苍城快马加鞭地赶路到达京师也要三日,大战在即,也是让宣韶宁原本前往青山书院一趟的计划只好暂时搁置,只能先和几位好友告别。

    “几时启程?”

    “两日后吧。”

    戚婉彤正准备呼叫仆人上菜,宣韶宁急忙劝阻道:“不用了,总是在你这儿白吃白喝的,我还是过意不去的,况且今日也是不饿。”

    “这般说辞,岂不是见外了?既然你不愿,我也不勉强,可是你不同可心、少吟、苏浅、默言他们告别么?”

    “少吟和清远去户部报道了,一时只怕是抽不出身,而柯冉身在御林卫也是不便随意出来见面,我走后还望你向他们转达一下了,倒是苏浅和可心......”

    “瞧我这记性!苏浅几日前已经离开京师去采购了,可心呢,最是心急,一重新放榜,她就急吼吼的回书院报喜去了。”

    “可惜我不能去看夫子了。”

    “来日方长,你愁什么!”

    “说的是,那我就先走了。”

    宣韶宁正欲转身下楼,戚婉彤拉住了他的手臂,两颊不知不觉中变得绯红,一改往常爽利大方的作风变得有些小女人,“此战,正渊是否也会同去?”

    “会!”

    “听闻京城的天福寺香火一直很旺,开战在即不妨一去,我知道你并不信这些,但就当是帮我也替正渊祈福吧。”

    宣韶宁会心地点点头“我答应你。”

    “安南是白家扎根之处,届时洛遥姐姐也许有机会与你相见,开战受伤免不了的,白家的药自然是上好的。当然,他武技出众自然不用担心,你们都不会有事的!”戚婉彤并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放开了宣韶宁的手,自己下了楼。

    看着戚婉彤的背影,宣韶宁叹口气,也不知师巩正渊这个高冷少年能否体会到她的一片用心。而“白洛遥”这个名字再一次撞击到了宣韶宁的心里,对这个名字的记忆立刻重新唤醒,如今她,可还安好?

    天福寺在京师的北面,远离皇城和国人区,也是闹中取静之意。作为大梁的国寺,每年梁帝都会来天福寺祈福,平时皇族贵胄、达官贵人也会时常光临,让天福寺名声在外,香火鼎盛。

    在通往天福寺的街道两旁也是商铺林立,游人如织。宣韶宁穿过人流来到了天福寺前,一座高大的白玉牌坊树立在眼前,上面镌刻着“天福寺”三个遒劲的大字,穿过牌匾就是一排一眼望不到边的石阶,这是著名的天福寺九十九石阶,凡是要到天福寺祈福的人,不论是天子还是平民都必须走过这九十九石阶。

    “果然是气度不凡!”宣韶宁赞叹了一句,这九十九石阶对他这样的练武之人来说不在话下,没费多少气力就到达了天福寺的正殿。正殿前的能装得下十个成年男人的铜质大鼎里插满了香烛,烟雾缭绕,不少

    的善男信女在磕头膜拜,嘴里念念有词。

    大殿内供奉着三尊石像,分别为战神、财神、送子佛,这倒是契合了如今的天下大势,战乱频仍、国库不盈、人口不旺,人们就将改变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神佛的身上。

    宣韶宁也掏出银子买了香烛,跪在佛像前默默祈祷:愿此次能顺利收复鄞州,尽量少一些伤亡,尤其是正渊能毫发无伤。就在宣韶宁起身之时,他在人群中看到一抹熟悉的鹅黄,那个女子戴着面纱,身材窈窕,正在一名侍女的陪同下离开寺院。

    “莫非是.......”宣韶宁急忙跟上前去,他的脚程远远快于那名女子,可是快接近的时候却又不敢,只得在她身后悄悄跟随,一直到走完了九十九石阶,来到了牌坊前,不远处似乎有一顶轿子正在等待着,宣韶宁明白再不出手就没有机会了。

    “这位姑娘!”

    那女子停顿片刻之后,转过头来,虽然面纱遮住了大部分的脸,可是那双明眸宣韶宁却看得真切。

    “云萱公主?”

    “是你啊!”女子摘下了面纱,果然是梁帝的掌上明珠云萱公主,“我认得你,在父皇的宫宴中见过,你是我四哥身边的侍卫。”

    宣韶宁完全没想到云萱公主竟然还记得自己,“正是在下,公主此番出宫也是来天福寺祈福?”

    “我们不是要对下唐开战了么,想要收复鄞州,可战争总是会造成生灵涂炭的,我是来祈求伤亡能少一些。”

    没想到云萱公主所求竟然与自己如此相似,宣韶宁心中很是温暖,看着一双扑闪扑闪的灵动双眸,一时间义气上涌,“我替天下苍生谢过公主了!”

    没想到云萱公主呵呵一笑,“你?如何能代替这天下苍生,想来你也是要上战场的,那这个护身符就送给你吧。”云萱公主从袖中取出一枚黄色的平安符递到了宣韶宁的面前。

    宣韶宁不禁愣住了,他没想到大梁公主竟然会将平安符赠与他这个平头百姓!

    云萱公主看宣韶宁迟迟不接,有些生气道:“怎么?不愿意?”

    宣韶宁从梦中惊醒,急忙双手接过,“岂敢,只是在下万万没想到公主会将这平安符赠与我!”

    云萱公主走近了一步,小声说道:“因为我希望你平安归来。”继而转身小跑躲进了轿子。

    眼看着轿子渐渐远去,消失在人群之中,宣韶宁依然痴痴地看着,竟然有些迈不动腿了,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平安符,将其握得紧紧的。

    “韶宁?你也在这啊!”一声喊叫将宣韶宁拉回到了现实,他回头看见叶凯和赵可心两人正朝着自己走来。

    “也是来祈福的?”赵可心对于宣韶宁会出现在天福寺这种地方很是好奇。看到两人,宣韶宁急忙将手中的平安符用袖子遮住。

    “叶师兄,可心,你们俩怎么也来祈福的?”宣韶宁不怀好意的笑着,绕着俩人仔细地看“依我看,你们不会是来求姻缘的吧,这天福寺倒是挺准的啊!”

    赵可心一听,一掌就劈向了宣韶宁,对方身手极快的一闪躲过,丢下一句“哎,可心,你这掌够突然的啊!”

    “韶宁,我看你之前还挺老实的,原来是我看错了啊,你也会耍嘴皮子!”赵可心明显脸红了。

    “韶宁,你果然在豫王身边大有长进啊,一眼就看出来了!”叶凯眯缝着眼笑着。

    “你再胡说!我们今天来可是有正事儿的!”赵可心白了叶凯一眼,对宣韶宁说到:“婉彤告诉我们你来了天福寺,我们才来试试能不能找到你”。

    “什么事啊?”

    “就是和你们一起去安南!”

    “什么?这不行,豫王不会同意的!”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赵可心扬起下巴说道:“夫子特地修书一封送给豫王,豫王看后就同意了。”

    白石夫子和豫王一直交情深厚,这次是夫子亲自修书,豫王会同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了,宣韶宁装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说道:“先斩后奏啊,那又何必来说与我听?”

    叶凯挑了挑眉毛“当然得告诉你,因为我们此番前去的身份是......豫王的贴身护卫!”

第三十六章 双面细作

    决意收复鄞州之后,梁帝一直是心神不宁,他害怕失败,害怕后世人的评说。自从上了年纪之后,他的雄心和胆量在与日俱减,如今唯求后半生的荣华,而如今要说在皇城内谁还能给予他最温暖的关怀的话,那就是只有璎嫔了。

    绮罗苑是梁帝最爱去的地方,不仅是因为有善解人意的璎嫔,还因为有着让他难以抗拒的美味。当梁帝踏进绮罗苑门的时候,璎嫔正在花园中逗弄她养的画眉。后宫之中人尽皆知道颇受宠的璎嫔极爱画眉,庭院之中养的画眉不下数十只,梁帝也是爱这宛转莺啼。

    “朕就知道你在这儿!”梁帝笑吟吟地走到了璎嫔身旁。

    “皇上来了?你们怎么也不通传一声!臣妾失礼了。”璎嫔愠怒地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宫女,一边急忙下跪行礼。这招式已经用过多次了,梁帝一定是急忙挽住,爱抚地说道:“都是朕要求的,朕就是怕打扰你了。”

    “皇上,这传出去可不好,不知情的还以为臣妾是恃宠而骄,连基本的宫廷礼仪都忘了!”璎嫔佯装生气地搀扶住梁帝走到了一旁的石凳坐下,“来人啊,将本宫刚做的胭脂露端上来。”

    梁帝被这新奇的名字给吸引住了,“胭脂露?名儿听起来倒是不错,可是你起的?”

    “是臣妾所起的,皇上待会一定得多吃点。”

    “好好好,朕一定答应你。”

    就在这时,一名宫女端着一个精致的托盘,端上来一小碗,那碗琉璃质地、通身彩绘,在阳光下波光流转,极为明媚。但是更为吸引人的是那碗中所盛之物,粉色如粥一般,有点点金黄点缀其中,犹如少女的粉色面颊中带着点点梨花雨,我见犹怜;闻之,香气淡淡,沁人心脾。

    梁帝瞪大了眼睛,这大梁境内还没有什么美食是他没有见识过、品尝过的,可这胭脂露却是生平第一次见。

    “这......就是你的胭脂露?”

    “正是,皇上,别只顾着看,不妨尝一尝。”

    梁帝拿起手边的汤匙,在表面轻轻一舀,质地极似豆腐,抬手近看切面光滑如镜,香气更是浓郁;放进嘴里,似雪落地,缓缓融化,一种清凉之感在嘴中扩散,回味悠远绵长。梁帝一口之后,再也忍不住,一会儿就将一碗胭脂露吃完。

    “皇上,味道如何?”

    “极好,极好,朕真是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那皇上日后多来我这绮罗苑就好了。”

    “可惜政务繁忙,如今又要对下唐开战,只怕是心有余而已。”梁帝在绮罗苑常会将前朝之事说与璎嫔听。

    “皇上可是预备收复鄞州?”

    “正是。”

    “好事啊,我大梁国土怎可容他人蹂躏!臣妾绝对支持皇上!”

    “就说你最贴心了,朕只希望此战能胜,一举收复鄞州。”

    “臣妾想着皇上定能如愿。”

    “哈哈,是啊!老四倒是没怎么让朕失望,这次还有陈迦勒、杨仲,朕应该可以放心了。”

    “臣妾也听说过豫王的将才,行军打战、运筹帷幄,很是了得。”

    “你也听说了?老四的确是将才啊,朕的四个儿子也就他最有大将之风了,这次百里奇袭也是他的一贯作风。”

    “哦?是要杀下唐措手不及?”

    “没错,兵贵神速!算啦,你一介女流,朕还是不和你聊这些了。”梁帝慵懒地伸了伸腰。

    璎嫔站起来吩咐道:“来人,将皇上移到暖阁!”

    “也好,这会子,朕也乏了。”梁帝起身朝暖阁方向走去,走了一会回过头来问道:“你怎么不来?你若不在,朕还真是难以安枕。”

    璎嫔捂嘴笑着说:“臣妾知道了,臣妾准备好熏香就来。”

    梁帝满意地转身离开了,璎嫔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瞬时就消失了,她转身走到一对画眉跟前,用两手各抓出一只,对着它们开始学鸟叫,叽叽喳喳一会后,放开了手,任由两只画眉展翅飞向了蓝天。随着它们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它俩明显朝向了两个不同的方向,只是并没有人知道它们分别飞去哪儿,即便是有人看到了,也已经习以为常了,都知道这是梁帝最为宠爱的璎嫔的画眉,无人会去追究。

    可是一个宫女却是匆匆忙忙地跑到了章含宫将自己所见的一切告知了敬佳贵妃,敬佳贵妃起身来到内院朝绮罗苑方向张望着,狐疑和担忧开始在她的心里犹如一滴墨滴在了水池中一般慢慢地化开,虽然她的脸上平静地没有露出分毫。

    梁历29年夏,豫王率领从漠北调动来的一万五千玄甲军开赴安南,宣韶宁作为百夫长随同行军,同行的还有师巩正渊和段朗,叶凯和赵可心则充当了豫王的贴身护卫。

    豫王一路上不埋锅造饭以干粮果腹急行军,短短四日之后就到达了安南首府大芷城,同时赶到的还有杨仲率领的两万广远军,军队全部驻扎在大芷城外。

    就在大军于安南汇合的时候,两只画眉也已于日前分别停在了下唐和西凉皇宫内院的枝头上。

    且运将画眉抓下,小心翼翼地送到了则罗勒戎的面前,“陛下,这是宫若鸢送来的。”

    则罗勒戎接过画眉先是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画眉的头,接着就对着画眉开始唧唧吱吱了,画眉像是听懂了,也用同样的语言予以回应。

    “哦,原来是梁朝要对下唐用兵了,想要收复鄞州。”则罗勒戎放开了那只画眉,任由它飞出了宫殿。对于则罗勒戎会鸟语,且运是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只是认真地问道:“那陛下可是预备坐山观虎斗?”

    则罗勒戎略一思索,“如今还是看他们斗比较好,梁朝和下唐质检积怨越深对我们越有利,适当的时候我们还可以推一把。”

    下唐这边,画眉落在了一个女子手上,她披着一身雪白的小褂,领边上绣着一圈儿洁白的毛,一袭墨绿色的长裙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体,露出的颈部细长粉嫩,一枚红玉悬挂其上,更添景致;此女子的容貌有着梁国人的特点,婉约细腻,虽然算不上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可也是让人过目难忘。

    她捧着画眉缓缓走过了廊桥,朝着山顶上的那座宫殿走去,一路上看见她的宫人纷纷低头回避。

    下唐的皇城并不同于大梁和西凉的建制,位置选在了一座山上,将一整座山当做了皇城的基底。依照山势的走势,将各个宫殿建造在山的各个位置,而下唐汗王所在的临下宫就建在山顶。

    女子所处之地距离临下宫并不远,一炷香之后她到达了正殿迎风殿。临下宫四周空旷,占据着山顶最佳的位置,可以从任意的角度俯瞰山下,整个山顶除去一座宫殿之外便别无他物,裸露处均是赭色山岩,目力所及之处寸草不生,与山中其他位置的郁郁葱葱相比恍如两个世界。

    迎风殿分为三层,从空中俯瞰可以发现:最底层为五角的形状,中间之层为三角的形状,最上方的一层为圆形;五彩琉璃瓦覆盖顶部,支柱、墙面上绘制了各种飞禽走兽;每一个建筑的角上都悬挂着有半人高的数串青色的风铃,远远看着这临下宫虽说是气势恢宏,可是造型着实古怪。之所以称为迎风殿,就是因为山巅无遮无拦,风力

    极大,即便是阳光明媚之日,耳旁也是风声呼啸,因而那些硕大的青色风铃便整日鸣叫从不曾停歇。

    女子毫无阻拦的径直走进了迎风殿,一直来到了最上方的一层。这最高层依旧空旷,唯有中间的一把硕大的盘龙座雕椅,两条赤红色龙盘旋在两边的扶手上,椅子的背后是一只展开翅膀欲翱翔天际的雄鹰,目光凌冽、鹰爪粗壮;椅子足可容纳四人同时坐下,一枕金丝绣花的软垫平铺其上,上面坐的正是这迎风殿的主人。

    “令仪参见汗王。”女子一手举着画眉,一手撩起裙摆,略微一蹲。

    她眼前的男子此时方才睁开双眼,细长的睫毛覆盖了有着深邃幽蓝色瞳孔的眼睛,挺拔的鼻梁和微微上扬的嘴角显示了他的玩世不恭,本是生就的一副冷峻的模样,偏偏脸颊两边却有一对酒窝,像是生错了地方,让冷峻之中竟然多了一分俏皮。他伸出右手,手臂并没有一般男子的粗壮,反而很是细长,手背上的皮肤白皙,手指纤细若葱,指甲粉嫩闪着光亮,小拇指甚至有些微微上翘,这些若是在女子身上那是极美的,可惜却在一个男子的身上,让人总觉得有些不搭。

    “卓部主能亲自前来,想来也不会是简单的事。”如果说他的长相过于阴柔,那么声音就正好和长相相配,声线细腻,听起来像是女子。

    “我在山腰的花园中发现了这只画眉,所以带它来见汗王。”

    “一只画眉,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汗王难道不认识?”

    听女子这么说,男子将眼睛睁得更大了,细细地看了看女子手中的画眉,若有所悟问道:“这是若鸢的相思眉?”

    “没错,正是若鸢的相思眉,一旦相思眉现,必然是有重大的事件了。”

    “是什么事?”

    女子轻启朱唇,也是如则罗勒戎一般的鸟语,而相思眉也同样的予以回复。

    “梁朝要对我们用兵了,目标就是鄞州!”

    一直斜躺着的男子听到消息后也是立刻坐直了身板,眼神阴狠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哦?消息确实?”

    “相思眉决不会错。”

    “没想到这梁朝的老皇帝暮年了还有这雄心,可知道此次率军的是谁?”

    “若是令仪没有猜错,梁朝能领兵的也就几人而已,杨颉老矣,他儿子虽然执掌广远军,可是要驻防边塞;另外就只有豫王萧云祈了,可是他的玄甲军也是在漠北要防着西凉。”

    “我要的是准确的消息,可不是你的猜测。”

    “是,汗王还请放心,在安南的探子很快会查明情况来报的!”

    “放心,当然放心,卓部主的能力,向来是有目共睹的。”男子的眼神此时一改之前的阴狠,变得有些轻佻。

    “那令仪就先退下了。”

    “好,有劳卓部主了。”

    女子转身离开,男子的眼睛一直盯着女子的身姿,直到她完全消失不见。

    “看得再多也是无用,卓令仪,汗王是得不到的。”在这空荡荡的宫殿内突然冒出一句话,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声音肯定不是来自汗王,因为这声音浑厚有力,与王子的声线反差极大,可是偌大的宫中并无第二人了。

    汗王听到却是不恼,反而笑了出来,笑的时候还用手遮住了自己的嘴,“就是因为得不到才会想,男女之欢本就是人性所在。哦,对了!我忘了,你......是享受不到了,哈哈哈......”尖细的笑声回荡在宫殿之内,听着让人毛发直立,而之前那个不知出自何处的声音却是再未出现。

第三十七章 战略既定

    豫王的军队和广远军均驻扎在大芷城外,宣韶宁安置好自己手下正准备前往豫王的幕府。刚走了一半,一个普通兵卒从眼前走过,宣韶宁觉得有几分眼熟,仔细看那人的背影总是感觉时曾相识,就忍不住叫了一声,谁知那人不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走得更快了,这下宣韶宁觉得有问题,立马追上前去。刚一伸手触碰到那人的肩膀,那人闪身一躲,跟着就是用力的一脚,宣韶宁饶是反应快,一个侧身护住自己的要害,顺势一大步跨到了那人的眼前,极快地轰出一拳,那人虽然已经察觉了宣韶宁的攻击想要抵挡,可惜终究速度不及,只能用双手勉强抵挡了这一拳,只听“啊”的一声,后退了几步。这一声不要紧,可是宣韶宁却立刻收手了,因为这是女子的声音。

    “绯颜?”

    “是啦,你出手挺重啊!”见自己的身份被识破,凌绯颜干脆抬起头。

    “你女扮男装,看来是你爹不同意,自己偷偷跟来的吧?”

    “是又怎么样?这么一个上阵杀敌的机会我怎能错过?哎,怎么说,我们也是同窗,你不会拆穿我吧?”

    “到时真刀真枪地,我怕不能保护你啊!”

    “谁要你保护啦!我的武艺也不逊色于你好么!”凌绯颜气愤地转头就走了,走得心安理得、一身正气,看得宣韶宁也是无可奈何,一想自己还有正事儿,只好作罢。

    宣韶宁还没走到豫王的幕府门口就听见了安南刺史陈迦勒的声音,“臣陈迦勒参见豫王殿下!”

    掀开军帐循着声音望去,这位坚守安南十年的刺史大人已经是一头银发,然而身形硬朗,走起路来四平八稳。“看来这位刺史大人也是练武之人啊!”宣韶宁自言自语。

    此时豫王的幕府中三军统帅都已经到齐了,杨仲身为老将军杨颉之子,正是风华正茂,一身戎装显得英气十足,他行了军礼之后对豫王和陈迦勒介绍道:“将军、陈大人,这是我的两位副将顾浚源和安浩然。”

    顾浚源年纪稍长,大眼方脸、浓眉蓄胡;而那个安浩然则年轻许多,五官精致、面容俊朗,若不是因为皮肤黝黑,必然是个美男。两人也都是劲装着身,纷纷向豫王和陈迦勒行军礼。

    陈迦勒也介绍道:“我身后这位是苗炜,是我安南守军的都尉,多年来能不让下唐越过邙山,苗都尉可是功不可没!”

    这个苗炜一脸风霜,两鬓已然显出霜花,在左脸颊从眉间到鼻翼有一道深深的刀痕,看之让人心生不忍,一看便知是一名纵横沙场多年的老将。苗炜不苟言笑,对在场之人行礼后说道:“陈大人谬赞了,末将只是尽忠职守而已,此次收复鄞州,但为将军驱使!”

    “好!苗都尉不愧是安南守军的表率!”豫王闪开半身,让出位置说道:“这两边的就是我玄甲军的亲信了,寒刀卫的陆翔校尉、童信校尉、宣韶宁百夫长;锈螯卫的战霆都尉;金甲卫的耿彦指挥使、秦骐都尉;这两位乃是青山书院白石夫子派给我的贴身护卫叶凯、赵可心。”

    杨仲看着宣韶宁说道:“你就是宣韶宁,那个一举击杀西凉守将,帮助我大梁拔除拨云寨的第一功臣?”

    “末将正是宣韶宁!不过,杨将军言重了,拔除拨云寨是玄甲军的功劳,不是我一个人的!”

    “好!有担当不居功,不愧是将军麾下的骁将!”杨仲显然对宣韶宁很是满意,他走到作战沙盘前继续说道:“将军、陈大人,末将以为此战宜速战速决,我广远军共有两万人,加上将军的玄甲军和陈大人的安南守军,总计五万人,如今驻扎在城外,用不了多久一定会被下唐探子发现的,依我之见,最好是今晚就动手。”

    豫王并不赞同,“杨将军有些操之过急,我军刚刚抵达,师劳兵疲并不是开战的最有利的时机。当然,打下唐守军一个措手不及是上策,不过我们也不能莽撞,先听听陈大人的

    分析。”

    陈迦勒倒也是不推辞,走到沙盘旁边,沙盘是模拟安南和鄞州的地形图,中间有一座隆起的山脊,那就是邙山,邙山以北就是鄞州、以南就是安南。鄞州可以说是一片平原,鄞州城就建立在平原之上,南面对着邙山,北面就是下唐,为了防范敌人来袭,在邙山山脚到鄞州城之间设有军营。

    “邙山山路狭窄且崎岖,越过山头进入鄞州地界最便利的一条路就在这里。”陈迦勒将手指向了邙山山脊中一处明显凹陷下去的位置,“此处唤作掐虎口,意为一旦占领此处,那就算是控制住了邙山,通过它可以很快进入鄞州地界,那时一马平川,骑兵的优势就体现出来。”

    “若是不经过这个掐虎口,那么前往鄞州......”杨仲指着纵横沙盘的这道山梁问道。

    “那便只能绕过半边邙山了,路程和时间将是多出数倍!”

    “既然这掐虎口如此重要,下唐早就控制了吧。”叶凯很不合适的插了一句,虽然他说的大家都认为有道理,站在一旁的赵可心恶狠狠地盯了叶凯一眼,叶凯只好乖乖闭嘴。

    “这位叶护卫说的没错,如今掐虎口的确是掌握在下唐的手中,守将是巴锡,是下唐军中的散骑将,我曾经与之交手,此人心思缜密,较难对付。”

    “按照陈大人的意思,若是拿不下这掐虎口,也就谈不上收复鄞州了,既然如此,那就把这先头一战交给我广远军吧!”杨仲眼神炽热的看着豫王。

    可是豫王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是宣韶宁,“掐虎口之战绝对不能耗时,一定要短时间内拿下,否则就会惊动下唐的大军。杨将军,您的广远军乃是骑兵和步兵的组合,只有在平原上方能发挥最大的战力,寒刀卫就是为冲锋而打造的,所以,掐虎口就交给我们寒刀卫吧。”

    杨仲略一思考,虽有不悦却不得不认同:“早就听闻寒刀卫最擅突袭,个个武艺高强,况且还有宣百夫长这样的有勇有谋之人,的确将掐虎口之战交给你们最为合适。”

    宣韶宁的主动请缨和豫王的心中安排是不谋而合,稳住了杨仲之后方才下令道:“我也是这么想的,陆翔、童信!”

    “在!”

    “命你们为先锋,明晚子时率先攻打掐虎口!务必速战速决!”

    “是!”

    “凭借安南同鄞州多年的对峙,下官已经摸清了下唐守军的兵力分配:西南城门乃是正对邙山的门户,守卫最为强势;而东南城门百里外便是下唐圪末军营地,快马驰骋仅需一天一夜便能施以援手,所以是防守最为空虚之处。”陈迦勒道明此战的关键点,“所以奇袭的难点便在这里。”

    “若是掐虎口一仗不能速战速决便会拖累大军出山,而一旦我军通过掐虎口驰骋鄞州城定然会引起下唐守军的注意,若是他们向圪末军求援,那留给我们的时间就只有一天了!”耿彦将此战的时间分析的清楚明白。

    “他们以为一日时间我军攻不下鄞州城,可我们偏偏要让下唐军见识到梁军夺城的手段!”豫王展现给众人的是成竹于胸的把握和此仗必胜的气魄,顿时让众将领有些不安的心慢慢放下来。“夺取掐虎口的任务交给寒刀卫,你们一千人需要在一个时辰之内扫清障碍。一旦通过掐虎口,立刻兵分两路:杨将军、顾都尉、安都尉,你们率领广远军大张旗鼓、气势喧天的直奔西南门,务必摆足了架子吸引下唐军的注意力;耿彦、战霆和苗都尉随我主攻东南门,暗夜中骑行,人噤声、马含衔,用最快的速度悄无声息的绕至城门;陈大人,剩下的军队交给你,一方面防范下唐军偷袭,另一方面作为我们的后援。”豫王将心中盘算已经的作战计划全盘托出。

    “是!”一众将领异口同声答应道。

    “将军!”这次又是叶凯不合时宜地开口了,“我们俩是您的贴身护卫,所以......这场战我们也

    要参加!”赵可心也是一脸严肃地看着豫王,眼里既有期待又有责任。

    豫王看着很是认真的两人,略一思索后,点了点头。

    “多谢将军成全!”叶凯还趁机朝着宣韶宁抛了个眉眼,宣韶宁还以有些敬佩的笑容。

    此时的鄞州城内守城主将樊正站在城内最高的建筑慈安寺塔的顶端,风吹动了他的发梢,一头的结辫从头顶垂至肩膀,脸庞瘦削、颧骨高挺、横眉冷眼、胡痕青青,负手而立,岿然不动。

    慈安寺顶楼是樊最爱的位置,站在这里他不但可以远眺邙山,转身便可尽览鄞州城,这座四纵四横的城池在他的手中已经进入第九个年头,城中屯兵两万,下唐人和梁人混居,名为守将,可汗王给了他军、政、财的全权,俨然是鄞州城的城主。

    “将军!”

    “什么事?”

    “尉迟部主来了!”

    “请他进来。”

    在卫兵退下仅仅一会儿之后,尉迟宗就出现在了塔楼,浓密的头发盘在了后脑勺,看着像是一个葫芦,一身青灰色的布衣紧紧贴服在身上,开叉的领口处,结实的胸口若隐若现,长相普通、人高马大、孔武有力,如此的人物,走起路来却是步履轻盈,可见内功的深厚。

    “沙戟部主亲自前来,看来是有要事了?”樊也没有回头,继续远眺邙山。

    “我来,是为了保住樊将军的性命。”尉迟宗说话嗓音低沉沙哑。

    “哦?那樊某可是要洗耳恭听了。”樊这才收回视线,转身仰视高出自己一头的尉迟宗。

    “汗王得到确切消息,梁朝决意收复鄞州,此刻只怕梁朝大军已经在安南集结完毕了。他们想要来个突袭,这个消息,樊将军可受用?”

    听到如此大事,樊却是面不改色,依然笑容不变,“尉迟部主作为汗王贴身六部之一,您的话末将自然相信,卓部主出手得到的消息一定不止是这点吧?”

    “没错,此次梁朝派来的是豫王萧云祈和广远军首领杨仲,当然啦,自然少不了安南刺史陈迦勒那倔老头了。”

    “人数?”

    “不低于五万。晏童安排在安南城内的探子来报,他们会选择在这几日动手。”

    “都说六部无孔不入,百闻不如一见,怪不得汗王如此的器重。既然他们想要偷袭,那我,就成全他们!”樊嘴边荡漾起一抹观之让人心冷的微笑。

    梁历29年六月二日夜,大芷城外的军营中毫无火光,一片寂静,丝毫不像是大战之前的状态。然而事实上所有的将领和兵卒都已经准备完毕,静静地等待着那一声令下。

    曹铁一边搓手一边小声地问道:“百夫长,那个掐虎口据说守军不过三百人,以我们的人数来说,拿下应该不难吧?”

    宣韶宁紧锁着眉并没有回答,谢羽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提醒道:“我们寒刀卫的职责还用再说么,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了,你就别操这么多心儿了,只要记住必须完成任务就行了!”

    由陆翔和童信率领的千人寒刀卫身处军营的最外围,夜色中的宣韶宁望着黑洞洞的邙山,心里想的是掐虎口的重要性下唐守军很是清楚,夜袭能在一开始占据上风,若是那个守将顽强抵抗将战事拖长且闹出更大的动静,那么鄞州城必然会察觉。掐虎口地势平缓且平坦宽阔,能同时容四队人马通过,四万大军通过只是时间问题,可关键在于如何能做到悄无声息,不给鄞州城内任何反应的机会?若是要为后续的大部队争取时间,那么他们的行动必须快速且动静尽量的小,擒贼先擒王,斩杀巴锡是第一要务......

    就在宣韶宁心思百转的时候,大芷城头的火光突然熄灭,转瞬之间又立刻重燃,这是开战的信号!

第三十八章 争夺虎口

    动身!

    陆翔和童信带领着千人的寒刀卫在夜色中飞快地冲向邙山的掐虎口,一行人策马飞奔,却没有传出任何声响。一炷香的时间,千人队已经赶到了邙山脚下,除留下少部分人负责牵制马匹之外,剩下的所有人在两名都尉的率领下身着玄色铠甲循山路而上。

    邙山山脉呈现西高东低的走向,越是靠近西边山势越是陡峭,而往东去则山势渐渐低缓,掐虎口恰好处于东西的交界地带,身处山脚朝山腰望去,连绵的山脉就在掐虎口处陡然下陷形成一个拗口。有了这地利之后,下唐占据掐虎口,依照山势建立营垒,山坳两侧各有两座高脚楼用于望侦查,山坳正中的平缓地带则屯有约三百名驻兵。掐虎口的位置易守难攻,仅仅凭借着三百人,就足以抵抗上千人的进攻。

    子时过半的掐虎口营寨内依然是灯火通明,有巡夜人员在三三两两地来回巡视,和平时并无两样。高脚楼上的望兵偶尔打着哈欠,定定神继续朝着安南方向看两眼。夜色之中,山风呼啸,近处远处的林木随风摆动,这一切已经平常的不能再平常了,九年来基本是夜夜如此。然而其中一名望员却觉得今晚的声音有些响,仔细听听,除了风声、树木摆动的声音之外似乎有脚步声,可是怎么看也没找到可疑人影。

    兀自纳罕之时,一支羽箭从林中飞出,不偏不倚的射入望员的咽喉处,这名兵卒来不及敲响警钟,瞪大了不甘的双眼从望台上摔下。这一下惊动了其他巡夜的士兵,同样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支支羽箭便结果了他们的性命。

    在解决掉巡夜的士兵之后,寒刀卫终于从林中冲出,犹如一道道鬼影射进了军营之中。鬼影用最快的速度将还未来得及明白过来的下唐守军手刃刀下,可终究还是惊醒了睡梦中的敌人。几名逃脱的下唐士兵再生命终结之前吹响了牛角号。

    战争的序幕正式拉开,匆忙之间起来抵抗的下唐守军毕竟不是有备而来的寒刀卫的对手。宣韶宁手持寒刀卫配发的尖翅刀一刀割断了一名下唐兵的咽喉,他完全没有去看那人倒下时候的痛苦表情,战争总是无奈而又残忍的,于原地深呼吸之后,转身将刀刃插入另一名敌人的胸膛之内。

    陆翔冲在战团的最前头,他手持环首刀劈开一条血路,欲杀入中军帐结果守将,人未至,一柄青乌巨斧破帐而出,贴着陆翔的侧脸在空中打了个回旋之后回到了主人的手上。

    满面虬髯、膀阔腰圆的巴锡手提着大斧镇定地从营帐中走出来,看着陆翔怒吼道:“既然来送死,那本将就送你们一程!”

    巴锡手里的大斧体型硕大,少说也有数十斤的重量,可是他挥舞起来却是得心应手,他在抛出大斧的同时朝着陆翔冲过去。陆翔摆开架势,已然感觉到腹背受敌:背后的刀风和眼前的壮汉。原地跃起,前空翻从巴锡头顶越过,滚落在地还未站稳,一拳已经打在了腹部,即便有着铠甲的保护,疼痛感依旧迅速蔓延开来。陆翔意外的是,这个肥头大耳的壮汉移动起来竟是这般的迅速。

    巴锡眼睛未眨、头未回,一柄大斧就解决了几名欲上前帮忙的寒刀卫士兵。鲜血从斧头滴落,同时晕开的还有嘴角一抹嘲讽的笑。

    陆翔双手持环首刀前冲,在距离敌人一箭之地迅速后仰,借助冲力欲攻击其下盘,大斧从天而落,在地面上激起一阵沙土,陆翔从巴锡胯下划过,人未转身,刀锋已至,环首刀在铠甲上摩擦出一

    道火花。

    喘息尚且来不及,斧头又至,陆翔一脚蹬在了斧柄之上借力跃起,在环首刀被斧头格挡之后,左手抽出小腿处的尖翅刀硬生生划开了巴锡的一侧脸颊。这一刀角度刁钻,从其右脸颊一直延伸到了左眉骨,在原本就有些丑陋的脸上留下一道骇人的伤口。

    一声犹如熊吼的声音在掐虎口传开,巴锡发怒的揩去淌下来的鲜血,迈开大步就横冲直撞而来,陆翔后退两步后腿部发力再次高高跃起,身体还在半空中就将手中的环首刀朝着巴锡的天灵盖砍去,对方还是用大斧挡住了这一击,并且反身一脚踢中了陆翔的侧腰致使他远远地摔了出去。巴锡得手之后毫不停留,立马上来一斧子就劈来,眼看着这一斧子躲不过了,却听到哐当一声,斧子在陆翔鼻尖处停住了!

    汗水从眉间滴落,陆翔不敢扎眼,盯着看斧子上不知何时缠绕着一串铁链,正好将斧子牢牢固定住了。巴锡回头看见就在不远处站着一人,使劲地拽着链条。是宣韶宁!陆翔抓住这个机会反手握住环首刀,自己一个打滚到了巴锡侧面,伸手朝着对方的脚踝处就是一刀。啊!巴锡愤怒地叫了一声,用力甩开了铁链,回身就劈向了陆翔,可是对方早有准备,闪开了。

    巴锡摸了摸开始渗血的脚踝,眼里要喷出火来,手中的大斧也被握得发出了声音。

    “你俩别想看到明天的朝阳了!”

    就在此时,寒刀卫的主力攻下了营寨,下唐的守军们已经开始往鄞州方向逃跑了。

    “站住!死守住掐虎口!谁敢逃跑,本将的斧子就劈了谁!”巴锡愤怒得吼着,可惜他的愤怒远比不上敌人的威胁,下唐的守军已然放弃抵抗了。

    巴锡眼看自己已经阻止不了寒刀卫夺取掐虎口了,索性痛下杀心再次和宣韶宁、陆翔交起手来。虽然脚踝和脸庞受伤了,可是手中的大斧还是挥舞地虎虎生风,让两人一直找不到机会接近,巴锡逼离了宣韶宁才一会就调头冲向了陆翔,这次他没有用斧头而是选择了斧柄,哐的一声,打飞了陆翔手中的环首刀,巴锡嘴角一丝冷笑,以为自己得手了,可谁知陆翔用尖翅刀,一刀刺中了巴锡的右腰,一阵吃痛,巴锡急忙退出战团,闪身到了一边。这时一个下唐士兵跑过来扶住了巴锡,喊道:“将军,我们赶紧撤吧,梁朝的军队来了!”

    不用说,最为前头的部队一定是广远军。一想到这,宣韶宁不由得一阵激动,巴锡突然发动将那名下唐士兵,猛然推向了陆翔,自己则转身朝高脚楼跑去。

    “韶宁,拦住他!他要去鸣金!”陆翔踢飞敌人,自知失了先机便喊道,宣韶宁立刻飞奔去追。巴锡脚踝受伤已然跑不快了,在他刚刚到高脚楼脚下的时候就被追上了。

    宣韶宁掷出尖翅刀以阻挡巴锡,不及他回身自己挥刀砍向拿着大斧的胳膊,可刀锋还未到,巴锡整个身子顿时一沉。宣韶宁在一刹那的疑惑给了敌人机会,巴锡左手突然对准了宣韶宁射出三支短弩,千钧一发之际,下意识的抽出了钧乌剑,当当当的三声之后,令宣韶宁不敢相信的事儿发生了,钧乌剑竟然将三支弩箭齐齐切断。

    巴锡利用这一空隙将大斧朝高脚楼甩去,这一招继续出乎宣韶宁意料,高脚楼上的鸣箭才是巴锡的目的。下唐的传令系统中有一道鸣箭,模样像是普通的羽箭,但是箭身是空心的,箭簇由特制的六孔尖嘴组成,平时鸣箭都会安

    置在一个小型的基座之上,鸣箭和基座之间用一根引绳牵制,一旦引绳断裂,鸣箭便会呼啸腾空,其凄厉尖锐的鸣叫即便在数十里外都能耳闻。一旦大斧撞碎基座,那鸣箭便会是腾空,以掐虎口和鄞州城三十里的距离,只怕想要继续悄无声息是做不到了。

    宣韶宁已经无能为力了,他惊恐的看着斧头越来越靠近鸣箭,与此同时,一道黑色身影快速射入,循着高脚楼而上,在斧头即将接近基座的时候那人挥动大刀将其撞开去,因为用力过猛,自己差点从高脚楼上摔下,靠着一只手死死抓住了栏杆。

    “陶嗣锟!”宣韶宁兴奋的喊了出来。陶嗣锟朝着地上的宣韶宁挥了挥手,一颗心也算是放下来了。

    宣韶宁朝陶嗣锟做了个手势之后便全力对付巴锡,陶嗣锟会意立刻跳上高脚楼开始点燃火把挥动。已经等候在山脚的杨仲看见了掐虎口方向规律闪动的火光,知道掐虎口已经拿下,心里很是激动,大声喊道:“广远军,随我快速通过掐虎口!”

    霎时间,掐虎口出现了轻微震动,巴锡惊讶的看到一队梁朝骑兵从山脚跃马而上快速通过了自己苦心营建的营垒,马蹄所过之处,践踏一切,转眼间消失在另一处的出口。

    愤怒无状的巴锡将满腔怒火发泄在了宣韶宁身上,可惜负伤且失去了斧头的他现在已经难以占上风了。宣韶宁挑起地上的泥土朝敌人眼睛撒去,然后绕着巴锡左右试探,利用其昏了头的机会,从侧面进攻,用钧乌剑刺伤了他的另一条腿,终于巴锡站立不住,跌坐在地上。宣韶宁不愿再纠缠下去,一跃上肩膀便高高举起钧乌剑,巴锡堪堪抬起头,那一刻他似乎看见了眼中的求生**和微弱的人性,手中的剑略一停顿,可那双眼中的良善转瞬即逝,巴锡的双手同时朝宣韶宁抓来,这下终于不再犹豫,一剑刺下。

    能切断弓弩的钧乌在切开**的时候更是不在话下,宣韶宁感觉自己脚下的这具身体陡然停止不动了,剑身一半没入了巴锡的咽喉,那双眼睛还是睁着,此刻里面已经没有任何内容了。宣韶宁跳下,同时拔出了剑,一股热血喷涌而出,巴锡的尸身轰然倒下。

    “韶宁好样的!”赶来的陆翔兴奋的说道:“掐虎口已经完全拿下了!广远军大半已经顺利通过,接下来就是将军的玄甲军了。”

    “现在是丑时了么?”

    “放心吧,我们按时完成了任务!”

    丑时将过,广远军悉数通过掐虎口,豫王率军出现在了这片战场上,眼看着血腥的战场和巴锡的尸首,豫王赞许的看了看陆翔和童信及其麾下的寒刀卫战士。

    “寒刀卫从未让我失望!第一战你们打的漂亮,不过接下来有更为难啃的,陆翔!”

    “末将在!”

    “命你率三百人留下驻守掐虎口,负责将伤病送回大芷城!”

    “末将遵命!”

    “童信,你率剩下的将士,随我奔袭鄞州城!”

    豫王骑马来到掐虎口朝向鄞州城的一面,他立于马背之上,一轮残月恰好映照在其背后。豫王拔出随身佩刀高高举起,月光将清冷的光线反射在刀刃之上。已经整装在山脚的杨仲回身昂首朝着山坳处仰望,那道反射的月光就是军令。

    杨仲抽出佩刀,号令广远军道:“炮仗点起来!铜锣敲起来!兄弟们冲锋起来!”

第三十九章 引君入瓮

    广远军的两万人马中骑兵、补兵各占一半,按照计划率先冲锋的是骑兵,为了营造出大军压境的气势,在骑兵兵团之中掺杂进了数百匹战马,这些战马并无人骑乘,而是在马背上固定了炮仗,由专门的骑兵负责引导;而另外一部分骑兵则是人手一只铜锣,在奔袭的过程中敲打。

    丑时刚过,手持火把的广远军便朝着鄞州城策马扬鞭,榆次同时炮仗全部被点燃,受到惊吓的马匹更是嘶鸣不已,加上铜锣的敲打声,使得原本寂静的平原上立马闹腾起来。

    听到动静的鄞州城守军探出头来,看见的是不远处迅速接近的不明军队,人多势众、烟尘熏天、火炬通明,吓得他们赶紧吹响了牛角号进行全城警戒。

    还未等鄞州守军在城头集结完毕,来自敌军的剑雨已经密集的落下,准备好的和来不及准备的下唐守军纷纷被射成了刺猬,短时间内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反攻。紧跟骑兵的是攻城拔地的步兵,利用骑兵射箭的时间,他们迅速缩短距离,肩膀上扛得都是“云梯”,夜色中被打懵的下唐守军自然发现不了敌人的那些所谓的“云梯”不过是普通百姓家中的木梯子,在攻城战中是发挥不了什么作用的,毕竟广远军的任务本就不是真的攻城。

    广远军如意料中的那样,吸引了鄞州城的绝大部分注意力,豫王率领的玄甲军已经快速逼近了鄞州城的东南城门。队伍前方的豫王伸直了右手一个握拳的手势之后,身后的锈螯卫搭弓上箭,金甲卫第一批冲锋队分头朝着两边的城墙而去。

    放!随着战霆的一声令下,锈螯卫将第一波箭雨洒下。梁朝的弓箭除了射程远、力量大之外还有一个优势是下唐军不具备的,那就是更换频率高,在射出第一轮之后,第二轮的弓箭手们便接着发射,如此,一轮接着一轮的箭雨让城头的的下唐军根本抬不起头。金甲卫们纷纷抛出飞爪,两人一组互相配合沿着城墙攀爬,几轮的箭雨过后,攀爬的最快的金甲卫战士依然成功到达了女墙,虽然第一个踏上城头的战士在敌人的围攻之下并未坚持太久就成了刀下亡魂,但是他的牺牲为袍泽们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越来越多的将士登上了城头,为了防止伤及自己人,城下的箭雨也明显减弱,取而代之的是城头的短刀相接、近身肉搏。

    金甲卫并没有让城下的豫王等待太久,鄞州城东南门便缓缓被打开了。豫王率军冲入城中,东南门的守卫力量很是薄弱,未经几次交手便纷纷溃逃,通往鄞州官邸的大道就这么展现在了玄甲军的眼前。从睡梦中惊醒的城内百姓表现不一:梁朝的百姓看见了母国的军队欢欣鼓舞;而下唐的百姓则是四散奔逃。

    除了少量留下来把守城门的将士之外,一万多的玄甲军朝着官邸迅速进发。鄞州城的官邸建立在城中心位置,占地半亩,三面都与街道想通,唯有北面是慈安寺。玄甲军一路上并未遭到多少抵抗,直到了官邸外,老弱残兵一哄而散,将这么一个战略指挥部拱手让人。

    “立刻分散开!”豫王隐约觉察到了不妙,除了北面的慈安寺有较为开阔的地面,剩下的三条街道都算不上宽阔,军队在街道中排列开来无疑是一种危险的布局。

    嗖!一柄羽箭破空而来,在耿彦的刀下断为两截,残箭尚未落地,密集的箭雨已经从天而降,同样是箭雨,这回对阵的双方互换了位置,攻击方是下唐守军,而防御方是玄甲军。

    “防御盾阵!”

    街道不算宽阔不足以让将士们摆开阵型,手忙脚乱间,那些未来得及躲避的战士们成了靶子。更为糟糕的是,他们根本没有看清这些箭是从哪里射出的,能感受到的就是四面八方均有埋伏,躲无可躲。

    “朝北面撤退!”

    一万人的队伍呈蛇形从一条街

    道中艰难的滑行出来,来到慈安寺之后所有人都感觉到豁然开朗,终于能摆开阵势迎战了。作为训练有素的军队,锈螯卫、寒刀卫、金甲卫各司其职,各自摆开了阵势,正准备决一死战的时候,箭雨暮然消失了,周边再次回到了之前的状态,仿佛方才那一轮接着一轮的箭雨只是所有人共同做了一个梦而已,然而每一个人都很清楚,这一切怎么可能是梦?眼前躺着的都是曾经并肩作战的袍泽,他的鲜血还在流淌,他们的双眼也没有闭上。

    鄞州城内灯火闪烁,但安静的令人窒息,不少将士的眼珠在不断转动,汗水已然打湿了后背,他们紧张,相当的紧张,做为玄甲军他们并不过于惧怕死亡,可是人心的脆弱就在于惧怕未知。何为未知?眼前的一切就是未知,敌人在哪儿?羽箭从何而来?西南城门的喊杀声在城内回荡,可他们脚下的这块土地却寂静无声,一时间摸不清头绪。

    叶凯和赵可心一左一右的护卫在豫王身侧,叶凯想要说些什么,偷看一眼赵可心只见她分外严肃的观察着四周,只好在人群中寻找宣韶宁的身影。此刻他们俩相距着实有些远,寒刀卫处于慈安寺和官邸之间的区域。相较于刚刚取得掐虎口大捷,宣韶宁还没来得及庆贺此刻已经身陷困境了,他实战经验不多,更糟糕的是曾经在青山书院学习的这会儿一点也想不起来,根本找不出破解之策。

    事实上这片寂静没有持续很久,站在师巩正渊身边的一名金甲卫士兵咳嗽了一声,这一声咳嗽本来不打紧,可他直接咳出了鲜血而且一发不可收拾,越咳越厉害,直接趴倒在地大口的吐出鲜血。师巩正渊急忙扶起他,这一看才发现他的眼睛中布满血丝、脸色铁青,脖子处的青筋暴起。中毒了!师巩正渊急忙翻看他身上是否有伤口,果然在其后背处有一处箭伤,伤口处的皮肉已然泛着紫色。

    箭簇有毒!正欲脱口而出的时候,战阵之中纷纷出现了口吐鲜血的士兵,师巩正渊接连检查了几人都发现了箭伤,这下导致战团之中出现了慌乱。

    “将军!箭簇有.......”没等师巩正渊把话喊完,三条街道中传来了跑步声,那是一群人有序的跑步声,声音整齐而响亮从三个反向同时传来,仅仅从这跑步声来判断,来者人数不少。

    “准备应战!金甲卫负责东南两面的敌人、安南府兵迎战西面敌人,锈螯卫和寒刀卫立刻占据高处!”豫王的军令得到了最快的执行:战霆率部冲进了慈安寺塔,童信率部攀上了府邸的屋顶。

    豫王丢弃战马,手持马朔,做好了近身肉搏的准备。从三个方向冲过来的果然是身着棕色战服的下唐军队,他们每人的脸上都由漆料涂成了鲜红的颜色,当他们看到了梁朝的部队之后便大声呐喊起来,露出的牙齿全部是漆黑一片,观之让人心生忌惮。可这些富裕表面的修饰对耿彦和苗炜来说并无多大的震慑作用,他俩毫不示弱的同样率众迎接敌人,立刻兵器交接声、喊杀声响彻上空。

    跳上府邸屋顶的童信,俯身朝官邸校武场一看,着实吃了一惊:整个校武场上森然的排列着数百名铠甲铜人。说是铠甲铜人,因为这些人的确是身穿漆黑的铠甲,每一个人身体露出的部位都是黄铜的颜色,头上都佩戴着一顶装饰着苍狼头的头盔,右手都把持着一把高过铜人的兵刃,这件兵刃是童信从未见过的:泛着幽蓝光泽的刃身在靠近头部的位置出现了弯曲,弧度有些似下玄月,头部非常像是农人使用的镰刀,只不过这把兵刃的尺寸是普通镰刀的数倍,同样闪烁着幽蓝的光泽。乌压压的一群铜人面朝同一个方向,在他们前方面对他们矗立着另一尊铜人,他同样的装束、同样的兵刃,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脸上装有一个铁质的面具,面具遮住了鼻子以下部位而露出了以上的部位,这个面具上镌刻着如动物獠牙一般的牙齿。所有的铜人

    整齐而肃穆,也是有赖于今晚的明月,不然漆黑一片的还真的难以在第一时间看见。

    童信观察良久,未见这些铜人一动,想来真的是铜质的,便挥挥手,寒刀卫将士们纷纷翻墙而入,每一个进入校武场的人都被这一整片的铜人给惊到了,包括宣韶宁和段朗。

    “这下唐人真是神神叨叨,放这么多铜人在官邸里!”

    宣韶宁制止段朗道:“如今没时间来评论了,我们必须快速到最高处找出撤退的路,尽快返回到东南城门!”

    段朗点点头,在快要跑过那名铜人首领的时候他多看了一眼,分明看见铜人的眼睛眨了一眼,虽然脚下的步伐没有停止,可眼睛却离不开那铜人了,他要证明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段朗时候回忆起这段战事,他真的希望那一刻是自己看花了眼,然而事实却朝着他最不愿意的方向发生了。那名铜人首领的眼珠跟随着段朗身形的移动而转动着,当他看见段朗的脸色改变的时候,铜人首领的两侧脸颊同时向上抽动了,段朗感觉他是在笑。

    “韶宁!”

    话音未落,宣韶宁堪堪回头,一颗袍泽的人头从天而降落在了自己的脚边。段朗根本没有来得及看清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他现在看见的只是那名铜人首领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硕大镰刀,那柄镰刀上流淌过血迹。

    这些铜人是活的!随着铜人首领的动作,所有的铜人全部动了起来,他们缓缓高举手中的镰刀,像是在响应自己的首领。这是上一刻的事情,数十名寒刀卫战士们眼中看到的下一刻的情形是自己的身体站在原地,手中还拿着兵刃,可自己的头却毫无征兆的脱离了身体,掉入了虚无之中。即便是站在屋顶之上的童信都没有看清楚,这些铜人的如何出手了结了自己手下人的性命的,他唯一能判断的就是眼前这些敌人身手凛冽且狠辣。

    童信弯弓搭箭,一次性从箭壶中取出了三支箭瞄准了那名铜人首领射出,三支箭在空中借助风力分开从三个角度飞向目标。铜人首领手中的镰刀打了一个转轻松的扫开了羽箭的进攻。童信沿着屋脊奔跑起来,他眼里只有一个目标,只要抓住机会便放箭,羽箭破空而出,每一支都朝着目标而去,每一支箭都没能完成使命,或被格挡开去,或直接被切成了两截,直到童信再也摸不到箭壶中的羽箭为止。

    铜人首领两侧脸颊再次同时上浮,那是笑容,这点童信也确定了,铜人首领在对自己笑。笑容还没从童信的眼中完全消失,铜人首领已经来到了童信身边一箭之处,他的身形之快和他的魁梧的身段完全的不匹配。此刻铜人首领站立在屋顶之上,背对着月光,漆黑的铠甲和兵刃,黄铜的肌肤,怎么看都不是活人,更像是一只在夜间活动的魔鬼,尤其是那一双猩红的眼睛,活生生的一个怪物。

    童信右手握紧了弓,左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处,他知道眼前这个敌人不好对付,他眼角的余光瞥了瞥豫王,他有两位贴身护卫的保护,暂时没有生命之忧,从漫天的拼杀声中,童信明白自己必须速战速决,如此才能给全军找到生路。

    就在铜人首领挥动镰刀割下第一个首级的时候,数百名铜人同时开始了割首级的动作,他们的目标很简单,就是用最少的招数、最快的取下敌人的首级。交手几招之后,宣韶宁就发现这些铜人简直是杀人机器,身上的铠甲厚实,他们身形快速、出手干净简洁,取下一个首级之后生生用手抠出首级上的两颗眼珠揣入自己的胸口中,立刻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

    “韶宁......”段朗背靠着宣韶宁,想要说什么却卡在了咽喉处。

    “这场战......难打了!”宣韶宁背靠着段朗,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第四十章 一战双亡

    “我们来掩护你!”宣韶宁对段朗说道:“将信号烟火放出,让杨将军造成鄞州城已经被拿下的气势!”

    段朗接过信号烟火明白了他的用意,用力点点头便作势冲过校武场朝着官邸的最高处而去。铜人们自然是不肯就此放过的,立刻有三名铜人就开始围堵段朗。

    “擎苍、雷鹏,保护好段朗!”

    两人立刻从段朗前进道路的两侧冲过来分别抵挡开一名铜人,段朗一个前滚翻从第三名铜人的胯下滑过,头也不回的朝着前方跑去。

    “谢羽、谢义,帮忙开道,护送到底!”

    宣韶宁的大声命令给自己招来了更多的敌人,在两名铜人的夹击中勉强周旋,虽然保证自己没有受伤可也没能击退敌人,倒是让自己手中的环首刀刀刃出现了缺口。

    这些铜人身上的铠甲真是结实!宣韶宁摸了摸微微发麻的虎口,利用同敌人对峙的时机努力分析着这些铜人的要害之处究竟在哪。铜人可不打算让敌人将自己分析透彻之后再出手,他的镰刀划出死亡的弧度,宣韶宁用环首刀格挡开同时感受到了背后的杀气,顺势借力打力弹跳而起,转身一拳命中了后方铜人的脸颊,逼得他后退数尺,宣韶宁也快速退出战团博得喘息的机会。

    抬手擦汗的一个动作,让宣韶宁注意到了自己拳头上沾染的黄色颜料,手指摩擦一下,颜料便沾染在了指尖,再抬头看那个被自己击中的铜人的脸颊,果然有一处颜色淡了些。装神弄鬼!身上的铠甲再结实,脸上总是破绽了吧!

    心念一定,宣韶宁便开始主动进攻,他选定的木匾就是那个已经挨过自己一拳的铜人,他挥动环首刀砍向铜人的肩膀逼得铜人收回镰刀抵挡,一招刚出,另一招立马接上,他转至铜人背后攻击后背,铜人再次回防。另一名铜人见机上前帮忙,镰刀刀锋刚刚逼近宣韶宁,他终于等到了机会,硬是用铠甲挡下这一击,同时将尖翅刀用尽全力猛刺入那名帮忙的铜人的面门,刀尖从右眼刺入,从后脑勺穿出,直到刀尖撞击在了头盔上。

    一阵吼叫从这名铜人的喉咙中发出,宣韶宁脱手同时甩开了环首刀快速离开战团,未及站稳便拔出了钧乌剑。那个铜人捂住脸庞,用另一只眼睛死死盯住宣韶宁,嘴中骂骂咧咧,话语并非是中原的官话,不用猜也知道这是下唐土语。他的愤怒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竟然直接拔出了插入眼中的短刀,这一下鲜血更是汩汩流出,他想要复仇,迈开步子就要冲过来,可没冲几步便开始摇摇欲坠,最终倒地咽气。

    “他们的脸是弱点,攻击他们的脸!”眼看自己的百夫长得手之后,曹铁扯开了破锣嗓呐喊着。第一名铜人的阵亡就像是吹散了寒刀卫战士们心头的疑惑和恐惧,他们意识到反扑的机会到了。立刻,寒刀卫战士们拼杀的更为勇猛了,并且将平时训练的首位阵摆开来,三人结阵、互为犄角、互相攻防,不消几时,战况就出现了有利于寒刀卫的转变。

    此刻身上已然负伤的童信笑了,他抹去了腿上流出的鲜血,再次

    举起了刀,这次他信心十足。

    “高兴的太早了,你的命今晚是注定要留在这里了。”铜人首领沙哑的嗓音不用高声,平淡的从口中说出便有了震慑人心的作用。

    “那就拿出你的本事来!”童信双手平握住环首刀,身子前倾横冲而去,铜人首领原地跃起很轻易的躲过,可他刚在空中,童信的刀便立刻竖直,从下盘攻击上来。铜人首领用双腿夹住了长刀,并且绞住同时一个翻滚,反而将童信也带了起来,两人一同从屋脊上滚下了校武场。

    铜人首领用腿压住了长刀,较一般铜人更为长的镰刀朝童信劈去,童信无奈只能放弃兵刃后撤,可不管他如何后撤,刀锋始终在咫尺。哗啦一声,童信从腰间解下了一段铁锁链缠在了镰刀之上,身子左倾,将镰刀的力量在另一侧卸下同时将镰刀固定在自己的手上。童信原地一个空翻,脚尖上蹦出一柄短刀照着铜人首领的面门而去,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即便是铜人首领也没能及时作出反应,那柄短刀正中面门。

    中了!童信的兴奋劲儿刚刚从心底涌起,恐惧便已经同步蔓延开来。靴子上的短刀的确是正中面门,可是中的是那个铁面具,不但铜人首领毫发无伤,那柄短刀反而断裂成两截。铜人首领瞳孔寒冷,他一手抓住童信脚踝用力朝自己身侧拖拉,即便童信奋力挣扎可于事无补,毕竟他此时师倒栽葱被人抓住。没等童信挣脱出双手,来自铜人首领的脚已经结结实实的踢在了他的胸口,这一脚有多重,不仅是童信自己体会到,即便是其他的寒刀卫战士也能体会到,因为声音很响,童信都能感受到自己的骨头断裂的声音。必须快速脱离敌人的控制!童信双脚猛蹬,可铜人首领的双手就像是钳一样死死钳住了童信的腿,接着又是一脚,童信双手抱胸来抵挡,这一次他听见的是双臂骨头断裂的声音,与此同时鲜血从嘴角和鼻孔处开始溢出。

    “童校尉!”宣韶宁想要挣脱开前去帮忙,可是奈何身边的敌人太过难缠,他只好朝距离童信最近的陶嗣锟喊道:“嗣锟,快去帮童校尉!”

    陶嗣锟从一名铜人的肩头跳出,对着铜人首领的后背就掷出手中的环首刀,铜人首领分出手来撞开长刀,另一只依旧死死钳住童信的一条腿。陶嗣锟正欲再战,没想到那人竟然抡起了童信当做兵刃朝自己撞来,眼看着童信的面孔越来越清晰,陶嗣锟无奈原地倒下。就在童信的脸和自己的脸重合的时候,陶嗣锟豁然抱住童信,借助甩动的力量,他从童信身体之下跳出,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兵刃狠狠撞击了铜人首领。这样轰然一撞,将三人彻底分开来,摔向了三个方向。

    倒地之后的陶嗣锟只感觉自己的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几次三番想要站起却有心无力,他看向比自己更为糟糕的童信,可铜人首领此刻已经站起来,毫发无伤的朝自己投来了凛冽的目光。糟糕!不祥的感觉包围了陶嗣锟,他咬牙抽出尖翅刀并用最快速度后退,可惜他的速度在铜人首领看来实在是太慢了,没等他挪开多少距离,敌人已经挡开了他的尖刀,一只手钳住了他的喉咙将其高高举起。喉咙被人

    钳住,无法呼吸的陶嗣锟脸色立刻涨红,除了不断甩动四肢,他已无力反抗了。

    铜人首领看着手中的玩物再次露出了笑容,对陶嗣锟而言,这笑容是死亡的信号,他双手死命的想要掰开这只钳却徒劳无功,他双脚想要攻击敌人却只在那人的铠甲上擦过,他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脑子越来越变得空白,双眼中的血丝开始密布,终于陶嗣锟再也做不出任何攻击的工作了,他只能拼命求自保了。

    眼看着陶嗣锟被展览在了倒地不起的童信和纠缠战斗的宣韶宁面前,宣韶宁却无力脱身前去救援。铜人朝着宣韶宁的方向笑了,宣韶宁心知不妙,正欲叫喊,却听见一声“咔嚓”骨头脆裂声,他只看见陶嗣锟不再挣扎了,手脚都垂下来不再动弹,头无力的耷拉在了肩膀之上,接着陶嗣锟像是一件垃圾一样被铜人首领抛弃在了一边。眼看着曾经并肩作战的袍泽在自己眼前拭去,宣韶宁的眼中要喷出火来了,他全身的血液都被点燃了,他有冲动要冲上前去同这人同归于尽。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铜人首领面前闪过,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几乎没人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几滴鲜血从刀刃处滑落在空中飞出一道弧线之后滴落在地。宣韶宁看见铜人首领的额头被划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出手的是童信,已经身负重伤的他身形远不如之前快速了,他抓住这一转瞬即逝的机会出手已然耗尽了体力。没等他来得及喘一口气,敌人已经逼近眼前。童信右手的尖翅刀刚停在半空,他的手腕便被钳住了,在他圆瞪的双目注视下,铜人首领钳着自己的右手缓缓朝自己的脖子处移动,他想要抵抗,可是两人的力气悬殊,他即便再不情愿,一切也由不得他来主宰了,此刻主宰全局的是铜人首领。

    童信再怎么挣扎也是于事无补,那柄尖刀在铜人首领的控制主席埃,刀尖终于是接触到了自己的皮肤,接着他感受到了刀刃划开了咽喉所带来的痛处以及温热的鲜血从伤口处喷薄而出的感觉。童信只感觉自己的体力在一点点的被抽离,困意开始朝自己袭来,他知道自己要死了,这一生有着不少的遗憾,可眼前的遗憾是没有手刃敌人,没能完成将军托付的任务。更让童信再不甘心的是他双眼看见的世上的最后一幕竟然是铜人首领冷若冰霜、猩红嗜血的双目.......

    铜人首领一松手,童信直挺挺的倒下,倒在了一汪的血泊之中,双眼依旧不甘心的睁着,那柄割开自己喉咙的尖翅刀依旧握在他的手中。铜人首领对着宣韶宁又笑了,这次笑的比之前明显多了,两侧的肌肉在明显的抽动。此刻除了义愤填膺之外,宣韶宁明显感受到了无力和恐惧,短时间内,自己的手足兄弟和上司接连亡命于自己的眼前,原本已经沸腾的鲜血竟然开始冷却了,死亡第一次如此的接近自己,他明白这人接下去就要对付自己了。

    恰在这时,一道信号烟花在空中炸裂开来,那道紫色的光芒短暂的映照了漆黑的夜空,同时将那双赤瞳映衬的更加人,可也让濒临险境的宣韶宁看到了希望,那是活下去的希望!

第四十一章 炸榻宝塔

    慈安寺内并无伏兵,战霆麾下的锈螯卫轻而易举的便登上了鄞州城的最高处慈安寺塔,这座七层高塔坐落在寺庙的角落上,登上最高层能轻而易举的观察到整个鄞州城,自然能看到城门的交战情况。

    战霆站在最高点对身边的师巩正渊说道:“如此重要的战略制高点,下唐人竟然就这样拱手让人?”

    “下唐在城内安排了伏兵,在官邸那边也有埋伏!”师巩正渊已经注意到从官邸方向传来的打斗声,“单单留下这个慈安寺,这不就是兵法中的围困留缺么?”

    “尽快完成任务,我总觉得这座寺庙不安全!”战霆对身边的信号兵说道,那人得令之后立刻抽出信号烟火准备发射,却在这时信号烟火在空中炸裂。

    “看来童信他们已经得手了!”战霆隐隐有些兴奋,“我们立刻撤退!”

    慈安寺外两军交战正酣,玄甲军果然不愧是豫王手下的强军,在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很快就重新排列好阵势全神贯注地迎接敌人。叶凯和赵可心不愧是贴身护卫,一直紧紧地前后护卫着豫王。

    “擒贼先擒王!”下唐的军队中一人骑着一匹雪白骏马奔驰而出,那人勒了勒马缰,昂首立在了军前,正是樊。“我樊曳今日能得见梁朝的大将军真是棋逢对手了!这句话是你们梁朝人说的,今天就送还给你们!”

    “原来是樊将军!樊将军倒是颇有我们大梁的学识,可惜用错了地方!”豫王站在军阵中亦是一身傲气。

    “哦?”

    “樊将军将贼和王的位置颠倒了!”话还没完全落地,豫王已经原地跃起,就在跃起的同时一柄长枪仿佛是从豫王的身体中射出,直朝着樊而去!整个过程太快,快得以至于就站在豫王身边的叶凯都没能看清豫王究竟是何时出手的。

    樊圆瞪着双眼,豫王本是必杀的一招却被樊躲过,他转身侧翻直接到了马腹之下,而豫王的长枪也在同时插入了马头,马儿一声痛苦而又高亢的嘶鸣之后倒了下去。樊也不是束手待毙的主儿,在马儿倒地瞬间,就如离弦之箭冲向了玄甲军阵,排列有序的玄甲军战士们本想挡住他,可惜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个脖子上已经多出了一道血痕!

    本是完整的军阵就在短时间被樊撕开了一个口子,跟在樊身后的下唐兵也趁机着力攻击这道口子,不一会儿口子就被撕开得越来越大。豫王回身射出凌厉的一枪,樊用弯刀格挡开,受到豫王的一击之后不但不退反而连连进攻,手中的弯刀在快速的移动中幻化出银色的光晕,似一条银蛇在空中肆意游荡,与豫王的枪碰撞出耀眼的火花,短时间内就将本来的被动地位转化为主动的位置。

    “不好,豫王有危险!”叶凯正准备脱身前去帮忙,却被两名敌军一前一后围住了。“去帮豫王,这里交给我!”赵可心在叶凯身后不远处一闪而过就冲入了樊和豫王的战团。

    赵可心的璃吻一甩手,就喷射出十数枚银针,不少都正中敌人的印堂,立时要了性命,这一举也暂时逼退了豫王身边的敌人。可敌军如潮水一般,后退之后反而迎来了更为猛烈的进

    攻,金甲卫的战阵被撕开了口子且人数处于劣势,豫王只能且战且退,他们的背后就是慈安寺。

    师巩正渊在跟随战霆从塔楼而下的时候,时不时就朝着城西的方向眺望,他希望中的烟火没有升腾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内心的焦虑也是越来越严重,若不是努力克制,只怕他就要主动发信号了。

    待几人下到了慈安寺塔的四层,师巩正渊一直期盼的信号终于出现了!城北的一处升腾起了一缕青烟,很淡,在这个血腥的战场上若不是刻意寻找是绝难注意到这一缕悠悠的青烟的。师巩正渊脸上出现了难得的表情波动,时候到了!

    “战校尉.......”

    战霆甫一回头,他只瞥见师巩正渊的嘴动了动,说些什么完全听不见,因为巨大的轰隆声彻底掩盖了一切杂音,伴随着这一声巨响,整座慈安寺塔从基座开始断裂开来,失去重心的塔楼霎时倒塌。慈安寺塔的倒塌带来的天崩地裂感蔓延到了寺庙内,震得背靠慈安寺的梁军阵脚大乱,有的人甚至被飞出的碎石击中而亡。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原本处于被动的梁军更是陷入了险境,金甲卫的阵势被彻底打乱,下唐军趁机分而化之。更为不幸的是距离慈安寺塔最近的锈螯卫,进入塔楼的和在塔楼附近的,其中的绝大多数都被塔楼埋葬了。

    塔楼倒塌涌起的烟尘还未完全散去,一个全身被灰白色灰尘包裹的人从一处豁口探出了半截身子,他蓬头垢面,已经无法被辨识容貌。这人大口呼吸着,一个劲儿的咳嗽着,在片刻之后恢复了些体力便咬紧牙关将还被倒塌建筑压着的双腿给拔了出来,因为用力过猛导致整个人从土堆上滚落下来。

    这人挣扎着站立起来,抖动全身引起了一小阵尘土的再次飞扬,露出了身上青色的铠甲。他伸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终将脸庞部分的露了出来,这个灰头土脸的人是师巩正渊。目力所及的是纷飞的尘土和闪动的刀戈,耳中听见的都是敌人的喊杀声和袍泽的呼救、呻吟声。师巩正渊甩了甩脑袋,他回忆起在塔楼倒塌之前离自己最近的是战霆。

    “战都尉!”师巩正渊扯开嗓子呼喊,同时开始在眼前这对土丘上来回的翻找。“战都尉,听到了就回答我!”他徒手刨开瓦砾,手指成了血窟窿也来不及计较,因为他刨开了一具接着一具的袍泽的尸体。他们是锈螯卫的战士,曾经都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可如今却成了一具具无法辨认的尸体。

    泪水从眼眶中涌出,师巩正渊记得自己上一回流泪还是八年前,他知道此时不是哭泣的时候,可是感情的翻涌让他控制不住自己。自己眼前这些鲜活的生命本该在沙场上浴血奋战,即便身死那也是光荣的,可此时他们被掩埋在废墟之下,有可能不会被找到再也回不去自己的故乡。师巩正渊感到了害怕,他害怕自己会翻到战霆的尸首,那么这就意味着锈螯卫在此次战斗中全军覆没,按照大梁军制,将帅战死,护卫将全部军法处死。他知道自己害怕死亡的原因和别人不同,若是心愿已了,哪怕这刻死去也毫无牵挂,可是目标还未完成,他便不得不惜命,他存在于世间的价值还在!

    当师巩正渊再一次刨开瓦砾

    ,一只手臂裸露了出来,手掌里还残存着温度。还有救!在师巩正渊不懈的刨挖之下,一条完整的手臂出现在了眼前,手臂上套有一个三翅青鸾标志的铜环,这是都尉的标志,这人正是战霆!十指连心的疼痛已经顾不上了,师巩正渊只知道埋头挖,一边挖一边呼喊帮忙,可惜战场太乱,金甲卫的防线已经被下唐军队彻底撕裂,战火从官邸一路蔓延到了慈安寺内,仅存的锈螯卫残部也加入了战斗。

    没有了帮手,师巩正渊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了,随着战霆身边的一块巨石被推开,战霆的整个身子都依稀可见了,幸运的是战霆没有被瓦砾压住,他身体上方恰有一段垮塌的门栏承受住了绝大多数的压力。师巩正渊一鼓作气,耗竭全身的最后一丝力气将战霆拖出了废墟,清理出战霆的脸,看着他渐渐顺畅起来的呼吸,师巩正渊终于是瘫坐在了地上。

    在拼命喘息的同时,鼻子开始嗅到了不一般的气味,有赖于在书院中的修习,师巩正渊判断出这是硫磺掺杂硝石的味道。火药!好端端的塔楼轰然倒塌原来是有人预先埋填了火药!联想之前的种种,师巩正渊已经能够猜出战事演变的大致走向了:东南城门守卫的虚弱根本就是假象,引诱他们一步步进入伏击圈,在官邸的三面都埋伏重兵唯独留下慈安寺,为的就是让梁军进入爆炸的区域之中。如此一来,原本被伏击的和伏击的双方位置已然互换了。

    此时的樊曳志得意满,他的每一步杀招都使用的恰到好处,给了梁朝军队以致命的打击,眼前的抵抗已经越来越薄弱了,他立于马背之上,眼睛只关于一人梁朝皇子,豫王萧云祈,只要能活捉他,自己可是立下一大功了。

    “杀光梁人,活捉将帅!军功以割耳记!”

    在樊曳的军令之下,下唐军势头更劲,较之之前更为猖狂,原本势均力敌的战况开始出现了一面倒的迹象,棕色的军队如潮水一般冲垮了黄色的军队并将其掩埋。豫王始终坚持在第一线,身先士卒来激励战士。金甲卫本就忠于豫王,怎奈敌人人数太多了,自己的阵势彻底的冲散,想要凝结力量却是不能,唯有眼看着身边的袍泽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

    战斗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师巩正渊回头看见金甲卫已然退到了慈安寺塔附近,再往后便是这座倒塌的塔楼了。咬咬牙,勉力站起,他将依旧昏迷不醒的战霆拖至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随后取下了一直背着的鎏虹弓,仔细寻找之后在废墟中找到了一壶箭便往背上一甩,双手撑开了这柄鎏虹弓,眼神重新恢复往日的冷峻,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而距离慈安寺不算远的官邸内战斗依然在持续。段朗在谢氏兄弟的护卫之下成功在官邸的最高处释放了烟火信号,完成任务之后,段朗长长呼出一口气,可惜这份轻松转瞬即逝,当他回头看见的是自己和谢氏兄弟已经被十数名铜人围困了。谢氏兄弟箭壶已空,三人接下去只能短刀相接,段朗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的刀,他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显示出自己的懦弱和恐惧,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弱点能够喂养对手的嚣张。作为战士,战死沙场本就是宿命,段朗狠狠蹬了几脚来掩饰自己发抖的双腿,暗暗下定决心,绝对不可以给青山书院丢脸!

第四十二章 克复失地

    战斗从黎明持续到了清晨,数个时辰已经让梁军损失过半,剩下的不过是在负隅顽抗。樊曳立于马背之上,脸上已经控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这一场反埋伏战到目前为止都按照他设计的在进行,城外的广远军同守军势均力敌,一时间难以攻入城内;而城内玄甲军已经全面溃败,之所以到目前还是勉力支撑全在于他们的统帅。

    樊曳盯着那个身影,露出一抹诡笑,此战的成果能否再扩大就取决于自己是否能够活捉敌方主帅,更何况主帅还是敌国的皇子!

    “我要定你了!”樊曳举起那柄弯刀,正欲下令彻底结束战斗,下意识的朝官邸方向看了看,那边传来的战斗声渐渐平息了,想来是沙戟的杀戮也接近尾声了。可樊曳一想到尉迟宗也要来和自己在战功上分一杯羹,心中就老大不痛快。

    “暂时不和你计较,待回国了再收拾你!”樊曳转过头时发现城南方向火光冲天,战况出现了转变。怎么回事?自己没有下令啊,何人敢违抗军令擅自行动!没等樊曳整明白,一浪高过一浪的喊杀声开始连续不断的传入耳中,从声音来判断,这不是自己军队发出的!

    樊曳的忧虑没有错,城南的战斗从一开始的虚张声势变得真刀真枪,广远军最初的诱敌的战略在接到烟火信号之后就转变了,虽然没有携带攻城器械,可杨仲预感城内战事胶着,依旧下令势必夺下门楼。于是乎,广远军在牺牲了一批又一批的战士之后,开始将战斗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了。虽然如此,可下唐守军的抵抗依旧顽强,想要一举破城还需费些周章。令杨仲万万没想到的是,鄞州城头突然着起火来,火势越来越猛,导致下唐军自顾不暇,杨仲立刻下令军队冲锋。第一批冲锋队刚刚赶到城门口的时候,城门竟然从内打开了!

    这是诱敌深入啊!杨仲意识到自己中计了,慌忙想要收兵,不料城内闪出一人一马,白衣白马、身形瘦削、白纱遮脸,看身形似乎是一个女子!她的手中高高扬起一面旗帜,上书“安南白家”。

    杨仲感觉自己是在做梦,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告诉他这若是梦,也是一个美梦。城门洞开,城头的大火越烧越旺,下唐守军同一伙不明身份的人在搏斗,城头上的下唐苍狼旗被纷纷砍下。真的是白家人来帮忙了!杨仲即刻下令全军进城。

    樊曳原本想要凭借鄞州城坚固的防御工事来抵抗广远军,他本就没指望能够击退敌人,他想要的也就是拖住梁军,让他腾出手来专心对付城内的玄甲军,因此部署在城头的守军人数并不多,经历一夜的战斗之后已经伤亡过半。樊曳掐准时间,只要全军压上,必能一举攻破玄甲军生擒贼统帅,届时再回防南城,便是一石二鸟的计策。计策的确是上乘的计策,时间控制的也恰到好处,唯一出现纰漏的是樊曳没有算到会有援军,更没料到这些援军都是安南白家的民间武装。

    原本有了慈安寺塔的阻隔,樊曳的战场和城南是被隔离开的,可他下令用火药炸塌了塔楼之后,反而将两地的隔断给亲手打通了。聪明反被聪明误,樊曳眼看着广远军从城南的方向狂奔而来,心凉了半截,手下的这些军队对付已经被逼入死角的玄甲军来说是绰绰有余,可是面对广远军的加入,这结果也就两说了。

    “大人?”

    面对副将的请求,樊曳嗤之以鼻。“你率军前往阻击,一定要给我撑够时间,我一定要擒住梁朝皇子!”

    没等下唐军行动,鄞州城城西和城北也纷纷燃起了烽烟,人嘶马鸣之声由远而近,樊曳慌张的四下张望想要去确定究竟是何方人马,陡然听见有人高喊“援军到了!”三面都出现了大量的梁朝军队,唯有北面一处缺口。

    “大人!”

    副将的语气更为着急和迫切了,战场的形势陡然发生了转变,原本唾手可得的胜利转眼间变成了自己的生死之战了。随着广远军的加入,奄奄一息的玄甲军重新获得了战斗力,反而是下唐军队开始败退。战场上人心极为重要,当

    其中极少的一部分士兵心理防线崩溃,开始溃逃立刻如瘟疫一般传遍了全军。

    “大人,再不走,我们就成了战俘了!”

    樊曳怒瞪了副将一眼,想要呵斥却看见沙戟部从官邸撤退了,樊曳恨得牙根儿痒,吐了一口唾沫,心里问候了尉迟宗十八遍,但同时也为自己找到了一条退路。

    “大人,探子来报,北面也出现敌军了,再不走,我们就要被包圆了!”

    樊曳实在不甘心,马上就要取胜了,他甚至能看到高官厚禄在朝自己招手了。羽箭从两个方向射入下唐军中,兵卒的溃退让樊曳不得不面对现实,“这次算你们走运,总有一日我要你们偿还!”樊曳调转马头朝城北跑去,一路上也遇到了梁朝军队的阻挡,但是阻力并不大,他轻易就跑到了城门处,在斩杀了守城的梁朝将士之后,带着残部逃出城去。

    随着下唐军的撤退,在官邸内苦苦挣扎的寒刀卫们松了一口气,宣韶宁心有余悸的不敢放下钧乌剑,总觉得敌人已经占据如此优势的情况下撤退是个陷阱;段朗则倚靠着栏杆,脱力的朝下看去,还站立着的寒刀卫战士已经所剩无几了,他不禁感叹自己逃过一劫;同样力不能支的还有师巩正渊,仅射出的几支箭已经失了准头,即便此刻有敌人冲上来,他都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再次拉弓了;鬓发散乱的叶凯和赵可心顾不上自己的伤,只要豫王还活着在身边,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豫王并来不及去感叹命运的无常,他明白自己身后赶来救援的广远军,可是城内的其他突然冒出来的“援军”让他颇感意外。

    “将军!”杨仲匆忙跳下马来,用极为关切的口吻问道:“属下接到信号之后便全力攻城,不曾想城内战斗如此激烈,是属下来迟了!”玄甲军几近全军覆没着实让杨仲意外。

    “无妨,你能率军及时赶到也是扭转战局的关键。”

    “属下不敢居功,还是将军运筹帷幄!能够事先在城内安排人手作为内应,属下佩服!”

    “内应?”豫王重复了这个词,杨仲以为自己的表述不够准确,急忙解释道:“是安南白家,他们从城内策应打开城门,属下才能率广远军及时赶到。”

    “所以出现在城内的那时无名军队是白家?”

    “正是!”一个响亮的女声接住了豫王的疑问,全身洁白的女子上前行礼道:“安南白家长女白洛遥参见豫王殿下、杨仲将军!”

    “请起!”豫王眼看着这位年轻女子问道:“是你打开了城门?”

    “是小女子所为!”

    “那么城内的援军也是你们?”

    “援军不敢当。白家拥有民兵组织,但人数不多,城内的那些动静不过是几十人虚张声势而已。”

    “妙啊!能想出如此计谋造成大军压境的假象逼退敌军,白家这回是功不可没了!可是你们是如何进得城内完成这些部署的?”

    白洛遥微微一笑,对着豫王身后一指,“殿下不妨问他。”

    灰头土脸的师巩正渊走上前来道:“回禀将军,此事全是属下暗中同白家联系。白家药铺遍及全国,鄞州自然不会例外,属下联系曾经的同窗洛遥得知其在鄞州不仅有药铺且有暗道通往城外,便与其约定一旦白家人进入城内便以烽火为信号。”

    “我白家之所以在药铺低下挖出暗道全是为了生意,鄞州毕竟被下唐占领,为保货物、款项的安全,白家便用数年的时间挖出了连接城外的一条暗道,不曾想今日之战竟然派上了用场。”白洛遥接着解释:“可暗道毕竟狭窄,根本容不得大军通过,即便是白家的民兵逐一通过也需费些时辰。我爹自知在战事上无力帮衬,便派我率白家全部男丁通过暗道进入城内以提供不时之需。”

    “你们这不时之需简直是神兵天降!”豫王赞叹道,“若无你们及时出手相助,今日之战只怕结果另当别论了。”

    “可如此重要的消息怎可不让将军知道?”杨仲发现自己拍的马屁全拍给了白家,心有不甘。

    “是因为我!”

    众人闻言,转头看见的是全身带伤,满身血渍的宣韶宁。本以为自己能够按捺住心中的躁动,可当那一双星空明眸看向自己的时候,内心的波涛汹涌再也控制不住!一年了,却感觉过了数年之久,她依旧是当初的素洁模样,但是眉宇间隐隐有了坚韧,原本有千言万语,此刻全部化作了沉默。

    和宣韶宁一样,白洛遥再见故人同样的心绪难平,她的气息开始紊乱,这一年来锻炼的沉稳和冷静顷刻间灰飞烟灭,想要呼喊他的名字可这三个字却卡在了喉咙中,唯独用一双眼,借光波流转来传递自己内心的复杂。

    “洛遥是我的同窗,这回来到安南,距离白家不算远了,末将私底下就写了一封信给洛遥。白家一直心怀家国,听闻我们要收复鄞州,便决意尽自己一份力,可那时我军已经开拔来不及告知将军,所有的错全在末将!”宣韶宁说完便双膝下跪,恳求军法处置。

    师巩正渊毫不犹豫同样跪下,简单一句话“请将军一同责罚!”

    “事发突然,没能告知也属意外。我已经说了,若不是白家出手相助,此战结果难料,可如今虽然我军胜了,也不过是惨胜,接下去的事儿还多着呢,我分不出心来动用军法!”豫王看了看杨仲,接着说道:“但是你们随意透露军情,还是罚你俩各一个月的俸禄!”

    “多谢将军!”

    除了杨仲略有不满,其余人等均是松了一口气。

    “豫王殿下,此战伤兵太多,不宜也来不及转运,我已经安排白家药庄派出全部药师前来医治。”

    “如此多谢尊上了!”

    “殿下客气了,白家作为梁朝第一药商,此刻必须承担起应有的责任!”

    “白家有女如此,实乃门楣之幸!”豫王止不住的赞赏白洛遥,随后话锋一转“此刻就闲话不多说了,杨将军负责清点广远军伤亡,耿彦、童信、战霆何在?”

    “末将在!”耿彦答话,可师巩正渊和宣韶宁相顾一视,难掩悲痛,最终还是师巩正渊先开口“战都尉被压在废墟之下,虽然末将将他救出,可至今昏迷。”

    “回禀将军........童校尉战死........”

    “童信.........”豫王重复了一遍名字,继而镇定道“既然如此,那么锈螯卫和寒刀卫就由你俩负责,务必登记每一位阵亡将士并尽可能找到尸首,他们不能回到漠北了,但是我们活着的人必须给他们一个归属!”

    “末将遵命!”喊出这句话的时候,两人是喊嘶哑了喉咙,唯有此才能不负袍泽的牺牲。

    白洛遥深知此时不是相聚庆贺的时候,眼看着宣韶宁离开,便收拢心神开始着手对伤员的医治。

    消息传到了大芷城,陈迦勒在激动之余立刻分兵前往驻守鄞州城,因为此战真的如豫王所说的真的是惨胜:寒刀卫除了留守掐虎口的那一支之外几乎全军覆没,锈螯卫在塔楼倒塌之中损失过半,金甲卫最后所剩不住千人,一万五千的玄甲军最后唯余不足三千人;广远军虽然好于玄甲军,但是在攻城之中也战死了一万人;只有安南守军损失不大,因而鄞州城的驻防只能交给了安南守军。

    豫王脱下头盔踏上鄞州城楼的那刻恰好是旭日东升之时,火红的朝阳将无限的光辉倾洒在这块土地之上,让那些血腥的残杀都留在了昨夜,它想要在世人面前展现自己阳光美好又和谐的一面,杀戮从来和它无关,那是属于黑夜的,朝阳只想让人们看到生活的积极一面,可它不知道,昼夜轮回,惨痛的记忆如何能说忘记就忘记。

    “好在收复失地了.......”豫王面朝南方喃喃自语,他的一句话像是对这一场战斗做了最后的总结。

第四十三章 安南白家

    血战之后的鄞州城半壁城池半壁焦土,重新回到大梁的鄞州城正在迎来重生。豫王同陈迦勒商议不对城内的下唐居民采取驱逐手段,由他们自己选择,愿意继续留在鄞州城的便可过以往的生活,想要回到故土的梁朝军队也绝不阻拦。

    城池的修葺全权交给了陈迦勒,豫王同杨仲主要任务便是布防从安南跨过邙山到鄞州这一条战线的防御工事,委派耿彦负责伤亡将士的清点工作,陆翔负责协助白家对伤员的救治。

    作为出身青山书院,学识算是军中较高的少数人,耿彦将登名造册的活儿交给了宣韶宁。宣韶宁每一次下笔,心里都像是被揪了一下,当他写到陶嗣锟的名字时,竟然一时难以下笔了,提着笔的手微微颤抖着。这一页页纸上的不仅仅只是个名字而已,他们都曾经是鲜活的生命。

    突然宣韶宁感到有人握住了自己提着笔的手,她帮助他落笔写下了那三个字。宣韶宁抬头看那人,眼里的泪水虽然模糊了视线,可是仍然可以辨认出这人是凌绯颜。

    “修条拂层汉,密叶障天浔。凌风知劲草,负雪见贞心。他们......死得其所。”凌绯颜宽慰道。

    “于国而言,作为军人,沙场赴死也是理所应当,可......于家,为子为夫为父,终归是亏欠的。”

    “乱世中,若是无人站起保卫家国,那些妻、子、父母还不是成为他人的刀下鬼?”

    宣韶宁将握着笔的右手紧了紧,左手轻轻拂去了眼角的泪,继续誊写,“你说得对,这方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我今天来,主要还是探望你的伤势,虽说未伤及要害,可这连日的劳累也是于恢复不利的。”

    “我没事的,倒是正渊他们恢复的如何了?”

    “有洛遥姐在,你大可放心!”

    “你......见过洛遥了?”

    “那是自然,我们同窗七年,这份情谊一生难忘的。手头之事办妥了,不妨去找她啊,她就在官邸的药材库中。”

    凌绯颜再三确认了宣韶宁的表情是肯定的,方才走出帐外,在回营的路上正巧遇到了豫王和叶凯从军帐中走出,慌忙低头快速跑开。

    仅仅几个时辰之前,这里还是一番刀光剑影,多少鲜血洒在了这片土地上,多少人再也看不到明日的朝阳,想到这一切,豫王不禁叹了一口气。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豫王循着声音看去,竟然是叶凯嘴里吟诵着,说起来,伤春悲秋、吟诗颂词本和他的作风不符,可当下,豫王也无心计较。

    “殿下长于军中,杀戮见得是最多的,难道还不能释怀?”

    “释怀?一条条人命就这么消失了,就算见得再多,如何能做到释怀?”

    “这就是战争的本来的面目,历来都是残酷的,我们能做得只有顺应而已。”

    “多想能天下太平!”

    “殿下真的如此想?”

    “如何?”

    “殿下肩上可承载着苍生呢......”

    完成一日的誊录,宣韶宁来到了暂时被用作药材库的官邸,见到了依旧一身白衣,可白衣已然被各色污渍沾染的白洛遥。她正在清点药材,发丝黏黏的挂在额头,早已经花了的妆容也来不及修正,可这一切在宣韶宁看来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

    “你来了?”白洛遥转头瞥见了愣怔在门口的宣韶宁。

    “是......是啊。”

    “大多的药材已经耗尽,这些时日的救治已经控制了伤兵们的伤情,我正准备回白家再取一些药材来,正巧你们都在,不妨一同前去?”白洛遥清点完药材

    对宣韶宁说道,“此去白家骑马不过半日,不会耽误久的。”

    “那.......容我通报将军一声,正渊、段朗、绯颜、可心和叶凯师兄都在。”

    “若都能去那是再好不过了。”

    “那好,我去叫他们!”

    走到阳光下的宣韶宁在心里狠狠将自己骂了一通,他不敢回头去看屋内的白洛遥,只好快步逃开,徒留白洛遥有些落寞的站着。

    大局已定,豫王做事讲规矩但通人性,叶凯和赵可心执着于护卫不敢离开;凌绯颜害怕身份暴露不宜出行;因而同白洛遥一同前往白家的只有宣韶宁、师巩正渊和段朗。

    四人四骑,不消半日便到达了白家所在的药镇。之所以取名如此,全是因为这一整个镇子都做的是药材的营生。镇子外是成片的药田,有农人在耕作;镇子内有河流穿镇而过,河流两边各有错落有致的民房,白墙灰瓦的堂屋矗立其间,水田纵横、渔舟唱晚,一派怡然自得的乡村风光。

    四人下马,牵马缓行,一则是街道狭窄无法骑行,一则是三人均被这一派和谐的风光所吸引,毕竟他们刚刚经历了生离死别,宁静的生活恰好弥补了心灵的缺憾。四人边走边看,谁都不言语,生怕自己的嘈杂有损这份难得的宁静。

    虽说来人有心,可无奈镇子太小,未及多时四人便走出了药镇,迎面可见的是一片建筑,背山面水,坐北朝南,风格同药镇相仿,采用的都是白墙灰瓦,堂屋连片却简单朴素,这是宣韶宁第一次见到白家的印象。那条穿过药镇的小溪从白家背后的青山发源,在白家堂屋正前方流淌过,因而在镇子和白家之间有一座桥来连接。

    四人牵马从桥上而过便见到了堂屋前负手而立的白禹霆,年逾五十的他一头乌发,面色红润,精气神俱在。他的身后站着几人,都是大夫的打扮。

    “爹!”白洛遥远远就喊了一声,白禹霆满脸的关切马迎上来仔细查看女儿。

    “爹放心,女儿无恙!”

    “你一去就是七日,叫爹如何能放心?”白禹霆此刻完全是一个慈父的模样,丝毫没有大梁第一药商的派头,“这几位可是小女的同窗?”

    “宣韶宁、师巩正渊、段朗见过伯父!”

    “青山书院的学子从没让老夫失望!既是小女的贵客,便里面请吧!”白禹霆侧身一让,立刻一名侍女走上前来,敛裙行礼后轻声说道:“各位英雄,我是小姐身边的婢女元香,请随奴婢来。”

    不愧是洛遥身边人,不仅容貌出众,待人接物也是颇为得体。

    元香在前头带路,白禹霆父女带着三人在后头缓缓行进,若不是已然知晓自己所处的是白家宅院,宣韶宁真以为是进了皇宫,虽说身边的建筑没有皇宫那般金碧辉煌,可是格局大气、屋棱众多、花园药圃、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无一不缺。

    跟着元香走过一段长长的抄手回廊之后,宣韶宁暮然看见了那海棠树下站着一人,她同是那身雪白的纱衣,部分挽起部分散开的发髻上仅有一支白玉簪装饰,娉婷婀娜,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微风过,发丝轻轻飘动,那双修长的睫毛眨了眨,枝头掉落的海棠花瓣落在肩头,她伸出手拂去,那手指白皙如玉、细长若葱,她身后可以隐约看见对面的青山和远处的金色稻田,如此的一幅美人美景,着实让三人看得醉了。

    “芷蕊,还不来见过客人?”

    当女子转过身来,宣韶宁吃惊的发现她的容貌同白洛遥有八分相似,剩下的两分则是更在白洛遥之上,要说她同楚寒芊相比也是不遑多让。段朗不禁感慨,白禹霆真是上天眷顾啊,不仅坐拥万贯家财且能拥有两位拥有倾城美貌的女儿。

    白芷蕊闻言迈开小碎步朝众人走过来,姿态端庄优雅,真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她在

    距离众人一步之遥的位置盈盈拜了个万福,开口道:“姐姐回来啦?”

    “是啊!”白洛遥牵起白芷蕊的手对她说道:“我还带回来三位同窗呢!”

    “是么?想来是站在这边了?”白芷蕊伸手指了指三人所站立的方位,笑语盈盈的说道:“姐姐的同窗便是芷蕊的客人,这厢有礼了。”

    直到这时,宣韶宁方才发现白芷蕊那双秋波明眸从始至终就没有眨眼过,他转头朝师巩正渊使了使眼色,后者略带遗憾的点点头。段朗此刻也算明白过来,刚想开口询问,却听见白芷蕊解释道:“三位猜得不错,芷蕊的确患有眼疾,看不见这世上任何事物。”

    段朗恻隐之心大动,他实在想不到如此妙龄少女竟然是个瞎子,“上天是疼惜你,不愿你看见这人世间的污浊,他给你保留了最初的美好永远封存在你的脑海里。”

    噗嗤,白芷蕊笑了,她这一笑让段朗神魂颠倒,身边的一切美景失去了颜色。“姐姐早就说青山书院中皆是才子,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在他们两人面前我可算不得才子,不然如何能用如此平庸的词句来形容你的与众不同。”

    “这位公子真是谦虚了。”

    白洛遥没想到一向规矩的段朗竟然能有这番表现,不禁刮目相看,同她一样的还有宣韶宁和师巩正渊。

    “好啦,时辰不早了,再留恋此处,准备好的药膳可就要浪费了。”白禹霆催促道,自己先行走进了宴客厅之中。

    “对啊,今儿一定要尝尝我们白家的药膳!”白洛遥牵着妹妹同三人走进了白家的会客厅。

    这间雅厅并不算多大,堪堪能容下六人,一长桌摆放在竹榻之上,一盏七角玲珑灯悬挂其上,墙上装裱一幅山水画,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可最是让人惊喜的是推开一侧的木门,陡然露出了不俗的景色,三人不无意外的发现原来自己此刻身处山腰处,向下眺望能看见宁静别致的药镇,而向上仰望则能欣赏山涧风光。夕阳落下的傍晚时分,粉红落日、青葱山木、潺潺溪流、袅袅炊烟、微凉山风构成了一场心灵的沐浴。

    “没想到竟然有如此别致惬意之居所!”宣韶宁由衷赞叹。

    “别光看风景,快来尝尝药膳。”

    在旁服侍的元香听见白洛遥发言便轻轻一拍手掌,三名侍女从另一面鱼贯而入,放下佳肴之后逆向退出,全程悄无声息。三人仔细看着长桌上的菜肴,一只碟子中装的青色和黄色的两种蔬菜、一只碗中盛有玫瑰红色的糕点、最后一盅汤羹则是各色混杂。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但药膳的香味已经向来者展示了自己的特色。

    “香甜之中又带了些苦涩”师巩正渊细细闻了味道之后说道。

    “我来给三位介绍吧。”白芷蕊开口,“这第一道菜名叫青黄相接,青的茱萸,黄的是元黄,两者相搭配去热解暑,避虫驱蚊,正是夏日品尝;第二道是盼君归,从海棠花瓣中萃取颜色揉入面皮,其中加入了当归、黄芪、陌子,甜润可口;最后这一盅羹汤则是用山中的虎鱼加入莲子、百合、清桃熬煮三个时辰制成,最是滋补养颜。”

    “难怪啦,难怪啦!”段朗朗声说道:“难怪伯父青春永驻,你们姐妹貌若天仙、身段婀娜,白家药膳功不可没啊!”

    这下全场的人都逗乐了,段朗一个劲的偷看白芷蕊,她抬起头迎向段朗的目光,虽然知道她看不到,可段朗总觉得她能感应到。

    “此番收复鄞州,伤亡不少,你们三位也算是脱颖而出的青年才俊了,既然来了白家,那就不妨多逗留些时日,由洛遥负责带你们转转。”

    “多谢伯父!”

    宣韶宁的对面即是白洛遥,两人相视而笑,反倒是宣韶宁显得拘谨,白洛遥表现的坦荡。

第四十四章 重又分别

    鄞州收复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京师,成了街头巷尾百姓热议的话题,更是让梁帝龙颜大悦一改往日怠政的状态,近几日是日日上早朝,连大臣们都觉得梁帝龙体精神了不少。

    这一日,梁帝在章含宫同敬佳贵妃用午膳,侍女端上了一盘鲜姜烩猪肉,菜肴的整个形状恰似一座山。梁帝看了甚是高兴,说道:“这道菜很有‘一统江山’之意啊,朕很是喜欢!”

    敬佳贵妃笑着回话:“皇上喜欢就好,臣妾的厨子随时听候皇上的吩咐。”

    “爱妃真是有心了,赏,一定要赏!”

    “那臣妾就先行谢过皇上了!”

    “这鄞州收复了,朕的一块心病也是去了,此战能胜,可是多亏了祈儿啊。朕阅了军文,玄甲军当真是功不可没,待他们回朝,朕要大赏!”说到开心处,梁帝拾起筷子夹了一片姜片放入嘴中慢慢咀嚼。可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敬佳贵妃的脸色却是悄悄地起了变化。

    “朕吃饱了,还得回崇文阁继续阅读奏章呢。”

    “那好,臣妾恭送皇上。”

    “爱妃啊,朕几日也是疏忽了你......”

    “皇上心里装的是天下事,臣妾明白,好在晟儿能进宫陪臣妾说说话。”

    “嗯,让云晟多多进宫吧,有他陪你,朕也放心些。”

    “多谢皇上!”

    看着梁帝远去的身影,敬佳贵妃立刻卸下了那温顺的面具,转头就对身边的侍女说道:“立刻去请襄王进宫!”

    “哦?樊将军也会有失手的时候啊,之前不是计划的好好么,怎么会到了这个结局?”漆雕乐正半躺在鹰座上,一面玩弄着手指上的玉扳指,一面神色怡然地看着跪在他面前的樊,仿佛刚刚失去的鄞州并算不上什么大事。

    可对樊来说就完全不同了,失了鄞州,他就是首责,此刻额头都已经渗出了汗,面对这个喜怒无常的主子,他很是担心、害怕,再无沙场上那般的骄纵。同樊一样站着的还有尉迟宗,他倒是轻松不少,作为六部部主之一,本来就是奉王子之命前去协助樊,在鄞州之战中也是拼尽全力,自己也折损了不少兵力,何况撤退的命令还是樊下的。

    “本来我的伏击计划是不仅能让玄甲军元气大伤,还能抓住统帅的,可是.......可是就在快要得手的时候,突然冒出了一支队伍,打开了城门让杨仲的军队进了鄞州城,让我军腹背受敌!然后......尉迟部主一撤,使得属下失去一支有力臂膀,更是不再恋战。”樊一直低着头回话。

    “樊将军甩锅给我可不是大将风度啊!”尉迟宗当然不能坐以待毙来承担丢失鄞州的责任。

    “所以将军至今都不明白那支突然冒出的队伍究竟是何方人物?”

    “回禀汗王,时候斥候回报那支队伍是安南白家的私家武装!”

    “安南白家乃是梁朝最大的药商,生意遍及全国且同我下唐也有贸易往来。”一直站在一旁的卓令仪开口了,她这一开口立即就吸引了漆雕乐正的注意力,而他看得却是卓令仪丰满的酥胸。“只是没想到区区一支私家武装如何能对战事造成如此影响?”

    “卓部主既然说其是梁朝最大的药商,那么拥有一支颇有战斗力的私家武装也不是什么难事了。”樊曳抓住任何一丝能够减轻责任的由头。

    卓令仪不屑一顾,转而谏言道:“汗王,如今我们失了鄞州,梁朝应当暂时不会再有动作,该防范西凉了。”

    “哼,梁帝那昏庸老儿哪里会有胆量再来挑战,你说的没错,西凉也是隐忧,这些年国力日渐壮大,则罗勒戎更是杀父弑兄篡夺皇位,还设立了一个杀手组织,野心不小呢!”漆雕乐正将西凉当做了自己的对手,而对于梁朝却是有些轻视。“令仪,西凉那边,你可得盯紧点!”

    “汗王放心”。

    “至于你......”漆雕乐正饶有兴致的看着樊曳道:“本汗王就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鄞州收复战已经过去多日了,白洛遥站在吟香阁上,眼神游离地看着远方,她本是做事果断、雷厉风行的白家大小姐,可如今却总是心神不宁。

    “你喜欢那个小子?”不知道何时,白禹霆站在了白洛遥身后,突然的一句问话惊得白洛遥有些哑口无言。

    白禹霆一手轻轻挽住女儿的肩膀“爹看着你长大,虽说女儿家的心思难猜,可是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爹还是明白你的想法的。你是喜欢那个叫宣韶宁的小子,对吧?”

    白洛遥虽然执掌家族很有威信,可是此时还是免不了小女子的娇羞做派,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丫头眼光不错,那小子的确是个人才,有勇有谋,算得上是咱们大梁日后的将星!”听到父亲如此夸赞宣韶宁,白洛遥就像是感同身受,心里很是开心,可开心劲儿还没过多久,白禹霆就一转话锋:“可是此人一心建功立业,只怕不会儿女情长啊,女儿,你还是就此罢手吧。”

    白洛遥脸涨得通红,她完全没有想到父亲竟然用了一招先抑后扬,而且还说的如此明白!她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惊讶得睁着大眼望向自己的父亲。

    “也许你此时难以理解为父的说辞,为父经商这么多年,见识的人也算是不少了,自认眼力尚可,为父只是不希望你受伤害。”白禹霆对待自己的女儿是无限的柔情。

    “可......”白洛遥刚想反驳,就看见一个家仆跑了过来,“老爷,小姐,豫王殿下到了!”

    “好,正殿有请!”

    白禹霆正准备抬腿离开,又突然停下来回头看着白洛遥说道:“好好想想,别让自己遗憾。”

    白洛遥一时不明白父亲究竟是何意,白禹霆已经朝着正殿走去。

    鄞州之战有赖于白家出手相助,收纳医治了不少伤员,豫王虽是位列皇族,可是他从来不自恃身份,而是很是亲和、懂得感恩。

    “豫王殿下!白禹霆参见豫王殿下!”白禹霆刚踏进正殿就不急不迫地行礼。

    “白宗主客气了,赶紧起身吧!”豫王面带微笑地伸出手扶住了白禹霆,“我们也算是并肩作战过了的,况且你是主,我是客,这些虚礼能免就免了吧。”

    白禹霆也并不拘泥,爽朗地起身将豫王引至正坐上“难得殿下如此亲和,那就给白某个薄面,还请上座,万万不要推辞。”

    豫王也不在客套,干脆地落座。“来人,上茶!”白禹霆一看豫王坐下,立刻吩咐下人到。

    “我此次来就是为了感谢白家不仅出兵营救还鼎力医治我玄甲军将士。”

    “殿下客气了,鄞州本就是我大梁国土,想鄞州落入他人之手已经多年了,白某也是见过不少下唐人欺压我子民的事儿,如今殿下能率兵将国土收复,白某所做的和殿下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白宗主果然是深明大义,怪不得生意能做得如此之大。”

    “殿下谬赞了!”

    此时,一名仆人端上了两碗茶盏,分别放在了豫王和白禹霆桌前,青瓷白玉的茶碗里阵阵沁人心脾的幽香缓慢的弥漫在了正殿内,豫王被这独特的茶香吸引了,不禁闭上了眼,深深吸了一口。

    “这茶是我白家茶园所出,我取名为云雾青白,算不上名茶,然香气四溢、味道清雅,殿下不妨尝尝。”

    豫王举起茶盏,小小抿了一口,立刻觉得喉咙中涌动着一种甘甜,同时清香开始弥漫在了五脏六腑之内。“白宗主真是过谦了,此茶完全可以位列我大梁十大名茶之内。”

    “哈哈,实非白某所愿,只盼能有懂之人与白某一起品茗,白某就心满意足了。”

    “若是世人都如白宗主一般,那天下也就太平了。”

    “世人所求各有不同,如何能勉强的来。就如同殿下麾下,白某本想让他们在多留几日,可一听说殿下来了,便是不管不顾地要随殿下离开!”

    “那看来只有我亲自去劝劝了。”

    两人相视而笑。

    温墨宫内,则罗勒戎轻轻放下了手中的军文,很是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一脸轻松地对堂下站着的一人说道:“下唐交到了他的手里,别说是开疆拓土了,想要守住现有的国土只怕都不是易事了,哼哼!”则罗勒戎笑得很是不屑。

    堂下那人依旧是一身灰袍,然而这次他并没有遮住脸部,当他听见则罗勒戎的话语后,缓缓抬起头,从背后射入的光线通过强弱对比使得他的脸又不是那么清晰了,依稀能分辨出这是一张沧桑的脸庞,一道伤疤从左眼角划过整张脸直到右脸颊,若是没有这道伤疤,这个男人还算得上是英俊,看得出他的五官和则罗勒戎有些不同,带有明显中原人的特色。

    “这次倒是让梁朝扬威一次了,收复了鄞州,梁帝老儿可就该歇歇了。”他的声音和脸庞倒是很配,低沉沙哑,语气中充满了对梁朝的轻蔑。

    则罗勒戎依旧是那副慵懒的姿势,有些狡猾地笑着看着堂下之人,“宋觅已经死在你手上了,也算是一点慰藉吧?我很是明白你对梁朝的痛恨,不过就算是要灭国也不可能一蹴而就的,对吧,你们中原人都是这么说的吧,皇甫将军?”

    堂下之人正是逆鳞的首领皇甫幽,他将脸扬起地更高,声音也更为响亮地说道:“在短短一年之内,梁朝不仅拔除了我们的拨云寨,还收复了鄞州,有豫王和玄甲军在,绝对是我们的劲敌,更何况还有青山书院在背后支持。陛下,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皇甫幽说的则罗勒戎很是清楚,这段时间以来,他也是眼睁睁地看着梁朝连战连捷,这时倒是被皇甫幽勾起了兴趣。“有何想法,皇甫将军就直说吧!”

    “欲灭梁朝,必先除玄甲!”皇甫幽的脸上像是覆盖了一层寒霜,眼角上翘,说不出的阴狠毒辣。“既然我们和下唐都在梁朝手上吃了败仗,不如就与下唐联盟,我们之前安插在梁朝内部的探子全部利用起来,一战全歼玄甲!”

    则罗勒戎显然被

    皇甫幽的气势所渲染,不禁离开了王座,直接站了起来,“听上去有几分道理,那具体如何实施呢?”

    “陛下,不妨听我细细道来。”皇甫幽此时低下了头颅,再次将自己隐身在了光线的背后。

    按照大梁的律例战事结束后半月便需统帅回京复命,到了最后期限,豫王和杨仲分别整编好了自己的军队,鄞州城的安防暂时交由安南刺史陈迦勒负责。

    临行离开白家前,师巩正渊极为罕见的拉宣韶宁到僻静处很是认真地说道:“洛遥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别伤害她。”

    宣韶宁很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师巩正渊,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些心思竟然已经被他识破了!

    “别这么惊讶的表情,一看你和洛遥见面时那种拘束的表现,就知道你俩之间有问题。我可不是段朗!”

    “我只是.......没想好.......”

    “活着要面对的事没有一件是容易的。此番离开,又不知何时能再见了,你难道不去道个别?”

    其实这事宣韶宁也是早有想法,于情于理都是该去的,可是,他依然害怕自己面对白洛遥时的手足无措,他知道她对他有好感,可是......心里的一个位置里却有着那个黄衫女子的身影,她送的护身符还一直深藏在自己的胸口。然而,自己只是一个出身微寒的百夫长,而她却是梁帝最爱的云萱公主,他们之间的差距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可以说是完全不可能;而白洛遥虽说是富可敌国的白家长女,但是毕竟有着同窗之谊。宣韶宁,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师巩正渊看着一脸愁容的宣韶宁,问道:“怎么了?去道别有这么困难么?”

    “我.......”宣韶宁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声叫喊打断了。

    “正渊,韶宁!我们该走了!”段朗大大咧咧地跑了过来“你们躲在这么个地方真是害我好找。”

    “我们也就是随便走走而已。”

    “那我们走吧,明日卯时豫王就要开拔了,今日我们得向白伯父道别。”

    师巩正渊看了一眼宣韶宁,说道:“段朗说得对,我们一起去吧。”

    当师巩正渊、宣韶宁和段朗来到了白家宅院的正堂时,白禹霆已经在等候了,他的身边站着的就是白家长女白洛遥。

    “多日来,叨扰了,多些白伯父款待。”师巩正渊深深一鞠,其余三人也是跟着鞠躬。

    白禹霆笑着抬手一个虚扶,说道:“几位算得上是青年才俊,既是玄甲军中的未来可见的将才,也是小女洛遥的同窗,老夫自当尽力。”

    “白伯父,将军决定明日全军开拔回京,因而今日我等必须离开了,我等特来道别。”段朗解释道。

    白洛遥本来微笑着的脸在看到了站在最后的宣韶宁之后,微微变了神色,而这一改变虽然极其微妙却同时被白禹霆和师巩正渊看在了眼里。

    “该走了,洛遥不妨随我们一起走一段,也好让我们再多聊聊。”师巩正渊想着避开白禹霆,届时找机会让宣韶宁和白洛遥当独聊聊。

    “是啊,洛遥送送吧,为父也和你一起。”没想到白禹霆竟然来了这么一招,着实出乎师巩正渊的预料。

    从白家正堂到山脚下的一段路,师巩正渊一言未发,宣韶宁、白洛遥和白禹霆各怀心思,唯有段朗在唱着独角戏。

    “白伯父、洛遥,送到这里就可了,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能再见了。”段朗没有其他人复杂的心思,出言让白禹霆止步。

    白洛遥道:“我们都还年轻,会有重逢日”,她虽然是对着众人说的,可眼角却是偷瞄着宣韶宁,可宣韶宁却扭头望着山脚的市集。白洛遥略有失望,收回了眼神。

    师巩正渊倒是冷眼旁观,也是觉得宣韶宁有失礼貌,就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全然不顾宣韶宁诧异的目光,微笑地说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再次谢过白伯父和洛遥的悉心照料,他日若有机会定当回报!”

    白禹霆慈祥而又不失庄严地说道:“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就是对我白家最好的回报。”

    “是,白伯父说得极是!”师巩正渊转头对白洛遥说道:“既然还年轻,就不必急。”此话一出口,白洛遥立即有些惊讶,师巩正渊继续说道:“重逢日也许就能得到答案了,我说的对吧,韶宁?”

    当所有人都看着自己的时候,宣韶宁有着说不出的不安,甚至和战场相比有过之无不及,“是......是啊”话说得有些结巴。

    “好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白伯父、洛遥,保重!”一行人离去,都没有回头,而白洛遥站在原地一直望着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

    “情爱总是让人失去自己,洛遥,你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白家还需要你来撑起来的。白家祖训,历来不可介入党争!”白禹霆转身离开,只剩下白洛遥一人立在风中,虽然有些心痛有些不舍,可她毕竟是白洛遥,白家的长女,紧了紧衣领,同样转身没有回头。

第四十五章 衣锦荣归

    “公主!公主,等等奴婢啊!”

    云萱公主依旧是一身鹅黄,随着她的奔跑,衣衫在空中飞舞,妩媚中更添青春灵动。她的身影倒映在镜邺湖中,仿佛是两位美艳绝伦的少女相互辉映。

    在湖心亭中的梁帝笑意融融地看着自己最为宠爱的女儿朝这里跑来,坐在梁帝身旁的是太子,自从京试会考舞弊案之后,襄王和陵王都受罚了,而之前一直备受冷淡的太子却得到了梁帝的喜爱,梁帝时常令太子来陪自己聊天。除此之外,亭子中还有一人,那就是璎嫔,如今该换称呼了,自从她进宫之后,梁帝的心就一直被牢牢把持在她的手里,短短半年的时间,已经由正八品的嫔升级为正六品的淑人了,惹得包括敬佳贵妃在内的后宫中人很是眼热,几次欲找她的麻烦,可是每次都被她躲过,而且还偏偏找不到任何的不是,加上梁帝对她的宠爱,就算是敬佳贵妃也只能忍着。

    璎淑人温柔地为梁帝和太子斟满了茶水,静静地退到了一旁,轻声说道:“陛下,臣妾先行退下了。”

    “怎么了?今日乃是聊聊家室,也不是朝堂之事,你何必拘谨?”

    “是,那臣妾就留下来为陛下、太子、公主,斟茶。”

    璎淑人低眉顺眼,温婉柔顺,就算是太子都忍不住想她难怪如此得宠,简直是唯父皇的命令是从。

    一泓茶汤盈盈注入茶盏之中,梁帝举起茶盏一饮而尽,伴随着云萱公主的笑声,梁帝忍不住嗔怪道:“身为一国公主,举手投足也该有些皇家风范,你瞧瞧你!”虽然是责怪,可是梁帝面带笑容,语气温柔,任谁都知道,云萱公主是梁帝的心头宝。

    云萱公主急忙收敛笑容,敛裙一拜“孩儿参见父皇,参见太子!”璎淑人跟着云萱公主之后行礼“参见公主”,云萱公主搀住她,笑意盈盈地说道:“如今这后宫就属你最得宠了,若是这一拜出了岔子,父皇又该怪我了!”

    “你啊,真是口无遮拦,没个公主样,日后如何相夫教子?”

    “那萱儿就不嫁了,一直陪着父皇。”

    “胡说,哪有女儿家不嫁人的?你是父皇身边唯一的女儿,父皇一定替你找一个配得上你的驸马!”

    “儿臣自然是听父皇的,不过........”云萱公主故意停顿,面露难色,装出一副很是为难的样子,迟迟不开口。

    “不过什么?”

    “不过儿臣想要自己挑!”一看梁帝正欲反驳,云萱公主急忙接着说道:“自然是父皇先选定候选人,之后再由孩儿来挑啦,父皇,这点要求都不能答应么?”

    看着面前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一副委屈的模样,梁帝完全没有了年轻时朝堂上的雷厉风行“好啦,就依你。”

    “多谢父皇!”

    “朕倒是有问题想问你呢。方才这般欣喜若狂的,所为何事啊?”

    云萱公主手中的茶盏刚递到嘴边,听梁帝这么一问,连茶水也顾不得喝了,一脸的兴奋道:“自然是收复鄞州啊!儿臣听说四哥一举将鄞州收复了,儿臣可是开心呢,父皇的一桩心事也是落地了啊!”

    “你啊,消息搜集地倒是挺快啊。”一直没有开口的太子也是掩饰不住喜悦。

    “父皇,您可得好好赏啊。儿臣听说此战甚是惨烈,那些浴血奋战的好男儿可都得好好安抚!”

    “哟,朕的好女儿都开始来教朕管理朝堂了?”

    “没有啊,没有呢!”云萱公主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越界,急忙解释:“儿臣最爱的就是......就是铮铮铁骨的......好男儿了”,说着说着,脸颊不禁绯红顿生。

    “小妹脸红了啊,难得啊,可是已经心有所属了?不会是四弟军中的吧?”太子很是惊奇自己这个刁蛮的妹妹竟然也会脸红“不妨说出来,哥哥去帮你说说。”

    梁帝显然也是很意外,在他心中,非王侯将相不能与云萱公主相配的,如今听到太子说云萱的心上人竟然可能是玄甲军中人,难免有些不悦。而梁帝这一微妙的表情变化却也没有逃过云萱的眼睛,她心领神会,立即辩解道:“任何一名女子都会对铁血男儿心生向往的,对吧?”她朝着璎淑人问道。璎淑人虽然没想到云萱公主会突然将话题牵扯到自己身上,可她依然回答得很是得体:“臣妾也是同意公主的,血性男儿没有女子会不爱的,这也就是臣妾一直爱慕皇上的原因。”

    一番话让梁帝听了很是舒坦“就算你不开口,朕也会重重赏他们的!”

    云萱公主感激地看了璎淑人一眼,继而转向梁帝说道:“尤其是作战最为英勇的。”

    “说起这个,儿臣倒是知道,四弟手下的来自青山书院的几名新人倒是颇为惹眼,也是他们奠

    定了此场胜局。”太子说道。

    “都说英雄出少年。待老四带兵回京,该有的封赏定然是少不了的。朕乏了,你俩也各自回宫吧。”璎淑人走到梁帝身边,轻轻搀扶起梁帝缓缓离开了湖心亭,走至不远处,璎淑人回过头朝着云萱公主淡淡一笑,倒是让云萱公主有些不解。

    阿嚏!宣韶宁一连打了三个喷嚏,他只好揉着鼻子,曹铁凑过来小声说道:“听说三个喷嚏是有人在想你呢!”宣韶宁白了曹铁一眼,继续埋头赶路。

    在这世上已然没有亲人了,若是说到会想念自己的人,除了夫子只怕不会再有了吧。或许,就连夫子也并不怎么想念自己,可是越是接近京城,心里却越是慌张,这种慌张不同于在战场上的感觉,而是......莫非是因为她?

    豫王率领玄甲军来到了距离京城还有十里的半陆亭,梁朝规制所有军队都不得越过十里界限,因而半陆亭就是进京的将领安置军队之处。今时今日的半陆亭热闹非凡,豫王在马背上远远就望见了拥挤的亭子之中有太子、襄王、陵王、蔡相的身影。

    “四哥!”襄王远远看见了豫王就朝着军队方向一路小跑,不仅是豫王,就连亭中的众人也是吃惊不小。豫王急忙跳下马,快步迎接上去。

    “四哥!有伤着哪里没有?”襄王一脸着急地神色,完全顾不得自己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双手扶着豫王就开始转圈检查豫王身上是否带有伤口,关切的眼神、紧锁的眉头,任谁都很难怀疑襄王是在演戏,可是任谁都不太相信曾经那么高傲的襄王竟会这般作态,要知道几位王子之中可是就数襄王是最有权势的。

    豫王几次想制止襄王都没能成功,很是尴尬地说道:“五弟,我很好,没有受伤!”

    听见豫王称呼自己,襄王终于停了下来,露出了一如既往的笑容“那就好啊,于国,收复鄞州乃是大事;于家,你我兄弟再相见才是要紧啊!来来来,一路奔波也是辛苦了,来亭中喝杯酒水!”说着也不管豫王愿不愿意,就拉着来到了亭中。

    “太子殿下、七弟、蔡相.......”豫王一入亭中就忙着打着照应,可是襄王却没给他太多的机会。“四哥,这是我府中上好的琵琶蜜,来,润肺止燥,最是解渴了!”豫王看着这过分热情的襄王也是不好拒绝,只好顺手接过晶莹剔透的茶盏,一仰头一饮而尽。

    “五哥,我们兄弟都在,同是为了来迎接四哥凯旋,如今怎么弄得好似就你俩是兄弟了,太子殿下和我倒是成了旁人了!”陵王看不惯襄王的作态,忍无可忍终于发话了。

    襄王丝毫不恼怒“七弟说的哪里话,我这也是关心四哥,我们兄弟当中,论起上阵打仗也就只有四哥了,此番收复鄞州之战我也听说了,险情不断,我在京城也是坐立难安,如今四哥回来自然是按捺不住心中关切啊!”

    “哼,你.......”陵王刚要发作,太子急忙抢了先,“是啊,四弟,父皇也是一直盼着你早日回来,这就遣我等来这半陆亭接你,我们还是不要再此地久留了,早点出发去见父皇吧。”

    “太子殿下说得极是!”蔡相不动声色地支持了太子一把,倒是让襄王和陵王不好发作。

    梁朝定制军队不得入驻京师,就算是此次梁帝亲准,也只是准许豫王带领几名心腹功臣进入宣城。当大队人马进入京城,城中百姓无不夹道欢迎,大声呼喊着“豫王英武!玄甲无敌!”豫王一马当先走在前头,不时回敬周边百姓。太子、襄王、陵王、蔡相跟在后头,虽也都是展露笑颜,可其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叶凯和赵可儿在大军进入宣城地界之时就已经和豫王辞别,回到了青山书院,因而跟随在豫王身边的是战霆、耿彦、宣韶宁、师巩正渊等几位将领。

    骑在马背上的宣韶宁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亦会如此这般荣耀地骑马走在朱雀大街上,接受着万人的欢呼,这一刻,内心隐隐然激动不已。

    师巩正渊用手肘撞了一下宣韶宁,略带笑容地问道“怎么了?被这场景给陶醉了?”

    宣韶宁收敛心神,却也没有看向师巩正渊“这样的情景换做任何人都不可能不心动吧。”

    “可不是,这种受万众敬仰的感觉没有人能拒绝,所以......”师巩正渊微微仰头,用下巴指了指前方几人的背影,宣韶宁也是心领神会。

    当一行人行至皇城正门青玄门时,五拱正门已经全部打开,每一道门都分列两队士兵,静止而肃穆。马队缓缓通过正门,迎面就是梁帝会见早朝的正殿承元宫。承元宫前的广场上已经站满了文武百官,而在台阶之上,一身崭新龙袍的梁帝正朝着豫王来的方向张望。

    豫王骑马堪堪经过青玄门之后立即翻身下马,一步不停地迈着整齐有力的大步伐

    朝着承元宫走去。

    梁帝与开战前相比更显精神,满头的银发被帝冠遮挡,双眼有神、迎风而立,笑颜盈盈地等待着自己的儿子凯旋。

    “父皇!”豫王跑上台阶,还未到梁帝身边就已经跪倒,“儿臣回来了!”再见梁帝,豫王竟然抑制不住心中的感情流出了眼泪。

    梁帝走下台阶,伸出双手扶起豫王,任由梁帝用细腻的手指轻轻搽去脸上的泪水,这一刻他们之间不是君臣而是父子,一个兴高采烈等待凯旋的父亲和一个因父子团聚而喜极而泣的儿子。英雄也有落泪时,在百官的印象中豫王似乎从未流过泪,就连豫王自己都已经忘记了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只知道此刻自己的感情已经决堤,忍不住了。

    “云祈.......朕总算是等到你回来了,回来就好......”梁帝慈爱地看着豫王,“此战你真的是替朕卸去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啊!”

    “父皇,儿臣......”

    “朕今日下旨,将豫王升为亲王!”梁帝似乎是用尽了力气喊出来了这句话,一句话让现场所有人表情各异:太子含笑着望着梁帝和豫王,心里有说不出的开心;襄王饶是镇定,也掩饰不住惊讶的表情;陵王更是眼红地狠狠说道:“本以为五哥会演戏,没想到我倒是大大低估了四哥了,这一通哭换来了亲王的位置!”百官们也是表情各异,有高兴、有诧异、有担心、有着急。

    不论别人如何看待,在宣韶宁心里,豫王得到亲王爵位是实至名归,试问哪位皇子能亲赴战场上阵杀敌?梁朝的帝王、皇子们已经疏远军事很久了,豫王为这个昏昏欲睡的王朝带来了曙光。

    “父皇,我们先行进宫吧。”

    “不,朕身子骨好着呢!”梁帝又向前走了两步,挺直了腰身,瞪大了眼睛,许久未见的帝王风范再次呈现在了梁帝身上。“玄甲军中人何在?”

    “末将在!”耿彦、战霆、宣韶宁、师巩正渊、陆翔、段朗立刻出列,行礼后齐齐跪倒,均低着头等待着梁帝发话。

    “朕收到军书捷报,知道此战离不开你们浴血奋战,有功就该赏!都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也让这文武百官都看看,看看这些不惜赴死换回国土的战士的脸!”梁帝发话了,所有人都扬起了头,几张年轻却又透着沧桑的脸就这样映衬在阳光下。

    “你......你不就是那个曾经杀了西凉守将,战报上说此战又手刃西凉大将的......宣韶宁?”没想到梁帝竟然还记得自己,宣韶宁不禁变得紧张,硬生生地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字“是!”

    梁帝赞赏的看了宣韶宁一样,转而问道:“云祈,你的军件中提到有寒刀卫的校尉战死?”

    “是,童信!”

    “每卫下设五校尉,不能缺一人,童信的位置就让你来补吧!”梁帝眼神灼热得望向宣韶宁,宣韶宁略一迟疑后立即叩头谢恩。

    “耿彦本就是指挥使了,那就赏黄金千两;陆翔擢升为寒刀都尉;战霆,擢升为锈螯指挥使!”

    “父皇,锈螯规制......”

    “朕知道!此次朕决定亲自为玄甲招兵,让四卫规制统一!”

    “儿臣谢父皇!”豫王感激地跪下叩头谢恩。豫王的激动并非无因,玄甲军虽说是梁朝的主力军队,守卫着漠北边疆,可一直不得梁帝欢心,人数一直被限制,四卫的规制也就一直得不到一统。

    “你们二人,报上名来!”

    “末将是锈螯卫师巩正渊!”

    “末将是金甲卫段朗!”

    听着二人的大声回复,梁帝甚是满意“不愧是云祈带出来的兵,朕就擢升你们为百夫长!”

    “谢皇上!”两人同时将头埋得低低的,尤其是段朗竟然忍不住身体颤抖了。

    “朕今日甚是高兴,云祈随朕去立政殿,这庆功宴,朕是举办的越多越好!”

    眼看着豫王扶着梁帝渐渐步入承元宫,襄王的拳头也是越握越紧,甚至都攥出了声响。

    “短短两年,豫王就成了如今这般皇上眼中的红人,当真是不容易啊,想来日后前程不可限量啊.......”蔡相若有所思似乎是自言自语般地丢下一句话。

    “四哥如今也能和五哥你平起平坐了,五哥,心里不太好受吧?”陵王虽然心里很是不满,可是看到这一局中襄王输的更多,倒也心里平衡了一点。

    “七弟说的极是啊!”襄王再次展现出那完美的笑脸“我们五兄弟中就属你和那个瞎子是郡王了,地位不同,说话也该收敛点,七弟,你年纪也不小了,这点道理都不懂,也难怪只能和那瞎子一般。”冷笑一声过后,襄王转头离开,徒留下愤怒地憋红了脸的陵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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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山河介绍:
生逢乱世,战争孤儿受圣贤相教;投身军旅、牵涉朝政、卷入党争,在五国争霸的大势下几经沉浮;遇知己、交莫逆、防小人、戍家国、战强敌,热血书写传奇一生。镇山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镇山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镇山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