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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不留无伤     镇山河txt下载     镇山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投其所好

    梁历31年的二月同往年有些不同,不仅是新年来的比以往要晚,雪也下得比往年要大,一连几日的鹅毛大雪将梁朝的大部分国土都染成了雪白。俗话说“瑞雪兆丰年”,国人纷纷认为这是吉兆,儿童们欢快的在雪地打滚,百姓们则忙着购置年礼,庆贺新年的热情并未受到下唐战端的影响,究其原因也是自下唐下了战书之后半月有余却没有任何动作,这春冬不作战的传统虽然已经被打破了,可是这新年连日的大雪不仅落在梁朝,也同样落在了下唐,大雪日子作战对双方都是一种煎熬和挑战。

    京城皇宫的云雀台上,云萱公主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了栏杆边,呵出一口白雾,从怀中取出那段红绳,脸颊漫上绯红。

    “雪环,你说这天福寺的姻缘桥可灵验?”

    雪环对于主子的心态知道的一清二楚,笑了笑,答道:“若是不灵验,这香火可能如此旺?若是不灵验,如何能称得上是国寺?”

    “说的是哦!”就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云萱公主将红绳小心的放回怀中,踮起脚尖正欲远眺却发现云雀台下有人在,定睛一看,原来是御林卫校尉言柯冉。

    “言校尉!”云萱公主主动朝他挥挥手,“今日可是你执勤呢?”

    言柯冉堆满了笑容,和煦而又温柔,他双手背在身后说道:“公主殿下猜对了!”云萱公主刚拍手庆贺自己的聪明,却听到“不过此刻已经放勤了!”

    “那言校尉为何不出宫,反而来到云雀台?”

    “因为在下有一样东西想要给公主殿

    下!”

    “哦?”云萱公主被挑起了兴致,她看到了言柯冉背着的双手,说道:“那我再来猜猜,若是猜对了我便收下。嗯,是好吃的?”

    言柯冉摇摇头。

    “那是螺黛腮红?”

    言柯冉依旧摇头。

    “那......哦!”云萱公主灵光闪现“一定是消息,是.....是宣校尉的消息!”

    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言柯冉有些失望,可他很快就朝公主点点头,云萱公主不可思议的愣怔了一会儿,立刻喊道:“那快上来啊!”

    待言柯冉走上云雀台,云萱公主兴奋的看着他,像是期待糖果的小女孩,无限明媚又单纯可爱,言柯冉都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想要抚摸一下。深呼吸之后,言柯冉将身后的神秘礼物展现出来:一只娇小的、在笼子里的、浑身雪白的毛茸茸动物。

    “这......这是.......”

    “回禀公主殿下,这是雪貂,产自下唐,极通人性。”言柯冉将笼子抬高以更为清楚的展示,“它出生才三月,在下觉得会是陪伴公主的好伴侣。”

    云萱公主怯生生的伸出一个手指头透过笼子轻轻点了点这雪貂,像是美梦被吵醒了,小绒球睁开眼,迷茫而又新奇的看着眼前人。云萱公主分明看到雪貂那一双蔚蓝澄清,闪耀着宝石光泽的眼珠,立刻就被吸引了。

    “这小家伙还没取名,不如公主殿下来起一个吧!”

    “我啊?我想想!”思虑良久,云萱公主才说:“那就叫

    思宁吧”。

    思宁,是思念宣韶宁的意思么?言柯冉没有来得及去计较,他将笼子递给公主,说道:“公主取得名字很是贴切,它虽不及公主殿下娇俏可爱,可能陪伴在殿下身边也是它修来的福报。”

    不知怎的,云萱公主暮然脸色一红,伸手接过笼子,说道:“可方才不是说好,我猜对了你才送给我的么?”

    “公主殿下没有猜错啊!这雪貂产自下唐深山,即便是本国人也是极难在野外遇见,它这一身的白毛让它能在雪天很好的隐藏自己,如此一来,凡人想要见其一面更是难上加难。可偏偏让韶宁遇见了,于是乎便托我将它送进宫来给公主殿下,让它陪伴在殿下身边,不就是韶宁的消息么!”

    “原来如此啊!”一提到宣韶宁,云萱公主脸上的喜悦完全的绽放“果然如你所说,真的是好消息呢!”此刻她看向雪貂的眼神变得炽烈,再次伸手挑逗。

    言柯冉看着她的欢快模样,内心也同样觉得温暖,唯一有些不合心意的便是他没有说出雪貂是自己在市集上买来的实话。

    “谢谢你!”云萱公主感谢到:“这是今年新年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我看它似乎有些饿了,我带它回宫去哦!”转身走了几步又突然回过头来“对了,我都忘了,它爱吃什么啊?”

    “生肉”

    “好,知道啦!”

    言柯冉目送着她离开,心中甜腻和苦涩共存,可以想到这是有史以来自己同云萱公主来往最多的一次对话,一种满足感和成就感还是暂时抚平了遗憾。

第一百零七章 寻粮寻粮

    可是,此时此刻,身处汉州的木清远在面对着漫天大雪的时候有的只有苦涩和焦虑。作为战略前线的汉州,有军队驻扎,有百姓居住,军人闲时农耕,战时作战,可由于近年来战事不断,这农耕之事就被荒废了,自木清远上任仔细清点府库才发现所存粮食已经之捉襟见肘了,因而请旨向位于汉州后方五百里外的溧阳仓支取粮食以供汉州百姓度过新年。谁料到,自从粮队离开后连日大雪,道路阻绝,若是不能按时返回,这汉州城中百姓只怕是要饿着肚子过新年了。

    “木大人!”贴身护卫向克俭走进府衙复命道:“今日依旧没有收到粮队消息!”

    一心谋政的木清远此时已经不复当初的圆润明朗了,身体清减,脸色黑黄,满脸焦虑,听见了向克俭的回复,叹息之余再次问道:“那么军粮还能坚持几日?严指挥使那边可有消息?”

    “朝廷新军因连日大雪未能如期到达,此刻军营中驻兵依旧,也正因为如此,军粮还能坚持几日,严指挥使让属下带话给您,他说如此天气于元魏也是不利,戍卫之事可交给他,让大人不必担忧,待粮队回返当悠闲保证百姓,同时指挥使还特意嘱咐大人定要保重身体!”

    听到此,木清远也放松一些,倚靠着座椅,斜斜的坐下“如此是最好了,三日之后便是我大梁新年了,下唐依旧是不得不防,好在有严指挥使在,眼下首要任务便是等粮队回来,可这干等,也于事无补”。

    “这雪是一日大过一日,若是贸然派人出城去只怕也是不妥,”向克俭说道:“大人,不如再等一日,若是明日午时仍旧未见粮队踪影,就由属下率人出城去找!”

    “就依你所言!”木清远站起身,整整衣冠“现在,你就随我出去看看今日分粮的进程。”

    木清远在向克俭的护卫下,走出了狭小的汉州府府尹的官邸,迎面而来的是汉州的国人区,两纵两横的街道,居住着千余名百姓,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屯兵在此的军人家属。因地处偏远,又是同元魏毗邻最近的南齐州县,汉州多年来并不注重民生发展,而是着力布防军队,汉州城道路狭窄,屋舍老旧,无多少瓦肆勾栏也在情理之中。在最外围的一条街道之外十里处便是赤尾军其中一部的驻军所在地,原先驻兵三万,却因为先前灭胡之战,赤尾军损失不少,只好将汉州驻军抽调了,留下一万人由严於信率领驻防。

    鹅毛大雪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木清远不顾寒冷,来到了府库所在地,远远就能望见一排排的百姓在等着领取粮食,粮吏按照民册登记的户主姓名,以家庭为单位,按照家族中人口的多寡,一户一户的分配。等待领取粮食的百姓既不哄闹,也不交谈,只是安静的顺着队伍向前蠕动着,直至领取到自己家族的这一份。

    此情此景让木清远不无感叹,自己原先立志要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如今在自己的治下,百姓不但没有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反而在这新年来临的时候陷入到无粮的境遇,木清远心中万分自责。

    眼看其渐渐难堪的脸色,向克俭说道:“大人自任汉州府尹始,为了百姓生计也是呕心沥血,属下和汉州百姓都对大人心存感激,还望大人千万不要再自责!”

    木清远大踏步走进府库广场,看着等待救济的百姓,大声说道:“父老乡亲,粮队正在回城的路上,各位暂且忍耐,木某只要在汉州一日,定当保护大家一日,还望大家能相信木某!”说着,双手抱拳,深深一揖

    百姓们先是一愣,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者走出人群,颤颤巍巍的说道:“木大人,您来汉州之后,老头子的日子是一日比一日好起来了,暂时的困难,老头子愿意同木大人,同汉州共同渡过!”老人随后双膝跪地,接着在场的所有百姓纷纷下跪,同声喊道:“我等愿意同汉州同进退!”

    尽管天气很是寒冷,可木清远的内心火热,眼眶也是有热泪涌动,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多余,他再次作揖,随后转身离去,一出府库大门边吩咐道:“牵马来!”

    木清远和向克俭两人纵马驰骋穿越汉州街道,来到了军营,守将已经太熟悉这位汉州府尹了,不加任何阻拦;而木清远也太熟悉军营了,他径直下马跑到了指挥使府邸。

    “严指挥使!”循着木清远的声音,一个正在阅处军文的中年男子抬起头来:两道远山眉,一对鹰隼眼,一道山梁鼻,棱角分明的脸孔,组合起富有正义又不乏精明的形象。男子一见木清远,从书桌后站起身,一身深红色戎装,个子高出木清远整整一个头。

    严於信看着木清远额头的汗珠,他是再熟悉不过了,每次他都是这般风风火火,做事爽快,完事后立马走人,若是换做别人也许觉得此人不懂礼数,可这正好合严於信的胃口。

    “你啊,这火急火燎的性子怕是改不了了!”严於信拉着木清远,强行让他坐下“上茶!记得你刚赴任的那些时日还不是这般急性子!”

    “严指挥使说的是,想当初在骖章书院的时候,我也的确不是如此的。”

    “看来是汉州的情势改变了你。”

    “如何能不焦心呢?这粮队去溧阳仓已经七日了,音信全无;这下唐又借着机会对我国土虎视眈眈,汉州就是前线,若不能安稳住百姓,如何能辅助严指挥使专心用兵?”

    “我真的希望大梁能多一些如你一般的父母官!”严於信沏了一杯热腾腾的清茶递给木清远,“若是平日里,快马从汉州去溧阳仓来回五日也就够了,可加上运粮车,又恰逢天降大雪,这路上耽搁些时日也是难免的。若是百姓的口粮不够,我这军粮也是可以挤一些出来的。”

    “万万不可!”木清远刷的站起来,很是严肃的说道:“我的职责一是保汉州百姓安全,另一个重要职责就是为赤尾军安稳后方,这两军交战在即,如何能反而拖累大军呢!”

    看了一眼被溅出的茶水散着热气,严於信也站起来安抚道:“怎能说是拖累?大雪对我军不利,对下唐军来说亦然,如今驻军人数一万,而囤积的军粮却依旧是按照当初的三万人,虽然军粮同样是一段时间没有获得补给了,可完全能坚持到粮队回来!”他及时制止了木清远的话头,继续说道:“一旦粮队回来,首先补给我军不就可以了?你是汉州父母官,百姓的肚子可不能不管,何况新年只有三天了,难不成你要让全汉州百姓饿着肚子迎接新年?”

    不可否认,严於信所言颇有道理,尽管内心依旧有些过意不去,可木清远还是点头同意了,这下不止是严於信,就连向克俭也松了一口气,他很清楚自己的这位上司脾气有多执拗了,他认定的事儿基本是难以扭转的,放眼全汉州城内,能有这个能力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位赤尾军右衔卫指挥使了。

    倚靠着从右衔卫军营中“借来”的军粮,及时的弥补了已经亏空的府库,让汉州百姓又成功的熬过了一日。时间来到了大梁新年的前两日,也就是粮队

    离城的第八日,向克俭奉命沿着粮道前去寻找。当向克俭率领一队人马走出汉州城的时候,铺陈在他眼前的只有茫茫的天地一色,原本的粮道已经消失无踪,随着离开汉州城越来越远,辨别粮道的难度也是越来越高。天气不利,加上道路难辨,向克俭一行人行进的相当缓慢,整整一日的时光之后,所有人都精疲力尽了,可前方依旧是见不到任何粮队的身影。

    “大家原地修整!”向克俭作为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这冰天雪地里折腾了一天之后也是疲惫不堪,几个随从扫开一块雪地,几人一坐下就不想站起来。能吃的只有出城是随身携带的干饼,能喝的只有少量的冷水,水壶中的原本滚烫的热水此刻已然冻成了冰渣子,众人无奈,只好随手掬一雪塞进嘴里。

    “向大人,我们还要继续向前走么?”

    “是啊,这大雪就没停下来的意思,粮道这么难以辨认,万一我们和粮队错过怎么办啊?”

    “向大人,不如我们就回去复命吧”

    向克俭看着随从们,平静的问道:“回去复命?如何复命?说我们只走了一日,不见粮队,腹中饥饿又寒冷难耐,所以就逃回城了,可否?”

    此言一出,几人都有些难堪,不好再说些什么,气氛一时间凝固下来,无人言语,四周静谧的连雪花落地的声音仿佛都能听见。可就在这清冷安静的环境中,噗嗤噗嗤的脚踩进雪坑的声音隐隐约约从不远处传来。几人先是面面相觑,继而谁都不敢喘大气,竖起耳朵仔细辨别声音的方向,噗嗤!噗嗤!脚步声似乎越来越近了!向克俭立刻站起身,将手按在腰间的跨刀刀柄之上,几位随从也立刻警戒,紧张的瞪着前方。随着声音越来越近,每个人的额头都开始渗出了汗珠,而来者的身影也开始映入眼帘,先是两个雪人并肩走来,接着他们身后跟着一辆马车,车轮艰难的在没膝深的雪地里一圈一圈的滚动,马车上树立着一面黄色三角旗,上面绣着一个“梁”字。

    是粮队!向克俭第一时间就辨别出了来者的身份,他兴奋的一边奔跑过去,一边喊道“是粮队吗?”来者也显然被这突然冒出的人吓了一跳,本能的后退正欲拔刀,却听见对面喊道“是我!汉州刺史贴身侍卫!”

    雪人迟疑了一会,直到看到向克俭活奔乱跳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两个雪人才放下了戒心,奋力抖落身上的积雪,露出了大梁的官服,同样兴奋的喊道:“你们来接我们啦!”

    向克俭立刻掏出随身佩戴的官牌“是木大人派我来迎接粮队的!”

    “太好了!”其中一个雪人开心的都留下了热泪,他回头喊道:“兄弟们,木大人派人来接我们了!”随后,一阵欢呼声从车队后方传来。

    “此行真是辛苦你们了!”

    “我们也总算不辱使命,将粮食运回汉州了!你瞧瞧,这后面足足二十车的粮食呢!”

    向克俭抬头看着这些高大的粮车,心底雀跃不已,回头喊道“快来帮忙!我们一同帮助兄弟们将粮食运回汉州!”

    也许是看到了希望,也许是人手的增加让道路不再难走,这原本一日的行程,粮队用了大半天便走完了,到达汉州城下的时候已经是大梁新年前的最后一日申时了。守城将士看到了粮队立刻打开了城门,二十车的粮队整齐有序的缓缓进入了城池,没人注意到的是,最后的一辆车上滴下了一滴鲜血,滴落在雪地里,很快晕开了一朵红梅,艳丽而血腥。

第一百零八章 除夕守岁

    因为时辰不早了,之前木清远已经从军营处借来了粮食,向克俭便让众人帮忙将粮车暂存在了府衙前庭。

    “各位兄弟,这些日子可是苦了你们了!”向克俭看着这些蓬头垢面,面黄肌瘦的运粮兵,很是钦佩的说道:“各位先赶紧回府衙洗漱,好好饱餐一顿,我立刻去禀告木大人!”

    待向克俭兴冲冲的赶到府衙要报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的时候,很是不巧,木清远已经出去查访民情了,这位木大人向来不愿在府衙待着,总爱到处去走,向克俭早已经习惯,况且木大人查访民情不讲章法,随心而逛,这一时半会也着实不好找。看了看时辰,想着快到酉时了,自己还是在府衙等着为好。

    这一等还是等了近一个时辰,在酉时末的时候,木清远终于风尘仆仆的回来了。他抖落一身的落雪,抬头就看见了蹲坐在府衙门槛上昏昏欲睡的向克俭,既惊讶又意外的跑过去,摇醒他问道:“你如何回来了?难不成是粮队返回了?”

    原本应为疲惫昏睡的向克俭一睁开看见木清远立刻来了精神“大人,您可算回来了!是的,属下出城行进一日便遇到了粮队,因而参与护送粮队返城,此刻粮车已然在府库门庭了,运粮的弟兄们属下已经让他们饱食洗漱去了!”

    多日来的焦虑在此刻终于放下了,木清远欣慰的深吸一口气,不无庆幸的说道:“你做的对,他们辛苦了,你也是,今晚便是守岁夜了,早些回去陪陪你娘亲吧,一切的活计都留待明日在做!”

    “不,属下不累!大人定是要去清点粮食,属下陪同大人前往!”

    “你啊,你家中还有老母在等你呢,我孑然一身的,何时回去都一样,你就不用陪我了。”

    “不行,属下乃是大人的贴身侍卫,护卫大人的安全乃是属下的职责,大人不回,属下绝不回!”

    木清远哭笑不得,这个年轻人倔强起来一点不亚于自己,也正因为此,他才格外重视这个年轻人。既然说服不了,那就只能妥协了,正待木清远准备和向克俭前往府库,在府衙门口撞见了一名老妇人,衣着朴素,面容清瘦,青丝换雪,唯独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顾大娘!”

    “娘!”向克俭急忙搀扶住老妇人“这么大雪的日子,您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老妇人先是给木清远做了一个万福,继而扬了扬手中的竹篮,说道:“老身知道木大人操心汉州百姓,此刻定然不会回去守岁,你作为木大人的贴身侍卫自然不可以擅离职守,可又担心你们饿着肚子,老身于是做了些荠菜饭团给你们送来,就算是要忙碌公务也要照顾自己的身子。”

    顿时向克俭眼眶湿润了,他的孝顺是汉州城闻名的,这新年的守岁不能陪伴在唯一的母亲身边,他着实有些过意不去,有些嘶哑的说道:“孩儿知道了,母亲也早些回去,别着凉了,孩儿陪木大人点完粮库便回来陪娘亲。”

    面对此景此景,木清远不禁联想到了自己的双亲,自己离开京城已经一年了,此刻他们也一定在府里守岁吧,他们也一定思念自己吧!可惜大雪阻道,书信难以送达,无法告知他们自己一切安好。再看眼前的母子俩,木清远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这艰难的年岁里,一家团聚是多么的难得。木清远踌躇了一阵,粮队既然已经安全送达,汉州城历来治安良好,晚上几个时辰再去勘验应该也是无妨,关键是向克俭这小伙子性子拗,不如就先让母子俩回家,自己晚些时候再去勘验。

    “顾大娘,这回啊您还真是白忙活了,我现在就和克俭一同陪您回家去守岁!”

    母子俩瞪圆了意外的双眼,不等他俩发问,木清远催促道:“再不快些,这荠菜饭团可就要凉了,凉了可就不好吃了!还有,顾大娘不会不欢迎我去你们家蹭一顿饭吧?”

    老妇人开心的咧开嘴笑道:“怎么会?怎么会?老身欢迎还来不及呢!”

    向克俭感激的看了看木清远,接触到对方坚定的眼神之后,奋力点点头,于是乎,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老妇人朝着不远处的家走去,唯留下一串串脚印。

    大梁习俗,在新年守岁夜要在门口挂上大红灯笼,贴上桃符,用以祈求来年好运平安,在汉州城里,此刻家家户户已经将灯笼挂上了门楼,站在城墙上俯瞰,可以看到红彤彤的一点一点,和纯白的雪相映成趣,可看得久了却又会觉得这份殷红正在慢慢变得血红。

    戌时一刻,向克俭将两顶灯笼高高挂起,顾大娘则忙活着将荠菜饭团回炉加热同时再做些小菜。木清远环顾着一门一进的小宅院,毫无奢华之处,朴实简单的一点都不似官宦之后。

    “大人,您先落座啊,我这就帮我娘去,让咱们早点填饱肚子!”不等木清远发话,向克俭就跑到了后厨,接着热火朝天的做饭声就传了出来,木清远只好无奈笑笑,坐在原地等着,说实话,当初在青山书院没有跟胖魁学习一点厨艺,如今倒是有些后悔。

    军营这边,严於信也是体恤战士,将原本三个时辰换班改为了一个时辰换班,同时减少了执勤人数,最大限度的让将士们能参与守岁。毫无疑问,严於信明白此举有违兵法,可他看着满天大雪,心中还是祈祷今晚能平安度过,一连数日派出去的斥候回报均未发现下唐军异动,也是让他安心不少。

    待雪停了,驰援大军总该到了,届时自己的压力也能减轻不少。咳咳咳,突然的一阵咳嗽,让严於信想要取过茶盏喝一口暖茶润润嗓子,却不小心打翻了茶盏还割伤了手指。血并不多,可看着地上破碎的茶盏,严於信的眉头开始紧锁。

    “菜来啦!”向克俭端上一盘热气腾腾的辣子烧肉“这肉啊,可是我娘杀了家里的母鸡,这一年到头总该吃点好的!”

    随后顾大娘端上了盆圆芋汤,加上之前做好的荠菜饭团,这向家的守岁夜团圆饭就算是齐了。

    “来来来,动筷子吧!”向克俭回到家一改在衙门里的严谨模样,变得欢脱,像是个孩子般,“这是多少年来,我家第一次有三人一起守岁呢!”

    顾大娘被触动了心神,举起的筷子又放下了,可她看见对面木清远的目光之后还是换上了喜庆的笑容“木大人,别嫌弃!”

    “在家里就别再称呼大人了,就叫唤我清远吧,顾大娘。”

    “这不能坏了规矩!”

    “娘,木大人是实诚人,他不搞那些虚头八脑的事儿,屋内就我们三人,我就叫木大哥好了!”

    “好!我就叫你克俭!”

    “好好好,赶紧吃饭,不然又该凉了!”

    当那一块又滑又嫩的鸡肉送进嘴里,连日来的奔波都被扫荡一空,也许味道算不上有多美味,可这份踏实而亲切的感觉着实让木清远感动,这是家的温暖,这是亲人的关怀,这是忙碌之余对疲惫的身心最好的抚慰。

    正当汉州军民沉浸在守岁的气氛中时,停留在府库粮仓内的二十辆粮车车顶从内部推开了车门,

    数十个黑色身影如鬼魅一般迅速躲入了夜色之中,整个过程快速安静,没有惊动任何人。

    “换班啦!”

    四名右衔卫兵卒完成了换防,刚刚在北面城门口就位,几人环顾四周,安静祥和,再眺望城墙百里开外的下唐青枝城,依旧一如往常,没有异动,大家终于放下心来。

    “能平安度过今夜就好啦!”一个士兵喃喃自语,却被另一个士兵听见,他安慰道:“文有木大人,武有严指挥使,大可放心啦!”说完便走到了城头的另一侧,忽然眼前飘过一个黑影,没等他反应,自己的头颅已经被人旋转了一百八十度,死前映入瞳孔的最后一个场景是他的袍泽倒地后瞪着的不敢相信的眼睛。

    片刻之间,北城门的守将全部被杀,黑色人影缓缓的打开了城门,原本被皑皑白雪覆盖着的土地里豁然冒出一个接一个同样的黑色身影,同样悄无声息的闪身进入城内,很快城外的雪地里留下了一个个空洞,就像是蜂巢一般。

    黑色人影越来越多,他们便朝着右衔卫的军营而去,一时间并不急于发动进攻,而是躲在暗处将军营围绕起来,在军营附近挖土并将一个个类似酒坛的物件半埋入土中,物件的口内塞满了黑色的颗粒物。

    天空中的雪依旧在飘,向克俭摸着自己的肚子,分外满足的打了个饱嗝,脸色通红的说道:“今年能有大哥一起守岁是我从来没有过的体验,二十多年了,一直都是我和我娘两人,今晚特别痛快!”

    “我赴任以来,你就是我的贴身侍卫,一年以来,事务繁忙,都没来得及过问你的家事,敢问令尊........”没等木清远把话问完,顾大娘就说道:“木大人,之前老身知道大人是体恤老身才让克俭早些回来的,此时团圆饭也吃完了,还是让克俭陪大人去把事儿完成了吧。”

    “是啊!之前大人不是要去勘验粮车么,为了属下耽误了些时辰,不如这就启程吧!”一说到公事,向克俭就恢复了称呼,木清远并不在意,他本就是做这般打算的,这会正好合他心意,因此欣然应允。

    “办完事了,就早些回家,娘等你一起守岁。”待两人走出小院子的时候,顾大娘依旧有些不舍的对着可俭喊道,向克俭重重点点头便陪同木清远消失在小巷的尽头。

    从顾大娘家所在的米巷到府库粮仓需要穿越整个汉州城国民区,正巧一南一北,这路上耗时不少。两人踩着积雪走在大街上,看着两边民居、商铺悬挂的红灯笼;听着隐隐约约传入耳中的合家团聚的笑谈声,木清远很是心安。

    “方才我想问令尊的事儿”木清远率先发问,他早已感觉到顾大娘似乎不愿意谈克俭父亲的事儿,于是乎,在只有两人的时候就再问一次。

    “我爹啊,我其实也不清楚,我娘从不讲我爹的事儿,我只知道在我出生之前,我爹就过世了。”向克俭平静的说出,“我也曾问过我娘,可她始终说是我爹死于疾病。”小伙子一摊手,木清远也明白他知道的也就真的仅限于此了。

    “我随口一问,你不要在意。”

    “大人言重了,能跟随大人也是我的荣幸,家世也没啥可以对大人隐瞒的。”

    于是乎,两人转换话题,从汉州的风土人情聊到对下唐作战的种种可能性,这路程也变得短了,刚过亥时,粮库已经是遥遥在望了。

    “嘿,大人,我们到了!”

    “等下!”木清远一手制止了正要继续前进的向克俭。

第一百零九章 雪满弓刀(上)

    木清远指了指雪地,原本夜色下,向克俭也并没在意,这下被人指出,他定睛细看,这一看才发现,雪地里有许多杂乱的脚印,虽然已经被雪覆盖了一些,可脚印的轮廓还是可以分辨出来,脚印从粮库出口处开始蔓延,一直到街道的尽头。

    “这?”

    木清远示意噤声,他率先小心翼翼来到了粮库的门口,向克俭这才想起自己的职责,立刻跟上,同时将手紧紧按住腰间的佩刀。两人朝粮库门口一看便发现了两人躺在雪地中,上前拨开积雪,身上的梁朝官服赫然映入眼帘。

    “是粮库守卫!”木清远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好,他跑进粮库眼见二十辆粮车依旧是安静的停在广场上,他跳上粮车用力掀开粮车顶盖,却见里面空空如也,向克俭如法炮制的将所有粮车都检查一遍,结果和木清远看到的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在城外接到粮队的啊,怎么粮食都不见了呢!”向克俭已经意识到自己负有失职了,可是依旧想不通前因后果。

    “若是粮车里装的是粮食,如何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被转移一空?就算被转移了,不可能连一粒米都不剩下的!”

    “大人,您的意思.......”

    “这粮车里装的根本不是粮食!”

    “如何?”

    “立刻回衙门,准备快马,你去通知所有衙役,让他们立刻准备好武器去南门,我要去军营!”木清远一边朝着府衙奔跑,一边对着向克俭吩咐道。

    刚刚跑到衙门的木清远来不及喘口气,趁着向克俭去马厩的时机,抄起钲铃正欲吹响,却听见一阵巨响,还没来得及让有些发麻的耳朵恢复,接着就看到城北方向出现了冲天的火光。

    军营遇袭了!有这么一刻,木清远脑子空白一片,仿佛是在梦中,他万万没有料到在这守岁夜里会有人对汉州发动袭击!可是会是谁?下唐人?结合粮车的情况,那么这样的联想是非常合理了,一定是下唐人利用粮车偷入城,并伺机偷袭军营!

    “大人!”向克俭显然也知道了情况紧急,他牵着马跑过来,等候着命令。

    “不能慌!不能慌!”木清远虽然为了同下唐开战,在心里设想过多种可能的情形,却完全没有料到今夜的意外,他咬紧牙关,紧握双拳,使出全身力气让自己镇定下来。“下唐细作偷袭军营,粮车的容量毕竟有限,只要城门不失,我们还是能够控制场面的!还是按照之前说的行事!”

    “属下必须保证大人的安全!”

    “你要保证的是全汉州百姓的安全!”

    然而不幸的现实是木清远预料的乐观了,在第一个酒坛爆炸的时候,早已埋伏在城外的下唐军便冲过了北城门,在酒坛接二连三的爆炸发生时,右衔卫一时间陷入慌乱。铠甲从不离身的严於信连下三道军令稳定全军:右军出营去城门方向;左军立刻扑灭军营中的大火;严於信亲率中军冲出军营应战下唐细作。

    凭借火光,那些原先隐藏在夜色中的黑色身影开始显露真容:黑色的头纱覆盖了整个头颅,只露出鹰隼一般的眼睛;全身覆盖着黑色的铠甲,在雪地里映射出冷冽的寒光。眼看着右衔卫人马出现,所有人均自觉从腿间拔出了类似于三节棍的武器,每一节的表面均密密麻麻覆盖

    着尖刺,每一根尖刺刺头都隐隐闪烁着蓝色妖冶的光。

    “不管你们是如何偷混入城的,既然来了,那就别想活着回去了!”严於信一夹马腹,当先冲出,拔出背上的锯齿钉牙槊,槊身长六尺,槊身光滑,槊头共有十九颗牙钉,拱着锋利无比的槊尖,整柄锯齿钉牙槊散发着银灰色的寒光。

    两个黑色人影从左右两边跃至空中,同时抛出狼牙三节棍,想要逼迫严於信落马,他将槊插入雪地之中,借力腾空躲开敌人的攻击,待三节棍回收之后,再落回马背,同时再拔出槊头之时将泥土甩到了左边那人的脸上,待左边那人摔落在地的时候,槊尖已经插入了右边那人的喉头。

    “杀!”在指挥使的带领下,中军骑兵借助马匹的优势同那些黑色人影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右衔卫的骑兵将银枪洞穿敌人的胸口,而他们自己也被三节棍给击中,落下马来,一时间双方缠斗的难解难分,各有伤亡。

    严於信在一连干翻几名敌人之后,发现敌人之中有一人明显是头领,他全身装束同其他黑色人影无异,可他的右眼处明显有黑色的图案,死在他手下的右衔卫将士也不在少数。严於信策马要对那人发动进攻,却没成想,一柄三节棍结结实实的钉在了马蹄上,棍上的狼牙立时在马蹄上戳出数个血窟窿,坐骑吃痛,仰天长嘶。

    严於信正欲跳下马来,而他的对手此刻已经踩上了马头,三节棍照着自己的面门就呼啸而来,倚靠着连续几个后空翻躲开攻击,却在即将落地的时候被人在胸口狠狠踢了一脚,虽然有赤云甲护身,可依旧是后退数步硬是靠着锯齿钉牙槊才站稳。严於信分明看见了那人眼角的笑意,扭曲了那块黑色的印记。

    前往北城门的右军由副都尉荆越率领,共计两千人,军营突发大火,能用的马匹不多,荆越同十几位将领骑马,而剩下的所有人则是奔跑。北城门距离军营并不遥远,放在平时,策马奔驰一炷香绰绰有余,今夜还未到一炷香的时间,荆越就已经看到了城门处的火光了,同时看到的还有身着棕色战服的下唐军队。

    城门失守了!此刻只能硬战了,荆越一声令下,整个右军便投入到城门争夺战之中,他知道必须重新夺回城门的控制权,不然下唐军就能源源不断涌入城中。北城门附近空旷,毫无其他的建筑物,非常有利于展开近身肉搏战,一开始两军还是不相上下的,可是随着越来越多的下唐军队涌入城中,右军只能是且战且退。

    眼看着距离城门越来越远,夺回城门的控制权的希望也是越来越渺茫,荆越心中甚是急躁,几次想要反攻却依旧不敌,而身边的袍泽在不断的倒下。他知道继续拖延下去不是办法,必须迅速摆脱纠缠将城门失控的消息传达给指挥使,好让他做好准备。

    “撤退!”荆越喊道,带着剩下的部众想要回到军营,北城门通往军营的道路只有一条,而在半程恰好有一处因城墙而建起的拐角,就在这处拐角,从黑暗中闪出人数不明的黑色身影,他们用头纱包裹头部,使的都是狼牙三节棍,他们从背后突袭右军,杀的荆越他们措手不及。待荆越看清楚截杀他们的敌人之后,立刻明白了自己已经陷入了被包围的境地了。

    “你们就别想着回到军营了,把命就留在这里吧!”下唐军为首一人,身披血红铠甲,两个张开血盆大口的狼头安插在肩膀

    两侧,目露凶光,挑衅的吼道“杀光他们!”

    几倍于右军的下唐军队将右军包围在拐角区域开始了打靶练习,长矛、砍刀、羽箭纷纷招呼上来,右军中能战之人越来越少,荆越肩膀、大腿和手臂均已挂彩,他自知全身而退已经是不可能了,可无论如何也要将消息传递出去,于是他趁乱将身边一个小兵抓过,又从一具下唐士兵身上脱下铠甲递给小兵,说道:“立刻换上!待会我带人朝一个口子猛冲,你找机会溜出去,将城门失守、下唐大军入城的消息告诉指挥使!”小兵含着热泪,用力一点头,即刻换上了下唐军的铠甲。

    “跟着我,冲啊!”荆越瞅准了包围圈中人数较少的一个方位,开始了猛烈突围,所有的右军战士不计生死、前赴后继,用尸体填出了一道裂口,荆越首先将小兵推了出去,接着剩下的右军战士也纷纷从裂口中挤出来,人人负伤却必须铆足了劲朝着军营方向逃跑,可大伙没跑几步,一柄柄三节棍如绳子一般缠绕上了自己的脖子,接着便眼看着自己被拖入了敌人军阵之中被瞬间大卸八块。

    荆越全身伤口已经不计其数,他自知不幸,唯一希望就在那小兵身上,一个趔跌摔倒在地,他的双腿都在不住的流血,回头一看发现并肩作战的袍泽们一个都没有剩下。那个骄狂的下唐军首领走到了荆越身边,他想要用手中已经卷刃的刀砍向那人却轻易被那人踢飞,荆越用尽全身力气站起并后退,赤手空拳面对前方乌压压的下唐军队。

    “你倒是聪明啊,不过只是小聪明!”为首那人一把扯过了那个易装的小兵,看到他落在了这人的手上,荆越的瞳孔集聚收缩,全身颤抖。

    “是你害死了他,可惜了年纪尚青啊!”为首那人用刀刃划开了小兵的咽喉,只见鲜血喷溅而出,让那人身上的红色铠甲变得血腥无比!

    “啊!”荆越举起拳头朝着那人猛冲过去,那人一个摆头避开了这个充满愤怒的拳头,转而用钳般的手掌钳住了荆越的喉咙并将他缓缓举了起来,任由荆越的脸越憋越红,手脚不住的挣扎,只听咔嚓一声,荆越终于不再动弹,徒睁着一双血红的双眼。为首那人将荆越的尸体甩开,转身对身后的大军说道:“我们要向梁朝复仇!”

    “复仇!”

    北城门的残酷战斗,木清远没有看见;下唐军的复仇吼声,他也没有听见,此刻他正忙着疏散城中百姓。正在守岁的百姓们完全不知道发生的事情,待爆炸发生,火光和喊杀声从军营方向传来,人们才不无惊讶的认识到自己身处险境。木清远派出去南城门探查情况的府兵们始终没有回来,他只好令向克俭和身边仅剩的几名衙役将百姓聚集起来向着城南方向撤退。

    若军营失守,那么下唐军将很快占领汉州城,南城门方向有一座酒肆,表面是酒肆而实际上是出城的密道,作为战略城池的汉州城早在修建之初便已经在此处建了通往城外的密道,为的就是在城池被攻占之后,城内人能通过密道通风报信。赴任汉州之后,木清远也是得知了此条密道的存在,这也就是他派人去探查城南的用意所在。

    当木清远带着城内千余名百姓在走到城南的半途中时,对面已然站在十几名人物了,他们就是运送粮车入城的车夫。向克俭立刻持刀护在了木清远身前,厉声问道:“你们根本不是车夫,究竟是何人!”

第一百一十章 雪满弓刀(中)

    站在木清远和一众百姓对面的十几人面无表情,在其中一个人的指挥下,所有人从自己脸上撕下了一张人皮,露出了他们原本的模样,带有明显的下唐人的容貌。为首那人幽幽的说道:“你们想要出城去传递消息?”

    一句话就让木清远希望破灭,那人继续说道:“梁官,你派来的人都已经身首异处了,接下来就轮到你了!”

    “大人快走!”向克俭将木清远用力后推,带着仅有的几人冲上前去,这下手无寸铁的百姓慌了,木清远只好带着众人朝府衙的方向撤退。在几名衙役悉数惨死刀下之后,向克俭负伤朝着府衙方向逃去,而那些易容成车夫的人倒也不追,只是守在原地。

    城北的战斗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那些黑色人影数量并不占优,右衔卫将士们三人一组互相辅助,有攻有防,在扭转了最先的混乱状况之后,梁朝军队的战斗力开始发挥出来,很快更多的黑色人影成为了地上的尸体。

    严於信率领中军全面控制了战场主动权,眼看着黑色人影越来越少,中军将士们越战越勇,整齐有序的进攻却被空中的箭雨给打断了,远看箭雨像是雪花一般,直到进了才发觉箭镞上闪耀着的渗人的蓝光。这一波突然打击效果很好,右衔卫的前进步伐立刻被阻断了,一排又一排的战士倒了下去。

    “盾甲阵!”

    中军后方冲出一波步兵,将一面面遁甲拼凑在一起,立时组成了一面盾墙,羽箭这回全部钉在了遁甲之上。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边遁甲阵刚摆出来,另一边就更换了进攻模式,收起了羽箭,将一坛坛猛火油投射过来,随后带火的箭簇将猛火油沾燃,随着猛火油的流淌只要它所过之处均变成一片火海。右衔卫的战士们痛苦的在火海中挣扎,遁甲阵就这样轻易被破,而更多更密集的淬毒或是带火星的羽箭射入军阵之中,造成了极大的伤亡。

    迟迟等不到荆越的消息,严於信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他没料到的是仅仅短暂的时间之后自己的预感就得到了印证,在马背上的他已经看到了从北城门方向涌来的下唐军。城门失守!最糟糕的情况摆在眼前了,只能退守军营了。

    “鸣金”,没等严於信喊出“收兵”两字,军营方向传来了更为猛烈的爆炸,火势较之前更为猛烈了,粮库和军械库的方向更是火势汹汹。严於信没有看到的是,攻击军营的是那些如鬼魅的黑色人影,他们不直接和右衔卫对战,而是不断从夜色中抛出猛火油和装满火药的酒坛,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军营化为一堆灰烬。

    左军虽然肩负灭火的责任,可此时也已经无力挽救整座军营了。严於信果断决定放弃军营,鸣金汇集剩下的军队朝国民区撤退,下唐军紧紧咬住不放,追着右衔卫的尾部狠狠攻击,就这样只剩区区几千人的右衔卫被数万人的下唐军追击。

    右衔卫的退守,在府衙的木清远是来不及去了解的,小小的汉州府衙是根本容不下千余名百姓的,木清远打开府衙的府库,将所有称手的兵器都搬出来分给了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是汉子的都站起来!”木清远面对百姓股动道:“自己的家园要靠自己来守卫,自己身后的妻儿要靠自己来保护!是大梁男儿,就拿起手中的兵刃同敌人抵抗!”

    受到激励的汉州男儿们群情激动,纷纷抓起了府库中的兵刃,没有称手兵刃的只能卷起了袖子,握紧了拳头。手臂负伤的向克俭也要加入却被木清远拒绝“你已负伤,而且老弱妇孺都在这里,他们也需要人保护!”

    顾大娘走出人群,从袖中抽出了一柄菜刀,坚定的说道:“木大人,男人上阵杀敌,我们女人

    也不是等待被保护的弱者,我们可以自己保护自己,姐妹们,外族入侵,我们也要尽一份力!”

    原本胆战心惊的女人们在短暂的安静之后,在几个年轻姑娘的带动下,妇孺们纷纷站起来,义愤填膺的站在了顾大娘身后。

    向克俭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既熟悉又陌生,他万万料不到一向慈爱的母亲在这关键时刻竟然如此的有魄力。顿时,力量和胆气更足了,他大声说道:“木大人,我们汉州百姓没有一个弱者,就让属下跟随大人!”

    木清远知道此时不是感动的时候,也就不再犹豫,朝顾大娘深深一鞠躬之后带着男人们冲出了衙门,直向着南城门而去。身后跟着的都是普通百姓,论战斗力绝对不是那些人的对手,为了最大限度避免白白送命,木清远一边走一边开始布置他的战略:由自己和年纪稍长一些的百姓在正前方吸引敌人的注意,而向克俭则带着小伙子们爬上屋脊找准机会进入酒肆。计划妥当,正当众人准备殊死一搏的时候,南城门的方向冲起了耀眼的火光。

    难道?他们纵火烧了酒肆!木清远一念及此便拔腿飞奔,不要啊!千万不要!心里强烈的暗示自己还有机会,可是真的跑到南城门附近,现实还是狠狠捅了木清远一刀酒肆已经被大火吞灭。

    火光之中,那些易容成车夫的人再次大摇大摆的现身,之前因为突然遭遇,后退之中匆忙没有细看,这回木清远算是看清楚了:为首一人梳着依旧是梁朝人的发髻,剑眉星目,巴掌小脸,除了肤色偏青之外,其他都与常人无异,单从长相来说,这人也算是相貌不俗了;而他身后的其他人容貌各异,却无一例外的脸色泛青,观之,犹如地狱鬼兵。

    “有胆量,还敢再回来!”为首之人启动两片薄唇,轻蔑的说道:“虽然带的人看上去比我们多,可这些人不过就是些平头百姓,让他们来送死,果然是梁朝的好官!”

    “呸!比起你们下唐的狗官,木大人强过百倍!看我们人多怕了吧?故作镇定的样子真是丑陋!”向克俭针锋相对。

    “既然你们自比狗官,那么我也用不着手下留情了!”

    “你!”向克俭举起佩刀“留着力气来对决吧!”话还未传入耳,人已经冲向了敌人,长刀刀尖对准了为首之人的胸口,可对方眼看着长刀离自己越来越近却纹丝不动,只是诡异的笑着,木清远感到情形不利,可向克俭已经收不住了,刀尖堪堪触碰到对方的胸口,一道寒光闪过,当的一声,向克俭虎口被震麻,眼睛被寒光逼得睁不开眼。转瞬而过,再次睁眼的时候,长刀已经断为两截,一个圆弧形的兵刃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看不清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可兵刃上的道道刮片透过皮肤传来的森冷感已经让他感觉到死神的逼近。

    “克俭!”木清远瞪大了眼睛,他不敢闭眼,他怕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最不愿见到的事就发生了“你们有备而来,烧掉酒肆就是不让我们逃出城去报信,可你们还是低估了我们,密道怎么会只有一条!”

    原本想要一招结果了向克俭的青面首领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半信半疑的说道:“哦?你莫不是想编一个借口来搪塞我,换下这条小命吧?”

    “他是我贴身侍卫,更是我的兄弟!我当然要保住他的命,既然我们各有所需,做个交换又何妨?”

    向克俭听见木清远一字一句的说出,真的不知是感激还是意外,他背对着木清远,看不到他的表情,可他从小长在汉州城,是否还有另一条密道,他又如何会不知道?

    “这不过是你权宜之计!”青面首领手一抖,圆环内侧的锋利刀刃便切开了

    向克俭脖子,顿时一道密密的血线就呈现出来,“不过,我愿意尝试一次!”

    电光火石间,圆环从向克俭头上飞出,套住了离木清远最近的一名百姓的脖子处,刹那间,身首异处,飞溅起来的鲜血喷了木清远半张脸。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还未回过神来,圆环已经回到了青面首领的手中,而向克俭也已经被他身后的两人控制住。

    “你!”木清远愤怒的盯着眼前这些杀人恶魔,手中的剑被握得吱吱作响。

    “和我做交易,任何人都必须先付出一点代价!若是你敢骗我,不仅是他,这城内的所有百姓都活不了!”青面首领狠狠说道:“你身后的这些乌合之众,真动起手来,不出一炷香,我就可以让他们全部死在当场,不知你要不要试试呢,狗官大人?”

    被刚才的一幕给唬住的众人平日里都是平头百姓,不曾上过战场,如何见过这种骇人的场面,之前被木清远股动起来的勇气此刻早已泄的差不多了,甚至有几人已经开始慢慢后退准备时刻拔腿就跑,站在木清远身边的几人勉强忍住没后退,可他们的害怕,木清远就算不用回头也能猜测到。换做谁,谁能不害怕呢,自己也从未上过战场,但好歹在青山书院也是从古书上读到过战争的血腥和残酷,亲身经历是远远超过书本上那些描写的。

    “我大梁从不以多欺少!”木清远愣是从喉咙里挤出几句话来“要对决也要公平的一对一,做交易,那就我们两人来,我带你去找密道!”

    “有胆量啊,我当然接招!”青面首领嘴上虽然答应,可没有付诸任何行动,仍旧是站在原地。木清远看着对方没有任何动作,不禁心中着急,可同时又无法催促,毕竟另一条密道本就是子虚乌有,脑子飞快的轮转,想要想出个解决之策。

    “不要勉强自己想办法了!”青面首领读心一般看着木清远“就算要去找另一条密道,也得等酒肆完全化为灰烬才行!”

    心思真毒!可木清远也庆幸了一些,等待同时也为右衔卫争取了时间。严指挥使若是御敌成功定会来南城门确保安全的,届时,有了军队的支持,眼前这些人应该就不在话下了。

    木清远这算盘打得确实是没错,可惜前提是右衔卫能成功御敌于城外,能脱开身来。此刻的右衔卫兵力损失过半,边退边战斗已经到了国人区。就在同府衙相隔一条街道处,两军再次发生了正面战斗,原因在于下唐军兵分两路,一路主力大军追击着右衔卫,而另一路主要由原先那些黑色人影组成,两路人马再次将右衔卫包围起来,喊杀声响彻全城,一直躲在府衙内的妇孺们纷纷不安起来,不远处的激战声他们听的非常清楚。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慌张的跑进衙门,喊道:“严指挥使的军队好像和下唐人正在交战呢!”

    “啊?下唐军都打到这里来了!”

    “我们的军队能打得过么?打不过该怎么办呢!”

    “我们.....要不要去帮忙啊?”

    “别添乱了!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衙门内的百姓炸成了一锅粥,有人惊慌失措、有人自言自语、有人想要逃跑、有人手抖得已经拿不起任何的武器。顾大娘提着菜刀就孤身跑出衙门,顺着喊杀声转过一条街来到了这个血淋淋的现场:尸体已经堆叠成了小山,鲜血完全染红了半条街道的路面,右衔卫的战士们在拼命撕开一道裂口想要突围却立刻被更多的下唐军杀回了包围圈。顾大娘可以看出那个包围圈已经越来越小了,她眼睁睁看着大梁的好男儿就这么死在敌人的屠刀之下却束手无策,她背靠着墙,泪水止不住的留下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雪满弓刀(下)

    不行!绝对不能哭,我得想办法!顾大娘双手紧握着菜刀的刀柄,胸口剧烈起伏着,木清远带着男人们前往了南城门至今没有消息,衙门里都是老弱妇孺,不但帮不上忙,反而会成为右衔卫的拖累。几经踌躇,顾大娘还是跑回了衙门。

    “乡亲们,姐妹们!”顾大娘带着哭腔喊道:“严指挥使正在作战,我看到小伙子们奋力杀敌,可是敌人太多了,他们被困住了,若是得不到救援,他们就会成为敌人的刀下鬼!”

    “可是......我们......能做什么呢?”一个女子哭着说道。

    “我们可以的!我们可以干扰敌人!”顾大娘指着府库中留着的铜锣和牛皮鼓“我们只需要让敌人以为严指挥使还有后援,分散敌人的注意力,那么我们的军队就能找到突破口了!现在,谁愿意跟我一起去?”

    面对着蜷缩着的妇孺们,顾大娘只好自己捡起一面锣走到了衙门口,停下转身说道:“救出军队也就是救出我们自己,那些战士,他们原本会是我们的儿子、夫君、父亲,我一个老太婆就算死了,能换回那些年轻的生命也值了!”随后,丢下惶惶不已的百姓,顾大娘跑到了之前她躲藏的地方,瞅准时机,敲响了手中的铜锣,同时大声喊道:“军爷快来啊!下唐人在这里,军爷!快叫上弟兄们来杀敌啊!”

    这一叫并没有引起太多下唐军的注意,毕竟在这激烈的战场上,一个老妪的喊声怎么样都难以传进杀红了眼的战士的耳朵里。顾大娘几次三番的尝试却始终起不到效果,正在着急的时候,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来者正是原先躲在衙门内的一些妇孺,他们有的扛着大鼓,有的提着铜锣,他们中有妇女、有老者、也有稚童,他们同时开始造势,一面敲锣打鼓,一面大声喊叫,这下效果有了,不少下唐战士受到呼喊声的影响,纷纷回头查看是否真的有敌人前来,这下正好让严於信抓住了破绽,他挥动锯齿钉牙槊从那些分神的下唐军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原本密不透风对的包围圈在出现了一条缝隙之后,右衔卫不惜血本的将缝隙撕开成为裂口,让更多的袍泽从包围圈中脱身。而下唐军绝对不会让到嘴的鸭子飞出自己的手掌心,马上收缩阵型,再次紧紧咬住右衔卫队尾。

    与此同时,顾大娘等人造出的巨大声响也惊动了在南城门对峙着的木清远他们。木清远很熟悉这些叫喊声,难道是敌人闯进了府衙了?双脚站立在雪地中,已经被冻得失去了知觉,可额头却渗出细密的汗珠,木清远不知道右衔卫的战斗究竟如何了,不知道府衙是否被攻占了,这一晚发生的事都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能力,更糟糕的是眼前这些人丝毫不为所动,他们身边不远处的酒肆基本上只剩下残垣瓦砾了。

    “比起去找密道,也许身后的女人们更需要保护哦!”青面首领一句话就基本瓦解了木清远身后这些汉子,他们不住的回头看向府衙方向,那里有他们的母亲、妻子、子女,他们绝对不能坐视不理!

    “木大人?”有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木清远知道自己已经彻底输了,输给了敌人们的攻心术,他最后看了看向克俭,对方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他无可奈何,临走之前愤恨的说道:“我们之间的交换依然有效,你还未接受,有胆量的就别怂!”

    待木清远带着男人们跑回到府衙时,烈火烧灼的场景让他全身的血液从头顶凉彻到脚底:右衔卫的将士、被留在府衙的老弱妇孺们在挣扎着、惊叫着,下唐军像是收割人首级的恶魔,在血色漫天的背景下疯狂的夺取着人命,前一刻还是活生生的人,后一刻便成了恶魔的刀下鬼,他们喷溅着殷红的血液,他们圆睁着不甘心的双眼,他们在今夜之前曾经是右衔卫的年轻战士,曾经是商铺中和蔼的老板娘,曾经是村头顽皮的孩童,曾经是在家中含饴弄孙的老者,但从今夜之后他们统统变成了下唐军的军功。

    啊!男人们怒吼着冲进了战阵,他们双目喷火,他们要血刃仇人,他们要保护自己的妻儿,他们要守护自己的家园!可是,他们不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他们只是为生计奔波的百姓,他们没有格斗技巧,没有锋利的兵刃,他们有的只是一腔热血,然而在战场上,热血救不了亲人的命,甚至都救不了自己的命。这些男人们在木清远的眼中一个个倒下,也许他们砍伤了一个下唐兵,可他们连同亲人一同赴了黄泉。

    啊!被冻结成冰的血液重新沸腾,木清远脱掉自己的官服,将手中的长剑捅进了一个下唐兵的胸膛,他不是人们眼中的刀笔吏,也不是大理寺少卿的公子,他是青山书院的精通六艺的学子,他是汉州刺史。我要保护汉州百姓!木清远断喝着,冲杀着,凭借着每日都不落下的练剑,他一时间倒也能护得自己周全。

    虽然有了百姓的“谎报军情”暂且解了右衔卫的围,可严於信拼尽全力也是回天乏术了,他身边的弟兄数量实在太少了,且每时每刻都在减少,他眼中能看到的身穿赤红铠甲的袍泽们已经被棕色的下唐军淹没了,他的全身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只知道挥动已经出现缺口的锯齿钉牙槊,抵挡住一波又一波冲上前来的敌人,就在他即将坚持不住,即将要倒下的时候,有人将自己的背靠上了他的背,严於信来不及扭头看看是谁,只能感觉到这脊背的温热、挺拔和坚韧,像是一座巍峨的高山,让人依靠得踏实、安心。

    木清远和严於信两人背靠背,互相作为对方的后援,同下唐军做着最后的抵抗,每一个上前挑衅的下唐兵都会成为两人的战利品,直到身穿血腥红甲的人下令停止进攻,两人环顾着四周的敌人,手颤颤巍巍的举着兵刃,满面的血污已经遮蔽了他们的眼帘。

    “果真是汉子!”此人鼓着掌,眼里却没有该有的敬意“我们下唐军人最是敬重英雄,但凡英雄都是识时务的,两位不妨看看四周再决定究竟要不要继续坚持下去!”

    两人谨慎的环顾四周,除了他俩,其他的右衔卫将士都已战死沙场,层层叠叠的尸体之中,不乏汉州百姓的,而那些还活着的则被下唐军悉数抓获,纷纷跪倒在汉州府衙门前瑟瑟发抖,他们身边站着的就是屠刀森然的下唐军。

    身穿血腥红甲之人手持屠刀走到了一名跪着的百姓跟前,将刀尖抵在了他的喉间,问道:“我数万人的大军,要杀了你们两个轻而易举,但是现在给你们一个投降的机会。当然,你们可以拒绝,不过,我很有耐心,会一次一次问,每一次你们拒绝,我就杀掉一个百姓,直到杀完!这个交易可还公平,木大人,严指挥使?你们一个爱民如子,一个爱兵如子,哼!如今,爱兵的机会是没有了,爱民的机会就看你们会不会把握了!”

    木清远分明看见顾大娘也在其中,他也算是松了一口气,面前这人说的不错,整个汉州城已经在下唐的控制之下了,仅凭他和严於信两人,根本用不着动用大军,再来十几个下唐兵,他们就身首异处了,死并不是一件难的事儿,可关键是要死的有价值。正当木清远决意投降的时候,身后的严於信终因体力透支而摔倒在地。

    “严指挥使!”木清远扶起已经是血人的严於信,对方眼神依旧犀利,可全身已经无法动弹,从他的眼神中木清远读出了和自己一样的决定。

    “报上姓名!”

    身着血腥赤红甲的人显然没有料到木清远能抛来如此一问,有些哭笑不得“我乃下唐拓戎将军樊曳!”

    “我们投降,放过他们!”

    樊曳嘴角抹过一丝笑容“早如此,也就不必牺牲如此多的人命了,是吧,严指挥使?”不等严於信说话,樊曳一刀抹断了那名百姓的脖子。

    “我们都投降了!”木清远吼道,双目圆瞪,可樊曳反而来了兴趣,将刀尖抵在了顾大娘的脖子上“你

    们投降的太晚了!”

    “好好好!”木清远将自己和严於信的兵刃丢弃。

    “跪下!”

    严於信身上军人的荣誉感实在让他做不出此等卑颜屈膝的行径,即便木清远已然跪下,可他始终不肯。樊曳将刀尖刺入顾大娘的脖子,继续逼迫道:“方才喊援军来的就属她最卖力了,你若不下跪,我就切开她的喉咙,看她还怎么喊叫!”

    “娘!”被从南城门押过来的向克俭即便再努力也挣脱不开身上的绳索,可他看到顾大娘命悬一线,只好双膝跪地“我跪下!你放过我娘!”

    “娘平日里是如何教你的!”顾大娘眼含泪水,狠下心想要引脖自尽却被樊曳及时收回了刀,他不无得意的说道:“没想到一个老太婆这么有用!那我可不能让你就这么轻易的寻死!晏童,你那边如何了?”后面这句话时对押着向克俭的人说的,没错,来者正是六部之一青怨部主晏童。

    “樊将军大可放心,唯一逃出城外的密道已经被烧成一堆瓦砾了,如今汉州城已经彻底在我们控制之中了!”

    “好!今夜之战多亏你晏童部主和南宫部主!”樊曳说着看了一眼一直站在他身边不远处的那个黑色人影,唯一露出的鹰一般的眼睛深深刻在了木清远的脑海中。“严指挥使,既然你不想下跪,本将军也是佩服你的铮铮铁骨,那么只好委屈你了,来人!”

    两名下唐兵冲上前来,将原本就浑身负伤、站立不稳的严於信按到在地,严於信也并未做挣扎,只是一直瞪着樊曳。

    “严指挥使,省省力吧,待会到了城头你再瞪我。把他捆绑好,悬挂到城头,看这铁骨能硬到几时!”

    “樊将军还请三思!”晏童明显反对“我们今夜的计划就是速战速决,夺下汉州城,若是将他悬挂在城头,难道樊将军担心消息走漏的不够快么?”

    樊曳撇撇嘴“晏部主说得有理”,转头正好对上了严於信的目光“来人,去准备一副交叉的支架,将严指挥使请上架子,让这汉州城百姓都看看!”

    得令后的士兵快速的将两块一人半高度的木板交叉的钉在一起并将其固定树立在了汉州府衙的前门,随后几人将严於信双手双脚分别固定在了木架的四个点上。

    樊曳接过士兵呈上来的行军钉,那种细长尖锐的钉子,走到了严於信的面前,抛给他一抹诡异的笑容,没等严於信反应,一枚行军钉就扎入了他的左手掌中心,樊曳照着钉子狠狠一拳,钉子穿透手掌和木板而出。

    啊!严於信的喊声让木清远揪心,他看到樊曳的手掌有铁甲保护,樊曳很是享受的将另一枚钉子同样扎入了严於信的右掌心,这回惨叫声没有传出来,严於信憋红了脸,全身抖动着,嘴里发出轻轻的哼声,每一声都让在场的汉州百姓难受。

    樊曳鼓起掌来“佩服,佩服!果然是说到做到啊,那接下来看看严指挥使还能撑多久?”

    “樊将军!”晏童再次出言制止“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有正事呢!”

    樊曳这回憋不住了,正想发作,那个黑色人影动了动,拦住樊曳说道:“樊将军,汗王还等着您的好消息呢。”这声音极具磁性,低沉雄浑,有种让人欲罢不能的魔力。

    “好!”樊曳拖出长长的尾音,“让我们办正事去!将这些人统统关押,那个狗官单独关进笼子!”

    洋洋洒洒下了多日的雪在梁历31年第一天的丑时渐渐停下来了,在这个本该是万家灯火、合家欢庆的时刻,汉州城已经悄然易主,战死的右衔卫将士们被拔去衣服,所有的尸体都被集中掩埋,下唐士兵们统一换上了梁朝军服,开始站上了城头。一夜的激战,遍地的鲜血都被积雪覆盖了,短短一日的时间,汉州城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一切往常,除了城内再也见不到百姓的身影。

第一百一十二章 包藏祸心

    站在原先右衔卫的军营箭楼上,樊曳颇为意气风发,雪夜一战也算是让他一雪前耻了,可心里依旧有些意犹未尽,汉州城同鄞州比起来还是差距不少,他还需要一场胜利还证明自己。

    “书信已经遣使送回召临,汉州城已经在本将军的控制下了,本将军的正事儿都办的差不多了,现在该是晏部主一展身手的时候了。”

    对于樊曳语气中明显的挑衅意味,晏童一笑而过“樊将军还请稍等几日,我这就去处理!”

    晏童走下箭楼,来到了汉州府衙前庭,严於信还在苟延残喘着,晏童盯着他看了许久,之后离开,回到府衙内,一炷香之后,一个一身铠甲的“严於信”走了出来,跟在他身后的是几名梁朝将士。他们翻身上马,策马跑过了长街从南城门出去,沿着之前粮车的路线一路而去。

    “严於信”的目的地是江州,那个东南三镇中最大的,人口最多的江州。东南三镇乃是为了防范下唐而建,建城的历史已经超过百年,江州、汉州和金昌城形成三角,江州居后,汉州和金昌城在前,成为互为犄角的地势。此刻的江州依旧沉浸在新年的欢乐气氛之中,对于汉州的血腥一夜一无所知。

    梁历31年的新年初三,“严於信”一行人抵达了江州城下,当那枚金晃晃的右衔卫军牌被高高举起的时候,城头守将丝毫不敢怠慢,立刻将城门隆隆打开。随着城门打开,更为繁华的街道、更为拥挤的人群、更为富庶的城市正式展现在了下唐人的眼前。

    “严指挥使!”门头眼尖,较之那些守城的将士,他也算是开过眼,一早就认出来人的身份,此刻满面堆笑的迎上来。出乎意料的是,一袋子铜钱飞入了他的手掌心。

    “年节期间,你们把守城门也是不易,些许酒钱让兄弟们也去暖暖身子!”

    “哎呦!我这就代兄弟们谢过严指挥使!”门头很是惊喜的一个劲讨好着,生怕有一丝怠慢。

    “柳大人呢?”

    “这小的可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个时候,柳大人最有可能还是在官邸

    。”

    “我也是些许日子没来了,柳大人的官邸?”

    “哦哦,就沿着这百民街,到了尽头左转那座华丽的府邸就是!”

    “有劳了!”

    “应该的,严指挥使慢走!”

    看着一行人马扬鞭而去,门头掂了掂手中的钱袋,自言自语道:“也不知这姓严的怎么转性了,肯给赏钱了,这记性也不好,之前不是来过了么,还记不得官邸的路,也不知这指挥使是怎么当上的!”

    “头儿,您在嘀咕什么呢?”

    “废什么话,赶紧执勤去!换防了,我请你们喝酒去!”

    沿着百民街缓缓走来,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虽未开张,却无不在显示着江州的富有。“严於信”信马由缰,不急不缓的来到了柳毅的官邸门前。不得不说,这官邸比汉州府衙可是气派多了,两旁的下马石高过了马背,两扇宽阔的红漆大门紧闭,一串的大红灯笼挂满了门面。

    “严於信”下马上前推了推门环,未几,便有一门童开门应承,一见来人出示的军牌,立刻大开府门迎进门去。跟随着门童绕过硕大厚重的影壁,走过弯弯绕绕的小径,在花园之中见到了正在赏雪的柳毅。

    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

    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春。

    “严於信”看了看花园之中遍植的腊梅,就像是盛开在积雪之中,含苞有之、怒放有之、招展有之。

    “柳大人好诗意!”

    “哦?严指挥使好生难得啊!”柳毅难掩意外的表情,虽然每月严於信都会来江州汇报军情,可这些年来从没在年节初二就来的,“难不成边境有情况?”这是柳毅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了。

    “柳大人切莫慌张,边境安稳着呢!我这就是想念大人了,因而早些前来拜会,这不,还特意准备了礼物!”

    柳毅脑中闪过一道闪电,他紧了紧眉头,对门童说道:“你下去吧,吩咐下人们不得我令不准进花园”,待门童退出,柳毅才

    变换了脸色“晏部主,你这是所为何来?”

    “柳大人真是好眼力,终于发现晏某的真面目了!”晏童见自己被拆穿反而高兴起来“柳大人如此聪慧,想来应该能猜出晏某今日带来的礼物了吧?”

    柳毅本来盎然的赏雪兴致此刻已经烟消云散,不禁有些恼怒“我们可是有约在先,你这不提前告知就贸然来见,是你坏了规矩!还有,你把严於信怎么样了?”

    “他还活着,柳大人大可放心。汉州城已经在我等的控制之下了,右衔卫全军覆没,晏某不就正是按照约定来办的么?”

    “你!那你动手之前也该告知我啊,若是让殿下知道了......”

    “陵王殿下若是知道了,可得好好表彰柳大人呢!”晏童不看柳毅很是难看的脸“若是提前让柳大人知道了,这场戏可就做不成如此的逼真了,到如今,汉州的人都认为是下唐突袭,他们一心想着给柳大人通风报信,我们这么做可是在保护柳大人啊!如今是事成了,若是我们败了,让人知道刘大人其实私通外国,那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啊!”

    柳毅身子颤抖了一下,晏童绕着他边走边说“汉州城,区区一个城郭谁能放在眼里,不论是陵王殿下还是汗王眼里看中的乃是万里江山!今日来拜访柳大人就是为了共同对付澹台家族的大事。”

    “依照晏部主,该当如何?”

    “自然是我们佯攻江州,引神杀突骑来援,届时内外包抄,彻底消灭他们,永除后患!那样,拿下金昌城也是指日可待了,反正同梁朝面对面的大战也是少不了的。”

    “神杀突骑乃是我梁朝极为难得的一支劲旅,且不说贵国要付出多少人命的代价,就算将其彻底消灭,届时惊动梁帝,举国来战,你们有把握能全身而退么?”柳毅在度过最初的慌张之后,恢复到了镇静的模样,他看着晏童一时语塞,心里说不出的痛快,开解道:“其实大可不必如此!”他附上晏童的耳边耳语了一阵,两人不约而同露出笑容,晏童毫不掩饰自己对柳毅的钦佩,柳毅也是飘飘然欣然接受。

第一百一十三章 计中生计

    年节的第四天,柳毅便快马离开江州直取金昌城来到将军府求见了澹台归宗。澹台曦茹的死和太子的覆灭让澹台家族在这年节丝毫提不起过节的兴头,例行的守岁、祭祖、团圆饭之后,澹台归宗便全身投入了城防之中,听闻柳毅又来了,他果断的让仆人带上了金昌城的角楼。

    金昌城的角楼位于城池的四个角,青条石垒城,高檐飞,三面开有仅供一人探出头的小窗。澹台归宗在东南角的角楼上接见了柳毅。

    “澹台将军!”柳毅恭敬的行礼,没等他继续说话,澹台归宗有些不耐的问道:“可是下唐军有异动?”

    “年节期间本不该来打扰将军的,只是陵王殿下求才若渴,因而让下官再来询问将军的意见。殿下也在信中嘱咐了,将军大可不必勉强,毕竟夺嫡之路中变数太多,将军大可自己决断,只是殿下申明将军切不可选豫王殿下,其中原因也不需下官多说了。”

    如柳毅所料,澹台归宗的确对于曦茹的死耿耿于怀,提及豫王就是让他能下定决心选边站队。澹台归宗透过脸颊露出的咬牙动作完全被柳毅看在了眼里。

    “将军,殿下再次申明就算是将军不愿选择殿下,殿下也是绝对不会记恨澹台家族的,只是澹台家族想要继续保持现在的地位,这军功总是不能少的。”

    “多谢陵王殿下体恤,至于建立军功,某时刻不敢忘!”

    “这眼下就有一个让将军建立军功同时报杀女之仇的机会!”

    澹台归宗谨慎的看着柳毅“柳大人此话何意?下唐既然无异动,这建立军功暂且不谈;可是报仇如何谈起?爱女乃是死于意外!”

    “我大梁四军,广远军杨颉老将军已逝,其子可不能同老将军同日而语;赤尾军在灭胡之战中损失不少;唯独玄甲军一直在豫王的扶持之下愈发的扩张,下官可是听说新招了两万青壮年呢,将军就算是军功再盛如何能和皇族相比呢?”柳毅抽动脸颊狞笑道:“下官再来回答将军第一个问题,下唐并非没有异动,而是已经占领了汉州城!”

    “什么!”澹台归宗惊讶莫名,一时间觉得不可思议可又觉得此事断不可随意拿来开玩笑的,“你再说一遍?”

    “回禀将军,下唐军在守岁之夜发动突袭,全歼右衔卫,生擒严於信和木清

    远,全面控制了汉州城!”

    澹台归宗一把拎住柳毅胸口的衣襟,瞬间将其举起离地数尺,怒喝道:“为何现在才来禀告!你是不是同下唐私通!说,不然本将军立刻让你人头落地!”

    柳毅艰难的喘着气,脸颊慢慢憋红,拼命解释道:“将军饶命,将军误会了!下官也是刚刚知道,这就赶来向将军汇报!”

    “你方才嗦嗦这么久,却把如此重要的事留到现在才说,你不是别有用心又是什么!”

    柳毅明显感觉到澹台归宗口中的热气直往自己脸上喷“将军......将军可否......让下官解释......不然,事已至此,将军也是.......难逃其疚”,话音刚落,双脚落地,进出的气息立刻通畅了。他大口大口呼吸着清冷的空气,好生恢复了一阵才直视澹台归宗发红的双眼。

    “下唐军雪夜突袭下官确实不知情,昨日下唐遣使来江州劝降下官,下官之所以不敢伸张全是因为此事一旦传入陛下的耳朵,这罪责降下来可是将军首当其冲啊!”看了看脸色稍霁的澹台归宗,柳毅继续解释“下官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对策,首先将汉州城失守的罪责全部推到严於信和木清远的头上,说是他俩私通下唐人;接着,下官佯装投降,引下唐军前来江州受降,届时将军率领神杀突骑将其围困,下官同将军内外联手彻底消灭下唐军”,柳毅小心翼翼问一句“将军以为如何?”

    “就算让那两人顶包,本将军定多也是功过相抵,这就是你想出的妙计?”

    “将军明镜,神杀突骑存在的意义就在于防患下唐,若是下唐同我朝交好或是落得和东胡一样的下场,那么神杀突骑还会继续存在下去么?飞鸟尽、良弓藏,下唐公主死在豫王手中,若是豫王登上皇位,那么我朝同下唐必有倾国一战,以下官观之,有四军在,灭掉下唐也只是时间长短而已,到一切平定之后,将军又该如何自处?”

    “柳大人,本将军真是小看你了!”澹台归宗总算从柳毅的弯弯绕绕中找出了其真实用意,“你这是在逼我澹台家族效命于陵王殿下,下唐军占领汉州城就直接切断了我的全部退路!”

    “将军此言差矣!下官自然希望将军能支持陵王殿下,可是此举同样是为将军家族着想,下唐同我朝相安无事十年有余了

    ,澹台家族只怕都已经被陛下淡忘了,想要在陛下面前长脸,一场小小的战事如何能够?”

    澹台归宗眯缝着眼,放低了声线“柳大人真是好计谋!待在江州真是委屈了!”

    “下官只是为陵王殿下延揽人才而已,下官只想将军能飞黄腾达,待殿下登上大宝、将军位极人臣之时,能赏赐下官一官半爵,下官就足矣!”

    “柳大人过谦了”澹台归宗此刻的语气和缓了许多“既如此,某也是无路可退了,汉州城之事,某毫不知情,某只知道后日下唐军进攻江州,神杀突骑正面迎敌却不料被细作抓住机会引敌入江州城,某将会和柳大人通力合作,在金昌城重新集结力量共同筹划击退进犯之敌。”

    柳毅哼哧一声,立刻满脸堆笑道:“将军明鉴,一切就如将军的安排,陵王殿下收到下官消息一定很是高兴,定然会在朝中帮助将军布置人脉,还请将军放心。”

    “那就有劳柳大人了,慢走,某就不送了。”

    “将军留步!”

    看着柳毅走下角楼,走得够远了,澹台文沽方从角楼的一根立柱之后现身,问道:“父亲,您真的打算这么做?”

    “柳毅此人两面三刀,心思诡秘,根本不足信。严於信乃是沈咏年麾下大将,多年来跟随其征战沙场,战功卓著;而木清远是大理寺少卿木晋的独子,此二人里通外国,这无论如何都是说不过去的,陛下怎么可能采信这种无稽的理由?”

    “那父亲为何要答应他?”

    “柳毅有一句话说对了,下唐不在了,我们的价值也就彻底失去了,我们坐等了十年,如今是该主动出手了。”

    “将战事扩大化,这点孩儿同样支持父亲,可是丢失汉州城的责任终归是一个去不掉的污点!”

    “污点?那也是柳毅的污点,他被贬到江州始终不能全心悔过,辜负陛下的一片心意,还郁积成恨,同下唐人私通占领汉州城,而严指挥使和木大公子则是全力抗敌,以身殉国!届时我们只需要手刃柳毅即可。”

    “父亲高明!”

    “着手准备去吧,时间只剩一天了”

    “是!”

    “等下!今日之内情就不要告诉你三弟了。”

    “父亲放心!”

第一百一十四章 屠戮江州

    虽说自守岁夜之后就再也没有下过雪了,可是每日都非常寒冷,草木霜冻,躲在屋子中,享受着炭火的温热方是度过这冬日的题中之意。三日来,汉州的百姓均被囚禁在俘虏营,虽说是原先的右衔卫军营改建,可除了一圈栅栏之外再无遮风挡雨的片瓦,百姓们被一串串的用脚链捆绑在一起,吃喝拉撒全在这个营地之中,犹如牲畜一般。

    终于有年老体迈的扛不过这份非人的待遇在无限的不甘中凄凉的死去,也曾有汉子向下唐兵抗议,可换来的是一顿毒打。汉州的所有官吏都被关押在府衙附近的另外一些特质的铁笼中,这些铁笼四四方方,都很狭小,人在其中既抬不起头也伸不开脚。木清远则被单独关押,他在位置正好可以看清楚严於信,不知道是偶然还是下唐人的刻意为之。

    三日了,严於信的伤口都已经结痂,水米未进,气息奄奄,垂着头,散乱的发丝在寒风中飞扬,全身僵硬,一动不动,已经与死人无异。即便木清远自己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可他依旧努力趴在笼子里朝严於信张望,渴望能看见他哪怕是嘴唇的一丝颤动。

    “列队!”樊曳气势昂扬的从府衙中大步流星的走出来,一队卫兵肃立等候中,一匹高头大马站在队伍的最前头。樊曳翻身上马,策马经过了严於信,瞟了一眼,继而来到了铁笼子前面。

    “木大人,你可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了,不然待我回城之后你可得更加记恨于我了,哈哈哈!”

    木清远并不明白樊曳这句话的用意,看着他趾高气扬的扬长而去,心中的不祥感觉在慢慢得到印证,难道......

    樊曳本想直接告诉木清远,本将军现在就去拿下江州城,而且还不费一兵一卒!可那个晏童偏偏又拿汗王来压本将军,非要守口如瓶,真是胆小如鼠!还有那个南宫澈,每每都站在晏童一边,六部果然没一个好货!呸,樊曳吐了一口浓痰,来到南城门纠集了三万兵马前往江州,想要将怒气都发泄在战争上。

    汉州和江州之间的距离,骑兵策马狂奔,仅仅半日便能到达。日到正中的时候,樊曳的三万兵马已经在江州城外列阵了,如先前约定的一样,象征性的发动几次进攻之后,江州城门就被撞木给撞开了。看着满地的梁朝士兵尸体和慌乱逃窜的梁朝百姓,樊曳并没有什么成就感,这种装模作样的进攻和真正用武力夺下城池的快感截然不同,尤其是更大更富裕的江州城,别说是手下将士,就是樊曳自己也有点控制不住劫掠的念头。

    区区小城,何愁拿不下?晏童非要和梁朝人谈判,还不准自己纵兵劫掠,若不是看在汗王的面子上,本将军早就将你军法处置了!“来人啊,去江州刺史官邸转转!”

    路未走到一半,漫天的箭雨却突然从天而降,将毫无准备的下唐军杀了个措手不及。“有埋伏!”屋檐上、屋舍中、街角处,肉眼能看到的任何地方不断涌出梁朝士兵,每一个人均身着靛青色军服,全身都由盔甲保护,腰间两边各配有刀和剑,背上背负着箭壶,个个生猛无比,几个冲突就将下唐军冲散成几个包围圈,樊曳连号令都来不及发出,自己的坐骑就被一柄箭穿透了脑门,倒地而亡。

    樊曳怒从中来,刚拔出佩刀就

    看见不远的高处有几人正站着朝自己这边看过来,偶尔还能看到几人饶有兴致的点评着。

    “可恶!梁人无耻,竟然下套,给我冲出去!”按理说樊曳这手下的三万人也不算是少数了,在失去先机之后,队伍被打散,阵型无法组织;而敌人则有备而来,每一波的进攻进退有秩,且十分熟悉地形,这一切都让樊曳的突围铩羽而归。就在他急红了眼的时候,敌人的进攻停止了,他的压力骤然减轻了。

    “樊将军!”

    樊曳顺着声音看过去,说话的正是之前在外围看热闹的其中一人,这回他算是看清楚了,那是三人,站在最靠近战斗圈的就是晏童,另外两人一个一身朝服,显然是梁朝的官员,而最后一人也就是说话那人,体格魁伟,一身的玄色盔甲显得英气十足。

    “樊将军,还是让你的人放弃抵抗吧!”

    “卑鄙的梁朝人,竟然设计陷害我们!”

    “卑鄙?若论卑鄙,你们在我梁朝守岁之夜发动突袭,杀害我大梁百姓和将士,你们可是有过之无不及吧!”

    “晏童,你这个叛徒!你不是告诉我来受降就可以了么?没想到竟然里通外国,若是汗王知道了........”

    “若是汗王知道了,他定会以大局为重。”晏童接过话头,他显然知道樊曳肯定不明白其中的因由,只好继续解释道:“樊将军,我的确同柳大人和澹台将军做了交易,这交易的完成还差最后一步,就等着将军您来呢!”

    “你什么意思?”

    “这场伏击战是必须打的,好在你们损失也并不惨重,作为补偿,我们将退出江州城,这座城池任由你们处置!”澹台归宗说道,他这话一出,不但是樊曳惊讶不已,就连站在他身边的柳毅也是一脸意外,慌忙上前小声说道:“将军,我们约定的可不是如此啊!”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柳大人这个道理不用我教吧?”

    “这任由下唐兵劫掠江州,我们的计划可就再也瞒不住了,这后果谁来承担?”

    “刘大人倒是提醒我了,是啊,这屠戮江州城的责任该有谁来承担呢?”

    柳毅分明从澹台归宗的收缩的瞳孔和诡异的笑容中读出了危险的信号,他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却被晏童挡住了退路。

    “柳大人,您可是江州刺史,这份担子还得您来扛着!”晏童转头对樊曳说道:“樊将军,这江州城的所有财物都归你所有,只是你要保证,这城内绝对不能留下活口!”

    “退兵!”澹台归宗挥动角旗,麾下的神杀突骑立刻如潮水一般退了下去,他本人也跟着队伍退出了江州城,只剩下饿狼一般的下唐军和魂不守舍的柳毅,他茫然四顾,原本同自己并肩站立的两人已经不知去向,他实在想不清自己的周密计划如何就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完全的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其实脱离掌控的不止是计划,更有他的性命。

    樊曳大摇大摆的走到了柳毅的面前,用手中的钢刀砍瓜切菜一般将其脖子齐齐的切断,鲜血跃向空中的时候,柳毅的头颅依旧睁着不敢相信的眼睛滚落在尘土中。

    “兄弟们,犒劳自己的时候来了!杀光

    这里的人,抢光这里的财物和女人,烧光所有的房屋!”

    “喔!”下唐兵在他们的首领准许之下,纷纷变成了野兽的模样,他们不再是训练有素的战士,是嗜血的恶魔、贪婪的屠夫,而江州城的百姓则成了他们的猎物。

    澹台归宗带着神杀突骑离开江州城,在城外数十里开外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他看到了城内冒起的浓烟,他听到了从城内传出的尖叫和哭泣。他身后的战士们也是感同身受,虽然寂静无声,可他明白这些人已经不再是忠于他的部下了。

    “江州城同金昌城同样都是经营了百年,里面也有我澹台家族的印记和记忆,下唐军来势汹汹,柳毅心怀叵测,他们早已勾搭成奸,诱我军深入,我也只能出此下策,毕竟保存住主力才能为江州百姓报仇!”澹台归宗转过头来的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他的部下们几乎从未见过自己的将军流泪,顿时有些愕然。

    “将士们,受我一拜!”澹台归宗跳下马来,双膝跪地,一连三个磕头,声泪俱下述说自己的无奈和愤恨。这一幕别说是新兵了,就连跟随了多年的老部下都不曾亲见,所有的神杀突骑纷纷下跪,齐声喊道“属下忠于将军,忠于大梁!”澹台归宗的这一手感情牌打的很是时候,效果也是如他自己所料。

    回到金昌城之后,澹台归宗立刻重新整顿城防,并将下唐人突袭汉州,柳毅私通外国引来下唐军队劫掠屠杀江州城的消息传播出去,一时间全城人人同仇敌忾。澹台归宗将两城沦陷的战报即时派人快马加鞭送至京城。完成所有事情之后,澹台归宗轻舒一口气,想要思虑一番接下去的布局,一阵规律、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他的计划。

    “进来!”

    “父亲”推门后最先出现在澹台归宗眼里的是两个木质的轮子,接着澹台镰鼬那张不堪一看的脸就出现了,“不知是否有打扰父亲?”

    澹台归宗不悦的向后靠在椅背上“不打扰你也打扰了,有什么事儿?”

    “孩儿听说了汉州和江州的事情,总觉得其中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

    “东南三镇经营百年,历来就是为了防患下唐,就算下唐奇兵突袭,两城的守军断不至于连信都来不及报,况且江州城被屠戮更是匪夷所思!”

    “匪夷什么?所思何事?战端已经开启,两城已失,如今就只剩金昌,我们澹台家族定然要坚守金昌,绝不能让下唐军队越过东南进犯我国土!你身为澹台家族的男儿,就算是天生残疾,上不了战场,也该为家国思量对策而不是纠结于自己的一些幻想之中!”

    “父亲,孩儿......”

    “下去吧!好好和你两位兄长学习,不能如你长姐那样助力家族也别扯后腿!”

    澹台镰鼬动了动嘴唇,心中的话语还是咽下了肚,他甚至都不敢抬头看父亲的严肃的脸,点点头之后,支撑着木轮椅出了房间,当门在关上的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和父亲之间有着这一生都无法逾越的鸿沟,这道鸿沟应该是从自己出生起就存在了。咣当,两扇门最终贴合在一起,内心中又酸楚又苦涩的味道蔓延到了自己的舌头,咽一口口水下去,尝到的都是苦味。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举国备战

    战报呈送到京城之后,梁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战报一字一句的读出来,立刻朝野就炸开了锅。虽然自从下唐公主莫名于新婚之夜暴毙之后,两国便已经开始交恶,可是两月以来一直都未见明显的动作,却不料,下唐在守岁夜突发战争,而且有了柳毅这般败类里通外国,不但丢失两座东南重镇,而且让江州成为人间地狱,经营百年却毁于一旦,仅剩的金昌城孤单的面对下唐的包围,而位于三角中心位置的黎阳粮仓情势更为危急,一旦金昌失守,不但梁朝的东南粮仓就此拱手让人,更是意味着大梁的东南门户洞开,越过金昌城便是一片沃野,其上有安州、闵州、黔阳等城池,均是富庶的疆域,乃是梁朝国税的主要来源。

    “父皇!”听到柳毅内通外国导致两座城池失守,陵王心中最是忐忑,柳毅本就是他的党羽之一,梁帝对此心知肚明,之前因为科举舞弊案侥幸留得一命,自从被贬到江州,陵王已经打算彻底放弃这枚棋子了,可谁曾想竟然惹出了这么大的祸,他必须站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柳毅身为江州刺史,竟然让江州被屠城,必须予以严惩!另,东南三镇只剩金昌城,神杀突骑虽然勇冠三军,可毕竟人数有限,自保尚可,但要击退进犯之敌只怕是力有不逮!”

    “这是明摆着的事儿!”梁帝觉得陵王说了一堆废话,很是不满的对朝臣说道:“下唐竟然屠城,如此公然挑衅于我大梁,若不能还以颜色,让朕在诸国面前如何自处!”

    “陛下,下唐早就对我边疆有所觊觎,此次利用公主之死为挑起战端的由头进犯我国境,甚至做出屠城的恶行,必须迎头痛击!为今之计,当令沈咏年调动兵力增防安州,同金昌城互为犄角,方能保住我东南门户!”蔡权谏言道。

    “父皇,蔡相所言极是!”襄王坚定的主战“不过赤尾军经历灭胡一战,元气尚未恢复,而广远军不可擅动,还请四哥做好备战,玄甲军毕竟是当前我大梁战力最强的军队,定当能给下唐迎头痛击!”

    襄王说的有理。立刻下诏书,命豫王为征讨大将军,沈咏年为征讨副将,驻防安州,夺回失地!兵部、户部全力做好军需供应,有耽误军情者立斩不赦!”

    “父皇!儿臣请求负责军需押运,此番国仇家恨,儿臣身为皇子责无旁贷,亲上战场必能鼓舞士气,让将士们奋勇杀敌、报效国家!还望父皇准许!”襄王大义凛然的气势很是让梁帝欣慰,当即梁帝就准了他所请。

    朝会之后,十年来最为重大的战争就在梁朝国内打响了,全国都进入了戒备状态,梁朝作为战争机器开始高效运转起来:粮草、军械、马匹、铠甲源源不断运往东南,赤尾军连夜整军赶赴安州,玄甲军即刻在全军中抽调人手组成军队增援赤尾军。

    这是梁历31年的初八,新年刚过了八天而已,百姓不得不提前中断了年节的庆祝,将关注点从走亲访友转移到了两国大战上来。

    文武官员虽然将下唐恨得牙痒痒,扰了他们一年一度的休假,却不得不即刻归位,全力为这场大战尽自己的责任,其中木晋最为揪心,他每日必须在大理寺处理公务,同时动用一切的人脉资源打听汉州的情况,他在军情战报中并未听到自己的儿子的死讯,他依旧是抱着希望,希望木清远只是被俘虏了。在衙门中被各种琐事和担忧折磨,回到府邸更是要安慰以泪洗面的木夫人,木晋在短短几日内便清瘦了许多。

    青山书院

    白石夫子也接到了战报,遂将六子悉数传唤到了尚德堂。

    “东南战况你们先看看吧!”白石将战报递给了六人,很快众人便基本掌握了东南的情况。

    “下唐这回的突袭真的是出乎意料,虽然暂时不清楚他们究竟是如何突破汉州城的,可这时间节点选的着实是一步高棋。”这次不是嘴碎的叶凯首先发言,而是褚况。

    “而且在短短三天之内竟然连续攻克两座城池,甚至将江州城屠城,说柳毅私通外国,可我总觉得这其中有问题。”沈铭说道,叶凯接过话

    头“有什么问题,柳毅此人心胸狭窄,朝秦暮楚,本是吏部侍郎却被贬到江州去做刺史,心中愤愤不平,下唐对其许以重利,他引兵入城也是说的通的!”

    “朝中不少人都知道柳毅是陵王殿下的人,当年的科举舞弊若不是陵王出面求情,他也难逃被砍头的下场,如今这么做简直是恩将仇报且绝了自己的后路,此生是断不能回返了,可他的家眷可全在京城呢!”赫连平同样觉得内有蹊跷。

    “此等小人为了个人荣华抛家弃子也不是做不出来的!”楚寒芊谴责道:“身为朝廷命官却根本没有将家国放在心里,若是让我瞧见了一定手刃!”

    “哎,别让他脏了你的手,”叶凯看着楚寒芊“杀人这种事就交给我。”

    “夫子叫我们来可是打算让我们去东南一趟呢?”尹离首先发问。

    夫子之前一直不打断几人的对话,静静听完终于等到了有人发问,不疾不徐的捋了捋白胡须“老夫也算是等到说话的份儿了”。

    “夫子,瞧您说的,一直以来都是您教训我们呢!”叶凯说的溜可身体还是老实的站直。

    “老夫叫你们来就是因为我大梁已经遇到了数十年来最为危机的时刻了,你们作为青山书院的弟子,是时候出山为国效力了。宫内传来消息,陛下已经让赤尾军和玄甲军合力驻防安州,老夫需要你们去从旁协助。”

    “夫子尽管吩咐!”

    “沈铭、赫连平、尹离,你们三人即刻出发前往安州;叶凯、楚寒芊,你们两人去朔阳城;褚况留守书院,一应事物全权处理。”

    “夫子,为何要我们去朔阳啊,这完全是两个方向啊?”叶凯有些不明就里,而楚寒芊则是不满夫子的安排“夫子,为何是我俩一起啊?”

    “战端明确是在东南,可是老夫总觉得有些不放心,西凉如果借此机会也来惹事,那么我们就是腹背受敌。”夫子耐着性子解释“至于派你俩,完全是因为你们配合默契。”

第一百一十六章 开拔出征

    夜苍城,胧庐

    豫王看完刚刚接到的梁帝谕旨,站起身来,对校武场大声喊道:“升聚将鼓!”

    咚咚咚!玄甲军的聚将鼓乃是用最为上乘的牛背皮扯制,棒槌捶打在皮面之上能发出深沉、悠远而激昂的声响,短时间内就能传遍整个军营。聚将鼓一响,所有校尉及以上的将领必须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到达,否则军法处置。聚将鼓一般不会响,一旦响起便是有重大军情或是即将开战,上一回敲响是东征灭胡的时候。

    胧庐门外便是空旷的聚将校场,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玄甲军内所有的将领悉数到齐,按照军衔高低整齐排列成两纵队。灭胡之战后,梁帝奖励玄甲军,豫王将奖赏悉数分给了麾下将士,对于自己的奖励未要分毫,唯独提出了要扩军的要求,当时梁帝欣然应允,除了宣韶宁在平州和登州招募的以外,还有约两万人加入了玄甲军,为此寒刀、屯连、锈螯三卫也正式升格成为同金甲一般能拥有指挥使。此次聚将,寒刀指挥使夏峻茂;屯连指挥使彭安泽;锈螯指挥使项昂、战霆均是以新的身份出席。

    “下唐正式向我朝宣战,在守岁之夜发动突袭占领了汉州,不仅是让右衔卫全军覆没,还在两日后攻占江州城并屠城!东南三镇仅剩金昌城,一旦金昌城破,那黎阳仓以及安州等州立刻面临下唐军的铁蹄。皇上已经下令让赤尾军率先增援安州,命我军即刻开拔,同赤尾军形成合力不但要击退敌军,还要重新夺回江州和汉州!此战艰险绝对不亚于灭胡之战,我必须要向各位言明!”豫王浑厚的声音回荡在校武场“此番迎敌,金甲卫耿彦部、欧鹭洋部;锈螯卫战霆部;寒刀卫、屯连卫悉数出征!”

    “得令!”

    各级将领的干脆利落的喊声传出胧庐传进了军营中不少人的耳朵中,其中就包括司衡,自从灭胡之战后,隔三差五的总要来隔壁军营看望凌绯颜,凌绯颜自然极力反对,可是面对着脸皮厚过牛皮的司衡,久而久之她只好不搭理了,时不时的还要训斥几句,可司衡愣是永远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

    完成了上午的训练之后,司衡连午膳都来不及用就离开军营来找凌绯颜。因为有了豫王的特准,凌绯颜招募了三十名的女子组成了娘子军,日日同样坚持训练,丝毫不逊色于男兵。同样是结束了早上的练兵,一身戎装的凌绯颜走到了营区门口朝两边张望,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面上毫无表情,可内心却有一丝异味。

    算算也有三日没来了,难不成是因为训练任务重脱不开身?也没听说要加重训练量啊;难道是身体抱恙?他那身糙皮,之前那么重的伤都挺过来了,还能有什么病能让他倒下;那会是什么原因?该不会是.......凌绯颜狠狠摇摇头,坚定的告诉自己不会的,毕竟这军营里统共也就三十二个女人,除了自己军营里也就只有一个胭脂了,可她身为军医,营帐之内人来人往的也没有机会啊!

    正当凌绯颜甩甩头准备回到营地之内,那个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传入了耳中。“在等我啊!”这声音轻佻中透着无赖,偏偏让凌绯颜甚为安心,她的嘴角已经晕开了笑容,可是转身之后还是一张冰块脸。

    “你倒是够准时啊,每三日就来一趟。”

    “你也是够上心啊,都算准了我三日一来,所以这是在等我咯?”

    “少臭美了!我这是方才听到将军府方向的呼喝声,

    走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想知道啊?想知道就问我啊!我可是军营。”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玄甲军军纪严明,休得胡诌!”

    “我胡诌也好,贴金也罢,都是为了讨某人的开心罢了,岂有他哉?”

    “我要回去用膳了,你回去吧。”

    “哎,别走啊!”

    司衡一个箭步跑上前,不管不顾的伸手拽住了凌绯颜的手,当肌肤相接处的那一刹那,仿若有一股真气游走于全身,让凌绯颜全身的血液开始发热,相应的肌肤也开始发热。司衡是第一次拽住她的手,一时间握得紧紧的,凌绯颜的脸瞬间绽开红晕,她使出全力硬是甩开了司衡。

    “你.....真是无礼!”实在是组织不出更多的语句,凌绯颜感觉到脸上传来的热量,也不敢再正视司衡了,抛下一句话就转头欲走。

    “等等啊!我给你带吃的来了!”

    司衡跑到了凌绯颜面前,他不管对方立刻低下去的头,将一直藏于身后的布包轻轻打开,里面是一只用荷叶包裹着的鸡,随着布包的掀开,鸡身上的热气开始慢慢腾空。

    “这是我向将军厨子讨要来的!”也许是担心凌绯颜不肯接受,司衡继续解释道:“我早就开始和厨子攀关系了,时不时的就送些礼,这荷叶鸡是今天将军的午膳,我特意求他帮忙多做了一只。刚才就是跑去拿了,所以今天来晚了些。”

    即使强悍如凌绯颜者,身为女人,听到这一番话,那些包裹全身的戎装已经完全褪尽了,剩下的就是女子脆弱而又敏感的内心。凌绯颜抬起头看到了荷叶鸡,轻轻一嗅,鸡肉的香味沁人心脾,肚子里的馋虫立刻开始蠕动起来。

    “快尝尝吧,趁热吃才好吃!”

    “你这样做就不怕被将军发现?”凌绯颜撕下了鸡背上的一块肉,丝丝白嫩的鸡肉散发着香味,送入嘴中后,慢慢在咀嚼之中化为汤汁流入心田。

    “无妨无妨,大军开拔在即,将军英明神武,断不会为了一只鸡而处罚大将的。”

    “你也算大将?”凌绯颜取笑道,可转瞬她就回过味来“如何,你要出征?”

    “今日的聚将鼓你也听到了吧,我们是军衔不够没有参加,可是根据我的打听,将军是打算让我们出征了,对手应该是下唐军,这次调用的依旧是耿彦指挥使部,我作为他的属下自然要上战场啊!”

    “要同下唐开战却是为何?”

    “不知啊,不过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知道了。”

    “既然你要出战,那么我也要去!”

    “你啊,还是留在夜苍城好生训练你的娘子军吧!”

    “你就是小瞧我们女子!咱们走着瞧!”

    没等司衡说话,凌绯颜就夺过荷叶鸡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军营,司衡笑呵呵的看着她的背影,心中说不出的满足。

    司衡所料不差,当晚关于梁朝对下唐用兵的消息就传遍了军营,同时下唐的暴行也同用兵的消息一道传开了,所有玄甲将士听闻之后无不愤恨不已。

    霍青所在的军营关于开战的消息是由杨靖带来的,按理说大可不必由他这个都尉亲自来传达,可他依旧坚持到场并将个中情势给所有将士分析了一遍,在离开军营的时候特意示意让霍青出来相送,在两人走到

    军营口的时候,杨靖低声说道:“此次对下唐作战艰难程度难以预知,将军日理万机自然记不起你来,不过任务既然交到了我们部的手上,自然不能让将军失望。欧指挥使特意吩咐我一定要让你上战场,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尽管你的同窗也曾说过你勇武有余、智谋不足,不过欧指挥使还是非常信任你的,此次你可要好好表现,争取立下军功!”

    “末将领命!多谢指挥使和都尉给的机会,末将一定不辱使命!”

    “好好好,军功重要,可活着回来更重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同为青山书院的弟子,你丝毫不比其他几人差!”

    杨靖狠狠拍了拍霍青的肩膀,语气中充满了期待和关切,待他走后,霍青依旧站在原地,正月的寒夜之中他全身火热的,杨靖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清楚楚。能在豫王面前说话的同窗除了宣韶宁还能是谁呢?可他是真的关心自己还是怕自己军功高过他呢?他在书院的时候不是如此的性格啊,难道是功名利禄真的改变了他么?当然能!霍青很肯定的告诉自己,因为他自己就被功名利禄改变了,自从同窗们纷纷通过军功获得升迁之后他愈发觉得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我不会比你们差的,我要立功!

    冬日的暖阳再次照耀在夜苍城头时,十万玄甲军已经整装待发了,金甲卫出兵四万、锈螯卫出兵两万、屯连卫出兵两万、寒刀卫出兵两万。阳光打在每一张年轻的面孔上,打在每一身锐利的铠甲上,更是射进了每一个出征战士的心里,为报国仇家恨,他们每一个人都憋着一股劲。

    宣韶宁站在队伍之中,他很是坦然,他的身后是那帮出生入死的兄弟,即便他们如今都已经是伍长和百夫长了,可他依旧能感觉到他们传递过来的坚毅的目光。站在宣韶宁身边的是段朗,这不是他第一次上战场了,可紧张和兴奋还是缠绕了他整整一夜。

    同段朗一样激动的就是霍青了,他身在金甲卫中看不见同窗的身影,事实上他此刻也不愿意见到同窗的身影,他不止一次的在心中告诉自己、鼓励自己,一定要抓住此次机会,他抬头触碰到了刺眼的阳光,他不眨眼,任由阳光的热量通过眼睛传递到全身,他发誓要让自己成为军队的中心。

    司衡的头在队伍中来回逡巡,想要找寻那个身影却也不愿意看到那个身影,内心矛盾着,眼睛却没有停下,在找遍各个目力能到达的角落之后,他还是看到了她,她同男子一般戎装素裹,眉宇间透出不输男儿的英气,此刻她也在看着他,眼神交汇的时候,司衡只能无奈的苦笑了,她想要做到的事情一定会全力以赴。

    凌绯颜在当晚听到了军令之后立刻找到了耿彦要求率部参战,为了表示对女儿的支持,凌铁鹰也率部来助威,耿彦很是爽快的答应了这对父女一同上战场。凌绯颜看见了司衡,她内心很是平静,如果说第一次和父亲一起上阵难免有些兴奋,那么在看到司衡的一瞬间,她就平静下来了,能和他并肩作战,她相信他们一定不会输。

    “下旗!”

    一声令下,角旗来回挥动,豫王上马对莫承枫说道:“有赖莫师傅了!”说罢,便挥动马鞭一骑绝尘而去。十万玄甲大军辚辚而去,腾起的烟尘久久不散,莫承枫看着远去的大军,心中却不免有些担心,他不能告诉任何人自己的担心来自占卜,他留在军营身负重任,他必须配合袁尧运送物资,确保大军的补给。

第一百一十七章 驻防安州

    在玄甲军出动的那日,赤尾军已经到达安州城。沈咏年率领左衔卫、左武卫共计六万大军,驻扎在了安州城内,早在出发之前他就接到了豫王亲笔书信,信中详细说明了此次安州保卫战的战略要点,沈咏年深以为然,抵达安州之后,即刻吩咐两路大军分别镇守安州城的东门和西门,安州刺史全冠基则集中两万兵力驻守在南门。

    安州是距离金昌城最近的一座城池,东南长十五里,南北宽十里,城内按照九宫格形制建造,方块和方块之间整齐有序,城内除了两万府兵之外,还有三万百姓。安州北城门外是从攀隆脊发源的洮水,洮水的水量按照不同的时节涨落不同,正是这洮水滋养了安州城外的一片百里沃野,粮食产量不仅足够安州城食用,还能每年运输至黎阳仓,是东南三镇的粮食来源地之一。攀隆脊则是隔断安州和金昌城的一座山脉,山势并不高,山上林木葱郁,除此之外,安州城同东南三镇之间便再无阻隔。

    年过不惑的沈咏年全身的铠甲随着他快步走动发出了轻微的金属碰撞声,黝黑的肤色和依旧壮硕的身形无不在告诉世人,他宝刀未老。去年的灭胡之战中,赤尾军表现优异,可是那时的节度权在豫王手中,他自身并未在战场上厮杀,虽然梁帝也予以重重的奖赏,可沈咏年心中还是有些膈应,他享受靠自己真刀真枪夺下来的军功。

    另一方面,当沈咏年接到战报右衔卫全军覆没的时候,他已经怒不可遏,赤尾军作为四军中人数最少的一军,麾下本就只有四卫,如今还不明不白的折损了一卫,沈咏年对下唐军的恨意已经彻底点燃了他和所有赤尾军将士的热血,在收到梁帝的军令之后丝毫不耽搁,以最快的行军速度赶到了安州城,此刻他必须立刻见到安州刺史,商量迎战事宜。

    “全大人!”沈咏年对着已经站在府邸门口张望的中年人遥遥敬了个军礼。虽说是中年人,全冠基实际年纪不过是堪堪三十出头,可是被霜点染的青丝,额头、眼角的皱纹,干燥粗糙的皮肤和嘴唇实在让人难以和实际年龄联系起来。

    “沈将军,您总算来了!”全冠基身着灰色长袍,袍子上沾染了些许肮脏,他伸出的双手握起来像是干枯的树皮

    。“沈将军,年节的第三天我便接到了澹台将军送来的加急战报,事发突然,实在是想不到东南三镇在短短三日的时间就失去其二啊!更没想到的是,下唐军在隔日便开始对安州发动了进攻,虽然被我们击退,可看得出那些不过是先头部队,只是来探查虚实的,这大部队就在后面了啊!”

    全冠基紧张的叙述着战况,沈咏年都能感受到来自他的唾沫星子,他只好一边将头微微后仰,一边安慰道:“全大人果然是恪尽职守,能坚守城池已经实属不易了,我已经率六万赤尾军前来驻防了,而且豫王殿下的玄甲军也已经出动,不出两日便能抵达,大人可放心,有我们两军在,定然保安州不失!”

    “好,好,好”全冠基一直紧绷着的脸终于稍许放松下来“沈将军,安州城池算是坚固,可是问题在于之前的粮草大多都送至黎阳仓,城内的粮仓所储存的粮食并不多......”

    沈咏年打住了全冠基的话茬说道:“这点大人尽可放心,城内粮草只要能够百姓就行,我赤尾军和豫王殿下的玄甲军历来都是自带军需,况且我们也绝不会让下唐人在我梁朝土地上践踏太久!”

    全冠基感激的提起衣襟就想要下跪,吓得沈咏年急忙搀扶起来,惊问道:“全大人何需如此?”

    “下官代全安州的百姓感谢沈大人啊,感谢豫王殿下!”不管沈咏年的搀扶,依旧要强行下跪,这可难不倒沈咏年,他毕竟军人出身,力道哪里是文弱书生可比,他一使劲将全冠基如抓小鸡一般提起,正色道:“保家安民乃是沈某和赤尾军的职责所在,紧要关头就是要做好城防,还请全大人切勿在些许虚礼上耗费时间了!”

    也许是被沈咏年给一语点醒了,全冠基终于重新捡起了自己作为安州刺史的身份,他整整衣冠,说道:“按照沈将军的书信要求,下官已经将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在了南门,他们是安州全部的军力了,可他们毕竟是府兵,论战斗力是不能和赤尾军相提并论的,不知为何将军要他们镇守正面迎敌的南门?”

    “下唐说是倾国来战,那么正面迎敌的南门会是受到攻

    击最为密集的地方,安州城城墙坚固,只要府兵能抵挡住下唐的进攻即可,赤尾军将在东、西两门开门迎敌,两面夹击下唐军”,沈咏年将赤尾军的作战计划粗粗透露给了全冠基,但是他没说的是玄甲军的安排。

    此刻豫王正率领十万玄甲军从漠北朝安州城赶来,从漠北到安州走的路线恰好和赤尾军的路线相反,他们沿着洮水的下游溯水而上,在抵达安州城之前将会先到达攀龙脊。在抵达攀龙脊之前,豫王就已经做了安排:锈螯卫和寒刀卫在抵达攀龙脊之后便不再前进,马接衔,人休息,不准埋锅造饭,只能吃随身携带的干粮;金甲卫和屯连卫则随同豫王继续赶往安州城。

    大雪停止三日之后,随着气温的渐渐升高,原本覆盖在地面上的积雪也在消融,就在梁朝年节的第六日,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赤尾军刚刚抵达安州城不足一日的日子,下唐大军逼近了安州城外五十里处。

    下唐将领可不是有勇无谋的樊曳,而是素有“妖将”之称的巫获,之所以有这称谓,一来是因为他从来只以面具示人,且面具全部都是妖邪无状的鬼魅模样,从来没有活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二来是因为他用兵从不讲究兵法,来去也如鬼魅一般,令对手防不胜防。

    此刻的巫获身穿的一件紫色的盔甲,在阳光下显得阴气森森,而脸上的面具是下唐民间传说中专吃人心的恶鬼噬心魔的样子,青色的脸色上刻画的是森然的獠牙和铜铃般圆瞪的血红的双眼,只看一眼便让人心生恐惧。

    之前小股先头的骚扰只是开胃小菜,现在安州城面对的才是真正的对手。巫获身后是下唐最为精良的七万骑兵,个个都是马背上的好手,除此之外还有一支特别的部队,这些人推动的都是攻城利器:撞木、炮石、冲杆。

    当下唐部队距离安州城仅仅二十里的时候,站在城头的全冠基已经能看到下唐军中挥舞的黑色九头蛟蛇的大纛旗,而城头守军看到的则是下唐军手中森然的刀光。安州城墙坚固,可城墙并不高,有了东南三镇的保护,百年来基本没有发生过大型的战役,安州百姓都已经习惯了被保护的生活,因而对于城墙的垒高也是一拖再拖,直到今日。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交手妖将

    随着大纛的挥舞,下唐军中首先发射的是漫天的羽箭,这些羽箭不同于梁朝的羽箭,箭身更长、尾部羽毛更为密集且不是常用的白羽而是灰青色的羽毛,这样一来羽箭能在空中飞行的更远。

    在羽箭射出之后,那支特别的军队立刻将基座有一人宽,摆臂高度超过三丈的抛石机推至军队前端,士兵们将硕大坚硬的炮石安置在摆头上方,随着最前端的士兵按下把手,之前呈严重后仰的摆臂立刻呼的一声原地弹起,在摆臂到达最高点的时候将摆头内的炮石抛射出去,炮石的重量加上摆臂的甩动,炮石撞击到城墙之后基本是玉石俱焚,炮石碎裂一地,而城墙也被砸出一个坑。

    安州府兵们躲在女墙之下躲避羽箭的攻击,而炮石每一次撞击到城墙都能引起城墙的一阵震动。府兵在全冠基的指挥下也试图予以还击,可受困于军械数量的不足加上下唐军防守的严密,几次反击都未能取得明显的效果。

    砰通一声,一块炮石撞击在了一侧的女墙上,女墙顷刻间断裂倒塌,守卫在附近的几名府兵立刻葬身于碎石之下。虽然沈咏年之前说过战略,府兵只需要守住南门就可以,可如今对方如此凌冽的攻势着实让全冠基心急如焚。

    就在全冠基快要忍无可忍的时候,东、西两门豁然打开,左武卫和左衔卫从安州城的两侧突然杀出,一时间杀声震天,梁军朝着不远处的下唐军冲杀而去。巫获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一般,不急不缓的退入军中,只见角旗一阵变换,下唐军左右两侧立刻分出两支骑兵分别对准了左武卫和左衔卫的方向迎头而去,而军队中间的攻击却丝毫不停歇,炮石和羽箭依旧压制得城头守将抬不起头。

    左武卫是陆文轩,左衔卫是何云柯,二人都是久经沙场的悍将,他们各自同敌人一接触之后立刻展开了血腥激烈的战斗,两方的骑兵优势相同,一时间打得难分难舍。城头的全冠基听见了喊杀声,偷偷抬头看到了城外的激战,喘了口气,刚稍稍放松一些,一支羽箭便擦过了他的额头射进了后方的木柱之中,给他的额头留下了一道不大不小的伤口。

    下唐军虽然两面受敌,可针对安州城的攻势反而更为猛烈,在羽箭渐渐减少的同时,炮石变得频繁而密集,短短一个时辰,安州城的城墙已经被砸的坑坑洼洼。利用羽箭稍减的机会,全冠基率先站起来,怒吼着让府兵们开始还击,将梁朝的羽箭射入下唐的军阵之中。角旗一动,下唐军中即刻摆开了盾阵,卸掉了大部分羽箭的威力,但那些负责投石的士兵还是有些伤亡。

    全冠基用手拭去伤口留下的鲜血,他分明看到了东南方向的漫天烟尘,从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中可以判定来者人数一定不

    在少数,可因为距离较远,暂时还分不清是敌是友。全冠基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支部队,手抠在城墙石上发出丝丝的刮擦声。

    “千万是豫王的玄甲军啊,苍天保佑安州吧!”也许是苍天真的听见了全冠基的祈祷,待军队越来越近,迎风招展的旗帜终于看清了,那是梁朝的黄龙旗!来者正是全冠基心心念念的豫王的玄甲军!

    巫获也发现了敌人,通过马蹄声他也判断出敌人人数相当多,他唯一露出的一双眼眨了眨,没人能看得出他的脸色,他只对两边的角旗手挥了挥手,立刻下唐军的进攻停止了,原先派出的两支骑兵也不再同赤尾军缠斗,调转马头就开始撤退。就在这时,安州城头也鸣金了,两卫的将士们意犹未尽的目睹着下唐军留下一团团烟尘而去。

    饱受摧残的南门打开了城门,全冠基亲自出城迎接豫王,原先的六万赤尾军加上六万的玄甲军,让原本并不算大的安州城立刻变得拥挤起来。全冠基将所有的百姓撤到了北门处统一安置,原先守卫南门的府兵也全部换下用于维持城内的秩序,南门的守卫交由金甲卫耿彦部负责。

    安州刺史府邸,豫王携耿彦、欧鹭洋、彭安泽;沈咏年携何云柯和陆文轩;加上全冠基,安州保卫战的最高级人员悉数到场。

    豫王免去一切虚礼,面对着刚刚仓促间堆砌而成的沙盘开始分析道:“安州城三面均为平原,极易受到攻击,唯独北面有洮水在,防守压力小一些。我在攀龙脊已经埋伏了锈螯卫和寒刀卫共计四万兵力,打算打下唐一个措手不及,方才的战斗我虽未全程参与,可是从下唐撤军来看,他们这次也是抱着试探的目的,真正全力的攻城还在日后。沈将军,你可知道对方主将的情况?”

    “回禀大将军,对方主将就是有着‘妖将’称谓的巫获,已经多年未见他上战场了,曾传言他年事已高,毕竟之前同他交手的乃是杨颉杨老将军他们,到如今也不下十多年了,没想到今日竟然会再见他。此人兵道诡诈,时常出其不意,自从他征战以来还未曾尝过败绩!”

    “未曾一败?”全冠基瞪圆了双眼,张大了嘴巴“难道他的第一次战败会在安州么?”

    “从来没有什么常胜将军,他喜欢用诡道,我们也就不以常理出牌!”豫王说道:“如今他并不占优势,安州城还牢牢把握在我们手中,攀龙脊的伏兵已经安置妥当,加上金昌城的神杀突骑,我们的人马可是超过了二十万,从金昌城到安州城这一条战线都是我们的攻击范围。”

    “可是金昌城已经被下唐军围困多日了,神杀突骑还分出一部分兵力镇守黎阳仓,据斥候传回来的消息,黎阳仓已经被下唐夺取,镇

    守黎阳仓的所有神杀突骑战至最后一刻,直到全部牺牲!”沈咏年说到这不无心痛,“下唐为了防止我们同金昌城通信,他们派出了拓戎将军樊曳围困,我们的战略无法传入澹台归宗耳里啊!”

    “所以我们就采取守株待兔的策略!”豫王将计划向几人详细阐明道:“下唐孤军深入,如今粮草虽然得到了补给,可是我朝定会派出大军来夺回江州和汉州,所以巫获很明白他必须快速拿下安州城,让其成为同大梁开战的战略后勤补给,这样一来他定然需要再次组织大军来攻城,届时我们负责将下唐大军拖住,而原先埋伏在攀龙脊的伏兵便立刻越过山丘对围困金昌城的下唐军发动突袭,澹台归宗即便先前不能收到消息,到那时难道他还能不明白怎么做么?在切断了下唐军的退路之后,我们两边合兵一处反过来将其包围。”

    “好谋划!”全冠基又是最先激动的“下官真心佩服豫王殿下,这样不来不但安州得保,还能趁势夺回江州和汉州!”

    其余将领们纷纷微笑点头,无人能否认这是当前最为可行,最有可能打败下唐军的计策了。

    “从此刻起,各位各守其责!安州城内的调度全权交给全大人,军队的调度则全听从大将军!”沈咏年率先表态,毕竟梁帝谕旨中就明确此战由豫王为征讨大将军。

    “如此,便让所有将士先行填饱肚子,只怕今晚或是明早敌人就会再度来袭!”

    翌日寅时,城头的号角便果如其然的再次吹响,巫获率领下唐奇兵再次兵临城下,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羽箭和炮石再次照着城墙开始招呼。有了赤尾军和玄甲军的驻防,此次守城将士以同样凛冽的攻势反击敌人,分布在城头各处的玄甲军开始有序的射箭。

    下唐军中角旗变换,在盾阵的两侧裂开两道口子,从中冲出两支敢死军,不在乎城头的羽箭,肩膀扛着撞木就朝着安州城门冲过去,中途有被射死的立刻就有新的替换上来。与此同时,左右军分出两支骑兵团主动出击,朝着安州的西门和东门而来。

    “好家伙,自己送上门来!”沈咏年朝着城头望去,见到龙旗舞动,立刻策动战马,怒吼道:“冲出城去,剿灭敌军!”左衔卫和左武卫同昨日一样,通过打开的两边城门出城迎敌。战斗从寅时开始战斗到卯时,持续两个时辰,两军互相牵制,缠斗得难解难分。

    待旭日东升之时,一束烟火在安州城上空热烈的绽放,姹紫嫣红的色彩即便在百里外都能看得见。巫获看到这束烟花,他敏感的意识到这是一个信号,可究竟是什么信号他不得而知,他只知道从金昌城到安州城这一片千里土地基本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第一百十九章 截杀半途(上)

    近百里之外的攀龙脊上战霆和夏峻茂同样收到了作战的信号,他们蛰伏了两天两夜等的就是这一刻,一个响亮的哨声传遍了攀龙脊靠近安州城一侧的山塬,原本寂静无声、荒无人烟的山塬顿时冒出了一个个人影,一个个从土地中冒出的人影,在山脚下的密林中一匹匹战马被牵了出来。

    “寒刀卫先来!”夏峻茂抛下一句话,率先带着两万将士越过山塬朝着金昌城而去。攀龙脊距离金昌城有五十里,寒刀卫骑兵们纷纷从山顶驰骋而下,在胯下骏马的飞奔之下,未几时金昌城已经遥遥在望,同样遥遥在望的还有下唐军营,那些灰黑色的军营密布在金昌城外,阻断了城内与城外的一切联系。

    时辰已经接近辰时了,正是下唐军用早膳的时候,后勤部队开始了埋锅造饭,而执完夜勤的士兵们也正和执早勤的战友们换防,可以说是下唐军防守最为薄弱的时候。寒刀卫从天而降,在卷起一阵烟尘之后,霎时就闯进了军营的后方,让下唐军惊愕无比,短时间内,那些睡眼惺忪的被削去了头颅、那些来不及战斗转头就想逃跑的被捅穿了胸膛、那些还没来得及将粮食咽下肚子的倒地的时候手中还紧握着饭碗。

    “临阵脱逃者杀无赦!”樊曳挥舞着半人长宽的马刀将几个抱头鼠窜的逃兵斩于马下,立时混乱的战局得到了一丝控制。“拿起武器反击,敌人人数不多!”

    樊曳策马迎敌,接连砍翻了几名寒刀卫士兵,在将军斗志的鼓舞下,下唐将士们终于稳住了心态,开始拿起武器反击,可是夏峻茂并不打算给他们机会,他身先士卒,手中的泼风衮刀每一次出刀都拿下一条敌人的性命。

    宣韶宁的战马在踢翻一座火灯之后,他立刻用长枪挑起一点火星甩到了帐篷上,手下们看到自己的校尉做法之后立刻纷纷效法。很快,营帐开始接连着火,偶尔有一些下唐士兵从着火的营帐中呼喊着跑出来,而更多的着火营帐却是空空如也,任凭其烧成一个火球,虽然不远处下唐军队的确在和寒刀卫展开激战,可面对这些空空的营帐,宣韶宁还是隐隐觉得事有蹊跷。

    “小心!”一柄长枪贴着宣韶宁胳膊肘下方刺过,毫厘之差,回头见到一名下唐士兵的胸口被洞穿,摇摇晃晃之后倒地。

    “韶宁,你在想什么呢!”段朗脸上满是躲过一劫的后怕和对宣韶宁临阵发愣的责怪,“沙场经验比我丰富多了,你怎么会如此的大意呢!若不是我掷出手中的刀,敌人方才就伤到你了!”

    “是我错了,多谢了,段朗!”宣韶宁的确有些后怕,同时也是分外感激,

    这是自己第一次同段朗并肩作战,没想到一上来他就救了自己一命。

    “战指挥使已经赶过来了,我们抓紧时间赶紧剿灭这些敌寇!”兴奋的段朗完全没有发现宣韶宁的疑问,他驱动战马再次杀入战团。宣韶宁回头朝后方望去,阵阵烟尘在告诉自己锈螯卫已经随后赶来了。

    “难道是我想多了?”宣韶宁决定去验证自己的疑惑“再去更多的营帐看看就知道了!”

    为了杀敌军一个措手不及,战霆同夏峻茂商议由寒刀卫率先出发,待人马全部下山之后,战霆再率领锈螯卫出击,这样能最大程度不被两方的下唐发现,敌人越晚发现自己,此战获胜的几率就越大。

    根据先期斥候的消息,围困金昌城的下唐军人数在三万左右,奇袭战术是能取得良好的开局的,到时一旦敌军士气低落,加上金昌内的神杀突骑反包围,那么将这些敌军全部歼灭并不是难事。这样一来就断了下唐主力军的后路,在那之后前后夹击定能大败下唐主军。

    从下唐军攻城开始已经将近四个时辰了,安州城外一定是战事胶着,战霆不断用马鞭抽打着马匹,快点,再快点,奇袭战最为重要的因素就是时间,锈螯卫所配的战马已经是梁朝军中的良驹了,五十里的距离并用不了太多的时间。

    就在锈螯卫即将抵达战火中的下唐军营的时候,一支陌生的军队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了锈螯卫的后方,他们每一个人都身披银色铠甲,头戴兽盔,手中挥舞着锁链锤,顾名思义,武器的一头握在手中,粗大的锁链另一头是有头颅大小的铁锤,锤身遍布星星刺。

    这些突然出现的兵团人人嘴中呼喝着,生怕前方的锈螯卫发现不了自己,待锈螯卫队尾的几人回过头来时候,锁链锤飞出,正好砸在他们的面门,当场落马身亡。有了鲜血的刺激,这些人更是来了兴致,他们胯下的战马同样是披上了铁甲且速度较梁朝的战马更快,利用这个优势,他们疯狂的朝着前方的锈螯卫发动攻击,一时间队尾的将士伤亡不少。

    战霆听到了背后传来的呼喝声,回头见到了截断自己后路的敌人,虽然有些距离看不清晰,但是从这些银色的铠甲来看并不像是下唐的军队,可不管是何方的军队,竟然敢偷袭锈螯卫,自然要还以颜色。战霆对师巩正渊命令道:“你率一半人马对付这些尾巴!”

    师巩正渊得令,立刻树立起角旗,原本齐头并进向前狂奔的骑兵军团立刻整齐有序的分开来,一半的人马继续马不停蹄前奔,而另一半的人马则在离开一段距离之后纷纷调转马头正面迎接后方的敌军

    “杀!”锈螯卫的迅速反应着实让后方的敌军有些意外,不过他们的短暂的迟疑之后立刻在主帅的率领下接战。在攀龙脊和金昌城中间的位置又开辟出了一个新的战场,战斗的一方想要尽快消灭这些莫名其妙的敌人,另一方却想要将梁朝军队彻底剿灭。

    两方人马往来冲杀,锈螯卫并不是凭借一腔勇气各自为战的,而是井然有序的组成五人战阵,五人相互配合、互为攻防,他们的目的就是最大限度分化敌军,将敌军分解为一个个单独的方阵有利于发挥出五人阵的威力。反观敌军并没有锈螯卫的战术,完全是个人表演的舞台,相互之间并不组成援手。

    师巩正渊面对这样的敌人还是颇有信心能速战速决的,在解决了一名敌军之后,他在身后五人阵的防护下冲入敌方军队中心想要一举结果了对方主帅。主帅并不难辨认,他虽然也是身披一色盔甲,可是头盔狼首并不寻常骑兵的灰色而是同着漫山遍野的积雪一样雪白。

    师巩正渊操起长矛就刺向那人,虽然根本没想一击即中,也想让对方慌神,可结果是白狼首微微向后一仰就躲开了攻击,不但如此他还在后仰的时候将锁链锤掷出直接命中了师巩正渊身旁的一名护卫,护卫倒地的同时溅出的鲜血沾染到了师巩正渊的盔甲上,突然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白狼头侧过马身,甩动锤头将敌方逼开一段距离之后策马朝师巩正渊而来,一锤子击中了其胯下的战马,战马吃痛嘶鸣,师巩正渊立刻重心不稳,白狼头抓住机会凌空跃起一脚将其踢翻下马。

    仅仅交手几招,师巩正渊就处于了劣势,自己和五人阵组成的攻防阵线已经瓦解,剩下的四名战士拼死护住落马的师巩正渊,暂时保住了其性命。要知道,在全部骑兵的战阵之中,一旦落下马来不但要受到敌人的进攻还要面对战马的践踏,稍不留神就会丢了性命。其中一名战士想要拉起师巩正渊,正当他伸手的时候,白狼头的锁链绞住了他的喉咙,随之被远远抛了出去,下场可想而知。

    师巩正渊跳上这名牺牲战士的战马重新挥起长矛刺穿了白狼头的战马的脚脖子,就在战马跃起的瞬间,师巩正渊看到了白狼头的眼睛,那双眼睛狠辣而镇定,熟悉而诡异,战马虽然受伤,可白狼头并不惊慌,他借助战马的脊背跳开骑上了另一匹无人的马背,而原先那匹战马反而被他一脚踢得朝着师巩正渊撞过来。师巩正渊快速调转马身,虽然躲过了一劫,可他的眼神再次和白狼头对上了,立刻一副旧画面从脑海中调出来:那是在鄞州之战中,此人曾经布下铜人阵,一举击杀了童信。

第一百二十章 截杀半途(下)

    是沙戟!下唐六部之一的沙戟!那么这个白狼头就是沙戟部主尉迟宗!今日他原先那身黄铜战袍换成了银白色,可他的眼神、他的身手都让师巩正渊认出来。

    尉迟宗从师巩正渊变色的脸上也猜出了对方的心思,他微微一笑,从喉咙中发出了一声狼吼,立刻所有的沙戟部下更是疯狂了,每一个人心中野兽的一面开始爆发出来,所有的沙戟部下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对着锈螯卫的战士就猛扑过去,甚至不惜同归于尽。

    师巩正渊环顾一圈,一个让他更为恐惧的现实是有越来越多的沙戟兵从茫茫雪地之中冒出来,仿佛原先那些积雪根本就是人伪装的,四面八方出现的沙戟兵如潮汐一般一波一波聚拢到了战团周围,银色渐渐成为了这块战场中的主色调了,而身披青色战袍的锈螯卫则渐渐被稀释了。

    中计了!这是师巩正渊此刻闪过的第一个念头,这些沙戟兵早就埋伏在了这片雪地之中,为的就是截断梁军的后路,那么寒刀卫前往突袭的军营也很有可能是陷阱!不行,必须尽快脱身将这消息传递给韶宁他们!

    尉迟宗的锁链锤根本不打算给师巩正渊任何思考和逃脱的机会,他狞笑着使出一记记杀招,逼得师巩正渊只能自保,当初两人第一次交手,师巩正渊就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即便这两年来他辛苦训练,可甫一交手,对方的强大就让他意识到彼此之间的差距依旧。

    手中的长矛被锁链困住,而铁锤已经朝着自己的面门而来,师巩正渊无奈舍弃长矛,闪身躲开铁锤同时抽出随身的佩刀,踩过马头从空中猛刺,尉迟宗将自己的身体甩到马背的另一侧以躲开进攻,但师巩正渊的目的并不在此,他扑倒了对方的身上,两人一同滚下马背。

    尉迟宗一拳击打在了师巩正渊的胸口,这才将两人分开数丈,他站起来,活动了自己的拳头,开口说道:“时隔两年,没想到还能再次相遇,用你们梁朝人的话来说,这叫什么?哦,对了,缘分!你们自以为胜券在握,不过是在玩火**,上回让你逃脱了,今天就成为我的战利品吧!”

    师巩正渊揉了揉胸口,铠甲已经不复往日,虽然对方重拳出击,可自己伤得并不重。他毫不客气的回敬道:“童大哥几次三番入梦来,反复要求我为他为手刃仇人,没想到这一天终于等到了,他已经等了两年了,是时候让你下黄泉去谢罪了!”

    刀锋凛冽,力道十足,刀划破长空同锁链交错,激烈摩擦出阵阵火星,已经交过手的两人都熟悉对方的攻防套路,一人重心放低,全攻全守;另一人身形轻盈,全力进攻不给自己留退路。尽管师巩正渊速度够快,可锁链锤被耍的犹如蛇信子,呲呲的威胁着他,一旦被咬到一口就是重伤。

    两人你来我往的几十回合,互有得手,可是因为尉迟宗主要以原地防守为主,而师巩正渊是来回穿行进攻,这样一来,他的体力消耗明显多于尉迟宗,喘息越来越重,而身影也渐渐变得慢了。

    “累了吧?累了就轮到我了!”一词一句还被抛在空中,尉迟宗的铁锤已经砸到了师巩正渊原先站立的地方了,他侧空翻避开铁锤却避不开尉迟宗的铁拳,这回拳头结结实实的砸在了他的腰间,别在腰间的角旗顿时飞舞到了空中。尉迟宗狞笑着,打算再给予一击,却不料师巩正渊在落地的同时从脚踝处抽出一柄飞刀奋力掷出,不偏不倚削断了尉迟宗头盔上的半个白狼头。

    “下一回就该是你的人头了!”师巩正渊已经感觉到喉咙里泛上来的丝丝甜味,硬是忍着没有让鲜血从嘴角流出,但是腰间的疼痛却是传导遍了全身。

    尉迟宗不再狞笑了,他的脸沉了下来,眼神更加寒冷了“本来想速战速决,给你个痛快的,不过现在我转变主意了!”接着,他吹响了口哨,立刻四周白色的土地中再次破土而出了数量不菲的沙戟兵。

    师巩正渊只看到青色的军队已经被白色的敌军冲散了,不断有袍泽倒下,鲜血已经将这一片土地渐渐染红了,同样的,白色的敌军也在不断被杀,可周围涌现出一批一批新的敌军,而自己这边的人数每时每刻都在减少。

    “你的兵最终将成为死尸,我们之间先来做个了断!”没等尉迟宗将狠话说完,师巩正渊已经调头逃跑了,他立刻拔腿追赶,没想到师巩正渊身形灵活依旧,他左突右闪,巧妙的避开了身边的沙戟兵,尉迟宗有些恼怒更是加快了步伐定要追上。

    两人抛开战阵跑了一段距离之后,尉迟宗距离师巩正渊只有一人的距离了,他豁然甩出铁锤,想要直接取其性命,就在铁锤擦过师巩正渊头盔的时候,整个人突然消失了,而尉迟宗却来不及停下脚步,在越过一个坑洞的时候,师巩正渊从坑洞底部跃起,一刀撕裂了尉迟宗的裆部。

    原来师巩正渊在看到沙戟兵从土地里钻出来的时候就在心里盘算好了计划,他装作逃跑将其引至坑洞附近,然后纵身跳下,尉迟宗一定刹不住脚步,就在他发现坑洞本能的越过的时候,师巩正渊从洞地跃起出手。

    没想到这一刀正中了尉迟宗保护薄弱之处,佩刀刀锋削断了盔甲,同时将大腿根部划开了一道口子。此刻的尉迟宗用手捂住自己的裆部,却依旧止不住鲜血汩汩流出,他此刻明白自己上当了,怒火中烧,眼中燃起的火焰能立刻将师巩正渊化为灰烬。

    “部主你是不能再当了,日后能进宫做个太监,伺候你们汗王吧!”师巩正渊就是要激起对方的怒火,一旦尉迟宗发怒,总会露出破绽,给自己和锈螯卫的

    战士们找到机会。

    “呜!”尉迟宗仰起头像是头狼一样在旷野上发出了一声悠长而又凶狠的呼号,师巩正渊心知不妙,待他回头只见沙戟兵们同样仰头发出呼喝,他仿佛看见那些沙戟兵都变成了苍狼,眼中闪烁的都是人的绿光,投向锈螯卫战士们的眼神完全是猎食的模样。沙戟兵贴身肉搏,即便是身中数刀,却像狼一样一口咬断了锈螯卫战士的脖子。从此刻起,这一万锈螯卫战士们面对的不再是沙戟士兵而是一头头发疯了的苍狼。

    尉迟宗摘下自己的头盔,立刻一头乌黑长发在风中凌乱,他徒手撕下胸口的衣襟,用布条将伤口来回缠了几回,狠狠结扎起来,任由胸口裸露在风中。也许就在尉迟宗摘下头盔的那一刻起,风渐渐大了起来,很快气温下降了,风卷起了地上的积雪在空中翻滚。雪花沾在尉迟宗的发丝中,让他更像一头受伤的头狼。

    透过师巩正渊的瞳孔,尉迟宗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每走一步,都有血滴落,手中的锁链锤在雪地上拖行出一段诡异的痕迹。师巩正渊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手中的刀握得更紧了,他知道受伤的头狼才是最难对付的。

    尉迟宗在走到距离几步之遥的位置上时一团风雪刮过,师巩正渊眨眼的功夫,人就消失不见了,他慌张的四下循着血迹寻找,能看到血滴在自己周围散落,他压低身子,迈开步子小心翼翼的跟着血滴走,可走着走着他发现血滴越来越多了,看来是尉迟宗的伤口裂开了。师巩正渊瞪大了眼睛,连眨都不敢,终于待风势减小之后觉察到了敌人的方位,他豁然转身,看见尉迟宗嘴角淌着血,那丝狞笑再次挂上了嘴边。

    师巩正渊发现尉迟宗所站立的地方并没有很多的血滴,反而越靠近自己站立的地方血滴越多,顺着自己的视线,师巩正渊看到自己脚下已经一滩血了,他下意识的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腰身,鲜血沾满了手掌。

    原来,原来那些血滴不是尉迟宗的,原来自己一直在追踪自己的血滴痕迹,可是......可是究竟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伤到自己的?为何自己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呢?直到此刻,师巩正渊才感觉到力气在从自己身体里抽离,他将佩刀戳进雪地之中想要依靠这个支点来维持自己,可终究事与愿违,随着血液不断的流失,他跪倒在地,他看见自己的铠甲被沿着腰间划开了一道口子,他每动一下,鲜血就从一圈伤口处溢出。

    “但愿他们能冲出重围”在倒下之前师巩正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想,他希望自己抛出的那一面角旗能被袍泽们看到,他们中能有一人逃出将消息传递给前线,那么自己死也能瞑目了。师巩正渊的眼皮越来越沉,扑通一声趴倒在了雪地之上,他眼中出现的最后一幕便是尉迟宗的那张狞笑的脸。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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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山河介绍:
生逢乱世,战争孤儿受圣贤相教;投身军旅、牵涉朝政、卷入党争,在五国争霸的大势下几经沉浮;遇知己、交莫逆、防小人、戍家国、战强敌,热血书写传奇一生。镇山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镇山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镇山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