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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不留无伤     镇山河txt下载     镇山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暗流涌动(下)

    豫王大婚前三日

    下唐 临下宫 破臧阁

    漆雕乐正随意地跪坐在风台之上,面前摆放着一面画板,他右手执笔点染,左手托袖,在画板上用心描摹,一袭月白宽袍长衫覆盖在地面上,未曾束扎的发髻盖过肩头直至腰间。

    漆雕乐正的正面是一道悬崖,他所处的破臧阁是临下宫最为年轻的宫殿,是漆雕乐正于几年前相中并征召民夫耗时一年,葬送了数十条人命之后才建成。这道悬崖处于山尖,恰似鸟类的喙从顶端伸展而出,破臧阁建有三层高度,顶的设计采用的是中原的圆攒顶,一层最为宽敞,仅有四根三人合抱的支柱支撑,每一根支柱上都盘绕着一条无头的九爪黑龙,一层的顶面是一扇同阁楼一样宽大的复海:四周描绘着九十九条双头蛟龙,顶面镌刻着一对足有一人大小的巨眼,两只巨眼中分别有日和月。

    山巅本是山风聚集之处,四面八方的风混乱的呼啸来往,可偏偏破臧阁中却是丝毫感受不到风,极为平静。漆雕乐正端坐在被他称为“风台”的一层,他面前的画板上一名风姿绰约的女子已经跃然纸上,漆雕乐正正在轻轻描摹女子的娥眉,一个沙哑声音从破臧阁上传出“你画出了颜离公主的美貌的九分,可是这最后的一分却是如何都画不出!”

    “哦?大师倒是说说这最后的一分缺在哪儿?”漆雕乐正停下手中的笔,虽未转身却语气诚恳地询问。

    “她的心志!”沙哑声音顿了顿“世人能阅尽她的美貌,却又有几人能懂她的决绝?”

    “原来如此!”漆雕乐正话虽这么说,表情却几乎没有变化“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还能冠以公主之名,也算是不枉费她走这一遭了。”

    “她究竟是怎样的人,没有人能比你更清楚了!你真的忍心?”

    这一问似乎是问住了漆雕乐正,一刹那间他如塑像一般没有动弹“世上最冷酷的就是帝王心,这不是你们中原人说的么?本王已是下唐的主君,更会是这天下的主人,红尘事只能红尘了。”停顿了一会,漆雕乐正又补充了一句“她曾经也存在本王的心中”,说完,他继续完成这副画,而那个沙哑的声音也再未出现。

    远处卓令仪缓缓走近,在风台的门槛处行了一礼,开口道:“颜离公主已经顺利到达梁朝,入住了梁朝皇室别院。”

    漆雕乐正放下画笔,颇为满意的盯着画作欣赏了一阵,转头招呼道:“来,卓部主进来,看看本王的画作。”

    卓令仪得令踏上风台,走到漆雕乐正半人距离处跪坐下,方抬头却看见漆雕乐正佯怒道:“卓部主总是这么拒本王千里之外,坐近些!”卓令仪无奈只好移动身子靠近,抬眼看见了画作。

    “如何?可像?”

    “已是十分接近了,容貌、神韵都描摹得恰到好处。”

    “接近?照你的意思是还是没有完全相像?”

    “回汗王,有些心志是画笔永远难以描出的。”

    又是“心志”!这是短短时间内漆雕乐正第二次听见这个词了,心志?她的心志就这么明显么?漆雕乐正盯着画作,一眨不眨的注视良久,始终不得其中意,就是看不出他们所谓的“心志”究竟如何体现。

    “你也觉得本王做错了么?”

    “这是颜离自己的选择,她为的是下唐,汗王也是为了下唐!”

    是啊,是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下唐!漆雕乐正突然得到了解脱,脸上紧绷的神情也宽松下来“令仪,你最得我心!”一只手缓缓伸向卓令仪月牙般的下颌,后者很是自然的将身子后仰,表情丝毫不改,漆雕乐正失手也不恼怒,事实上他已经习惯了,收回手吩咐道:“按原计划行动,让晏童一有消息就立刻回传!”

    卓令仪略一低头便起身离开,漆雕乐正不再看她而是一直注视着画卷,最后一把撕碎抛洒入空中,任由所有碎片跌落悬崖。

    豫王大婚前两日

    大梁 奢香阁

    闺楼内,锦衣华服、凤冠绣鞋均已整齐摆放着,同样摆放着的还有一动未动的珍馐玉食,这些会让凡人垂涎不已的物件一点都没有入漆雕颜离的眼,她依旧是那身从下唐出发时穿着的衣衫,侧身坐在窗前,双手交叠在栏杆上,美丽的头颅有些无精打采的倚靠着窗棱,双眼望着梁朝皇宫的方向。自从来到梁朝,五日来,日日都是如此,一坐一整日,就是凝望着皇宫的方向,侍婢们都以为这下唐

    公主思念故乡,结合自己的身世纷纷都报以同情,因而服侍起漆雕颜离来更是上心。

    “公主殿下”随嫁的侍女轻声呼唤“公主殿下吃点东西吧,吃饱了奴婢伺候殿下试试这嫁衣,若是不合身还来得及让人去改。”

    漆雕颜离叹了一口气,收回了目光,活动了下有些酸乏的双臂,转身站起来走到梳妆台前,随手摆弄了下,说道:“放心,梁人量体裁衣,这皇宫中的尚衣局的手艺谁能质疑呢?不用试了,就放着吧。”

    “那殿下多少吃些东西,不然后日.....”

    “不然大婚那天会被狡猾的梁人看出破绽?”漆雕颜离直视侍婢的眼睛问道:“我当日既然敢来就有把握绝对不会出现破绽,你们大可以放心。”

    “公主殿下,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是不是这个意思都不重要了,你退下吧,我一人静静!”漆雕颜离背过身去不再理睬侍女,侍女知趣的退出了闺楼,待脚步声彻底消失之后,漆雕颜离拾起玉奢,可由于训练的还不够,拿起来的时候有模有样,可真正夹食物的时候却难以控制住力道,几次都让食物在半途中掉落。

    抬起玉奢放近眼前,她仔细端详着透出盈盈绿色光泽的用具,她还是不习惯,她还是想念在下唐时候用木勺的日子,木勺用的得心应手,下唐的食物也更对她的胃口,那时的她还不是下唐公主,她有自己的名字,她不需要穿着紧紧勒住腰间的衣衫,她不用迈着小步小心的走路,她同样不用刻意装出一副颇有教养的模样,时不时行礼,说话轻声细语,那时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想到此,颜离噗嗤笑出声来,转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她一点也不觉得如此的装扮有何美丽可言,可是端详久了她发现铜镜中出现的不只有自己,还有他。

    那是她十八岁的年华,在居延水畔放牧,被一阵阵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所吸引,一向好奇心重的她抬头远眺,见到了一个在马背上飞驰而来的少年,那少年用一圈兽毛束扎着发髻,宽窄相宜的脸蛋、雄武有力的剑眉、深邃迥然的星目、直挺上翘的鼻梁、两瓣月牙拼凑起来的嘴唇、微微泛黄却不失神采的皓齿、结实匀称的身躯策动着胯下的战马,风吹不散他的发丝,青草没不过他的马蹄,云彩遮不住他的俊朗,红日比不过他的朝气,他就像是天神一般从她身边飞驰而过,在两人相接的那一瞬间,她分明看见他的瞳孔中出现了自己的身影,那一刻她就明白这个男人会是她一生要追随的,是她的山峰、是她的草原、是她的劲风、是她的生命。

    噗嗤,漆雕颜离再一次笑出了声,这回她不想再压抑自己了,于是她放肆的笑着“乐正,你知道么,从我十八岁那一日与你偶遇,我这一生就是你的了!直到今日我依然清晰的记着那日的情形,那时的丰神俊朗的你,和那日芳心大动的我。乐正,无论是什么事儿,为了你,我都愿意去做!”

    笑到后来,有一滴晶莹的珍珠划落,漆雕颜离摸出一直藏在胸口的仅有一支手指大小的五彩琉璃瓶,她再次想起漆雕乐正将这五彩琉璃瓶交给自己的情形,他温柔更胜往日,与自己盘桓直到深夜,自己是枕着他的手臂入睡的,睡梦中她仍能感受到他轻抚自己肌肤的感觉,那一夜是她入下唐皇宫以来睡得最为安稳的一夜,她深深明白从此之后,如此宁静幸福的夜晚将不再有。

    “乐正......”漆雕颜离亲吻了五彩琉璃瓶,擦拭了脸上的泪痕,恢复了她下唐公主该有的尊严,尊严中潜藏着决绝。

    豫王大婚前一日

    豫王府一派喜庆的氛围,大红灯笼高挂,张伯指挥着下人们装点王府、迎来送往,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那是打心底的高兴,他们的主子向来很是厚待下人,然而也正是因为主子的不得宠下人们在京城中也是刻意低调,近两年来主子却连连授封,如今更是要迎娶下唐公主,教大家如何能不喜笑颜开?

    热闹欢腾的豫王府最不契合氛围的就是豫王本人了,自从应承了这门亲事之后他除了日日进宫请安之外再未出王府门半步,日日盈门的客人已经占据了他所有的时间,这最后一日他决心要留给自己。翻阅斥候送来的军情,在基本确定梁朝边境没有异动之后,豫王懒洋洋的倚靠着背椅闭目养神。

    “殿下”张伯在门外轻轻呼喊了一声。

    “进来”

    张伯拎着一只五层食盒笑意吟吟的走进书房说道:“殿下,这是白石夫子送来的贺礼。”

    一听见夫子的名字,豫王立刻来了精神,睁大眼睛问道:“夫子人在何处?快快请进来!”

    “殿下,夫子并未亲自前来 ,而是由沈师傅将贺礼送来,沈师傅并未进府就告辞了。”

    “哦?”对于白石夫子的行事作风,豫王并没有觉得奇怪,他开始端详这份贺礼一只五层盘龙檀香楠木食盒,样式古朴,雕刻栩栩如生,红棕色泽,显得端庄大气,但是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是贵重。

    豫王掀开了第一层盖子,只见食盒中摆放着一只高足长舌粉彩翡翠壶,掀开壶盖,顿时茶香四溢,食盒底部工整的贴着一枚木标签,上书:君山银针。“原来是一道香茗”豫王会意的斟满了一盏品了品,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掀开第二层食盒,里面是一碟糕点:一颗颗粉红色的圆球正上方点缀着一颗枣仁,木牌名为红果枣珠。

    第三层里装的是如杏仁一般大小的果仁,果仁上沾有白色的糖霜,木牌名为奶白香榧。

    第四层还是一壶香茗,名为焚香云雾,香味更胜之前的君山银针。

    最后一层里依旧是点心:四角梅花形状的淡黄色糕点,每一枚糕点上都有四个红点,八枚糕点拼成了一个大的四角梅花,名为鸢尾合术(zhu)。

    “夫子果然是夫子,送的贺礼也是与常人迥然!”张伯看惯了金石玉器,乍一看如此精致的糕点,颇有些高山流水的意蕴,让颇有些文化底蕴的张伯很是舒心,不禁赞叹有加。

    豫王对白石夫子的贺礼也是相当倾心,细细品味了每一枚糕点、每一盏香茗,软糯香甜的糕点和清新回甘的香茗顿时让人神清气爽。

    “这一定是胖魁的手艺!”豫王嚼着糕点,兴奋的说道。

    “老奴也是近几日都没见殿下这般开心了!”张伯看着豫王的满足自己就觉得无限的满足,比自己去品尝那些美味还要有滋味。“殿下,您就慢慢品尝,老奴下去看看下人们都准备的如何了。”

    “有劳张伯了。”眼看着家老徐徐退出,豫王将五盒食盒并列放在书桌上,从右自左依次是:君山银针、红果枣珠、奶白香榧、焚香云雾、鸢尾合术。

    本来颇为满足的豫王此刻却是一脸严肃的看着这份贺礼,胖魁的手艺如何豫王很是清楚,色香味俱全乃是胖魁的一大特色,就算是摆盘也是根据糕点样式来摆放,颇有讲究,可偏偏胖魁并不注重盛放糕点的器皿和食盒。这些茶壶、碟子和食盒是豫王见过的青山书院拿出手的最为昂贵的,显然夫子想让外人将关注点放在这些器皿和精致糕点上而忽略别的一些细节,可究竟想要别人忽略的而让自己在意的究竟是何细节呢?

    豫王再次打量面前的一应物什,眼睛再三翻找之后定在了那些木名牌上。一茗一糕点相互穿插这种有违大梁风格的顺序想来就是答案,而具体的答案就在这些名字上。可不论是词尾还是词头,总是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来,几番尝试均告失败,豫王有些愠怒,他知道夫子一定是想传达些信息,可自己就是猜不透!正当烦闷不已的时候看出窗外去,却见到宣韶宁正巧从窗外走过。

    “韶宁!”

    “殿下!”

    “不妨来我书房”

    “殿下明日就要大婚了,我......末将也没准备贺礼。”宣韶宁前几日就开始物色贺礼了,可是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到了这最后一日,无奈之下正打算去找找戚婉彤让她帮忙却被豫王叫住了,一进屋就看见了摆放整齐的香茗和糕点,颇为过意不去。

    豫王看到宣韶宁的不自然的样子反而笑了出来“你以为我是要你的贺礼啊?你啊,若是能帮我一个忙,就算是送我最大的贺礼了!”说着,豫王就将这些食盒的来龙去脉以及自己的推测向宣韶宁和盘托出,至于为何如此信任眼前人豫王自己也说不清,毕竟连看着自己长大的张伯都隐瞒了。

    “这么说来,殿下是觉得这份贺礼其实是夫子对殿下的提示?”宣韶宁绕着这一桌子的香茗和糕点来来回回转了几圈,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两道香茗,名字的确很有特色,可是夫子的用意是不是根本不在于这颇有诗意的名字,而是这香茗本身呢?”

    “香茗......香茗”豫王反复咀嚼,豁然开朗道:“原来玄机在这里!香茗的重点在茗,将每一道茶点的最后一个字连起来!”

    茗 珠 榧 茗 术(zhu)

    明珠非明珠!

第九十二章 血色皇婚(上)

    十月初十,深秋,天高云阔,风朗气爽,十足十的黄辰吉日。

    章含宫内,梁帝同敬佳贵妃分别在内侍的伺候下开始更换上朝的朝服;几位皇子均锦衣华服的离开王府乘坐轿撵来到皇城;豫王披上蟒袍补服,外罩大红锦衣,发髻用红色丝绸束扎,头戴错丝黄冠,踏出王府时銮仪卫已经等候在侧;奢香阁内,漆雕颜离穿上花钗大袖襦裙,发髻上簪金翠花钿,画眉点唇,最后在眉心烙上四角梅,在陪嫁侍婢搀扶下盖上喜帕由随侍女官领着上彩轿下帘,八名内侍抬起轿撵,十六组灯笼在前领路,二十组女官在后随从,有御林卫护卫着穿过紫阳门进入大梁皇宫。

    待公主的花轿到得承元宫外,豫王已经在殿前等候,依仗停下,女官和陪嫁侍婢掀帘搀扶漆雕颜离走到豫王的身边。这是豫王第一次如今近距离观察这位下唐公主,她很快就将成为自己的王妃,虽然脸隐藏在喜帕之内,可通过身形,豫王已然隐约相信了传闻中关于下唐公主的美貌。豫王牵过公主的手,女官和侍婢退下,一对璧人慢慢踏上六十六级白玉台阶,整座承元宫都由御林卫护卫着,作为御林卫校尉,言柯冉站在不远处见证着这一段大国联姻。

    酉时的承元宫内文武百官云集,皇亲国戚俱在,龙座上端坐的乃是大梁的天子和后宫的实际掌控者敬佳贵妃,梁帝的左手下首位空着,其后分别为襄王、陵王、庄王和云萱公主,而右手下则是蔡权、下唐和亲使。

    豫王在快速浏览了一遍之后就意识到如此重大的场合太子竟然没有出席,心里如此想,可脚步却不能停下,一对璧人走到了梁帝下首位置行三跪九叩大礼及合卺仪式。梁帝红光满面看着新人完成略显繁琐的仪式之后,笑逐颜开“云祈啊,朕终于是等到你成亲了,朕也算是完成一桩心事了。先送公主入合川宫!”

    一声令下后,两名命妇立刻上前左右搀住公主行宫礼之后缓缓退出承元宫,豫王则在左侧次席落座。

    “方今天下大势,我大梁和下唐、西凉乃是三强,过往虽有不少过节,可从今日始下唐与我大梁便是亲属国,自当互利互解,共同为两国百姓谋福祉!”梁帝站起身,手持一杯酒对着下唐和亲使遥遥敬酒。

    和亲使立刻起身回敬说道:“我国汗王一直仰慕梁朝风华,这回送公主前来和亲正是为了两国长久共存之题中之意,汗王只盼能与贵国息兵戈、存友谊,本使代替汗王敬陛下一杯!”

    “哈哈,好好好!”梁帝一饮而尽杯中酒“今日乃是朕的爱子云祈的大婚之日,舞乐上,好好庆祝!”言毕,一群红衣舞伎袅袅上台,伶人们演奏着国乐,喧闹的一幕缓缓上演。

    “四哥,臣弟先敬你一杯!”襄王双手端起酒盏将紫色的琼浆缓缓倾倒入咽喉,“四哥终于成家,嫂子又是下唐公主,简直是佳偶天成,臣弟甚是为四哥感到高兴!”

    “五哥更应该感到高兴的是四哥受宠的程度吧?”陵王一手随意的执起酒杯向豫王示意了一番,“毕竟四哥从镇守边疆的郡王到如今手握重兵的五珠亲王仅仅用了两年的时间,这迎娶下唐公主更是牵扯到我大梁的国策,看看四哥的位置,看来东宫的位置和不远了啊!”

    “七弟,这话可不能乱说!”庄王好心劝阻却被陵王嘲讽道:“六哥,臣弟还称呼你一声六哥不过是看在你年长我几岁罢了,你还是好好做你的跛子郡王,这朝廷之事你也插不了手!”

    “云睿!”看到庄王面露难色颇为难堪,豫王呵斥道:“怎么说我们都是兄弟,云鸿也是你的兄长,你这番说话若是让父皇知道......”

    “父皇知道!岂不正好!四哥你就真的没有一点权力之心?”陵王接着酒劲开始大声质问,襄王发现梁帝已经开始注意到自己这边了,急忙挺身而出“四哥说的对,我们都是兄弟,云睿你喝多了,四哥、六弟别介意,今日毕竟是四哥的大喜之日,是吧,云萱?”

    一直在一旁看着却又无从插手的云萱完全没有想到襄王突然将话头转向自己,手足无措的只好连连点头,看到襄王拉住陵王也急忙学着给庄王的碟子里添置点吃食。

    敬佳贵妃适时的给梁帝夹了一块点心成功转移了梁帝的注意力,襄王眼看梁帝不再看自己这边再次换上笑脸敬了豫王一杯酒,豫王应付的喝完转身看着翩翩起舞的舞姬们,再看看那些百官们,的确有些如坐针毡的感觉。这旁边的位置本来就该是太子的,虽然之前因为行为越矩被禁足,可如此的场合太子却不出席而由自己成为梁帝膝下首坐,这完全是不符常理的。

    舞乐收场,豫王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却见礼部尚书出列叩首道:“老臣有话要启禀陛下!”别看礼部尚书满头白发,说话却是中气十足,他这一声让全场的焦点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

    梁帝虽有些不满可还是耐着性子问道:“方大人可有何事啊?”

    “老臣自前朝开始秉持我朝礼仪,这皇子的大婚又是牵涉两国国运,东宫太子岂能缺席?老臣恳请陛下解除太子的禁足!”

    “太子之事朕自有主张,方大人不用再多言了。”梁帝颇为不悦。

    “还请陛下立时准许太子前来承元宫,东宫乃是国本,不可......”

    “够了!”梁帝将手中的酒盏重重砸在桌面“朕还在,谈何国本?方淳,朕看在你也是两朝老臣的份上,朕不降罪,立刻给朕回去!”

    “陛下!”

    “陛下说得极是!”蔡权抢过话头,出列行礼道:“方大人是礼仪名宿,陛下体谅方大人年事已高,方今他国使臣在此,可不能让使臣说我大梁对老臣不礼”,蔡权偷偷给方淳飞去一个眼色,后者会意的叩首道:“还请陛下恕罪”。

    如此场合,又有外国使臣在场,梁帝欣慰的看了看蔡权也就息事宁人,挥挥手让方淳退下。敬佳贵妃挽住梁帝的胳膊,及时送上一杯纯酿,软言道:“陛下龙体要紧”。

    这突兀的一幕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发生又如此快捷的结束,豫王看在眼里,心里却着实不是滋味。在接下去的宴会上,豫王就再也提不起兴致,面对着百官们的频频祝贺,佯装出喜悦的面容一一应付了事,直到尾声,脸部的肌肉都已经紧绷绷的,一点不亚于一场战斗。

    百官退朝,梁帝在敬佳贵妃搀扶下回章含宫,豫王也终于脱身由内侍引路至合川宫皇宫内专为皇子成

    婚所建的宫殿,合川宫建在镜邺池的南边,正好与东宫成对角,两座宫殿在月色的映衬下倒影在湖中。

    当豫王推开合川宫的宫门时,东宫中太子同太子妃正昏昏沉沉的躺在床榻上。那个由澹台归宗秘密派进来的侍婢在两日前再次准时给曦茹送来了吃食,且是些太子许久未见的最是爱吃的点心,曦茹看着太子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既欣喜又难过,欣喜的是自己的夫君吃饱了也能恢复一些太子的神采,他还能吃就意味着暂无性命之虞,那么自己的太子妃位置依然稳固,澹台家族的靠山还在;难过的是,堂堂一国太子竟然沦落至此,她身为太子妃竟然要靠侍婢偷偷接济,而且还得偷偷吃,这放在往日简直不可想象!

    “你不吃么?”太子一边往自己的嘴里一个劲的塞吃食,一边对坐在自己对面的太子妃问道。

    “殿下多吃些,这些都是殿下爱吃的。”

    “嗯嗯,真是好久没有吃到了,曦茹,你是如何办到的?”

    “殿下放心,臣妾不偷不抢的,就是千万要小声一些,不能让外面那些宫人知道,不然让父皇知道了只怕又要生气了。”

    “父皇?父皇,他根本就想饿死我!”太子一激动,连带着吃食的碎屑和口水一个劲的喷溅出来“父皇是想让我就死在这宫内,他好另立太子!”

    “殿下休得胡说!”曦茹急忙压制住太子怒吼的嗓子,不安的朝外面看看,发现没有什么动静之后,轻声说道:“殿下定能重新获得父皇的恩宠,有曦茹在,有曦茹的母家在,一定助殿下登上皇位!”

    “曦茹.......”太子噙着热泪,说不出的感动,这些日子以来唯一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就只有这个王妃了。“曦茹,你也吃一些”,太子从食盒中徒手抓出一块点心,小心翼翼送到了曦茹的嘴中,看着她咀嚼,颇为孩子气的问道:“好吃吗?”

    这一刻,坚强如曦茹心底也被人揪了一把似的,眼睛开始酸酸的,她用力点点头,这一幕是这段时间以来自己最幸福的时刻,这一刻她不再是梁朝的太子妃,而是一个普通的妻子受到了夫君的温柔以待,她多想他们真的只是这么一对平凡的夫妻,享受最简单的小小幸福。

    “好吃就多吃一点!”太子将剩下的食盒全部打开,每一种点心都挑出最完好的一块送入曦茹的嘴中,曦茹也拾起点心喂给太子,月色下的两人相亲相爱,若是有旁看者定会动容。

    随着糕点的不断减少,曦茹也渐渐觉得有些乏了,周身觉得无力而眼皮也变得沉重,她用手支撑着看向太子,太子表现的更为严重,此刻已经俯在书桌上,行将沉沉睡去。一开始在曦茹的呼唤下,太子还是勉强睁开眼给出一些反应,久之就彻底沉睡,不论曦茹如何呼唤再也醒不过来。曦茹 意识到这点心有问题,可此刻的脑子已经再难转动了,她想要站起来喊人,可是几次尝试之后也步了太子的后尘。

    曦茹不知道的是,这晚东宫中的宫人已经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全部退出了宫外,那个给她送吃食的侍婢在东宫洒下层层的青灰色粉末,用火石在东宫的一角将粉末悄悄点燃,火星沿着粉末的路线开始蔓延至整个东宫。

第九十三章 血色皇婚(中)

    推开合川宫门,三丈开外的龙凤合欢榻上端坐着红衣新娘,那是豫王的王妃,合欢榻的两侧分别放置一鼎紫檀炉,香薰正从炉中袅袅而出,红色的帷幔垂立在宫殿的四周,四名侍婢正肃立宫门口,一见到豫王立刻行礼,豫王抬手吩咐道:“你们都先退下”,待宫人们缓缓退出并合上宫门。豫王迈着响亮的步伐朝着新娘走去,每一步都造出不小动静,随着豫王的不断走进,他分明看见眼前的女子犹如雕塑一般纹丝未动。豫王在新娘身边坐下,他看着她,他已经能感受到她的呼吸,看来还活着。

    “你我素未蒙面,这第一次见面就已经成为夫妻。”豫王缓缓开口,语速缓慢,语气温柔“颜离公主当初也是坦然接受的么?”

    出乎豫王意料,漆雕颜离不假思索的回答:“身在帝王家,作为女子既然不能上阵杀敌、开疆拓土,又不能入朝为官、泽庇苍生,那么和亲便是我的最好归宿。”

    “颜离公主能有这番觉悟真真难得!”

    “那么,豫王殿下,您又是作何感想呢?殿下可有心仪之人?”

    “尚无”豫王回答了第二个问题,绕开了第一个问题“让我掀开你的盖头吧”,说完也不用早就放置在一旁的喜秤,而是直接用手取下盖头,那张魅惑无双的脸蛋就这样呈现在豫王面前。这张脸带着明显的下唐的豪放深邃而又融合了梁朝江南女子的妩媚柔和,两种相互矛盾的风格撮合在一张脸上丝毫不违和,反而碰撞出豫王从未见过的英姿和魅力。

    漆雕颜离终于不再雕塑一般了,她转过头同样看着自己的“夫君”,也是第一次见面,略带沧桑而瘦削有型的面容、坚定同时释放着光彩的双眸、原本自由此刻被高高束起的青丝,无不在诉说着这个男人的与众不同:他不同于一般的皇子,没有过分享受养尊处优的生活;没有携带夸张的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没有视女子为玩物的恶劣脾性;他是经历过挫折、经历过沙场、见证过生死、面对过荣宠的梁朝四皇子。

    颜离原本散开的眼神此刻又重新聚集在了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心思细腻、深沉,对于一般的世上女子而言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可惜,她不是一般的世上女子。

    “既然接受了命运,何不尝试一番,也许会得到意料之外的收获。”豫王伸手取过合欢酒,自己留了一杯,递给了颜离一杯。

    “曾经我也如此告诉自己,接受、尝试、改变,兴许就会有心满意足的一日,可惜.......”颜离接过酒杯,微微举起示意了一下便自己饮尽了。

    “看来颜离公主是有心上人了。”豫王不以为意,也将自己的杯中酒倒入口中。

    “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在我心上了,直到今日他依旧在我心中占有位置。”

    “郎有情妾有意?”

    “是,曾经是吧.....”

    “既然如此,何不争取自己的幸福?”

    “豫王殿下真的想知道?”颜离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幽幽的问道。

    “秉承两国的友谊,今日你我既然成为夫妻,自然想听听你的心里话。”豫王一副求知的模样,同时握住了颜离的手,这手很冷,冷的毫无感情。

    “因为你们梁朝”颜离顺势将自己的头轻轻靠在了豫王的胸口“我们两国彼此征战多年,他肩负使命,他需要为国家尽职尽忠,而我......我必须成全他。”

    “你是如此的爱他,我可以深深的感受到,为了他,你可以冒名顶替,你不惜以身犯险,你的爱纯粹而真挚,危险却值得同情。”豫王说出这些话时很是平静,而漆雕颜离也是如此,她吃吃一笑“是啊,也许女子就是如此吧,为了深爱之人什么事都愿意去做。可惜,豫王陛下没有如此的体验过吧?”

    颜离一边说着,一边想要取出怀中保存的瓷瓶,可手刚伸到了一半就被豫王制止,他扣住了颜离手腕,就在这一刻,颜离猛然从怀中跃起,一个回旋踢对准豫王的胸口,豫王不慌不忙,松开她的手,双手交叉硬生生抵挡住这一击并后撤出到安全距离。

    “颜离公主身手不错!”

    “豫王殿下的反应更是令人钦佩!”

    “谁能想到堂堂下唐的公主竟有这般的身手和胆量,哦,兴许该改口了,是下唐的杀手!”

    “都说豫王善谋略、擅杀伐,今日得见果然是名不虚传,自我来到梁朝从未露出任何破绽,殿下竟然能看出我的身份?”

    “下唐有一位名为颜离的公主,这是人所共知的,可是世人不知的是,这位公主天生有疾,从未在世人面前露面,虽然不知确切的疾病可从她从不露面这一点便可猜测绝无你这般的容貌、嗓音、身段和心智。”

    “佩服!原来殿下早就知道我是假冒的,能忍耐到今夜,看来他说的没错,你若成为国君,我下唐定难逃征伐之灾!”

    颜离空手便朝着豫王攻击而来,她力量不足可反应灵敏、身形灵活,在一招失手之后即可绕至豫王身后再出一招,再次被豫王格挡,她一个鲤鱼打挺直取下盘同时用指甲直插豫王双眼,豫王迅速后仰同时躲开上下两面的攻击,可堪堪落地,两支发簪已经迫近眼前,豫王侧身翻滚闪身到了立柱之后,两支发簪深深插入立柱之内。

    颜离拼出了死劲儿在立柱上愣是留下了一道五指抓痕,豫王一把扯下帷幔罩住了颜离的上身,愤怒的颜离嘶啦一声撕裂了帷幔,可是没等她看清豫王的方向,接二连三的帷幔层层将她围绕起来,即便她的爪子锋利,可也不及帷幔堆积的速度,豫王趁机将帷幔缠住她的身子并用力一脚将其踢翻在地,待颜离终于撕开头上的帷幔,身子却被缠住了,更为要命的是豫王已经一手卡住了她的咽喉。

    “是下唐

    汗王派你来杀我的?”

    “哈哈哈”漆雕颜离放声大笑“豫王殿下终于也有迷惑的时候啊,看来我不虚此行了!哈哈哈!”

    “你究竟什么意思?”

    豫王手中的力量开始慢慢增加,漆雕颜离的脸也慢慢憋红了,就在此时,宫外突然呼喊声大作“走水啦!走水啦!”豫王回头望向宫门方向,透过宫门的纱影,能隐约看见外头熊熊火光。

    漆雕颜离利用这一空隙,撕裂身上的帷幔,一跃而起趁豫王回防的时候,几个后空翻远远躲开,一落地便腾出手取出瓷瓶将其中的药水悉数倒入口中并一合掌将瓷瓶捻作齑粉。这一幕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豫王本想出手继续控制住她却没料到她来了这么一出。

    “你以为我是被派来杀你的么?你错了!你和那些皇子一样,最先考虑的就是自身的安危,果然皇室的人都一样!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杀死自己,让我死在你豫王的手上,死在这梁朝的皇宫中!”

    一道闪电掠过豫王的脑海,虽然他此刻还没能思考清楚这匪夷所思的目的,但是他知道绝对不能让眼前这个假公主死了,他脚下生风想要继续控制住她,可她非常明白对方的意图,不再同豫王正面交手而是绕着宫殿不断躲闪。

    宫外的呼喊声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嘈杂,火光越来越明亮,明亮得已经能将合川宫照亮,可豫王无心去关注宫外发生的事儿,他眼前有更为棘手的事儿。

    两人如同捉迷藏一般,纠缠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豫王一掌打中了假公主的背,她一阵吃痛摔倒在地,豫王成功的反剪双臂。待到她转过头,嘴唇泛紫,殷殷鲜血从嘴角流出,整张脸呈现了青色,再也不复之前的美貌。

    “你服毒了!”

    “你好可怜,到了这年纪却始终没有遇到心爱之人,我比你幸运,在我十八岁的时候就遇到了,即便他要心怀天下,即便他的心里只有国家和权力,可是我不后悔,我的名字不是漆雕颜离,他一直唤我樱儿.......”

    她的眼神渐渐失去了光泽,可呈现在她眼里的是那个十八岁的草原少女在开遍鲜花的原野中奔跑,而他一直在后头紧追不舍,她一边奔跑一边不时回头朝着他做鬼脸,而他擦了擦满头大汗,一边呼唤着“樱儿!樱儿!等我追到你,要你做我的哈敦!”她刚想回头再次捉弄他却被他从身后环抱住,两人顺势摔倒在草丛中,他诚恳的问道:“樱儿,你愿意么?你愿意做我的哈敦么?樱儿!”

    “愿......意.......”

    身体软下去了,那一对眼睛不舍的张着,这是她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句话,直到此时豫王都不知道她的全名,不知道她究竟受何人指使,可他能确定这是一个为爱不顾一切的女子。豫王将她的尸身放在了地上,正巧陵王奋力推开了宫门,喊道:“四哥,东宫走水了!”

第九十四章 血色皇婚(下)

    明月高悬,夜色墨燃,喜庆的梁朝皇宫到了子夜的时候更是热闹,与合川宫一湖相隔的东宫火光冲天,含凉殿完全被火舌吞没,红彤彤、明艳艳的大火抢过了今夜的主角合川宫,成功将皇宫内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丝毫无风的夜里,火苗一个劲的向上蹿,像是一群孩童站在屋脊上相互比较谁跳得更高,宫人们疯狂的从镜邺池取水,一桶接着一桶的往东宫内泼洒,十足十的杯水车薪。

    随着热浪的炙烤,曦茹恢复了一些直觉,她想努力睁开双眼,无奈眼皮实在是沉重,本是微凉的秋夜却感觉到了温暖,她的手像是被谁握住了,仿若是坠入了梦境之中。曦茹终于奋力睁开了双眼,她看见太子正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太子慢慢靠近,将身上的披风取下给她披上,这一刻原本是清冷萧条的四周恍然间更换了季节变得绿草如茵、鸟语花香。

    “殿下?”

    太子吻上了她的嘴唇,曦茹紧张而又激动,身子不禁有些颤动,上一次吻她是何时已经记不清了,太子虽然一直对自己礼敬有加可是自从侧室入东宫之后太子明显将更多的时间花费在了那些更为年轻的女子身上,而自己拥有的也仅有这太子妃的头衔。

    “曦茹,这一生我能娶到你是我最大的幸福;曦茹,原谅我的懦弱,原谅我的自私和野心;曦茹,若是我们是平头百姓,那该多好?曦茹,若是还有来生,你还愿意嫁给我么?”眼前的萧云懿不再是梁朝的太子,而是她一人的夫君。

    不知为何,曦茹泪水开始满溢,萧云懿替她轻轻拭去,一双眸子明亮的看着她。这双眼睛的清澈让曦茹感觉回到了十年前自己初次与太子相见,那个衣袂飘飘、英气满满的少年。

    “愿意!我愿意!”

    萧云懿笑了,笑得极为开心,甚是爽朗,他欢呼雀跃,他牵起她的手在一望无垠的草地上奔跑。虽然感觉身子越来越炎热,热的已经汗水不止,可看着他,曦茹觉得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躺在东宫正殿中的曦茹嘴角上扬,神情舒展,她的手与太子的手握在一起,大火烧断了横梁,坠落下来压塌了殿门,隔断了他们最后的一条生路,可曦茹已然不在意了,她带着笑容从容奔向了新生活,至少她是如此坚信的。

    “四哥!”陵王满脸惊疑的跑到豫王的身边,看见了颜离公主的尸身,一时间愣怔在原地“四哥?”

    豫王站起身并未搭理他,透过打开的宫门,他看见了不远处的冲天火光,他知道那是东宫所在,短时间内两场变故接连袭来,即便见惯沙场生死的豫王也不免应接不暇,呆呆的看了一会自后脑子才从空白中回忆起点滴来。

    “来不及解释了!不要动她的尸身,她服毒了!不要破坏现场,立刻跟我去东宫!”豫王回过神来,拉起陵王就出了宫门并紧紧关上,他必须先确保太子的安危。

    东宫的大火也惊扰了梁帝,在敬佳贵妃的搀扶下火急火燎的赶到了现场,他看到了自己的另外两个儿子,看到了已经根本无从控制的火情,看到了慌乱惶恐的宫人。虽然梁帝一直要求尽力救火,可是人力难改天命,大火熊熊燃烧直至天明将东宫化为一堆瓦砾。

    韩汝勋亲自率御林卫进入现场,耗费了近一个时辰找到了两具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梁帝一看到尸体立刻失声痛哭,惹得敬佳贵妃和一众宫人同样哀嚎不已。豫王走进尸体,蹲下查看,在其中一具尸体上找到了一枚团龙玉佩,这是储君的象征;而另一具尸体的手腕处找到了羊脂凤尾玉,那是属于大梁未来皇后的。

    “云懿!朕的懿儿!”梁帝悲怆的呼喊着,一众随从跪地不起,敬佳贵妃也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悲痛,她更在乎的是皇上的身子;陵王同样悲伤不已,可豫王并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到哪怕一滴眼泪;宫人们跪在地上是真的痛哭流涕,可他们哭的更多的是自己,自己的失职很可能带来灭族的劫难。

    陵王抽泣了一阵,突然想起来立刻禀报道:“父皇,父皇,颜离公主死了!”这一句话出口,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梁帝圆瞪着猩红的眼睛,不可置信的愣怔了一会,随后脱力一般晕倒在了敬佳贵妃的怀里。

    “陛下!快来人,送陛下回宫!快传太医!”敬佳贵妃尖锐的喊声刺痛着豫王的耳朵,一众宫人拥着梁帝朝着章含宫而去,将成为瓦砾的东宫以及它曾经的主人抛在了身后。

    “豫王殿下?”韩汝勋并未随着大部队离开,他很明白此地不能就如此置之不理,于是向豫王请示。

    一个晚上的折腾,豫王没有了丝毫的睡意,下唐公主之死自己是脱不开关系,而眼前还有一桩同样棘手的案子,他本可以甩手离开,可是看着地上的尸体始终于心不忍,即便大哥懦弱自私可至少他们兄弟二人的感情尚算可以,毕竟是兄弟一场,看到身为梁朝太子竟落得如此境地,豫王唏嘘不已,更觉得此时责无旁贷。

    “立刻封锁东宫,不准任何闲杂人等进入!立刻通传襄王,同时传督察院徐旷、大理寺林入宫!将所有东宫宫人软禁,不得出走一人!”豫王咬咬牙,还是承担起了这桩麻烦事。

    “是!”韩汝勋正欲领命离去。

    “等等!你立刻封锁合川宫!还有......传话给宣校尉,让他也即刻进宫!”豫王急忙补充道。

    辰时刚过,襄王、督察院御史徐旷和大理寺卿林赶到了东宫,宣韶宁跟在众人身后。原本矗立在镜邺湖畔的气象巍峨的煌煌东宫此刻只剩下残垣断壁和乌黑焦土,丝丝白烟依旧从瓦砾中袅袅而出,一些隐蔽之处依旧残存着点点火星,两具烧焦了的尸体停放在东宫门前。一见到这番恍如人间地狱的场景,几人均是震惊不已,襄王脸色煞白的走近尸体,不可相信的看了看豫王,颤抖着问道:“这是...

    ...皇兄.......和皇嫂?”

    豫王点点头,襄王立时失了魂魄一般,双腿一软,扑通跪地“如何?如何就能确认?”

    豫王蹲下指了指玉佩和手镯,襄王的泪水顷刻淌下“皇兄......究竟是怎么回事?昨夜不是四哥你的大婚之夜么?怎么东宫就失火了?父皇知道么?”

    豫王对襄王的表现并不太在意,不论是演戏也好,真情也罢,他此刻并不打算同自己的五弟来共演一场痛失亲人的人伦悲剧,他更在意的是事实。“五弟,你先别太难过了,父皇已经知道了,他悲痛过度晕倒了,此刻在章含宫由敬佳贵妃照料着,七弟也在。”

    “父皇没事吧?”襄王在悲痛中演绎出了着急和关切,在旁人看来的确是人之常情,一个痛失长兄又挂念着父亲的形象跃然纸上。

    “父皇不会有事的,如今我们首要之事就是查清楚这大火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

    “四哥,你怀疑有人故意纵火?”

    “是不是故意纵火,查查就知道了!”豫王看着徐旷和林说道“太子宫中失火,如此大事必须查清楚!偌大的一个东宫为何连一名宫人都没有,如此大火被烧死的只有太子和太子妃,却找不到一具宫人的尸体,东宫的宫人必须悉数严格审问!”

    “微臣定当竭尽全力!”徐旷和林立刻表态。

    “还有一事”豫王顿了顿“颜离公主毙命于合川宫,二位大人也得调查清楚,她的身份存疑!”

    “四哥!”襄王站起来疑惑的问道:“昨夜是四哥同颜离公主的大婚之夜啊,如何.....如何公主就.......”

    “她身手不错,同我缠斗了许久,本以为她想要刺杀我,没想到她却服毒自尽了,一切发生的太快,我也是没有搞清楚头绪。这两件案子都事关国本,必须尽快查清,给朝廷和下唐一个说法!”

    两位大人是否听明白了,宣韶宁并不知道,可他却对下唐公主之事清楚,而眼下的关键在于如何对朝廷解释,更为重要的是如何对下唐解释。

    “二位大人,本宫牵涉到下唐公主的案子中,为免影响查案,特让宣校尉参与查案,还请二位大人理解!”

    “微臣明白!之前贪墨石料案中,微臣已经同宣校尉有过交集。”林说道,他这么一说却引起了襄王的注意。

    “韩都尉,皇宫的安防就交给你了!同时调集更多的人手对东宫的现场进行全面搜查!”

    “还请豫王殿下放心!”

    “五弟,我们还是先去探望父皇吧!”

    “好好”

    豫王搀扶着襄王朝章含宫而去,宣韶宁再次凝视着这两座在同一晚发生变故的宫殿:一座在眼前,已然化作了一堆黑炭;另一座在湖的那一边,虽然依旧装饰繁华,可已然蒙上了一层阴影。

第九十五章 沙华幽庭

    梁历十月十一,下唐的天空阴沉沉,乌云的厚重成功阻隔了阳光,临下宫内漆雕乐正一人独坐,桌面上摊开着漆雕颜离的画像,他也不知道这是自己画的第几幅了,唯一能感觉的是眼前这幅画是最满意的,形神兼备、栩栩如生,惹得漆雕乐正都忍不住伸手抚摸画中人的面颊。

    画作的旁边摆放着的是一支孤零零种在盆中的珈蓝,这是一种仅生长在下唐西北山区高原上的花朵,蓝色的拇指大小的花瓣从花蕊处开始盛放一直螺旋状延伸到茎部的中段,花瓣重重叠叠共有二十四瓣,这是最为常见的数量,而如今的这株却有二十五瓣,这在自然环境中极为罕见。

    “王子”卓令仪走进偏殿,恭敬的行礼。

    “成了?”漆雕乐正简单的两个字,略带沙哑和悔恨的语调。

    卓令仪公事公办的点了点头,漆雕乐正心里无限的矛盾,一方面希望听到成功的消息,而另一方面却又很是害怕听到成功的消息,当消息呈递到面前的时候,他不知道究竟是该开心还是伤心。

    “樱儿”漆雕乐正抚摸画像,眼神中充满了内疚和不舍,“原谅我,原谅我......”他分明看到那朵珈蓝最顶端的一片花瓣掉落了,飘飘荡荡的最终落在了漆雕乐正的手边,如此一来,它再也不是万中无一的了,变得和野外生长的珈蓝一样了。

    “吩咐晏童,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将她的尸身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得令!”

    漆雕乐正不再看画像,转过头时恢复到了往日的冷峻。“卓部主,陪本王子去沙华幽庭走一趟吧。”卓令仪听到这个地方,皱了皱眉,还是应承下来。

    之所以沙华幽庭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因为这个宫殿的确会让去过的人觉得不舒服,虽然它也在下唐王庭内,但是它的位置远离王庭,犹如一处别院。两座三层的旧式宫殿被一圈残破的围墙环绕,宫门已然陈旧的看不出颜色,虽然两扇门紧闭,却能从中间的缝隙看见宫内的景色。

    卓令仪推门,并未用力,两扇门就像是悲鸣一般发出呜嘤惨叫,偌大的宫内荒草丛生,遍地碎石,靠近宫门的这座宫殿采用的是九层台三重檐的规制,最为惹眼的是顶端的六层回旋顶的设计,白色的基石镶着金黄色的边,虽然此刻已经斑驳,但相较于正殿的主体已经保存的算是完好了,正殿的殿门虚掩,窗棱大多都已破损,原先由琉璃瓦覆盖的屋檐如今仅存一些干草和枯枝。

    而远处的那一座规制一模一样的宫殿更为不堪,第三层已经不知所踪,仅存的两层剩下的也是残垣断壁,依靠着两堵未倒塌的宫墙有人用青石围出了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

    也许是听到了宫门的悲鸣,第一座宫殿的殿门被打开了,一名白发宫女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看见了来人有些不敢相信似的擦了擦眼睛,确认来人正是下唐汗王之后,白发宫女脸色煞白的一路小跑出来跪地行礼,哆哆嗦嗦的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漆雕乐正嫌弃的看了她一眼,从身边走过径直走进了宫殿内。

    宫殿内昏暗,仅凭一些蜡烛头点亮的光亮,两人踏过污秽的地面,呼吸着杂糅着潮湿、霉变、腐臭味道的空气,来到宫殿的尽头,能看见一张床榻上躺着一人,沾满污渍已经看不出原先颜色的帷幔垂下。漆雕乐正隔着帷幔可以看见床榻上的人胸口一起一伏,黄白色的头发油

    腻的粘合在一起,蜡黄且布满皱纹的脸,一双半睁半闭的眼睛空洞的看着前方,皱缩干瘪的嘴边不停的留下涎液。

    这活死人不是别人,正是下唐的前任汗王漆雕必隆,曾经的他也是一代骁勇的国君,十年前就是他带兵攻占了梁朝的鄞州,下唐也正是在他的率领下不断扩张领土成功跻身三大国之一,即便是十年后的如今,他也不过是刚过不惑的年纪,断不该是这般垂死的模样。

    世人只知五年前漆雕必隆便突然消失了,下唐的权力悉数交到了他的儿子漆雕乐正的手上,而他的下落也成迷,曾经有人猜测他厌倦了征战杀伐,为了恕罪已经遁入空门,也有人传言他在征战之中得病暴亡,他的真正下落也只有此刻站在他榻前的儿子才知道。

    漆雕乐正掀开帷幔,蹲下身子,呼唤道:“父王,父王!”

    漆雕必隆那双空洞的眼睛豁然睁开,立刻呼吸变得急促,费劲的转过头看看来人,当漆雕乐正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卓令仪明显看到他眼中出现的是惊讶、恐惧,也正是因为这种情绪整个人开始控制不住的抖动,嘴里呜呜呀呀的想要说些什么。

    “父王,儿臣来看您了,瞧把您给乐的!”漆雕乐正梳理着漆雕必隆的头发,“儿臣知错了,这么久都没来看过父皇了,想一想应该有三个月了吧,其实儿臣一直都是挂念父皇的”,漆雕乐正带着渗人的笑容“就像儿臣一直挂念着妹妹一样。”

    听到这里,漆雕必隆更加的激动,整个人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嘴里的叫声更响亮了,可惜尽管他很努力却还是被漆雕乐正按压在了床上。漆雕必隆一个劲的摇头,老泪纵横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像是在求饶。

    “父王,怎么还是老样子?儿臣答应了一定不会伤害妹妹的,毕竟父王就这么一个亲生女儿!”漆雕乐正特意强调了“亲生”两字,“父王有多久没见过颜离了?哦,该是自入住沙华幽庭以来就再没见过了吧?”漆雕乐正做出一副极为悔恨的模样,用手敲敲自己的脑袋“父皇一定要原谅儿臣啊,儿臣忙于国事把这么重要的事儿都忘记禀告父皇了。颜离早就不在人世了!”最后这一句话特别的响亮,说完后,漆雕乐正竟然放声大笑。

    反观老汗王则是面如死灰,竟然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有些不相信的盯着自己的儿子,漆雕乐正很是享受的看着“没错,你不用再这么看着我了!颜离已经死了!早在五年前那个晚上她就死了!是我亲手掐死她的,是我亲手送她上路的!”

    卓令仪双手搭在一起,此刻用力掐着自己的皮肉,不断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失态,而那个白发宫女则跪在门口一个劲的磕头、哭泣,她的每一个磕头都格外用力,咚咚咚的声音回响在宫殿内。

    “五年了,如今的下唐是我的了,你可以安息了!”漆雕乐正瞪圆了双眼,站起身大声呵斥“当初你是如何玩弄又抛弃了她的,我就如何回报给你们!你越是珍爱的我越要毁掉,如今你所拥有的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只剩下你了!”

    漆雕必隆开始猛烈的咳嗽,鲜血从嘴角不住的流出,眼泪更是止不住,心如死灰的他最后用力看着这个儿子,咬着牙伸出了右手,慢慢舒张开,这个动作看上去像是要抚摸,可漆雕乐正根本不会给他机会。

    “我才是真正的下唐汗王!”漆雕乐正怒喝一声转身大踏步离开,没有一点留

    恋。那只在半空中的手始终不曾落下,而漆雕必隆也恢复了平静,他淡然的看着儿子的身影彻底消失,淡然的看着等候在宫殿外的汗王禁卫。

    没错,漆雕乐正并不是仅仅带着卓令仪来的,汗王禁卫早已等候在沙华幽庭外。漆雕乐正走出幽庭,对着禁卫一挥手,所有禁卫立刻跑进了破败的宫殿将早已准备好的干柴和火药洒满整个沙华幽庭,待一切准备完毕后,禁卫首领将一枚火把递到了漆雕乐正的手里。他没有回头,他知道那双衰老的眼睛还在望着自己,他也清晰的听到白头宫女的磕头声,可他没有一丝怜悯,甩手抛出了那把火把,顿时火焰在沙华幽庭中盛开,浓烈的犹如一朵怒放的珈蓝,是的,珈蓝,漆雕乐正眼里看到的是她的脸,她的笑容。

    卓令仪亲眼目睹这一切,她的双手原本白皙的皮肤此刻被抠的猩红一片,她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夜幕的降临,而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沙华幽庭的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原本并不至于烧的如此久,全赖禁卫首领命人不断添加柴火,最后除了灰烬什么也没有剩下,前任汗王随同这座沙华幽庭一同被抹去了。

    隔天,临下宫,漆雕乐正便召集了文武官员商讨了几件大事:第一,关于他就汗王位做好全面的准备,将前任汗王的死讯传檄全国;第二,关于梁朝害死下唐和亲公主,悍然撕毁两国和平国书,下唐必须予以报复;第三,要采取合纵之策,联合几国共同讨伐梁朝。

    满朝文武对于第一条议题基本是一致同意的,毕竟老汗王自从告病之后他们再未能见过一面,这五年来都是由漆雕王子掌控国事,欠缺的也就是一个汗王的名头而已。

    对于第二条,大多数的官员都表示出了愤怒,下唐堂堂三大国之一,主动送公主前去和亲竟然换来公主客死他国的结果,这是**裸的对下唐的挑衅!只有少数的大臣认为这其中也许存在误会,可是在漆雕乐正的威压之下和大多数人的气势汹汹的报仇喊声中,这些许的理智之声被彻底淹没。

    最后一点,却是支持反对的各占一半了:支持者认为如今的梁朝军力雄厚,又有四大劲旅驻防四方,想要讨伐必须借助他国的力量;而反对者则认为同为三大国之一的西凉过往同下唐多有摩擦,互相征伐过数次,本就存在仇恨,若是西凉首鼠两端,一旦下唐发兵而西凉却在背后偷袭,那下唐无疑腹背受敌,而另外的一些小国力量微弱,支持不支持本就无伤大雅。

    熙熙攘攘的吵闹了一个时辰也没得出个结论来,漆雕乐正愤怒的一拳砸裂了金雕椅的一把扶手,这才让群臣安静下来。退朝后,漆雕乐正吩咐近侍让六部到破臧阁见他。

    位于山尖的破臧阁是皇宫的禁地,没有漆雕乐正的准许,任何人都不得靠近,相较于临下宫的吵闹,破臧阁实在是个清净的好去处。此刻,漆雕乐正的御用杀手团六部部主悉数到齐:沙戟部部主尉迟宗、青怨部部主晏童、镜影部部主卓令仪、狼溟部部主南宫澈、赤腥部部主龙汶及无垢部部主沫刖。

    折戟沉沙青灯怨,沧江镜影夜狼溟

    刀痕无垢赤月腥,六部无踪取人命

    漆雕乐正饶有兴致的吟诵完这么一首讳莫的诗,“我训练你们这么久了,如今我已是名正言顺的下唐汗王,你们行事也不再需要有所顾忌了,拿出你们的本事来,我要狠狠报复梁朝!”

第九十六章 合纵伐梁(上)

    十月中旬的西凉,入冬的步伐虽然较之梁朝要晚一些,可现今也是天气寒凉了,自从一月前那场灭胡大战结束之后,梁朝同西凉之间再无别的国家作为缓冲地带了,一座夏延山成了两国的边界线,曾经的东胡如今成为了梁朝的苍州和漠州,广远军陈兵在了这片土地也意味着将部队部署在了西凉的北门户。

    这一日,数辆青蓬车辚辚驶进了西凉的都城宛城,车辆入城后在工坊区晃悠了一阵之后进入了官署区,最后在一座气势雄伟的府邸的侧门停下来,一个当门的小厮迅速将来人引进了府邸。这座三进九门的煌煌府邸乃是西凉九王之一的休屠王的居所。

    当门小厮将来人们引导至影壁处便恭敬的退出了,接着由另一名侍从引导,就这样走了三程换了四名引导之后,来人终于在校场见到了府邸的主人。

    入冬岁月里,休屠王依旧光着上半身,身上汗水横流,如此的严寒天气里,整个人犹如一个蒸屉,周身不断冒着腾腾的热气,一寸寸的铁打般的肌肉完美的镶嵌在身体上,将男性的健美展露无遗。

    “主人”侍从呼唤一声,休屠王将手中的长枪随意的抛给了身后的陪练,转身看着来人“自从接到独孤大人的信,本王就一直在恭候了!”中气十足,声音洪亮。

    “让王爷久等了!”独孤具笑吟吟的客套,“下官一日不敢耽搁,日夜兼程总算是在约定的日子赶到了,没有错过同王爷的约定。”

    “哈哈哈!独孤大人何必这般谦虚,难不成是被梁人吓破了胆了!”多人在场休屠王却是这般言语很是不给面子,若是换做他人定是尴尬不已,独孤具却丝毫不变神色,保持着真挚的笑脸。“下官历来胆小,王爷又不是不知道,王爷这是取笑下官了。下官此番前来就是希望西凉不要如我下唐一般再遭梁朝欺负!”

    站在独孤具身后的卓令仪打量着这个西凉九王之一的休屠王,身板结实、孔武有力、脸盘方正、浓眉大眼、面黑无须,虽无格外出众的容貌却隐隐然有几分重臣的气度,可惜言语失当、不懂交际。

    果然如卓令仪所料,听到独孤具所言,休屠王有些不悦“我西凉男儿岂是东胡杂碎所能比的!梁朝欺人太甚,若不是单于一再忍让,让我等不要干涉东胡事务,本王早就出兵将东胡土地悉数夺回!”

    “王爷息怒,向梁朝开战还需慢慢计议,下官今日前来可不就是为了此事么?”

    “说的是!”休屠王一看独孤具身后的卓令仪,立刻一拍脑袋道:“哎呀,本王光顾着说话了!快

    随随本王进屋,毕竟你等皆是文弱书生和较弱女子,怎的受得了我西凉的寒冷!”

    独孤具点点头,领着卓令仪和几名随从跟着休屠王走进了内室,王府的室内装扮也如同它的主人一般,墙上悬挂的是长弓和弩箭,柜子中所列的都是各色武服,其中一套银色的全套铠甲被仔细的陈列在单独的人形桩木上,目力所及看不见一本书籍。

    休屠王换了一身干净的家居服从屏风后走出来,大声吩咐道“上茶!”甫一落座便开口问道:“独孤大人,这位随你一起前来的女子如何称呼?”

    “这位乃是我朝六部之一的镜影部卓部主。”独孤具简单介绍,卓令仪脱掉披风,露出女性特有的玲珑身段,盈盈一个半蹲礼“卓令仪参见休屠王!”

    休屠王立时被卓令仪丰满隆起的双峰给吸引,愣了愣,带着暧昧口吻说道:“原来是卓部主,久闻不如今日一见,果然不是凡品!”

    听到此,卓令仪微微皱眉,可休屠王继续说道:“独孤大人和卓部主同时前来,看来漆雕王子委以重任了啊!”

    “王爷,如今我主已然是汗王了。”独孤具纠正道:“汗王的确是有要事同时也是一桩生意想要和西凉单于谈谈,下官觉得此事必须先知会王爷。”

    “哈哈哈!不愧是本王的至交!有何事但说无妨,若要见单于,本王也可代为安排!”

    “不急不急”独孤具的笑容更深,“下官同王爷如此久未见,自然要给王爷带一些礼物了。”他一个眼色,两名随从立刻将一直端着的一个足有一人长的木箱呈上。

    休屠王迫不及待的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对通体银色的锏,手柄处用瓷白的刚玉锻造,锏身共有六道折痕,休屠王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被深深吸引了,他将两柄锏拿在手上,份量十足,互相撞击发出清越悠远的金属声音。

    “果然是一对难得的锏啊!”休屠王此刻已然是两眼放光“可给他们取名了?”

    “这一对锏是下唐最好的工匠用梁朝的精铁和我国的上等刚玉锻造的,至今未取名,就等王爷您了!”

    “独孤大人,你这是存心为难本王啊?”休屠王思考良久终于说出“就叫金刚锏吧!”

    噗!卓令仪差点笑出声来,如此一件难得一见的精品竟然取了个庸俗的名字,休屠王真的一介武夫而已。

    “如何?本王取名却换得美人一笑,也是值得!哈哈哈!”

    独孤具继续说道:“其余的黄金,下官已经让随从从车上搬下,就等王爷吩咐

    了。”

    “独孤大人真是太客气了!说吧,究竟有何事需要本王帮忙?”笑逐颜开的休屠王心情甚好。

    “合纵伐梁!”

    “主子”且运对站在锁龙台上的则罗勒戎请示道:“休屠王求见”,一身黑衣的则罗勒戎在下朝之后总是会来这里独自待上一阵子,这是且运早已熟稔在心的事儿。

    “北淳慷?让他上来!”

    “是”且运退下,休屠王北淳慷虎虎生风的走了上来,单膝跪地,洪亮的声音立刻响起“臣北淳慷参见王上!”

    “堂兄啊,你总是如此的雄武,你一声吼十里外都能听见了。”

    “臣知道王上此刻正在冥想,本不应该来打扰,可是眼下实在有一要紧事,臣做不了主,必须禀告皇上!”嗓音依旧,则罗勒戎无奈苦笑,扶起自己这个堂兄,“你我也算是兄弟了,私下里就不要这些虚礼了,说吧,究竟是何事?”

    “回禀王上,下唐使者来见过臣了,他们的目的就是联合我国一同伐梁!”

    “哦?”则罗勒戎陡然间来了兴趣“具体说说”。

    “是!来者是下唐的小相独孤具和镜影部的部主卓令仪,其中独孤具是臣多年的至交了,此番来西凉首先来见臣就是为了能见到单于面陈两国合纵的利害。”

    “梁朝确实是欺人太甚了,不过下唐也曾经多次与我西凉开战,合作一事朕需要斟酌,同大臣们好好商议一番才行。”

    “臣也是如此回复他们的!”

    “堂兄,来使就靠堂兄先好生招待,待朕思量一番。”

    “臣遵旨!臣就不打扰单于了,臣告退!”

    看着北淳慷离开,且运上前悄悄说道:“休屠王难得文绉绉了一回。”

    “堂兄一介粗人,他这番话定是那独孤具教的,看来下唐没少进贡。”

    “休屠王勇武过人,就是智谋不足,可他对王上您还是忠心耿耿的。”

    “上阵杀敌,朕就需要堂兄这样的棋子!”则罗勒戎转而对且运说道:“懂得带他来这里见我,你也没少收黄金吧?”

    眼见被拆穿,且运不但不下跪讨饶,反而笑嘻嘻的坦陈道:“小的哪里敢?那些黄金如今都躺在皇上您的卧榻上呢!况且小的认为我国与下唐的共同敌人目前的确是梁朝。”

    则罗勒戎横了且运一眼“国事何时轮到你来议论了!回到温墨宫自己去领罚!”

    “是,小的知错了!”

第九十七章 合纵伐梁(下)

    独孤具和卓令仪在宛城欣赏了整整七日的风土人情之后终于在第八日得到了北淳慷带来的喜讯:西凉单于则罗勒戎终于同意见他们了,日子定在三日之后,地点在西凉皇城的莲曲殿。

    十月末的天气已然寒冷,莲曲殿的九段曲折都还在,可满池的莲花只剩下灰黑的残枝,随意的扦插在幽绿的湖中,显得死气沉沉。独孤具和卓令仪在北淳慷的陪同下来到了莲池中央的莲曲殿内,莲曲殿建在莲池的中央,和四周的陆地都有不短的距离,仅靠那一段九曲回廊同陆地连接,此时的殿内只有则罗勒戎和且运。

    “下唐使臣独孤具、卓令仪参见单于!”

    “二位远道而来,请落座!”则罗勒戎一个虚请,他并未起身而是端坐在摆案的后头,殿内的三人分别在早已设立好的两侧坐席落座。

    “单于,臣带来了我汗王的国书,还请单于过目!”独孤具开门见山,从袖子中取出一卷黄绸包裹的国书递给了且运,则罗勒戎接过摊开一看,国书前面洋洋洒洒呈述了这些年来梁朝对西凉和下唐的军事行动,一再强调了两国的共同利益以及共同面临的危险、建立两国合作的迫切现实意义,这些则罗勒戎并不太在意,不用别人来告诉他,他对这些非常的清楚,让他感兴趣的是国书的末尾提到:

    毗邻友邦,渊源流传,过往之兵刃相见实属不该,彼此互有人口、财帛、城池损耗,然过往已然不可究,两国均已新主主持国政,面对梁朝之虎狼之心,我等自然需互助提携,共抗之!为表我国之诚意,愿将原本属于友邦之汾水以东五座城池先行归还,还望体谅我国共存长久之诚心!

    汾水以东的五座城池,原本是属于西凉的国土,乃是十五年前由当时的下唐汗王漆雕必隆通过骑兵奇袭从西凉的手中抢走,此刻漆雕乐正竟然愿意拱手送回,则罗勒戎反而谨慎起来。

    “你们的新汗王初登大宝就将父辈浴血拼杀得来的土地拱手归还,就不怕国内大臣和百姓的悠悠之口?”则罗勒戎带着戏谑的口吻问道。

    独孤具早就料到,淡定的回复道:“梁朝人常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话用于汗王甚是恰当,梁朝欺我下唐至此,想来单于也是感同身受的吧?”

    “的确是有感受,不过,感受却并不相同。拨云

    寨和东胡之战中,我西凉勇士都是血战到底,虽败犹荣;可你们却是将自己的公主送上门去,和亲没成还搭上一条性命。”则罗勒戎向来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对方越是心痛越是的不堪的,他越是要去触痛。

    独孤具也是不恼不怒“当年老汗王出兵夺梁朝鄞州,今日梁朝拥兵夺回,不正是如同今日我主同意将夺取的西凉国土送回一样么?” 他端起茶盏朝着则罗勒戎敬了敬,仰头饮尽,润润嗓子继续说道:“我主本意结交梁朝,永结秦晋之好,特意将唯一的公主送去和亲,可那梁朝阳奉阴违,表面风光迎娶却在大婚当晚将公主害死!这乃是下唐的奇耻大辱!”说到此,独孤具大声斥责的面红耳赤,一派忧愤之状“国耻必报!我主特意派下官前来商议合纵之事也是感同单于之心,单于继位以来虽未拓寸土,却也保国本不失,可如今梁朝灭东胡将军队都驻扎到了家门口了,单于难道就一点不担忧么?”

    这一番话说的就有些重了,且运心里将独孤具的祖宗问候了一遍,他时刻关注着自己的主子,想着只怕主子这回该动怒了,然而等了一会,则罗勒戎依旧平静如初,他夹起一块茶点送入嘴中,慢慢品尝之后方才开口“西凉的事儿有孤在就不劳两位费心了,不过,独孤大人可是能代表下唐?”

    这一问着实让独孤具和卓令仪松了口气,这也就意味着则罗勒戎有了商量的余地,独孤具微笑着从袖中取出第二封国书恭敬的递上,说道:“下官在出发之前就同我主商量,若是单于不拒绝合纵的提议,那么这第二封国书便可呈献,里面盖的下唐的国印,足以证明下官的身份。”

    则罗勒戎卷开国书快速扫了一眼,里面繁杂的说辞他没有兴趣,眼神在“独孤小相可全权代表汗王做决定”几个字的时候,他心里的算盘第一步也算的打完了。

    “既然独孤大人可全权代表下唐,那孤也就有话直说了。”

    “王上但说无妨!”

    “既然你们汗王愿意归还汾水东岸的五城归还,那不知如何归还呢?”

    则罗勒戎小狐狸!独孤具在心里咒骂了一句,神色泰然的回答:“只要单于同意合纵,那么我主三日之内便从五城撤兵,决不食言!不过,单于需要在合纵合约上加盖国印。”

    “那是自然!孤想知道这合

    纵究竟是何内容,我西凉又该如何配合?”

    合纵自然是两国合力,则罗勒戎却轻飘飘的用“配合”来定义自己的位置很是让独孤具厌恶,然而他明白此刻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他再次从怀中取出了一卷白绸,说道:“具体的合纵事宜均在这白绸之上了。”

    这回则罗勒戎可是仔仔细细的逐字咀嚼过去,良久方才放下白绸,脸色既无惊喜也无疑惑,略带为难的表情说道:“此方略毕竟牵扯过广,朕必须同大臣们从长计议。”

    “那是自然,下官正巧也想再游览一番西凉风土。此番前来,主上一再要求要力表诚意,除了五座城池,主上还特意在全国挑选了五位绝色美人赠与单于!”

    独孤具说着朝卓令仪使了使眼色,卓令仪立刻会意,离席一个宫礼,袅袅开口道:“这些女子乃是令仪亲手调教,色艺双绝,极为听话,还望单于不弃!”卓令仪已经是姿容绝佳了,那玲珑有致的身段在粉色的裙衫中隐隐约约,别样的抓人,世上男子只怕没有几个能逃过,则罗勒戎也是如此,此时的一双眼已经停留在卓令仪身上离不开了。

    独孤具眼看美人计奏效便轻声问道:“单于可嫌弃否?”

    则罗勒戎仿若匆忙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从卓令仪身上抽回眼神“既然是汗王的礼物,孤怎好驳了面子?二位大可在宛城好生游览,由休屠王北淳慷全程陪同!”

    终于轮到北淳慷说话了,这么久的时间早就被憋的受不了了,他拍着胸口大声许诺“单于放心!臣一定将二位来使招待得舒舒服服的!”

    “好好!孤就敬二位使臣一杯!”

    宴罢,北淳慷陪同独孤具和卓令仪离开莲曲殿,仅剩则罗勒戎和且运的时候,且运提醒道:“主上,那五位美人分明就是下唐安插进来的眼线,主上如何能收下?”

    “孤难道不知么?”则罗勒戎白了且运一眼,“正是因为如此,孤才要收下,这样才能安漆雕乐正的心,至于美人么,随便赏赐给谁还不是孤的一句话?”突然,则罗勒戎狞笑着对且运说道:“送给你如何?”

    “哎哟,主上这不是取笑奴才么!”且运红着脸下跪道。

    “哈哈哈,孤要漆雕乐正和你一样,有贼心没贼胆!”则罗勒戎一口饮尽杯中酒。

第九十八章 诛心推论

    下唐皇城向南三百里之外乃是梁朝为防患下唐而建的金昌城,常年戍守在此的就是澹台家族,率领的是神杀突骑。金昌城南北纵深百丈,东西横跨八十丈,同下唐的扶风城隔江相望。经过近百年的经营,如今的金昌城早已不是当年的边塞驿站,城池由中轴线一分为二,西面为驻军,东面为国人区,两者共计也有二十万的人口,算的上一座中型城池。澹台家族的府邸建在中轴线的中心点,一座五进十开的将军府赫然挺立,甚是气派,百姓和兵卒无不对这座府邸和府邸中所居住的人心怀敬畏。

    早在七日之前,也就是豫王大婚的七日之后,从京城而来的飞鸽传书到达了澹台归宗的手上,书信仍旧署名是陵王,可信的内容却让澹台归宗的全身血液从头凝固到了脚,好久他都不敢相信信中所说的,失魂落魄的伫立在书房良久,双手颤抖的已经快拿不住这一纸书信。

    澹台归宗不敢相信,在一夜之间煌煌东宫竟然付之一炬;不敢相信,自己挚爱的并一直引以为傲的女儿同当朝太子一起葬身火海;更不敢相信,梁帝竟然只是将所有东宫侍从全部处死之后再未追究,仅仅简单的昭告天下太子和太子妃死于宫内大火。

    两行泪悄然间从澹台归宗的眼眶中淌下,曦茹是他一手抚养并调教长大的,她从出生起就被赋予了家族的使命,直到她顺利成为太子妃,澹台归宗心中的喜悦可想而知,他原本以为攀上了太子这棵大树,至少在一朝之内自己家族将成为皇亲国戚,地位将得到大大的提升,他自己也许也就不用驻扎在这边塞而是能进入中枢了。

    澹台归宗企盼着、憧憬着,有时恨不得老梁帝早日让位给太子,与此同时他对另外几位对皇位同样觊觎的皇子也是暗中提防。可如今自己的一切努力都被一场大火烧的一干二净!

    许久,澹台归宗都无法从这个震惊的消息中恢复过来,直到侍从进来禀告:江州刺史柳毅求见。

    柳毅?之前因为牵扯京试舞弊案被贬到了江州,而他是陵王党,江州虽然同金昌城毗邻,可之前澹台家族从未与他有过私下交往,这时他来求见所为何事?澹台归宗本想吩咐不见,可看了看手中的信,转念一想还是决定见一见这位曾经的吏部侍郎。

    一身便服的柳毅走进书房时,早已没有了当初在京城的干云豪气,此时染霜的双鬓和渐起的皱纹都在暗示着这人重回京畿无望了。面对着区区的江州刺史,身为千卫大将军的澹台归宗并不放在眼里。

    “柳毅参见大将军!”

    “柳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所为何来?”澹台归宗实在毫无心情虚与应酬,开门见山的询问,若是不得他心,立时便送客。

    柳毅早就观察到了澹台归宗的情绪,他也同样有话直说“下官今日前来既为公事也为私事,这私事便是陵王殿下有意结交大将军,而这

    公事乃是澹台家族的长久兴旺!”

    澹台归宗显然被触动了,他谨慎的试探“柳大人所言何意?归宗一介武夫,还望柳大人详加拆解。”

    柳毅也不在意从始至终澹台归宗也不给自己赐座,左右看了看并未开口,澹台归宗说道:“所有下人不得令均不敢靠近书房,柳大人放心!”

    听言,柳毅放下心来,开口道:“东宫大火,太子同太子妃双双殒命,这乃是大梁开国以来未有之事,国失储君那是动摇国本的大事,同样于澹台家族也是极为的不利,可是陛下却有意息事宁人,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下唐公主之死上,而对东宫大火仅仅是以意外而昭告天下,这如何能让人信服?陛下这匪夷所思的举动绝对有深意!”

    “想来这番猜测也不是柳大人自己想出来的吧?”

    “大将军明鉴,下官久在江州自然猜不透,这些分析乃是陵王殿下做出的,殿下身居京师,又亲历了东宫大火,他的猜测大将军可姑且一听。”

    “本将军素来同陵王殿下并无交往,不知为何陵王殿下突然开始关心我澹台家族来了?”

    “大将军此言差矣!陵王殿下始终对大将军青眼有加,无奈碍于太子妃的身份自然不能予以援手,如今太子薨,陵王殿下在军中素无心腹,正想结交澹台家族,也是为澹台家族长远考虑。”

    “哦?”澹台归宗翘着眉毛,试探着说道:“柳大人的意思是让本将军支持陵王殿下争夺储位?”

    “在世的有能力争夺储位的不外乎陵王殿下、襄王殿下和豫王殿下,换做大将军,您会做何选择?”

    柳毅一番话戳到了澹台归宗的底线,的确,若是想要更上一层楼,只有争取到皇室的支持,而在夺嫡之战中选边站,一旦押对了宝那绝对是富贵荣华唾手可得,可是若是选错了,那整个家族将全部株连。

    澹台归宗知道自己不是那个能耐住性子,在这边塞终老的人,他想要更大的权力,想要更高的爵位,从小悉心调教女儿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如今原本的投入全部打了水漂,必须再重新做选择了。

    柳毅时刻观察着澹台归宗的表现,他也能猜到对方的顾虑,继而劝道:“大将军,之前有赖于太子妃的悉心经营,朝中不少的官员都是太子一党,如今大将军作为太子妃生父,若能振臂一呼,那些官员还不都转投大将军麾下?正是洞悉了大将军的重要,陵王殿下才火速派下官来拜访大将军!”

    偷看了一眼澹台归宗的表情,柳毅更有把握的说下去“襄王本就在军队之中扶持自己的势力,而豫王就更不用说了,出生行伍,一手建立了玄甲军,大将军只有在陵王殿下这边方能凸显出地位之重啊!大将军,在我朝的神武四军之中,除了豫王殿下,就属您的军职最高,若能支持陵王殿下,那对陵王殿下来说绝对是一大助力

    啊!”

    “柳大人看来没少下功课啊,分析的是头头是道,本将军也是佩服不已!”

    “大将军说笑了,若没有几分把握如何敢登门叨扰?”突然柳毅压低声线“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大将军也知道豫王殿下本不得宠,可近两年来凭着功勋得到了五珠亲王的爵位,说他没有争夺储位之心,大将军可信?凭借此时的炽手可热,若是太子不在了,豫王不就是储位的最有力的竞争者?”

    柳毅的这就是明显有所暗指了,澹台归宗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莫非柳大人认为小女和太子之死和豫王有关?”

    “大将军想想,这件事之中谁会是最大的受益者?”

    虽然同样对堂堂东宫发生火灾导致储君暴亡而梁帝却仅以意外草草结案怀有强烈的质疑,可澹台归宗完全没有深想到这一层,同为军人,澹台归宗也是同豫王有过交往的,过往的印象实在很难让他将其同这背后的阴谋联系在一起。

    “豫王殿下一直以沉稳良善、心无城府的形象示人,可有时候眼睛是会骗人的。据下官所知,那夜豫王大婚却出现下唐公主意外亡故的突变,合川宫仅有他们两人在场,就在东宫走水之后豫王又第一时间出现在了现场,而且太子和太子妃的遗体也是豫王辨认出来的,大将军,您说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儿么?”柳毅在澹台归宗摇摆的心里天平的一端再次放上了一个重量级的砝码。

    “下唐公主新婚之夜暴亡必当引起下唐的汹汹怒意,届时一场战争只怕在所难免,大将军可记得豫王如此迅速得宠凭借的可就是赫赫军功!以下官小人之心揣测,这一夜之间的两场变故绝对是一招一石二鸟的高招!”

    毫无疑问,这一番“有理有据”的分析将澹台归宗内心的天平彻底打偏了,柳毅瞅准时机再次进言“大将军,若是下官推测属实,豫王无疑不仅是陵王的政敌更是您的杀女仇人!若是下官妄自揣测了,那豫王同样也是陵王的敌人,豫王一心扩张玄甲军,他曾派出心腹前往平州和登州招募了数万的年轻人用以训练新军,长此以往,豫王在军中的威信将无人能撼动,而大将军显然不是豫王的直系。”

    澹台归宗自诩也算是有勇有谋的,可这些可能性却着实从未想过,当柳毅像是诉说故事一般说出的时候,他的内心抽搐着,他的额头已经微微冒汗。可即便如此,真要下决心重新找一个靠山也绝对不能仅凭来人几句话和自己的一时兴起,非得深入思考才行。

    柳毅颇为满意的看着澹台归宗,他很清楚自己此行没有辜负陵王的期望,现在是该适可而止了“大将军,下官叨扰了,下官同样不愿意大将军被他人蒙骗,更不愿大将军错失良机,下官这就告退了!”言尽于此,澹台归宗勉力维持自己大将军的威严点点头,待柳毅退出书房,澹台归宗朝着门外大声吩咐道“召开家族廷议!”

第九十九章 首鼠两端

    澹台家族的宗庙设在府邸最南角,白墙灰瓦中透出庄严肃穆,飞檐雕栏上镌刻着家族的族徽三足金乌,正堂的祭堂上摆放着历代家族族人的灵位,宗庙只有在祭拜之日和重要的家族会议之时才会聚齐所有家族成员。澹台家族传承百年,从军旅起家,凡是身手了得、军功卓著的族人都能入驻宗庙,留下等身人像,因而家族并不如中原的家族一般完全拒绝女子进入宗庙,从现存等身人像可以看出家族史上也出现过少数几位对家族做出卓越贡献的女子。

    今日并非祭拜之日,澹台归宗召集了自己膝下的三个儿子来到宗庙,三人心里已然有了准备。

    “父亲,关于大姐的事儿,我们已经听说了,”首先说话的是长子澹台文沽,身形修挺、面容朗逸,往那儿一站,浑身的书生气质不言而喻,“东宫这场火灾其中必定有蹊跷!”

    “父亲,您该早日上书,要求朝廷彻查,还太子同时也是还大姐,还我们澹台家族一个清白!”相较于澹台文沽的沉稳,次子澹台秋安就显得毛躁了些,健壮挺拔的体格掩盖不了年轻稚嫩的脸庞,他同样继承了父亲的俊朗,生的也是一表人才,可说话却是冲动无匹,“我们家族镇守边境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如此草断,着实令人齿寒!”

    “住嘴!”澹台归宗板着脸呵斥道:“陛下可是你随口可以议论的?就知道逞匹夫之勇!学学你大哥,就连你三弟也强过你!”澹台归宗恨铁不成钢的抽回自己在次子身上的眼光转投到了三子的身上。

    若是外人评判,任谁都不会认为这三子会是澹台家族的人,会是澹台归宗的亲生儿子,他完全没有家族的俊秀容颜和健硕高大的身段,寥寥无几的黄色枯发极为勉强的耷拉在脑袋之上,一双细针眼,有气无力、似睁似闭,脸色腥黄,他端坐在木质轮椅之上,两只枯枝般的手把着两边的木轮子。

    当听到父亲念叨自己的时候,他抬起头,刻意避开自己的兄长投射过来的不服气中夹带着嫌弃的目光,思索了一会方才开口道:“陛下之所以这么做定是有所图,或是为了息事宁人,或是为了掩盖真相,储君乃是国本,方今朝廷刻意放大下唐公主之死而转移国人对东宫大火的注意力,儿子推测只怕是陛下有意为之,这身后的原因应该在储君人选。”

    寥寥数语就让澹台归宗展露笑颜,很是欣慰的夸赞道:“若说曦茹是我澹台家族难得的女子,镰鼬,你真的是

    上天赐给我们的礼物!”

    没错,这第三子名为澹台镰鼬,人如其名,样貌丑陋却心思深沉。面对父亲的赞美,镰鼬毫无表情、波澜不惊;文沽带着微笑,微微颔首;而秋安则是恨的咬牙切齿。

    “今日我找你们兄弟三人来就是为了这对我们家族重要转折的事情,曦茹成了斗争的牺牲品,为父心里很是难过和内疚,你们的母亲更是为此一病不起!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柳毅已经来拜访过了。”

    “柳毅?”澹台秋安抢过话头“他来干什么?他是江州刺史,也管不到我们金昌城!”

    “柳毅应该是陵王党,难不成是陵王派他来的?”澹台文沽试探着分析“可是,陵王又是所为何事呢?”

    “父亲,您本是全力支持太子的,如今难道要转投陵王么?”澹台镰鼬灰蒙蒙的眼珠中透露出的究竟是什么情绪,在场所有人都辨别不出。

    澹台归宗点点头道:“没错,柳毅的目的就是如此,陵王想要在军队中得到我们的助力让他在夺嫡中增加胜算,而,陵王许诺成功后功名利禄、荣华富贵都给我们家族记上重重一笔。”

    “打的好算盘啊!父亲,我觉得直接回绝了吧,如今的几位皇子之中明显襄王和豫王更有胜算啊,若是明珠暗投,我们家族百年基业岂不毁于一旦?”

    澹台归宗努力克制自己不去责骂这个次子,可语气还是难以掩盖自己的厌恶“你啊,凡事多动动脑子再开口!听听你大哥、三弟的意见,你就不要开口了!”澹台秋安还欲反驳,被澹台文沽一把拉住。

    “父亲,陵王在军队之中没有力量,您若是投靠了他的确是增加了他的胜算,可是陵王此人行事鲁莽、刻薄寡恩,从上回舞弊案中就能窥见一二,父亲还是要三思。”澹台镰鼬明确表示了自己的观点。

    可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父亲显然是不太赞成他的,这一细微的脸部表情却没有逃过澹台文沽的眼睛,他立刻说道:“三弟所言有一些道理,不过也有些言过其实。想要振兴澹台家族必须依靠皇族的势力,这是父亲的一贯作风,既然太子已倒,我们必须要尽快找到新的靠山。此时,陵王既然主动抛出橄榄枝,我们没理由拒绝,我们完全可以暗中支持,同时再向另外两位皇子靠拢,究竟哪位皇子最有希望问鼎权力之巅,我们还能从长计议!”

    “文沽好计谋!”澹台文沽的计划暗合了澹台归宗的心思,他也终于

    下定了决心“就依文沽的谋划,我先回复陵王,至于其他皇子的消息还是要你好好上心筹划!”

    “父亲放心,儿子自当全力以赴!”澹台文沽说的铿锵有力,可澹台镰鼬却耷拉下自己的眼帘不再说话。

    “殿下”张淮远在湖畔等待良久,终于等到陵王泛舟归来,立刻上前恭敬的请示。

    “事情办得如何?”这日风和日丽,泛舟游湖归来的陵王兴致盎然,丝毫没有注意到已经被冬日晒出微微汗的张淮远脸上的疲惫。

    “回禀殿下,下唐使者在离开京城之后,微臣已经安排好一路的‘伺候’了,保证他们回到下唐一身的怨气。”

    “好!”好消息更是让陵王心情大好“那,金昌城那边可有消息?”

    “殿下,这是柳大人的书信”张淮远从怀中小心翼翼抽出一封仔细封口的信笺递给陵王,陵王接过拆开一看更是乐不可支“太好了!澹台家族已经表示了对本王的支持了!”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张淮远绝对不能错过这个奉承的好机会“全赖殿下抓住时机,运筹帷幄,利用这个契机一举获取了澹台家族的力量,这下殿下的势力可是大大增强,与襄王、豫王相比也是不遑多让了!”

    “张大人还是高兴的太早了些!”陵王很为自己在顺风顺水的时候还能保持清醒的头脑而暗自窃喜。“澹台家族虽然表示支持,可是他们也说了目前是在暗中,就算有了神杀突骑,可本王的力量还是比不上我那两位兄长。更何况,如今父皇竟然让豫王临朝,独揽大权!”

    “殿下莫急,其实这是把双刃剑,既能杀敌也会伤己。”

    “哦,这是何意?”

    “表面上陛下是让豫王辅政,可实际上陛下应该是想观察下豫王的处理政事的能力,这可就给我们制造了机会。豫王驱逐了下唐使者,下唐公主的事儿始终没有一个明确说法,再加上微臣的努力,下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而届时两国事宜处置不当造成摩擦甚至是兵戎相见,那陛下会如何看待豫王的能力呢?”

    “说的是啊!哈哈,张大人一语点醒梦中人!”这么一解释让陵王本来很是嫉妒的内心平复了不少“张大人忠君谋国,今日就留下来在府内一同用膳吧!”

    “多谢殿下!”张淮远内心乐开了花,今日的苦等总算没有白费,同时也对幕后高人对自己的指点甚为感激。

第一百章 回朝掌权

    大梁,自从豫王大婚那一夜之后,梁帝便以龙体欠安为由连着半月没有上朝,仅仅留下口谕朝堂之事统统交由豫王决断。如此一来豫王也就成了大梁实际的掌舵人,一开始豫王每每觐见梁帝却每回都得到相同的答复:大胆放手去做!豫王无奈,眼前最为紧迫的事情就是已故太子的入陵事宜,梁帝自继位起便着手营建自己的陵寝,然而太子并没有,在取得梁帝首肯之后,调用所有帝陵的工匠日以继夜的在帝陵旁边开建太子的陵寝,而太子和太子妃的遗体则被暂时安放在冰棺之内。

    之后,豫王在襄王的帮助下稳定朝局,集中力量来应对下唐和亲使,然而不管豫王如何费劲解释,和亲使一口咬定颜离公主就是死于豫王之手。面对下唐和亲使的咄咄逼人的气势,豫王自然不能将公主的假身份贸然公之于众,却又驳回了下唐和亲使将公主遗体运回国的请求,而梁朝的大臣们纷纷上书要求驱逐下唐和亲使,甚至有大臣谏言要求处死和亲使,以对他们的目无尊上的行径予以惩戒。

    面对朝野的汹汹之言和下唐和亲使不依不饶的谩骂,豫王果断的将所有下唐来使统统送回下唐,并同时派出使臣前往下唐。短短半月的时间,豫王已经颇为耗费心神显得疲惫不堪。

    “多吃点,这是党参炖乌鸡,最是补气了!”杜贤妃盛了满满一碗的鸡汤还外加了鸡腿递给豫王,有些心疼的说道:“如今你也体会了作为一国之君的不易了吧,陛下这么多年的坚持,个中的艰辛也只有自己知道,你啊,有空多多进宫,我给你做好吃的。”

    “多谢母妃”豫王一口饮尽鸡汤“父皇身体可好些了?”

    “这些日子来,陛下也曾来过清芷宫几回,不过更多的时候还是在绮罗苑的,每日都会前去给陛下诊脉的太医昨日带消息来从脉象来看,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

    “父皇一直在璎嫔那儿。”豫王喃喃自语了一句,杜贤妃看着自己的儿子,温言说道:“璎淑人妹妹是当初陛下生辰之时襄王送进宫的,自入宫以来颇为受宠,陛下最爱在绮罗苑下榻了。”

    “母妃,既然父皇身体已经无恙,可否.......”

    “可否什么?让你父皇重新上朝?”

    “儿臣毕竟只是代为辅政,儿臣久在边塞,论军事倒是胸有成竹可这朝政,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你父皇执政多少年了?谁人一接手就能游刃有余的,陛下若是要重新上朝,还用得着你去走这一趟么?”

    豫王恍然大悟般自言自语道:“难道父皇是故意的?”杜贤妃握住豫王的手,郑重说道:“云祈,多少年了,你远离朝堂太久了,既然有了这机会可以熟悉朝政不要错过!”

    这一刻,豫王从杜贤妃的眼里看到了与以往不同的情愫,不是之前的平淡如水,也不是如敬佳贵妃般的求权若渴,倒像是夹在两者之间的,不明不白的。

    这些时日以来,梁帝享受了登基以来难得的清闲,大多数的时间在绮罗苑度过,将朝堂之事甩手丢给了豫王,自己落得了个耳根清净。说来也是奇怪,每次来到璎淑人这儿梁帝就有说不出的惬意,很是解乏,这种舒坦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过了。

    “陛下,您可感觉到舒坦?”璎淑人正在揉捏着梁帝的脚底,时而轻柔,时而用力,在一张一弛之间,梁帝如临山巅感受清风徐来,如泡温泉温润四肢百骸,那酥酥麻麻的快感从脚底沿着经络传遍全身,梁帝恍恍惚惚之中坠入梦中。

    梦中梁帝身处钟灵宫的万花殿中,殿的四周遍植花木,盈盈夏日之中却透出丝丝凉爽,这是文瑾的寝宫!她最爱种植摆弄花木,万花殿内香气四溢,粉蝶纷飞,好一派自然风光。梁帝正顾自欣赏着却听见背后有人在抽泣,仔细辨认,那跪坐在

    地的女子正是文瑾。

    “文瑾!”梁帝跑至她的身旁,搂过女子,却见这青丝、这眉眼、这妆容正是文瑾,是那个离开自己已经达十年的文瑾,“文瑾,真的是你!朕实在太想念你了!”

    “陛下!”文瑾看见自己的夫君更是哭得梨花带雨“臣妾也是对陛下万分思念,每当思念陛下,臣妾便在这殿内种植一株花木,陛下,这四周的花木都是臣妾对陛下的思念!”

    梁帝将怀中的文瑾抱得更紧了,无不心疼的说道:“思念朕就回到朕的身边啊!”

    “陛下,臣妾已经不能再伺候、陪伴陛下了,臣妾将全心的对陛下的爱都倾注到了云懿的身上,只盼云懿能代臣妾陪伴陛下身侧!”

    听到了太子的名字,梁帝感觉到自己内心的愧疚感立刻从某个角落里冒了出来,而文瑾依旧在诉说“可是陛下......陛下为何不保全云懿,他是我俩的孩子啊,他是臣妾在这世上唯一的依托啊,陛下!臣妾好心痛啊!”

    说着,文瑾便挣脱开梁帝的怀抱,朝着宫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哭泣,那哭声凄凉哀婉,那背影落寞无助,梁帝眼睁睁的看着文瑾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而自己却动弹不得,无能为力。

    “文瑾!朕何尝不爱云懿啊,朕立他为太子,即便朕知道他资质不足且软弱无主,朕依旧在尽力扶持他啊!”梁帝朝着背影消失的方向怒吼着“可是,你可知道他背着朕都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朕也没想让云懿死啊!”梁帝歇斯底里的嘶吼着,解释着,可那个温婉的女子再也没有回头。

    “文瑾!”大叫一声,梁帝从梦中惊醒,额头涔涔的汗珠未曾滑落,他瞪大眼睛看到的是璎淑人紧张不已的脸庞,“陛下,您做噩梦了么?”璎淑人关切的询问,立刻转身从桌上端来一碗安神羹汤作势要喂梁帝服下,却被梁帝轻轻推开了。璎淑人识趣的放下羹汤,软言问道:“陛下可是梦见文瑾皇后了?”

    “文瑾在怪朕啊,怪朕没能保护好咱们的儿子,哎,可她也不懂朕的难处啊!”

    “臣妾明白这世上任何一个父亲在失去自己的儿子时,心里的难受和痛惜,文瑾皇后在天之灵一定会体谅陛下的。”

    “不体谅又能如何?太子终归已经不在了,是他咎由自取,朕已经多次给过他机会了!”

    话刚出口,梁帝像是意识到说多了,及时打住话头转换话题说道:“朕在你这儿最是舒心惬意,这也有旬月了,朕也该重新临朝了。”

    “能侍奉陛下是臣妾的荣幸,让臣妾为陛下更衣。”璎淑人低眉顺目,无限柔情的模样总是能激起梁帝心底的爱怜之情,他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温润光滑如出水鸡蛋般弹嫩的脸蛋,很是满意的站起身任由这个女子在自己前后来回穿梭。

    重新坐上这梁朝的龙椅,梁帝感觉自己始终将这家国权力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里,同时也打算听听众臣对旬月以来豫王的代为执政的看法。

    “臣启陛下”还是蔡权首先发言“豫王殿下对下唐使臣几番解释,虽未完全宽解使臣对我朝之误会,但殿下还是将其安全送回国。殿下此举保全了我大梁的尊严,可下唐依旧不依不饶要回公主遗体,甚至在边境陈兵!”

    听到提及有可能发生的战事,兵部尚书曹子敬立刻上前“回禀陛下,下唐在汉州边境屯兵,金昌城有澹台将军在,暂时没有侦查到异动!”

    “豫王,你说说!”梁帝听完两人的谏言不置可否,转而询问豫王。

    “回禀父皇,那日因为父皇感伤大哥的离去,儿臣未曾仔细禀告关于下唐公主的事情,今日容儿臣将这些日子来的查访细细说来。下唐前任汗王的确生有一女,不过这位公主已经有数年未曾出现在世人面前了,而漆雕颜离在大婚当晚同儿臣动

    武,一开始儿臣以为她是刺客却没想到她最后服毒自尽,就在她服毒那刻东宫起火,所以儿臣以为公主的身份是假的。”

    豫王的分析一出,在场所有人不自主出现了小动作,有的挑了挑眉毛;有的朝自己身边的同僚瞥了瞥;有的则偷看了梁帝的反应。梁帝果然表现出意外“你的意思是这公主身份是假的,她之所以嫁入我大梁皇宫也不是为了刺杀你,而是为了让自己死在皇宫中?”

    “儿臣的确是这么认为的!”豫王回答的干脆,可陵王出列进言道:“四哥,这桩婚事乃是父皇做主,你这么说难不成是说父皇连公主真假都分不清?”

    蔡琰站出来支持道:“公主的身份如何能造假?况且下唐的公主之名也是久闻了,如何能凭空捏造一个出来?若公主为假,下唐汗王自己也是颜面无光吧!”说的是头头是道,可是蔡权飞来一个凌冽的眼神之后,蔡琰也只好闭嘴乖乖退下。

    “陛下,老臣还是觉得豫王殿下之言可信。豫王殿下久历战阵,行事作风稳重,绝对不会捕风捉影,当初下唐公主入梁之时也是襄王殿下亲自迎接的,据闻那时公主可是神色康健,丝毫没有病体之兆。”

    蔡权将话题引向了襄王,后者不疾不徐、从容接过“那日儿臣奉命前往迎接公主,的确如蔡相所说。”

    “如此一来,那公主心怀异心的确很有可能。依老臣看,下唐公主既然是有备而来,明知身手不敌豫王殿下,那么自尽还是很有可能的。这些日子来,大理寺已经着手调查了。”蔡权顺着襄王的话往下说又将林引入局中。

    林出列,行礼发言“回禀陛下,臣已经检查过公主遗体,容貌如生时,虽然觉得有异,可并未查出毒物踪迹。”

    “哦?林大人是在质疑我四哥的话么?世上毒物如此多,大理寺找不出也不奇怪!”陵王不无嘲讽。

    林只好接着说道:“若是真服毒了,那么应该能在现场找到盛放毒物的器皿。”

    豫王显然不能旁观了“的确,那夜公主拿出了一个瓷瓶,不过在她服毒之后便碾碎了瓷瓶,在七弟推开合川宫门时灌入的风吹散了齑粉。”

    “四哥,你这是在怪我啊!”陵王又无辜又恼怒“我那晚为四哥高兴,酒喝多了就留在了宫内,听闻东宫着火,心里担心四哥才跑去合川宫通知的!”

    “好了,豫王没有怪你的意思!”梁帝出言制止“豫王,大婚当晚只有你在,如今不论如何解释,下唐都会一口咬定是我大梁害死了公主,此时再纠缠原因已无意义,为今之计是要先应对下唐的陈兵计划。”

    “父皇,此事既然是因儿臣而起,儿臣愿意带兵力保我梁朝寸土不失!”豫王顿首明晰的表达了自己保家卫国的意愿,此举颇得梁帝赏识。

    “真要开战,我大梁自然不会惧怕!可是,也不能让天下人以为我大梁不讲道理,蔡相,你看派何人作为使臣再出使一次下唐以让天下人知我朝暂息兵戈的用心?”

    “回禀陛下,老臣认为去年的京试头甲江维桢文采绝伦、心思缜密、口才超群,可堪此行!”

    “蔡相这么一说,朕倒是想起来了,这个江维桢可是履职于户部啊?”

    梁帝询问,户部尚书薛蹇出列应答:“回禀陛下,江维桢如今乃是户部度之司掌司。”

    “薛大人觉得此人可堪此番重任?”

    薛蹇当然明白逆了蔡权的后果,也从梁帝的话中读出了他对此人的认可,作为官场老人,薛蹇必须顺应潮流“臣以为,江维桢可胜任。”

    “好!着江维桢准备出使,诸般事宜交由礼部全权处理。豫王回漠北整顿玄甲军,着力防患汉州下唐军队;同时传朕旨意,让澹台归宗仔细提防,任何动静立刻回报!”

第一百零一章 姻缘牵桥(上)

    眼看着梁历31年的新年就要到了,可这个新年对梁朝人来说却滋味迥然。下唐陈兵于汉州,金昌城也是严阵以待,梁帝因为痛失太子,破例不举行新年庆典,同时禁民间舞乐三个月,这也就意味着梁朝百姓要在一个冷清甚至是有些硝烟味的氛围中度过新年了。

    即便国人的新年味道被战争的阴云给冲淡了,可天公却依旧准时送来了瑞雪,一场大雪过后,整个国都悄然间银装素裹了,显得祥和宁静。

    再过两日就要离开京城了,宣韶宁已然体会过战争的血腥,他自然希望这一场风波能最后化为玉帛,因而好友江维桢的出使在宣韶宁看来是消弭战争的一大希望,临行前,两人畅谈许久,也思虑了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直到江维桢踏上马车辚辚而去,宣韶宁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祷。

    在走回豫王府的路上,宣韶宁摸出了一直藏在怀里的护身符,这个还是上回出战前云萱公主送给自己的,想到云萱,宣韶宁不自主的停住了脚步,转换了方向,决定去一趟天福寺。为何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因为上回去过之后自己不但活着回来还立功了,是菩萨保佑?还是为了江维桢此行的安危着想?抑或是为了见她?可是她还会再次出现么?

    哎!瞎猜什么呢!宣韶宁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直接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定好心神,宣韶宁大踏步朝着天福寺走去,即便凭借不错的脚力,可是天福寺毕竟距离较远,当宣韶宁来到寺庙脚下的时候已然是傍晚时分,香客们已经开始退去了。没有了上回的熙熙攘攘,耳边清净了不少,宣韶宁点上了三柱清香,叩了三个头。

    “佛主在上,善男宣韶宁于此有三请:一请天下太平;二请维桢全身而返;三请......”之后的话始终说不出口,几次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宣韶宁从浦垫上站起身,恭敬的再次礼拜之后离开天福寺,边走边四处张望,却不见那熟悉的鹅黄色身影。

    “一次是偶遇,哪能次次这么幸运呢?”聊以安慰后,宣韶宁绕开了寺庙正殿前方的天阶,选了一条岔路,走着走着竟然来到了天福寺的后殿,这后殿并无佛堂香庵,而是依地势建了一座拱桥,拱桥之陡使得站在一边根本望不见另一边,高耸的上坡阻挡了对面的一切风景。

    拱桥用青白色山石堆砌而成,拱桥的两侧栏杆则被密密麻麻的红色丝线所缠绕,看过去犹如成百上千的蚯蚓附着其上,让人不忍细看。在这大雪过后,拱桥的雪白和火红更是将彼此映衬得淋漓尽致,让身处其中之人根本无法无视它们的存在。

    在靠近宣韶宁的这一侧桥头立有一块木牌,上书:牵桥,在桥名下方还有一首小诗:

    缘分奇妙不可言

    人心合力可胜天

    红绳密密千万匝

    各执一头现姻缘

    诗句用词浅显,宣韶宁读一遍便明白了意思:心有所属的两人站在桥的两侧,各执一段红绳走到桥中间,若是有缘人,两人所执的便会是同一根红绳。

    宣韶宁笑笑,自言自语道:“根本就是偶然事件吧,能牵到同一根红绳固然很好,可真心相爱的两人又怎会因为牵到不同的红绳而分开呢?天福寺真不愧是国寺,还在这后殿弄了这么一处姻缘桥,难怪香火旺盛。”

    宣韶宁正欲抬脚离去,却发现牵桥之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洁白而完整,显然没有任何人曾经踏上过,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为何我不试试呢?

    宣韶宁踱步来到桥边伸手从一丛丛的红绳中挑出了一个线头,刚攥在手里,忍不住敲了敲自己脑袋“哎呀,只有我一人啊,就算走到桥中心又能如何啊!”

    放开红绳,宣韶宁转身离去,可没走远几步又停下了脚步,“时辰还早,一个人又何妨?既然来了就试试啊,反正周围也没人,不会有人取笑自己啊!”下定决心,

    又转回来到了桥边重新拾起那头红绳,顺着红绳一步一步朝着桥中心也就是拱桥最高处走去,每一步都迈的很慢,每一步踩的都很坚实,积雪被靴子挤开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四野显得很是扎耳。

    宣韶宁渐渐发现这“咔嚓咔嚓”的脚步声不仅仅是从自己脚下发出,在桥的对面也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声音,随着自己越来越靠近桥中心,对面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晰。

    “对面有人!”一念及此,宣韶宁原本平静的内心开始出现了波澜,有些害怕,有些担心,又有些期待,对面究竟是谁?谁和自己一样,在这样的雪后的傍晚也来到这牵桥,也从桥头挑出一头红绳朝着桥中心走来?

    判定对面有人之后,宣韶宁的每一步变得更为沉重而谨慎了,那“咔嚓咔嚓”的声音更为刺耳了,而他也感觉到对面那人也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那人的脚步声也变得不如开始那般爽快干脆了。

    牵桥毕竟不长,即便走得再慢,也终有走到中心的一刻。当宣韶宁的右脚踏上桥面那片无人践踏过的雪地之时,他也看清了来人的面目。

    她一身鹅黄,淡粉色的披肩丝毫不能掩盖那一抹鹅黄在这白色天地之中的傲然之色;她那一双桃花眼瞪得滚圆,水汪汪的眼眸中溢出的是惊讶、是意外、是欣喜、是释然。其实不仅是她,在她对面的他也是同样复杂的表情,他几次想要开口却颤抖着嘴唇,几番尝试好歹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云萱公主?!”

    “宣校尉?!”

    见面之后的两人惊喜之余第一个念头就是看向自己攥着红绳的手,不约而同的两人慢慢抬起手,两人的眼睛定定的看着那两段原先分开的红绳在慢慢牵扯后从一团的红绳之中显露出完整的真容。当覆盖在这段红绳之上的那段红绳掉落之后,这根被两人牵扯的红绳终于完整的裸露在了彼此的视线之中,他们牵的果然是同一根红绳!

第一百零二章 姻缘牵桥(下)

    这一刻,云萱公主的眼中开始弥漫起氤氲的雾气,而宣韶宁更是不得不感慨这世上的缘分果真如此的神奇,心心念念的真的会实现!

    “云萱......公主,你如何来......这.......了”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寒冷,宣韶宁哆嗦着,而云萱公主并没有比他好到哪儿去,未曾开口,两朵桃花已然在脸颊绽放,“我......就想......来求求........”

    “公主.......殿下”

    “不要......称呼我......公主”云萱公主的身体随着她说话更是抖动不已“就叫......云萱,这里.......没人”。

    短短两个字,宣韶宁不管如何努力就是说不出,憋红了脸,手足无措却始终不肯放下手中的红绳,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力点头,许是这滑稽的模样逗乐了云萱公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也缓解了宣韶宁的尴尬,他跟着云萱公主笑着,抬手就去挠自己的头,可他忘记了右手还攥着红绳,这一用力扯到了云萱公主,久站雪地里的双腿已然有些麻木,这一拉扯更是让云萱公主彻底失去重心,一个趔跌摔进了前来搀扶的宣韶宁的怀里。

    两个年轻的身体在互相碰撞的那一刹那,两颗心脏短暂地停跳了,之后变本加厉的疯狂跳动,宣韶宁能感觉到自己的心都要从口里一跃而出了,全身的肌肉像是被人点了穴道已经动弹不得,只能维持着张开双臂环抱住云萱公主的姿势。他低下头正巧碰见了她抬头望向自己的那一双同样炽热的眼神,顺着她的脸庞,宣韶宁看到了她纤长雪白的脖子,四周的积雪与她相比依旧逊色三分。

    宣韶宁能清晰的感觉到身体里有一股子的能量在流动,它们四处冲撞想要找到突破口,每一次撞击都较之前更为猛烈,每一次撞击都足以让全身血液沸腾。在这冰天雪地,宣韶宁再也感觉不到寒冷,取而代之的是挥散不去的热量,他的脸,他的手都变得滚烫。

    “你是不是受凉了

    ?你的手好烫.....好烫”度过了最初意外时候的云萱公主扶着宣韶宁的手臂站起身来,感受到了他的体温,她有些担心的问道。

    “没.....没事”随着云萱公主的身体的离开,全身的温度开始慢慢下降,心跳也渐渐减速,可一双眸子却始终不肯脱离她。

    “这红绳......能不能.....送给我?”

    “好......好!”

    宣韶宁慌张的将一条完整的红绳从桥身扯下来,团成一团递到云萱公主的手上,这是他最为敏捷的动作了,可他的手一接触到云萱公主的玉手,那股子冲动立刻重新回到了身体之内。

    云萱公主小心翼翼的收好红绳,感觉这是她这十七年以来收到的最为贴合心意的礼物了,一边收拾,一边低头抿嘴偷笑,她多想永远留在这一刻,白雪皑皑中一双璧人,苍松为证、红绳为媒,两人相依相守。原本孤独的两双脚印在牵桥桥心汇合,藏身在万千红绳之中的那一段被两人扯出,她想抛下自己高贵的身份,将头轻轻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之上,而他用坚实的手掌抚摸自己空虚的后背,这一份温存能够让时间停滞,能让风雪凝固。

    直到一直站立在桥头,完整见证这一幕的雪环的呼唤才将云萱公主从自己的幻想之中拉回到现实。

    “的确天色不早了,让末将送公主回宫吧!”虽然已经被允许直呼其名了,可这最后一次的尝试在宣韶宁发现雪环的存在之后彻底失败。

    “嗯”云萱公主此刻对于宣韶宁的提议无不允许,在确定他会陪伴在自己身旁之后方才转身走下牵桥,朝着天福寺外走去。雪环在左,宣韶宁在右,三人一段路谁也没有说话,直到马车遥遥在望,同样能望见的还有马车旁的那人。

    “公主!”在看见云萱公主的身影之后,那人立刻跑上前来关切的问道“公主入寺颇久,末将一直担心!”说完,他同宣韶宁四目相对,滋味迥然。

    “韶宁?”

    “柯冉?

    “对了,言校尉曾告诉我你俩是同窗!今日还是我央求言校尉带我出宫的,却能遇上宣校尉,真真是缘分!”云萱公主自顾自的开心的述说,丝毫没有感受到两个男子眼中的复杂情愫。

    “那真是太巧了,不过,天色已然深了,公主还是早些回宫为好!”言柯冉收回看向宣韶宁的眼神,很是认真的对云萱公主说道:“韶宁可否同公主共乘一撵?”

    云萱公主自然求之不得,可宣韶宁急忙出言制止“不可!公主身份尊贵,末将怎敢?还请言校尉护送公主回宫,末将自己可走回豫王府!”

    云萱公主本还想说什么,雪环出言道:“宣校尉心思缜密,所言有理,况且有言校尉在,天子脚下定能护公主周全。公主,时候不早了,您可是偷跑出宫的,再晚可就难保不被发现了!”说着雪环就搀扶着云萱公主上了马车,两人进入车篷迅速放下了帘子,徒留言柯冉和宣韶宁两人。

    “上马吧!”宣韶宁笑着对言柯冉说,对方几欲开口最后还是化作一句话“你也早些回去,路上小心!”宣韶宁点头,伸手握了握言柯冉的手,最终还是放开,眼看着马车驶上官道,消失不见。

    这新年的正月傍晚再次飘起雪花,不多时,雪点就变作了完整的花瓣纷纷扬扬在天际飞舞。三个各怀心事的人同样睁开眼睛盯着雪花,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怀中的红绳是最好的礼物,她看见的飘雪犹如美人在旋舞,说不尽的妩媚和喜悦,都说女为悦己者容,放在自身又何尝不是呢?他就坐在她的前方,他感受到她掀开布帘在欣赏雪花,可他看不见她的容貌,就像他根本不知道她在天福寺内究竟和他相会了多久,他不无遗憾的狠狠骂自己究竟为何答应她的请求,雪花划过他的脸庞,他深刻感受到了疼痛,感受到了寒冷;他也许愚笨,也许不在乎细节,可她的感情他感受得清清楚楚,而此刻他最想明白的是自己的内心,是否如她一般坚定执着?他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际,能看得见雪花的飘落,却看不清天空的颜色。

第一百零三章 达成合纵

    对于梁朝人来说充满诗情画意的瑞雪在西凉人看来却实在残忍了很多,过去的一年收成并不算好,加上春日的风沙肆虐和冬日的提前来临,不少的农户、牧民都未能储存足够的过冬物资,一些郡县开始出现了饥民,郡守原先还是压住不报,可随着饥民数量的增加,瞒不住了,只好如实上奏,几天以来一封封奏报开始出现在了则罗勒戎的案头。

    啪!几本奏章被则罗勒戎重重摔在了地面上,一直伫立一旁的且运慌忙跑过去想要拾起,却被他的主子狠狠喝止,他无奈瞪着无辜的双眼看看高高在上、喜怒无常的主子,再看看这满地的奏章一时不知所措,却听见寒霜殿外传来洪亮的嗓音“臣皇甫幽求见圣上!”

    且运偷看他的主子一眼,则罗勒戎挑起一边的眉毛,身子向后一躺吩咐道:“进来!”

    推开门的一刹那,且运分明感受到了灌进来的阵阵寒风,吹得他一个哆嗦,只好站直身子退到一侧,让开大路给这个形如鬼魅、走路悄无声息的灰袍人。且运的好奇心让他再次尝试偷看这灰袍人的真面目,可是同之前所有的尝试一样,头罩里面一团黑暗,且运不屑的撇了撇嘴。

    “皇甫幽参见圣上!”灰袍人双手交叉在胸前,双膝跪地,头前倾,则罗勒戎从鼻孔里挤出了一个“嗯”的发音,皇甫幽方才不疾不徐的站起身。

    “臣听闻我西凉境内开始出现饥民,有些郡县甚至出现了饥民哄抢粮仓的事儿,这是西凉十余年来从未有过的,臣想圣上一定是为此事烦忧了。”

    “用你们梁朝人的话来说,你这是在‘含沙射影’么?觉得孤比不上前任!”

    且运饶有兴致的看着皇甫幽,想要看看他得罪主子的后果。

    皇甫幽说道:“拨云寨被除,暗中帮助东胡却始终没能抵挡梁朝的兵锋,以至于梁朝都陈兵到了家门口,微臣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奉承圣上的话来。”

    好啊!胆子真够大的,等着被腰斩吧!且运一边对皇甫幽的口无遮拦而愤愤不已,另一边又为他的命运而窃喜。等候了一会儿,没有等来则罗勒戎的大发雷霆。

    “哈哈哈!难怪我父皇不肯用你,都坏在你这张嘴上!”则罗勒戎不怒反喜“孤既然敢用你,就不怕你这张嘴。你说得对,这些年来的确西凉受够了梁朝的欺负,皇甫大人,这感觉你应该比任何人都熟悉吧?”

    在且运感到意外之前,皇甫幽身体微微抖了抖,似乎很是费力按捺住自己的情绪,久久才说话:“臣对梁朝乃是私情,而圣上您则是家国大事,如何能相提并论?”

    “说得好!有何计谋但说无妨,且运是我贴身,不避嫌!”

    且运感觉皇甫幽朝自己看了一眼,可这一眼如流星乍现根本来不及辨别,皇甫幽已经开始了自己的陈述:“国内的饥民并不足虑,将国人的注意力转移至国仇家恨之上,就能轻而易举的化解。圣上,对梁朝用兵的时刻已到,招募我西凉的勇士入军,许以军粮、爵位,正好同下唐合力狠狠灭一灭梁朝的风头。”

    “下唐?漆雕乐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孤还不清楚?想借刀杀人,难不成要我西凉大军去为下唐开道?”

    “下唐既然派出使臣前来商议,其诚意还是暂且可以信任并加以利用的,毕竟下唐丢了鄞州,送上公主还客死异乡,他们受到的

    屈辱绝对不亚于西凉,为今,我们两国有共同的敌人!”

    “漆雕乐正也是好不要脸,将自己那残疾的妹妹给人送去,有这结果也是咎由自取!不过,你说的有道理,合力而击的确能杀梁朝一个措手不及。”

    “圣上,西凉同下唐之间还隔着一个南诏,暂无边境之虞,圣上冷却下唐使臣的时候也差不多了,是时候请回使臣商谈合力伐梁的事宜了。”

    “哈哈哈,皇甫幽啊皇甫幽,本王的心思到底还是瞒不过你啊!”则罗勒戎从坐榻上跳起“掐指算算,的确是到火候了。”

    “微臣愿为圣上效犬马之劳!”皇甫幽再次跪下,一片虔诚。则罗勒戎罕见的走下台阶亲自扶起了皇甫幽,语重心长的说道:“伐梁还得重重依靠皇甫大人呢!”

    虽然则罗勒戎表现的很是礼贤下士,可且运总觉得他这个主子的真心并不如现在表现出来的这般真诚,作为陪伴在则罗勒戎身边十多年的贴身太监来说,这世上应该已经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眼前这个人了。虽然看不清皇甫幽的脸,可且运心中依旧冷笑着:你此刻再风光,也不过是我主子手下的一颗棋子而已!在这温墨宫中,谁人见了且运不得恭恭敬敬,哪怕是朝臣也给他三分薄面,可偏偏这个皇甫幽是个例外,自从被则罗勒戎提携以来从来不搭理他,甚至还夺走了一些原本属于且运的荣宠,且运已然对皇甫幽心怀芥蒂。

    此刻的独孤具和卓令仪在北淳慷的陪同下正于一处湖心小筑中温着热酒、赏着飘雪。此处风景形胜位于西凉皇城向北百里处,三面环山、一面临湖,山中有温泉汩汩涌出,汇入清凉的湖水之中顿时升腾起氤氲的雾气,湖心小筑如一片落叶飘落于湖面之上,仅有一座廊桥与岸边相连。

    “都说梁朝人爱喝茶,我啊也效仿一下!”北淳慷笨拙得抬起玄石壶,慢慢悠悠的给两位宾客斟满“这是我西凉的贡茶,名叫雾里看花。”

    卓令仪抬起茶盏细细看去,茶盏中漂浮着几朵黄色的花瓣,茶汤的颜色因而呈现出淡黄色,香甜的味道顺着蒸汽升腾起来钻入鼻孔之中,深深一吸,未及品尝已经浸润心田。“这可不是梁朝人所谓的茶叶,而是花瓣啊?”

    “卓部主所言不错,我们西凉人管它叫做茶也是跟梁朝人学的,其实就是用花朵泡的,不过你可别小看这花朵啊,这可是山涧中生长的雏菊,每年入冬之后采摘,洗净后再用热水冲泡,这香味就足以让人倾倒!”北淳慷用力吸了吸茶盏中的香味,做出一副如堕云里雾里的享受状。

    “既如此,我们定要好好品尝了。”独孤具率先将茶盏中的茶汤缓缓饮尽,刚入嘴的时候只感觉到温润香甜,入喉之后甜味豁然转浓,一个吞咽,那份甜味就像是含了糖的滋味,久久挥之不去,惊得独孤具瞪大眼睛看向北淳慷,后者哈哈大笑道:“这才是雾里看花的精髓所在啊!”卓令仪不明所以,立刻喝了一口也同样是颇为意外。

    北淳慷说不出的得意“有些茶品的是头,而我们西凉的茶讲的是意犹未尽!”

    “说到‘意犹未尽’,这西凉的风光我们倒也是欣赏的分外满足了。”独孤具有些隐晦的提点道,可北淳慷丝毫没有听出弦外之音“如何?西凉的风景也不比下唐差吧,其实啊,还有多处胜景呢,找些时日,我带二位好好领略!”

    独孤具有些无奈

    的笑笑,卓令仪开口道:“休屠王如此好客,令仪感激不已!”说罢一个盈盈拜倒,惹得北淳慷慌忙站起正欲伸手去扶,卓令仪恰好收回了身子继续说道:“若不是因为有任务在身,令仪真的很愿意同休屠王好好遨游西凉。”

    “哦哦,是啊!”北淳慷恍然大悟“这说起来面圣之后也过去多日了,这宫内怎么始终没有回话呢?”

    “我们游览的如此远,就算京城有消息也需些许时日啊!”独孤具说道,这下北淳慷总算领会了他的深意“是啊,都是我的错,把二位请来这么远的地方,我们立刻就回京!”

    说罢,北淳慷起身欲走,被独孤具拦下“休屠王啊,就算要走也不急于一时三刻了。”北淳慷环顾一周,哈哈大笑了一番,抬手饮尽茶汤,大声说道:“既然来了,我就陪二位好好玩玩,午后我自会安排马车接送二位回京!”

    独孤具所料不差,在他们的车队朝着宛城方向行进的时候正巧遇上了宛城方向驰来的传令郎。

    “独孤大人,卓部主!”北淳慷兴致勃勃的掀开车帘,兴奋的吼道:“圣上传话来了,想要与二位商谈合作之事!我就说嘛,圣上一定会赞同的,你们啊,太过焦急了!”独孤具与卓令仪对视一眼,立刻还以笑颜,点头称是。

    下唐和亲使在回到下唐之后将其在梁朝的所有遭遇一五一十的向漆雕乐正禀明了,随后在其授意之下,执笔官在添油加醋、有增有减的修饰之后,这檄文便开始在下唐国内传阅,很快,向梁朝复仇的喊声就开始在全国上下蔓延开来。

    在溟罗殿听完大臣们的启奏之后,漆雕乐正挥手让他们退下,他知道自己的激民政策开始起到效果了,不仅是百姓,更为重要的是文武百官也是迎合民义要求对梁朝开战,樊曳更是声嘶力竭的反复请命,誓要一雪鄞州被夺回的耻辱,可漆雕乐正一直按捺不动,他在等,等一个契机。

    “臣妾参见汗王!”裙衣袅袅、姿色上佳的烟罗捧着一只相思画眉走进了溟罗殿,她如今是下唐后宫中最为受宠的,地位仅次于阏氏,如此一个出身普通的女子得到此番荣宠个中原因如今只有两人知道了,其中一人就是她眼前的漆雕乐正。烟罗敛裙盈盈一拜,将相思画眉奉上“汗王,这是卓部主的画眉”。

    漆雕乐正一看到烟罗立刻展露了笑颜,态度也变得温和不少,他接过画眉,取下铜环,抖出纸条,快速一眼扫过,脸上更为明媚了“你啊,每次都给本王带来好消息!”

    烟罗很是识趣的走上台阶将自己依偎在漆雕乐正身旁,宛转莺啼的说道:“臣妾此生能遇到汗王是臣妾一生的荣幸,只要汗王能展笑颜,臣妾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漆雕乐正抚摸着白皙温润的脸颊,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体会着同样的体香,不禁有些恍然,总觉得樱儿还在自己身边,她依靠在自己肩膀,对着自己抿嘴而笑,一瞬间,漆雕乐正浑身肌肉一紧狠狠抱住了烟罗,其力之猛磕疼了烟罗,而压迫感之重更是让烟罗喘不过气,可漆雕乐正只想将她牢牢搂在怀里。

    “樱儿!樱儿!我一定替你报仇!要让那些害死你的人付出十倍的的代价!我一定做到!”

    漆雕乐正的每一个字烟罗都听在耳里,她的眼眶中开始流出泪水,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这个有些走火入魔的男人。

第一百零四章 心有芥蒂

    豫王已于三日前回到了夜苍城,之前两场战斗使得玄甲军有一定损失,如今大梁同下唐再起摩擦,整顿军队更是迫在眉睫。一回到军营,豫王便马不停蹄的召开了几次不同级别将领的会议,也擢升了一部分驻守夜苍的将领的军衔,其中就包括了段朗,因其在几次西凉散兵小规模袭扰之中表现英勇而被提拔为从八品上御侮校尉。

    宣韶宁离开漠北也有一年了,此番回来本想和段朗、霍青好好聚聚,无奈肩上任务重,多日了也没有脱开身。那些他从平州和登州招募而来的乡勇已经在夜苍城集合完毕,即便宣韶宁再三推辞,可豫王还是坚持将训练这些新兵的任务全权交给了他。

    “宣大哥!”纪问寒兴奋的扑进了宣韶宁怀里“好久没见你了,我听说你又立军功了!”

    宣韶宁明显感觉到纪问寒的个子较之上回已经有所增长了,快到自己的下颌了,有赖于玄甲军营的伙食和训练,纪问寒已经出落成一个面色红润、身板结实的俊朗少年了。他笑呵呵的摸着这个年轻、毛茸茸的脑袋,像个大哥一样说道:“大半年未见,你又长高了呢!在这里可还习惯?”

    “不习惯!”

    “嗯?”

    “不习惯宣大哥不在!”

    “你这小子,嘴皮子都学溜了!”宣韶宁笑骂着,抬眼看见了徐承先,一身布衣,更显得书生气,眉宇间平添了几分坚毅、红润、柔和,他朝着纪问寒说道:“除了嘴皮子,还不快将其他学到的本领给你宣大哥好好展示一下!”

    “好!”纪问寒跳开一人远,立刻扎起了马步,腰板直、脚面平,双腿并行,扎得有模有样,就这样坚持了小半柱香的时间之后一个前扑,在身体即将触地的时候来了一个前滚翻,整个人灵活的犹如一条泥鳅来回翻滚,最后将全身蜷缩成一团,然后像弹簧一般弹射出去,在空中旋转了两周半后稳稳落地。

    “好基础!”宣韶宁不禁鼓起掌来,少年特有的柔韧度就算是羡慕也是羡慕不来的,“这半年来你也算是没白在玄甲军营待!”

    “我们自入军营以来便受训于裴指挥使,他根据我们体质、年纪不同分成了两个候补营,一个是成人营,一个是少年营,成人营练习战术、配合,少年营则是以基本功为主,问寒这体格可是强健了不少。”徐承先对宣韶宁解释了一番,宣韶宁心里的意外之感再次泛起,的确,在看完纪问寒的表现之后他就在疑惑为何半年的时间学会的仅仅是如此基本的功夫底子,没等自己开口问,徐承先竟然就给出了合理的解释。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难不成他真的能窥视到自己的内心?此时的宣韶宁已然学会隐藏自己的表情,他还是笑呵呵的听完了徐承先的解释,表现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宣大哥,你如今回来了,那日后是不是由你来训练我们啊?”

    “你啊,不止是变得强壮了,也学得聪明了。”

    “哇,那太棒了!我要像宣大哥一样,学好本领,上阵杀敌,赚取战功!”

    “别急着要战功,你首先要学会的如何保护自己。”

    “那我们这两个候补营都归属你训练了?”徐承先问道。

    宣韶宁点点头“大将军的确是这么安排的,不过裴指挥使的分营也是有他的道理,若是两个营一起训练也是有所冲突,我会向大将军禀明,再派人手同我一起。”

    霍青每日的训练特别的用功,别的兵卒都已经休息了,他依旧在校场上拼刺冲杀,直到累得瘫倒在地为止。这一夜,漠北的温度已经达到了呵气成冰的地步,可霍青依然训练的汗流浃背,浑身冒着热气。

    嗖!一柄钢刀狠狠砸入地面,整个人仰面躺倒,任由寒凉从背部开始向全身蔓延开来。一边呼呼的喘着气,一边有水珠从脸颊上淌落,是泪?是汗?霍青自己已经分不清楚,他只是知道如今他与同窗们的距离已经日渐遥远了,同样身为青山书院的嫡传弟子,在这玄甲军营中唯有自己时至如今依旧是毫无军功在身,依旧是一介兵卒。

    我不服!论武功,论谋略,我不比他们差!凭什么连一个表现的机会都不给我!为什么!

    即便心底渴望呐喊,将淤积多年的幽怨发泄个痛快,可霍青还是生生忍住了,可忍耐实在是太折磨人了,他始终忘不了那日玄甲军班师回营的盛况:师巩正渊、凌绯颜就身在其中,他们作为灭胡的功臣受到了梁帝的嘉奖,受到了袍泽们的艳羡,就连和自己一样未能参加战斗的段朗都擢升了军衔,更别提宣韶宁了,最早获得军衔的是他,如今军衔最高的也是他,将军还特别器重他,直到几日前才随大将军一同回到夜苍城,这份殊荣能有几人?

    更为严峻的是自从同窗们回到夜苍城之后对自己的态度已然有些若即若离了,原先每战之后必然聚一聚的传统也被抛弃了,宣韶宁已经回来多日了,可不论是他还是师巩正渊、凌绯颜都没有主动来找自己聚一聚。是了,他们已然看不起我了!霍青在心底给自己找了一个再合理不过的理由。想到这里,泪水开始清清楚楚溢出,双拳攥得出声音来,想要抽泣,可他拼命控制自己,让所有的苦水全往心底里咽。

    “这么冷的夜里,也不怕染了风寒!”

    听到声音传来,霍青条件反射的原地一跃而起,快速擦去泪痕,转身看见来着乃是杨靖,慌忙行礼道:“金甲卫霍青参见杨都尉!”

    杨靖挥挥手,走进了,仔细端详了霍青一阵,直到将霍青看得汗毛都要竖起了才收回眼光。

    “铁血男子汉何故独自在这里流泪?”

    “没.......末将......没”

    “这里就你我两人,我也不是口舌生是非之人,你大可放心。”

    “回杨都尉,末将只是.....只是思念家乡了”

    “哦?原来如此,那我就爱莫能助了,原本以为你是为了前途而担忧,那我还能施以援手。”

    杨靖转身欲走,可他的话明显刺激到了霍青,霍青瞪大眼睛,几次欲言又止,直到看到杨靖走得有些远了才大声喊道:“杨都尉!末将.....末将有事请求!”

    杨靖抿嘴一笑,旋即转身严肃的走回到霍青身边,问道:“何事?但说无妨!”

    “其实......其实末将方才并不是因为思念家乡。”

    “有话直说,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是!末将的确如杨都尉所言是为了前途!”

    “你训练比别人刻苦,底子更是不输他人,同样身为青山书院的弟子你丝毫不逊色于你的同窗,你缺的不过是机会!”

    “正是!末将刻苦训练就是为了能上战场、立战功,可是......可是......”

    “我就问你

    一句是否愿意为我效命?”

    “末将愿意!”

    “好!今日之事你要守口如瓶,日后我定给你立功机会!”

    “末将听从杨都尉调遣!”

    霍青单膝跪下的那一刹那,全身的血液隐隐然有了沸腾的征兆,他咬牙告诉自己一定要出人头地。

    “你说的有道理,既然如此,那么就让司衡和段朗帮你吧,你就全权负责候补营的全部事宜!”豫王很是爽快的同意了宣韶宁提出的增加人手的请求。

    走出将军府宣韶宁便迫不及待的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段朗和司衡,虽然军令并未最终下达,可司衡依旧嚷嚷着要去庆祝一番,当然庆祝自然少不了凌绯颜。宣韶宁也想起,是该找上师巩正渊、霍青和胭脂一起聚一聚了,师巩正渊和胭脂自然不在话下,立刻应承,一行人即刻前往金甲卫找霍青。

    在校场边休憩的霍青远远就看见了宣韶宁一行人有说有笑的朝自己的方向走来,在昨夜之前的他看见这场景立刻会欢快的跑过去加入他们之中,可经过昨夜之后,此刻的他已然没有了加入的兴致,眼看着他们越走越近,霍青站起身重新回到校场继续舞刀弄枪起来。

    “霍青!”宣韶宁几人还没开口,倒是司衡率先吼了一嗓子,说起来他才是这一群人之中唯一不认识霍青的。

    “你知道谁是么?就这么贸贸然的大喊!”凌绯颜数落道。

    司衡伸伸舌头,狡辩道:“这金甲营中也就一个霍青,我喊了,自然会有人应承啊!”

    霍青听见有人喊自己,也就停下训练转身,给出了一个惊喜的表情“你们来啦!”

    “霍青!”宣韶宁率先跃上校场,伸手用力捶打霍青如石头般坚硬的胸肌,赞赏道:“半年多未见了,你这身板真是铁打的一般了!”

    司衡再次凑上来很是熟稔的介绍道:“你就是霍青啊,你好啊,我是司衡,我和他们是在战场上结交的!”说着就给了霍青一个怀抱,惹得对方有些手足无措。

    凌绯颜忍无可忍,上前就揪住司衡的耳根子,丝毫不在意他的呼喊和旁人的眼光,愣是将司衡脱离了一人之远方才撒手。这一幕惹得段朗和师巩正渊忍俊不禁,宣韶宁则是习惯了两人之间的打闹,继续说道:“我俩是最久没见的了,本来一回到军营就该叫上你来聚聚,无奈诸事缠身,今日方才找到机会,就想着来找你一聚。”

    眼看着宣韶宁诚挚的眼神,师巩正渊和段朗明朗的笑容,凌绯颜和那个叫做司衡的自来熟的家伙的打闹,心底不由有一股子暖流在流淌,这感觉就像是在青山书院大家一起玩闹,正想开口答应,却鬼使神差的向身后瞟了一眼,正巧遇到了来自杨靖的目光,那目光冷峻、严厉,无不在示意他拒绝,霍青咬咬牙说道:“对不住啊,各位,我还要继续训练,这个时候不能和你们一起相聚了,改日吧!”

    宣韶宁等人显然有些失望,司衡甩开凌绯颜跑过来开解道:“既然你还有训练任务在身,那就不耽误了,我们都在一个军营,日后有的是机会啊!”

    霍青用力点点头,看了几位同窗一眼,转身重回校场开始了训练。本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几人便离去,待他们走远了,霍青还是停下回头望着,却听见杨靖的声音传进耳中“一次聚会又有何妨,待你的身份能和他们比肩甚至超过他们的时候,你有的是机会!”

第一百零五章 候补练兵

    军令隔日便传到了段朗和司衡所在的军营,两人早就做好了准备,立刻跟随宣韶宁来到了候补营。宣韶宁从平州、登州招募来的乡勇几经挑选之后剩下了两万人,其中未及冠者三千人,此刻都已经肃立在候补营的校场之内。

    “各位袍泽!”这算是宣韶宁第一次站在如此多的人面前讲话,即便之前已经是多次练习,可真正来到了现场内心的紧张依旧让他浑身发麻,声线出现了颤抖“当日我在采石场对大伙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出自肺腑,方今大争之世,平、登二州又有着辉煌的过往,各位自然该在马上博取功名!感谢各位给了我这个机会,感谢各位随韶宁来到了这玄甲军营,半年来的训练已经让你们有了作为军人的基础,如今我奉大将军之命前来训练大家,让大家早日离开候补营,能有自己真正的军队番号,成为一名合格的玄甲军!大家对自己、对韶宁,可依旧有信心?”

    “有!”吼声震天,这一下惊得司衡只想吐舌头。

    “好!训练从今日始,日后候补营的一应均由我管理,我身后的二位分别是御侮校尉段朗,他负责成年营的训练;宣节副尉司衡,他负责少年营的训练。从你们踏入玄甲军营的那日起,你们便不再是过去的开山工了,而是我大梁的军人,玄甲军军纪严明,各位应该已经深有体会,今日韶宁还是要强调一遍军纪,日后你们中若有违反,韶宁定不包庇!”

    “我等愿追随大将军,誓为玄甲军一员,报效朝廷!”徐承先当先迈开一步,声嘶力竭的喊道,纪问寒和其余人等立刻同声附和,一时间喊声如雷,即便身在将军府的豫王都能隐约听见。

    “气势夺人啊!”豫王不禁赞叹。

    “殿下走了一步好棋”莫承枫说道。

    “哦?莫师傅也是看好宣韶宁?”

    “殿下阅人之功,我从不怀疑,我更佩服的是殿下用人之道。”

    “用人之道还不是跟夫子和莫师傅学的?也不知怎的,总觉得和宣韶宁特别投缘,自然他的表现也是没有让我失望,不瞒莫师傅,我正是有意栽培他的,有朝一日他会成为大梁的一员骁将,守住我萧梁的江山!”

    豫王将视线投向窗外,即便看不见,他依旧坚信自己的眼光不会错,自己选的人可堪大任。

    “按照玄甲军新规制:十人为一伍,十伍为一队,十队为一校,十校为一都,我们候补营可以组成两都,因为没有成为正式的玄甲军,我们暂时不以军衔编制,而是推选出各自的领头人,大家以为意下如何?”

    “同意!”

    众口一词也让宣韶宁放心不少,接下去就是人选的问题了,虽然他自己心里已然有了定数,可此刻不宜率先表示出自己的偏袒,只能由众人来推选,方能服众。

    “既然有成人营和少年营,那就两营分别推选一人吧!”

    短暂的沉默之后,一名粗犷的汉子在人群中吼了一嗓子“我服徐承先!他有文化,之前在采石场也是他带着大伙儿的,到这儿了,还是按老样子就好!”

    “老广说的是,我也赞成!”

    “就是徐大哥了!”

    很快超过半数的人都嚷嚷的举起手来,宣韶宁颇为满意的挥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既如此,那么徐承先,徐大哥就是成人营的首领了!”

    “好!”

    在场所有人都鼓起掌来,纪问寒也是一脸羡慕的看向徐承先,手下丝毫不停,鼓得比别人更为使劲。

    “接下来就是少年营了”宣韶宁将所有人的视线转向了人数不多,站在一旁的三千未及冠的少年们,为首的便是纪问寒,他一双大眼不住的眨巴,上下蠕动的喉结说明了此刻少年心中的紧张和期待。他也希望能有人在自己身后吼一嗓子,可是等了好久,愣是寂静无声,纪问寒感觉

    自己如芒刺在背,说不出的焦虑和不安,随着时间缓缓流逝,正当宣韶宁欲开口时,他抢先站出来,挺胸抬头,用不算稚嫩却也不够成熟的语气说道:“我,纪问寒,愿意担任少年营的统帅!”

    对于候补营来说,用“统帅”这个词显然有些不合适,可是此刻没有人会在乎,大家都为这个少年的勇气所激励。

    “我今年距离加冠仅仅三年而已,我有信心成为一名玄甲军,更有信心要带着所有人都成为玄甲军!”

    “有志气!”宣韶宁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同时对纪问寒给予了充分的肯定“若是大家没有意见,那么纪问寒便是少年营的首领了!”

    一语落地,徐承先率先鼓掌,接着掌声雷动,男人就用这朴实而坚定的态度表示自己的支持,纪问寒在兴奋和压力之下,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可当他看向宣韶宁的眼神时,犹如夏日里的一场瓢泼大雨,更似冬日里的一道暖阳,他很快就镇定下来。

    “人选既已选定,从今日始,你们就要奋力挣脱候补营,佩戴上玄甲军袖标,真正上阵杀敌!”

    “嗨!”

    接下去几日,宣韶宁便以候补营为家,将裴正豪考量记录一一审阅,并决意根据身量、技能、性格等因素综合考虑,将候补营中的弟兄分为骑兵、步兵、驾驭手,为此实战考核必不可少。

    “玄甲军本就有四卫金甲、寒刀、屯连、锈螯,这些弟兄通过考核之后也必然会分入四卫之中,有了裴指挥使半年的训练,他们的资料已经在我手中了,我想在接下来的时间内按照单兵对战、骑射、驾驭、战阵配合四种方式来训练他们!”

    “这倒是合理,按照他们各自所长,分配入最合适的军营之中,根据这几日我的观察,候补营在个人战斗上都已经有所提升,之后在稳固单兵作战的基础之上,要开始训练骑射和驾驭了。”段朗在赞同宣韶宁的计划之余还指出:“可眼前有两个问题,其一,骑射需要马匹和羽箭,两万人的数量只怕很难凑齐;其二,战阵配合于我而言着实是有些难为人了,我毕竟战阵经验不够”,说完看着司衡。

    “别看我啊,要说实战经验,虽然我入军营时间比你们久点,可真正的大战也就今年的两场而已!”司衡表示无奈的摊了摊手,“不过,我说你们啊,也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才哪儿跟哪儿啊,这作战基础都没牢固呢就想着战术配合了?”

    “平日训练之中,大可将战术融入其中,而不必刻意提出,让弟兄们在对阵之中提升个人战斗力,也懂得互相配合的重要性。”宣韶宁对自己的计划做了解释,段朗点头支持。

    “说得蛮有道理啊,那眼下就只剩这第一个问题了。”司衡重新将话题抛给了宣韶宁。

    的确,梁朝不比西凉,自古不产名驹,军队中的战马都是购自西凉并自我配种,战马数量有限且困于西凉战马的价格,梁朝的战马质量也不如西凉。豫王虽然蒙梁帝恩宠,可这玄甲军营中的战马悉数分配给了锈螯卫,其他三卫之中的战马数量屈指可数,如今为了训练候补营一下子要配备上万人的战马,着实是捉襟见肘。宣韶宁曾经也想过直接面陈豫王,可转念一想,现实如此,豫王如何能为自己区区一个校尉而调用军营中战马配置,无疑让豫王陷入两难境地,也让自己惹上蜚语。

    看着宣韶宁一筹莫展的模样,司衡开解道:“天无绝人之路,慢慢来定然会有应对之策,不要如此伤神了!”顿了顿,继续道:“不然,有的人该心疼了。”

    瞧着司衡那眉飞色舞的模样,宣韶宁很快就明白他所指何人,正想解释,却听见帐外禀告“莫承枫,莫师傅求见!”

    再次见到莫承枫已经是多年之后了,宣韶宁只觉得眼前这个师兄多年过去了丝毫不改当初的风骨。

    “莫师兄!”宣韶

    宁以军礼参见,口中的喊得却是师承“一别多年了,师兄还是这般精神!”

    “可你却变了”莫承承枫扶起这个师弟,“已经不是当初初入军营的学子模样了,现在是个标准的玄甲军校尉,师兄也为你骄傲!”

    “莫师兄,还有我呢!”段朗上前一步同样行了军礼“师兄眼里可不能只有韶宁啊!”

    “怎敢?怎敢?你是时常能见,韶宁呢是许久未见,这不是就打算和你寒暄了吗?”

    “莫师傅,您和他俩寒暄完,也记得和我寒暄一下呗!我虽然不是青山书院的,可也是同他们一伙的!”司衡最不喜欢被人忽视,于是果断主动出击“末将司衡,参见莫师傅!”

    “原来你就是司衡啊?”

    “哦?莫师傅可是听说过我?该不会是大将军向莫师傅表扬我吧!”

    “哎,你能不能要一下脸啊?”段朗挤兑一句,而宣韶宁已然习惯了司衡的不正经,反而笑笑不语。

    “我哪儿不正经了?你们师兄弟见面,暖意融融的,我这不是为了活跃活跃气氛嘛,你啊,何时严谨,何时豪放,还是不能做到收放自如!”

    “说的好像你能做到似的,可我看见的都是你放的太过,也没见你收啊!”

    “还不是因为你认识我时间太短啊,不信,你可以问问韶宁啊!”

    听见两人将“战火”烧到自己这边,只好赶紧打断他们“打嘴仗呢,待会你们好好打,这会儿先说正事!”转头看着莫承枫,“莫师傅此番前来定然是有事的。”

    “没错”莫承枫在宣韶宁邀请下坐下,立刻开门见山“殿下收到京城传来的消息:下唐正式发出国书,要求我朝对下唐公主之死做出解释并归还尸身,若是不然便要对我国动武。根据军机消息,金昌城已经戒严,同下唐毗邻的江州和汉州也都进入了警戒状态。”

    原先轻松欢乐的氛围被这一席话扫荡的无影无踪,段朗问道:“那陛下是如何答复的?”

    “陛下此番应对很是强硬,不但当着下唐使臣的面撕毁国书,甚至不顾众臣反对,将下唐使臣杖毙。”

    “这可是要挑起战争啊!”司衡嘴快,脱口而出。他的话没错,这番举动无异于主动挑起战端,着实给了下唐一个再合适不过的用兵口实。“交战连年,好不容易能有喘息之机,陛下究竟是如何想的啊!都没有听见百姓的止战的呼声吗?”

    “不可妄议陛下!”莫承枫厉声制止。宣韶宁握住莫承枫的手臂示意不用担心,从内心而言他也是怀有同司衡同样的思虑,梁帝年轻时虽算不上穷兵黩武,也是战争频任,可在他进入中年之后,用兵就明显减少了,然而面对此次下唐公主的事儿却是难得的强硬,甚至有些不理智。

    “那......大将军作何反应?”宣韶宁问道。

    “殿下自知此事全因自己而起,现在也不能坐视不理。”

    “可夜苍距离大梁和下唐的边境距离遥远,玄甲军承担的是提防西凉之责。”

    “段朗说的是,这点殿下如何不明白?正因为此,他才烦心不已,他不愿意让自己成为两国开战的导火索,再次让生灵涂炭。”

    “莫师兄可是有话要对我们说?”

    “韶宁,我此番前来全是私情,不涉公事,同下唐一战恐难避免,可我同样担心的是西凉借机偷袭,之前的战斗,尤其是灭胡之战已经使得我军损失不小,若是短时间内战火再燃,你的候补营将会是一支极为有用的力量!”

    “可是,候补营尚欠火候,此刻根本难以上战场!”

    “有你在,多多训练,我相信战斗力绝对不低,何况,不少经验都是在实战中取得的,日后还望你尽心些。”

    “莫师兄放心,韶宁定当竭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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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山河介绍:
生逢乱世,战争孤儿受圣贤相教;投身军旅、牵涉朝政、卷入党争,在五国争霸的大势下几经沉浮;遇知己、交莫逆、防小人、戍家国、战强敌,热血书写传奇一生。镇山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镇山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镇山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