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双双被俘
公孙克这么一嗓子,最先反应过来的就是宣韶宁了,谁让他跟的最紧呢?透过重重雨幕,宣韶宁也发现了前方那些一动不动的黑色身影,从身影看一定是人,一定是活人,这个时候还会在这里出现的除了下唐人还真的再也想不出别人了。
锈螯卫和右武卫训练有素,在听见警戒之后立刻散开,摆开了战斗的阵势。与此同时,一批羽箭带着冲破雨幕朝着他们飞驰过来,受了大雨的影响,这些羽箭不仅是速度减慢了,同时准头也失去了一些,其中一支就是擦过了宣韶宁的肩膀。
是下唐人没跑了!不管他们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眼前的战斗是难免了。宣韶宁本打算继续打头战,结果这一回被公孙克给抢了先,他驾着骏马直接冲入了敌阵,也是因为大雨,下唐军在射出第一轮的羽箭之后便没有再射箭了,于是公孙克顺利的冲入了下唐的军阵之中。
公孙克的眼力不错,其中还表现在他看人的准头上,倒不是说他看人分辨人的品性比较准,而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判断出对方的敌人之中谁是最高的军衔。按理说,这也算不上是多了不起的能力,毕竟主帅和小兵的铠甲这么的不同,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了。但是这一次就不同了,大雨对眼力的影响就不说了,眼前这些敌人几乎都是清一色的黑色铁甲,根本难以从铠甲上来分辨谁才是主将。
公孙克朝着其中身量最为魁梧的一人挥出双截棍。眼看着公孙克这么勇猛,宣韶宁在敬佩的同时也为他担心,他只能急忙上前去提供帮手。
宣韶宁本想着借助战马的冲力来进攻的,谁知道正当他打算起身做出动作的时候他突然感到胯下的战马嘶吼了一声就朝着一边摔倒过去。这是什么情况?宣韶宁根本没有看清有谁对自己的战马动手了,但是眼前由不得他多做计较,接连踩了战马的背凌空而起,瞅准了一名西凉骑兵之后直接一脚将其踢翻,快速的抢过其战马。
这一连串的动作宣韶宁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多少回的战斗下来他已经积累了不少的经验。若是按照过往的脚本,接下来就该是他大打出手了,宣韶宁也是这么计划的,但是意外的情况又一次发生了。
余光已经感受到了有敌人在快速靠近自己,宣韶宁将钧乌朝着那人的位置挥出,当的一声是金属撞击的声音,宣韶宁已经再熟悉不过了。他侧过身子躲开对方的攻击,然后将自己悬挂在战马的侧面用钧乌对着那名敌人的脚踝就是一划。果然那人闷哼了一声,宣韶宁抓住机会跳上那人的战马直接将他给踢了下去。
可是这一回宣韶宁也没有在这匹战马上坐多久,确切的说是屁股都没有坐热,后背
就被人狠狠踹了一脚,身子一时间失去平衡,尽管他已经勉力维持了,可最后还是从马背上栽下来。也亏得宣韶宁身手敏捷,在落地的同时打了一个滚,没有落到摔一个坑嘴泥的下场。
宣韶宁刚刚起身就发现自己的开始不由自己控制朝着一个方向飞驰而去,这不是宣韶宁的幻觉,而是因为他被人给捆绑住了,在他的腰间缠绕上了一圈鞭子,然后鞭子的主人开始策马狂奔,宣韶宁自然也就被拖着走了。
宣韶宁都不知这鞭子是什么时候缠上自己的腰间的,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应该不至于啊。宣韶宁想要用钧乌来砍断鞭子,每当他出手的时候,身子就开始旋转,这是因为鞭子的主人不是朝着一个方向奔跑的,而是绕着圈在奔跑,宣韶宁被拉扯着来回旋转,令他手上都使不上力。
身子被人拖着,双脚可是一刻没停,飞溅起来的泥水溅满了宣韶宁的脸,粘的他都快要睁不开眼睛了。本以为敌人打算就这么一直兜圈子将他转晕了为止,结果转了也不知道多少圈之后敌人停下来了,宣韶宁趁机挣脱开了鞭子,刚一转身胸口就被人踹了两脚,一屁股跌坐在泥水之中,溅起的泥水都窜进了嘴里。
呸!苦味宣韶宁不是没有尝过,但是这一次吃的有些憋屈,这连敌人的脸都没有见到呢,就已经被人家给耍的团团转了。宣韶宁怒了,就在敌人鞭子再次触碰到他的身子的同时,宣韶宁紧握住鞭子,借助敌人的拉力他直接从地上跳起来,助跑几步之后眼看着就要靠近敌人了,他一剑刺出,逼得敌人后退几步。宣韶宁手中依旧不放掉鞭子,反而将鞭子缠绕在自己的腰间,双脚在泥水中划过,就在敌人要放手的时候,他用力一扭然后将钧乌抛出。
当!又是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宣韶宁用力睁大眼睛看着钧乌正中了敌人的头盔,虽然这一招还不至于直接要了敌人的性命,但是钧乌的撞击力可是不容小觑的,脑子现在该在嗡嗡直叫了吧。
宣韶宁松开自己腰间的鞭子,然后冲到了敌人的身边出拳,这一拳还是打在了此人的头盔上,这一下直接将头盔给撞飞了。不过宣韶宁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敌人同时抬起腿踢了他一脚,而且这一脚正好踢在了男子的最要命的位置,顿时宣韶宁疼得脸都抽筋了,连连后退。
岂有此理!战斗之中竟然使用这么下三滥的脚法,真是给自己的军队丢脸!宣韶宁感慨还好有铠甲护身,这一脚大部分的力道都被铠甲给抵抗住了,不然.....不然,怎么对得起胭脂啊!
“真是不齿!大家都是男子,大不够就用这种手段,卑鄙!”宣韶宁极为难得的朝着敌人吼道。
敌人回过头用一双鹰一样的眼睛盯着宣韶宁,他的头盔已经被打飞了,一头秀发在大雨中被打湿,然后贴在了头上,一张清白的脸蛋正对着宣韶宁。大雨冲刷得他也很难睁开眼,但是那一对大眼还是给宣韶宁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你?”
“谁说我是男子了?”
宣韶宁内心一震,眼前这个一直同自己交手的人竟然是一名女子!从她的容貌来看,长相还颇为大气,不是梁朝常见的那种江南女子的温婉的模样,而是有一种类似于漠北的那种苍茫而辽远的气质。
长相惊艳又如何?对方是女子又如何?他们毕竟是敌人,宣韶宁还是必须在第一时间将她制服然后完成去营救渡州的重任。宣韶宁一脚踢溅起了一阵泥水,然后一个打滚就重新捡起了钧乌,转身就打算攻击,结果一扭头脖子就就感受到了一阵冰凉。
“你最好不要乱动,刀剑从来无眼!”
好快的身手,宣韶宁明明记得自己已经逼退了她,不过是转瞬之间她竟然已经将自己制服了!这一点是宣韶宁万万不能接受的,这么多的战斗下来,他还从来没有输给过女子,虽然他也没有瞧不起女子。
“就是你瞧不起女子的心态让你失败的!”女子说道:“你们这些男人都一样,从来都认为战场是男子的事儿,同我们女子没有一点关系,我就是要让你们知道女子的厉害!”
“那你何不直接结果了我呢?”
“原来我就是这么想的,不过.......”
女子顿了顿将眼神看在了宣韶宁的手臂上,这时宣韶宁才发现自己佩戴的都尉臂环,他暗骂自己太过大意了。
“你这么说也是都尉,也算得上是梁朝军营中的将领了,我认为你活着比死了更有用处。”
“你的判断倒是很准确的,不过你就想要从我的嘴里得到消息就别想了。”宣韶宁说完就用力前倾,刀尖立刻闪开了,然后没等他出手,女子已经绕到了他的身后再次将刀尖抵在了他的后脖颈处。
“你可以再试试啊,我一定奉陪到底!”
宣韶宁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的身手果然一等一,就算是凌绯颜也未必是她的对手,但是自己又不甘心成为她的俘虏。
“你也别觉得羞愧,毕竟成为俘虏的又不是你一个人。”
一听这话,宣韶宁豁然抬头朝着不远处看去,只见两人朝着自己这边走过来,其中一人押着另外一人,走近了,其中一人一脚将另一人给踢翻在地。
宣韶宁定睛一看,那个跪在地上被俘虏的人竟然是公孙克!
第三百七十八章 心狠手辣
千人军队逃走的是大部分,不过好在两位主将已经被擒获,这一战也算不是无功而返了。从城外的战场一路回到连州城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已经全身湿透,尤其是两名俘虏,他们被五花大绑,脖子上栓上了绳索,绳索的另一头则系在为首的女子的手中。
宣韶宁是第一次进入连州城,初看之下这座城池同真岘城、渡州城没有多大的区别,但是宣韶宁发现这座城池所采用的石料都是黑色的,瓮城以内的内城全部都是黑色的条石砌成,满目所见黑压压的一片,简直可以用黑城来形容。
宣韶宁和公孙克两人被押赴上了城楼,在大雨中两人走的踉踉跄跄的,脖子上的绳索一直被女子给牵着,一旦他们走得慢了,女子立刻就会用力一扯,差点就摔倒。费了老大的劲儿爬上城头,进入了城楼之内,终于不用再淋雨了。
女子丝毫不在意自己全身湿透,她用手兜住自己的长发用力一拧竟然拧出了一地的水,然后将长发一甩,飒爽的对屋内的一人高声说道:“禀拓戎,梁人的两名将领我已经带到了!”
宣韶宁看见从远处一个人影朝着自己走过来,从身形来判断他知道此人一定会是连州城的守将,但是没有料到的是此人身形瘦削、脸色枯黄,一撮连面胡,一对水泡眼,看上去要有多憔悴就有多憔悴。
这位拓戎大人并不在意两名俘虏的长相,他最先注意的便是两人的手臂,他们都很清楚梁朝军队规制中对于军衔的最简单划分便是看手臂上的臂环。
“一名指挥使、一名都尉,收获不错啊!”拓戎终于开口了,他的嗓音倒是没有他的面相这么看着憔悴,反而隐隐中透着干练。
“是的,他们原来打算带着军队去驰援渡州城的,末将在前路上设置了障碍,虽然大雨对于此次行动造成了不利影响,大多数的敌人都让他们给跑了,但是这两人还是被拿下了。”
“你的计策果然有用!这一回你算是立功了!”
计策?宣韶宁突然醒悟过来,原来敌人出城进攻渡州城不过是一招棋,引诱自己出兵援助,然后他们也料到了自己不会主动进攻连州城而是采取绕到去驰援渡州城,所以他们便在必经之路上等着了。这怎么可能呢?明明是军事会议上密谋的计划且行动足够的快速,怎么就被敌人给知晓了?
“拓戎,这两位俘虏打算如何处置?”
“咱们这一招引蛇出洞显然还不够炉火纯青,敌人的主要兵力还是没有被消灭,这两个虽然算得上是中层将领对于我们的计划也没有太大的作用。”
这位拓戎还没说完,女子便插嘴道:“既然拓戎如此认为,那么末将建议此两人暂时先不要杀。”
此话一出,宣韶宁和公孙克的心里都松出一口气,至少暂时他们的小命是保住了,谁知道女子接下来的一席话让他俩目瞪口呆。
“这雨势看来还是要持续几天的,我们可以先行将两人的手指剁下送到真岘城去,给靖义军说明白了:只要有我们圪末军在,他们别想打连州城的主意!待到天晴之日便在全军将士的面前将两人公开处斩,将他们的人头悬挂在城头之上,看看靖义军还有没有胆量再来挑战!”
嚯,这是不是女子啊?宣韶宁还是第一次见到此次心狠手辣的女子,不由得心底一凉,这一回遇到这种蛇蝎女子自己怕是要倒大霉了。公孙克用眼睛瞟了宣韶宁一眼,做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这女子这么年轻做事总是不稳重的,那位拓戎显然要更加沉稳一些,看他的样子似乎对靖义军还是比较了解的,若是他们这么做了不但不会吓退靖义军,反而会激起大家的怒火的。从目前的大局来考虑拓戎是不会答应女子这种要的。
“就照你的意思做。”
宣韶宁差点没有背过气去,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听岔了,这就同意了?下唐人做事也太草率了点吧?可是不管宣韶宁如何的愤愤不平,如何的惊诧莫名,他还是要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女子颇为满意,她回头看着宣韶宁和公孙克,眼神在两人身上游走了一阵子之后还是回到了宣韶宁的身上,显然对于同自己交手的人女子更加有兴趣。女子上前一步说道:“就这么定了,明日我就先斩下你们两人的手掌,我倒是要看看萧云祈做何反应。”
“将军的大名你可以直呼,不过你始终难以揣度将军的心思。”宣韶宁故作淡定的说道:“你以为自己掌控了战局,也许到了最后才会发现自己也不过是战局中的一颗棋子。”
“关于萧云祈我已经掌握了非常多的信息,他是怎么样的人、用兵的习惯我都有所了解。这不就是你们梁人常说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么?”
女子挑开了一对杏花眼,这是宣韶宁如此近距离的观察女子,方才在战斗中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过分留意女子的容貌,此刻才发现女子的长相颇有姿色,尤其是这一对杏花眼,一开一合之中秋波暗送,世上男子怕是没有几个能招架得住。
“你们能学习我们大梁的文化这自然是我们乐于见到的。”宣韶宁没有说完,公孙克就抢过话头道:“可惜你们注定
只能学到皮毛,学不到精髓!”宣韶宁赶紧瞪了他一眼。
女子莞尔一笑,道:“嘴皮子的功夫的确是强过我们下唐男儿,可惜我从来都只看重真刀真枪的能力,嘴皮子越好的我越是讨厌!先将他们两人押赴大牢里,好好招待!我先回屋洗漱一番。”女子特意将“好好招待”说的特别重,宣韶宁已经料到他们这一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在接着淋了一阵子的雨之后,宣韶宁和公孙克被押送到了连州城的大牢之内,这座监牢本来就是用于关押原先城内的犯法的百姓的,此刻已经被下唐改造成为了关押战争囚犯的地方。
在囚室内,牢头让手下人用两根绳索将两人的双手从背后高高的悬挂起来,直到两人的双脚差不多要离地为止。这样的姿势最难受的便是手臂了,反向被拉扯到最高的体位用不了多久就会感觉到酸痛难耐的,宣韶宁和公孙克只能咬着牙坚持。
狱卒们接着解下了两人的铠甲,然后将一段铁链缠绕在两人的腰间捆扎得紧紧的,然后在两人的脚踝位置打上沉重的脚镣。一系列的事儿都完成之后方才将两人的双手放下来,宣韶宁只感觉到双手酸的发麻了,没等他喘口气,两名狱卒上前一左一右的强压着弯下腰,快速解下绳索然后在手腕上拷上镣铐,动作熟练至极。
公孙克恨得开口骂道:“你们这些宵小之辈是怕我们伸手太好把你们......”
公孙克话没说完就没声音了,宣韶宁回头一看,只见公孙克的嘴里被堵上了一块布团,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也逃不过了。果然很快就有两名狱卒一前一后用蛮力掰开了宣韶宁的嘴,硬是塞入了一块布团,这还不够,还用一段棉绳从嘴上一直绕到了后脖子处然后打了个死结,如此一来宣韶宁就是想吐也吐不出了。
两人再也说不出话,能做的只能是呜呜呜的直叫,他们被狱卒押着关在了两间面对面的牢房之内。为了防止两人逃跑,还将两人的腰间铁索和脚镣分别同地面上的两个铜环相连接。
一通折腾之后狱卒们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宣韶宁被困在地上几乎是动弹不得的,他看着对面牢房内的公孙克也好不到哪儿去。最后只能是徒叹一口气,他们俩算是彻底没辙了,他们的希望就全在另一个人身上了。
目前的问题是那个人究竟在哪儿呢?那个人是否已经按照几乎进入了连州城内,然后行动如何了呢?宣韶宁心里着急啊,因为他分明记得那个女子一旦是洗漱完毕了就会来找他们两人要手掌了,这若是成为了残疾,那他这马背上的生涯也算是到此结束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忘却廉耻
屋檐头的雨水连珠似的往下坠,外头的凄风冷雨至少在屋内是感受不到的。女子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这是一间装扮的颇为雅致的屋子,一间宽大的屋子用一扇江山烟雨图的屏风分隔成了两部分,姑且用左右来区分。屏风的左侧便是普通将领的常见的装扮,有书桌、有地图、有剑器阁、有书柜,但是屏风的右侧便是隐隐约约看不清楚了。
女子站在原地,地面上立刻就多出了一滩水,可见这身上是有多湿了。她关好门窗,特意将门栓给扣上,然后才放心的走到了左侧,粗粗看上一眼方才放下心来走进屏风的右侧。
右侧终于有了女子闺房的味道了:一张宽大的卧床,一面梳妆台,一个足够容纳三个女子的木质浴桶,桶里冒着层层热气。床没有什么好描述的,关键在于这梳妆台,一面足足有半人高的铜镜中倒映出女子的身影,她缓缓坐下,用手抚摸过桌面上的这些器物:一柄油亮圆润的梳子,通体通透中带着一丝丝的黄色纹路;一个红色铜质绸绒粉盒,里头装的是女子常用的唇脂和螺黛;最后还有一支琉璃粉彩翠鸟头搔。
女子看着这些器物都还在,便起身开始脱去这一身的铠甲和衬衣,来到了浴桶之前,这里面已经倒满了热水,阵阵升腾的雾气开始在房间内弥散开来。女子脱光了衣服,踩进了浴桶之中,立刻一阵阵温暖的感觉开始在全身游走,也许是好久没有好好洗澡了,女子开始放松警惕,闭上眼享受这热水带来的舒畅感觉。
随着温度的不断上升,女子胸前渐渐出现了一些黑色的印子,一开始还看不真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零零散散的印子开始连成片了,终于完整的展现出一副图案。若是有人在场看见,便会发现这是从女子的锁骨位置一直延伸到胸口的一条逆向的龙鳞,鳞片若是仔细数一数足足有十二枚之多。这些龙鳞如此的栩栩如生,就像是真的一样覆盖在女子的玉体之上,当真有些不堪入目。
突然女子豁然的睁开了眼睛,因为她的耳朵告诉她屋子里有动静。女子从原先的仰面躺着的姿势改成了坐姿,开始竖起耳朵倾听这微弱的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一柄薄如蝉翼的刀片从门缝之中划入,然后扣在了门栓之上开始朝着一侧用力,果然门栓慢慢的朝着一个方向移动。这一动作非常的小心,几乎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在这光线不算非常明亮的屋内,若是没能发现刀片的存在,还以为是见鬼了呢,这门栓竟然自己移动了。
吧嗒一声,门栓滑落了,没有掉落在地上,不然会制造出足够的声响,门栓不过是斜斜的挂在了一侧,但是已经失去了它原本应该具
有的功能。
门被推开了,一个身影走了进来,他不同于一般的小偷小摸的模样,走得竟然是堂堂正正,会让人以为之前的事儿不是他所为。虽然光线不够明亮,但是从身形上也能判断出来此人是一名男子,一名身材笔挺的年轻男子。他进屋之后转身就关上了房门,立刻就发现了屏风之后的动静。
男子大步朝着屏风之后走去,从氤氲的水汽中他就能判断出女子正在洗澡,可是他没有一点回避的意思也没有一点担心的表现。男子快步走到屏风之后,因为背对着房间,没有人看见他此刻的表情,他看见的不过是一个空空如也的浴桶以及女子还没有来得及穿上的衣服。
男子用手抚摸过浴桶的边缘,上头还沾着不少的水珠,再看看地上有一连串的脚印。男子微微一笑,正想绕着屏风走过来,突然屏风微微一颤,男子迅速后退,一道白练从屋内猝然出现像是蛇信子一般朝着男子就冲过来。
男子身形翻转、移动迅速没有让这白练沾染自己身体一分一毫,可是白练根本不会善罢甘休,灵活的绕过屏风朝着男子的咽喉就缠绕上来。男子无奈只能出手抵挡,这一抵挡便被白练给死死缠住,一只手臂立刻就没了作用,男子也不惊慌,一脚高高抬起将白练给踩到了地上,身子顺势一转愣是将白练拉扯到浴桶之后。
就在这时,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屏风上头飘然而至,身轻如燕的踩在浴桶的边缘,嘶啦一声将被男子踩住的白练给生生扯断,然后滑过浴桶的一侧用最快的速度靠近男子,没等男子反应,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就在屋内响起来。
男子捂住脸连连后退,没等他站稳,更多的白练从对面飞过来纷纷缠绕住男子的手脚,然后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轻,从地上飞了一起来,最后一头栽进了浴桶之中,溅起了一阵的水花。
“好水!你沐浴过的水都带着你身上的芬芳!”男子从浴桶里窜出头来,一甩脸上的水珠说出这么不害臊的话来。
女子一身白纱站在浴桶的面前,冷眼看着男子在耍诨就是一言不发。男子一看女子现身了,急忙从浴桶中站起身,然后满脸堆笑道:“挽挽,你知道的我的武力从来都不如你。”
“但是你的下三滥的手段放眼连州城也无人能敌了。”女子终于开口了,她的名字似乎就是叫做挽挽。女子一手捂住胸口,一手甩着白练,警告道:“当然还有你的胆量,竟然连我的屋子也敢闯,看来连州城是容不下你了!”
眼见挽挽要动手,男子急忙投降道:“挽挽,手下留情!你若是杀了我,你爹那里可是不好交代啊!”
“怎么?拿我爹来吓唬我?你倒是可以试一试看看我爹会不会因为你的死而怪我!”
挽挽是不打算再同这个无赖男子斗嘴了,她有这个自信,就算手中只有白练照样可以要了这个男子的性命。
“杀了我,你的秘密可就保不住了!”男子在危机关头一声吼,这一招真的有用,挽挽竟然停手了,同时她还特意将捂住胸口的那只手捂得更紧了。
男子偷偷睁开一只眼看见挽挽没有真的动手,侥幸的狞笑道:“我就知道挽挽心里还是有我的。”再看挽挽的手一直捂在胸口,不禁得意道:“挽挽,其实在我面前你不用藏的,你胸口的逆鳞纹我很清楚。”
“你有多清楚?”
“我清楚到知道那龙鳞有多少枚!”
挽挽收回了手同时也放下了胸口的这只手,厉声说道:“孙锦程,你可掂量清楚自己的身份,你以为你还是梁朝户部尚书的儿子么?若是让梁人知道你在连州城,还做了我们下唐的狗腿,你觉得你爹会怎么想呢?”
“我爹现在是否还活着都难说了,谁还会在乎他怎么想呢?就算他还活着他也会支持我的决定的,当初是朝辜负了我们孙家,想我爹自从升任户部尚书,从来都是奉公守法,为朝廷恪尽职守,到头来呢,我们孙家落得了什么样的下场?”
“奉公守法?恪尽职守?我看是这一桶的水还没能浇醒你么?你们因为什么事儿被发配边疆自己心里没有数么?”
“那都是朝廷的陷害!那些奸人的污蔑!”
“是么?”挽挽见孙锦程这么生气反而脸上有了笑容,“你们在科举之中舞弊,你一个不学无术的人还想要金榜题名,最后东窗事发能保住一条命不但不感恩戴德最后还出卖国家,若是我是你们梁朝的皇帝,在查实你科举舞弊的时候就该直接处死你!”
说到这里孙锦程反而不激动了,他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恬不知耻的说道:“若是如挽挽这样,那这连州城你们父女可就是拿不下来了,若是拿不下这连州城,你爹的十八拓戎的位置可就保不住了,说到底我还是你们父女的恩人呢!”
“孙锦程,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立刻滚出去,不然你就算有天大的功劳我也会将你大卸八块!”
“哟,挽挽你生气的样子愈发的好看了。我今日来最重要的就是来看你的,不过还有另外一件事想要告诉你。”说着孙锦程特意顿了顿,眼见挽挽怒气上涌,他只好接着说“你抓到的那两个人绝对不要轻饶,他们可是能有颠覆连州城的能力,要我说立刻就将他们处死!”
第三百八十章 公开决斗(上)
重新恢复将领装束的挽挽来到监牢内,走到了两间牢房之间,她的眼睛先是看了看公孙克最后还是打开了宣韶宁的牢门。这么一个女魔头走进来,宣韶宁不由得紧张起来,他想要后退几步,可是全身的锁链都固定在地上,就算是移动也移动不到哪儿去。
挽挽靠近宣韶宁蹲下看着他,看着这个被全身捆绑、堵着嘴的男子,这个容貌较为俊朗但是更不能让人忽略他身上的英气的男子。
“躲什么?怕我了?”挽挽带着嘲笑的口吻说道:“还以为你是个汉子,没想到也是孬种。”
宣韶宁想要反驳,无奈嘴里塞着布团,他想说也说不出话来,只能瞪了挽挽一眼然后扭过头去。挽挽伸手强行掰过宣韶宁的脑袋,继续说道:“你害怕也没有用了,我说过的话从来都是要兑现的。你们的手掌我是要定了,我还等着看萧云祈的反应呢!不过我刚才想了想,打算给你们一个机会。”
听到这里宣韶宁和公孙克同时瞪大了眼睛,公孙克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他毕竟在对面的牢房内,怎么样都做不出任何的行动。宣韶宁能做的就是不再使劲扭头来同挽挽作对了。
挽挽从腰间抽出了一柄匕首朝着宣韶宁的脸凑过去,他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虽然他没有躲闪,那是因为他知道就算是躲也躲不开的,自己人都在这个女魔头的手里,能躲到哪儿去,能做的只有是正面面对这个女魔头。
匕首的刀刃轻轻划过宣韶宁的脸蛋,到了嘴边的时候突然挽挽一使劲,宣韶宁的身子微微一颤,接着他发现那一条一直捆扎在嘴里的绳索断了。没有了这一层的束缚,宣韶宁想要将嘴里的布团给吐出来,无奈这布团塞得太深了,几次尝试都没有成功。挽挽索性出手帮忙,将布团直接拔了出来。
宣韶宁突然感觉到了呼吸顺畅多了,他贪婪的狠狠呼吸了几大口,然后抬眼看着女魔头。
“你倒是有那么点勇气,面对我的匕首竟然没有躲开。”
“我人都在你手里,我能躲到哪儿去?我强行躲避,不但不能逃过一死而且还得被你羞辱一顿。怎么说我也是堂堂靖义军的都尉,士可杀不可辱!”
“好!”挽挽有些满意的将匕首收回,然后挑着杏花眼说道:“你们俩的手掌我是一定要的,刚才我也说了给你们一个机会,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胆量了。”
“行了,我接受!”
挽挽这下来了兴致,笑道:“我都没说是什么挑战,你就这么快答应下来,你就不怕到时候后悔?”
“我们两人关押在不同的牢房之内,而你选择进入我
这件牢房,那么你所说的一切便是冲着我来的。我说过我是军人,死也要死的有尊严,你有什么挑战尽管开口!”
“好!”挽挽颇为满意的起身,她看了看对面的公孙克然后转身说道:“我要见识一下你的个人能力!明日午时,会有人来带你出去的,咱们在校武场来一场比试,你若是能赢得了我,我就可以放你们俩之中一个人一条生路;若是你输了,那么立刻我就要斩下你们俩的手掌。”
“成交!我更改一下你的要求,若是我输了,你直接砍下我的头给将军送去,但是你留下我袍泽一条命!”
挽挽挑挑眉,冷哼一声道:“自作聪明,你的那些功夫我今日已经见识过了,你的底子我也大概了解一些了,就凭这些本事就恐怕是做不到的。不过既然你都夸下海口了,那么我也就是顺水推舟做个人情了。”
挽挽走出了牢房,最后回头说了一声:“你们都好好招待他,在明日战斗之前他绝对不可以有半分闪失,不然就用你们的性命来偿!”
第二日的天气终于有了变化,虽然没有拨云见日,好在那瓢泼大雨没有再继续下了而是变成了阴蒙蒙的。这一日的校武场,场地还残留着不少的积水,校武场的四周齐刷刷的围满了下唐的将士,他们都是被召唤过来的,因为他们都知道今日有一场好戏可以看。
校武场的高台上站着尹灵奇,他内心是怎样的没有人知道,不论他内心是如何想的,至少这一次比试他是赞同了,他不仅是赞同了而且还亲自出席来观看算是给足了挽挽的面子。
在尹灵奇左手边台下站着的第一人便是孙锦程,他不像那些下唐军人一般站的笔直而是歪着身子冷眼看着校武场,脸上带着的尽是不屑。打心底孙锦程都非常的不愿意来看这一场比试,那个姓宣的竟然还活着,显然挽挽没有听从他的建议,就凭这一点孙锦程的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怒气。
可不管孙锦程如何的不甘心,在这军营之中没有人能违逆尹灵奇的军令也没有人可以轻视挽挽的能力。孙锦程的眼神突然出现了变化,一改之前的吊儿郎当变得贼眉鼠眼起来,两颗眼珠子全部都倾注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挽挽出场了,她一身紧身劲装,没有穿铠甲,只是把头发高高的束扎起来。这一身的清冷和英气是在场的所有下唐将领们都比不了的,他们看向挽挽的眼神都变得恭敬了,完全不是孙锦程那种贼兮兮的样子。
挽挽走上场回头朝着高台看了一样,尹灵奇点点头,挽挽便高声朗道:“将敌人带上来!”
宣韶宁缓缓从人群之后走出来,他已经摆脱
了所有的镣铐束缚,同样的身上也没有穿铠甲,他穿的还是之前的那一套衣服。宣韶宁走上校武场的时候,他快速扫一眼周遭的这些人,最后将视线钉在了高台上的尹灵奇身上。
“今日你的对手是我,你最好将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不然待会你若是死在我手上,别人还会说你没有用尽全力呢!”
听到挽挽的话,宣韶宁终于将视线收回来看着挽挽,这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她的一身英武气息就算是宣韶宁也不得不承认从军这些年来,他原以为只有凌绯颜才有世上女子罕有的将军气质,见到挽挽之后才发现她甚至还要高过凌绯颜一筹。
“今日咱们的比试可不是点到即止,谁先投降或是战死才是决定胜负的时候。所以咱们也不玩那些过家家的玩意儿,你的兵刃我也还给你!”
挽挽说完便朝着校武场周围的一面兵器墙指了指,宣韶宁看到了悬挂在最显眼之处的钧乌剑。宣韶宁丝毫不客气,走上前将钧乌取下,当钧乌回到手上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力量又回来了。
当宣韶宁回到校武场的时候,挽挽手中已经多出了那一柄鞭子,这次他看清了这柄鞭子:圆形的手柄不过是覆盖着一层黑色的皮,最惹眼的便是那鞭子的周身,不是最常见的皮料,而是铁质的,鞭子的周身都有一道一道狭长的切口,远远看去这鞭子像是全身布满了伤口一样。
挽挽将鞭子一抖,鞭子哗啦一声伸展开来,她上前一步,一手叉在腰间说道:“今日的比试规则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校武场就是我们的全部战场,谁先跨出去谁也算是输,接下来我要说的是咱们约定的赌注。”
“你赢了我随你处置,我赢了便即刻放我们俩离开连州城!”宣韶宁大声说道。此言一出,周围的下唐将士们有了一丝骚动,站在高台上的尹灵奇的脸上闪过一丝阴云。最是不爽的就是孙锦程了,他差点没有跳起来,不杀这俩人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要放他们回去,岂有此理!
“就这么约定了!”挽挽说道:“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谁都不能反悔!”
“自然.......”
宣韶宁的话还没有说完,挽挽已经从眼前消失了,战斗的直觉告诉宣韶宁,危险降临了。宣韶宁身子一侧,就躲开了一口咬过来的鞭子,这鞭子真的像是蛇信子一样,自己已经有了生命能追踪猎物的气息,不管宣韶宁如何的躲闪都难以彻底摆脱鞭子的纠缠。
宣韶宁被逼退到了校武场的边缘,只要再后退一步便是退出了校武场。再一回头的时候鞭子一头闪着银光已经窜到了他的头顶之上。
第三百八十一章 公开决斗(下)
一道黑色的光芒闪过,钧乌出手了,钧乌用自己的剑身抵挡住了鞭子的利齿。宣韶宁后仰左手支撑在地上,同时踢出一条腿,这一脚对于别的对手是十拿九稳的,但他知道针对挽挽是很难起到效果的,结果也是如同宣韶宁自己所料,挽挽没有被踢中,她只不过是被迫躲开了。
挽挽只要能离开自己远一些,宣韶宁便有了机会,他手臂再次发力身子快速起身向前跨出几步暂时避开了被打出校武场的危险。宣韶宁看见挽挽此时是背对着自己,他料想自己的机会来了,出手用钧乌朝着挽挽的背心刺过去,结果挽挽都不用转身,反手就将鞭子甩出,鞭子主动的一头撞开了钧乌同时缠绕上了宣韶宁的手臂。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蛇给缠住了一般,既恶心又害怕,这鞭子的威力宣韶宁自认为是见过的,他必须尽快摆脱了。宣韶宁情急之下抬脚踩住了鞭子的一段,将鞭子死死踩在了脚底下。这一幕似曾相识吧,没错,就在昨日孙锦程用了同样的一招,然后他的下场呢?宣韶宁自然是不知道的,他能想到的便是这临门一脚了。
挽挽笑了,这些男人连招式都是一样的,果真没有一个好货。挽挽用了同样的招式,她滑到了宣韶宁的侧面,然后朝着宣韶宁的脚踝处一扫,在他躲避的同时,挽挽跳起来对着宣韶宁的胸口就是两脚。
这一招再次得手了,站在一旁的孙锦程不由得笑道:“我都搞不定的女人,就凭你?”
宣韶宁做出的反应同孙锦程是不同的,他的确是被踢得后退了,但是鞭子还缠绕在手臂上,他在后退了几步便倚靠着鞭子站稳了脚跟,然后将自己的身子重新弹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这么一招挽挽也是没有料到的,宣韶宁的动作足够的快,快到挽挽都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
在踢开宣韶宁的时候,挽挽自己的身子也是后撤了,她就是要利用对手摔开的时机重新调整身位,这一个规律是百试不爽的,之前从来没有例外的。可是当对手是宣韶宁的时候,意外就发生,挽挽没有料到宣韶宁这么快就重新回到自己的面前了。
仓促之中挽挽的右手紧握着鞭子,能用的只有左手了,她只能用左手来抵挡宣韶宁的身子。宣韶宁这一次是豁出命去了,他也不在乎挽挽对自己再使出什么招式了,决定采用在青山书院时候学到的最原始的招式铁山靠。
挽挽的手臂抵抗不了宣韶宁的肩膀,她的手臂被撞开了,紧接着宣韶宁直接撞上了挽挽的胸口,那一处有着逆鳞纹的胸口。挽挽被撞得连连后退,眼看着就要直接摔出校武场的边缘了。这一幕吓得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了,最是紧张的便是尹
灵奇了,他连眼睛都不敢眨。同样惊讶的还有孙锦程,他嘴渐渐张开了,他没有料到挽挽竟然会有失手的时候。
挽挽想要控制住自己的身子可是她真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这么猛烈的一撞,若是换做别的人胸口的骨头怕是都要碎裂了,挽挽好在用手臂卸掉了一部分的力道,但是剩余的力道还是撞得她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
就在挽挽的脚后跟触碰到校武场的边缘的时候她的身体在半空中停住了,她定睛一看原来自己的鞭子还缠绕在宣韶宁的手臂上,正是有了他的坚持自己才没有摔倒。挽挽哪里肯罢休,她借助宣韶宁的臂力,右手一用力身子立刻回到了站立的位置,这还不止,她的身子在空中做出了一连串的翻转,鞭子也顺势从宣韶宁的手臂上脱开了。
原本来说这是一件好事,但是就在鞭子脱手的那一刻宣韶宁感觉到了手臂上的一阵疼痛,这种疼痛真的很难忍受,宣韶宁差一点就要喊出来了。两人分开之后宣韶宁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臂上不满了一个一个血孔,每一个孔都被带走了一部分的皮肉,伤口内一直在渗血。
这?宣韶宁抬头看向挽挽,她手中的鞭子已经变了模样,鞭子的周身都已经长出了一道一道的鳞片,这些都是逆向的鳞片,只要被这种鳞片给扎入肉中,一旦拔出来便会带走一部分的皮肉,简直是一种伤害的利器。
挽挽面无表情的盯着宣韶宁,至少目前两人各有胜负但依旧没有结果。挽挽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有些低估眼前这人了,接下去她必须要全力以赴了。宣韶宁同样这么感觉,自己的肩膀已经隐隐作痛,同时左手手臂布满了伤口,就目前来看自己是处于弱势的。
挽挽又冲过来了,宣韶宁一咬牙开始了后退,后退,后退到了校武场的边缘,没错,宣韶宁再一次来到了校武场的边缘,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是自己选择来到边缘的。挽挽没有看出宣韶宁的计策,她决定既然对手都主动退到生死线上了,那么自己也就送最后一程了。
鞭子咬过来,宣韶宁身子扭转了几回见实在躲不过了,便用钧乌缠绕上鞭子然后一剑刺入了校武场的地面直接将鞭子钉在了地面上。挽挽想要撤回鞭子,这一回她无能为力了,到了这个关键时刻,就算不要鞭子,挽挽只要能比宣韶宁晚一步摔出校武场她同样是赢者。
宣韶宁的手臂一直都在流血,到了这个时候疼痛已经让他快要直不起身子了,就在挽挽冲到面前的时候宣韶宁突然蹲下了,他一手抓住地面上的一把土朝着挽挽的眼睛就撒过去,自己则倚靠着双手将身子送到了挽挽的身下。
地上留下了点
点血迹,这一幕挽挽是看不见的,她的眼睛被砂土给迷了。宣韶宁来了一招剪刀腿,直接将挽挽的双腿给踢飞了,重心失去了,挽挽一头就朝着校武场的边缘摔过去。在这摔倒之前,挽挽不甘心的一伸手拉扯住了宣韶宁的手臂,就是那只受伤的手臂。啊!宣韶宁疼得直接喊了出来,他原本想要甩开挽挽,但是他看见挽挽摔倒的位置就是自己插着钧乌的位置。
糟糕!若是挽挽直接一头摔在钧乌的位置上,钧乌锋利的边缘一定会切开她的皮肉的,就算能避开钧乌,她自己的那一柄鞭子的倒刺也会直接让挽挽破相的。破相啊,这对于挽挽这般美貌的女子来说简直比要她死还要难受吧。
宣韶宁忍着痛他即刻停住自己下滑的身子,然后双腿一蹬重新冲到了挽挽的身子下方,然后用自己的后背狠狠的撞击了挽挽胸口将她给直接撞飞了出去,自己则是因为用力过猛摔到了校武场的外头。
“挽挽赢了!”孙锦程第一时间跳出来吼道。
挽挽从地上起身,她知道之前发生的一切,再看一眼那柄插在地上的钧乌剑,她如此聪明的脑子立刻就明白了之前宣韶宁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了。
有了孙锦程的吼声,所有的下唐将士们也一同附和,他们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不过这是自己的主场,方才的一幕只要挽挽不承认,现场还有谁能有异议呢?
站在高台上的尹灵奇自然是看得比其他人更加清楚的,此刻他也不打算随意发表态度,他在等,他在等挽挽做出决定。
挽挽起身的同时宣韶宁也站起来了,他看见了自己的位置,到了这时候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呢?他走到了钧乌剑的身边,将剑拔出紧握在自己的手中,不管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儿,他要做的便是尽量的拖延时间,哪怕最后是要付出自己的生命。
“怎么?你是打算与我同归于尽么?”挽挽说道:“你我现在的位置便已经说明了一切,你还想要狡辩么?”
宣韶宁苦笑了一下,他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他要面对的便是即将发生的事儿,只要有钧乌在手他也就不害怕了,只不过内心中对于胭脂有着深深的亏欠。
“杀了他!”孙锦程喊道:“挽挽,你赢了,直接杀了他,将他的头悬挂在城头上让那些梁人知道我们的厉害!”
挽挽回头带着极为厌恶的眼神看着孙锦程说道:“你可别忘了,你也是梁人!”
此话一出,宣韶宁终于开始注意这个一直站在一边挑事儿的人,没等宣韶宁看清孙锦程的容貌,挽挽大声宣布道:“此次对决是我输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姗姗来迟
校武场的呼喊声一阵一阵的隐隐约约传进了监牢中,公孙克想要起身凑近牢门去听清楚一些,可惜锁链限制了他的行动,几番挣扎都是于事无补。
最后公孙克还是放弃了,这一通折腾也是耗费了不少的力气,从昨日被擒到今日根本就是滴水未进,哪来的力气再折腾呢?就这么一动,肚子的咕咕叫声便开始在牢房内响了起来。公孙克想要咽口水,可是嘴里的布团连这一简单的动作都给限制了。
也不知道宣韶宁的决斗怎么样了?他的身手公孙克是有信心的,但是他的对手是那个女魔头,虽然自己没有同女魔头交手过,但是从她的言行来看就能判定不是什么善茬。还有就是说好的援兵呢?都过去一天一夜了,到现在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要是再不来,自己的手掌可就保不住了。
就在这时公孙克听见了有一阵声响从远处传过来,这是脚步声,是刻意保持步伐的脚步声。一听到这点动静,公孙克立刻警惕起来,他开始竖起耳朵辨别方向,脚步声越来越响,明显是朝着自己这边过来的。
在公孙克期盼、担心、忧惧又紧张的等待中,这个人终于出现在牢房门口,此人透过牢门朝着监牢内看着,眼神有些熟悉。公孙克仔细辨别了一会儿便开始呜呜的激动起来。
来人掏出一串钥匙开始挨个尝试打开铁门,这么一尝试硬是尝试了足足十二把钥匙之后才找到对的那把。打开铁门,来人率先掏出匕首将布团取出。
浸润了口水的布团一被吐出来,公孙克接连深深吸了几口气然后就朝着来人带着责怪的语气说道:“你怎么到现在才来?你要是再晚一些我们的小命可就保不住了!现在韶宁还生死未卜呢!”
“你以为我在玩的么?不过是一天一夜的时间,有多少事儿需要我去办,瞧你说的轻松的模样!”从声音来判断明显是女子的声音。
“哎,赵可心,我们可是计划好的,现在出现了意外的情况,我自然是担心的啊!”
“你是担心你自己吧!”
眼看着赵可心别过脸去不打算再搭理自己,公孙克急忙换上笑颜说道:“我还不是.......还不是但系你啊!你看你没有在约定时间出现,我一定会想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那么我就担心了啊。”
赵可心白了公孙克的一眼,假笑道:“说得跟真的一样,我还差点就相信了呢!不过你的话我从来都是不进耳朵的!”
“哎,可心,我说话是不太好听,可是我都是发自肺腑的,我.......”
“别废话了!”赵可心直接打断了公孙克,开始用剩余的钥匙尝试打开公孙克身上的各种锁链。这一过程也是不容易的,两人花费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才将那些锁链全部解开。
终于恢复自由了,公孙克起身之后开始活动身体,还是自由好啊!没等公孙克享受多久,赵可心已经走出了监牢,回头朝着公孙克说道:“回味够了么?赶紧的,刚才是谁在催促的!”
公孙克偷偷摸摸跟在赵可心的身后,在经过一间审讯室的时候他瞥见了自己的兵刃,急忙上前重新拿回了龟背驼龙。就在转身的一瞬间迎头撞见了一个身穿下唐将士铠甲的人,吓得公孙克慌忙后撤数步然后挥出龟背驼龙打算大打出手。
“住手!”
赵可心大喝一声,走上前对公孙克说道:“你眼神也出问题了么?你也不看看这是谁啊!”
公孙克这才 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人来,这么一看确实有些眼熟,“师巩......正渊?”
“公孙指挥使,正是末将!”
公孙克这才松出一口气将龟背驼龙放下来,他随后立刻去看赵可心的脸色,见到她一脸嫌弃的样子急忙开口道:“你们都穿着下唐的军服,我反应这么灵敏自然是要先摆开架势的。”
“怎么你都有理!”赵可心的嫌弃意味更重了,她也不想再搭理公孙克了,转头朝着师巩正渊问道:“外面情况如何?”
“边城一面已经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下了,项昂指挥使已经朝着内城的城头而去了。”
“那我们赶紧去校武场吧!”
“哎,等等!”公孙克急忙喊道:“你们已经控制了连州城的边城了?你们来了多少人啊?”
“比计划之中的人要多,我们便是要利用这次机会一举占据连州城!”
赵可心说完便同师巩正渊朝着外头走去,公孙克则是一头雾水,当初计划不是这样的啊!不是说好自己同宣韶宁先假装被俘,然后赵可心等少数几人趁着大雨冒充下唐将士回到连州城,趁着雨夜将边门打开让军队偷偷进来么?现在的进展明显超过了当初的计划啊。
公孙克还想再问些什么,可是一想到自己是指挥使,而他们俩不过是将士,怎么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位置调换了呢?公孙克急忙耸耸肩,深吸一口气恢复指挥使的形象大踏步朝着牢房外头走去。走到监牢外头才发现果然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原本驻守在监牢外头的那些下唐兵还是站在原来的位置,只不过这些脸蛋公孙克已经很熟悉了,他们跟随了自己这么多年,就连他们的名字他都能叫出来。公孙克再朝着边门的方向看去,那里原先是他们选定的攻击地点,此刻一切如故,但是他知道一定全部人都已经是自己人了。
听到了两声口哨声,公孙克扭头朝着城头的台阶看去,只见赵可心已经站在台阶上了,她焦急的挥舞着手臂招呼公
孙克赶紧跟上。也不知是为什么,一见到赵可心,公孙克的身上的那股子指挥使的气质就消失了,立刻变得非常的听话,也不顾自己的身份了,立刻接连的点头朝着城头方向跑过去。
“你在磨蹭什么呢!”
“我没料到你们的手段这么高明啊,还在惊讶呢!”
“嘘,小声点,现在下唐军的主力都在校武场的方向,我们得趁机去占领城头。”
“我懂了,悄无声息的将城防就彻底瓦解了,你放心吧,有我呢!”
“你?”
赵可心不屑一顾的转回头然后自顾自的开始朝着城头跑过去,公孙克一见赵可心没有挤兑自己,心里乐开了花,急忙在后头跟上。
此刻项昂已经在逐步掌控城头,手下人在他的安排下逐步逐步将那些还驻守在城头的下唐将士们一一解决。就在这早晨的几个时辰之内,内城城头的近一半的下唐将士都已经被悄无声息的替换掉了。其实这过程中也不是没有发出声响,只不过那些微弱的呼喊声最后都被校武场的声音给盖过去了,并没有引起下唐军队的注意。
赵可心三人快速靠近了项昂,项昂示意他们都不要出声,然后用手指了指城头下方,三人探出头看去,这个位置正好能将城下的校武场清楚的收在眼底。
校武场上宣韶宁和挽挽正面对面,他没有料到最后关头挽挽竟然直接承认自己失败了,这种勇气就算是放在男子身上,能做到的也不多啊。
挽挽饶有兴致的欣赏着宣韶宁脸上的惊诧,说道:“怎么?你以为我会耍赖?你是看不起我们女子还是看不清我们下唐的军人?在你们的眼里,我们从来都不是光明磊落的英雄而是偷鸡摸狗的混混是么?”
这话就说的有些过头了,宣韶宁的确是有些意外,可是他从来都没有看不起女子或是下唐的军人,至少那些英勇作战的敌人还是值得宣韶宁敬佩的。
“我从来都敬佩英雄,不论这英雄是女子还是敌人,我意外的是你该当知道承认自己失败了的后果。”
“不就是放你走么?”挽挽莞尔一笑,似乎失败根本不值一提,“我既然能活捉你一次就能活捉你第二次,放你走有什么关系?”
挽挽这话是说给站在高台上的尹灵奇听的,她现在最担心的便是尹灵奇会临阵变卦。至于站在一旁起得满脸通红的孙锦程,挽挽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是对自己的惩罚。
“敢说敢做,我宣韶宁佩服!那么我这就走了!”
原来他叫做宣韶宁,这一天半的时间过去,两人到现在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现在自己是知道他的名字了,可是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谁让你走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一触即发
挽挽扭头看向了高台,她最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尹灵奇一脸寒霜的对宣韶宁吼道:“你以为这连州城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么?”
宣韶宁停下脚步昂首正视尹灵奇说道:“这连州城本来就是我们梁人的国土,是你们强行霸占在先,谈何来去?其次,之前的比试所有人都是看见了也听见了,这位也算是你们的将领了,她虽然是一介女子,可是说话铮铮作响,说到做到,怎么到头来你这个主将反而不认账了?”
“她方才的确是说了你赢了便可以走,可是没有说能走到哪里去,你要想走出连州城,你大可以试试看!”
尹灵奇一言落地,那些原先在看热闹的下唐将士们立刻拔出了森冷的兵刃统统瞄准了宣韶宁。别说是挽挽了,这些成千上万的下唐将士一人一口口水都能将他给淹死。
这个时候宣韶宁绝对不能露出半点的怯懦,他始终保持着挺胸抬头的模样朗声对答:“要说到诡辩,我还真的不是你的对手,下唐军队竟然掌握在你这样的主将的手里也是他们的不幸。堂堂圪末军出尔反尔若是让巫获知道了,也不知他要作何感想了?”
“宣韶宁!”挽挽喊了出来,她已经带上了焦急的神色,她说不了更多的东西只能直接打断他。
“我佩服你,佩服你不输男子的气概,可是我觉得他根本不配做你的主将!”宣韶宁直接指向了尹灵奇,一点都不避讳。
挽挽还想再打断他,可是到了这个局面,她反而不打算再打断宣韶宁了,她看向他的眼神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变化。这变化宣韶宁没有发现,就连挽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是有一个人已经注意到了。
孙锦程朝着尹灵奇喊道:“拓戎大人,这个阶下囚竟然还有同大人叫板的勇气,当真是无知而无畏!拓戎大人,这样都不取下他的首级,这要是传出去该让别人怎么看待大人啊!”
挽挽想要再喝骂孙锦程,但是宣韶宁抢在了她的前头。“我说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原来是我们梁人的败类啊!孙锦程,你不就是当初京师会考的那些舞弊仕子之一么?我还记得你是被发配了,没曾想你不但没有任何悔悟还做了国家的败类!”
被这么在公开场合说出自己不堪的过往,孙锦程的脸面是彻底挂不住了。他在暗地里做了不少出卖国家的事儿,但是他的过往除了少数几个人之外是没有人知道的,眼下倒是好了,竟然被宣韶宁给直接这么说出来了,他能感觉到那些下唐将士们看向自己的眼神。
“血口喷人!都是你们这些奸臣诬陷我们!拓戎大人,此人不杀不足以平众人之愤怒!”孙锦程吼得连嗓子都有些嘶哑了。
“杀我?好啊,我也劝告你
们一句,这种败类会出卖自己的国家到时候扭头照样会出卖你们的!留着这种人在身边,我真的是越发的看不起你这个主将了,用人不明、出尔反尔,巫获竟然会用你这样的人来镇守连州。”
话到这里孙锦程兴头来了,他知道宣韶宁今日是必死了,竟敢在尹灵奇的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巫获而且还说尹灵奇不如巫获,这不是自己找死是什么?根本不用自己出手了,孙锦程就打算看宣韶宁的好戏了。
“原本我打算让你走几步的,也算是履行了我们的承诺,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尹灵奇说道:“我要削下你的人头悬挂在城头上,让所有人都看见得罪我的下场!”
宣韶宁立刻竖起了钧乌,他知道自己一个人怎么能同千万人交手,但是就算是到了临死的关头最起码的军人的尊严绝对不可以失去。
眼看着校武场剑拔弩张就要动手了赵可心担心起来,她压抑着自己焦虑的内心问道:“项昂指挥使,我们该出手了吧!”
项昂抬头阻止了赵可心,小声说道:“还不到时候。”
“这还不到时候啊?”赵可心差一点就要喊出来,公孙克急忙上前捂住她的嘴,赵可心恨不得对公孙克动手了,公孙克急忙指着校武场说道:“宣韶宁一定不会有事儿的!”
“我来!”师巩正渊没等几人做出任何的反应,他已经站起身来。
挽挽紧张的看了看宣韶宁又看了看尹灵奇,她知道此时自己已经难以扭转局面了,只好说道:“回禀拓戎,既然今日一定要他死,那还是交给末将吧!”
尹灵奇点点头道:“好啊,我就等着你摘下他的人头。若是你失败了,那么我不仅要他的人头我还要你的人头,将你们两人的人头都悬挂在城头上!”
一听到这里宣韶宁上前一步站在挽挽的身边进一步挑衅道:“果然是下唐的主将啊,如此自毁长城的事儿都能做出来,我宣某真的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什么事儿都要手下人替你来做,难不成你不过是个懦夫?想要我的人头你大可以自己来啊!”
挽挽惊奇的看向宣韶宁,她完全没有料到在这个时候宣韶宁竟然连自己的死活都不放在心上反而开始关心她这个敌人了。
尹灵奇真的被气乐了,他说道:“你这种人的命还不值得我亲自动手,你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动手!”
挽挽刚打算动手却抬眼看见城头上飞下来一个人,此人直接朝着尹灵奇而去。宣韶宁也看见了这一幕,他还认出了来人,一见到他的出现,宣韶宁便有了足够的信心活下去了。
师巩正渊找准了位置从城头跳下,他的目标就是尹灵奇,他要在第一时间将主将制服。他的选择地
点是准确的,从城头跳下正好就能跳到高台之上;他的速度是足够快的,即便已经有人发现自己了,他已经无限的靠近尹灵奇了,只要他一挥刀便能摘下尹灵奇的人头。
“父亲小心!”
挽挽的一声呐喊,诧异的是宣韶宁,他没有料到那个站在高台上甚至要杀了自己女儿的男子竟然是这女魔头的父亲?我没有听错吧?
师巩正渊出刀了,刀锋从尹灵奇的腰间划过,这一瞬间他的眼睛都没有眨过,手上的动作已经是自己能做到的最快的。可是尹灵奇的身体就这么在自己的眼前消失了,出刀砍空了,什么都没有砍中,与此同时师巩正渊感受到自己的后背一凉。转身回刀,师巩正渊从高台上坠下,宣韶宁急忙上前扶住他。
宣韶宁第一时间便去检查师巩正渊的后背是否有受伤,结果这么一看,后背上已经有了一个红彤彤的手印了,这手印正好印在了师巩正渊的铠甲之上,准确的说铠甲已经破裂,那手印甚至都印在了内衬之上。
“正渊!”
师巩正渊摆摆手,照样提起刀对宣韶宁微微一笑“咱们已经有多年没有并肩作战了吧?”
宣韶宁兴奋的点点头,他早已经有了信心,只要有师巩正渊在,两人一同作战活下去的希望就会多出很多的。
尹灵奇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掌,然后转身看向了城头,此时项昂等人已经藏身在了女墙之后,他们只听见尹灵奇的声音从下方传上来。
“城头上一定有敌人了,你们立刻上去清缴!这里交给挽挽来对付,剩下的人立刻跟我去边城杀敌!”
仅仅是看见了师巩正渊就这么准确的判断出敌人的布防情况着实让每一个听见的靖义军将士吃惊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公孙克豁然起身吼道:“既然你都已经猜到了,我们也懒得再躲了,你想要去杀敌,好啊,我来会会你!”说完就从城头上直接跳了下去,赵可心根本来不及拉住他,眼看着公孙克开战了,赵可心无奈也只能跟上去。
战斗一触即发,宣韶宁此刻的敌人再次是这个女魔头。挽挽转过身看着宣韶宁说道:“原来你被我俘虏根本就是假装的,你们利用那个机会混进城来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们能算计我们,我们自然也能算计你们。”这么说宣韶宁心里还是有些不舍的,至于为何会不舍,全部的原因都在眼前这女魔头身上吧。
“好啊,你们梁人果然是足够的狡猾,既然你们都已经进来了,那么我们也必须要尽到地主之谊了,你们不留下些什么可就别想离开了。”挽挽狠狠挥舞了一下鞭子,鞭子打在地上发出的刺耳的声音让宣韶宁意识到接下去的战斗绝对不容易。
第三百八十四章 决战黑城(上)
当一束烟花在连州城上空绽放的时候,原本就有些阴沉的天空重新下起雨来,雨滴一点一点的坠落,看着似乎用不了多久就会形成一幕幕水墙。
“躲开!”
城头上的项昂一阵嘶吼,校武场内的四人立刻会意,他们纷纷寻找掩护。尹灵奇、挽挽和孙锦程等人也立刻明白危险来临了,他们的动作显然是要快过其他的下唐将士的。
当第一轮羽箭射出来的时候效果是明显的,一批下唐将士在没有任何防护的情况下中箭身亡。攻击效果显著也仅仅是局限于这第一轮的攻击,就在羽箭停止的间歇,对面城头上的羽箭反击便朝着锈螯卫射过来,逼得他们难以抬起头来。
没有了羽箭的攻击,校武场的战斗就算是正式打响了。尹灵奇的身手已经见识过了,他目前并没有打算同敌人纠缠,他很明白自己是一军的指挥,这个时候可不是逞个人英雄的时刻。公孙克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他从监牢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见到了自己的右武卫,他并不是不管自己的手下人,他想要做的不过是擒贼先擒王而已。
公孙克想要靠近尹灵奇,后者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一群贴身侍卫已经冲上来将公孙克团团围住,趁着这个空隙公孙克即刻抽身而去。不过他没有走太远,刚刚下来高台就有三支镖钉在了自己的脚边,都不用抬头,身体的反应让他护住自己的要害翻着跟头闪到校武场上去,校武场上人多混乱,想要再用暗器可就难了。
赵可心白了公孙克一眼,这个家伙果然是靠不住的,关键时刻还得自己出手。赵可心眼看着尹灵奇躲入人群之中,她也不着急追赶,站在高台的边缘抽出一支笛子开始不紧不慢的吹奏起来。悦耳的笛声开始传入每一个战斗的人的耳朵里,虽然这对战场来说有些突兀,不过眼下也没有人来及去计较。
一开始笛声没有对战斗产生任何的影响,公孙克将正面的一名敌人砍成了两半然后朝着赵可心吼道:“可心,别吹了,赶紧去追啊!”
公孙克反应迟钝,一开始还没有明白赵可心的用意,但是宣韶宁是知道的,他一听见笛声就知道赵可心打算搬救兵了。这个时候能有救兵那是再好不过了,只是他心底有些希望这次来的救兵不要伤害到眼前这个女魔头。
这是一种什么心理?宣韶宁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始终认为这个女魔头不过是同自己身处的国家不同而已,他们都必须为国效力,他们之间只有家国情怀并没有个人恩仇。从一天的交往之中,宣韶宁认为女魔头比起连州城里的其他人来说显然要坦荡光明很多,所以他还是希望她能全身而退。
阵疾风从耳畔呼啸而过,若不是宣韶宁及时将头给歪到了另一边,此刻一侧的脸颊可就保不住了。他定睛一看,出手的就是女魔头,她手里的鞭子可是不认人的,尤其是鞭子上长出的那些倒刺当真是要命的玩意儿。
“你最好专心一点,不然你要是死在我的手里,我会觉得没有挑战的!”
“你应该庆幸我之前都没有使出全力,不然你也没有机会站在这里说风凉话了!”
两人打嘴仗打了一个来回之后继续纠缠起来,宣韶宁在抽身出手的时候便已经给了师巩正渊暗示,这个女人交给自己,至于其他的那些下唐兵便交给师巩正渊。
宣韶宁想要近身肉搏,显然他的想法被挽挽给识破了,她一个劲的甩动鞭子硬是让宣韶宁没有机会靠近。两人在一刻钟的时间内,战斗模式便是挽挽甩动鞭子攻击,而宣韶宁则是远距离的闪躲,一旦他企图进一步立刻就会遭到挽挽的强力进攻。
另一面的师巩正渊也是竭尽全力,每一名上前来挑衅他的敌人都最后死在他的脚下,他手中的刀杀人不见血,每一次出刀都是带着血的,一阵子的战斗下来竟然让一干的下唐将士不敢随意近身。
公孙克要对付这几名贴身侍卫原本也不算是难事,他最担心的便是让尹灵奇给跑了,几次想要脱身去追赶却最终都被挡了回来。他忧心忡忡的看向赵可心,可是人家还是一味沉浸在演奏之中。演奏?对的,在公孙克看来赵可心真的只是在演奏,这算是将军令么?
不过很快公孙克的耳朵便听见了一阵紧似一阵的不同寻常的声音,他抽空抬头朝着天空看去,一群乌压压的东西从远处朝着校武场飞过来,因为距离有些远,公孙克一时间还看不清楚。
这个时候城头的羽箭互射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两军的羽箭都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恰在这时一群黑色的鸟从天而降,降落在两面城头的中间完全挡住了两军对阵的视线。
项昂看清楚了,这些哪里是什么鸟啊,原来是蝙蝠!是一群在漠北一带较为常见的白纹圆尾蝠,他们也算是蝙蝠的一种,因为两侧翅膀打开之后能看见清晰的两条白色纹路同时尾巴呈圆形故而得名。这种蝙蝠以畜生鲜血为食,但是也偶尔会尝试人血,但是它们最爱的还是黄鳝血。
蝙蝠们从天而降,朝着校武场的众人直冲过去。将士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这些蝙蝠也不知是敌是友,大家能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后退以防止这些蝙蝠靠近自己。
那些逃得慢的下唐将士刚一回头就被几只蝙蝠给趴在了脸上,他原本想要用手去拍打,可是这一拍打非但没有赶走蝙蝠
反而激怒了蝙蝠,蝙蝠直接一口咬在了将士的脸上。啊!将士痛苦的嘶吼起来,他已经放弃了军人的战斗招数,恢复到人类最原始的求生动作,双手不断朝着自己的脸上拍打拉扯,这种行为显然是于事无补的。
宣韶宁明显看见那名被蝙蝠缠上的将士在强行撕开一只蝙蝠之后,他已经是满脸鲜血了。鲜血的气味更加吸引蝙蝠们朝着此人不顾一切的冲过来,在踉跄几步之后终于仰面倒下,一开始还看见他在挣扎,一会儿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动静了。
有了鲜血的召唤,同时还有笛声的强烈号令,蝙蝠们更加的疯狂攻击活人,没错,是无差别的攻击,只要是活人便会成为蝙蝠的猎物。当然宣韶宁和师巩正渊也不例外,好在他们俩已经做了准备在蝙蝠开始大范围的攻击之前便已经抽身到了人群的外围。
一开始挽挽以为他们想要逃跑便一直紧追不舍,到了这个时候她倒是因为离开的远而侥幸没有遭到蝙蝠的攻击。
“你们!”挽挽显然是受到了惊吓同时还带着出离的愤怒,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下人竟然成为了蝙蝠的猎物。“如此手段都用的出来!”
“兵不厌诈,只要能获胜,什么手段都可以。”师巩正渊说的很平常,但是宣韶宁有些意外,他看了自己这位同窗一眼,然后朝着挽挽说道:“用动物充当士兵也不是我们的首创,这一次也算是让你们输的心服口服了。”
挽挽正欲再动手,却不料她身后的一名将士倒在血泊之中,在倒下的同时还甩出了一阵的血,其中一部分溅到了挽挽的背上。这下被鲜血吸引的蝙蝠转头就朝着挽挽而来,可惜挽挽没有意识到,她眼中目前的敌人便是眼前的两个人。
鞭子不过是刚刚出手,几只蝙蝠便已经贴在了挽挽的后背上,其中一只还爬到了她的头上。挽挽意识到自己遭到蝙蝠攻击了,她慌张的竟然用手去扫自己的头,在撇开那只蝙蝠之后,她转身看见了更多的蝙蝠朝着自己飞过来。
面对敌人挽挽是没有在怕的,但是面对这些漆黑的、毛茸茸的、在夜晚出没的动物,挽挽作为女子的弱点还是彻底爆发了出来。她竟然尖叫了起来,用力挥舞着鞭子将那些企图靠近自己的蝙蝠纷纷打落。可惜她动作越是大,被吸引过来的蝙蝠就越是多,鞭子再怎么抽打也难以将所有的蝙蝠都打落。
师巩正渊想要拉着宣韶宁快点离开,可是看见挽挽陷入困境之中他竟然有些于心不忍。宣韶宁推开了师巩正渊冲到了挽挽的身边,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朝着蝙蝠就洒了过去,顿时蝙蝠们就像是遇到了天敌一般迅速退却,两人从蝙蝠的包围之中顺利脱身。
第三百八十五章 决战黑城(中)
在远远离开校武场之后,三人看见的是一个诡异而又此生绝难再见到的场景:一群一群的蝙蝠冲着人而去,那些原本应该在战场上浴血杀敌的将士们竟然一个接着一个倒在了蝙蝠的口下。当然蝙蝠的伤亡也是惨重的,校武场上已经被一层蝙蝠的尸体给覆盖了,当然其中还有不少的人的尸体。
挽挽显然还没有从之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可是师巩正渊已经出手了,他并没有要挽挽的性命,他要做的便是让敌对的双方保持距离。师巩正渊一掌击打在了挽挽的肩膀上,三人顿时就分开了有一丈的距离。
“正渊!”宣韶宁对于他的做法是不太认同的,但是他很清楚自己同挽挽是敌对的关系,他也不能怪师巩正渊,反而应该反省一下自己刚刚的行为。
挽挽知道刚才是宣韶宁救了自己,而另一个人对自己出手显然也没有下死手,不然现在也应该是重伤了。对于面前这两位年轻的男子,她心中也开始涌现出一股子难以言说的情绪。
究竟是该继续战斗还是就这么对峙?总不能是握手言和吧,他们可是敌人啊!三人就这么看着彼此,谁都没有动手,谁也没有后退。
他们三人可以僵持,但是其他人可是做不到了。眼看着越来越多的将士们都倒在蝙蝠的攻击之下,尹灵奇脸色也彻底的改变了,他想要逃出瓮城,但是他发现这些蝙蝠紧紧追着自己,一点都没有放松。
蝙蝠们飞得足够的快,它们追上了尹灵奇然后开始了猛烈的攻击,是的,极为猛烈的攻击,比针对其他人还要猛烈的攻击。第一轮进攻的蝙蝠自然成为了牺牲品,尹灵奇的手掌隐隐的发红,两只手开始在周身快速划动,任何靠近的蝙蝠都死在他的掌下,若是有人仔细看看这些死亡的蝙蝠便会发现一个共同的规律:蝙蝠身上的一部分毛发已经被烤焦了。
不过蝙蝠们显然是发狂了,也许在它们的眼里已经没有什么比尹灵奇更加的吸引他们了,就算是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尹灵奇眼看着一群的蝙蝠乌压压的压下来,他也开始招架不住了,双手就算是划动得再快还是被蝙蝠找到了破绽粘到了身上来。
一旦被蝙蝠黏上了,厄运也就开始了,蝙蝠们即刻朝着裸露在外的皮肉撕咬,其中一只蝙蝠咬上了尹灵奇的耳朵,正巧咬在了耳坠上,任凭尹灵奇怎么甩头都于事无补。一阵一阵的疼痛从耳朵传上来,尹灵奇想要用手去摘除,可是他知道一旦一只手停止了划动,便会有更多的蝙蝠冲上来。
没多少的时间,蝙蝠便已经将尹灵奇给团团包住了,站在外头
已经看不见这个人了,能看见的只是一个黑色的人形,由重重蝙蝠包裹而成的人形。
战斗到了这个阶段胜负已经分明了,锈螯卫和右武卫的将士们从城头上冲下来将那些落单的敌人斩杀,但是他们还是没有胆量靠近校武场,那里还是下唐军队同蝙蝠们的战场。
公孙克已经被眼前的一切给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他张开嘴看了看校武场再看看赵可心,他完全没有料到赵可心竟然有这种能力。之前在京城搭救自己的时候不过是小试牛刀而已,这一次算是让他大开眼界了。
赵可心也不是仅仅吹吹笛子就可以的,从一开始到现在她耗尽了力气,脸色由原先的红润变得惨白,腰背都快要挺不直了,她一直靠着自己的毅力在坚持着,可是笛声已经没有一开始的那种连贯和清晰了。因而那些在校武场的蝙蝠们也渐渐不受控制了,有的开始离开人体朝着天空中飞走,毕竟现在还不是夜晚,还没有到它们活动的时间。
“可心!”公孙克第一时间发现了赵可心的危险,他上前环抱住她,发现她已经非常的虚弱了,可是还是不肯放下手中的笛子。公孙克心急不已,说道:“别吹了,你需要休息!”
可是赵可心没有理他还是自顾自在坚持吹奏,就在这时,公孙克看见一道鼻血从赵可心的鼻子里流出,浸染到了青翠的笛子上。公孙克再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赵可心涉险了,他用蛮力扯下了笛子,同时将赵可心紧紧抱在了怀里。
“快还给我,没有笛声,这些蝙蝠便不受我控制了!”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你不要命了!”
“你滚开,这个关键时候不要打断我,蝙蝠就要飞走了!”
“不行!不行!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我绝对不能让你受伤!”
被这么一顿吼,赵可心突然停顿下来,她抬眼看着面红耳赤的公孙克,手虽然还在挣扎,可是幅度已经明显减弱了。公孙可也顾不得许多了,他将弟子插在自己的腰间,然后郑重说道:“你已经帮助很多了,你还救过我的命,我绝对不可以看着你死的,绝对不可以!就算是我战死了,我也要你好好活着!”
突然之间,赵可心感觉心底有一股暖流流过,这种感觉很美好,这是自己之前这些年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有那么一瞬间,赵可心似乎感受到了有人关心的甜蜜感觉。
眼看着赵可心没有再挣扎了,公孙克终于放下心来,话语也变得温柔起来,“可心,你伤势不轻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只要有我在,就绝对不可以让你
再受到任何一点的伤害。”
赵可心也不知自己怎么了,身子竟然不受控制了,然后点点头。公孙克这下终于是放下心来,他对着赵可心微笑了一下,然后便投入了战斗。
“兄弟们,轮到我们了!”
没有了笛声,这些蝙蝠就像是恢复了神智,纷纷朝着空中飞走了,原本那不堪入目的场面终于是渐渐消失了。这一次蝙蝠的攻击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原本训练有素的圪末军在这么一通折腾之后变得七零八落。死的死,伤的伤,那些侥幸活下来的满脸的鲜血,简直叫人不忍多看。
尹灵奇总算是呼出一口气,他没有死,只不过是全身上下都是各种的伤口。在检查自己的伤口的时候,尹灵奇发现自己的双腿的裤子上有一些腥气格外重的鲜血,他用手轻轻一抹凑到鼻子里闻闻,立刻想要作呕,这鲜血的味道实在是太腥臭了,这根本不可能是自己的血。
难道是蝙蝠的鲜血么?看着满地的蝙蝠的尸体,他发现两者之间还是有不同的,那是什么鲜血?
看着蝙蝠们都飞走了,挽挽终于不再同两人对峙了,她第一时间跑到了尹灵奇的身边,关切的问道:“父亲,您还好么?”
“你看我还好么?”尹灵奇的话语里带着不满,他看见了那两人还活着更加气不打一处来。“让你去除掉敌人的,你都干了些什么?”
“父亲,女儿还是先带着您离开连州城吧!”
“离开?你这是打算要我们逃走么?”
尹灵奇更加的恼怒了,用那只沾满鲜血的手狠狠推了一把挽挽,挽挽在第一时间也闻到了那股子腥臭的味道。
“父亲,你手上怎么会有黄鳝血?”
黄鳝血?尹灵奇响起来了,就在他躲入人群之前他躲开了三支飞镖,难不成那三支飞镖原本就没有打算要自己的命而是要将这黄鳝血给溅到自己的身上,然后让蝙蝠来攻击自己?对了,蝙蝠最爱黄鳝血这种腥臭的东西,难怪它们刚才一直追着自己,自己遭到的攻击要远远超过其他人。
真是有心计!尹灵奇再次朝着高台看去,他看见了站在公孙克身后的赵可心,就是这个女人对自己下黑手的,也是她将这些蝙蝠给吸引过来的。
锈螯卫和右武卫的将士们上场了,他们同下唐将士们再次展开了战斗,刚刚停歇了一会儿的校武场又重新陷入了战斗之中。在遭受了蝙蝠的攻击之后,剩下的下唐将士们斗志已经被消磨得差不多了,面对着如狼似虎的敌人,他们都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第三百八十六章 决战黑城(下)
“父亲,我们还是趁现在赶紧走吧!再不走,我们很有可能全军覆没在这里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在挽挽的一再劝说下,尹灵奇终于是无奈接受自己战败的事实了,他不甘心的点点头。但是眼下的问题是他们能朝哪里逃走?很明显敌人是从城池的西面的边门混进来的,那一边一定已经在敌人的控制之下了;东面则是靠近了渡州城,难免那里已经埋伏了敌人;南面是连州城的正门,若是从正门出很有可能遭遇从两面包围过来的敌人。
“只有北面!”挽挽快速做出了判断,“父亲,只有从北门撤退才是最安全的,毕竟在连州城之后就是登州了,那里还是下唐的地界。”
“就听你的!”尹灵奇开始朝着瓮城的方向退却。
眼看着敌人撤退了,锈螯卫和右武卫的将士们更是来了劲头,他们嘶吼着“绝对不要放过一个敌人”然后迅猛的开始了追击。尤其是当下唐军队撤退到了瓮城的时候,他们看见从东西两侧涌出了更多的敌人,这下更加印证了挽挽的判断。
这个时候,项昂命令人再次发射了两枚烟火在空中绽放,此时的雨势已经开始变得大了,这些鲜艳的烟花在大雨的冲刷之下没有绽放的足够久就被浇灭了。但是烟花的作用已经达到了,因为下唐军队们已经听见了从城外传来的喊杀声,从声音来判断这城外的敌人只怕更多。
接连几番的打击之后,尹灵奇麾下的圪末军可是没有之前的威力了,他们惶惶如丧家之犬,眼下最想要做的便是逃命,只有保住自己的性命才能有以后的复仇。这也是尹灵奇的想法,他在军队的保护下朝着北门跑过去。
如他们所料,北门是目前唯一没有被敌人控制的城门,军队在抵达城门之后便打算打开城门出逃。可是靖义军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行动同样快速的靖义军已经追上来了,他们从城头上、内城中冲出来同下唐军队展开厮杀。
那些企图打开城门的下唐将士们都没能逃过羽箭穿心的下场,项昂站在城头上指挥着弓弩手瞄准的唯一位置便是城门,只要有敌人敢于靠近城门立刻射击。
公孙克带头从城内杀入敌人军阵之中,他作战比以往更加的勇猛,龟背驼龙被他挥舞得虎虎生风,一出手就摘掉了几名敌人的首级。他知道城头上赵可心在看着自己,自己的一举一动一定都在她的眼里了,他绝对不可以再表现的懦弱无用了,他要让她知道堂堂的右武卫指挥使是何等的威风。
右武卫在公孙克的带领下硬是将下唐军队撕开了一道口子将原本也算不上规整的军队打得更加的散乱。这些右武卫的将士们简直
是打了鸡血一般的疯狂的冲向敌人,他们一方面的确是被自己的指挥使给鼓舞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的赤尾军之所以落到今天的地步都是拜下唐军队所赐,他们要复仇!
仇恨的力量是难以估量的,尹灵奇这下终于明白“靖义军不好惹”这句话的含义了。之前已经有多位将领败在了靖义军手上,自己很快也就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这么一想心中难免不甘同时又带着点庆幸,毕竟失败的不仅仅是自己。人们都是这样,自己愚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比别人愚蠢,只要有人给自己垫背,再大的失败也还是能接受的。
宣韶宁和师巩正渊也加入战斗,他们要尽可能的剿灭敌人,也不知是命运的捉弄还是宣韶宁的主动选择,他很快就再次遇到了挽挽。此时的挽挽一直守护在尹灵奇的身边,她也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攻击过来的宣韶宁。
挽挽并没有直接同宣韶宁接手,而是朝着城门而去,这一次也是一样,当挽挽企图靠近城门的时候几只弩箭便射了过来。挽挽的身手躲开这些弩箭倒不是难事,只是每当她想要靠近城门,弩箭都会比自己先一步抵达。
当挽挽再一次打算尝试的时候,更多的弩箭射过来,她身形快速移动,巧妙的躲开了每一支弩箭,直到最后一支弩箭射过来,她已经没有了转圜余地。
一道身影从战阵中闪出,然后跳到了一面的城墙之上,一掌打在了挽挽的胸口上,挽挽顺势摔倒到另一面城墙上同时也让他躲开了这一支注定躲不开的弩箭。
出手的是宣韶宁,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挽挽看见了宣韶宁站在自己的面前,她的神情也快速的变换一通,她没有再说什么反而快速朝着城门跑去用力将门栓给踢开了,就这样城门被打开了。
眼看着自己的生路出现了,下唐军人们便开始蜂拥而至,他们再也不想在连州城内待着了,他们想要活下去,要活下去便要立刻离开连州城。
面对这些汹涌过来的敌人,宣韶宁不能再留在城门附近了,他最后看了挽挽一眼,在动身离开之前他喊道:“我还不知你的名字!”
“尹挽挽!”挽挽随后便消失在人流之中。
靖义军在后头追杀,做出了一副要剿灭所有敌人的态势,直到他们追击到了城外便打住了。从北门再向北而去不出百里便是登州了,那里还是下唐人的控制城池,这个险是不能冒的。
宣韶宁回头看向了项昂,带着歉意说道:“指挥使,我做错了!”
“你没有错!”项昂大声说道:“这本就是我们的计划!你只不过是将这个计划做的更加自然了。”
项昂的话音刚落,安贺带着一小撮人从城外进来,他们一个个带着焦急的神色,手上拿着的不是兵刃而是各种鼓、锣,他们这么一看根本不是军人,更像是表演杂耍的艺人。
“指挥使,我们的计划成功了!”安贺兴奋的朝着公孙克喊道。
是啊,他们的计划成功了,成功的骗过了尹灵奇,成功的让下唐军队以为靖义军派出了大部队来攻城。这计策从一开始便是一招险棋,宣韶宁在提出来的时候真正站在他一边的人也就是师巩正渊而已,但是在最后关头是萧云祈的支持,他明确的肯定的赞同了宣韶宁的建议,正是有了他的支持,这一招围三缺一的计策才能最后得到实施并且成功了。
这一战中有两个关键点,其一便是宣韶宁和公孙克被俘之后如何能尽可能的拖延时间同时保住自己的性命,这其中不得不要感谢挽挽,正是她提出的公开决斗才让靖义军有了足够的时间。一想到这里,宣韶宁都在猜测挽挽是不是真的在帮助自己,而不是她无意为之的。其二便是赵可心了,正是有她的驭兽术给予了下唐军队致命的打击才会让下唐军队失去了战斗的勇气,才会为后来的战斗奠定了胜利的基础。
“总之啊,这一战最大的功劳要归于可心!”公孙克率先吼出来,“她的功劳你们可是都看见了,她可是冒着生命的危险啊!”
赵可心急忙出言制止道:“你闭嘴!功劳自然由将军和指挥使来定,你多嘴什么?”
“哎,你还真不把我当指挥使啊?这里除了项昂也就是我是指挥使了!”
“哦,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赵可心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公孙克气得脸红耳赤的,可就是愣是拿不出任何反驳的语言来。这一幕倒是逗乐了在场的众人,在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之后能会心笑一笑也是一种奢侈了。
“别看了,她始终都是我们的敌人。”宣韶宁回头发现师巩正渊正站在自己的身后,急忙解释道:“我并不是在看她,我很明白自己的内心,我真爱的是胭脂。只是若没有挽挽,我只怕已经死了,而我们这一场战斗也许也不会取得如此的胜利。”
“难道你认为她在帮助我们?她根本就是落入了你的圈套之后才不明不白的算是给了我们一点帮助。日后再见的时候我们还是敌人,她的战斗力不低,我们还是得小心了。”
师巩正渊已经是非常难得的说了这么多的话了,他拍了拍宣韶宁的肩膀便转身朝着城内走去。宣韶宁哪里会不明白呢,他只不过是心软了,他始终认为若是没有战争,或许他能同尹挽挽、金重吾等人成为朋友,也许吧。
第三百八十七章 水淹京华(上)
乾丰元年的初春是一个**的春日,从三月开始雨就几乎没有停过,隔三差五的来一场大雨,最近的这一场已经足足持续有七日了,眼看着时间来到了四月初,大雨还是没有停歇的迹象。
杨仲的情绪已经从兴奋到不屑再到嫌弃然后到了现在的烦躁,这说到兴奋便是七日之前他听说了下唐的舰船沉没的消息,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他一直就忌惮下唐水师,这一朝舰船沉没了,水师就算是再厉害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
可随后杨仲又听见了准确消息:这下唐的舰船沉没的原因并不在于下唐方面而是在自己这边。出手的乃是神杀突骑,正是澹台文沽派人在暗夜中潜入湟水凿沉了这些舰船,这事传入天听梁帝甚是满意,一时间澹台文沽好好涨了一波风头。眼看着神杀突骑得意了,杨仲心里可是不好受了。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就连华州城内的将士们都开始传颂神杀突骑的“丰功伟绩”了,他们纷纷夸赞这些勇士做的好,这么一来可就大大为华州解围了,兄弟们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了。每每听见手下人这么谈论,杨仲心中涌动的便是嫌弃,他不打算去喝止自己的手下,只是在心底告诫自己日后一定会找到机会扳回一城的。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杨仲一吩咐手下人时刻注意对岸的并州的情况,同时自己也从来不放松警惕。到了这个时候杨仲心中反而产生了对战斗的渴望,他是一名军人,军人的价值便是在战斗中产生的,只有军功才能让梁帝看见自己的价值,而且杨仲坚信自己的广远军战斗力要高过神杀突骑。 怀着这样的想法,杨仲开始对神杀突骑凿沉下唐舰船开始出现了逆反情绪,但是真的沉下心来思考一旦下唐水师来攻城,自己未必能坚守得住。
这么一来二去的矛盾心态让杨仲在这些日子里几乎疯狂,他嫉妒澹台文沽同时对庸无睚更加的嫉恨,甚至打算在天晴之后下令全军建造浮桥以供大军渡江作战。
“该死!这天是不是漏了,这连日下雨都没有停歇过一刻!”杨仲站在城头的角楼开始声嘶力竭的呐喊,只有这样的呐喊才能缓解他内心的悲愤之情。想当初父亲还在的时候广远军何曾落到今日的这般田地?这要是自己真的战死了,还有何面目去见父亲?杨家执掌广远军已经三代了,绝对不能在自己的手中断送,绝对不能!
“来人,将我的火点金拿来!”
杨仲吩咐一声,手下人立刻将那柄通体火红,上面点缀着点点黄色沙点的长戟送到了杨仲的面前。杨仲抚摸着这火点金戟,那股子浴血沙场的熟悉感觉又回到了心头。
“我究竟是怎么了?自从父亲走后,心态便开始失衡了,这官场的斗争复杂程度远远超
过了自己的料想。朝廷走到了如今的地步究竟是谁之过啊?我是一名军人,本该坦荡的战斗的,那些乌烟瘴气的官场本不该是我该涉入的。”
有了火点金陪伴在身边,杨仲一颗浮躁的内心终于是安静下来,似乎父亲就在自己的身边,他的谆谆告诫一直都在耳畔回荡。人就是这样,一旦心态做出了调整,看待任何问题的视角和感受也就出现了完全不同的转变。
杨仲透过重重雨幕再眺望对岸的并州城,此时的雨势比之前几天还要大了,雨水打在湟水之上飞溅起来的水雾开始弥漫在两座城池之间让彼此之间看不真切。
如此的天气任何一方都不会贸然出手的,杨仲愣愣的看了良久最终还是决定离开城头回到府邸去。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他听见了一阵声音,这种声音如何形容呢?就像是天空中打了一声闷雷。
打雷了?这种大雨天打雷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杨仲抬头随便瞅了瞅,春季本来就是雷雨频繁的季节。杨仲刚迈开步子走出两步又听见了一声闷雷,不对啊,天上没有打雷啊,杨仲开始驻足倾听,又有几声闷雷响起来,而且比起之前的两声来说要更加的响亮了,而且杨仲判断出这雷声不是来自于天上,而是......而是来自于并州城!
江维桢跪在六部官署区的大道上,这是六部人员出入官署的必经之路,任何一人都会看见他跪着的样子。自然了,江维桢没有打伞,他任由大雨将自己彻底浇透,雨水顺着脸颊哗哗流下,他也没有去擦拭,反正不管怎么擦拭也是于事无补的。
这几日都是六部官署正常办公的日子,每天都有人在这条大道上来来往往,由于这些日子以来的大雨,官员们更多的是选择留在了官署内,也省得在家与官署之间在这大雨之中来往了。江维桢是今日开始跪在这条大道上的,一开始不过是少数几人看见,渐渐的更多的官员们都听说了这件事,纷纷从官署内出来看热闹。
江维桢为何会跪在官署大道之上,这其中的原因还得从五天之前说起。自从他去了一趟华州便匆忙赶回了京城,一回京便立刻上书直言大雨对湟水以及华州和并州有可能造成的影响,这么一封上书是江维桢花费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字斟句酌的完成的,他就是希望上书能通过尚书省最后抵达天听。
带着忐忑和兴奋的心情,江维桢在家中等了一日没有收到任何的回音,他便意识到这上书只怕是被拦截了,于是立刻提笔书写了第二份上书,这一次说的还是那些事儿,不过用词变得更加的犀利,甚至可以说有些危言耸听了,他的目的就是引起尚书省乃至于宰相的警觉,然后将上书呈交给梁帝。
可惜,江维桢还是算错了
,他又等了一天之后还是没有收到任何的回音。江维桢是无论如何都等不及了,这大雨已经下了五天,再这么下去一切都将无法挽回了,于是他决定亲自去尚书省觐见。
宰相也好、六部尚书也好,哪里是他这么一个小小的度支使能随便见的,几次求见都被回绝了,理由也很简单:尚书们都不在官署内,至于尚书们究竟去了哪里便没有再交待了。江维桢从来都不是轻易放弃的人,他立刻朝着宰相府邸而去,在大门口等了整整半日的时间愣是没能见到宰相,家老的回复同样是:宰相不在府邸内。
回到家中江维桢一夜都没有合眼,他翻来覆去的思考,想要找到一个办法能见到自己想要见的人,到了最后一天的早上,他终于想出了一个主意,那便是跪在六部官署大道内,彻底将此事闹大。
江维桢还有一个好的品质便是一旦决定了便立刻去做,绝对不拖泥带水、瞻前顾后。江维桢打着伞来到了官署之内,六部的官署区在靠近皇城的位置,一条笔直的大道一直延伸到了皇城的通天门,这是六部官员进入皇城的必经之路也是六部官员们办公的区域。
“你真的要这么做么?”沈铭问道。
“我人微言轻,若是不拿出这种决绝的办法是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宰相的,更别提皇上了。为了大梁,怎么样我都要豁出去了!”
江维桢直接将伞抛弃,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大道之上,眼睛一直看着通天门内的皇城,他淡淡说道:“沈师傅你还是早些回去吧,这件事还是需要我自己来完成的,不能牵扯到你。”
“在这里我的确是帮助不了你,你还有什么事儿可以说出来,我尽力去做。”
“沈师傅”江维桢的内心无限的感激,他还是没有回头,“那夜去凿沉下唐舰船的人之中应该有沈师傅认识的人吧,还请沈师傅去找找那人吧。”
沈铭脸色没有变化,但是他的内心已经惊讶了,自己在那晚的确是见到了霍青,但是他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江维桢。江维桢现在说出来便说明当晚他就已经看出来了,他是怎么做到的?
“沈师傅,我相信你不是刻意隐瞒我的,毕竟这事儿在当时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今日我还是把话解释清楚吧。”雨水已经开始冲刷江维桢的脸了,他吐出几口雨水说道:“当晚你的神色有明显的变化,变化就发生在那些人出现的时候,你的眼神突然变得明亮和诧异,这种情绪便说明你遇到了熟悉的人或是物,根据那晚的场景,我猜测你一定是见到了熟人。这本来不过是偶然发生的事,我本来也不想提起的,但是事情进展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了,也许沈师傅认识的那个人能帮上忙呢?”
第三百八十八章 水淹京华(中)
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在街道上,目力所及的范围内很难再见到行人了,如此恶劣的天气若不是必要几乎没有人愿意出来淋雨了。不过是走了短短的一段路,沈铭的鞋子和裤脚乃至于褂子的下半部分都已经湿透了。
沈铭知道神杀突骑的驻扎地,京城历来不允许军队驻扎的,若不是因为之前的外敌围城,即便是城外都不允许的惯例才被打破,此时驻扎在京城外十里地的军营便是神杀突骑的大本营。
出得城门,沈铭已经将所有的事儿都想透了,来到军营之前,看着这座威武的连绵的军营,军辕外头站着两名身穿蓑衣的将士,站的笔直任凭雨打在身上。
“军爷,草民想要求见霍青,不知军爷可否通传?”
其中一名将士扭过头带着不耐烦的神情看向了沈铭,这一位穿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百姓。这么一看原本不耐烦的神情变得更加的不耐烦了,直接回过头不打算搭理。
“军爷,草民想要求见霍青,不知军爷可否通传?”沈铭重复了一句。
方才那位将士极为不耐烦的转头教训道:“司阶大人的名讳是你等老百姓可以随便喊的?一边儿去!”
“司阶?”沈铭重复了一句,他终于认识到原来此时的霍青已经是正六品下的武将了,军衔为怀化司阶。“那么敢请二位麻烦通传一下霍司阶,就说他的师兄求见。”
这时站在另一侧的那名将士眼睛亮了一下,说道:“师兄?哪门子的师兄?”
沈铭自然是明白此时的青山书院早已经是人们口中的逆党了,再提起对自己、对霍青没有一点的好处。于是沈铭只好从腰间掏出一个钱袋递给了其中一名将士,虽然这动作做得非常的不熟练。
接过钱袋之后,那名将士掂量掂量,心中比较满意,这才悠悠说道:“早点如此不就免去这么多麻烦了?真是的!你在这儿等着,我去通传。”
沈铭深呼一口气,他在青山书院待了太久了,这人世间的人情世故他似乎都已经陌生了,来之前杜少吟便已经提醒过他了,可是他还是羞于做出这种事。夫子啊夫子,虽然当初您老人家的确是教育弟子们切不可隔断同红尘的联系,可是弟子在书院这么多年真的对人情世故太过陌生了。
沈铭很快就将思绪调整到了正事儿上来,他一路上已经打了腹稿,待会见到霍青之后该如何开口、如何用最短的时间将江维桢发现的事儿说清楚。
正在思索间,却见那名将士出来了,他一直跟在一名身材魁梧、走路如风的男子的身后。走得近了,沈铭看清楚了为首那人就是霍青,满脸红光、精神抖擞的霍青。
霍青也见到了沈铭,立刻就绽放出笑颜,跑上前拉
着沈铭的双手激动的说道:“沈师兄!我真的是太久没有见你了,你怎么来了?哦,对了,外头这么大的雨,咱们别站在这里说话了,快随我进来!”
那两名将士显然没有料到来人竟然这么得霍青的重视,此刻两人不由得低下头去。沈铭没有时间同他们计较,他随着霍青来到了军帐之内。
这是属于霍青的私人的军帐,里面陈设虽然简单,但是可以看得出都是霍青的私人物品。霍青招呼沈铭落座,即刻给他沏上满满一盏热茶,随着茶汤香气氤氲,两人的话匣子也算是打开了。
“沈师兄,我失去你们的消息太久了,真的没有料到你就会主动找上门来。对了,师兄你们现在都在哪里啊?”
看着霍青激动的模样,沈铭的思绪也回到了在青山书院的时候,他记得霍青的性子,他知道霍青一直想要出人头地,霍青的本性并不坏。可是沈铭同样听说了关于霍青的一些事儿,再看看此刻霍青的军衔,沈铭还是决定少一些客套,先将正事办完。
“我们有落脚之地的,霍青,今日我来是有事想要求你帮忙。”
“沈师兄说的哪里话来?任何我能帮得上的忙师兄尽管开口!”
“霍青,你看外头的大雨已经连着下了很多日子了,这湟水都已经涨水涨到了非常高的水位了,一旦河水倒灌,华州和京城便会有被淹的危险。”
霍青原本热切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倒不是因为听见这消息而愕然,而是因为他觉得沈铭说的就像是天方夜谭。
“沈师兄,这湟水自高山上发源,顺着地势流淌过这些城池,显然京城的地势是最高的,怎么会有河水倒灌的危险呢?”
“若是下唐人筑高了堤坝将高涨的河水全部围拢在一处,到时候接着雨势将堤坝掘开,到时候更高的地势便不再是华州和京城了。”
“这如何能发生?难不成下唐人一直在暗中围填堤坝么?不会啊,前些日子我去的时候明明没有发现啊。”
“霍青,你们当晚的事儿我全部看见了。一开始我也是非常赞同你们的做法的,不过后来被人一提点之后便觉得你们可能是被下唐人给利用了。”
“沈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霍青正是由于夜晚凿沉舰船一事才被破格晋升为正六品下的怀化司阶的,这是他这的一段时间来最大的军功了,这是他引以为傲的资本。但是此刻沈铭却认为他的行为做的不对,霍青心里是难以接受的,好在他还是耐住性子听沈铭解释。
沈铭将江维桢的推测给霍青详细解释了,总体来说便是下唐人应该是预测到了大梁在进入初春之后会遭遇连日的大雨,而他们早就偷偷摸摸的将那一段弯曲的河道
找机会进行了改建,改建之后的河道便成为了一道堤坝,同时在下游的另一处做了同样的工作,如此一来,便人为的形成了一个高处湖泊。随着大雨连绵,这湖泊里面的水量会不断增加,而霍青他们凿沉的舰船则恰好给并州城提供了一定的拦截位置,能在堤坝被掘开的时候保护并州。
霍青也是青山书院出身的,虽然他最擅长的是近身格斗,但是关于堪舆的内容他也是学习过的,沈铭的这番解释他显然是难以接受的。
“沈师兄我一直都敬仰你,不过这件事我并不赞同你的判断。”沈铭没有将江维桢说出来,霍青便认为这是沈铭自己的判断。“师兄可有去过下游的位置确定有这么一处高处湖泊存在么?”
沈铭摇摇头。
“那么师兄可是亲眼见过下唐人围湖建造堤坝了?”
沈铭还是摇摇头。
“那么请问师兄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呢?”
霍青不相信也是情有可原的,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沈铭自己也不相信,他同江维桢只不过是在华州城外接着朦胧的夜色看了看,之后的所有一切都是江维桢自己的猜测。现在要凭借一个人的猜测就来说通他人提供帮助的确是说不过去的。
“霍青,这件事若是不会发生自然是最好的,但是我还是要来提醒你们的。神杀突骑驻扎在城外同样会有可能遭遇河水倒灌的可能,我希望你能同你们的主帅将此事说上一说。”
“师兄,军营之中向来讲究的是真实准确,你这些猜测的东西我没办法向主帅去说的。这一点还是请师兄能体谅。”
对于霍青的拒绝,沈铭早在意料之中了,他向来不愿意多说无用的话。言尽于此便也没有必要继续挣扎了,沈铭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辞了。”
眼看着沈铭要离开,霍青急忙上前拉住道:“师兄,这事我真的是爱莫能助,还请师兄不要见怪。”
“没事的,我已经耽误你太多的时间了,还是先行告辞了。”
霍青也不再挽留,便陪着沈铭一同走到了营辕之外,霍青想要再说些什么,沈铭没有再多做停留便转身离去了。霍青看着沈铭的背影,等了一会儿之后方才回到了军营,他没有回到自己的营帐之内,他径直去见了澹台文沽。
“指挥使!”
“哦,霍青来了,进来吧。”
自从霍青给神杀突骑好好长脸之后澹台文沽对他的态度就明显和缓了很多。霍青走进营帐一看原来澹台家族的第三人澹台镰鼬也在现场。
“有何事就直接说吧,三弟可是我的军师!”
“回禀指挥使,末将发现了一件可能万分危险的事儿。”
第三百八十九章 水淹京华(下)
大雨的日子进入第八天,湟水已经淹没了两边的所有裸露的土地直逼城门,但是若要细细分辨就会发现华州和并州的情况是不一样的:华州被淹没的土地要多于并州。
杨仲站在城头的角楼上朝着并州方向眺望,之前那一声一声的闷雷声越发的响亮了,他开始发现这声音也许并不是雷声,毕竟雷声之前也没见到任何的闪电。难不成是下唐人在搞什么诡计了?杨仲不放心的将身子从角楼的望台上最大限度的伸展出去,极目远眺,他想要将视线穿过雨幕看见并州城的情况。
探出的身子已经被大雨淋湿,杨仲能看见的不过仍旧是白茫茫的雨幕,终于轰隆的一声巨响将他的耳朵震得生疼,这一声实在是太大了,大得杨仲都感觉脚下的角楼都晃动了一下。
没等杨仲从耳朵疼痛中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经移动不了了,因为他看见了此生三十多年来最为不可思议的现象。从并州城外的湟水河道上突然涌起了足足有半座城池高的水墙,翻卷着浊浪用肉眼显而易见的速度朝着华州而来。
杨仲在那一瞬间真的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一定是看了太久的雨幕才会出现如此的错觉。可惜现实是残酷的,任凭杨仲怎么擦拭眼睛,他能看见的依旧是这高大的水墙,而且比起之前更加靠近了华州城。
“河水倒灌了,河水倒灌了!”杨仲终于是清醒过来,他立刻朝着角楼下跑去,一面跑一面大声呼喊:“来人,立刻来人!”
面对这样的水墙,杨仲在短时间内真的是想不出别的方法了,他能做的便是立刻紧闭城门,依靠城门来抵挡住这汹涌的河水。毕竟河水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任何的人力在自然的面前都是这么的不堪一击。
华州城头上的那些将士们同样看见了这么骇人的一幕,他们有的直接跌坐在地,全身瘫软;有的则是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灵敏点的已经开始呼喊逃命。若不是顾鸿煊提着大刀来到了城头将那几名临阵脱逃的逃兵给斩杀了,只怕是要带动更多的将士们逃跑。可是逃跑有用么?逃也只能朝着城内逃去,这滔天的巨浪足以将华州城淹没,能逃到哪里去呢?
顾鸿煊站在城头比任何人都要看的清楚,这一面连绵不断的水墙朝着城池推进过来,速度之快是他平生仅见。不怕么?怎么可能不怕呢?顾鸿煊自问面对敌人自己绝对不会后退一步,但是面对的是如此的天灾,自己的能力就极为微弱了。
这个时候杨仲的声音从角楼上传过来,他的命令乍一听是没有错的,可是华州城的城门一直都关着,这些日子几乎是不曾打开过。仅仅依靠一道城门就能抵挡住这巨浪么?
顾鸿煊对此是怀疑的,虽然他希望杨仲的办法能管用。
杨仲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城头上,他站在了顾鸿煊的身边,因为距离更近了,看得也就更加真切了。杨仲惊讶的发现这道水墙到了现在明显的低矮下去了,这就是说明从一开始形成到这一路上水墙上的水量已经减少了不少,那这是否意味着华州城能逃过这一劫了?
杨仲没有说话,对于答案他不知道,他知道的是站在一边的顾鸿煊也一定不会知道的。
“将军,华州城的城墙都是用上好的青条石浇筑了糯米浆砌成的,应该能抵挡住这一次的洪水。”顾鸿煊斩钉截铁的说道,同时他的眼睛看向了杨仲。
杨仲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这个时候人心是多么的重要,杨仲立刻大声吼道:“华州城固若金汤,之前的下唐都奈何不得,就这些洪水城池一定能抵挡得住的!所有的将士听我号令,坚守好自己的岗位,绝对不可以擅自逃走,不然军法处置!”
有了将军的肯定以及军法的威胁,那些已经打着退堂鼓的将士们终于是停住了后撤的步伐,即便他们的心里依旧是害怕的。
初春的日子,天气依旧有些清冷的,这一日依旧是下着大雨,可是杨仲的额头还是流下了一连串的热汗,同这些冰冷的雨水比较起来,杨仲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的颤抖。杨仲努力维持自己的形象,他绝对不可以让将士们看见自己害怕和软弱的一面,在这关键的时刻,他必须要成为广远军的表率。
来了,来了!所有站在城头的将士们的眼睛都瞪得滚圆滚圆,他也许是想要闭上眼的,可是眼前的一幕硬是抢夺了他们所有的注意力,再也做不出其他的行动了。
已经矮了一截的水墙逼到了跟前的时候,这种压抑逼迫的感觉依旧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承受的。耳朵里响彻的是哗啦呼啦的声音,仿佛整个天地除了这一道水墙和自己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的确,站在水墙面前,能看见的只有水墙和自己了。
跪在官署大道上的江维桢只感觉自己的双腿已经没有了知觉,他知道自己此时绝对不可以起身,就算是有人来搀扶也未必能顺利站起来。全身湿透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寒冷,呵出的气都在空中凝结成白色的团雾了,江维桢的身子开始不自觉的一阵阵抖动。
这都半天的时间了,虽然看热闹的人很多,可就是没有等到江维桢想要见到的人,退而求其次,这半天的时间内就连主动上前询问一句的人都没有。或许江维桢官职实在是卑微,没有什么人认识他,自然他的死活也没有多少人会在意。
官场的现实江维桢自认
为在这些年已经是看透了,到了今日他才发现自己太幼稚了,官场的复杂和冷血远远超过自己的认识。想到这里,江维桢抬起头来看向官署,那里依旧有一些人在探头探脑的朝着自己看过来,他们的脸上带着的是疑惑、嘲讽、冷漠的表情。到了这地步,江维桢反而开始同情起他们来,他们已经同这个没有人情的官场融合一起了,他们自己被人践踏同时也找一切机会去践踏别人,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再这么下去他们连活下去都将成为奢侈。
江维桢低下头,脑子已经无法转动了,该寻找如何的对策一点思绪都没有。但是他发现自己头顶突然雨停了,他抬头朝着远处看去,就在几尺开外的地上还是被雨滴溅起不少的水花,他再仰起头看见自己的头顶上撑开了一柄油纸伞。
这?不会是因为受凉而眼花了吧?江维桢顺着油纸伞朝着身后看过去,终于看见了沈铭把持着伞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沈师傅?”
“你再跪下去也不会有用的,还是赶紧起来吧。”
江维桢不得不承认自己又一次失败了,他想要起身,倚靠着双手的支撑,但是双腿真的是没有一丝的感觉,身子刚刚抬升一些就因为脚下虚浮差一点就要摔倒。关键时刻还是沈铭出手了,他一手搀扶住江维桢的胳膊,然后单手一用力就将人给拉扯得站了起来。
江维桢还是有些站不稳,沈铭竟然将他揽入了自己的怀中。有了依靠江维桢终于是站稳了,同时也感觉到了来自于沈铭的温热。
“你交给我的事儿没有成功。或许我们俩的计策从一开始就不会成功的。”
“可是......时间不多了,这大雨都已经下第八天了,再这么下去就会.......”
“不论是会发生什么我们眼下能做的便是先保住自己。”
“我实在做不到啊,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黎民百姓遭受这天灾!我是朝廷的官员,保护百姓这是我的职责!”
沈铭看向江维桢的眼神已经有了变化,他说道:“若是朝廷中能多一些你这样的官员,也许大梁也不会沦落到今日的田地。可惜没有,若是你的判断是真的,那么我们先要保证自己逃过这一劫。”
“那......我们能去哪儿?”
“先回胖魁小馆去!”
沈铭搀扶这江维桢打着伞一步一顿距离官署越来越远,官署的楼上两人站在窗前看着他们的背影。
“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问话的是言柯冉。
“那便只能再次牺牲华州了。”答话的是沈千汲。
第三百九十章 洪水猛兽
一堵城墙同一面水墙撞击,谁拥有更强大的力量?这个问题在这一日之前问任何人,大多数人应该只能凭借自己的想象,但是今日之后那些能够侥幸活下来的人便会得出一个明确的答案了。
当水墙沉闷的同华州城墙相撞的时候,杨仲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地动山摇,一瞬间他根本站不稳了,若不是靠着火点金戟,他或许就直接从城头上摔下去了。
杨仲是幸运的,那些不幸的将士们没有任何的倚靠,不少人直接从城头上摔下,摔进了浊浪之中,转眼就消失无踪。水墙破裂之后飞溅起来的水珠混合着雨滴将杨仲和顾鸿宣完全打湿。
顾鸿煊搀扶这杨仲,大声喊道:“将军,我们得立刻撤退!”
在铺天盖地的刺耳声中杨仲实在没有听清楚顾鸿煊在说些什么,但是从他的动作中明白他是在让自己快速撤退。杨仲终于是屈服了,他也不再去理会那些将士们了,在顾鸿煊的搀扶下,两人即刻朝着城下跑去。可是没等他们跑多久,他们再一次感受到了城池的晃动,这可是城池的晃动啊,有那么一瞬间,杨仲似乎都听见了华州城在呻吟。
杨仲的判断是没有错的,城墙在经历了第一轮的水墙撞击之后勉强是挺住了,但是随后涌过来的河水一阵接着一阵冲击着城墙,城墙开始发出吱呀的呻吟,它快要顶不住了。
最先顶不住的便是城门,城门是木头的,在第一轮的撞击之后便彻底破碎了,河水汹涌的从城门冲进来将那些镇守在城门附近的将士们卷入了洪水之中。
杨仲和顾鸿宣站在城头的阶梯上朝着下方看去,原本的青石板路现在已经是一片汪洋了,哪里还有落脚之地?
“绕着城头走!”杨仲醒悟过来,他即刻拉着顾鸿煊重新回到城头,就在朝着城头朝着内城跑过去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正面迎接洪水的城门,原本坚挺的城头已经出现了坍塌,洪水越过城头冲到了角楼的楼下。
瓮城是保不住了!杨仲做了最初的判断,他的判断是对的,但是他的判断也是非常局限的。杨仲和顾鸿煊朝着内城的城头跑去的时候,他们听见了身后轰隆隆的倒塌声音,杨仲没有回头,但是顾鸿煊回头了,他看见的是那一座角楼竟然在洪水的冲击之下坍塌了。由于角楼的坍塌,原本的城头被生生砸出了一个大坑,这样洪水便更加的肆虐了,像是一头疯狂的野兽朝着内城龇牙咧嘴。
杨仲此生中应该是从来没有遭遇过如今日这般的邋遢的模样,他就像是一个逃兵根本没有勇气再去面对敌人,能做的便是埋着头一味
的逃跑,而且他逃跑的速度还不如洪水。在逃跑的过程中一阵接着一阵的声音不断在身后响起,杨仲估计这应该是城墙倒塌的声音。
华州城墙最终还是没有抵挡得住洪水的撞击,在咬牙坚持了几轮之后终于是一命呜呼了,城门附近的一侧城墙轰然倒塌,坍塌出一个巨大的豁口,洪水这样更加的凶猛了,呼啸着朝着内城而来。
到了这个时候城内的将士们和百姓们都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下是彻底的乱了,人们抱头鼠窜,有的朝着北面跑,有的朝着城西跑,乱成了一锅粥。人们的哀嚎哭喊声响彻了整座城池,这些杨仲不是没有听见,但是就算他听见了也是无能为力了。在这种灾难的关头,杨仲自问自己是没有如父亲的那种能力,能够震得住场面。
城内混乱的同时,瓮城也被洪水攻破了内城门被轻易的撕裂,然后洪水便再也没有任何的阻拦了,它可以在城内为所欲为了。百姓们呼喊着想要躲开洪水的魔爪,可惜啊,百姓在任何时候都是最脆弱的,他们也是最先被牺牲的。
东北面的城门便是通往京城的最近的官道,一旦逃离出华州城便可以暂时得到安全。于是广远军的将士们以及部分的百姓都是朝着这个方向跑去,他们都知道只要抵达东北面城门,那么他们便可以获得生存的机会。
在混乱的逃生中,那些老弱孩童最是无辜,被人群冲散之后他们原本的体力就弱,面对洪水便注定是没有生还的机会。站在城头上的杨仲和顾鸿煊亲眼看见洪水将母子、老者等等卷入了浊浪之中,但是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杨仲一拳头打击在了女墙之上,这一拳头足够的猛,将指关节上全部擦出血来。这城下的都是自己的手下人,同时也是大梁的百姓,他作为华州的镇守将军,他本就负有保护他们的责任,可是,可是眼前的一切都是什么?他们都葬身洪水之中了,自己又做了什么?
不管这洪水是天灾还是**,杨仲知道自己的前途已经尽毁,若不是死在洪水中,回到京城也逃不过斩首的下场。一想到这里,杨仲便再也没有了逃生的动力,他放慢了脚步,最终跪在了地上开始掩面哭泣。
“父亲,孩儿不孝!广远军就此毁在孩儿的手中了!父亲,孩儿没有脸面去见您啊!”
“将军!”顾鸿煊拉扯着杨仲大声喊道:“只要你还在,广远军就有重新建立的一日,这个时候你切不可以自我放弃!”
杨仲还是没有动,顾鸿煊看看身后,此时城头上已经没有洪水了,洪水全部都已经冲进了城内,接下去受灾最为
严重的便是城内了,他们因为站在城头反而还安全一些。
“将军?将军!”顾鸿煊迫于无奈抬手就扇了杨仲一个巴掌,然后大喝道:“就算是老将军在,面对这样的天灾也是无能为力的。就算是任何一名将领身处将军的位置都未必比您能做的好到哪里去!现在不是自暴自弃的时候,咱们必须尽快离开华州城,下唐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的!”
顾鸿煊的最后一句话点醒了杨仲,他的脑子里顿时闪过了一道光芒,豁然抬起头看着顾鸿煊。
“是啊,这洪水或许就是下唐人搞的鬼!他们就想借助这样的机会来夺取华州!对了,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只要有我杨仲在一日,下唐别想踏进一步!”
顾鸿煊不由得摇摇头,华州眼下的样子还不是任由下唐进出了么?但是他不打算在这个节骨眼上同杨仲计较,他需要顺着杨仲的心思继续劝道:“将军说的是!将军,将士们还在等着将军的命令呢!”
杨仲起身擦去眼角的泪痕大声说道:“顾鸿煊,我们立刻从东北面的城门离开华州。下唐若是想要得到华州为的也不过是针对京城,华州已经是这般田地了,眼下最危险的便是京城了!”
顾鸿煊不由得哭笑不得,杨仲的性子实在是变换的太过明显了,刚才还需要人安慰,转眼间就恢复了广远军将军的派头,而且在短时间内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也不知是不是觉得这水势已经够大了,就在华州城被冲破之后雨势竟然开始减小了,从原本的哗啦啦的雨幕渐渐变得淅淅沥沥了。雨势一旦减小之后,这湟水两岸的视线就变得清晰了。
在并州城头的庸无睚一脸得意的看着对岸,他的身后站着的便是独孤具,按理说独孤具也算是下唐国内的小相了,可是眼下他竟然站在庸无睚的身后替他撑伞,而且还从脸上看不见一点不满。
“统领啊,还是你的计划厉害啊,这下梁人可是要好好吃点苦头了!”
庸无睚的脸上荡漾开一团笑意,他背对着独孤具,带着无限愉悦的心情欣赏着对岸的风景,是的,这一场灾难在他看来就是一道美丽的风景。城墙倒塌、敌人淹死、洪水肆虐,这是多么美妙的景色,这是能让庸无睚心潮澎湃的景色,这是能让庸无睚功成名就的景色。
“华州的景色再美也美不过京城。”庸无睚淡淡一句,独孤具立刻将视线投向了更远处的京城,那座梁朝的帝都眼下是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小相不要着急,这好戏还在后头!”
第三百九十一章 人选之争
最靠近外城的一名妇人在这个春日的傍晚来到湟水边上打算洗涤衣物,这连日的降雨让湟水水量是大幅增长。对于这一情况,妇人已经习惯了,她今日的心情比起往日还是要好一些的,今日总算是不用打着伞来洗衣服了,天空中的毛毛细雨妇人还是打算忍忍就过了,毕竟今日的衣物也不多。
原本的河道都已经被淹没了,妇人只能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踩在裸露的石头上打算快点将衣服洗完就走。妇人刚刚将衣服浸入河水中就感受到河水的剧烈流动,河水流动也不是啥奇怪的事儿,关键是这河水是逆向流动的,不是沿着河道朝着城外流去反而是朝着城内流淌。
妇人开始意外了,她直起身朝着城门口看去,隐约间她感觉自己似乎是听见了轰隆隆的声音。妇人刚刚准备上岸去瞧瞧,就听见了从城头传来的呼喊声,这喊声凄厉中带着恐惧,妇人不由得开始紧张起来,她赶忙竖起耳朵开始听这城头的人都在喊些什么。
“快跑啊.......洪水来啦!”
妇人瞪大了眼睛,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到了这个时候妇人依旧没有动身直到她看见城门瞬间破裂成为了碎片,接着汹涌的洪水从城门冲进来,妇人直接瘫软在地。她吓得整张脸都扭曲了,本就不算有多少姿色的脸蛋更加的难看,她哭泣着的想要朝着家的方向爬去,可惜洪水来得太快了,没等妇人爬过多少路她就被彻底淹没了。
乾丰元年的这场洪水其实并没有直接对京城造成太大的损失和人员的伤亡,受灾最严重的便是外城的那些贫苦的百姓,不仅是家园被毁连人也失踪了一些。
这洪水也不算是突如其来,毕竟之前连日的大雨的确是导致洪水的主要原因,在这一次的天灾面前,百姓们很快就将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给忽略了。朝廷为了安抚百姓们立刻派出了赈灾团队,这才将京城暂时的稳定住。
视线回到皇城内,梁帝将上书狠狠摔在了百官的面前,脸色阴沉的看着这些跪在自己面前的大臣们。
“华州城竟然在这一次的洪水袭击之下沦为泽国,工部何在?”
工部尚书俞冲出列回复道:“回禀皇上,湟水的走势从来都是沿着京城一路朝着渡州而去,这是自古以来便形成的规律。而今日发生的水淹华州城甚至是对京城都造成了影响,从自然地利来说根本说不通的。”
“照你这么说来,这不是天灾而是**了?”
“回禀皇上,这件事一定如此。定是有人刻意抬高了水位并改变了水道才会导致
河水倒灌并造成如此严重的灾祸。”
经过俞冲这么一提醒,梁帝终于将自己的脑子冷却下来开始明白这件事背后可能存在的阴谋了。
“华州的对岸就是并州,并州眼下是在下唐的控制下,而下唐水师就驻扎在并州城外,此事下唐一定脱不了干系。”沈千汲说话了,他将矛头直指下唐水师。
“下唐水师驻扎在并州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们的一举一动不是都在广远军的监督之下么?若是下唐人要做出如此浩大的工程,广远军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梁帝的愤怒已经从工部朝着广远军蔓延了。“到了这个时候杨仲连个人影都不见!”
盛怒之下,澹台文沽站出来说道:“皇上请息怒,据末将探查此次华州被淹损失惨重,广远军同样是没能逃过。从今早发生到现在也不过是半日而已,还请皇上准许我神杀突骑立刻前去调查。”
梁帝看着澹台文沽思考一番之后点头同意“就按照你的说的办。不过,朕倒是有一点疑惑,连京城都遭受了洪水,你驻扎在城外竟然能毫发无伤?”
梁帝是有充分的理由怀疑的,当他接到华州城被淹的情报之后立刻就关注起两支军队,这是大梁目前能拥有的最后两支具有战斗力的军队了。杨仲自从洪水发生之后便了无踪影,但是澹台文沽在第一时间就抵达了皇城。
澹台文沽内心抽动了一阵,果然这一切都在澹台镰鼬的算计之中,接下去的话他早就准备好了。
“末将在前几日便曾经去过华州城外,那一夜手下人去凿沉下唐舰船的时候就发觉了并州城外有异动了,但是末将不敢肯定,于是就让人潜过去查探,无奈夜色朦胧同时大雨滂沱没能看清楚。回来之后末将便找出了湟水的走势图开始钻研,末将心里便开始怀疑下唐人在捣鬼。”
“你已经发现了?”梁帝开始质问道。
“皇上,一切都是末将按照探查的情况来猜测的,末将的猜测毕竟没有依据,所以末将不敢擅自禀告皇上,能做的便是暂时将军队迁移到地势更高的地方。末将那时候想着的便是若是一切都是末将杞人忧天,那末将便主动回京请罪;可若是这一切猜测都是真的呢?”
澹台文沽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梁帝也开始明白他的意思了。当初选择谁去镇守华州便是有过一番争论的,沈千汲和言柯冉都认为杨仲的广远军更加合适,而蔡权和张淮远等人则是支持神杀突骑的。一干重臣在大殿之内好是一番争论,最后还是梁帝力排众议坚持了选用杨仲,理由是杨仲的年纪更大、做
事也会更沉稳,毕竟他也是将门之后,之前的表现即便谈不上有多惊艳至少也是中规中矩的。
若是当初选择的人是澹台文沽,结果会不会不一样?梁帝想到这里不由得朝着沈千汲和言柯冉看过去,他们俩此刻真的是吃瘪了,面对这样的结果还能说些什么呢?
“皇上,若是华州城交到了澹台将军的手上,眼下该当不会是这番的下场了。”张淮远已经看准了梁帝在疑惑便抓住时机谏言道。
“事情已经发生了,一切都不能按照我们的假设发展的。”沈千汲可没有打算坐以待毙,他坦然说道:“皇上,此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京城受损并不严重,但是华州几乎是全部被淹了,一旦华州不在了,京城可就岌岌可危了。”
“沈大人说的极是!”澹台文沽又开口了,这些话可不是澹台镰鼬嘱咐他说的,但是抓住了这个话茬他哪里肯就此放过?“下唐水师之所以没有行动便是在等待这么一个机会,眼下就是他们进攻的绝好机会,如今广远军损失惨重,能够担当起防卫京城重任的便只有神杀突骑了!”
蔡琰也站在了澹台文沽的一边,“皇上,微臣也是赞同澹台将军的,这要是下唐人进攻了,还是神杀突骑值得依靠啊。”
蔡权不由得闭上了眼然后再睁开,上前一步说道:“皇上,下唐是否会借此机会进攻京城还是未知数,但是能有神杀突骑护卫京城也是大梁的一件幸事儿。老臣认为眼下最要紧的便是修复城墙,然后派人去援救华州城,尽力寻找到杨仲将军。”
蔡琰虽说早已经习惯了父亲同自己唱反调,可是这一次明摆着自己没有说错话怎么也不给自己一个表现机会?蔡权可懒得搭理这个儿子,他白了儿子一眼继续说道:“皇上,事情紧急不要耽误了。此事还是需要一个可靠的人来担任。”
“还是蔡相想的周到!”梁帝自然是不能承认自己在登上皇位的第一年就面对如此严重的天灾的时候手足无措,他问向蔡权道:“蔡相倒是说说何人比较合适?”
蔡权眼珠子一转,心中的人选就打算脱口而出,结果有人竟然是捷足先登了。沈千汲说道:“皇上,微臣有一个人选!”
蔡权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浑浊的双眼中甚至是闪过了一丝杀机,虽然是稍纵即逝。沈千汲没有理会蔡权的脸色,他焦急的说道:“微臣很是赞同蔡相的意见,正是蔡相提醒了微臣,微臣有一个觉得很是合适的人选。”
“你倒是说说看。”
“户部度支司的江维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