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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不留无伤     镇山河txt下载     镇山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投石问路

    这次的庆功宴除了规模比上次更大之外并无特别之处,宣韶宁也只是随意夹了些菜放进嘴里,心里却是无聊透顶,只想着赶紧结束,借着解手的机会离开了宴席,独自一人来到了立政殿外的花园中。立政殿往后是后宫,梁朝有律男子不得擅入后宫,违令者斩,因而宣韶宁也不敢随意走动,只能在一株金桂树下坐下,呆呆地望着星空。

    这个时节,金桂尚未开花,透过光秃秃的树枝能看见浩繁的夜空,不远处喧闹之声依然不绝于耳,可在这里宣韶宁感受到了短暂难得安宁。

    “这里的夜空虽不上漠北,可是能这般一个人看着也好。”宣韶宁自言自语说着。

    “还从没有人敢说皇城比不上漠北!”一个犹如婉转莺啼的声音出现在宣韶宁背后,惊得他急忙起身回头,却看见一个身着粉色纱衣的女子从暗处缓缓走出,正是云萱公主。

    “参见公主!”宣韶宁反应极快,立即行礼。

    “这里没有旁人,这些虚礼就不必做给我看了。”云萱公主不等宣韶宁辩解,更靠近他一步,可眼睛却是望着星空,“你我二人,说说话就好。”

    宣韶宁此时脑子转得飞快,相比于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种惊艳感觉,如今更是紧张,他明白公主既然会送护身符给他,想来也不会加害于他。可是云萱公主乃是梁帝的心头宝,如此这般单独相处,若是被人看见只怕也是一桩麻烦事。

    云萱公主等了一会,看见宣韶宁并无任何反应,略带失望地说道:“我本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看你现在的表现........原来,也是一样。”

    “让公主失望了。”宣韶宁并不想辩解。

    “那护身符可还在?”

    “在......”宣韶宁下意识地摸了摸了自己的胸口。

    云萱公主不自觉地微微一笑,月色下,她的笑容似乎有一种魔力在吸引着宣韶宁,虽然他尽力地低下头以表示尊崇,可还是忍不住渐渐抬起了头,只一眼,她的身影就再也无法从宣韶宁的心里抹去了。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相信你与他们不同,我相信......”说到这里,云萱公主不禁停住了,顿了顿继续说道:“恭喜你升官了!”

    “多谢公主!”

    “可我知道,这远远不是你想要的。”一句话惊得宣韶宁背心隐隐渗出了汗珠。这句话有什么深意?她难道知道什么?

    “我们还会再见的。”云萱公主调皮地眨了眨眼,转身小跑进入了黑暗之中。

    宣韶宁实在有些搞不懂这个公主究竟在想什么,又究竟知道些什么,他伸手进入胸膛紧了紧那护身符。

    “韶宁,你在这儿啊,我们还到处找你呢!”段朗脸颊绯红地跑了过来,人还没到,身上的酒味已经飘进了宣韶宁的鼻子。

    “你喝多了吧?”宣韶宁有些关心地问道。

    “没事的,你看他还清醒着呢。”师巩正渊扶住段朗,“倒是你,你擅自离开宴席,可知罪啊?一个人跑到这里做什么?”

    “就是不喜欢喧嚣的场景,只想一个人安静会儿。”宣韶宁并没有将遇见云萱公主的事儿说出来。

    “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日豫王就要着手招兵的事儿了,到时有的我们忙了。”

    “好!”

    子时,整个京城已经渐渐安静下来,人们都进入了梦乡。

    豫王府中书房内依然点着蜡烛,并不明亮的火光将男子奋笔疾书的影子拉得很长。

    宣韶宁站在床边,望着自己院子里的帝樱,感觉自己似乎是两个人,一个处心积虑地要达成自己的目的,而另一个却总是想着白洛遥和云萱公主,宣韶宁忍不住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强迫自己清醒。

    襄王此时也是毫无睡意。

    “如今豫王已然是炙手可热了,看起来陛下很是器重.......”

    “本王让你来是来想对策的,不是来说风凉话的!”襄王虽然没有转身,可是凌冽的语气中的愤怒藏掖不住。

    “殿下息怒,是时候该我们出手了,只等殿下同意。”

    “动手吧!”简单明了的三个字,襄王没有犹豫。

    陵王端起酒盏,一泓清亮的酒水缓缓注入杯中,“襄王定然比我更着急了,我猜,他近来

    该有动作了,我们只需要等着看戏就可以了。”陵王看似在自言自语。

    “我等随时等候陵王殿下吩咐!”不知何时,一个灰影人站在了陵王身后,可陵王却丝毫不戒备,像是很信任此人。

    “会有用到你们的时候。”

    “六部听候殿下差遣!”

    宣城在此刻已经从白日的喧嚣转为宁静了,可这一晚很多人都无眠,各怀心事。

    转日一早,宣韶宁就起床了,洗漱之后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练了一套功之后就开始着手准备玄甲军征兵事宜了。他不知道豫王为何将此事的大权交给自己,似乎宋觅遇刺之后自己就慢慢得到了豫王的信任,是因为在两次战役中的出色表现?抑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一时间也是毫无头绪。

    “哎,想这么多做什么,还是好好把招兵的事儿给办好吧!”宣韶宁提醒了自己一句,拔腿就去了豫王书房。

    豫王此时已然不可同日而语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颇受冷淡的郡王了,这几日登门拜访的客人都快把王府的门槛给踏平了,可豫王却是谁也不见,只让张叔笑吟吟地用一句“豫王进宫了”将来人挡在了门外,贺礼也是一件没收。宣韶宁自然知道豫王并没有进宫,而是一个人躲进了书房。

    咚咚,宣韶宁轻轻敲了敲门扉。

    “进来吧!”

    宣韶宁推门进入,只见豫王书桌上的文稿已经堆积如山,豫王眼圈青乌,想来是这些天没有好好休息。

    “将军,末将是为了招兵一事。按照每一卫都设有指挥使来定,目前还需要两万名兵士,数量虽说不多,可也算不上少了,还请豫王定夺。”

    “我也算过,两万为底线,既然皇上已经开口了,这些人数是要招到的。”

    “为长远计,是否可以借此机会再多招一些?”

    “不可,如今玄甲军太过赤手可热,太多双眼睛都在盯着,我们不可以逾越,否则......”

    “末将明白!”

    看来豫王比自己看得更透,也看得更远,宣韶宁心里略微有些自责,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散去了。

    “此次招兵一事,我全权交给你负责,目前在京城内的玄甲兵士可由你调遣。”

    “多谢将军,末将定当全力以赴!”

    “不过在开始之前,还得去拜访一趟蔡相和曹尚书。”

    此次招兵虽然得到了梁帝的首肯,可以不用知会蔡相了,可豫王仍然觉得此行少不了;而曹子敬乃是当朝的兵部尚书,自然也是需要打点的。以如今豫王在梁帝面前的受宠程度和亲王的身份,豫王行动依然是礼数周全,步步为营,着实给宣韶宁好好上了一课。

    午后时分豫王的马车辚辚地驶向了兵部尚书府,马车微微颠簸,豫王坐在正中闭目养神,而宣韶宁坐在侧席,远远看着离兵部尚书府越来越近,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曹尚书的事儿,末将略有听说......”

    当今的梁朝廷,梁帝昏老,太子、襄王、陵王三足鼎立,因而朝中大臣也是各有站队,襄王、陵王没少在暗地里拉拢,可偏偏这个手握兵权的兵部尚书曹子敬却是不偏不倚,保持着中立,对外宣称只效忠于梁帝。宣韶宁的一句话倒是让豫王睁开了眼睛。

    “曹尚书从小就跟随前朝大将军裴玮征战沙场,积攒了赫赫战功,他能得到这兵部尚书的位置全靠自己一刀一枪打下的,时至今日大梁军中还流传着关于他的卓著战绩,我也是自小听着曹尚书的故事。对了,裴玮将军之父即是八十多年前狼山之战中领军大将裴烨。”

    听完豫王的一番话,宣韶宁终于明白了曹尚书能深得梁帝器重,没人能随意动他的原因了。

    此时,马车缓缓停下了,车夫隔着帘布说道:“回禀殿下,尚书府到了。”

    掀开帘布,豫王当先跳下车,宣韶宁紧跟其后,眼前的尚书府规制中规中矩,门前一对石狮久经风霜,朱漆大门上已然斑驳,门环透着点点铜绿,怎么看都不像是曹子敬此等身份的人该有的气势。

    吱呀,朱漆大门打开,三人走了出来,当先一人气宇轩昂,唯有染霜的鬓角透露着年纪,走起路来下盘极稳。“练武之人啊!”宣韶宁估摸着此人有可能是曹子敬。

    “曹某见过豫王殿下!”

    “曹大人多礼了,没想到蔡相也在啊!”豫王在扶起曹子敬的同时也向站在曹子敬身后的就蔡权点头致意。

    “参见豫王殿下!老夫有事前来与曹大人相商,也是刚到,没想到竟然能遇见殿下。”

    “哦?本王此番前来是关于征兵一事,想与曹大人商量。”

    “呀,不想竟然想到一起去了,老夫也是为了此事而来的!”

    “可巧了,本王本预备随后就去拜访蔡相的,这样一来倒是省去了不少事啊!”

    “既然都是为了征兵一事而来,那不妨就进屋详聊,在这里,若是有人看见了,可该说微臣待客不周了。”

    “哈哈,曹大人真会说笑,那我们就听曹大人的了!”

    “快去准备!”

    “是!”曹子敬身后的最后一人显然是管家,得令后一闪身就消失了。

    一番寒暄之后,几人终于来到了尚书府的书房。宣韶宁对于这样的寒暄有些心不在焉,在他看来这些做作是在浪费时间。

    方一落座,豫王当先开口:“皇上已然准许我玄甲军扩军,手谕也已经下至我这里,征兵毕竟不是小事,还是需要和两位大人细细商量。”

    “既然已经有了皇上的手谕,征兵之事也是全权交给豫王殿下,殿下尽管吩咐,下官定然全力支持!”曹子敬显然也是务实之人,说得很是朴实。

    “话虽如此,征兵毕竟牵涉到兵部,还是需要知会曹大人的。”

    “多谢殿下!殿下此番预备征兵人数几何?期限多久?银两支出几成?”一连三问都问在了点上。

    “人数为两万,自然是越快越好,在新年前完成,至于银两还需和户部再商量。”豫王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蔡相一眼,见对方神色如常,便收回了视线。

    “仅仅两万?”曹子敬有些意外,“殿下,皇上此番如此难得同意扩军,这人数可是太少了些?”

    “实不相瞒,本王只是希望将四卫人数凑齐而已,一支强军首先重在质,其次在量,两万,足矣。”

    “殿下果然深思熟虑,难怪玄甲军至今从无败绩,都是殿下领军有方。既然殿下只需两万,那下官定然鼎力相助,助殿下征得两万精兵胚子。”

    “多谢曹大人!”

    “殿下,老夫此番来也是为了征兵之事,上阵打仗老夫不懂,也是帮不上殿下,确实汗颜。不过,银两之事,老夫倒是可以帮忙。”一直没有开口的蔡相终于发话。

    蔡相这一开口倒是着实让豫王吃惊,蔡权身为宰相,虽然一直都是态度不明,对几位皇子也都是礼敬有加,可是他素来不与豫王来往,这次竟然主动提出帮忙,豫王一时也有些吃不准。

    蔡相似乎是看出了豫王的犹豫,进而继续说道:“如今乃是大争之世,多少年了,我们大梁一直被下唐、西凉挤压,失了国土,伤了百姓,有多少热血男儿青山埋忠骨?又有多少国人妻离子散、背井离乡?”蔡相越说越激动,说到动情处,眼角竟然泛起了泪花,“好在有玄甲军!夺取拨云寨、收复鄞州,大涨了国人士气!如今皇上终于下决心要扩充军队,老夫是百感交集,这军饷之事尽可以交给老夫,不知豫王可是信得过我?”

    被蔡相这突然一问,豫王略带感激地回复道:“蔡相言重了,本王怎会信不过蔡相?蔡相这么多年来为了国家社稷也是鞠躬尽瘁,本王之前也是一直为了军饷一事烦心,不曾想竟然有了蔡相相助,感激不尽!”

    “殿下如此说,老夫就放心了。殿下此番征兵时刻要紧,那老夫此刻就去一趟户部。”

    “真是有劳蔡相了!”豫王起身送蔡权直到了尚书府门口,待轿子远去不见方才收敛了笑容。

    “殿下此行算是收获颇丰了,那下官就不耽误殿下了。”曹子敬一番送客的作态。

    豫王浑不在意说道:“好,曹大人请回,本王先走了。”

    就在豫王走过曹子敬身边之时,曹子敬突然凑到了豫王耳边,极短的耳语过后,神色不变地转身回府。这一切发生得极快,饶是宣韶宁反应灵敏,待他来到豫王身边之时,一切都已经结束。

    “将军?”

    “走吧!”

    宣韶宁回头看了看尚书府的空空的庭院,立时跳上了马车。

第四十七章 各怀鬼胎

    “看!放黄榜了!”

    “都写了什么啊?”

    “好像是招兵的军榜啊......”

    “啊?难不成就是玄甲军?”

    宣城街头的老百姓纷纷被这刚刚放出的黄榜吸引过来,站在内圈的人对着黄榜细细品读,围在外圈的人一个劲地往里面挤,还忍不住喊道“都写些什么?”

    “写的是玄甲军需要更多的热血男儿来从军,保家卫国!”所有人都被一个响亮的声音给吸引了过去,当百姓抬头看时,发现宣韶宁就站在人群外几步远处,炯炯有神地看着他们。他知道即便是京城的百姓识字的也不算多,与其等待他们看懂那黄榜上的文字还不如自己亲自来开口说,因而他选择了国人区最为热闹的靠近青玄门的放榜处作为自己第一个招兵驿站。

    “这人是谁啊?”

    “看他的军服,应该是玄甲军中人吧。”

    一时间,百姓看着这么突然冒出来的一个人有些不明所以。

    “我就是玄甲军中的一员,乡亲父老应该都听说了鄞州收复的事情了吧。我们和下唐军队激战了一天一夜,死伤了不少弟兄,最终将鄞州将敌人手里夺了回来!”

    “是啊!十年了啊......离乡背井整整十年啊......”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听到收复鄞州之后竟然忍不住掩面哭泣。

    “这位老人家是鄞州人氏吧,我也是。十年前,家园被占,爹娘都死于战乱,而如今我能亲手参与这场战役,将家园收复,那感觉该是多么感慨.......”

    “若是我孩儿还在,我定然让他加入你们玄甲军,可惜.......”那老人说着说着竟然哽噎了,用手不停擦拭着眼角的泪。

    “你刚才也说了,不少人战死了,让我们加入玄甲军,不是也让我们去送死么?”一个年轻的汉子吼了一句,竟然引起了不少人点头赞同。

    宣韶宁略感吃惊,急忙说道:“上了战场哪能没有死伤呢?然而玄甲军向来秉持着绝不做无谓的牺牲,毕竟性命只有一次,进入军营后首先要学的就是各种技艺,那些能保你一命的技艺。更何况,为国牺牲本就是身为军人的荣誉。”

    “荣誉值几个钱啊?”

    “从军本来是那些穷人的出路,我们大可不必去急着送死!”

    “就是,这里怎么说也是京师,怎么也打不到京师来的吧,我们还是安全的。”

    “我还是让我孩儿奋发苦读,入仕才是正道!”

    本来热闹的人群竟然渐渐地散去了,少有的几个年轻人本来想上前报名,却被一旁的父母或是友人拉扯着走开了。这一幕着实出乎了宣韶宁的意料,他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番场景,怎么也没有想到京师的百姓竟然是做这般念想!看着空空如也的放榜处,一种愤怒和悲凉交杂的感觉油然而生。宣韶宁紧了紧拳头,转身却发现戚婉彤就站在不远处目睹着一切。

    咕咙咙......酒盅中斟满了淡紫色的酒酿,晶莹剔透的颜色透出淡淡的香味。

    “这是我冷月斋新酿制的酒品,唤作珠红。”戚婉彤将酒盅推至宣韶宁面前。

    甚是郁闷的宣韶宁一把举起酒盅,一大口一饮而尽,用力将酒盅捶打在桌上,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叶师兄和可儿可是比你懂得欣赏多了。”戚婉彤很是理解,继续斟了一杯。

    “你见过他们了?”

    “自然,在你们回京城之后,他俩不是很快就回书院复命了么,临走前来我这儿告了个别。他们说你如今有要事在身,当时我也没问,今儿算是明白了。”

    “你也看到了,京城的百姓竟是如此的贪生怕死,着实让人心寒!”

    “试问,人生在世,谁能不怕死呢?京师之中达官显贵比比皆是,即便是平头百姓也是久享太平,过惯了歌舞升平,突然间让他们从军上战场,换做是你,你如何做?”

    “怎会是太平盛世?鄞州被侵占十年,那些百姓或是被杀或是流离失所难道他们都不知道么?周边的下唐和西凉一直对我朝虎视眈眈,难道都看不见么?”

    “你有大局之观,可他人无;你有一腔热血,不怕牺牲,可他人怕啊!将自己想法强加于他人之上,徒让自己焦躁而已,夫子教的你可还记得?”

    被戚婉彤这一番开导,宣韶宁也渐渐平复下来,是自己太过急于求成,将世事想得太过简单了。可开局不

    利,又该如何完成这招兵的任务呢?

    看着宣韶宁剑眉紧锁的样子,戚婉彤莞尔,似是无意地说道:“此地不可,何不换一处呢?”

    一语点醒梦中人!对啊,何不换个地点呢。可是,换哪里呢?短暂的兴奋过后,宣韶宁再度陷入思考。

    西凉的冬天来得很早,刚过八月天儿就开始冷了,用“胡天八月即飞雪”来形容当真贴切。一朵晶莹的六瓣雪花飘落在了一位少女的手掌心,霎时化为了一点水珠。少女微微抬起头看向遥远的天际,纤长的睫毛掩藏不住那对灵动的大眼,略微束起的发髻用一圈彩色的羽毛装饰,略高的颧骨和鼻梁、丰润的嘴唇都显示着她西凉人的身份。然而她穿的却不是普通西凉女子的服饰,而是一身紫色劲装,细细的腰封勒出蛮腰,紧身的上衣勾勒出丰满的胸脯,旖旎的曲线弥补了她原本并不算出众的容貌。

    少女似乎很是喜欢雪景,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想要将这北地风光尽收眼底。突然一道紫色的光束在空中一闪而过,就像是夜空中的流星,转瞬即逝,少女的脸色由方才的放松换成了紧张,她立刻朝着西凉皇城的莲曲殿奔去。让人意外的是少女动作竟然是如此的迅速,一转眼就消失在了宫苑的转角。

    莲曲殿位于温墨宫的后方,算是偏殿,殿的四周遍种莲花,四座曲曲折折的桥通向殿内,因而得名莲曲殿。

    尽管少女脚程够快,可是当她到达莲曲殿的时候,殿内已经集中了不少的人了。

    “黄月,你来迟了,看到苍乌令就该立刻到位,分明就是对陛下的不尊!”说话的是另一名女子,一身火红的戎装,一道斜斜的留海略微遮住了右半边的脸,月眉吊眼,嘴唇猩红,看容貌竟然和少女有几分相似。

    “好了,赤纱,正事要紧。”站在则罗勒戎下手的皇甫幽提醒到。

    “黄月知错了!”少女低着头道歉,然后站到了那名叫赤纱的女子身旁。

    端坐在软椅上的则罗勒戎淡淡一笑,在它看来方才发生的不过是个插曲,无伤大雅,他的眼始终不曾离开殿正中站着的那人。

    “这么说来,你们想要合作咯?漆雕乐正如此智慧之人,我该怎么信得过呢?”则罗勒戎刻意将“智慧”二字说得特别重,其中讽刺意味显而易见。

    殿中站着的人嘴角微微一动,浑不在意地答复道:“汗王猜到陛下您会如此说,因而此番我也不是空手而来的。”

    “哦?”则罗勒戎终于被挑起了兴趣,“倒是有劳晏部主细细道来。”

    没错,站在殿中的人正是下唐六部之一的青怨部主晏童。“钦州全部献上!”简单几个字,份量可着实不轻。钦州恰好位于西凉和下唐的交接地带,是两国的战略要冲,更为难得的是钦州土壤肥沃,牧草遍野,是游牧民族起家的两国垂涎之地,两国为了争夺钦州曾经发动过数次战争,死伤无数,钦州也是几次易主,最近一次的交战发生在五年前,下唐集中优势兵力一举将钦州划入版图,这一战让老西凉王含恨而终。如今漆雕乐正竟然将钦州拱手相送,着实让在场所有人吃惊不小。

    “哼,你这是在耍我么?钦州,漆雕乐正竟然肯割爱?不说实话,晏部主可就别想回去了!”

    “汗王也早就料到陛下会不信,其实让出钦州,就是为了表示我国的诚意。当然了,中原人常说‘无利不起早’,我们联手对付梁朝,待到瓜分之时,宁州、汉州需归我们。”

    “哈哈哈,你们想得倒是挺美的啊!宁、汉两洲可是梁朝的粮仓,鱼米之乡,而且中部的卓伦山是难得的天然屏障,易守难攻。”站在皇甫幽下手的一个虬髯客忍不住嚷嚷道。

    “阿罗多说得没错,既然要合作就不能由着你们尽挑好的地儿。”站在赤纱左手边的一人很是赞同。

    “钦州都已经交到陛下的手上了,更何况宁、汉两洲加在一起还没有钦州大呢,陛下若是这般舍不得,那晏童也就只好告辞了。如今梁朝风头正劲,从我们手中夺回了鄞州,也拔除了你们的拨云寨。想必陛下早就听说了,梁帝已然准许豫王扩军了,豫王手下的玄甲军的威力我们可都是见识过的,扩军后只怕更难对付了,更何况梁帝很是看重豫王,若是待他归天,由豫王登上皇位......到那时首先要对付的只怕就是陛下了吧?”晏童话中藏话。

    听到了最后一句,则罗勒戎脸部的肌肉不自觉的跳动了一下,心中怒火已然升腾了,可偏偏晏童说的却都没错。

    一番争论中

    ,一直不发言的皇甫幽依旧保持着漠然的神色,缓缓开口道:“陛下,晏部主说得很有道理,如今梁朝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合作一事应当考虑。”

    “多谢皇甫将军!”晏童朝皇甫幽做了个虚礼。

    “好!如此提议我定会好好考虑的,还有劳晏部主回去就说七日内我定当答复!”则罗勒戎开始逐客了,晏童何尝不知,很是自觉地行礼后退出了正殿。

    此时的莲曲殿中只剩下八人,一时陷入沉默。

    “陛下,您真的决定和下唐结盟?”赤纱首先发问。

    “如今局势摆在我们面前,绝对不能让豫王坐上皇位!绝对不能让玄甲军扩军!否则......”则罗勒戎意味深长地看了皇甫幽一眼,“和下唐合作暂时对我们还是有利的,先除掉梁朝才是当务之急。至于下唐,你们可别忘了我们还有棋子在漆雕的身边呢,灭了梁朝之后再来对付下唐!”则罗勒戎的眼竟然都泛出了殷虹的血丝,紧紧攥着拳头,似乎是大局在握,“你觉得如何呢,黄月?”则罗勒戎一改语气,变得询问般望向少女。

    少女一双无辜的眼睛眨了眨,刚想开口回答,却被她身边的赤纱抢了先“她知道什么,陛下做决定就好,我们定当全力配合!”

    “赤纱,不管如何说,你们都是姐妹。”皇甫幽提醒到。

    “黄月一切听从陛下安排!”少女单腿跪下,一手压在胸口,低头说道。

    则罗勒戎像是较为满意,抬手轻轻挥了挥,示意所有人退下。在场所有人均一手抬至胸前,一手负在身后,平腰一个鞠躬,后退五步后转身离开莲曲殿。

    走在最后的黄月回转身关上门的时候,随着门帘的转动,光线也发生了变化,她分明看到了则罗勒戎脸上闪现的阴鸷。关上门后,迎面而来的却是赤纱那张挂着寒霜的脸。

    “陛下可是会答应?”问话的是一个高额横眉、黑膛脸、罗圈胡的人,此人膀阔腰圆、孔武有力,比皇甫幽足足高出一个头有余,可是看神情,却是很恭敬地问向皇甫幽。

    “不论陛下作何决定,我们该做的就是服从,别忘了身为逆鳞的使命。”

    一阵风吹过,挂在屋檐的风铃叮当作响,卓令仪丝毫不受影响,轻抬玉臂,拾起由重竹制作的香夹,夹起一块紫色的香碳放进熏炉中,缓缓盖上紫檀质地的熏炉盖子,不多时,阵阵沁人心脾的香味从熏炉中被释放出来,开始在屋内环绕。

    “要说在我们下唐,调香之技恐怕数你最是出众了。”斜躺在软榻之上的漆雕乐正深深吸一口后,闭上眼很是享受的神情。

    “汗王夸赞了,调香更重要的在于香料质地。先说这熏炉,紫檀本身就含有暗香,质地不紧不疏,既可以让香气溢出,又不至于溢出的太快,而是缓慢释放;再说这香碳,乃是取自胶州的十年以上的沉香木结的香,香气悠远,能定人心神。”

    “卓部主见识真真不输男儿啊,据说这香要数黄色为最上乘,百年难得一香,这紫色还是次之的。”

    “没错,黄色的香唤作龙涎,唯有胶州腹地百年以上的龙樟木才能结出,一香抵万金。可惜......”

    “可惜只在胶州,而胶州偏偏是梁朝属地,这龙涎香向来只进贡给梁朝皇帝,他人休想一见!”漆雕乐正睁开了眼,愤恨地说道。

    “毕竟是他人之物,汗王大可不必如此。”

    “为何本王不能将其抢过来成为我国之物呢?看得出,卓部主很是喜欢调香。”

    “汗王真的打算和西凉结盟?”卓令仪明显听出了漆雕乐正话中的轻浮之意,不急不缓地转换了话题。

    “晏童昨日来信,则罗勒戎愿意考虑。”

    “汗王觉得西凉诚意几何?”

    “这两年来,在对阵梁朝,我们都是吃了败仗,如今梁朝又在着手扩张玄甲军,这不仅对我们是威胁,对西凉更是如此!更何况,他们两国仇恨由来已久,联手对付梁朝显然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则罗勒戎要是还有点脑子,也应该不至于会拒绝。”

    “可西凉国人生性狡诈,我们也不得不防。”

    “这点不用你提醒,我早就留了后手。当今大争之世,只能有一个霸主,不会是他则罗勒戎,更不是那昏聩的梁帝!令仪,你可愿和我一起看那一天的到来?”

    一直未转过身,背对着漆雕乐正的卓令仪轻轻放下手中的竹夹,眼神看向了风铃后更遥远的天空。

第四十八章 生死悖论

    就在宣韶宁为了征兵一事烦恼之时,言柯冉一行人却是骑着马大摇大摆地出了正极门,朝着京师南面而去。

    “言大公子怎会有如此空闲邀约我们出游啊?知道我整日无事却又憋得难熬?”说这话的就是肖默言,身着一袭淡紫色紧身短袍,一条绣有麒麟纹的腰封,将矫健的身段很好的衬托了出来。身为工部员外郎,他的事儿其实并不多,整日待在衙门内显得非常无所事事,早就想出来放松放松了。

    “正好是我的值假,能有四天时间也是不容易,所以就好心叫你们出来游山玩水咯!”相对于肖默言,言柯冉显然更为忙碌一些,作为御林卫校尉担负着护卫皇城的责任,今日终于能脱去令人感到逼仄的御林卫袍,换上了一件草绿色贴身长对襟,发髻束起,仅用一条同样颜色的窄发带装饰,浑身的少年锐气挡也挡不住。

    相对于二人的“花枝招展”,苏浅就显得文气不少,仅仅是一件月白色长袍,让人看之怎么都无法将其与京师首富之子联系到一起,反而倒像是个儒雅的文人。“可惜,韶宁、婉彤无法前来,还是有些遗憾啊。”

    “韶宁如今深得豫王信任,忙着招兵一事;而婉彤掌管冷月斋,上上下下诸多事务要打理,哪里能和你们比呢?”回青山书院复命之后,赵可心觉得山中无聊,因而再次来到了京师。看着几人不咸不淡的述说,总觉得像是深闺怨妇,忍不住讽刺了一句。

    “哎,可心,你是越来越帮着韶宁说话了啊!怎么着,并肩作战之后就暗生情愫了?”肖默言打趣道。

    没想到赵可心并不像寻常女子般害羞,反而是毫不在意“是又如何?自古美人慕英雄,我自然不例外!”

    “可心说的对啊,你可不就是今日我们之中唯一的‘美人’么?”在队伍最后的木清远笑着迎合到。本来是好意,可没想到,竟惹得其他两人大笑。

    “好啊,清远,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如今也不老实了啊!”赵可心白了一眼。

    “没有啊......误会啦......”木清远一时间舌头打了结。

    “哈哈,好啦,可心,你就放过清远吧,毕竟日后你想欺负他也难咯!”肖默言提醒道。

    “什么意思?”苏浅回头看着木清远问道。

    “诏书已经颁下,十日之后我将前往汉州任职。”

    “汉州与下唐的青枝城毗邻,时有战事,怎会让你去那儿呢?你爹就没有.......”肖默言话还没说完,就被木清远打断,“是我主动请缨的。”

    这下就连走在最前头的言柯冉也忍不住勒住马缰,回头问道:“为什么?京师是多少人想着挤破脑袋要进来,更何况我们都在啊,何苦孤身一人去汉州?”

    “夫子教的你们还记得吧?两年前我也是犹豫不决才错过了如韶宁他们一般投身军营,在京师的两年也算是见识了官场的一角,更何况还遇到了本朝最大的舞弊案,想了很久,也许前线更适合我。”木清远说得不算响亮,却在几人的心里都激荡起了一丝丝波澜,一时间,大家竟是无语。

    “好啦,到时饯行,你们可一个都别逃。对了,柯冉,别停下啊,你还没说要带我们去哪儿呢!”木清远硬生生地转换了话题。

    “哦,是......是吟月山啦,山本身算不得名山,可山上的一座寺院的名气可是不输天福寺的。”

    “你说的可是曜觉寺?”

    “没错!曜觉寺的住持是我父亲的好友,每年他们都会在寺中相聚畅聊,今年本是父亲去探望住持师傅的,无奈今日染了风寒,抱病在家,所以由我代替了。”

    “我说呢,原来是让我们来陪你见客人了啊!”肖默言很是不屑。

    “话别说得太早,等你到了寺院再做决定不迟,那时你要再想走,我决不拦着!”言柯冉似乎是对自己很有信心,一夹马腹自顾自地小跑起来。

    “嘿,我还真就不信了!”肖默言立马跟上。一行人不再像刚出城那般悠闲了,开始了你追我赶。

    半日之后,位于吟月山顶的寺庙已经可以遥遥在望了。

    如果说天福寺是金碧辉煌,那么曜觉寺就是古朴自然。说是古朴,是因为寺庙内的建筑基本只有灰白两色,就连正殿的支柱都是灰色的,走在寺庙内入眼的除去灰白就只剩葱绿了;说是自然,寺庙四周并没有围墙,几座建筑看似零零散散地分布在一定空间内,可是仔细看却会发现每一座建筑都和周遭的山石、植被融合地恰到好处,久在其中会心生恍惚,究竟是寺庙建在这山中还是山中孕育了这一座寺庙。偶尔有位僧人身着灰布袍子从身边经过,步履不紧不慢、稳中有律,也不抬头看这几位陌生的访客,只是嘴唇微动,似是默念着什么。此时已经是日暮时分,山中更甚,早已没有了香客,而火烛亦没有点燃。阵阵山风拂过,不禁让人紧了紧衣领。

    “果真不

    愧是言公子口中的难得之地啊!”肖默言为了证明方才言柯冉的大话讥讽道。

    “那就请便啊!”言柯冉根本没打算继续和肖默言打口水战,当先朝着正殿走去,苏浅倒是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神情,跟了上去,赵可心、木清远不像肖默言那般嫌弃,反而挺有兴趣。一转眼只剩下了肖默言一人站在原地,他看看头顶明月初升,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你赢了”,只好迈开腿。

    当言柯冉踏进殿之时,设立在殿内两旁的火烛竟然突然点亮了,将原本昏暗的正殿照得通明。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几人心惊之余,周身也不自觉地摆开了架势。

    “几位施主多虑了。”一位身披素色袈裟的老和尚从廊柱后缓缓走出,走到近前,几人看清这位老和尚白须胜雪,长至前胸,面容清瘦却不失神采,若不是身上的袈裟,只怕任谁都以为不过是个普通的老头。

    “无失大师”言柯冉申请肃穆,双手合十,虔诚地鞠了一躬,剩下几人也照做。

    “令尊不能前来,老衲颇有些担心,只愿令尊能早日康复,还请原谅老衲不能前往。”

    “大师言重了,父亲也是几日前染病,错过了和大师之约,还请大师勿怪。”

    “言公子能来,也是老衲的荣幸,更何况公子还带来了同窗,更是曜觉寺的荣耀。”

    “咦?大师,您如何得知我们是同窗?”虽然一直对寺庙有些不满,可是依然是肖默言最先提起了兴趣。

    “公子此前曾与老衲提过几位同窗,都是个性鲜明之人。方才你们在殿外的对话,老衲也是听见了,如今能与公子这般说话无状的,只怕也只有相处七年的同窗了。”

    “哇,大师果然是大智慧啊,佩服佩服!”肖默言说道。

    “大师,小女子还有一事不懂,想求问大师。”

    “可是为了火烛之事?”

    赵可心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表示赞同,就听无失大师说道:“每一排的火烛并不在同一高度,每一枝火烛都比前一枝矮了一截,所有火烛的烛芯都由同一条淬过火油的引信相连,老衲只需在最高处的一枝火烛上点上火,立时所有火烛都会被点燃。”

    几人听完无失大师的解释,纷纷凑到了火烛前头细细查看,果然如大师所言。

    “这就像是从高处向低处引水,水顺着固定好的通道一一通过。哇,大师果然高明啊!”木清远敬佩的看着无失大师。

    面对几人的崇拜神情,无失大师脸上神情不变,淡淡说道:“几位远来,寺内已经准备了斋饭,还请随老衲来。”说完,无失大师转身就在前头带路了。

    想来大师都是如此的,几人也确是感到饿了,也就不多计较,跟着无失大师来到了过堂简单地用过了晚膳。

    “这是本寺的厢房,老衲共准备了三间,还望几位不嫌弃。”曜觉寺的厢房就在过堂后不远处,无失住持将五人引至此处。

    “每次来都是住在这,我已经熟悉路径了,大师不妨请回吧。”言柯冉客气道。

    “虽然距离过堂不远,可也是这般幽静,只怕也只有曜觉寺才能有如此的厢房了!”苏浅对掩映在竹林之中的厢房很是满意。

    言柯冉也是点头表示赞同,就在这时,他眼角似乎瞟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竹林之中。那是谁?怎么看背影竟然有些眼熟,究竟是在哪里见过?言柯冉急忙朝着那人影消失的方向走去。

    “哎,柯冉,厢房在这边!”木清远看见言柯冉正欲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急忙纠正道。

    “还说自己来过多次,很是熟悉了,这还不是连方向都没弄清楚?”肖默言瞪了言柯冉一眼,继而转头笑着对着无失大师点了点头,意思是我比那人靠谱多了。

    就这么一瞬间,那人影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言柯冉只好作罢。“是啊,是在下唐突了。”

    “既如此,还是由老衲领各位前去吧。”

    五人在无失住持的引导下找到了各自厢房的门口,眼看着无失住持离开后,言柯冉急忙叫住了正打算开门的四人。

    “又怎么了啊,言公子?”肖默言很是不耐烦。

    “我知道我方才看见什么了么?”看着四人漠然的脸色,言柯冉将几人拉拢,压低了声音说到:“我好像看见了吴哲!”

    吴哲?对于这个名字,四人都开始努力回想究竟在哪儿听说过,最后还是木清远最先想了起来,“可是那个在舞弊案中被处斩的仕子,好像还是什么首富的独子?”

    “没错!”

    “怎么可能?见鬼啦!”

    “我也觉得不可能,可是我自信不会看错。舞弊案我全程都经历了,虽然没有亲眼见他被处斩,可知道所犯为死罪,无可赦免。我身为御林卫,识人辨人,自衬还是有些能力的。”言柯冉看见肖默言张嘴欲

    说什么,就立刻堵住了他的嘴。

    “这点我还是相信柯冉的。”赵可心没有经历舞弊案,可她也知道言柯冉不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如果他还活着,那......”

    “那就说明之前死的那人只不过是个替死鬼!”苏浅道。

    “能在皇上眼皮底下调换死囚本就是匪夷所思了,更何况还将人藏在这里,这里距离京师不过半天的路程啊.......”赵可心说道。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我们初来曜觉寺,暂时不要打草惊蛇,明日好好探查一番!”言柯冉说完还是不忘朝竹林方向望了望。

    几人均表示赞同,随后各自回房。就在他们离开后,一个潜伏在竹林内的黑影快速闪开了,没人知道那道黑影是何时潜藏在竹林内,而且竟然没有让五人有丝毫的察觉。

    “公主”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啊,快说说情况如何了?”

    “唔,不太好......”

    “什么意思?你倒是说清楚啊!”

    “宣校尉招兵并不顺利,据说在京师没能招到什么人。”

    “怎么会这样!”

    云萱公主美丽的脸庞此时画满的都是愤怒和焦虑,双手时而紧握时而磋磨,脚步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来回踱着。她不知道为何自己如此的在意那个人,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时开始注意并挂念着那个人,只知道自从在天福寺那一段遭遇之后,他的脸就无法从自己的脑海里抹去了,时不时地跳出来,因他的顺利而喜悦,因他的挫折而懊恼,难道这就是一见钟情么?可这么一段情,如何能得到父皇的认同呢?她是高入云端的公主,而他不过是个小小的校尉,云泥之别.......

    “怎么了,公主?”

    云萱公主没想到后宫如此大,竟然会遇到如今宠冠后宫的璎淑人,惊讶的表情明显的写在了脸上。她甚少和后宫的妃嫔来往,尤其是如璎淑人这般的,总觉得不是善类。

    “璎姐姐,你怎么也正好在这啊?”

    “我本在御花园赏花,刚才听到了叫声,就过来看看,没想到是公主你啊,可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云萱公主此时才想起来,方才自己太过担心宣韶宁,说话太大声了。只好硬生生挤出了一笑脸:“哦,是我......也没有什么事啦。”

    看着云萱公主窘迫的样子,璎淑人走到她身边,轻轻挽住公主的手,犹如大姐姐一般,“如今公主也是到了二八年华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最是在意的只有心上人了。”

    云萱公主瞪大了水汪汪的大眼睛,她什么都没有说,可是却什么都被璎淑人看穿了,说不出的惊讶“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傻公主,我也是女人,我也经历过你这个年纪,自然能够体会。方才虽然没有听见你具体喊了什么,可是听语气中充满了担心和焦虑,我猜就是如此了。”

    “仅凭这一点你就能猜中?!难怪父皇如此宠幸你了!”云萱公主此时就像是一个做了错事而被父母发现的小孩似得,低下了头,双手不断扯着衣角。

    “就算我知道又何妨,我不会告诉你父皇的。”

    “真的么?那就说好了啊,不许反悔!”

    “当然!”

    “还有,你也不能告诉别的后宫中人。”

    “我孤身一人,在后宫也没有亲近之人,还能告诉谁去呢?”

    这一句话似乎触动了云萱公主,她放下手中的衣角,也握住璎淑人的手,天真的大眼睛看着对方“我明白后宫的生存规则,每一个女人都是在等待中耗尽了青春年华,每一个女人都想方设法得到父皇的宠爱,只有敌人,没有朋友,对吧?”

    璎淑人反而笑了出来“傻公主,后宫哪有你想得如此阴暗呢。好了,愿不愿意和我说说你的心上人?”

    “这......我......”

    “好啦,我不难为你了,就当我没问过吧。本来还想着若是他有什么困难,我看看能不能出点主意呢!”璎淑人作势就是要走的架势。云萱公主一听说能帮忙,急忙拉住说道:“真的能帮忙么?”

    “我也只是尝试而已,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一定能帮上忙啊。”

    “那.....你可知道如何能招到更多的兵?”

    “这个啊,我一介女流就不懂了呢。我只知道,若是在一个地方行不通,不妨就换了一个地方,也许就成了呢!”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璎姐姐,你真的聪明呢!”云萱公主终于展开了笑颜,竟然有些欢呼雀跃的感觉了,“多谢啦,多谢璎淑人姐姐!”说完整个人就欢快地跑开了。

    看着云萱公主离去,璎淑人嘴角浮现了一丝浅笑,“傻公主,你真是太单纯了。”

第四十九章 琴瑟和鸣

    吱呀一声,言柯冉打开了房门,此时清晨薄雾都没有消失殆尽,曜觉寺还处在宁静之中,可他等不及了,等不及要去探知事情的真相。

    “哎,说好一起的,怎么想自己单独行动啊!”肖默言和其余三人也早已穿戴齐整。言柯冉笑了笑,一摆手,示意赶紧行动。

    穿过浓密的竹林,后面也是一排厢房,只不过和言柯冉几人住的相比,寒碜了一些,想来是提供给一般的香客居住的。

    “昨日光线昏暗,且不说你是否看清,即便看清了,此事又不能和住持明说,如今这里有一排厢房,总不至于我们挨个去敲门吧?”肖默言依然牢骚不断。

    “不然还能如何?既然被我看到了,总得查个水落石出。”言柯冉看着一排厢房说道。

    “一大早的,你俩能不吵架么?这点事还是交给我吧!”赵可心抽出腰间的短箫,走到了厢房的前方,找到一个制高点之后,回头看了四人一眼,厌恶的神情分明在说赶紧闪开。几人倒是难得地有默契,立刻均隐身进入了身后的竹林。

    赵可心将箫轻轻贴在嘴边,微微闭上了眼睛,开始幽幽地吹起来,袅袅乐音犹如雾气开始在厢房四周萦绕,继而朝着寺院其他地方蔓延开去。初听这箫声音律简单并无特殊,可久之,有一群不速之客开始加入了演奏的队伍,一开始只是两三只,慢慢地越来越来,没多久叽叽喳喳的叫声已经快盖过箫声了。

    “是云雀!”

    不知谁喊了一声,厢房的门不断都被打开了,里面的人纷纷走了出来,瞪大了双眼看着这一幕有些不可思议的景象:一名妙龄少女悠然地吹奏这乐曲,而一群云雀围绕着她不停地飞舞。

    “奇景啊,美哉!”

    果然人们都被这景色所吸引,随着房门被一扇扇打开,隐藏在竹林中的四人也是瞪大了眼睛查看每一个人的面孔。可基本将所有人都看了个遍,也没有发现哪怕有一点点长得像吴哲的人。

    肖默言朝言柯冉挤眉弄眼,意思是你那什么眼神,看吧,哪有你要找的人?言柯冉懒得理他,继续朝着厢房方向看着。

    就在这时,一阵笛声传入了众人的耳朵,如果说赵可心的箫声清雅地如同流水,那么这笛声就巍峨地仿佛高山,更为难得的是笛声很好地配合着箫声,将一首曲子从独奏变成了合鸣,而且让听的人感觉竟是如此地协调。

    赵可心睁开了眼睛,虽然箫声不停,可眼里明显有了疑惑和期待。就从这笛声来判断此人的音乐造诣绝对深过自己,可究竟是什么人?好想一睹此人的真容。

    “能将音律把握得如此的精准,看来可心是棋逢对手了。”苏浅都已经忍不住想要一睹真容。

    肖默言正欲做个噤声的手势,就听见熟悉的吱呀开门声,只见一名男子从房内走出。一顶黑色格栅软帽罩住了一头黑发,一身月白色长衫,一双白色布底鞋,给人一种不染尘世的感觉。随着此人越走越近,五官也渐渐清晰,一对剑眉,一双深邃眼,微微凸起的颧骨,高挺的鼻梁,嘴边一柄翠绿色的笛子,白皙的肤色,好一个丰神俊朗、英气逼人的偏偏佳公子,即便是技艺再高超的画师也难以画出他的三分神韵。

    赵可心显然没有料到天底下竟然会有如此俊美的男子,一时间竟然停止了吹奏,只是愣愣地看着美男子一步步超自己走来。随着箫声的停止,云雀也纷纷朝着天空更远处飞走,一时间,人们的注意力从云雀转移到了这个俊美得会让女子都嫉妒的男子身上。

    可想而知,任何一个女子面对如此的男子都毫无招架之力,即便是躲在竹林中的四人也是吃惊不小,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向赵可心,可偏偏脑子似乎停止了转动,竟是想不出任何的对策。

    “这位姑娘好音律,竟能引来云雀,在下实在是佩服,能与姑娘合奏一起,实乃荣幸之至。”男子已一开口,温润的嗓音,十足的中气,更是让人好感辈生。

    “公......公子过奖了.......”发现对方一双眼直直地盯着自己,赵可心忍不住脸颊绯红一片,不禁微微低下头,双手将箫紧握地都快掐断了。

    男子嫣然一笑,脸上浮起两个浅浅的梨涡,皓齿微露,仿佛是一道灿烂千阳撕破了阴霾,让人陡然间感受到了温暖。

    “唐突了,在下沈千汲,却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公子叫我可心就好。”

    “可洛伊人,心静如水,可心,真真一个好名字,和姑娘很配呢!”

    天下女子没有能抵抗赞美的,赵可心自然不例外,更是摆出了一幅娇羞可人的姿态,脸颊愈发地红,头更低了。

    “可心怕是被那男子给迷住了吧,连正事儿都忘了!”言柯冉看着着急不已。

    “这怎么能怪她呢,那个叫什么的,也没听清,看模样长得很是不错,只怕少女们无人能抵挡吧?”苏浅一边说话,一边还是直勾勾地看着。

    “也不

    能这么说,你看,厢房内该出来的人应该都出来了,并没有我们要找的人吧。可心少在京城出现,就算吴哲应该也会被方才那情景吸引的,如今依然没有现身,只怕我们找错地方了。”木清远分析得挺有道理,其余三人一时间也想不出反驳他的理由。

    “可心姑娘,是一人来曜觉寺的么?”

    “是啊,公子呢?”

    “我也是,曜觉寺远离尘嚣,寺内风光独特,因而在下就在这寺中小住几日,不曾想竟然遇见了同样爱好音律的可心姑娘。”

    “能遇见公子,也是小女子的荣幸.......方才小女子也是一时兴起,不想打扰了公子休息,很是抱歉,小女子就先走了。”

    “可心姑娘,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再合奏一曲?”

    “有缘自会再见的!”

    说完,赵可心急忙转头快步离开,她知道若是再继续这般交谈下去,只怕再难脱身了。当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停下脚步,而头竟然不受控制地回过去张望,既希望他能跟随而来,却又害怕他来,看了一会儿,发现沈千汲并没有跟来,赵可心竟然隐隐然感到了一阵失落。

    “他没有追来,很失望啊?”不用说,来者正是肖默言,挑逗般的眼神看着赵可心“赵大小姐,可心姑娘,可是动了凡心了?”

    当看到四人从隐蔽处走出来,赵可心收起了那女子特有的娇媚,恢复了往日的大大咧咧,“是又如何?人家沈公子如此的潇洒倜傥、风度翩翩,举手投足尽皆文人风范,又是这般熟谙音律,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却能与我合奏这般默契.......”

    “好啦,好啦,在你眼里,那个沈公子浑身都是长处,瞧把你迷得神魂颠倒了!”肖默言说起来长相也是不差的,也是出身世家,可不知为何当他和沈千汲一比,当真是高低立显,因而他打从第一眼起就从心底里不喜欢沈千汲。

    “啊呀,是不是戳到你痛处了?发现自己样样比不上沈公子啊?”

    “可心啊,你一个女孩子,还是少把一个男子挂在嘴上了,不然......”木清远本是好心,可没想到反被赵可心反唇相讥了一番。

    “不然如何?只准你们男人任意品评女子,就不准女子偷看几眼心仪的男子?就只准你们看见美艳歌姬,六神无主,就不准我们女子夸赞几句优秀的男子?”

    “这......”木清远哑口无言。

    “天哪,你才认识那个沈公子多久啊,就如此帮着他说话了!”苏浅惊讶道。

    “好了,你们别吵了!”言柯冉实在看不下了,“别忘了我们今天的目啊!”

    “我的箫声已经将所有人都吸引出了厢房,你可曾看见那个什么吴哲的么?没有吧,我的事儿已经做到了,剩下的你们自己搞定吧!”赵可心怒气冲冲地丢下了四人,自己离开了寺庙。

    “没想到这个沈千汲竟有这般魔力,让可心不惜和我们吵架,不可小看啊!”苏浅目睹着赵可心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

    “能有什么本事啊,不就是那张脸长得好看么!哼,会吹个笛子有什么好神气的,我也会!”肖默言很是不忿,而言柯冉则为了那个似是而非的背影烦恼。

    回到厢房外,待香客纷纷散去之后,一个身着很是普通,甚至有些寒酸的男子走到了沈千汲身边,深深一鞠躬“多谢沈公子了”。

    “客气了,吴公子,太子殿下答应你父亲一定保你一命,沈某自然是全力以赴。”沈千汲朝四人之前藏身的竹林看了一眼,“不过,吴公子日后可是要加倍小心了,方才那几人分明是冲着你来的,估摸着他们怀疑你的身份了,沈某可不是每次都能帮吴公子解围的。”

    时值年末,按照梁朝的习俗,老百姓都要开始准备年节了,而京城最有名的年节街要属乞街了。别听名字很是不雅,那是因为最早这条街是距离皇城最远的一条街,一般都是最为贫穷的底层百姓居住,屋舍破旧、道路泥泞,集中了几乎全京城的乞丐,名字也就由此而来。

    京城的其余街道都受严格的管理,何时开张、何时关张都有时间,有时候还会执行宵禁,而乞街远离京城,处于最外围的位置,而且人员繁杂,极难管理,因而府衙对乞街也是抱着一种半睁眼的态度,有些平头百姓开始在乞街经营小本生意糊口,久而久之,越来越多的小贩开始加入,乞街慢慢变得热闹起来,甚至有些在国人区的商铺也开始在关张之后来乞街继续做着生意,随着生意的扩大,人流量的增加,商人们也就开始着手改善屋舍和道路了,短短几年,乞街已经不复当初破败的模样了,俨然成为了京城中颇有民俗味道的街道,即便是少数达官贵人也会来这儿逛,只是那个最初的名字继续保留下来。

    临近年关,正是生意最是红火的时候,乞街中的商铺都是店门大开,伙计们也是卖力地吆喝着,而人们在拥挤推搡中饶有兴致地挑选着心仪的货品。

    宣韶宁此时并没有过年

    的心情,一直为了征兵之事而烦恼不已。自从上次铩羽而归之后,又在京城三个不同地点做了尝试,结果可想而知。虽然他也明白京城并不适合,可是要说再选地方,梁国虽大,却不知该选哪里。不知不觉中,宣韶宁走到了乞街,看着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只好自嘲地笑了笑,正欲转头离开,突然有人叫住了他。

    “哎,这位兄弟!”

    宣韶宁开始并不以为意,继续埋头朝着乞街相反的方向走去。

    “兄弟,这位埋头赶路的兄弟!”这回,声音更大声了,宣韶宁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距离自己不远处有一人在朝自己招手。再仔细看看,发现自己并不认识此人,可那人看见自己回头了,招呼地更加殷勤了。

    “这位兄弟,不妨过来聊聊!”

    宣韶宁本不想搭理他,就想调头离开,可听见那人喊道:“你的烦心事,我能帮你!”

    这下宣韶宁倒是来了兴趣,朝着那人的方向走了过去,走近了发现那人已然年纪不小了,胡乱捆扎的头发中根根银丝很是显眼,左眼倒是正常,可是右眼的眼珠却是一片混沌,一脸的皱纹搭配着拉渣的胡子;身上穿着灰色的袍子,在腋下和腹部都可以看到补丁,一双布鞋头上破的洞都能看见藏在里面的脚趾了;这人旁边竖着一根杆,上面扯了面脏污的布招牌“鹤氏掐算”。

    “原来是算命的,很遗憾,我从来不信。”

    “你是不信算命的,还是不信命?”

    “不信算命,命都在自己手上。你若是能掐会算,何不替自己算算?”

    “这位兄弟,你怎知我没有替自己算过?我就是算到你会是我命中的劫数。”

    “哈哈,果真是能说会道,可惜,我没有兴趣听你的胡话!”

    “我能帮你指条明路,不知道算不算是胡话?”

    看着这老头灰白色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宣韶宁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不奉陪!”作势就要走。

    “你要找的地方在平州。”老头悠悠然说了一句,这回他倒是也不急着挽留了,看着宣韶宁不解的样子,继续说道:“京城不适合你,平州会有你需要的,兄弟,若真心要干大事,就别再留恋京城了。”

    一席话说得好似有些道理,可又有些摸不着头绪,宣韶宁正欲再问问,只见这老头一手握住那杆招牌,一瘸一拐地朝着乞街方向走去。

    “哎.....”突然间,宣韶宁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这老头究竟怎么称呼,一个犹豫,他的身影竟然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徒留宣韶宁一人站在了街尾。

    这个老头好生奇怪,平州?倒是有听说过,可他究竟为何执意要我去平州呢?在回豫王府的路上,宣韶宁一直在脑海里思考着那个怪人的言行。

    “韶宁”

    “裴指挥使?您来京城了?”

    裴正豪一身戎装,轻快地跳下马来,摆手将马鞭交给了身边的仆从,整了整略显凌乱的发髻,说道:“我是例行回京复命,也是刚到,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可是为了招兵一事?”宣韶宁几次招兵无功而返的事如今在京城已经是人尽皆知了,没想到消息竟然还传到了漠北,更是让宣韶宁脸红了。

    “裴指挥使也知道了,看来漠北的弟兄们都已经听说了。”

    看着很是郁闷的宣韶宁,裴正豪笑着用力拍了拍对方肩膀说道:“怎么?一点挫折就承受不了了?”

    “自然不是,只是觉得有负皇恩,辜负了豫王殿下。”

    “凡事总会有转机的,走,先陪我去见殿下。”

    两人并肩走进了豫王府,走着走着,宣韶宁突然想起了那个怪老头的话,踌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裴指挥使,您可知平州?”

    “自然知道啊,平州距离京师也算不上远,快马兼程三日可到,那里民风本来彪悍,极难驯服,曾经连续换过州令几任,还是没能管束好这帮蛮民。不过话说回来,若是有人能掌控住他们,将之训练成强兵,定然会是一支劲旅。想当年,祖父手下就有一支全部来自平州的汉子组成的军队,叫做义从,在战场上屡屡建功,狼山之战让这支军队声名远播。”

    “是裴烨裴将军!”

    “是,说来惭愧,自祖父之后,我们裴家虽然也是代代从军,可却再也未能驯服平州之民为兵,那支军队也就随着祖父的离世而烟消云散了.......”裴正豪说起这段往事不禁有些动容,可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为何问起平州?难不成......你想去平州招兵?”

    宣韶宁本打算从裴正豪嘴里打听点关于平州的事,却没想到被对方猜中了心思,颇有些惊讶“是,是有这想法,既然在京城徒劳无功,不如去平州试试。虽然我也知道自古以来,只有裴老将军能降伏他们.....”

    “此事还是问过豫王殿下吧”裴正豪说完就大步朝前走去了。

第五十章 打定主意

    “哦?你确定?”豫王听说了平州一事也是颇为惊讶,看着宣韶宁的眼神中既有不解也有鼓励,“这一来平州百姓性烈,若无十足威望只怕是难以驯服的,二来如今那里已经是今非昔比,局面复杂,你可做好了心里准备?”

    听过裴正豪的介绍之后,宣韶宁心里早已在来见豫王的路上来回翻转了好几遍,他很明白此次招兵是一次机会,更是一次挑战,是证明自己的时候,若是不能完成,那只怕日后在玄甲军中再难有出头之日,因而心里早已下了决心,必须拼一把。

    “是,我已经想好了,不论如何,我必须去试一次,还请殿下同意!”

    豫王对平州的情况很是熟悉,同时对宣韶宁的决定更是惊讶和钦佩。平州兵的忠诚和勇猛他不是不知道,可是就算是威望如豫王,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练出一支如裴烨手下的义从,再加上近几年与西凉的小摩擦也是不断,也是有心无力,而他更担心的是宣韶宁对付不了平州州牧。可既然他敢于自告奋勇,豫王还是愿意成全,同时也有些欣赏宣韶宁的勇气。

    “勇气可嘉,本王自然是同意,本王会再争取宽限时间,好好放手去干吧!”豫王眼神灼灼地看着宣韶宁,同时将手重重按压在了肩膀之上。宣韶宁看见了豫王眼里的鼓励和信任,同时也感受到了此次任务的艰巨和困难,可走到这一步再无回头的机会了,目前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使劲地点了点头。

    “我方才听韶宁这么决定的时候也是惊讶,既然殿下都应允了,那么不妨让我和韶宁一起去,彼此照应。”裴正豪本也是一番好意,可没想到宣韶宁竟然反对。

    “裴指挥使要往来于漠北和京城之间,也是事务缠身,我决意孤身一人去平州。”

    对于宣韶宁的反对,豫王也有些意外,不过听起来倒也有几分道理,如今他被梁帝留在京城,迟迟无法回到漠北,而裴正豪也是自己的心腹之人,需要他的地方还很多,既然如此那就成全宣韶宁了。

    宣韶宁自己也对方才脱口而出的反对有些吃惊,自己究竟为何不愿意裴正豪一同前往,是害怕被他看出自己的心虚?亦或是害怕成功之后被抢了功?果然如夫子所说,越是成长就越是体会人心的复杂。不知不觉中已经离开了豫王府,独自一人走在了天街上,突然咕噜一声,低头用手一摸,原来是自己的肚子在叫唤了,这才想起来已经是落日黄昏了,还没用膳呢,如今一桩心事落地,不如就去好好犒赏自己一顿吧。去哪儿了呢?对了,还是婉彤的冷月斋最是合适。就在宣韶宁迈着轻快的脚步朝冷月斋走去的时候,有一个人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走到天街的尽头向西方走就是国人区了,冷月斋就在国人区最热闹的地方,那个人影跟着宣韶宁一直到天街的尽头,一个转弯就不见了人影。那人站在长街尽头正在茫然中,宣韶宁却突然从她的背后走了出来。

    “你在跟踪我?”若不是见对方是女子,只怕宣韶宁都要动手了。

    “啊!”显然这名女子没有想到竟然会被宣韶宁识破,回头睁着惊恐的双眼。这名女子相貌算不上出众,穿着也很是简单,可是身上却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气质,就如同种植着牡丹的陶罐,虽然质地普通,却因着牡丹的贵族气质,使得陶罐也显得与众不同了。

    “你......你是公主身边的人?”宣韶宁隐约认出了眼前的女子。

    “是,宣校尉,小女子就是公主身边的雪环。”女子发现宣韶宁认出了自己,反而放松下来,“宣校尉,我知道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一直跟踪你,其实都是因为公主。”

    “因为公主?”

    “自然,公主听说你招兵几次三番都无功而返很是担心,因而让奴婢来找宣校尉,公主说校尉既然在京城无用武之地,不如换一个地方,兴许就会海阔天空了!”

    “啊!”宣韶宁根本没有想到公主竟然如此关注自己,而且还出主意,更难得的是这主意竟然和那怪老头一样!

    “真是难为公主了,竟然还为我担心。”

    雪环抿嘴一笑,“公主对校尉的心,校尉可曾明了?但愿校尉莫辜负公主一番苦心。”说完就快步离开了。

    “雪环姑娘!”

    远去的雪环闻声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宣韶宁,宣韶宁咽了一口口水说道:“烦请转告公主,我不日就将启程去平州.......”

    雪环点了点头,很快消失在了人群中。

    公主!宣韶宁竟然有了一丝丝感动,堂堂大梁的公主竟然会为了自己一个小小的校尉而专程派自己的贴身侍女来给出主意,这番用心任谁都看得出来。可是,为何此时除了感动,竟然脑海里又慢慢浮现了洛遥的脸.....

    “怎么样?他可曾听了我的建议?可有什么话带给我?”

    “公

    主,你也太心急了点,这么多问题,我该先回答哪一个呢?”

    “好了,你这丫头,赶紧说,要不我该生气了!”

    “好啦,好啦,我的公主殿下。”雪环顿了顿,掐了掐喉咙故作男声说道:“公主竟然担心末将,实在是末将的荣幸,烦请转告公主,末将不日将前往平州,还望公主放心!”

    “都是他说的?”

    “自然啊,我还能欺骗公主不成?”

    “这么说来,他是要去平州招兵咯。果然是换了地方,想来是早于我就想到了吧?”

    “公主,不必落寞,不管如何,至少你们想到一块儿去了啊,我想宣校尉心里一定是感激公主的。”

    “会么?”

    “当然,我看着宣校尉,脸色从震惊慢慢转为喜悦继而变为期待呢!”

    “真的么?”

    “雪环哪有胆子骗公主啊!”

    云萱公主双手合十轻轻放在胸口,低下头,让颌部抵住自己的胸口,脸色微微泛起红晕,嘴角不自觉扬起,一副少女怀春的作态,连在一旁的雪环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公主殿下!”不知何时,璎淑人也出现在了御花园中,她走到公主面前行了个礼,说道:“不知公主可是遇见了喜事,竟是这般开心!”

    “啊?你如何看出我开心?”

    “公主啊,你的脸上都写满了幸福呢!不要说如今是冬日,就算是春天,这满园春色也敌不过公主的一腔相思呢!”

    “你......怎么感觉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呢.......”

    “呵呵”璎淑人笑吟吟地拉住公主的手“我的好公主啊,女子最是痴情,有什么比得过遇见意中人呢,我也是女子,自然能体会啊!”

    此时的云萱公主已经渐渐放下了防御之心,继续说道:“说的是啊,说起来这事还和你有关呢!”

    “哦?”

    “还记得此前我问过你一个问题么?”

    “自然记得”

    “就是他也想到了问题的解决办法,如今已经去往平州了,只愿此去能一切顺利!”

    “放心吧,有公主在挂心着,任凭谁都该好好得回来!”

    “不如我认你做姐姐吧,你稍年长我一些,我以后就叫你璎姐姐可好?”

    “求之不得呢,我的公主妹妹!”

    当晚以及两日后,梁国京师的襄王和西凉的皇甫幽都收到了玄甲军有意在平州招兵的消息。

    大雪纷飞中梁历30年新年到来了,仅仅一夜的功夫宣城就像是披上了雪白的棉袄,京城百姓开始了窝冬的日子,只有那些酒肆歌坊依旧开门揽客,只是生意是大大不如以前了。

    襄王府的花园内也是银装素裹,循着花径上的脚印,伴随着沙沙的脚步声,襄王很是惬意地欣赏着一年一度的雪景。近来他的心情尚算好,豫王招兵屡屡碰壁,毫无进展;陵王也是偃旗息鼓,再没给自己生事儿;至于梁帝身体似乎有所好转,虽然依然不怎么上朝,可也不怎么召见太子了,而后宫更是实实在在的掌握在敬佳贵妃的手中。在争夺皇位的拉锯战中目前来看自己还是处在有利位置的。

    “殿下,有信。”

    襄王收回赏景的目光,头也不回地接过下人递上的字条,上书:平州,生变。只一眼,襄王就将字条投进了下人递上的暖炉之中,一眨眼就化为了灰烬。

    “义从?够胆量!”似是自言自语,可没人看见襄王阴狠的眼神。

    “宣贤弟不等这寒冬过去再前往么?”说话者是江维桢,自从京试高中状元,如今已经是中书省员外郎,虽然仅是从六品,但已经是仕子入仕最高品阶了。此时身处冷月斋中,全然不是当日那寒酸模样,虽然衣着依旧朴素,但一身青墨色长袍,一根素色发带,显得文气十足。

    “招兵时限将近,若是过了新年,又得浪费不少时日,耽搁不起!”宣韶宁一口饮尽杯中温酒,态度坚决。

    “几人同行?”

    “一人”

    “这......”

    “江兄放心,我有武艺傍身,何况京师前去平州快马加鞭三日可到,算得上是京城的范畴,倒也不会有何危险。”

    “那,你不打算向夫子告别一声?”说这话的是戚婉彤,她说的没错,自从学成下山之后已经是近两年,京师距离雁山不远,可宣韶宁是一步未曾踏进过青山书院,同窗们皆是认为宣韶宁公务繁忙,此时戚婉彤再次提起是想看看宣韶宁究竟作何反应。

    果不其然,宣韶宁再次饮尽一杯酒后,起身说道:“明日一早我就出发,时间紧迫,待归来之日再去拜访夫子吧。江兄,婉彤,我先告辞了。”

    翌日凌晨,

    雪暂时停歇了,整个京师还处在睡梦之中,宣韶宁收拾得当从豫王府后门,牵着玉骈悄悄地离开京师。玉骈乃是西凉五骏中最擅长奔袭的,自从跟随宣韶宁等人投奔了玄甲军之后,玉骈一直在闲赋在京城,说起来宣韶宁也是一年多没见玉骈了。言柯冉听说宣韶宁决定孤身一人前往平州之后,特意将玉骈送给了他。

    “玉骈,我们出发吧!”宣韶宁摸了摸马头,挺直了腰板,双脚一夹马腹,只听一声嘶鸣,玉骈立刻撒开了马蹄,立时原地只剩下了一缕烟尘。

    在宣韶宁抵达平州前两天,玄甲军的大部队已然回到了夜苍城,凯旋归来的军队受到了夜苍城军民的热烈欢迎,虽然和京师的君臣相迎、百姓夹道相比逊色不少,但也是近年来少有的阵势了,毕竟收复鄞州的意义每一个人心里都非常清楚。

    此次唯一没有参加战役的霍青也在迎接的队伍之中,一脸兴奋地踮着脚尖努力将自己的头探出人群,朝着大部队的方向尽力张望。张望了一会,果然看见了:走在队伍前头的师巩正渊,一身戎装,甚是威武,面对热情的军民,依然是一如既往地平淡,偶尔露出个微笑已经甚是难得了;就在他身后不远处是段朗和女扮男装的凌绯颜,二人也是神气十足,不停地向两边的人群挥着手。

    “正渊!段朗!绯颜!”看到曾经的同窗,霍青更是激动了,不住地挥动着双手,希望他们能看到自己,“我这这儿!”可惜人太多,太嘈杂,任凭霍青怎么呼唤,三人依旧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直到三人彻底消失在人群之中。放下双手的霍青有些失望,双手因为方才的大力挥动也有些酸了,正在揉肩膀之时,听见身边人说道:

    “听说这次收复鄞州啊,有一人是第一功臣呢!”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那个宣韶宁!”

    “可不是么,听说他率寒刀一卫冲锋陷阵呢,一举拿下了掐虎口呢!”

    “还不止呢,之后他还单枪匹马单挑敌军,联系安南伏兵解救了被下唐军队围困的将军呢!”

    “哇!这么厉害?”

    “对啊,为此,皇上提升他为校尉呢,还有那个叫师巩正渊和段朗都提拔为百夫长了!”

    “青山书院果然是人才辈出啊!”

    “就是就是!”

    “那也不全是啊,好像有一个什么都没做啊.......”

    “哎,你小声点!”

    几人说完朝着霍青所在方向偷看了一眼,或是不屑或是轻蔑,很快就散了。

    一番对话全灌进了霍青的耳朵里,他背对着那些人,双拳渐渐攥紧,肩膀微微抖动,本来展开笑颜的脸上已然乌云密布,牙关咬地吱吱作响。

    这一幕恰好被不远处的杨靖看得一清二楚。

    “爹!”

    “绯颜回来啦!”

    “爹,鄞州之战可听说了吧?”

    “当然了,韶宁、正渊、段朗都很勇武啊!”

    “难道我不英武么?爹,你可不许偏心啊!”

    “哈哈,爹知道你的志愿,可你也该知道玄甲军从无女子,你已经是破例了,还想当女将军?”

    “既往没有,那就从我开始!”

    “是啊,凌叔,这次在鄞州对阵下唐军时,绯颜可勇敢了!”跟在后面的段朗笑着夸奖道,“不信,还可以问正渊呢!”

    大伙儿将视线投向师巩正渊,他依然平静地说道:“他俩没夸大,的确很有凌伯父您的风范呢,虽然女扮男装没能获得军功。”

    一番话说得凌铁鹰很是开心,一双手紧紧攥住凌绯颜,眼里满满都是疼爱。而凌绯颜也只有在父亲面前才会表现出一般女子的柔情。

    “哎,霍青!”段朗眼尖,喊了出来。

    有些落寞的霍青正巧经过凌铁鹰所在的营帐,听见段朗叫自己,赶忙收敛起失落的神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哎,你们都回来啦!”同时慢慢走到了众人面前。

    段朗一把握住了霍青的肩膀,有些疑惑地说道:“怎么了?看到我们回来好像你一点都不开心啊?”

    “啊,没......没有啊!”发觉自己的情绪被段朗发现,霍青不禁有些紧张,开始担心自己的嫉妒心被发现。

    “瞧你笑得好勉强啊,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凌绯颜也看出了霍青情绪的低落。

    “我......”

    “想来一定是太久没有见我们了,一时间太过激动不知道如何表达了吧?”段朗看着霍青说道,“既然如此,不如请我们吃一顿如何啊?”

    “好,好啊!”霍青有些神情复杂地看了段朗一眼,“那今晚就在镇上的香茗酒肆吧,大家都来啊!”

    “这就对了嘛!”段朗用力拍了霍青一掌,笑得很是开心。

第五十一章 奔赴平州

    有了玉骈在,原本需要三日的路程如今只用了两天,宣韶宁在第二天的傍晚时分赶到了平州城外。平州位于京师的正后方,处于三山中的谷地,土地贫瘠、交通不便,且不是战略要地,百姓一直以来都颇为贫穷。眼前这平州城的城垣上一边的女墙都已经坍塌,城门也是破败不堪,在寒风中不住地抖动着,犹如一位风烛残年的老者。不高的城墙上可以看见有两名守城将士在无精打采地打着瞌睡,对于宣韶宁的到来丝毫不知。

    哎,宣韶宁忍不住叹息,跳下马来,仰头朝着城墙大声喊道:“玄甲军校尉,请开城门!”

    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将两个睡梦中的守城将士惊醒,两人跳了起来,茫然而意外地朝城下看去。

    “什么人?再说一遍!”

    “玄甲军校尉宣韶宁!”与此同时,将怀中的令牌取出高高地扬起以便让他们看得更清楚。当那枚印刻着“玄”字的铜质令牌在阳光折射下微微反光,闪耀着夺人的光芒时,那二人方才如梦初醒。一人吹起了号角,一人忙着打开城门。

    吱呀呀,斑驳的城门发出一声声酸楚的哀嚎,宣韶宁牵着玉骈缓缓走入城中。眼前是一条笔直的青石大道,可与京师不同的是,道路两边全是破旧的房屋,有些还能勉强维持一个屋舍的完整形状,而有些则是坍塌过半,仿佛是刚刚经历了战乱;行人也很稀少,大多身着打着补丁的麻衣,有的甚至是衣不蔽体,每个人看见宣韶宁都是一副奇怪而又害怕的神情。

    虽说在来之前就已经大致了解了平州的情况,可当自己真正身处其中之时才被这衰败的景象给震惊了。想想百里开外的京师是何等的繁华,何等的纸醉金迷,而这里却仿佛是被遗忘的土地,简直就是云泥之别。这里的百姓看着都是面黄肌瘦,缺乏生气,想来许是吃顿饱饭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当初的义从当真是出自这里么?宣韶宁已经有些怀疑传说的真实性了,同时也为自己的仓促决定有些迟疑了,难道那老头根本是在耍自己?可是,就连公主也是支持的啊,豫王和裴指挥使也都没有明确反对,他们同时出错,基本是不可能的,看来还得继续查访查访。

    就在宣韶宁一边走一边沉思的时候,一名衙役模样的人出现在面前。这人中等年纪,虽然也是面黄消瘦,可和百姓相比又壮实了些,身上的衙差服饰都已经褪了色,只见他双手抱拳一脸严肃地问道:“看您的服饰想来是来自京师,不知如何称呼?”

    宣韶宁也抱拳回礼道:“在下是玄甲军校尉宣韶宁!”

    听见“玄甲军”三个字,这衙役眼睛明显放光,略有些惊讶地说道:“即是宣校尉,那就随我来!”

    宣韶宁跟着这名衙役走了一会就到达了平州府衙,原来这条青石路的尽头就是府衙。不管怎么说平州府尹也是正四品的品阶,可这府衙却实在是有些配不上,屋檐上不时可见破碎缺失的青瓦,墙头也生长了不少茅草,两扇木门朱漆脱落,门环铜锈,若是说稍微有些气势之处就在于府衙共有三层,这算是宣韶宁视力所及范围内最高的建筑了。

    “校尉大人”衙役唤了一声,宣韶宁回头才意识到一名守卫已经来接过自己手中的缰绳了,于是将玉骈交给了那名守卫。

    “校尉大人,这边请,府尹大人已经在等候了。”衙役将宣韶宁引入内院,可以想见,所谓内院不过是个天井一般的空地,稀稀疏疏地种着几株树木,均被大雪覆盖,宣韶宁也看不出究竟是何树种。天井的正后方就是府衙了,此时,已经有一人站在门口处张望了。直到走近了才发现此人身着官府,五旬年纪,正是平州府尹滕晖!

    堂堂正五品的府尹竟然会亲自站在门口迎接自己,着实让宣韶宁感到意外,即便破败若此,府尹也终归该有府尹的样子。

    “玄甲军校尉宣韶宁参见府尹大人!”宣韶宁立刻行了军礼,单膝跪倒,双手抱拳,以显示自己的敬意。

    “宣校尉多礼了,快快请起吧!”府尹赶忙几步跑到面前扶起了宣韶宁,拉着他的手就朝内屋走去,“我这府衙不能和别处的相比,外面着实是寒冷了些,宣校尉还是进屋休息吧。”

    “多谢府尹大人!”

    “可否将令牌让老夫看上一眼?”

    “自然应该!”宣韶宁立即伸手入怀中取出了一面铜牌,铜牌正面镌刻着“玄”字,背面是一支展开双翅,眼神犀利,做抓捕状的苍鹰,下方系着一段紫色流苏。

    滕晖接过宣韶宁双手呈上的铜牌,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中,仔细地观摩着,一副意味深长地表情。捋了捋山羊胡后将铜牌交还给宣韶宁,说道:“还请宣校尉勿怪。”

    “属下不敢,府尹大人这般心细本是应当!”刚刚坐下的宣韶宁闻言又立即站起来回话。

    “宣校尉,请坐,在老夫这儿就不必这么多礼数了。也不必‘府尹府尹’的称呼了,直接称呼我滕晖就可。不知校尉此番来平州所为何事?”

    “万万不可,末将还是称呼滕大人吧。是这样的,末将此番来平州是为了招兵一事。”继而宣韶宁将梁帝下旨准予玄甲军扩军和自己在京师招兵失败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但是隐去了那个奇怪的老头和公主。

    “此事老夫也是有所耳闻,玄甲军乃是我大梁支柱,能助宣校尉一臂之力也是平州之幸。就是不知宣校尉可有计划?”

    “倒是想了

    一些,还请滕大人指教:平州共有六郡,第一还请滕大人帮忙派人分别前往各郡张贴告示,大力宣告玄甲军招兵一事,至于文书我已经拟好;第二,还望滕大人能派人随我一起。”

    滕晖本准备着听宣韶宁大谈阔论一番,没想到竟然短短几句话就结束了,倒是让他有些意外,不过他丝毫没有表露出来,反而笑着问道:“就这样?”

    “是,有劳滕大人了!”

    “哪里话来,能助宣校尉一臂之力也是我平州百姓之幸。我已安排了厢房,宣校尉稍事休息,厨子正在准备午膳......”

    不等滕晖说完,宣韶宁打断道:“多有叨扰,滕大人的好意末将心领了,不过事情急迫,末将这就启程了。”

    滕晖眼里闪过了一丝异样,似乎还想劝慰道:“宣校尉当真立时启程?”

    宣韶宁坚定而又重重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好吧。岳云峰!”

    “属下在!”

    “命你跟随宣校尉,尽力辅助招兵一事!”

    “属下遵命!”

    宣韶宁离开座位,站起来开始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半跪着的人:一身束身黑色侍卫服,袖口、衣边处秀有白色流云;一双官靴边已经泛黄,面儿上黑色明显地褪色了不少,微微发白;随身佩刀刀鞘多处磨损;抬起头来,一张方正的脸孔,眼角的细微皱纹透露出年纪,嘴角一圈淡青色胡渣痕迹。

    滕晖眼看宣韶宁一直打量着岳云峰,说道:“岳侍卫乃是我的贴身侍卫,不仅功夫尚可,更重要的是他是地地道道的平州人氏,就是出身于义郡”,滕晖特意将最后两字加重了音量,也拖长了语调。可让他意外的是,宣韶宁毫无反应,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样子。

    “那就多谢滕大人了,若是大人无其他要嘱咐之事,那末将也就出发了。”宣韶宁拱拱手说道。

    “老夫也就祝宣校尉一切顺利!”

    眼看着宣韶宁和岳云峰牵着马匹离开了府衙,一名师爷模样的人来到了滕晖身后,低声说道:“此人来意明显,大人可觉得他会与之前的有所不同?”

    “如今就下定论还为时过早,且看他如何做了,义从........”滕晖叹气之后,眼眸中闪现了希望的曙光。

    时近隆冬,天上已经开始飘雪,宣韶宁呵了呵隐隐然有些冻僵的双手,偏了偏头看见岳云峰,对方正一本正经地骑在马上,两眼直直地望向远方,双手紧紧抓着缰绳,仿佛冷风不曾吹拂在他的身上。

    “岳侍卫”宣韶宁轻轻叫唤了一声,“我们从平州府出发已然走了两日了,说起来平州并不大,可所经之处竟然均是荒无人烟。”

    岳云峰看了一眼宣韶宁后低了低头,显得很是恭敬,回答道:“平州可以算是西南八州之中最为贫困的,土地贫瘠、百姓困顿、人口稀少,因而宣校尉所见也在情理之中。”

    “土地贫瘠乃是天定,难道历任府尹都没想过要改变么?”

    “据我所知,府尹都是尽力而为的,只能说是尽人事听天命。”

    “岳侍卫信命?难道府尹大人也是如此?”

    “天命难违,又岂是人力能改的?宣校尉不信命,也不过是个人选择罢了。”

    对话至此已经很难再继续下去了,宣韶宁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只好转变话题道:“前方应该是卧龙郡了吧?”

    “宣校尉说的是,就是卧龙郡,那儿还是有一些百姓定居的,我们可以在那儿放榜。”

    卧龙郡,一听名字倒是颇有些气势,可等宣韶宁进入镇子一看方才感受到巨大的落差:破败的屋舍,杂乱的街道,破败的招牌在风中发出吱呀的声响,在这隆冬时节,街面上见不到行人,基本所有的店铺都关张着。两人下马,缓缓走在街上,将这萧条看在眼里,这样的场景,即便是在镇子中心贴出榜文也是不会有人看的,难不成还要挨家挨户地去敲门么?这显然是行不通的,可又该如何将百姓都召集到一起呢?

    宣韶宁不禁眉头微蹙,就在这时岳云峰问道:“宣校尉,看,前方有家开着的店!”顺着岳云峰手指的方向,宣韶宁看见果然有一个很小的门脸开着店门,里面若有似无地冒出点热气。

    “走,去看看!”

    走到店前,岳云峰上前用手轻轻推了推门,同时问道:“可有人在?”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转过身来,瞪大了浑浊的双眼,有些惊恐的看着来人“你们是?”话刚出口,老者立即看出来者身上服饰以及腰间佩戴的佩刀,急忙改口道:“两位官人啊,恕老朽老眼昏花啊!”

    宣韶宁打量眼前的这个老头,面容沧桑、脸上沟壑纵横,身上棉衣到处都是补丁,露出的一双手粗糙黝黑,还在微微颤抖着。宣韶宁露出笑脸说道:“老人家不必惊慌,我俩的确是官府中人,正巧路过镇子,感到腹中饥饿就想向老人家讨点吃的。”

    一番话后老者像是卸下了些防备,不过那双眼中的不安还是没有逃过宣韶宁的眼睛,“两位官人随便坐吧,老朽正在煮粥,官人若是不嫌弃,还请稍等片刻。”说罢回过身去,手把持着勺子在一口小锅中翻搅,之前在大街上看见的丝丝热气就是煮粥时产生的。

    宣韶宁看了看这间不大的屋子:正对着门的有一张一人

    身长、半人身高的褐色长桌,长桌有些斑驳了,它的后方也是空空如也;长桌的右边放置着两把木椅,样式仿制太师椅,但如今椅子上的色彩已经褪尽,其中一把椅子还缺了一只脚,细看还能发现椅子上已经是落满了灰尘;长桌的左边就是宣韶宁所在的位置,有一张四方桌,桌身漆黑,相对于长桌和椅子,这方桌倒是干净不少,宣韶宁和岳云峰分坐在方桌两边,就在方桌的另一边放置着一口小铁锅,在炭火的烧烤下,锅内正散发着粮食的香气。

    “当”一声,一只边缘有个缺口的瓷碗盛着热腾腾的粥放在了宣韶宁面前。“老朽家中已经无别的存粮了,仅有这糙米煮的粥了,还望官人不嫌弃。”

    虽然瓷碗盛得挺满,可宣韶宁看见所谓的粥基本都是水,不多的米粒已经被煮的稀烂稀烂的沉在碗底,岳云峰面前的那碗也是如此。宣韶宁回头看了一眼铁锅,里面俨然已经空了,看来所有的粥都已经在眼前这两只瓷碗之中了。

    “老人家,你把所有的粥都给了我们,那你吃什么?”宣韶宁问道。

    老者双手紧紧攥住勺子,咽了一口口水说道:“老朽年纪大了,吃不多,两位官人别嫌弃,这是真的是老朽家中所有的粮食了。”说到后面,老者竟然隐约带着恳求的语气了。

    宣韶宁并不动手去取那双略带污渍的筷子,转而露出笑容对老者说道:“老人家,在下一路行来,所见皆是残垣断壁、荒无人烟,您是第一位见着的人家,可是因了平州太过贫瘠,人丁都已迁往别处?”

    “哎,这位官人说的是……平州这些年来可以说是一日糟过一日,原先虽然穷,但我们市井小民还能种点粮食,不至于饿死,可后来,这田地也荒了,这邻里乡亲的都挨不过饥饿都逃难去了……这要是三十年前啊,哪儿能这般田地哦.......”说到伤心处,老人不禁老泪纵横。

    宣韶宁虽然也有所动容,然而他却被那个敏感的时间触动了,问道:“老人家,你说三十年?三十年前如何?”

    “啊.......”老人刚想开口,一眼瞥见站在宣韶宁身后的岳云峰,赶忙改口:“老了老了,糊涂了.......”说罢转身就抬手去舀锅里仅剩的汤水去了。

    见此情景,岳云峰接过话茬说道:“宣校尉,不如我们喝完这点粥赶路吧。”

    “好”宣韶宁站起身,并不看桌上的清粥和身边的岳云峰径直走到了马匹前,翻身上马,岳云峰见状也只能紧随其后。

    继续上路的二人再无对话,宣韶宁一路上剑眉紧锁,行至近一个时辰之后,突然被眼前泥路上的车辙痕迹所吸引。梁国在每州都设置了官道,用云岗石铺路,平整而粗糙很是适合行路,而富裕的州会扩张官道至郡县道,而如平州这般贫穷的,即便是官道都是破败不堪,不少路段都已经是完全的土路了。

    如今宣韶宁所走的就是土路,土路上的车辙痕迹对他来说并不陌生,这是牛车的车轱辘留下的,而且还是年久失修的牛车,因而两边的痕迹深浅不一,看来一边的车轱辘已经快到散架的边缘了。循着这车辙往前望去竟是望不到边,宣韶宁策马缓缓沿着痕迹走着走着,突然挥鞭狂奔起来。这一下可惊着了岳云峰,还没来得及喊就已经远远落在后面了,只得奋力追赶。二人你追我赶了大半个时辰,一片连着的破败帐篷开始出现在宣韶宁眼前,这一下,他更是加快了速度。

    行至跟前,看得清楚了,这一片像是流民的聚居区,有人在折断柴火烹煮着;有人在弥补着已经打满补丁的衣衫;还有人在赶着牛车深深浅浅地走着......几乎所有人都是灰色的,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形容枯槁,了无生气。虽然宣韶宁衣着朴素,可置身于这群人之中已经算得上是锦衣华服了,这自然也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宣韶宁牵着马在泥泞的路上缓缓走着,打量着两边的不安的人群;而相应的,流民们也瞪大眼睛望着这位不速之客,他们的眼里除了意外,更多的是惊恐和焦虑。让宣韶宁觉得奇怪的是眼中所见的尽皆都是一些不同年龄的男子,见不到一个老弱妇孺。本来略显喧哗的周遭变得诡异的安静,而宣韶宁也是不知该如何问起,就在这时一个苦力模样的人打破了僵局。

    “敢问您是何方人士?”说话的人语气小心,语音低低,很是拘谨,虽然满面尘灰、头发蓬乱、衣裳肮脏,但可以隐约看出本该是个面容清秀的男子,而且年纪尚轻,然而最为明显的是他的右脸颊黔有一个“力”字。

    “这位小哥,在下是玄甲军麾下的校尉,敝姓宣,自宣城而来,可否见一见......垄长?”垄长本是梁国郡县之中最低一级的行政长官,管理一垄的乡民,然而此时此地,皆是流民早已无一垄一乡可言,可又一时想不出别的称谓,只得如此。

    流民们大多不懂校尉的官衔,但听说是来自都城,不禁纷纷开始窃窃私语。

    “我们这里没有垄长,只有力头,我可以带你去。”年轻男子说罢侧身让开示意宣韶宁跟来。

    二人跟着年轻男子走了一阵子之后来到了一座山脚下,这座山已经被开采了只剩下一半山体了。满眼都是裸露上身的开山工,在这个时节,天空几欲飘雪,寒冷程度可想而知,耳朵里传进来的都是叮叮当当的开凿的响声。在经过这群开山工的时候,宣韶宁留意到每一个人的右脸颊都黔了字。

第五十二章 杀佞立威

    “刀哥!”年轻男子朝不远处一个同样光着膀子的男子喊了一声,宣韶宁明显看见年轻男子神态的转变,由之前的恭谨小心变为了如今的释放和开心。

    那个被称为“刀哥”的男子缓缓走近,膀阔腰圆,肌肉线条分明,一看就是长期做苦力的人,略带白色的头发仅用一条麻绳束缚,方脸小眼,一道明显的深紫色刀疤从左边眉毛划至右边眼睑,也许这就是被人称作“刀哥”的原因吧。

    “刀哥,这位是都城来的宣校尉。”

    “宣校尉,这位是我们的头儿刀哥。”

    年轻男子分别将二人做了介绍。

    “校尉?你是军人?”刀哥首先发话,他眼里带着警惕,语气并不太友善,而这些宣韶宁已经明显感觉到了。

    “在下乃玄甲军寒刀卫下校尉。”

    “玄甲军?”刀哥眼里的寒意更深了,即便是一旁的年轻男子也是缓缓和宣韶宁拉开了距离。“不知宣校尉来此等苦寒之地有何贵干?”

    面对一群粗人,开门见山自然是最合适的处理方法。

    “我是奉皇上之命,为了玄甲军前来招募兵士!”宣韶宁故意提高了音量,为的就是让一旁的开山工都能听见。

    一言既出,在微微沉默之后,刀哥面露不屑说道:“我们都是粗人,当不得玄甲军的兵士,宣校尉请回吧!”说完竟然转头就要走。

    “等等!你难道没有听说过玄甲军么?你都不打算听听入军的俸禄么?难道入我玄甲军,为国杀敌还不及在此做开山工?”宣韶宁一连三问。

    “我们只愿意做开山工。”刀哥说起话来不轻不重,可就是没有停下脚步。

    “站住!”宣韶宁一时火起,想玄甲军如今在梁国的威望,百姓无不欢欣鼓舞,而且自己是奉皇命前来,哪个热血男儿能不为之心动,如今这个刀哥竟是这般冷淡,甚至违抗皇命,着实让他怒火中烧,“你这是在抗旨!”

    刀哥停下了脚步头也不回的说道:“如何?宣校尉是要回京上报我们抗旨不尊,然后带兵来围剿我们咯?请自便!”说完就回到了自己的开山斧旁,抡起斧头继续干活了,而其他的人也是继续做着自己的开山工。宣韶宁心知此行招兵绝非易事,心里早就做好了打算,可再怎么计算也完全没有料到一见面竟会是这般境遇。

    “宣校尉,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不如先行休息。”岳云峰适时地走上前来继续说道:“属下已经在距此地不远的行云郡做了安排。”

    “不,我不去官邸,我就露宿在这儿!”宣韶宁转头回到了之前那片棚户区,边走边观察,没想到再次看见了之前那个引路的年轻男子。只见他走进了一顶狭小的帐篷,宣韶宁立即跟了过去,年轻男子刚刚走进帐篷,宣韶宁立刻跟进。

    年轻男子正准备脱掉污脏的外衣,突然见到有人闯入,一时大骇,随手就抄起身边的一柄斧头朝来人劈去。由于多年的苦力生涯,年轻男子力道不小,速度也快,可惜对于宣韶宁来说还是轻了些慢了点,他身形一移,轻松躲过斧头的刀锋,反手就扣住了年轻男子右手手肘,一捏,年轻男子一阵吃痛,斧头应声落地。

    “是你!”年轻男子此时才看清闯入者的面容,亦是吃惊不小。

    “反应灵敏,力道适中,速度欠缺,角度尚可。”宣韶宁一边品评着年轻男子刚才的表现,一边四下里打量着这个勉强能被称作卧室的地方:一张缺了一角的三足木桌,上面整齐地码放着基本已然没有封面的书;一张藤床,仅有一面麻布垫底,一席薄而破的被子覆盖其上,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因了四角均用帐篷铆钉固定,而除去门口之外的三面与地相接的底部时不时吹进一些冷风。

    “宣校尉来我房中可是有事?”年轻男子揉了揉已经被松开的手腕警惕的问道。

    房?宣韶宁心里不禁苦笑了一声,“无事,只是想在你这儿借宿罢了。”

    此话一出,不仅是年轻男子就连岳云峰也是吃惊不小。还没等二人反驳,宣韶宁继续说道:“我既然是来招兵,任务必须完成,而我同时也是玄甲军校尉,绝对不会对你们用强,我初来平州,很多事并不熟悉,我就在此住下,慢慢了解。”

    “可我房中已无床榻了。”年轻男子示意宣韶宁看看周遭。

    “无妨,你尽可以教我,像你这般的藤床编制起来也不会太费事。何况你这屋中不是还有空地么,我正好睡那儿!”宣韶宁用手一指与书桌相对的一小块空地。

    “以后时日你我是要朝夕相处了,日后大可不必称呼我宣校尉,我名为韶宁,韶永安宁,看你面相,我应该长你几岁,你可以叫我宣大哥,如何?”

    年轻男子略一迟疑,说道:“我姓纪,双字问寒,可宣校尉,我这里确实太过寒碜......”

    宣韶宁刚忙打住“刚才我与你说了,日后叫我宣大哥就可,至于你这儿寒碜,我也不是出身贵胄,此事想来也是要和刀哥说说的。”停顿一下,看着纪问寒的眼睛,对方刻意躲闪,宣韶宁明白自己猜对了他的心思,“我今日赶路太久有些累了,不如你先告诉我如何编制这藤床吧,今晚我也好有地儿可以休息。”说罢便拉着纪问寒出门找了些藤条开始编制。岳云峰见此景也是无可奈何,只好也加入编制藤床的二人之中。

    很快,京城来的招兵校尉在棚户区中落脚的事儿传遍了整个区域,刀哥自然也得到了消息。这一日开山工们正准备开始一天的活计,不少人在悄悄议论宣韶宁的事儿,纪问寒也来到了采石处,见到刀哥就赶忙跑至跟前。

    “你不用说了,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他有皇命在身,你也只能听从的。不过他能在我们这样的地方落脚

    确实是出乎我的意料。”

    “也许只是做做样子而已,他一个区区的校尉能改变现状么?”立马有人接口道。

    “是啊,我看他也是条汉子,只是太过年轻,太多的事儿都不懂啊!”

    “他坚持不了多久的,咱们就瞧好了吧!”

    “我倒是不这么认为,也许他真的能给我们希望呢,咱们也是可以上阵杀敌的啊!”

    听到这句话,刀哥刚想制止,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上阵杀敌?哎哟哟,昨晚的梦还没醒呢!”

    刀哥根本不用猜就知道师谁来了,尽管心里万分厌恶,可依然毕恭毕敬地低下头说道:“张大人别误会,我这兄弟随口一说,无心的。”

    “无心?无心还能长到这岁数?要不然就切开肚子,让我瞧一瞧呗,呵呵呵.......”这个张大人轻轻用手捂住嘴笑着同时翘着兰花指,“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动手?”

    “是!”立时,两名官兵就上前按住刚才那名开山工,其中一人抽出了随身的佩刀。

    “张大人!他说错了,还请张大人责罚,但请不要伤了性命!毕竟延误了工期,不好交代!”刀哥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

    “哟哟,怎么?你敢威胁我!一个小小的开山工算得了什么,他死了,不是还有你们么!动手!”

    “张大人!”

    就在刀哥起身准备出手的时候,宣韶宁赶到了。

    “张大人这是在执行军法么?”宣韶宁看着眼前这个张大人,面敷胭脂,青丝高高束起,一身淡绿色绣着波浪纹的绸缎官服,一双崭新黑色官靴,明显一副文官的打扮,而他的声音绵软有余刚硬不足,整个儿不男不女的样子让宣韶宁很是不屑。

    “你?莫非是军人?”这个张大人虽然不男不女,气焰嚣张,可是眼力见儿还是可以,一眼看到宣韶宁腰间的军令牌就知道此人乃是行伍出身。

    “张大人好眼力,在下正是玄甲军校尉宣韶宁。奉皇命前来平州招兵。”

    “哦,原来是宣校尉啊,宣校尉前来平州招兵?还是奉了皇命,我怎么不知道呢?”张大人白了宣韶宁一眼,斜瞄了一眼身后的士兵,那人也是摇摇头。

    “既然张大人有所怀疑,那还请张大人看看军令吧!”

    “不必了,你们行伍之人打打杀杀,好生晦气,就算是来招兵那也该和吕大人去说,与我啊,无关。动手!”

    眼看着他又要动手,宣韶宁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那个手持佩刀就要对着开山工刺下去的士兵的手,一用力,只听那人叫了一声,刀就落在了地上,宣韶宁用力甩开士兵,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开山工,转身交给了刀哥。

    “好大的胆子啊!我的事儿你也敢阻拦!别以为你身负皇命,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校尉,竟敢来我这儿生事!来人啊,把他拿下!”张大人被气得脸颊发红,更是显得一张脸红白分明了。

    “张大人息怒!”岳云峰急忙站出来“宣校尉确实是奉皇命前来招兵的,此事滕大人也是知晓的,还请张大人大事化小!”

    “就算是滕晖见到我也得给三分面,你算什么东西!把他俩都给我拿下!”

    就在张大人身边的侍卫正准备动手之时,宣韶宁抢先下手,抽出佩剑几步就闪身到了张大人身后,当所有人回过神的时候,利刃的寒光已经闪得张大人睁不开眼了。

    “你!”脖颈上冰凉凉的感觉吓得张大人已经说不出多余的话了,刚才的鲜红脸色如今被惨白代替了,身体颤抖得犹如筛糠。而站在他身后的宣韶宁却是冷峻的神色,对所有手持武器的兵士说道:“你们敢动一下,张大人的首级可就保不住了!”

    一名兵士见此景壮起胆子说道:“你可知张大人乃是吕大人的心腹,他若是有闪失,你可担当不起!”

    岳云峰知道他说的没错,为了不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也急忙劝道:“宣校尉,他所言不虚,还请三思啊!”

    刀哥等众人本来就极其看不惯这个张大人作威作福的样子,如今他们倒是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宣韶宁能有多大的能耐。

    “我大梁历来不准文官干涉武事,而你一文官竟敢私带兵士,此罪一!我大梁历法严明,不准私自判罪,而你竟然以一己私欲就打算将人就地正法,此罪二!我身负皇命前来招兵,你不但不配合反而口出狂言,同时还辱骂朝廷命官,你不过区区一个从七品,竟然以下犯上,此罪三!你觉得你的命还保得住么!”宣韶宁凌厉的问道。

    “我.......”还没等张大人把话说完,宣韶宁突然将剑一横,抹断了他的脖子,顿时一道鲜血喷溅一地。这一幕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惊得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好一会儿那领头兵士才反应过来,大叫一声率先逃跑,其余的兵士也急忙撤退。

    “宣校尉!你惹了大事了!”岳云峰焦急地喊道,他本来奉命陪同宣韶宁巡视平州,本就不指望能真正招募到兵士,只求无事,如今却闹到了这般境遇,着急地不知该如何向滕晖复命了。

    一直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刀哥此时鼓起了掌,他这一带头,剩下的开山工们也纷纷效仿。

    一见头儿被杀,那些原先嚣张跋扈的兵卒吓得面如土色,纷纷逃散而去。

    “宣校尉,你可知你所杀之人是谁?”见到宣韶宁摇头后,刀哥继续说道:“他名为张十三,是我们这片采石场的分管官员,向来无视王法,以个人好恶而行事,我们被他欺压已经有数年光景了。我纳闷的是,宣校尉如何得知他的品阶?”

    “身着绿色朝服,绣着最为普通的波浪纹,腰间并未配有鱼袋,头顶不

    戴乌纱,定然是七品之下的了,而他却能随身带侍卫,那至高也就是从七品了。”宣韶宁一边将佩刀收入刀鞘,一边淡淡地说道,厌恶的看了一眼不时还残存抽动的尸体。

    “那宣校尉可知张十三的靠山乃是登州、平州州牧,正四品的吕延会,我听闻张十三是他收的几个义子之一,平时很是宠爱。”刀哥继续补充道。

    听到这里,宣韶宁略有心动:州牧可是这两州最高的行政长官了,即便是府尹都得听命与他。可是,能有这般嚣张跋扈的义子,恐怕这个吕延会本人品行也是有问题的。自己与他官阶相差太大,用不了多时他定会知晓此事,自己也得早作应对了。即便如此,宣韶宁也是微微皱皱眉头,抬头对视着刀哥说道:“说起来,我俩已是第二次见面了,今天我也算是帮了你一把,你是否也可以不对我这般敌视呢?”

    刀哥略一迟钝,没想到宣韶宁竟然丝毫不把杀人之事放在心上,转而询问自己,于是说道:“我一介蛮夫,因脸上一道疤,兄弟承让,喊我一声刀哥,我叫徐承先!”说着,双手抱拳行礼,这次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

    宣韶宁抱拳还礼道:“杀张十三之事在下自会承担,刀哥不必担心,眼下还请刀哥派人处理现场,在下还有些问题想要请教刀哥,可否近一步说话?云峰,今天之事,你也赶紧向滕大人报告吧,他也好早作准备!”

    “宣校尉请随我来!”刀哥前面带路,宣韶宁同纪问寒一通走进了距离采石场并不远的一顶帐篷内,这里面的陈设和纪问寒的那间相比并无差别。

    “宣校尉请坐,我这儿太过简陋,还请宣校尉不要见外。”徐承先说着递过来一杯水,宣韶宁接过明显感觉到了冰凉,这样的时节只能喝点凉水已然是生活的常态。为了不显距离,宣韶宁接过水就一口喝下,徐承先露出一丝笑容。

    “刀哥请将这平州的所有你所知的情况都与我说说吧。”

    “平州的贫穷想来宣校尉也是亲眼所见了,本来平州多山少耕地也是不至于如此的,可是就像是被皇上忘记了似的,周边的州都能得到朝廷的支持兴水利兴农田兴商贾,可就是不准平州这么干,这样一来平州百姓就纷纷迁往别处。起先几年倒还准许我们离乡背井,可自从吕延会上任之后就派兵把守了边界不准我们再擅自离开了,平州无生计又不让我等外出谋生,着实是饿死了不少人啊......”徐承先叹了口气后继续说道:“我们平州的热血男儿都快要造反了,就在这时,吕延会来了就在这里开了一个采石场,说是让我们这些男丁出劳力,开采山石换取粮食,并且派了张十三来做监工。”

    “这件事想来滕大人也是知晓的?”宣韶宁问道,徐承先点点头。从他的说法来看,平州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境遇很大一部分都是朝廷故意为之,可究竟原因何在呢?平州可是曾经出过义从的啊,这里的男儿即便是三十年后也应该继承着那份血性才对,怎会变得如此听话?方才张十三要杀人,刀哥竟也是没有出手而是求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宣韶宁听完叙述思考着,徐承先看他不发一言,忍不住叫了一声,这一叫正好触发了宣韶宁。对了!这几天的所见突然窜入了他的脑海,似乎抓住了问题的症结了!

    宣韶宁定定神问道:“敢问刀哥,这些随着你开山的汉子们家眷在何处?”

    一听见这个问题,徐承先脸色立马变了,嘴角动了动,终究没有回答,宣韶宁看了一眼纪问寒眼里也是充满了悲怆和愤恨,看来自己猜的没错!

    “你们之所以没有反抗,只怕是因为家眷都在张十三手上吧!”此言一出,着实惊了徐承先和纪问寒,前者还能忍得住,后者年轻脱口而出:“宣校尉是如何得知的?”

    宣韶宁一听就知道自己所料不差“当日我第一次踏进这里,满眼皆是男子,不见妇孺儿童,当时觉得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多想,结合今日所闻所见,因而做了联想,没想到竟是被我猜对了!那么你们家眷究竟是被他们藏哪儿去了?”

    “他们.......”

    “问寒!”

    纪问寒刚打算开口却被徐承先制止了,“宣校尉,你今日杀了张十三,可知道吕延会知道了后果会如何么?”言下之意很明显,先管好自己的事儿吧。

    宣韶宁正色道:“张十三咎由自取,此事我自会一人承担,绝不会牵连到这里的兄弟。刀哥既有难言之隐,那我也不逼问,只是今日我宣韶宁把话撩这儿,平州的困局我非破不可,这兵士我也是招定了!”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像是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对刀哥等人许下的承诺,说完后起立抱拳后大步离开。

    目睹着离去的身影,剩余的两人的眼神很是复杂。

    那一座巍峨的山经由连年的开采如今只剩下了一半,相对开采区的热火朝天,尚且保存的那一面显得颇为冷清,隆冬时节,树木凋零,寒风阵阵,却有两人兀自站在山顶处。

    “张十三的事儿向滕大人禀报了吧?”站在靠近崖边的那人问道。

    “已经禀报了,滕大人叮嘱还请宣校尉早做准备。”岳云峰站在后方几尺开外。

    其实不用他提醒宣韶宁也知道此事自己一人绝对承担不了,因而在离开徐承先住处之后立即将事情来龙去脉飞鸽传书去了尚在京城的裴正豪,想来豫王也将很快知晓,如今所能依仗的也就只有豫王了。

    “岳大哥,你年长我几岁,就不妨让我称你一声大哥!”宣韶宁转过头,风吹乱了他的发髻,却掩饰不住眼里的坚定。

    突然改了称呼让岳云峰颇有些惊讶,凭借多年的经验,他知道定是有要事了“不敢,宣校尉有事请直说!”

    “那好,我想知道平州的事!”

第五十三章 除夕血案

    相较于平州的饥寒交迫,京城可就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了。新年梁帝照例都要在承元宫摆年宴,新年之后就是梁帝在位整整第三十个年头了。

    华灯初上,歌舞升平,几位皇子以及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均按次序落座。舞榭歌台上,侍女们缥缈而舞,乐师们卖力的演奏,监们在酒席间如鱼般来回穿梭上着酒菜。梁帝在大殿正中落座,左右分别是敬佳贵妃和闵妃作陪,梁帝右手侧依次为太子、襄王、陵王,左手侧依次为豫王、庄王、云萱公主。年宴亦是家宴,因而每年梁帝都会让所有的皇子和公主出席。

    一曲舞罢,太子首先站起身来,双手举杯说道:“儿臣祝父皇龙体康健,社稷四海升平!”

    “好好好......”梁帝笑着眯缝着眼。

    “太子说出了儿臣们的心愿,既如此,那儿臣们一起敬父皇!”襄王自然不会这种重要的场合落于人后,同时将眼角余光扫了扫在座的几位皇子和公主。

    “五哥说得对,儿臣也要敬父皇!”云萱公主首先响应了襄王,她这样一来,陵王、豫王和庄王也就纷纷起立敬酒。

    “好啊,能看见你们兄弟和睦,朕就欣慰了。”说着,梁帝举起了桌前的一杯酒就要饮,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梁帝做得却不利落,手不住的抖动着,若不是距离梁帝近,一般人也是看不出的,可这细节却没有逃过太子、襄王和陵王的眼睛。敬佳贵妃抬手扶住梁帝,嗔道:“陛下,让臣妾来,保重龙体要紧。”

    这天的夜里不仅是宫中热闹非凡,寻常百姓家中也是亲友相聚,其乐融融,殊不知在城内一家客栈中发生了一桩血案,除夕夜的烟花掩盖了现场的血腥,人们的欢笑淹没了惨叫。

    新年头天,京城还没有完全苏醒,昨夜刚刚得了皇帝赐菜的京兆尹言狄正在夫人的服侍下穿戴衣裳,就听见府衙捕快头田况慌张来报。

    “究竟何事啊?这新年头一天就如此的慌张!”言狄向来做事稳重,他坐镇京兆尹也已经是第八个年头了,自他上任以来京城虽然也是波澜不断,尤其是经历过了去年的京试舞弊大案,他依然稳稳地坐在京兆尹的位置,昨晚更是按例入宫参加了年宴而且还受到了梁帝的赐菜,更让他骄傲的是自己的儿子言柯冉出自青山书院,如今已经成为了御林卫校尉。

    “大人,出大事了!”

    在市井区有一家名为会友的客栈,小门小脸的,位置虽然也算是挨着京城最有名的丝柳巷,可一直以来生意也是不咸不淡,向来不惹人注意,没想到的是它的出名竟然是源于除夕夜的血案。当田况到达现场时只见店主夫妻俩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面如死灰、神情恍惚。想来是从未见过凶案现场吧!田况这么想着,此刻也是很难问出些什么,就自己带着仵作上了楼。

    凶案现场在客栈的二楼最靠近北面的一间房,此时房门已经打开了,只一眼,田况也是惊呆了,他做捕快十多年来也是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房间内、门窗上、墙壁上、桌椅以及床铺上均溅满了血迹,不大的房间内散乱地分布着人体的不同部位,头颅、残肢、断腿......血腥的臭味直冲鼻子,就连有着多年验尸经验的仵作都忍不住作呕了,田况也是极力克制自己才没有呕吐出来。

    难怪店主夫妻犹如死人一般了,这种场面换做是谁只怕都是很难承受的,究竟是谁下的手,究竟有何深仇大恨要如此残忍?一时间各种问题涌入了田况的脑子,他知道出大事了,这案子棘手非常,当前必须立马向言大人禀报。

    “什么?!”言狄听完田况的叙述之后也是吃惊不小,堂堂帝都、天子脚下竟然出了这样的案子,而且是在新年第一日。“仵作可有消息?”

    “属下在来府衙之前,仵作还在验尸,目前只能初步分辨出遇害者为两人,应该......都是男子。”事发才过了一个时辰,田况已经将自己所知的和猜测的都告诉了言狄。

    “立刻通知大理寺!”

    “下属已经派人去通知了,此刻大理寺应该已经派人前往凶案现场了。”

    言狄感觉案件发生在除夕夜很难说是偶然,自己必须亲自去一趟现场。待穿戴好官服后,遇到了破例放年假回到了家中的言柯冉。

    “父亲,您这是要去哪儿?”

    “京城昨晚发生了凶案,就在会友客栈,现场很是血腥,我必须要去看看!”

    “我陪父亲去!”

    言狄看了看眼前的儿子,点了点头。

    京城向来是各种消息流通最快之地,未到一日,除夕血案就已经经过平头百姓的口耳相传成为了新年中人们最为关切的谈资了。自然,皇亲国戚、王侯将相也都知晓了此案了。然而作为一国之主的梁帝却还毫不知情,此刻正惬意地躺在璎淑人的寝宫中。

    “爱妃今日的香似乎有些与往日的不同啊......”梁帝慵懒地闭着眼说道。

    “陛下鼻子可真灵呢,今日燃的香的确不是臣妾素来使用的,而是太子前几日献给陛下的安息香啊。看来陛下是鼻子灵,记性却不好呢!”璎淑人嗔道。

    “哦?”梁帝睁开眼,笑道:“那朕还真是忘记了呢,也就你啊,敢这么说朕。”

    “那还不是陛下宽容体下,臣妾才斗胆这么说的。”

    “朕还就是喜欢你这般小脾气!”说着一把揉过正在给梁帝捶背的璎淑人,对着她的脸蛋就要亲,璎淑人轻轻用手阻

    止,说道:“陛下,昨日就是留宿在臣妾的寝宫之中,今日乃是新年第一日,此刻时辰已是不早,该前去敬佳贵妃宫中等候皇子公主们的请安了。”

    “说的也是,那就扶朕起来吧。”

    “皇上驾到!”

    当梁帝銮驾到达章含宫的时候,敬佳贵妃以及太子、襄王、豫王、陵王、庄王、云萱公主都已经等候着了。

    “儿臣们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啦,好啦,你们的心意朕知道了,今日也无外人,不要这么拘礼了。”梁帝在敬佳贵妃的搀扶下缓缓坐下,同时摆摆手让皇子公主们都落座。

    “儿臣近来听说父皇夜里睡不安枕,前几日就送来了安息香,不知父皇用过之后可好?”太子率先开口。

    “嗯,朕用了,那安息香效果确实不错,这几日朕睡的踏实多了,太子很用心啊!”

    太子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急忙谦虚道:“儿臣能力有限,不能为父皇分忧,只能尽些绵薄之力。”

    “太子休要这般言语,你可是储君!日后这大梁天下还要你传承呢,怎可说自己能力有限!”显然梁帝有些不悦。

    太子本想是谦虚一番,没想到梁帝却小题大做,只好急忙认错“父皇说的是,儿臣知错了。大梁之所以能有今日都亏了父皇,儿臣日后自当殚精竭虑,让大梁永享太平!”

    “太子这话说得满了些吧?”陵王很是看不惯太子的惺惺作态,“父皇的确是为了大梁耗尽心力,可如今下唐和西凉国力渐长,对我大梁虎视眈眈,如何能说得上是永享太平?父皇一直教导我们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太子这般可不是忘了父皇的谆谆教导了?”

    眼看陵王将自己引向如此不堪的境地很是恼怒,碍于梁帝在场不可发作,还要装出大哥的宽容心态来,“七弟说的哪里话,父皇的教诲,做儿臣的怎敢忘记?太平盛世一直都是父皇亦是天下苍生最为渴望的,我自当是引为己任的。”

    “太子当真是心怀天下,不知太子可有听说除夕血案?”陵王借机将这个刚刚发生不过半日的案件搬了出来。

    太子一脸懵懂,梁帝却是先问起来:“什么除夕血案?云睿,你细细说来。”

    “是,父皇。儿臣也是今日在入宫前偶遇了京兆尹言大人,听他说起了这个事,是在市井区丝柳巷附近的一件客栈中就在昨晚发生了一桩血案,血溅满屋,且遇害者还被人分尸,场面甚是血腥!”毕竟是在内宫之中,陵王没有说出细节,而是将现场一笔带过。但即便如此,依然引起了不小的惊慌,敬佳贵妃和云萱公主都用手捂住嘴,满脸惊恐,几位皇子也是吃惊不小,尤其是太子更是震惊得一时回不过神。

    “竟有此事?!”梁帝在位三十年,亲自过问的案件不多也不少,如此残忍的案件也是头回听说,“昨晚乃是除夕夜,在朕的都城竟然有人如此嚣张!”

    “父皇息怒,龙体要紧,此案听起来骇人听闻,京兆尹自然会处理的。”襄王急忙表现出一副关心的模样。

    “儿臣在入宫之时正是遇见了言大人同大理寺少卿。”陵王说这话时不经意地朝襄王瞧了一眼。

    “如此凶残的案子,京兆尹和大理寺师责无旁贷的。新年休朝三日,言大人定会第一时间向父皇禀报的。”眼看着氛围有些压抑,庄王急忙出来缓和下。

    “儿臣也是相信有京兆尹和大理寺在,此案定是能破!”陵王显得对此案很是上心。

    “陛下,今日乃是我们合家团聚的日子,说说体己话儿,千万别被这血案扰了心情啊!”敬佳贵妃眼看着陵王将此事越扩越大,找机会将梁帝的注意力转移。

    “是啊,父皇,儿臣也不想再听此等血案了。”云萱公主附和说道。

    “贵妃说的是,此事就暂时不要提了,云睿,既然是你提起的,此案就交由你处理吧。”梁帝摆摆手道。

    “是,儿臣自当尽力!”陵王领命之后偷瞄了太子一眼,眼里尽是肃杀,然而太子还是一番懵懂。

    在言狄父子赶到现场的时候,大理寺卿以及少卿已经开始勘察凶案现场了。

    “清远!”言柯冉一眼就看见了正蹲在地上的木清远,听到有人叫自己,木清远回头看见了同窗也是神情放松了不少“你也来了?”

    “本来要赴汉州上任,皇上准许我过完年假再走,没想到听说发生凶案,于是就请求父亲准许我跟着过来看看能否帮上忙。”木清远解释道。

    “我也是和你差不多,那你发现什么了?”

    “你看”

    满地血污,残肢散落一地的场景还是让两人都竖起了汗毛。

    木清远指着案发现场分析道:“你看,房间不算大,但是摆设还是基本摆放在原来的位置,最为人的是残缺不全的尸体,但是另外一具尸体却仅仅是缺了一条腿,按照客栈店主的记录,这间房间住进了两人,所以现场的其他肢体应该是属于另一人。”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啊,我刚才被这血腥的场景给惊到了,都没能发现这么明显的情况。”言柯冉有些佩服地看了看木清远,可后者没有回应,反而是靠近了那具较为完整的尸体。

    “柯冉,你来看,这尸体的胸口的伤口部位的衣衫是湿的。”

    “这有什么特别么?”

    “他的其他部位的衣衫要不就是干燥

    的,要不就是被血浸染,可仅仅胸口伤口这块却好像是被水浸湿,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这么说倒是有点觉得,可是这能说明什么呢?”

    “我暂时也想不清楚。”

    “清远,不要破坏现场,查验尸体的事儿还是交给仵作吧!”木晋提醒道。

    “是,爹!”

    “我们还是去外面看看吧。”

    言柯冉拉着木清远来到了客栈后院的一口井前,这座四方的客栈正好包围出中间一个空旷的院子,院子中间有一口井,前几日下过雪,此时的地面依旧是被雪覆盖。

    “清远过来看看!”

    木清远顺着言柯冉手指的方向看到就在距离井口不远的位置的雪地上留有一个十字形交叉印记,这在几乎连脚印都看不见的院子里显得很是突兀。

    “这......看上去应该是曾经有什么东西放在这儿,而那时的雪还很是柔软,留下的痕迹。”

    言柯冉用手指丈量了尺寸后说道:“长一点的这条边儿也就是半条手臂的长度,短一点的只有长边的一半的长度都不到。”

    “你觉得这会是什么东西的压痕?”

    言柯冉站到了木清远的身边,两人离开压痕一点距离,开始全面看这痕迹,越看越觉得有些熟悉,可是一时却又怎么都想不起究竟是和什么东西形状相近。

    “你觉得这和这起命案有关联么?”

    “不管如何发现的线索还是应该谨慎的记录下来,兴许它就是破案的关键呢,还是向大理寺汇报吧。”

    “果然有木叔叔的风范,看来大理寺少卿的位置是后继有人了!”

    “作为皇宫御林卫校尉,在这种凶案现场还有心情开玩笑,在下也是佩服,不愧是言大公子。”

    陵王行事风格向来不是雷厉风行,但也不拖泥带水,在离开皇宫后第二天就来到了京兆尹府。

    “言大人”陵王对这位向来耿直,从不选边儿站的京兆尹素无好感,于是开门见山,“先将凶案现场勘查到的线索说一说吧。”

    “是”言狄对着上座的陵王开始将目前掌握的线索详尽地介绍了一番,“下官一方面派人在审问那对夫妻,另一方面也在调查除夕之前曾经出现在丝柳巷的可疑人等。经过彻查客栈的住宿记录,发现投宿在凶案发生房间的为两人,名为李晌和董必,均为平州人氏。陵王殿下,这是昨日在现场找到的物证。”

    陵王接过言狄呈递过的两面铜质铭牌是大梁制作的用来标示军衔身份的铭牌,黄铜打造,半个手掌大小,正面刻着名字,背面刻着军队归置和军衔,这是大梁军中校尉以上的军衔的人才能拥有的,一般的兵士、伍长、百夫长只有手环用以标示。

    “平安军?”

    “没错,下官昨日也是有些意外,平安军毕竟是太子属军,一直驻扎在京城外五十里地的安平郡,而且校尉也是能够拥有衔牌的最低一级军衔了,按照大梁律例,年节期间不得无旨擅自入京的。若是想要继续调查必须先将此事报于皇上。”

    “言大人思虑周全,不过父皇已经将此案交给本王全权处理了,向皇上请旨就用不着言大人费心了,言大人只要全力配合本王调查就可以了。”

    “是,京兆尹一定尽力协助陵王殿下!”

    太子?平安军?想到案件有可能牵扯到东宫,陵王攥紧了手中的衔牌。

    新年的第三日,太子府中,太子正在花园中同太子妃漫步细语。突然间,太子府掌家老奴急匆匆赶了过来。

    “太子殿下,宫中传出消息来了!”

    “哦?有何消息,说来听听。”

    “今日陵王殿下进宫请旨,进入平安军中调查除夕血案,陛下已经准了。”

    “什么?陵王查案怎么查到本太子的属军头上来了!”

    “据陵王所说,在那两名死人身上搜出了军衔牌,上面刻的是平安军的校尉,因而陵王希望能进入军营中调查以洗脱太子殿下的嫌疑。”

    “好一个洗脱嫌疑,他不存心找茬就不错了,话说得好听!”

    “听说陛下还嘉奖了陵王,说是陵王在年节中不忘为皇上分忧,还亲自去军中查案。”

    “这么说来,陵王已经出发?”

    “正是!”

    “倒是会演戏!要查本太子的属军,竟然都不提前打招呼,老七做得够狠的啊,就你会进宫面圣么?给本太子备马,本太子也要进宫!”太子此时已经气得恨不得立刻跑到御前讲理去。

    “殿下,使不得!”说话的却是太子妃,“陛下既然恩准了陵王殿下查案,那殿下该做的就是配合,此时绝对不宜进宫去分辩,要不然这案子还没开始查,殿下就要阻挠,在陛下看来会是如何?”

    太子妃一席话让太子恍然大悟“说得对啊,不然父皇还会以为本太子有牵涉其中呢,曦茹,多亏了你啊,要不然真的被老七给算计了!”

    “殿下,此时除了要做出配合的姿态给陛下看,也不能任由陵王在军中随意调查,还得早日通知军中,让人早作防范。另一方面,派人通知臣妾父亲大人,以备不时之需。”相对于太子的鲁莽,太子妃显然更为谨慎和周全。

    “说得有理!家老,立刻告知周训良,让他好好帮助陵王查案!”最后几个字是从太子嘴里一个一个咬出来的。

第五十四章 偷梁换柱

    安平郡位于宣城南面四十里处,安营扎寨在一处丘陵之上,地势恰好向北能遥望都城,而向西能守住入京的要道,战略位置极佳,而屯军于此的平安军是太子的属军,足可见梁帝对太子的信任。按照骏马的脚程,区区四十里的距离根本不用几个时辰,而此时的陵王同前一天领旨出城时的风风火火相比显然闲适了不少。已经快半天了,陵王的二十人查案小队竟然才堪堪到达平安军营外。

    在收到守兵的禀报之后,平安军指挥使周训良大步如风地走出营帐,距离陵王一人之外,单膝跪地行礼“末将参见陵王殿下!”

    陵王笑眯眯地下马,走上前去扶起周训良,打量了这个身穿铠甲,已经年过不惑却足足高出自己一个头的平安军指挥使一番,然后温言说道:“周指挥使不必行如此大礼,本王此次是前来是为了查案”,说完,陵王特意将眼神留在周训良的脸上良久。其实,陵王所料不差,周训良的确是已经得到了消息,而他仅仅比陵王到来早了一个时辰得到消息而已,若不是陵王在途中故意拖延,此时只怕他还没有收到太子的秘信。不过此刻周训良依旧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问道:“末将不明白殿下所言何意!”

    陵王早料到周训良定然会有如此反应,因而他拉住周训良的手“周指挥使,我们营帐内详谈。”

    进得营帐,陵王婉言拒绝了上座的请求,而是选择了偏座坐下,开门见山得将发生在宣城的命案说了一遍,然后静静地观察着周训良的反应。

    “能否让末将见一见那军衔牌?”

    “那是自然。”

    陵王对手下人点了点头,立刻有人将两块军衔牌递给了周训良。拿起那两块军衔牌,半手掌大小、略带斑驳的质感,鲜明地刻着“平安军”三个凸字。“李晌、董必?”周训良虽然提早接到了太子的通知,可是因为时间仓促,并没有了解到整个事件的具体内情,此刻看到自己军中的军衔牌还是忍不住心悸。

    “看来周指挥使认出了自己手下人了?”陵王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军中的茶水和自己府邸的相差甚远,不过他浑不在意,真正在意的是周训良的反应。“其一,他们二人作为平安军校尉,军职也不算大也不算小,他俩擅自离开军队,周指挥使竟然不知?其二,年节期间任何军队无旨不得入京,他俩作为军人,如此僭越的行为,周指挥使该如何解释?”两个问题,个个都如针,扎入周训良心中。

    周训良突然离开座位半跪道:“回禀殿下,此事末将确实有失职之处,然,末将绝对不知事情原委,还望殿下明察,若末将有任何隐瞒,愿自刎以谢罪!”说这话的时候,周训良的额头已经开始渗出密密一层汗了。

    陵王换上一张笑脸“周指挥使言重了,本王也是奉命调查,此番前来自然是希望周指挥使能配合本王查案。本王还是相信周指挥使与这件命案并无牵连.......然而,此二人确是平安军中校尉无疑,周指挥使这失职之罪只怕是逃不开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失职之罪能轻能重,是轻还是重,这就全看周指挥使自己了。”

    周训良嘴角微微抽动,眼珠转了几圈“殿下说的是,末将自当全力配合殿下!此二人是我军中无疑,他们此时本该正在罚禁闭,完全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出现在京城!”

    “哦?禁闭?怎么回事?”

    “事情是发生在四天前,那日因为隔天就是年节了,军中也有相应的典礼,那日中午在军中举办了斗酒会,没想到两人却因为喝多了,反而斗起嘴来,到后来竟然拔刀相向,末将因而罚他俩关入禁闭,可直到此时也没有人来报禁闭室有问题啊?”

    “年节前四天,这么巧?周指挥使,我们得去禁闭室看看了!”

    当周训良带着陵王来到位于军队后方的罚场时,正好是晚膳的时间,只见有兵士提着食篮走向位于罚场中间的禁闭室,那是几间被厚重的铁门锁住的房间,只有在铁门的最下方有一个投递伙食的进口,可想而知里面定然是黑漆漆一片的。当兵士将食盒放在铁门下方的投食口时,可以明显看到有一只手伸出来抓住食盒并拖进了屋内。

    “开门!”周训良一声大吼之后,两扇铁门被缓缓打开了。里面分别有一个人,当他俩转过头后,除了陵王之外所有人都怔住了,因为这是两张陌生的面孔,根本不是李晌和董必!看到周训良出现在眼前,两人立马知道自己被识破了,慌张得跪下来,发着抖求道“指挥使,我们......我们也是被迫的.......还请指挥使放我们一马啊!”

    周训良脸都有些扭曲了,发狠地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我们.....是第四伍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

    快说!”

    “是是是,是李校尉要我们这么做的!”

    “是啊,还有董校尉,他们威胁我俩,说要是不配合就.....就......”

    “就什么!给我说清楚!”

    “就将我俩私藏军饷的事儿告诉指挥使,指挥使,我们的确是私藏了银两,可是也就藏了十两银子啊,真的没有别的了!”

    “我不是问你们这个,我是问你们究竟是怎么偷梁换柱的!”

    “我们不知情啊,就是年节前一天,李校尉和董校尉要我俩到时替换他俩关禁闭,一开始我们还不懂,后来在斗酒会上就看到他俩大打出手了,然后他俩就被指挥使您关了起来!”一个说完,另一个接着说:“就在当晚,我俩就进来和两位校尉做了替换,他们走之前说让我们假装三天,三天后他们回来换回我们,这样就把我俩私藏军饷的事儿保密下去,不再提起,其他的事儿我们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本王已经基本明白了,看来这两位校尉是早就密谋好了,在斗酒会上假装动手,目的是为了关进禁闭室,然后威胁这两个兵士作为替身,自己跑到了京城,接着就被杀了。这前面的事儿我是明白了,周指挥使!”

    周训良朝着陵王点了点头,对手下人说道:“将此二人收押等候发落!”

    “是!”几个彪形大汉将两个抖成筛子的兵士拖了下去。

    “是末将疏忽,末将愿承担责罚!”周训良向陵王请罪。

    “哎,周指挥使,现在说责罚还为时太早了,本王还需要周指挥使将功折罪呢!”

    低着头的周训良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毕竟从军多年,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还是到家的,表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依旧是一副知错悔改的的模样,可心底里却极快地分析着策略:即便是自己失职让两名校尉在年节期间进入京城,可这件事怎么算起来也不能是多大的过错,对他这个指挥使来说顶多也就是罚奉而已,但陵王这一句“将功折罪”明显是将自己的失职上升到罪责的高度了。

    “陵王殿下奉旨查案,且受害者就是我军中人,周训良自当全力配合陵王殿下!”

    “好啦,周指挥使有心就可了,不必如此的。”陵王双手扶住周训良行着军礼的胳膊“眼下还希望周指挥使能将此二人的所有户籍、军籍册让本王看看。”

    “是,殿下先行回营帐,末将立即让人取来!”

    在周训良的营帐内,陵王带来的手下人在逐页逐页的查看军籍册。梁国的军籍册都会将每一个兵士的户籍、从军历史、军衔情况进行详细记载,查看军籍册就能比较准确地掌握一个兵士的来龙去脉。陵王端坐在侧位,一边喝着茶,一边观察者周训良的表情。

    “回禀殿下,找到了!”

    “拿过来!”

    陵王将其中一本军籍册端在手上翻阅,发现李晌和董必除了是平州人氏,竟然还是来自同一个卧龙郡,两人都是年过不惑,二人十年前曾是玄甲军中校尉,却在三年前调动来到了平安军,在军中十三年时间军功平平,因而至此也仅仅是个校尉而已。陵王看过军籍册,眯着眼问道:“周指挥使,从这军籍册上来看,此二人既然之前一直都是在玄甲军中效力,为何突然就来了你麾下?”

    周训良回答道:“三年前皇上特赐太子亲属军,因而成立了平安军,末将奉命组织军队,一面招兵源,一面向几大军团调动校尉及以上军职的将官,他二人正是那时被招至平安军的。”

    周训良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而且三年前成立太子属军的事陵王也是知晓的,“那么此二人在平安军中表现如何?既然有过在宣甲军中十年的从军经历,想来他二人应该是严守军纪的吧,毕竟我四哥可是因治军严明著称的。”

    “陵王殿下说的是,豫王殿下的玄甲军的美名我大梁军中又是谁人不知呢?他二人在我军中一直都是严守军纪,从无错处,在军中颇有军心.......当然,除了之前的斗酒会上闹事之外。”周训良回答的同时不忘暗暗讽刺陵王一番,作为太子的心腹,他自然知道豫王与陵王之间的纠葛。

    果然,陵王眉心一蹙,旋即展开,似乎根本没有听出周训良话里有话,径直说道:“若按照周指挥使所说,那么他们在斗酒会上的表现根本就是演出给大家看的,为的就是能在年节时间偷偷进入帝都。可是,他们这么做目的究竟是什么?又为何会被害在客栈呢?”

    “这.......”

    周训良一时语塞,陵王微笑着说道:“周指挥使只需好好替太子带好这平安军就可了,至于查案这种事自然是本王来做了。”陵王反呛了周训良一句。

    “带本王

    去他俩的营帐!”

    自从两人被关禁闭之后,他俩所在营帐中的铺位一直空着,并没有人特别在意。陵王走进营帐发现两人的铺位竟然正好是在对面。

    “好好搜搜!”

    “是!”

    陵王手下人开始在两个铺位之中开始翻箱倒柜,其实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因为两人的铺位实在是太过简单了,除了一张木板床之外只有一只半人高的木质柜子,几人翻倒了柜子将里面的物事悉数倒出来,就在这时一本册子滑到了陵王的脚边,他拾起来,封面上书《兵法分列》,随便翻了翻,从书册里面落出了一张折叠的纸张,抖落出一看竟然是一张画像,画像被画上了一个红色的叉叉。

    “这是谁?”

    陵王看着画像中的人物,看着像是一男子,然而面白无须,又有点似女子。周训良凑过来一看,立马瞪圆了双眼,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认得画中人。

    “周指挥使可认得此人?”

    “这.......若是末将没有看错,应该是平州和登州州牧吕延会!”

    “哦?本王倒是对此人有所耳闻,可有别的发现?”后半句是对陵王手下人说的。

    “回禀殿下,并无别的发现了!”

    “那好,这第一天也不算是毫无进展了,你说是不是啊,周指挥使?”

    “回禀太子殿下”太子府管家在掌灯时分将从信鸽脚上取下的脚环递给了太子,太子接过后轻轻一敲,从脚环中掉落出犹如针粗细的一卷纸,拆开后仅寥寥几字“陵王发现吕氏画像”。

    “这是怎么回事?”太子皱起了眉“老七去查案,怎么查到吕延会的头上了?这个周训良也真是的,什么事情不能讲清楚点!”

    “殿下,周指挥使定然是受制于陵王殿下,才无法将事情详细说明的,周指挥使作为殿下的心腹,陵王殿下怎会不知,他一方面是查案,另一方面一定是监视了周指挥使。”管家老奴仍旧是低眉顺眼的模样。

    “说得对啊,一时着急竟然没想到,不过话说回来,这案子和吕延会有什么关系啊?”

    “太子殿下,老奴总觉得我们得早做准备!”

    “我也明白,老七觊觎我这东宫之位已经许久了,就算是他想借机来对付我,可是这件案子和我是完全无关啊,他能拿我怎样?”

    “老奴不懂,老奴只觉得太子殿下最好能找来几位大臣商量一下,另一方面吕大人那边也得知会一声了。”

    “恩,没错,立即飞鸽传书给吕延会!”

    而此时的吕延会这会儿正火冒三丈,在他设立在登州和平州交界处的大宅院中气得直跺脚,因为激动浮上了红晕,将原本白皙脸蛋点缀得煞是好看。

    “岂有此理!区区一个校尉竟敢在我的地界杀人!还杀了我的义子!”吕延会一头乌发束得老高,却在前额处左右两边各留下一缕发丝,身高不过五尺,腰身纤细,不仅是长得像女子,吼叫起来声音也极似女子,若不是熟悉他的人,直以为是一个女子在自己的闺房中耍脾气呢。

    “这个人只怕是活腻了,竟敢招惹义父!”说话的是吕延会的另一个义子,唤作盛翼,长得五大三粗,一脸的络腮胡,双臂上青筋根根爆出,一个硕大的喉结随着说话的动作在脖颈处上下晃动。

    吕延会收了三个义子,除去之前被宣韶宁手刃的张十三和眼前的这个盛翼,还有一个手拿羽扇,一身长衫,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论长相实在太过普通,根本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特点。

    “义父息怒,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可就划不来了。”书生劝道。

    “子谦,平时就属你最有主意了,你说我要如何替十三报仇?”

    这个叫做方子谦的男子不动声色地说道:“那个校尉竟敢杀了三弟,他是必死无疑了,不过仅凭他一人这事儿又怎会是如今这般后果?”

    盛翼立刻插嘴:“二弟的意思让我想起来了,没错,当日那些平州的开山工也趁机捣乱了,要不然三弟有这么多手下怎么会惨死的那个校尉的手里!”

    “大哥说对了,义父,三弟的仇可不仅只有那个校尉要承担,还有那些刁民啊!”方子谦收拢了扇子提醒道。

    吕延会握紧了拳头“没错,这些平州刁民,太子仁慈没有赶尽杀绝,现在竟然还敢犯上作乱,那可别就怪我心狠手辣了!”

    “义父,这是一个机会,我们可以借着这件事将这些刁民一举打压到他们永无翻身的地步,同时也为三弟报仇!”方子谦阴恻恻的说道。

    “你倒是说说如何做?”

    “我们可以效仿鸿门宴”

第五十五章 败手鸿门(上)

    自从张十三被杀后,几日之内再无人敢欺压开山工了,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开山场内已经没有了寻常的狗仗人势的吕延会府兵,开山工们总算是可以好好喘口气了。

    “吕延会绝不会善罢甘休的!”纪问寒言语中藏不住的担忧“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一定会想办法来替他的义子报仇的。”

    “豫王可有消息?”徐承先对着宣韶宁问道。

    “豫王来信已经说明他会妥善处理,让我们暂时不要再节外生枝了。不过,杀张十三这件事我一点也没有后悔。”宣韶宁虽然心里也有些忐忑,可表面却是装作淡定,他不希望被人看出自己的慌乱,毕竟他是承担着重建义从的重任的,绝对不能输在开头。

    “宣校尉,这件事让我对你是刮目相看了,你的勇气、你的身手、你的果断都让我佩服!”纪问寒毕竟年轻,受到宣韶宁的鼓舞此刻自然免不了仰视之。然而老道的徐承先却很是平静,丝毫没有纪问寒的热乎劲儿。宣韶宁知道想要收服这群开山工,首先就得对付这个徐承先。

    “为今之计就是按兵不动了,只要吕延会那边没有动作,我们就老样子。”

    “若是吕延会有了动作呢?”

    还没等宣韶宁回答,一个赤膊的开山工急急忙忙跑进了营帐,说道:“吕延会派来了一个斥候,在外面等着”。完全是出于下意识的反应,在场的三人均看向了宣韶宁。

    “那我们就出去见见吧!”

    待宣韶宁走出营帐,望见距离自己的营帐三箭之处有一人一马,走近了发现这个斥候显然非常紧张,面如土色,双手紧紧把住缰绳,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身边的这些开山工。

    “你就是吕大人派来的?”宣韶宁此时依然保持着最基本的礼仪,毕竟吕延会是两州的州牧,官高他好多级。

    “正是.......”

    “有何消息?”

    斥候取下身上的一只竹筒交到了宣韶宁手上,宣韶宁拧开筒盖,里面掉出一张白纸:

    宣校尉如唔

    十三乃吾义子,平素虽性情乖张,然并非心肠歹毒之人。他受命监管平州开山场,受领七品文官之衔,即便尔等有意见相驳之处,尚可静心相谈,宣校尉竟然取刀夺命,即便是玄甲军也逃不过大梁律历,吾亦不愿将此事上传至天听,宣校尉若有心解决此事,就请明日午时五里亭一聚。

    吕延会

    “吕狐狸,绝对没安好心!”纪问寒狠狠嘟哝了一句,他先朝宣韶宁看了看,又看向了徐承先,后者淡漠并不出声。

    “还请回禀吕大人,宣某人定当按时赴约!”

    收到了宣韶宁的回复,斥候小心翼翼地牵过马,慢慢走出了营地,走的过程中还时不时偷偷回头看看,最终发现没人准备在背后放冷箭才终于放心策马。

    “这会是个陷阱。”

    “刀哥说的是,这点我岂会不知?吕延会这分明就是给我下套,若是我不去,他一定会将此事尽力闹大将一切责任推到我甚至是各位兄弟的身上,届时我们都难逃罪责;若是我去了,他想在宴席中使出什么手段,我势单力薄自然很难抵挡,那他也算是报仇了。”

    “你既然已经将此事看得如此透彻了,想来应该想好了应对之策了?”

    “刀哥高看我了,我并没有想到任何对策,为今之计我只有答应下来,若要赴死,一人怎样都好过众人。”

    纪问寒被宣韶宁所言深深触动了“宣校尉,你当初出手也是为了我们,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又怎会让你一人去承担呢?明日我要陪你一起去!”

    宣韶宁刚想拒绝,徐承先就打断了他“问寒年纪不大,可他向来明事理,他说得没错,此事本来就是因我们而起,我们平州子弟可从来没有让别人来背黑锅的传统,明日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们也要陪你一起去。”

    “刀哥,问寒,有你们这些话,我宣韶宁已经知足了,虽然吕延会在信中并没有提及赴宴人数,但我们定不能去太多人,人一旦多了反而被他抓住口实了,我认为你俩陪我一起就够了。然而,我们也不能单纯的坐以待毙,必须要有所准备。”

    “我们还能做什么?”

    “不如请两位给我详细介绍一下这吕延会的为人吧。”宣韶宁并没有直接回答纪问寒的问题反而自己提出了要求。

    徐承先开口道:“这个吕延会我们并没有见过真容,只是听闻此人面白无须,说话声音尖细,颇似太监,他如今是平州和登州两州的州牧,官职应该是在武官中的正五品

    。此人心数不正、狡诈多端、趋炎附势、见风使舵、欺上瞒下,对下辖两州实行高压统治,你看平州如今的境况都是拜他所赐,平州离京师算不上很远,可是京城里咱们的皇帝竟然任由他如此做派也是不闻不问,都传说他背后是当今的太子。”

    “不止如此,吕延会还有三个义子,个顶个儿的坏,那个张十三就是其中之一,他欺压我们,搜刮我们的家财和女人,若是反抗,他便率大军前来镇压,你想啊,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平头百姓如何能是那些身穿铠甲、手持兵器的军队的对手?我们多少兄弟都死在他手上,宣校尉能手刃这个张十三真是为多少平州弟兄报仇了!”纪问寒说到此处忍不住的咬牙切齿。

    “所以,吕延会无法无天,睚眦必报,他会约你赴宴绝对是要对你下手了,即便是我俩陪你一块去也是难逃他的暗算的!”

    “刀哥说的是,所以我才说我们不能空手赴宴!而且我们可以变被动为主动,这正好是扳倒吕延会的一个机会!”

    宣韶宁若是能顺利躲开吕延会设下的这场鸿门宴就已经是极不容易了,徐承先和纪问寒完全没有想到他竟然在这个时候还想着除去吕延会,惊讶之余不禁有些感动,毕竟整件事原本与宣韶宁并无关系,他拔刀相助已经是难得了。

    “宣老弟,你能全身而退我们已经很知足了,你还想扳倒吕延会,这.....这难如登天.......”徐承先这会连称呼都改了。

    宣韶宁反而胸有成竹地劝道:“刀哥,问寒,一直以来都是我们反抗,吕延会镇压,我们一直输,既然如此就该改变改变战略了,这回我们要主动!”

    “这么说来,宣大哥是有主意了!”纪问寒兴奋地张大了眼睛,年轻的眸子里激荡出希望的光芒。

    “嗯!”宣韶宁用力挽住了纪问寒的肩膀。其实此刻只有宣韶宁自己心里清楚这场宴席将很有可能是有去无回,而且吕延会还会借机继续打压平州的这些开山工,时间太短了,已经容不得他再多做计划了,只能是见机行事。想到这里,宣韶宁明白这一关若是能请到一个人的帮忙,或许自己的胜算能大一些。

    当天夜里岳云峰敲开了滕晖的房门。

    “滕大人,这是宣校尉送来的信函。”

    滕晖接过信函,拆开一看,脸色慢慢变化了,直到看完信滕晖面露难色了。

    岳云峰感受到了滕晖的情绪,问道:“滕大人,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滕晖将信件递给岳云峰说道:“你自己看吧”。看完信的岳云峰也是蹙起了眉“这.....吕延会要为自己的义子报仇,这是大人早就料到的事儿,这回请宣校尉赴宴绝对打的是有来无回的算盘,宣校尉这是在向滕大人求助么?”

    “不然,既有求救也有要挟。吕延会多年以来一直压着老夫,至今老夫也是毫无作为,归根结底都是吕延会干的好事,心里虽然恨可也无法对付他,现在宣韶宁竟然要我晚半个时辰也去赴宴,这家伙究竟是在打什么算盘?”

    “大人,若是我们按照宣校尉说的做了,一旦出现差池定然会引起吕延会的怒火,后果不堪设想,可若我们不这么做.......”

    “他在信里不是说得很清楚了么?若是我们不依,他就请豫王增兵平州,如今的豫王已经不是当年的豫王了,他在皇上心目中的份量重了不少,说不定皇上真会同意,那到时我们照样也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宣韶宁在末尾说道此举可一举扳倒吕延会,还政给大人啊,也许我们可以赌一赌!”

    “他一个小小的校尉有何能力扳倒五品官?”

    “不过末将在宣校尉身边的这些日子却发现他的确有些很是难得的秉性。大人可知,如今的采石场的那些开山工对他很是敬佩呢!从一开始的抵触到如今态度的转变不过数日啊!”

    “这些事老夫也是听说了,宣韶宁能手刃张十三的确是好好给平州百姓出了口气,老夫也觉得痛快!”

    “大人,其实我们和宣校尉是站在一边的,他既然有心要除害,我们作为平州父母官该当尽力配合的!”

    “没想到啊,你竟然也替他说话了!你说的道理老夫何尝不懂?若是败了呢?”

    “若是败了,末将拼死力保大人逃出平州,从此不必再受吕延会欺压!”

    滕晖被岳云峰这气势给鼓舞了,多年前已经被掩埋的斗志开始在心底发芽了“好!若是败了,老夫也不会逃走的,以老夫项上人头给平州百姓谢罪了!”

    次日,正是吕延会和宣韶宁约定的日子,宣韶宁一身紧身短打的装扮和徐承先走出营帐后上马,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纪问寒一眼后策马朝着距离开石场二十里地的五里亭奔去。而同样的时间,滕晖身穿朝服,岳云峰领了全部府兵跟随滕

    晖前往五里亭。就在此时,陵王已经到达了平州地界,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此行所带侍卫并不多也没有事先张扬,为的就是给吕延会来一个措手不及,看他如何露出马脚。

    “陵王殿下,前方斥候来信说吕延会并不在府邸,而是去了五里亭。”

    “哦?难不成是知道我要来了?”

    “倒也不是,说是他约了一名玄甲军校尉在五里亭设宴。”

    “这倒有趣了,他堂堂一个五品武官竟然主动设宴款待一个小小的校尉?”

    “殿下有所不知,根据可靠消息,就在几日前那个校尉因为维护一些开山工而杀了吕延会的一个义子,依属下看这宴只怕是鸿门宴了!”

    “哈哈,有趣有趣!吕延会真是太会来事儿了,还没等本王查呢,自己就生出这么多的事端,这会儿还牵扯到了我四哥,这场好戏本王可是绝对不能错过的,立刻开赴五里亭!”

    五里亭并不大,一个非常普通的亭子,堪堪只能容得下五六人而已。此时吕延会正端坐在亭中面北朝南的主座上悠闲地喝茶,在他的左右两边各有两张席子和矮桌,吕延会的义子之一的盛翼坐在左手边的第一个位置,亭外只是零散地站列着两排兵士。

    接近午时,一阵阵的马蹄声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晰,直到声音在亭外消失。宣韶宁和徐承先先后下马,走进亭中,俩人均施了一礼。

    “宣校尉果然是英姿飒爽,行事准时啊!”吕延会只是微微抬了一下眼皮,之后继续喝着茶“宣校尉,此来还带了侍卫呢,真真好威风。”

    百闻不如一见,吕延会的声音果然如太监一般,听在耳朵里实在是说不出的难受滋味。面对对方的咄咄逼人的气势,宣韶宁早就做好了准备,毕竟这宴双方均知道用意不善。

    “曾听闻吕大人待客真诚,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呢!”宣韶宁讽刺了回去。

    “哟,本官都忘了请宣校尉落座了,还望见谅啊,请坐请坐。”

    “那就谢过吕大人了!”

    宣韶宁和徐承先在吕延会右手边的两张席子上刚坐下,对面凶神恶煞的盛翼就开口道:“我们大人是请宣校尉坐了,可没请贱民!”

    “哎,翼儿,这亭子也是有空位,让给一条狗也是无妨的,况且也是宣校尉带来的。”

    宣韶宁不恼反而笑着说:“吕大人,我多年军旅生涯,做事说话都是直来直往,关于大人的义子一事,我想我们今日是必须要有个说法了。”

    吕延会这会儿抬起头来正视着宣韶宁,面色自然“宣校尉快人快语,本官喜欢,本官也是有此意。我义子十三怎么说也是从七品官,官阶虽不高,可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他本就负责管辖平州开山场,可无端端地死于宣校尉之手,今日可得给本官一个说法。”

    “张十三为人乖张,那日他肆意侮辱平州百姓,且要草菅人命,以杀人取乐,我是实在看不去下去才出手阻止,无奈刀剑无眼,失手杀了张十三。”

    “哼!”吕延会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摔在了桌上“好一句‘刀剑无眼,失手杀人’!宣校尉口口声声说我义子草菅人命,可有证据?”

    “看来张十三将所作所为向吕大人隐瞒了,他将平州百姓折磨得怨声载道,到头来这骂名还是吕大人背负啊!”

    “宣校尉的意思是宣校尉是帮本官除害咯?!”

    “正是此意!”

    “你!好你个宣韶宁,杀害朝廷命官还百般抵赖,本官原先看在豫王的面子上对你百般忍让,即便你是皇上钦点,今日也要将你法办!”

    一言落点,五里亭四周的兵士立马手按住了刀柄,就连坐在吕延会左近的盛翼也握紧了放置在酒桌旁边的刀,动作算不上轻柔,似乎根本不在意宣韶宁等人发觉,自己的一双眼盯住宣韶宁仿若要喷出火来。如此的动静,宣韶宁和徐承先怎会不发觉,宣韶宁还好,手中依旧握着一双筷子,眼睛看着酒桌上的菜式,而徐承先将要抽出随身佩刀,宣韶宁伸手按住了徐承先的刀柄,回过头说道:“方才我二人进入亭子之时,吕大人就没有要求我们卸去随身武器,想来不是因为大人忘记了规矩而是想要给我俩一个反抗的机会,这样一来大人也好交代了。”

    “哼哼,宣校尉看来不止是有勇还是有些胆略的啊,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用意,那不知道是否猜到了我接下去的动作的呢?”

    “吕大人既然夸赞末将,那末将又岂能是无备而来呢?”

    吕延会看着宣韶宁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不禁有些好笑“死到临头了还要强作镇定呢?这平州乃是我吕延会的地界,难不成你还天真的认为豫王会来救你?”

    已经在一旁磨刀霍霍的盛翼忍不住插嘴道:“义父,别再和这俩人费唇舌了,反正半柱香之后他俩就是死人了!”

第五十六章 败手鸿门(下)

    “动手!”就在吕延会喊出这两个字的同时,另一个声音同时到达了五里亭“滕大人到!”已经拔刀出鞘的盛翼顿了顿,朝吕延会看去,后者站了起来盯住了亭外的一行人。滕晖大踏步地走进了亭子,岳云峰就紧随其后,刚才那声呐喊就来自岳云峰的嗓子,除了这俩人以外还有数十府兵列阵在外。

    “滕大人好大的阵势啊!”吕延会因为没有把宣韶宁太放在眼里,此次鸿门宴就带了过百的兵士,在他看来即便是玄甲军的校尉,孤身一人是怎么都逃不出他设下的陷阱的,何况还有武艺不凡的盛翼,诛杀两人本是易如反掌,可如今滕晖竟然领兵前来捣乱,着实让吕延会意外,毕竟多年以来滕晖一直是对自己唯唯诺诺的。

    “见过吕大人!”滕晖双手抱拳行礼,装作没看见吕延会的脸色,也没听出话里的讽刺意味,恭敬地行礼后回答道:“下官此来就是为了禀报张大人被杀一事儿的。”

    吕延会朝身旁的盛翼使了使眼色,盛翼缓缓收刀,其余在周边已经做好出手准备的兵士也同时放松下来。

    “滕大人作为平州父母官,这消息也实在是太不灵通了吧,我义子十三被杀都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了,到现在才来禀报,若是在军中,这延误军情可是该军法处置的!”吕延会先是盯住滕晖继而将话题引到了宣韶宁身上,“本官未历军旅,这事儿可是宣校尉最懂得了。”

    “既然吕大人问起,那末将就说说玄甲军的军纪,延误军情本是大罪,不过玄甲军向来都是先问清缘由再做处置,不过.......军纪不涉官场。”

    “哼,都说玄甲军行事光明磊落、说话直言不讳,今日看宣校尉作为却是让本官对玄甲军另眼相看啊!”

    “吕大人”滕晖说道:“一向以来,平、登两州的事务均是由吕大人掌管,而开石场是交由张大人负责,本官一直不过问的,平州府衙距离开石场距离不短,下官这些年已经很少过问政事了,因而及至此事发生三日之后方才得到消息,下官一得到消息就立刻前来了。”一番话说得平淡而恭敬。

    “好你个滕晖!这些年政绩没有,心机倒是加深不少啊,都学会指桑骂槐了!既然你带了这么多府兵前来,想必是要捉拿凶犯了,那么动手吧!”

    滕晖朝宣韶宁看了一眼后回答道:“下官本也是准备会同宣校尉一同来见过吕大人,说清此事的原委,不想到达采石场后听闻吕大人邀约宣校尉赴宴,下官虽不懂其中内情只好立刻赶来五里亭了。”

    没等吕延会发话,宣韶宁先行说道:“滕大人,末将在平州地界除恶确实有些鲁莽,事后也是后悔不已,慌忙写信向豫王请罪,本想也向滕大人告知的,不巧的是收到了吕大人的邀约,故而先行来赴吕大人的宴,还请滕大人恕罪。”

    “宣校尉说得哪里话来?平州事宜向来都是吕大人全权处置,宣校尉本该如此,原先下官以为事情严重,却没想到吕大人并不问罪,下官也被吕大人的宽阔胸襟和以大局为重的气度深深折服!”说罢,对着吕延会就是深深一躬。

    此时吕延会的脸色已经极尽的难看了,犹如挂上了一层寒霜,眼中杀意闪现。“你二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好不默契啊,真没想到你二人竟然早就计划好了来对付我,哼!今日你二人就一起为我儿殉葬吧,宣韶宁畏罪截杀滕晖,我等手刃凶手!”伴随着吕延会的一声大喊,现场再次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手,陵王恰在此时堪堪出现在了五里亭外。

    “吕大人好气势啊,这就要对朝廷命官动手了?”陵王骑在马上,一副看客的惬意表情看着亭中的即将上演的好戏。

    “我们走时是午时未到,一个时辰之后也就是近未时,你即开始行动!”宣韶宁在离开之前交代的话一直在纪问寒的脑海里打转儿,他不时抬头看天色,

    心里在默默盘算着时辰。

    “到了!”天空中的太阳开始倾斜,洒在营帐上产生的倒影也开始倾斜,和心里预计的未时相差无几了。纪问寒走到了依然在开山凿石的开山工中间用力咳嗽了一阵子,突然一名开山工倒地抽搐起来,随着身体的抽搐,嘴里不停地往外吐着白沫。

    “哎呀,老哥生病啦!”

    “怎么办,病得不轻啊,快来人啊!”

    现场顿时乱了起来,几名守兵快步走过来查看情况,同时挥动着手里的鞭子将众人赶开。

    “都给我回去干活儿!有什么好看的!”一个领头的兵士凶神恶煞的站在最前面,朝着离自己最近的几个开山工狠狠抽去,这一鞭子下去,身上就多出一道血痕。他朝躺在地上的开山工看了一眼,脸上满是鄙夷的神情“这才干了多久啊,就病倒了?”

    “怎么,你这意思是这位哥哥是在装病咯?”纪问寒恨恨地回答道“要不是你们一再欺压我们,不给吃的,不给休息,我们怎么至于这么羸弱?这位哥哥连着三天都没能吃饱饭了,你不但不救人还在这儿说风凉话!”

    领头的士兵将手里的鞭子狠狠抽在了纪问寒的前胸,立马将外面的衣衫抽出一条口子,将里面的皮肉打了卷儿了。“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在这儿胡言乱语!”

    “我哪里说错了?等宣校尉回来了,他会替我们主持公道!”

    “哈哈,你们的宣校尉是回不来了!”

    “你说什么?”

    “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姓宣的竟敢杀了我们张大人,今天就是他偿命的日子,你们这些龌龊肮脏的开山工赶紧给我干活儿去,要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原来你们设局要害宣校尉!”纪问寒装出极为愤恨的表情“我们要去救出宣校尉,我们要自由!”

    “对,我们要救宣校尉!我们要自由!”

    很快现场的上百名开山工就开始齐齐地喊出了口号,这下将在场兵士吓得不轻,领头的勉强装挤出话来“你们.....你们要造反啊......你们知道后果么?”

    “我们不要再这样被欺压下去了,兄弟们,我们反了!”纪问寒振臂一呼,现场雷动回应,纷纷拿起了手中的工具,朝着当值的兵士就挥去。而守兵们仗着自己手中的兵器开始对开山工镇压,双方一时间打得难解难分。领头兵士看势头不对,自己这边的人数毕竟不占优势,慌张中爬上一匹马就朝着五里亭的方向奔跑过来,期望搬救兵。到达五里亭后,因为太过慌张,竟然都忽略了现场的情势,直接朝着吕延会奔跑过来。

    “大人!大人!”

    吕延会实在是想不到陵王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脑子里翻转的都是如何应对的言辞,正想编一套说辞来解释当前的局面的时候却听见有人大喊,刚想出言制止。

    “采石场那帮乱民暴动啦!”

    一句话将原本复杂的局面瞬间搅和得更乱了:吕延会额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宣韶宁和滕晖却是相顾一看,表情放松;陵王更是来了兴趣,反而嘴角上扬,有些笑意。

    “吕大人,采石场动乱了,难道不应该出兵控制么?”陵王对吕延会问道。

    “殿下说得是!下官这就去处理,还望殿下先去下官府邸休息,盛翼.......”

    “府邸晚点再去不迟,本王要和吕大人一同去处理乱情。”陵王直接否决了吕延会的提议,“滕大人不如也随本王一同前去?”

    “遵命”滕晖简单明了,却是让吕延会恨得咬牙切齿,本想再劝劝陵王,可陵王已经翻身上马等待着出发了,于是乎,吕延会即便是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硬着头皮在前方带路了。

    当陵王带着一队人马赶到采石场的时候,现

    场双方几乎是打得难解难分:采石工虽然人多,无奈毫无武力功底且长期饥饿,力道、准头均是差得好远;而兵士们人数虽少,毕竟是受过军事训练且有武器防身,堪堪打得平手。

    “陵王殿下驾到,还不赶快停手!”随着一声呐喊,陵王随身的亲兵立即展开了包围圈。盛翼看了吕延会一眼,得到肯定的表示后,也对身后的兵士们下了同样包围的命令。采石场中缠斗的兵士们看到后援来了,顿时长了志气,迅速回退到陵王的周围继续傲慢地看着眼前那些衣衫褴褛的采石工,心想这回这些乱民是必死无疑了。而站在宣韶宁身后的徐承先朝着人群中的纪问寒使了使颜色,后者也和所有工人们退后与陵王队伍保持一定距离。

    陵王骑在马上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些乱民:面色饥黄、身板伛偻、眼中满是惊恐、手中紧紧握着采石铁锹,神色很是不安。

    “你等想要造反吗?”陵王冷酷地开口了。还没等工人们的回答,吕延会抢先说道:“殿下,这些疲民向来不好好工作,前些日子受人煽动后杀害了管辖采石场的张十三,今日又聚众闹事,分明是对抗朝廷,殿下来得正好,今日就让下官将他们一举肃清!”

    吕延会恶人先告状,不但将采石工人定性为乱民还顺带影射了宣韶宁,明显是想先下手为强,宣韶宁和徐承先不禁手心出汗了,滕晖也皱起了眉头,想说点什么却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辞。

    “我们才不是乱民!”纪问寒大喊了一声“陵王殿下,您能来到平州,乃是平州百姓的福祉,更是我们这些被压榨、虐待多年的工人的福祉!殿下,还请您给我们一个说话的机会,我们一直相信陵王殿下秉公办事,乃是我大梁的栋梁!”

    “乱民住口!来人啊,赶快将他们统统就地阵法!”

    “谁敢动手?吕大人,这是要替本王做主啊?”陵王方才听到奉承的话语心中隐隐有些愉悦,不料吕延会竟然擅作主张,顿时恼怒“仅此一举,可想而知吕大人平时的威风凛凛啊!”

    “不敢,不敢,殿下言重了,下官只是怕......”

    “怕什么?看看他们的样子还能是你手下兵士的对手?若是你手下的兵士们连这些采石工都对付不了,那留着还有何用!”陵王已经对这个吕延会心生反感“本王本就是奉皇命前来调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若是经查属实本王自然秉公处置,若是你敢欺瞒,本王定不会手软!”

    “是,多些陵王殿下!草民名叫纪问寒,从小就生活在采石场,七岁便开始采石头直到如今,同在场的所有采石工一样,每日除了采石就是采石,干的体力活却从来不让吃饱,只要干活稍微迟疑就会遭到鞭打。方才吕大人提到的张十三被杀一事根本就是他咎由自取。张十三为人狠毒,剥削我们更是无所不用其极,一方石料价值几何?我们一月只能拿到区区十文钱,今日一老大哥因病搬不动石块了,换来的还是一顿鞭打,我们若不出手他会被活活打死啊!这些年来已经有多少兄弟就这么被打死了,还请陵王殿下为我们做主!”纪问寒说完就跪了下来,跟着身后所有的采石工均纷纷跪下。

    宣韶宁明显发现陵王的脸色出现了变化,心想约定好的计划有了个搅局者也不知是喜是忧,他又偷看了吕延会一眼,此时他已经是脸色铁青了,一双眼睛仿佛是张开的血盆大口,若不是陵王在场,此刻纪问寒早就被扒皮抽筋食肉饮血了。

    “哦?”陵王眉眼一丝挑起“各位采石工听着,本王既然来了就一定会将事情的原委查清楚,今日之事暂且搁置,你们都回到住处,收兵!”

    吕延会虽然心知陵王是来者不善,可万万没想到他竟会做出如此的安排,正想出言阻止,却被陵王打断“吕大人,你在前方领路了,对了,还有你跟本王来!”宣韶宁清楚看见陵王指向了纪问寒。

第五十七章 案中藏案

    宣韶宁随着陵王、滕晖来到了吕延会位于平州的府邸,这座即便是放在京城都能与王公府邸相媲美。踏进朱漆铜环的大门就是一座山水园林,亭台楼阁、花港池鱼、竹林长廊,好一派江南园林的景致,一眼都望不到头,站在门口根本无法估量这座府邸究竟有多大。

    “吕大人真是好手笔啊,差点就把整个江南都搬到你府上了!”陵王冷着脸打趣道,看到这座奢华程度都不亚于他的府邸,心里藏着复杂的滋味,却不能通过脸上透露给现场的任何一人看到。

    吕延会急忙请罪般说道:“陵王殿下真是过誉了,我这小地方怎能和殿下的府邸相比?殿下若是喜欢我府里的任何摆件,下官一定即刻派人送上!”

    “若是本王要的是你这座园林呢?”

    “那下官立刻命人动手拆了送至京城!”

    “哈哈,吕大人好阔气啊!你敢送,本王却不敢要!”

    吕延会低眉顺眼的笑笑,同时对身后的方子谦使了使眼色,后者立刻会意地缓缓后退几步离开了人群。

    “殿下这边请,正厅就在前方”吕延会在陵王身后做了个请的动作,一行人跟着陵王穿过了园林来到了正厅。相对于园林的奢华,正厅显得规模小了很多。推开门,吕延会请陵王上座,自己坐在了陵王的右手边,丝毫没有在意后面跟着的人。

    “滕大人、宣校尉也落座吧。”陵王发话了之后,两人方才在陵王左手下方落座,而徐承先和纪问寒则站在了宣韶宁的身后。

    “来人,上茶!”

    “吕大人,这平州乃是我大梁最优质石料的产地,这采石场所采的石料更是上上乘的,这一方石料出价是多少?”

    陵王一开口没有说明此行的具体目的也没有打算追究刚才发生的暴乱,似乎对吕延会摆的鸿门宴也不想理会,而是直接将关注点放在这石料的价格上,不禁让所有人大感意外。

    “陵王殿下所言不错,这平州的石材确实是上乘货色,质地坚韧,尤其是所含精铁矿成色十足,是炼制兵器的首选石料,不用说我大梁国内了,就算是周边的国家也莫能出其右。要说到这石材的出价自然是不低了,一方石料为一两银子。”

    “那一月之内能出几何?”

    “两千方齐整石材自然不在话下。”

    “吕大人果然是治地有方啊,待本王回去定然要在父皇面前好好夸赞吕大人一番了!”

    “呸!净说瞎话!”站在厅堂最末尾的纪问寒咬牙切齿地低声抱怨了一句,声音虽然不响却恰恰传进了耳力极好的陵王耳朵里。宣韶宁回头想要劝阻的当口陵王发话了。

    “刚才那小兄弟,本王记得是叫纪....纪问寒是吧,怎么,你对吕大人方才所言似乎很不忿啊?”

    看到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了自己,纪问寒咽了口口水,兀自强装镇定的走到了厅堂中央位置。“草民从小就在采石场,虽然不知石料一方的出价究竟是多少,可是每月的石料采集却是绝对不止两千方的!我们被逼着采石料,没日没夜的,也就只能休息三个时辰,剩下的时间都在采石,这采石场如此多的工人,试问一月怎么可能只出两千方?”纪问寒狠狠盯住同样凶狠的朝着自己射过来的阴毒的眼神。

    “你一介草民,本王如何能信你却不信朝廷命官的话?”

    “殿下尽可以去查啊,草民绝对没有说谎!”

    “陵王殿下,此人向来出工懈怠,不服管教,方才他还带头闹事,殿下可是亲眼所见的,这种刁民的话怎可采信?”吕延会反驳道。

    “吕大人言之在理,那不妨就请吕大人将采石场账本拿来让本王看看了。”

    吕延会略一迟疑,还是爽快地应承下来“殿下,这多年的账本数量可是不少,下官这就命人去取。”

    “不用了,吕大人且在这儿稍后便是。”陵王神情悠闲地拾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这茶水的口味竟然丝毫不输皇宫中的贡茶。

    吕延会一时不知所以,正在这时一直跟随在陵王身边的人走进了厅堂。

    “如何了,方泽?”陵王问道。

    “回禀殿下,我跟随吕大人的义子一直进入了一座小书房内,发现那人正在往书房内泼洒桐油,属下立刻出手制止,因维护账本让那人跑了,还请殿下恕罪!”

    “有这种事?”陵王盯住吕延会问道:“吕大人的义子竟然想要纵火烧毁账本?”

    吕延会慌张地跪下“下官......下官不知情啊!”

    “既然如此,那就请吕大人带路去书房看看!”

    书房相对于正厅来说显得狭小局促,推开门可见里面除了一张已经蒙尘的书桌之外最为显眼的就是整齐排列着的三排书架,每一排书架之上都堆叠着数量不菲的账本。

    陵王用手轻轻划过书桌,弹了弹

    手指尖沾染的灰尘“想来吕大人应该不常来书房”,随后走到书架前随手挑出一本账本翻看起来:

    梁16年,丁丑年,菊月初九,累时三月采挖石料一万七千九百四十六方,留其所余共计一万一千方易于吴氏。同日收料银一万两交与家老。

    “账本记录的清清楚楚,这吴氏是何人?”

    此时站在书房门口的吕延会额头渗出的汗已经汇集成串从脸颊边开始滚落,艰难地咽了口水回答道:“是定笃郡......首富吴大年......”

    “原来你谎报石料数量,却将隐瞒下来的石料转手给了一个商人,那家老又是何人?”

    听到“家老”二字,吕延会扑通一声跪下“殿下,贪墨朝廷石料乃是我那不孝子所为,下官虽知内情却一直爱子过深纵容逆子,实属下官之过啊!”

    “哈哈哈!好一个爱子过深纵容逆子,到这份儿上了还把责任都推给你义子,自己就想领一个纵容之过?吕大人这算盘可是打翻了!”陵王嘴里有些戏谑,可眼里腾起的杀气却是掩饰也掩饰不住,宣韶宁看得真真切切,“既然吕大人推说是义子所为,那就来个当面对质吧。来人,将吕大人义子押上来!”

    方泽会同另外一名官兵,两人合力将已经五花大绑的彪形大汉盛翼押解到了书房门外,眼看盛翼不肯下跪,站在其背后的方泽朝着其腿窝子就是一记猛踢,盛翼“咚”的一声跪倒在众人面前。

    陵王走出书房仔细审看了盛翼那被绳子勒得微微发红的虎臂“好一个孔武有力的汉子,竟然连方泽都得找帮手,你就是吕延会的义子?”

    盛翼不作回答,只是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躲在陵王背后的吕延会。

    “不说话也无妨,那本王先让你听听你义父的说辞.”陵王侧身对吕延会说道:“把你刚才说的话对着你的义子再说一遍!”

    “我......”吕延会不敢正视盛翼的双眼,低下头沉默不语,宣韶宁能感受到吕延会的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不敢说?那本王替你说!你的义父指认你是贪墨石料的背后主谋,他呢因为爱子心切一直为你掩护,你可认罪?”

    盛翼依旧是不言不语,只是喉咙里发出了呜呜呜的响声,紧紧咬住嘴唇,眼中仿佛是要喷出火来。不予回答让陵王恼羞成怒,他大声命令到“把这二人都押下去,看管起来,待回京交给大理寺好好审问!”

    “是!”

    两名官兵押住吕延会朝正厅方向走去,快要经过盛翼身边时,宣韶宁明显发现盛翼眼神肃杀,全身的肌肉出现了收缩的模样,立感不妙,再看一眼吕延会,宣韶宁立马察觉到了危机。

    “小心!”

    在两字刚出口的同时,一柄飞刀直刺盛翼的咽喉,他的牙齿在吕延会的脖子处轻轻划过,然后两人同时倒地。盛翼痉挛了一会,血从脖子处喷涌而出,溅了吕延会一脸,而后者已然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呆若木鸡。这一幕突变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待陵王反应过来后立刻喊道:“若是吕延会此刻死了,你们同罪!”吓得所有兵士赶忙跪下求饶,方泽惶恐地说道:“回禀殿下,多亏了宣校尉出手及时,吕延会无碍!”

    听到这儿,陵王方才放下心来,转头说道:“没想到宣校尉身手如此不凡,反应灵敏,本王定会向父皇请赏的。”

    宣韶宁此刻也未能完全从突变中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后说道:“多些殿下夸奖,保护人犯不被灭口也是末将的职责所在!”

    陵王等了等,发现宣韶宁不再言语了,便走到吕延会面前,厌恶地看了看,问道:“吕大人这次是有惊无险,不过下次可就不好说了,看来你细心呵护的义子可是不领你的情反而要杀你呢,又或者说他是不忿自己的义父将所有罪责推到自己身上,因而一时激动要痛下杀手?”

    此时的吕延会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面无血色,全身颤抖,陵王发现他所跌坐的地面上缓缓流出了一滩水渍。

    “哼!胆小若鼠的阉人,拉下去!”陵王正欲拂袖离开,却听见有人叫好。

    “太好了!真是为平州百姓干了件大好事,董必大伯也能放心了!”尚在少年的纪问寒看到这个欺压了平州百姓多年的罪魁祸首伏法也不注意场合,竟然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直到话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的鲁莽,看见陵王那冷若冰霜的眼神急忙承认错误。

    “你刚才说的董大伯可是董必?”

    “是.....是啊......”

    “你认识他?”

    “嗯”纪问寒中气不足地应了一声,转头看向宣韶宁和徐承先。

    “看着本王答话!可是此人?”陵王一摆手,一副画像展开在纪问寒面前。

    “对啊.....就是董必大伯,这.....这是通缉令?”

    “这么说来你认识他

    ,刚才你为何说董必能放心了?”纪问寒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想要向宣韶宁求助却被陵王死死盯着。

    “陵王殿下”徐承先刚开口就被陵王喝止了。

    “住口!我只要听你说,董必并不是什么通缉犯,你既然喊他大伯,想来你们关系亲密,如今他被人所害,你应该帮本王破案吧!”

    “什么?董大伯遇害了!”纪问寒惊讶地瞪直了双眼。

    “没错,就在除夕夜,他和李晌双双遇害在了京城的一家客栈之中,不仅如此,他二人还是身首异处,尸身残缺。京城治安一直良好,多年来甚少发生如此残忍的案件。小兄弟,你若是知道什么情况就要直说,这样能帮本王尽快破案,也是让死者瞑目。”

    “董大伯......李大伯都是好人......”纪问寒有些哽咽,“我爹娘死得早,一直都是董大伯和村里的好心人抚养我长大的,直到十年前,董大伯和李大伯一起逃出了平州,听说他俩投入了玄甲军,之后就好多年没见过他们了。直到年节前,他俩偷偷回到了平州,给我们带了好多银两,然后就离开了,直到......”纪问寒说不下去了,用手擦去眼眶中流出的泪水。

    陵王伸手揽住了纪问寒的脖子安慰道:“放心,本王一定查出凶手,还你两位大伯一个公道!”纪问寒再看陵王时的眼神里已经出现了感激,他用力点了点头。

    走出府衙的时候,宣韶宁抬头看了看已经出现晚霞的天边,这一日过得仿若一年的时光。回想起来,自己当初意气用事孤身一人来平州为玄甲军招兵,结果却杀了张十三,换来了吕延会的鸿门宴,本以为会是一场避免不了的厮杀,却半路杀出了陵王,还带来了京城的一桩血案,案子没有查清却查出了吕延会等人的贪腐的事实,更没想到的是这桩血案竟然还和纪问寒甚至是玄甲军乃至平安军都有牵连。

    啊!宣韶宁使劲儿晃了晃脑袋,各路的消息错综复杂折腾得脑仁儿疼,自己究竟接下去该怎么收场呢?

    “该怎么收场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想出来的,不如先去吃点东西吧,这一天可几乎是滴水未进呢!”徐承先并没有看着宣韶宁,却仿佛看出了他的心里。

    “好!”

    平州的贫穷已经让采石场方圆十里范围内根本没有吃饭的店儿,想要填饱肚子只有自己动手,可幸运的是,当三人回到帐篷区的时候,大伙儿已经炖了好几大锅的地瓜粥了。

    “宣校尉,你们终于回来了,太好了!”

    “你可真是我们平州百姓的福星啊,你一来就端掉了吕延会这一帮人,让我们终于是翻身了啊!”

    “对啊,对啊,福星!”

    宣韶宁看着眼前这些朴实的汉子看着自己的崇拜眼神,心里已然是波涛汹涌了,书上写的“民心所向”想来应该就是如此吧!不过他还是要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稳定嗓音说道:“大家太抬举我了,吕延会等人作恶多端确实该惩戒,不过大家的命运是否能就此得到改变还是未知数。我宣韶宁在此向大家保证一定尽全力改变你们受奴役的生涯!”

    “好!有宣校尉这句话就够了!”

    “福星宣校尉!”

    “好啦,宣校尉折腾一天了,这会还没吃饭呢,我看你们做好了饭,可是一直在等我们啊?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饭吧!”徐承先隐约听见宣韶宁肚子的叫唤了,只好让大伙儿先开饭。

    虽然只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地瓜粥,可送入嘴的那一刻还是让宣韶宁极为满足。当甜味在口腔里弥漫开了,热量传导入四肢百骸,那种舒服的感觉真的是没有经历过劫后逢生的人所能体会的。

    饭后,宣韶宁回到了自己的帐篷,打开了笔墨准备书写。

    “韶宁哥,你这是要写给谁啊?”纪问寒的脸在灯芯背面忽明忽暗。

    “写给豫王,还有我的几个同窗好友,我要知道京城血案的详细内情,还有就是将平州发生的事儿尽快告知豫王。”

    “平州这么多年一直被吕延会把持,想要向外面传递消息都极为困难的,即便他被收押了,可你要怎么送信呢?”

    “这个啊,你待会看好了!”

    宣韶宁将两封信写好后,搓成了两根纸,说是“根”是因为确实也没比针粗多少,将信插入小铜管中,只听一声嘘声,一对一黑一白的鸽子飞入了帐中。宣韶宁将两支铜管分别系在了鸽子的脚上,完成后分别摸了摸它俩的头,再一吹口哨,两只鸽子扑棱棱地飞出了帐篷,一会儿就消失在夜空。整个过程简单利索,毫无多余动作,看得纪问寒是目瞪口呆。

    “韶宁哥,你这是哪儿学的啊?能不能教我?”

    “可以啊!”

    “真的啊?”

    “当然,不过.....我想知道一些关于你的两位大伯的事儿,那些你没有对陵王说出的事儿。”

第五十八章 事成案清

    裴正豪解开白色鸽子脚上的铜环,立马去见了豫王。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陵王已经到了平州,并且查出了吕延会贪墨石料的事儿,现在继续着手调查除夕血案,目前平州由陵王暂时接管。”听完裴正豪的述说,豫王将纸条投入香炉。

    “陵王查案查到了太子的头上这事我们都知道,不过他怎么就从平安军突然去了平州,还能顺带查出吕延会贪腐?感觉这两件事之间好像存在某种关联?”

    “你说的对,宣韶宁在信中也是表达了同样的意思。他本是去平州为玄甲军扩军探探路,可随即就发生了失手杀了张十三,这会这事算是暂时搁下了,可有陵王在,他想要进一步完成任务只怕难度更大了。”豫王淡淡的说道。

    “殿下的意思是不是先让他回来?”

    “正豪啊,你还是不太了解他这个人,若是他想要退出,这会儿只怕已经是站在我们面前了。”

    “哦?不畏难倒是难得的品性,可他能力是否能匹配呢?”

    “能不能,不妨让我们静观其变。”豫王提笔书写了一封信之后用同样的方法通过信鸽传递了出去。

    当白色信鸽到达豫王府的时候,黑色信鸽也到达了冷月斋。

    “话说起来我真是好久都没来冷月斋了呢,不知道妹妹们可否想我啊?”

    “身为朝廷命官,这么说话小心被有心之人利用呢!”

    “哈哈,要是换做别的地儿我一定是老实的不开口的,不过这儿是冷月斋,我最是放心啦!”

    “你放心,我可不放心,还是老位置。”

    “你不放心?那叫我们来干啥?”

    肖默言一如既往地大大咧咧地坐下,立马将一块糕点塞进了嘴里“难不成是多日不见,想我了?”

    戚婉彤斟好茶水,将一张纸条放在了桌上“是韶宁写信让我找你俩来的,自己看吧。”

    肖默言还没来得及咽下糕点,纸条已经被木清远展开了。

    “原来陵王去了平州,韶宁如今也被除夕血案牵扯到了。”

    “给我看看!”肖默言一把抢过木清远手中的纸条看完后说道:“这案子我也是听说过的,韶宁为何会牵扯其中他的信中没有详说,但是他想知道一些内情的意思是很明显的。”

    “韶宁真是找对人了,血案的现场我就在,这个案子很是蹊跷,我已经上奏朝廷准许我延迟赴任。”

    “什么?你在现场?”

    “很奇怪么?我爹是大理寺少卿,这事儿自然瞒不过我,而且不止我,言柯冉当天也在。”

    “哇,你俩这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戚婉彤一边将信烧毁,一边打断肖默言“我让你俩来是为了讨论正事,默言,你若是再这么一惊一乍的,我给你打包一份糕点回去慢慢品尝吧!”

    “别别别,我这也是人之常情么。好吧,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帮韶宁?”

    “先说说当日我和柯冉的发现吧。”木清远详细的述说了当日现场发现的疑点“婉彤我是信得过的,就是你,可别到处嚷嚷!”

    “我虽然爱说话,可是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的!我们同窗这么多年你竟然还信不过我?”

    “实话说,确实.....信不过”

    “你!”

    “好啦!清远,你可有自己的怀疑?”戚婉彤这会儿实在没心情听两人斗嘴。

    “回去之后我反复推想了好几日,我觉得......这并不是一桩凶杀案......”

    吕延会被捉拿之后的三天时间里,宣韶宁一直在回味那晚纪问寒告诉他的更为详细的一段往事:

    董必本是平州普通的打铁匠,拥有一间简陋的打铁铺,生活清贫但妻子却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夫唱妇随的生活也算惬意。两人成亲半年之后的一日,董必外出购买铁料,打铁铺中仅有妻子一人,碰巧那日张十三来到市集,一眼就看中了妻子的美貌,遂起了贪念,出乎意料的是妻子忠贞刚烈,誓死不从,最终在与张十三的扭打中丧命。回到打铁铺的董必看见惨状并得知真相后,当晚就潜进了张十三的府邸想要与其同归于尽,可惜失手受伤眼看就要死在当场,却遇到有人仗义出手将其救出,那人就是李晌,本在张十三府邸当府兵,一直看不惯张十三的肆无忌惮。两人至此已经没有办法再在平州待下去了,两人一合计就连夜逃出平州并在后来投靠了玄甲军。

    同时宣韶宁也收到了豫王和戚婉彤

    的飞鸽传书,豫王的信很简单,主要意思就是让宣韶宁继续做事时可不必太过束手束脚,而戚婉彤的信在让宣韶宁了解了血案的基本情况之后更是让他震惊:

    “什么?怎么可能?”

    “你俩先别急,听我慢慢解释。首先客栈老板反映他二人是在除夕前两天入住客栈的,年节本就是客栈生意最为清淡的时候,当他俩住店那日,这家小客栈本打算关门歇业了,也就是说一家客栈仅有两位住客而且是两位人到中年带着大件行李的住客,自然让店主夫妇很是留意了。接着,店家也说了两人几乎就没有出过店门,仅仅是去过后院,每日的饭菜都是由店家送到房间的。”

    “这么说来确实是奇怪啊,行事不同凡人必有难言之目的。”

    “那日我和柯冉在后院的井口旁看见了一个形状有些熟悉的印迹,我回去之后一直在回想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为何会有些眼熟呢,结果就在昨日我上街之后灵光一闪,想到了!”

    “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是打铁铺常见的铸就铁器的格槽!”

    “难道他俩携带的奇怪的又长大的行李就是这格槽?”

    “很有可能!”

    “谁出门带这种又大又重的东西啊?他俩不是军人么,怎么和打铁扯上关系了?”

    “还有我说过在那具完整的尸体胸口的衣襟上我发现了水渍,不禁胸口有,背部的创口处也有,而且在尸首的侧边有一道不容易发现的水渍痕迹从胸口一直延伸到背部。”

    “等等!”肖默言和戚婉彤对视一眼,以上的种种信息在脑子里开始慢慢穿成了一条线“你之前说他们并不是被人杀害,那么就是......”

    “自杀!”三人一口同声。

    “所以你认为他们利用随身携带的格槽和京城那几日的雪,用水打造了一把兵器,然后杀了自己!”

    “对!”

    “虽然从你所说的种种迹象推断自杀倒是说得通,可是他们为何要自杀却伪装成被害的现场?还有就是为何一人被分尸,另一人却基本完好?这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啊!”

    匪夷所思!宣韶宁在接到戚婉彤的飞鸽传书之后第一反应也是如此,可是结合纪问寒告诉自己的往事,似乎这个推论的合理性又进了一步。

    “我听说问寒将往事都告诉你了。”宣韶宁听得出声音来自于徐承先。

    “这段往事只怕这里的采石兄弟们都略知一二吧?”

    “这件事在当年闹的还是比较厉害的,为此张十三也是杀了十几位百姓才泄愤。”徐承先站在宣韶宁的侧面,看见他的嘴角有一阵抽搐,顿了顿继续说道:“问寒年纪虽小,可当日事发突然他将此事隐下暂时不说也是明智之举,如今你既然已经知道了,由你禀告给陵王看来是合适的。”

    “我当问寒是弟弟,即便我愿意去告诉陵王,你又怎么知道滕大人不会已经将此事补充过了?毕竟你也说当年事件闹得大,滕大人作为父母官肯定也是知晓的。”

    “他不会说的。”

    宣韶宁转身正视徐承先的眼睛“你这么肯定?”

    “我与他都同在平州这么多年了,他的为人我也是能猜出大半的。暂时不要问我他究竟是怎样的人,我们眼下的关键是尽快帮助陵王找到案件的有用线索,毕竟你来的目的可不是在这里耗时间。”

    眼前这个带着刀疤的男人让宣韶宁心里有了一丝丝悸动,如果说纪问寒是清澈平静的湖面,那么徐承先就像是湖面蒸腾起的雾气。“我这几日也是在考虑这事,他二人曾经都是我玄甲军人,如今被人杀害我也有责任帮他俩找出凶手;陵王能早一日离开平州,我也能早日完成招兵。”

    “哦?竟然还有这么段故事啊!”陵王放下手中的册子,宣韶宁在那一刹那隐约看出那就是被找到的石料账本,同时心里也感叹徐承先所料不差。

    “是,这件事可以说平州百姓皆有所耳闻,只是多年过去大家都渐渐遗忘了,之所以再次提起也是觉得此事可能对侦破除夕血案有帮助。”

    “十多年前的事儿,宣校尉觉得对近日的案件能有帮助?本王愿闻其详!”

    “斗胆问陵王一句,可曾亲身到过除夕血案发现场?”

    “那倒没有,本王已经向京兆尹和大理寺了解了基本的情况,况且查案有进展他们一定会尽快让本王知道的。”作为奉命调查的负责人却根本没有到过现场,即便是放在皇子身上也多少有些说过不去,宣韶宁

    这么问让陵王心里多少有些不快。

    “末将也没有去过现场,前日同滕大人聊起这桩血案,听闻现场很是血腥,有一具尸首还被分尸了,任凭谁看了都会心悸。一般人看到了这般景象都会寻思究竟是谁人这么心狠手辣,因而官府也会立案侦破去尽力抓捕凶手。可是,若我们从一开始就想岔路了呢?”

    “岔路?”陵王被宣韶宁的观点弄晕了“有话直说!”

    “若......这本不是一桩凶案呢?”

    犹如一阵狂风骤然吹散了湖面的雾气,一片明朗的景色立时呈现在眼前,陵王脑子中灵光闪现“你的意思是......他俩根本就不是被人所害,而是......自杀?若真是如此,为的是什么?又为何弄得这般血腥?”

    “末将本不该插手案件调查,只是昨日问寒说起董必曾经是打铁匠的这一段往事,再听滕大人说起了案件,也是一时兴起,就想着有否这种可能性,还望陵王谅解。”

    “宣校尉言重了,你这是为本王指出了破案的一条蹊径呢!宣校尉,你此行是为玄甲军招兵探路的来吧,看来我四哥很是器重你啊!”陵王话头一转,正中宣韶宁下怀。

    “是,皇上准许玄甲扩军,因而末将自告奋勇了,可如今却是毫无进展,实在是有愧!”

    “我大梁大好男儿委实不少,不知宣校尉为何偏偏要选平州呢?”

    “不敢欺瞒殿下,曾闻平州出过一支铁军,名为义从,乃是裴烨裴大将军的麾下之兵,所以......”

    “所以你想来平州再招这样的一支铁军?”陵王此刻的笑容中的讽刺被宣韶宁看得清楚“宣校尉,本王倒是很佩服你有这样的勇气,既如此,本王自然是要大力支持的,本王此次来是为了查案而来,自今日起,宣校尉大可在平州招募兵勇,只要采石场能保证正常开采,你自可以同滕大人商量。”

    “多谢殿下!”

    年节已经过去多日,天气依旧寒冷,但阳光普照却让人心里暖洋洋的。来到平州已近旬月,本来愁眉不展的宣韶宁此刻的心情就如同此刻的天气一般,风清云散。一大早来到了集市,徐承先按照事前宣韶宁的吩咐已经提前在卧龙镇乃至周边均派人传扬了玄甲军招募的公告,出乎宣韶宁意料的是这日出现在招募现场的人竟然是如此的多!小小的市集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了,放眼望去竟都是精瘦的汉子。

    “宣校尉来啦!”

    在众人呼叫声中,宣韶宁走上高台,眼神炙热地看着现场的所有人“宣韶宁在这里先行谢过各位父老乡亲的忠君之心、爱国之情,你们能如此这般支持玄甲军,我委实感动,但是我玄甲军的招募条件依旧是不会变的:家中独子的不招;年纪少于16岁或是超过40岁的不招;身有残疾的不招。另外采石场不可荒废,即便家中有兄弟几人的,只能招募一半,各位可是听清楚了?”

    “清楚了!”

    “男子汉大丈夫就该上阵杀敌,怎么都强过采石!”

    “我们被压迫太久了,是要释放了!”

    “我们愿意跟着宣校尉!”

    群情汹涌,即便宣韶宁、徐承先、纪问寒和几个事安排好的汉子一刻不停的登记造册也依旧是来不及。热火朝天的现场让冬天提前离去了。

    整整十日,宣韶宁忙得不亦乐乎,几经劝退终于将采石场的最低人数保障了。这日,携带着宣韶宁书信的信鸽飞离了平州朝向京城的方向而去。

    “殿下,平州来信了!”

    豫王接过裴正豪送来的铜管,打开后浏览了一遍,脸上露出了笑容“你看看吧,这小子给我们一个惊喜呢!”

    “哦?竟然有了两万人!还真是出乎意料啊,之前我还担心呢。”

    “可不是?本来我也担心他杀了朝廷命官,没想到陵王查案竟然让事态发生了如此出人意料的转变。”

    “陵王五日前就已经回京了,吕延会也被押进京了,可是我刚得到消息今日凌王才进宫觐见。”

    “陵王要如何我们管不了,漠北可有什么消息?”

    “再过两月就要开春了,我军已经在厉兵秣马准备防备胡人南下劫掠。”

    “这就好,我要争取早日回到漠北!”

    “殿下,京城才是权力中枢,漠北有玄甲在,不会出事,殿下还是应该......”

    “皇权的争夺非我所愿,军旅生涯才是我的归宿。”豫王不再听裴正豪的劝说,眼神投向了北方。

第五十九章 呼之欲出

    勤政殿内,老梁帝高高在上,身旁站着老侍;陵王和言狄、林、木晋分列在两侧。

    “云睿啊,此番查案可有结果了?”

    “回禀父皇:除夕血案儿臣已基本查清了,董必和李晌根本就是自杀的!”

    老梁帝挑动了两道花白的眉毛“这如何解释啊?”

    “在这点上,还是交由大理寺来说明吧!”

    陵王话毕,木晋站出列恭敬地说道:“回禀陛下,当日在现场勘查时,犬子和言校尉发现了院子中雪地里留下的可疑印记,同时也发现其中一具尸体胸口的伤口上有明显的水渍,因而在搜索了客栈并审问了店主夫妇之后在夫妇二人的杂物室发现了已经分成三个部件的格槽,将几个零件进行组合之后果然是一件完整的用来锻造的格槽,而这件格槽是在案发前一天由死者送给店主的。”

    “什么?什么?朕是越听越糊涂了!”梁帝有些嗔怒。

    “陛下,格槽用于锻造的最为常见的就是刀剑,而除夕前几日正好是京城下大雪,董必原先就是一位手艺不错的锻造铁匠,两人利用滴水成冰锻造了一把刀剑,董必用这把冰刀杀害并肢解了李晌,然后自己用冰刀砍断了自己的一条腿,应该是太过疼痛或是冰刀出现了断裂,他并没有继续自残,而是选择捅进胸膛来结束自己的生命。这就解释了房间从内部锁住,完全没有从外部进入的迹象;同时在现场及周边也找不到凶器,董必胸口以及背部下留下的一滩水渍,院子里留下的那个可疑的印迹这所有的一切了。”

    梁帝颇为惊讶“照你这么说来确实算是合理的解释,为什么他们要摆这么个局来自杀?究竟目的何在?”

    “父皇,至于原因就由儿臣来解释吧。儿臣在查案的时候发现两人原先是隶属于玄甲军的,在父皇决定成立太子属军的时候两人才来到了平安军。就在除夕前几日,两人故意装作喝酒斗殴触犯军规被关禁闭的时候来了一招偷梁换柱,偷跑出了军营来到了京城,完成了之前木大人所说的一切计划。儿臣在翻查他们留下的物件的时候发现了平州、登州州牧吕延会的画像,因而儿臣赶赴了平州,在查案之前却意外发现吕延会设局对付四哥派往平州招募兵士的校尉以及意欲镇压采石场出现的动乱,动乱的源头就是克扣工钱。儿臣在查阅账目时发现吕延会谎报石料数额,贪墨的石料被其转手给一个商人,而那商人将贩卖石料的九成银两交给吕延会!”

    “什么!”梁帝怒而站起呵斥道“好大的胆子,竟敢私相贩卖石料!你可查实了?”

    “回禀父皇,人证物证俱在,两本账目已经送至大理寺,而吕延会和吴大年也已经关押在大理寺牢房中。”

    “那你可搜查到贪墨的银两?”

    “这个......儿臣在搜查吕延会府邸和吴大年的宅邸之后并未发现账本所记述的银两,倒是在吴大年的家里找到了吴氏交易的账本,所记载数目倒是同吕延会贪墨的石料数目不差,根据账本,吕延会将所贪墨的银两几乎都交给了一个家老!”

    “什么家老?”

    “这个儿臣还未查清。”

    “必须查清银两的去向!云睿此行收获颇丰,也是辛苦了!”

    “能为父皇分忧实乃儿臣之幸!”

    “林!”

    “臣在!”

    “立即审问吕延会,并会同刑部量刑,一定要他如实招供,只要不死任何手段都可以用!”

    林虽有迟疑但还是应允。

    “一定给朕查清楚了银两的去向,还有,他背后有没人指使!云睿,这件案子还是由你负责!”

    “是!儿臣遵命!不过,父皇,除夕血案儿臣还没有说完。”

    “那就继续吧。”

    “儿臣认为他俩在除夕自杀就是为了引起朝廷的注意,好让朝廷派人追查此事,而他们早就计划好将线索一路指向了吕延会。他俩都是平州人,在投玄甲军之前都是受吕延会所害逃离家乡,他们位卑职低无力对抗吕延会,因而就选择这种方式来揭露吕延会的阴谋!”

    “除夕血案就算结案了,朕需要知道那些银两的去向。”

    “是,吕延会不过是州牧,能在数年时间内贪墨如此巨额的石料,若是没有人在背后指使只怕是做不到的,石料交割、银两结算都是一直都是户部掌管。”陵王说到这里顿了顿,抬眼看梁帝的反应。梁帝似乎鼓励了一句“不管是谁,不要冤枉好人,也绝对不要放过幕后之人,一定要给朕查清楚!”

    “儿臣遵旨!”

    走出勤政殿,林问道:“陵王殿下这会去大理寺么?”

    陵王摆了摆手“本王还要去内宫给母妃请安,大理寺先提审吕延会吧”,说罢也不理会林径直离开了。

    目送陵王离开,木晋说道:“此案牵涉到了户部,东宫那边只怕会有阻碍的。”

    “若此案到此为止还尚可,就怕再牵连出更多的人和事,那时你我可就更难了.......”林叹气。

    相对于陵王的闲适,太子府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太子此刻正在书房来回踱步,眉头紧锁、额头微微出汗,焦虑地坐立不安。

    “殿下,喝点参汤吧,我刚熬好的。”太子妃将一盏汤碗放在桌上,很是担心地看着自己的夫君。

    “怎么有心情喝汤!宫里究竟是什么消息还不知道呢!”

    “可.......”

    “殿下!”

    太子府家老轻轻推开门,低头走了进来“宫里传来消息了!”

    “别卖关子了,快说!”

    “陵王已于几日前回京,吕延会已经成为大理寺阶下囚,今日陵王已经入宫觐见了,听说皇上已经准许陵王审问吕延会彻查采石案。”

    太子的脸色从焦虑时的红润霎时变成雪白的过程被太子妃清楚的看在眼里“殿下!”

    “这......这可如何是好?吕延会要是招架不住招了,本宫就......就.......”

    “殿下!现在还没到绝望的时候!”

    “曦茹,你有办法?”

    “殿下,吕延会此人的嘴可牢?是否能扛得住审问?”

    “这......”

    “回禀太子妃,老奴同吕延会打了多年交道了,此人贪墨石料、欺上瞒下的功夫是上乘,可论起品格却是下下乘。”

    “当初太子用他也是看在他坐镇平州的份上,如今之际只有丢车保帅!”太子妃坚定的说道,“殿下不用担忧,尽早除掉吕延会才能保证不牵连到殿下,军方有臣妾母家在,殿下大可放心!”

    离开月余再回到京城,宣韶宁是带着功劳回来的,当初一时激情承诺要去招兵估计是没有人相信他能完成,此刻站在豫王府前宣韶宁的心里并没有因为立功而激动不已,反而有一丝忧虑潜藏在心里某个位置,就像是感觉到痒,却怎么都搔不到对的地方。

    “回禀豫王,此次从平州共招募到了两万青壮年!”

    “做得好!我决定择日进宫一方面替你请功,一方面向父皇告辞出京。”

    “多谢豫王厚爱,不过末将还是觉得请功就免了吧,毕竟末将杀了朝廷命官,能功过相抵已经是万幸了。”

    “说到吕延会的案子,我也有所耳闻,没想到你也会牵涉其中,不过好在陵王并没有将你杀了张十三的事儿禀告父皇,如今他倒是全力追查采石场贪污案了。”

    “殿下......”

    看见豫王眼神炽热地看着自己,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好了,这一个多月你甚是辛苦了,我放你三天假,好生休息去吧。”

    “多谢殿下。”

    咚的一阵疼痛将宣韶宁从繁乱的思绪中拉回了现实,低头一看原来是有人朝他投掷石块了。

    “何人如此大胆!”

    “哟,宣校尉好生威武哦!”

    不用回头宣韶宁就已经听出声音是谁了,不禁嘴角上扬笑了出来“原来是肖大人啊,失敬失敬”。所料不错,来人正是肖默言,一起的还有言柯冉和木清远。

    “不知宣校尉可否赏脸陪我等喝杯茶呢?”说话的是言柯冉。

    “既然是言校尉相邀,在下怎敢推辞,请吧!”宣韶宁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三位大人,不妨说个去处,也好让我这平头百姓引路啊?”木清远的一句话把所有人都逗乐了。

    “这还用说,当然是冷月斋了。”肖默言意味深长的笑着。

    四人来到冷月斋,熟门熟路的上了二楼,都不需要招呼直接走进了最靠边的一个雅间。肖默言嘶啦一声拉开移门就看见茶几上已经摆上了糕点、茶水。

    “嘿哟,婉彤真是越来越神机妙算了啊,都能料到我们今儿会来,连糕点和茶水都准备好了!”肖默言毫不客气地坐下,抬手就拿起了一块糕点往嘴里送“竟然还是我最爱的青玉酥”。

    “住嘴!”

    这一声不仅让肖默言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青玉酥已经半块送入嘴中,而更受到惊吓的是站在门口的三人,因为这声音就是从他们身后传来的。宣韶宁和言柯冉反应极快且同时回头看见的是一身紫衣的戚婉彤,白色内衬露出了耸立着的雪白胸脯的一道边儿,一头碧云散开在肩头仅仅用一支白玉簪别在发髻上,淡雅中有别有一番风情。

    “婉彤,你何时出现在我们身后的,我们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反应最慢的木清远倒是最先发问。

    “若是我方才要下手,只怕你们三人不死也残废了,你们来的倒是巧,省去我再去通知的麻烦。了”戚婉彤推开三人走进了房间。

    “什么意思?你找我们有事?”肖默言不甘心地将后半快青玉酥放进了嘴里问到。

    “就知道吃,你们看看谁来了!”戚婉彤闪开身体,四人眼睛一同朝着楼梯口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青白长衫、月白色镶绣青色流云纹罗裤、青白靴,青丝仅用一条白色布带束扎的青年走了上来,而他身后跟着一位俊俏公子,发辫高高束起,一张脸白净无暇,灰色长衫紧紧贴服在身上,将玲珑身材展露无遗。

    “沈师兄!”所有人第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正是青山书院的沈铭。就在所有人都关注沈铭的时候,宣韶宁已经把注意力放在了那位公子身上了

    “洛遥?”

    “没错,就是我!”公子听见宣韶宁叫出了自己的名字,难掩欣喜的说道:“上次在安南一别已经三月了。”

    “洛遥!”肖默言冲了出来,伸手握住了白洛遥的双臂“我们太久没见了,真没想到你会来京城啊,还记得我么,我是默言啊!”

    “记得,记得!我们同窗七年,分别还两年,我还不至于把你忘了!”

    “哈哈,洛遥你能来我真是太开心了,我.......”

    “肖大人,你是打算站在这楼梯口大喊大叫到何时?直到我所有客人都来询问究竟发生什么事儿了才肯罢休么?”戚婉彤掰开肖默言的双手,挽着白洛遥就进了雅间。

    “哈哈哈”言柯冉大笑着同宣韶宁、木清远也走了进去,肖默言白了白众人只好跟上。

    “沈师兄你此次出山,难不成是青山书院出事了?”宣韶宁很是关心地问道。

    沈铭盘腿坐下,面色平静“倒不是书院有事,而是年节前可心回书院看望夫子,顺口说到了你们可能遇到了舞弊案中的人犯调包的事儿,而赶巧几天后洛遥送今年新的药材来书院,我正在看先前让人找到的那吴哲的画像,却不曾想洛遥竟然见过此人。”

    “没错,我在大梁和东胡的边境的确见过此人,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那日我们白家运药材的车暂放在路边,却被一行人直接撞坏,这一幕正巧被我看见,所以就上前理论,而领头的就是此人,他一张南方仕子的面孔本来在边境很是显眼,没想到脾气却非常冲,丝毫不讲道理,那日我们白家脚夫人数并不多,而对方人多势众,闹开了于我们不利,所以我只好忍了,在他们车队离开的时候我注意到他们运送的是石料。”

    “石料?”有了在平州的经历,一听到这个词,宣韶宁立马警觉了“可看清了车身的标识?”

    “那些车完全没有标识。”白洛遥肯定的说道。

    “我就说那日我在曜觉寺没有看错!”言柯冉激动的接上话“看来吴哲真的被替换了,舞弊案是皇上钦点的,竟然都有人敢在眼皮底下调包人犯,看来这背后的人势力绝对不简单。”

    肖默言瞪直了眼睛“放眼京城,能有着能力的恐怕也没几人吧?”

    “不是封疆大吏就是皇亲国戚吧!”木清远接话道。

    “先别胡乱猜测”沈铭打断了木清远的话头“结合你们几人得到的信息,看来这调换囚犯的事儿应该是真的,无论是哪一方的势力,有一点是明确的,那就是绝对不是为了保住一个人犯的命这么简单。”

    “我调查过,吴哲是定笃郡首富吴大年之子,吴家是定笃的大户人家,数十年前就已经开始经商,如今染指的生意有丝绸、瓷器、药材、石料,在我们大梁算得上是富甲一方了。”白洛遥继续补充道。

    “吴大年?你说这吴哲之父就是吴大年?”宣韶宁瞪直了双眼盯住白洛遥再三求证。所有人都被宣韶宁的异常举动给惊到了,还是沈铭最先回过神来“韶宁,你认识吴大年?”

    “这个名字我前几日在平州第一次听说”接着,宣韶宁将在平州发生的事儿去繁就简地叙述了一遍,在场的人方才恍然大悟。

    “那就是说吴大年虽然富有,可毕竟只是商人,虽富却非贵,他想要自己的儿子考取功名,可惜这个吴哲一定不是读书的料,所以吴大年就想方设法同吕延会沆瀣一气,帮助他来交易贪墨的石料。可是吕延会并不能帮助吴大年在科举上动手脚啊,而且科举舞弊败露,儿子下狱并判问斩,想要以假乱真调换出了自己的儿子这没有够硬的朝廷背景是万难做到的。”戚婉彤将一整件事的头和尾说了出来,可中间却缺失了非常重要的一环。

    “现在我们的猜想还差证据来证明,这中间缺失的环节就需要吴哲本人来解答了。”沈铭严肃地说道。

    戚婉彤问道:“沈师兄,你有什么计划呢?”

    “我打算去东胡边界一趟,抓捕犯人本是大理寺的事儿,而且一旦证实我们的猜想,那大理寺绝对逃不开责任。”沈铭对木清远说道,“那吴哲做事那般蛮狠,迟早会被人认出来,与其等到那时被动,不如率先主动。”

    “多谢沈师兄,当初我的警觉性就不够,本该想到这后续的可能性的,竟然疏忽了这么久,此事我必须要去查清楚,我随师兄一起!”木清远认真的要求道。

    “我也要去!”宣韶宁笃定地说道“豫王已经准许我假期,我要去查清楚。”

    “韶宁,这件事你就不要插手了吧,贪墨石料案是陵王负责,和你毕竟没有什么关系啊!”肖默言很是不解宣韶宁的执着。

    “可是我亲身经历了科举舞弊案和贪墨石料案,而此时恰恰是中间的一环出现线索了,不清楚我睡不安稳!”面对宣韶宁的坚持,言柯冉支持道:“韶宁就是这样的人,之前在青山书院的时候就是这个性子,既然豫王已经允许,那就去吧,我就是职责在身,要不然真想和你们一起去。”

    “我给你们带路吧!”白洛遥看着宣韶宁说“我毕竟曾经去过东胡边界,而且我是药商,身份合理也不容易引起别人怀疑。”

    “那就这么定了,明日我们就动身!”

第六十章 妙计擒贼

    大梁和东胡的边界是封居城,当前由广远军驻守。从京城策马加鞭最快也需要三日才能到达,沈铭、宣韶宁、白洛遥和木清远到达封居城的时候已经是第四日的正午了。

    青石铺就的城门上书“封居”,城头上一直有兵士在巡视,进得城内,四纵四横的布局简单明了,将军府就坐落在城中心位置。沈铭一行人最先就是要先行拜会杨颉将军。

    “我们来查案,这一到就去将军府,届时该如何说辞呢?”木清远不太明白沈铭的用意。

    沈铭解释道:“杨老将军是夫子的挚友了,我们大可直接亮明身份还能得到广远军的帮忙,封居的特殊位置,即便我们不去拜会,杨老将军迟早也会知道我们的行踪的。”

    “既然如此,我们就听沈师兄的。”白洛遥依旧是四日前的男子装扮,她对宣韶宁和木清远说道,两人点点头。

    四人来到将军府前,沈铭递上了拜名帖,守将一看上书青山书院就说道:“几位既然是青山书院的,不需通传直接进入即可。”

    “那多谢了!”说罢,沈铭就径直朝府里走去。

    果然是有渊源啊,既然能直接进入拜会,看来沈师兄的意见真的是对的,宣韶宁在心里暗暗说道。进入府邸之后,宣韶宁觉得很是熟悉,之所以熟悉是因为府邸的布局和豫王在夜苍城的府邸很是相近:正前方为校武场,后方就是议事堂,最后才是书房和卧房,实用又简朴。

    走过校武场,杨颉的身影已经遥遥在望了。

    “杨老将军,青山书院沈铭拜见!”

    听见声音,杨颉走出厅堂,只见须发皆白的他依旧是一身戎装,一见沈铭就爽朗地大笑“原来是白石的高足啊,沈铭,我们已经是三年未见了吧?”

    “杨老将军老当益壮啊,还能将时日记得如此清楚!”

    “哈哈哈,你啊,别叫我老将军,老夫我还能镇守封居多年呢。”

    “那是啊,我就叫杨将军,绝对不加那个‘老’字!”白洛遥笑着说道:“我乃青山书院弟子白洛遥,参见杨将军!”

    杨颉饶有兴致地看着沈铭身后的三个年轻人“气宇轩昂,中气十足,虽然故意改变声线,可仍然掩藏不了你女儿家的身份。”

    眼看自己的身份被轻易拆穿,白洛遥丝毫不尴尬,反倒笑道:“我都说杨将军宝刀未老,没想到眼神也是这般犀利!”

    “果然是青山书院的弟子,老夫喜欢!”杨颉眼神转到宣韶宁身上“宣校尉,我们又见面啦。”

    “宣韶宁参见杨将军,我们也算是并肩作战过了!”宣韶宁恭敬的拜见。

    “那是,你当时的表现老夫就很满意,后来听说你升任了校尉,老夫很是高兴,不过老夫认为你还大有前途!”

    “多谢杨将军肯定,末将绝不懈怠!”

    “这位是?”看见杨颉问起自己,木清远也是大声回答“在下木清远,也是青山书院弟子,同他们二位是同窗!”

    “嗯,相对于他俩,你倒是多了几分书生气,青山书院向来是文武兼备的,朝廷正是需要你这般的人才。”

    “多谢杨将军夸奖,在下自当勉力!”

    “你们三个啊,一口一个杨将军,倒是让我下不了台了。”沈铭佯装责问。

    “哈哈哈,沈铭,你若留下来陪老夫喝酒,老夫就原谅你了!”

    “却之不恭”

    “好,来人,备酒!”

    在跟随杨颉进入后院时,宣韶宁对他的认识更进一步,几句谈话已经让他对杨颉的豪爽好感倍增了。后院只种了一株翠柏,酒席就摆在了翠柏之下。

    所有人一落座,杨颉就开门见山“你们此次前来定然不会是为了来看老夫我的,说罢,究竟所为何事?”

    宣韶宁三人都将眼神看向了沈铭,沈铭一仰头饮尽杯中酒“老将军,我们此行是为了查一宗案,不过此案离奇且可能牵涉不少人,还望老将军见谅。”

    “老夫信得过青山书院,信得过白石的徒子徒孙,老夫只当你们是来陪老夫喝酒的,其他的老夫一概不问,若是用得到老夫的地方倒也不妨直说!”杨颉一边说,一边给四人再次斟满了酒“老夫再敬各位一杯。”

    “好,杨将军请!”

    离开将军府的时候,宣韶宁对杨颉的敬佩更加深了些。

    “有了杨将军的首肯,我们接下去办起事来就顺当很多了。”木清远也没有料到杨颉如此的大方豪爽,心底里顿时有底气了不少。

    沈铭对白洛遥说道:“白当家的,我们的药材生意可就指望您了。”

    白洛遥笑笑,清清嗓子“沈官家、二位药师,随我先回白家药铺吧。”

    为了拓展药材生意,白家会在药材交易量大的地方设立药铺,这些药铺明面上是卖药的,暗里可以兼做药材储存和采购同时还能搜集消息。白家的分铺就开在封居城的南面的一条长街上,门脸不大,内部也就是两开间,掌柜加伙计也就三人。白洛遥领着三人进入了药铺的后堂,掌柜立刻迎上来“公子,按照您的吩咐,近来我一直派人暗中观察东门,原来每隔五日那人都会准时出现与东胡人进行石料交易,不过半月

    前他就开始出现的不规律了,偶尔露面几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东门就是封居城的东门,那里一直都是大梁设立的同东胡进行贸易的集市,互换有无,而那个吴哲就是一直在东门进行石料交易。”白洛遥在管家之后进行了补充。

    “半月前开始不再出现了?难不成是半月前发生了什么事让这个吴哲不敢再露面了?”木清远自言自语。

    而这一个讯息却仿佛是线索链中缺失的一环被重新捡起一般,宣韶宁开口道:“我想我知道他为何不露面了”,看着所有人都望着自己,他继续说道:“半月前的时间正好是陵王去平州查案,发现了吕延会瞒报石材从中牟利的事实,而吕延会掌握的就是平州采石场,那里出产大梁质量最为上乘的石料。”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豁然开朗了。

    “你的意思是,吴哲同东胡交易的就是从平州出产的石料?”木清远立刻将这一猜想说了出来,白洛遥接过话茬“而之所以半月前吴哲不再露面,是因为吕延会东窗事发,他得到了消息就立马躲藏了。”

    “所以吕延会隐瞒朝廷石料的数额,暗中将一部分石料交由吴哲同东胡进行交易,平州的石料是朝廷定价,而卖给东胡就大可以大赚一笔了。”沈铭将个中目的一语道出。

    “如果真的是这样,光凭吕延会一人只怕是难以做到的,他背后必定有人!”

    “洛遥说的没错,当初陵王就已经怀疑朝廷中有人同吕延会勾结,一同谋取朝廷银两,没想到竟然是委托吴氏将石料卖给了东胡人。”宣韶宁终于将两件事串联了起来。

    “沈师兄,如今我们想要证实这个猜想就必须先找到吴哲,可他躲起来了,我们该怎么办呢?”木清远问道。

    “我们要找他难,他找我们倒是容易。”

    “洛遥,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等着吧,不出三日,我一定让吴哲上门求药!”

    接下去的三天时间,白洛遥带着三人逛了封居城,将城的大小规模、风土人情、纵横街道都做了了解,宣韶宁看着白洛遥如数家珍般的介绍、极富经验的待人接物,俨然一个商场老手,心里不禁感慨她身为一个女子竟然承担起一个家族的责任,较之在青山书院时更让人想为她遮风挡雨。

    “洛遥,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封居城也不大,我们都逛的差不多了,你究竟有把握吗?”看着日薄西山,木清远显得有些着急。

    “这不是第三天还没过去么!”

    “可万一,到了明天早上那人还是没有找上门来,怎么办?”

    “那就另外再想办法呗!”

    “哎,你......”

    “我相信洛遥。”

    宣韶宁一句话让白洛遥看他的眼神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仿若是夏日里的一阵细雨,让人顿觉清爽,她微微垂头,无语却抿了抿嘴。

    “公子,你们回来了,这儿有位病人!”管家一看到四人回来就迎了上来高声说道,同时还使了个颜色,大家顿时来了兴致。

    “哦?我们都快打烊了,究竟是什么病人啊?”白洛遥压低嗓音说着,同时走到了柜台前看着来人,来人是一个家奴模样的男子,一脸的焦急。

    “您就是白公子吧?”

    “正是在下!”

    “还望您出手救救我们主人啊!”

    “出了什么事啊,看你着急的样子。”

    “我家主人两日前出现腹痛的症状,一开始还比较轻微,可是后来越来越严重,到今日竟然已经下不了床了,已经请了封居城内的几个大夫去看了,却都说不出个明白话来,听说白家药铺的白公子在,我们也就赶紧跑来请你去看看啊,不论多少医金,我家主人都给的起啊!”

    看着家仆慌张的神情,白洛遥回头看了看三人,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我白家虽然是经营药材,但对这医术还是不够精通,连大夫都束手无策,我白某人只怕也是无能为力啊!”

    “白公子,您行行好吧,要是请不到您,小的......小的命就保不住了......”说话间,这家仆竟然跪倒在白洛遥面前哭泣起来。白洛遥赶忙扶起道:“常言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怎可轻易下跪,这救人怎么成了害人了?”

    “我家主人脾气急躁,我之前请的大夫都没用,主人已经狠狠责骂我了,他说我若是再找不到良医,就让人打死我!”

    “岂有此理!医家救人为道,这一趟我是走定了,你在这儿稍后片刻,我去准备准备。”

    “好好好!”一听说白洛遥答应了,家仆就如看见了救星,感激地连连点头。

    当白洛遥带着宣韶宁和木清远前往吴哲藏身之所的时候,沈铭也从药铺后门朝着将军府的方向而去。

    吴哲家仆带着三人绕过了大半座封居城来到了北面距离东门市集最远的一个普通人家,说它普通实在是普通的没有一点特点,同城内的大多数百姓居家没有一点区别,而房屋内部甚至比一般人家更为朴素,任凭谁都无法想到堂堂首富的儿子竟然会住在这种地方。三人用眼神相互会意,跟随着家仆走进了最里面的一件卧房。

    一推门进入,浓重的草药味夹杂着声声呻吟弥漫在整间屋子里,使得本就光线不太好的房间更显得沉重而压抑,一名婢女蹲在靠近门的位置在小心翼翼得熬着药,宣韶宁看见正中的一张床上蜷曲着一个人,而呻吟声正是从他口中传出来的。

    “公子,我把白家药铺的当家的请来啦!”家仆抑制住兴奋跑过去扶住那床上之人“公子,你看”,顺着家仆的手指方向,那人缓缓抬起了头,正巧和三人视线交集。虽然脸色有些黄,可眉眼依旧看得很是清楚,此人就是吴哲!当看见真人出现在眼前,三人不禁都在心里抽动了一下,吴哲被调包的事实已经摆在面前,那么他们的猜想是否全部会成立呢?

    “大夫,救救我!”

    吴哲像是使出了全身的劲儿才挤出了这么一句话,继而脸色就因疼痛而变得更为难看。白洛遥放下药箱,坐在床沿示意家仆退下,问道:“看公子一直将手捂住腹部,可是这里疼痛难忍?”

    “正是......”

    白洛遥伸手轻轻按压了吴哲的肚腹,吴哲立马疼得直吸凉气,随后白洛遥又搭了搭脉“公子可是近来一直神思忧郁,内心惶恐不安,食不知味,睡不安枕?”

    吴哲将眼睛睁大了一些,看着白洛遥点点头“可.....我是从前日开始出现腹痛的。”

    “正是公子长久心绪难平,焦恐难安才导致这腹痛出现,症结还是在心病呢!”白洛遥打开药箱,取出一支翠绿药瓶递给吴哲说道:“公子不妨先服用两粒这药丸,可暂时缓解疼痛”。吴哲根本想也不想,抢过白洛遥手中的药瓶,手微微颤抖地倒出两粒黑色药丸就送进了嘴里,不用喝水就使劲咽下。

    “公子,这心病还是要心药医,还望公子能放宽心怀,我这给公子开点纾解心绪的药,让家仆跟我随童去药店取回,每日按时服用即可。”

    “好嘞,小的这就去!”

    “等等!”吴哲叫住了已经迈开腿的家仆,然后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白洛遥“白公子,你这药真真有效啊,这会儿我已经不怎么疼了!”

    “哦?那可是好事啊!”

    “再.....再给一些药丸吧,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

    “公子,这药讲究的是循序渐进,可不能心急啊。”

    “不行!谁能保证这病不会再发作?”还未等白洛遥将药瓶放入药箱就已经被吴哲一把夺过,见到此景,宣韶宁正欲出手却被白洛遥眼神制止。

    “走开,何人敢阻止广远军执法!”

    随着门外的一阵喧闹,只见一戎装之人气宇轩昂地走了过来,宣韶宁一眼就认出来人正是广远军都尉安浩然,然而安浩然根本没有看宣韶宁一眼,径直走到了床前,大声质问:“你可是吴哲?”

    见来人认出了自己,吴哲显然很是意外,结结巴巴地解释:“军爷,您.....您认错了人吧,小的......小的只是一个商人。”

    安浩然展开随身携带的一副画像,当着众人的面对吴哲和画中人几番核对“就是你,没错,有话就跟我回将军府再说吧!来人,将此人以及他所有的手下都拿下!”

    “哎,军爷!”

    还没等吴哲说完,已经有两名兵士快步上前一人一边将吴哲双手反剪到了身后,并用麻绳进行了捆缚。安浩然对着白洛遥三人一拱手“几位是医士吧,广远军奉命捉拿朝廷逃犯,见谅了!”说完一挥手,即离开了。

    随着整间屋子慢慢冷清下来,木清远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洛遥,沈师兄去找杨将军我是知道的,可.......”

    “为什么吴哲会发病,你很想知道是不是?”白洛遥轻轻撕去嘴唇上方的假胡子“吴哲是南方人氏,对北方的饮食多少都是不习惯的,在这封居城有一家名为‘南为记’的膳坊,最为出名的就是他家的蜜甜汁肉,吴哲隔两日就要派人去买,而这道菜需要的一味药材就是我白家的须木,每月‘南为记’都会来白家药店采购,而就在三天前今年新产的拜月红到货了,我就派人趁夜色将拜月红投放到了吴哲住所的井水里。”

    “须木本是一味香料,能增添食物的美味,那这拜月红有何作用?”宣韶宁已经联想到这两味药材之间的联系,可拜月红却是从未听说过。

    “拜月红是生长于山涧旁的一种草药,因其生长能去除溪水中的杂物而被人们取来净化水源,我们白家的药师发现即便将拜月红炮制成粉末,它依旧具有净化水质的功效,然而,成为粉末之后它一旦和须木共用就会造成腹部绞痛,反应剧烈,病人常常疼痛难忍且反复发作,只有约莫五日之后方才缓慢褪去,然而治疗此症却有一良药,那就是莲芯,服下后疼痛立止。”

    白洛遥一番解释,宣韶宁和木清远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啊,洛遥真不愧是安南白家的掌家人啊!”

    “清远,当初在青山书院尹师姐都曾教过我们几多的药材知识,只是你们如今接触的少了也就渐渐淡忘了,而我每日都和药材打交道,自然是熟悉了。”

    “不仅帮忙抓住了吴哲,还好好戏耍了他一番,洛遥真有你的!”

    面对宣韶宁的夸奖,白洛遥稍稍红了脸“抓到人就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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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山河介绍:
生逢乱世,战争孤儿受圣贤相教;投身军旅、牵涉朝政、卷入党争,在五国争霸的大势下几经沉浮;遇知己、交莫逆、防小人、戍家国、战强敌,热血书写传奇一生。镇山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镇山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镇山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