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战机反转
虽然宣韶宁和顾鸿同敌人打得是势均力敌,可是其他的梁军并没有如他俩这般乐观,即便作为最为优秀的梁军兵卒,武功卫和寒刀卫每一名兵卒武艺都不弱且相互配合到位,无奈东胡人数占优,对方完全采用的就是人海战术,一波又一波的东胡人冲上来,在丢下一堆一堆的尸体的同时也让对手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早上攻城闯进来的梁军目前已经不足四成了,而东胡似乎依旧在源源不断的派兵出战,每一个梁军都已经体力透支了,整整三个时辰了,他们没有过一丝的喘息机会,本指望着在城外的大部队能冲进来救援,可是只听见城外一阵高过一阵的喊杀声,始终没有见到援军的身影。
“你们放弃抵抗吧,城外也已经被我军围得水泄不通了,他们自顾不暇,根本不会来救你们的,投降了,我还能放过你们一马,否则全部做我东胡战士的刀下鬼吧!”那史命抓住机会开始了心理战,想要进一步击溃梁军的内心防线。
城外此刻也已经是尸横遍野了,杨仲削掉一个东胡人的脑袋之后抬眼看了看四周,东胡军队分左右两侧攀咬住自己的大军,而城头上的床子弩每一次发射都带走数条梁军战士的生命,虽然有十万大军却无奈中计被围困在城下。同瓮城中的战斗一样,城外的战斗,东胡也是采用了人海战术,毫不夸张的说,东胡已经是举倾国之力来对抗大梁。
绝对不能再这么缠斗下去,不然瓮城内的两万梁军一定会全军覆没的!杨仲正欲组织第二次攻城之时,却听见身后传来了震天撼地的马蹄声,席卷着一团浓稠的烟尘,一支大军朝着东胡都城方向疾驰而来,从马蹄声来判断来者人数不少。这一幕也被望楼上的那史命看见了,不禁皱眉,难不成是梁军的援军?直到军队越来越近了,大纛旗上火红的“梁”字才被看清。
是援军!杨仲和那史命同时辨别出来,两人心里滋味迥然。“对啊,我怎么忘了?是耿彦率军赶来了!”杨仲眼中放着光,耿彦一部完全没有让弟兄们失望,凭借着少量骑兵的优势一方面冲破了东胡人的包围圈,一方面大量的弓箭手用羽箭将城头的床子弩压得抬不起头来。
“将军!”耿彦朝着杨仲遥遥敬礼。
“来的正好,武功卫和寒刀卫中计被困瓮城了,耿指挥使,你负责打乱周边的东胡军队,我来组织攻城!”
就在身边的袍泽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的时候,困在瓮城中的梁军听见了城门被撞击的声音,这个战场上除了自己的友军还能会是谁?
“弟兄们,坚持住!我们的援军来了!”顾鸿适时大声喊起来,夏峻茂和宣韶宁立刻也同样喊道“坚持!援军来了!”
看到了希望,人的潜力再次被发掘出来,剩下的梁军的战斗力再次被点燃,每一个人的拼杀更为拼命了,一改当前的颓势。
“绝对不能让他们活着出去!”那史命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派出死士!”
哗啦啦,内城侧门中涌出了一群彪形大汉,每一个人都是光着膀子,全身上下被各种颜色涂抹成了一个个诡异的图案,双手各执一柄开山斧,遇人便劈,借着身高超过梁军士兵一个头的优势,一时间不少梁军士兵成了斧下亡魂。宣韶宁想要冲过去对付这些死士,却被都末死死缠住。
“交给我们!”看到主将分身无术,谢义背起一桶羽箭对着死士放箭,一下子撂倒了几个;曹铁也不甘示弱,论身材他同这些死士一样,论兵器也是相似,他拔出腰间的斧子同死士对砍;孟克保在收到宣韶宁的眼神示意之后,由擎苍和谢羽负责开道,他冲到城门口组织几名梁军兵卒开始摇动锁链。
“防住那几个人!放青萤!”随着那史命的呐喊,城头再次开始射击箭头沾染了青萤的羽箭,顿时几名跟着孟克保的梁军兵卒倒在了青色火焰之中,而他自己也被羽箭逼得抬不起头,躲在距离铁索一尺开外。
攻城的战斗从朝阳升起持续到了晚霞当空,耿彦放出的信鸽此刻已经停留在了豫王的手上,抻开纸条上书:我军中计,兵危,速速来援!
豫王皱了皱眉头,思索了一会儿,下令道:“冯指挥使,又要你犯险了,你率领镇抚卫前往新雅城替换左武卫和左衔卫,同沈将军一同守住我军退路!”
冯褚劝道:“殿下,末将履历军中三十年,若是战死沙场也是死得其所,只是,您不可轻易赴险!”
“在军中称呼我为将军!在玄甲军中摸爬滚打十二年,战场是我最熟悉的地方!”豫王说得决绝,丝毫由不得人拒绝,他抬头看了看西沉的落日,抖了抖缰绳,箭一般冲了出去。
咚!咚!咚!
一声急过一声的撞击城门声在内外城回响,每一次撞击声于梁军来说是越来越看见胜利的曙光;而于东胡人而言是计划落空的危险,即便东胡大军不惜一切的围困城外的梁军,却无奈技艺和军阵上的差距始终无法阻止梁军对城门的撞击。
在已经被撞开过一次的基础上,城门门栓已然在吱吱作响,像是在求饶又像是临死前的哀
嚎。孟克保一直被羽箭逼迫躲在一个角落里,可他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城门,眼看着城门的撞击越来越激烈,抓住一个空当,奋不顾身的从边门上一跃而下,在空中的时候凭借手中的大梁厚背砍刀,狠狠地一刀劈开了门栓!
轰隆一声,撞木顶开了城门,杨仲的中军出现在了城门口。“援军来啦!”顿时城内被困的梁军激情高涨,一时间势头压过了东胡军队,而利用这一变故,寒刀卫与武功卫合兵一处。
“射青萤!射青萤!”那史命声嘶力竭的喊道,两侧的胡须都因为过分的激动而根根树立起来。
司衡在马背上甚为兴奋“我们来的真是及时啊!撞开了城门就意味着成功一半啦,兄弟们,给我上啊!”
凌绯颜刚想挤兑一下,却忽然感受到逼近身后的危险,“下马!”凌绯颜飞身狠狠踢了司衡一脚,两人同时从马背上摔落,没等司衡明白过来,一柄半月弯刀携带着凌冽的杀气将司衡的坐骑齐齐切开成了两半,马血溅了周边的梁军一身,半月弯刀在空中转了个弯往回切去又将凌绯颜的马儿同样劈成了两半,最后甩开了所有沾染的血液回到了主人的手上。
“是你!”司衡怒视着不远处的敌人,而凌绯颜察觉有一支新的军队加入了战斗,也许是自己方才太过专注于杀敌竟然丝毫没有发现有新的敌人出现,直到此刻她才发现一支难以估算出人数的敌军从背后抄了梁军的后路,而指挥这支军队的就是从戎弥城出逃的那史宏若和阿罗多。
“卑鄙的梁人引水灌城,毁了我的戎弥城,今儿我要你们陪葬!”那史宏若此刻一身戎装,手持一柄双头枪,满脸怒火的喊道。在他身边的就是已经同梁军交过手的阿罗多,依旧是光着上身,手中那把半月弯刀闪着夺人心魄的寒光。“我倒要看看,今儿你们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给我上,论功行赏以梁人首级计!”
这支突然出现的五万东胡军队每一名战士都是身穿兽袄及铁甲共同制作成的铠甲,手中持的都是环首厚背刀,脸上都被面罩保护着,既不像重甲兵那样行进缓慢也不似冲锋死士那样毫无防备,他们拥有快速移动的优势及不容易被伤到要害部位的防护。
在那史宏若的鼓动之下,东胡兵卒照着梁军就冲上来挥刀砍出一团一团的血雾。骤然之间腹背受敌将原本偏向梁军一方的天平再次偏转到了东胡一侧。
梁军中军亮出土黄色的令旗,金甲卫对阵那史宏若的东胡军,而腾龙卫继续抗击东胡都城的东胡军队,力争救出武功卫和寒刀卫。
第七十七章 取命宏若
短刀肉搏就无法展现出骑兵的优势了,在坐骑被纷纷砍杀之后梁军只能跳下马来直接对阵这些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全副武装的东胡轻甲兵。若论铠甲的精密程度,大梁的工艺绝对在东胡之上,可真正在战场上兵戎相见的时候,梁军将士才发现东胡兵卒的铠甲质地丝毫不逊色于大梁,而东胡兵卒借助身高力大的优势挥舞环首厚背砍刀在金甲卫的中间冲出了一个缺口。
“擒贼先擒王!”司衡策动另一匹骏马朝那史宏若奔去,在连续踢翻几人之后还是被一名东胡兵卒砍断了骏马的前蹄,就在骏马嘶鸣倒下的瞬间,司衡凌空跃出同时将手中的枪对着那史宏若掷出,枪头带着风声的呼啸划破空气在距离那史宏若胸口一寸之地插入了一名东胡兵卒的身体。
阿罗多挡在了那史宏若前面,冷笑着看着偷袭失败的司衡,伸出右手食指挑衅的弯了弯。
“那史臭小子交给你了!”司衡朝凌绯颜丢下一句话后就冲入战团同阿罗多展开了对决,凌绯颜目睹他的身影离去心里不知觉开始涌上一丝担忧,可是大局在前,她不能再犹豫找准了目标的位置,号召手下的亲兵掩护自己。
嚯!嚯!嚯!连续几次的刺都被阿罗多巧妙的躲过,手持长枪的司衡恨恨的吼了一声,在虚晃几枪之后利用敌人格挡的间隙绕至侧面对准腰间再次出枪,本是十拿九稳的一击仍然被挡住了,枪头撞击在半月弯刀刀面上擦出几点火花,随后虎口的酸麻感立刻顺着手臂传了上来,同上次一样的痛感,而司衡也立刻明白在这阵痛感的同时将会面临的危险,于是收枪后退,退开一人之外躲开了阿罗多的反击。
“学聪明了!”
“我本就比你聪明!”
不等对方再说话,司衡用脚掀起了地上的一层薄砂对着阿罗多的眼睛撒去,趁着视线受阻的机会司衡再次出枪,这次没有再失手,枪头扎到了阿罗多的胸口,还没来得及开心的司衡却被眼前的现实给惊到了,精铁打造的枪头并没有扎进**之中而是在皮肤表面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这必杀的一招仅仅是给敌人留下一道不痛不痒的伤痕而已。
啊!司衡更为惊讶的是阿罗多一把捏住了枪头,当着司衡的面将枪头掰弯了,然后暴力一折硬生生的将长枪震断成几节,朝着司衡的小腹狠狠一拳,
虽然有铠甲的保护,可是那庞大的力道依旧结结实实的将司衡的内脏震得翻江倒海。
噗,一口血吐在了地上,小腹内部有一种火烧火燎的感觉伴随着疼痛压得司衡一时间直不起腰来。阿罗多的膂力果然惊人,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此刻纠缠了这么久他还没有使出那柄半月弯刀,只怕自己坚持不了太久,只希望绯颜能快速得手!快速思索间,司衡偷瞄了那史宏若的方向一眼。凌绯颜没有浪费司衡豁出命去换来的机会,在亲兵的掩护下,她此刻已经将那史宏若扫下马来,两人正在缠斗。
那史宏若虽然用兵一般,为人骄傲,可论单独的格斗技能却着实不低,凌绯颜的全力进攻都被他一一挡住且抓住机会展开反击,两人算得上是旗鼓相当,他希望将战斗拖得越久越好,而凌绯颜却必须速战速决,因而凌绯颜只能继续进攻,一柄五花剑使得虎虎生威在那史宏若的面前形成了一个剑阵,只要他稍有差池就会被剑气所伤,可偏偏那史家的公子用双头长枪将自己保护得密不透风。
铛!剑同枪也不知是第几次撞击在一起,凌绯颜前期进攻耗费体力过多此刻双手发麻被敌人抓住机会,长枪一头在撞飞了长剑之后,迅速调转枪头攻击咽喉处,好在凌绯颜身手极快,在一个退步之后双手从腰间抽出了两把短刀堪堪挡住了这致命一击,可力道依旧逼得她后退几步方才站稳。
“哼哼,本公子向来懂得怜香惜玉,虽然你长得算不上是标志的梁朝美人,可本公子不介意尝尝味道!”那史宏若从最初被打下马来的惊吓中恢复过来,眼见对方是个女子且武艺不如自己,这会儿不禁本性暴露。
凌绯颜用手指轻轻将散开在脸颊的头发捋到了耳后,旖旎一笑道:“承蒙公子不嫌弃,不过.......小女子誓死不从东胡蛮夷!”言毕,一柄飞刀划开了那史宏若的脸颊后扎入了一名东胡人的喉咙之中。
“给脸不要脸,找死!”那史宏若怒火中烧对着凌绯颜一阵猛攻,招招致命,有赖于平时训练的扎实,凌绯颜虽然力有不逮却也能勉强战至平手。不行!绝对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凌绯颜回头看了看同样负伤却坚持战斗的司衡,这是他用自己的命换来的机会,只有诛杀了主将才能减轻梁军目前的腹背受敌的压力。
“别看了,谁也救不了你
了!”和声音同时抵达的还有锋利的枪头,凌绯颜不闪不躲任由枪头深深扎入左肩,就在那史宏若距离自己身体半人之处将另一柄短刀掷出,这突如其来的一击虽然有些失去了准头却也划开了对手的脖子,顿时鲜血从切口出涌出来,那史宏若在后退的同时拔出了长枪,凌绯颜肩头的鲜血也飞溅了出来。
同样击中了对方,凌绯颜毕竟不是要害,而那史宏若被切断了颈部,他瞪圆了不相信的眼睛,一个趔跌摔倒在地,颈部的鲜血很快就染红了一圈的地面,整个人也随着开始抽搐,即便有着再多的留恋和不甘,那史宏若最终在挣扎了半柱香之后停止了抽搐,鲜血依旧在流淌而他已经不再动弹,双手捂住伤口处,双目圆睁。
“东胡的主将死了!”凌绯颜站起来高声喊道,很快这消息就开始在战场上传开去。主将战死毫无疑问对整支军队的斗志打击甚大,不少东胡甲士都放慢了进攻节奏。
阿罗多此刻方才明白司衡始终纠缠自己的目的所在,愤怒的看向了对方,结果对方咧开嘴笑道:“现在明白晚啦!战斗靠的是脑子,很可惜你没有!”
被激怒的阿罗多甩开了半月弯刀,顿时四个梁军士兵的头颅飞向了天际,不顾一切冲向司衡,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杀了这个梁军将领!在距离司衡一箭之地,两支羽箭挡住了阿罗多的去路,耿彦立刻再抽出两支羽箭朝着阿罗多射去,根本不给对方喘息机会,耿彦羽箭两支接着两支的射出直到全部羽箭都用完,他快步扶跑去起伤势不轻的司衡躲入了战阵之中,徒留阿罗多咬牙切齿。
那史宏若的阵亡让梁军抓住了反击的机会,金甲卫重新弥合之前被冲破的缺口,并形成合围之势将后来的东胡军队围困住,而杨仲的中军在腾龙卫的掩护下也顺利冲入了瓮城中同被困的武功卫、寒刀卫汇合。
站在望楼上的那史命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战死,眼红得都要滴出血来,癫狂般吼叫道:“所有人都给我冲上去,杀光梁人!”
都城的内城城门轰隆轰隆打开,最后把守都城的东胡军队被那史命派了出来,人数足足两万,全部都是重甲兵,左手持盾,右手持枪,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加入到这血腥的战斗中。而那史命本人也脱下外衣,加入其中,寻找凌绯颜,要为爱子报仇。
第七十八章 再战赤鬼
“将军”何云柯打马勒住在赤鬼谷谷口,望着这被山洪冲刷过后的山谷终于忍不住问道。
豫王很是感叹自己麾下竟然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对付戎弥城,“虽然前方看似是一方坦途,我们也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此时已经是酉时了,越是靠近东胡草原天色暗得越早,银色月光倾泻在赤鬼谷中,败草同残垣点缀在谷中,反射出点点星光,幽幽的,带着一些渗人的色泽。杨仲既然已经摧毁了戎弥城,那就应该在峡谷中安排人马驻防,可是此刻却完全看不到友军的身影,豫王心中疑虑渐生。
“将军,斥候来报,前方发现我军驻防痕迹,但是并没有发现人马!”陆文轩警惕的传递着消息,两万军队一面承担着尽快赶赴战场援助的重任,一面却不得不面对眼前颇为蹊跷的唯一通道。
“战场容不得耽误,传令全军快速通过峡谷!”豫王下令后率先策马冲入峡谷,大军策动,马蹄踏在饱含水分的土壤上,完全没有了往常奔腾的气势,而是在土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坑洞,在马蹄离开之后,坑洞立刻被渗出的水重新淹没。
队伍行进的安静突然被一阵骚动给打搅了,陆文轩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士兵的胯下战马因为踩进了一团稀泥之中而重心不稳摔了下去,连带马背上的士兵一同滚进了泥浆里,摔了个狗吃屎,惹得周围的袍泽们一阵警惕,却发现不过是虚惊一场。
“这谷地真是难走,算我倒霉了!”摔倒的士兵从泥地里爬起身来,一边拍打身上的泥土,一边袍泽说道:“别紧张,是自己人!”
苗炜莞尔,吩咐道:“好了,赶路要紧,不要耽误了!”
摔倒的士兵正准备翻身上马却发现周围的草丛中不知何时开始漂浮起一点点的青色小点,仿若夏日的萤火虫一般闪耀着青色的幽光在空中随风飘动,慢慢的,越来越多的萤火虫在军队的周围蔓延开来,在这初秋的夜晚,映衬着皎洁的月色,显得静谧而安详。
摔倒的士兵被眼前景色所吸引,不禁伸出手去想要接住一点萤火虫,当他的手指轻轻触碰到萤火虫之时他发现这并不是生命体,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钻心的疼痛,这种痛感好似一千根针同时扎入**,那点点青色并不是萤火虫,而是如火苗一般顺着指尖快速延伸至躯体,眨眼的功夫就将整个人包裹其中。
啊!啊!士兵撕心裂肺的嚎叫让整支队伍立刻进入了战斗状态,然而那些空中漂浮的青色萤火虫此刻就像是收到了命令一般,纷纷朝着人体沾附去,一时间被青色火焰吞噬的人就达到数十个。
“千万不要触碰那玩意儿!”陆文轩急得大声呼喊“列队!快速通过峡谷!”
本来安静的峡谷此刻突然起风了,风吹拂着鬼火照着士兵的身体而去,嚎叫声不绝于耳,面对着深陷在火焰之中的袍泽,不少士兵既心痛又害怕,手持长矛不知该如何是好,是帮助他们脱离苦海还是上前扑灭鬼火?指挥使的命令言犹在耳,导致军队开始出现了不知进退的混乱。
大手一挥,甩开了靠近自己的鬼火之后,豫王传令道:“各军听我号令,切不可接触这鬼火,整肃全军,用最快速度通过峡谷!”
多年征战沙场的经验告诉豫王,峡谷内一定有埋伏,绝不可在狭窄的峡谷腹地纠缠,不然后果难料。很可惜,今晚的幸运明显不在梁军一边,就在豫王率军强行通过峡谷的时候,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两边峡谷顶开始滚落巨石,将人马砸翻当场,不少梁军士兵想要后退却因为谷地狭窄,人马众多根本无处可退,眼睁睁看着巨石砸向自己;与此同时,那些地狱之火凭借风势更是疯狂的朝着梁军士兵身上沾去。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整支队伍出现了难以控制的混乱,想要朝出口逃跑的、想要后退出峡谷的以及想要躲开巨石和鬼火的士兵们乱哄哄的挤在了一起,如同过江之鲫般。
“传令:左军随我突围!右军回退!”传令兵立刻挥动令旗,可惜没等他将军令传达出去,一柄梅花镖插入了咽喉,他瞪着惊恐的双眼摔落马下。
豫王透过黑暗看
见谷口方向出现了一群人,隐身在黑暗之中看不清面容、服制以及人数,但他知道今晚绝对是一场生死之战了。
“嚯喔喔喔!”敌人率先发动攻击,梁军看见对面那些隐藏在黑暗之中的人快速朝自己奔跑而来,在战场上,面对这种战况,放在平时豫王立刻命令全军摆开落雁阵迎敌,可惜这狭窄的峡谷根本不容许他们摆开任何的阵势,能应对的只有迎头硬上。
等到敌人进入视线内,梁军看清楚了来犯之敌:身穿的虽然也是东胡的军衣,可是裸露出的双臂和整张脸都被由黑色的油彩描绘的不知名的图腾布满,手持的兵器全是三尺长、一尺宽的弧形弯刀,刀锋全部闪耀着幽蓝的色泽。
为首的一人长着一张马脸,狭长而局促,脸色泛着青幽幽的光泽,一只眼眶中空洞无物,接近光头却在天灵盖处延伸至后脑勺梳着一条辫子搭配上青筋崩出的双臂,模样直如地狱恶鬼,使得是一盘阴阳八卦罗盘,黑白分明的双头蛟盘旋而上,罗盘中间的两个蛟头正好是两处把手,罗盘一圈刀锋锋利无比。
三骑梁军兵卒率先冲出迎敌,就在两军即将刀锋相接之时,为首那人仰面躺倒,霎时消失在马匹之间,没等马上战士反应,那人身体柔软如蛇一般从三匹马身上游过,几道银光闪过,三名大梁骑兵头颅高高的飞起,血瀑喷溅成雾,沾染在敌人的脸上更显其狰狞。
“保护将军!”言毕,人出,陆文轩挥舞着那柄摄月三叉戟策马冲向为首那人,当那人再次蛇形绕至背后想要故技重施的时候,三叉戟一个倒叉正好将那罗盘当空卡住,可那人丝毫不怵,双手按住罗盘生生将罗盘一分为二,分为两柄半月形阴阳面,踏上马背朝着陆文轩的背心划去。
这一招再次失手,对方早就做好了准备,没等剑气逼近整个人凌空而起在空中一个后空翻,三叉戟反而抓住机会刺向那人的背心,就在三叉戟触碰到那人的背部之时,仅仅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如蛇一般隐藏到了战马的腹部,待陆文轩落地之后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而战场上留给他思考的时间着实不多,立刻就有敌人冲上来,不等敌人靠近,三叉戟已经捅穿了他的胸口,挑起尸体后远远抛开去,陆文轩一人就在阵前斩杀数名敌人,这激励了梁军将士,地形狭窄,梁军只能前赴后继冲上来同敌人展开肉搏以冲出一条出谷的通道。
无疑,敌人非常明白梁军的意图,挡在前方的敌人在一批倒下之后立刻补上新的一批,每一个敌人都像是不要命一般,丝毫没有受到袍泽死亡的影响,反而越战越勇,同梁军战斗至势均力敌。
左军的前方迎敌,中军处于中间位置无力帮忙,却只能疲于应对从两边山顶不断滚落的巨石,而处于断后位置的右军此刻也是被“尾巴”缠住,脱不开身。
缠住右军的也是同样装束的敌人,不同的是为首的是一对双胞胎姐妹,两人有着一模一样的极为魅惑的容貌、如同瀑布一般的浓密的秀发以及让所有男人垂涎三尺的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材,一个一袭媚红,身后背着一把折伞;一个一身水绿,腰间别着一支玉篪,紧身的裙装烘托出高耸的胸部、娇翘的臀部和修长的双腿,一步三扭的走在一群恶鬼般的敌军中显得极为扎眼。
何云柯手中的这把凤翅三棱枪,刀身长四尺,精铜锻造;枪头长二尺,三面均有刀刃,上窄下宽,刀刃之间由八朵四角短刺填充,极大的增加了杀伤力。凤翅三棱枪跟随何云柯征战沙场多年,死在其下的人不计其数,然而从来没有一个是女人。
“我何云柯从来不杀女人,你们最好乖乖退下!”凤翅三棱枪穿破空气直指敌人,刀锋发出呜呜鸣叫。
呵呵呵,一身媚红的女子咯咯的笑了起来“官军大人,都说自古美人爱英雄,你这般的俊朗,小女子的确有些心动了呢!”
“姐姐,你爱慕人家,人家可是要杀你呢!”水绿女子提醒到。
“妹妹啊,难道你对官军大人就一点不心动?”
“心动又如何,最后还不是一具尸体而已!”
“说的是呢,我们姐妹看上的男人,”媚红女子又一媚笑“都得死!”
“够了!”何云柯此刻出离的愤怒“今天我就破戒!”
胯下的战马如离弦的利箭一般冲向姐妹俩,两个女子却是不费吹灰之力轻轻闪身躲开。吁!何云柯勒住缰绳,骏马一声嘶鸣,高高扬起前蹄,却很配合主人调转头来再次面对敌人。
没等何云柯再次发动攻击,姐妹俩抢先动手,水绿女子抽出玉篪开始吹奏,明显带有异域色彩的时而高亢时而低沉的乐音在梁军将士听来真的说不上一点点好听,但是乐音仿佛有一种魔力,让所有听见的梁军将士感觉到了疲惫,握着兵器的手开始颤抖,双腿也渐渐支撑不住全身的重量,直想坐下来歇息。何云柯同样如此,凤翅三棱枪重十七斤,原先挥舞起来并不费力,此刻只感觉到枪越来越重,慢慢重到何云柯快要把持不住了。
“这乐声有问题!”何云柯立刻明白对面这水绿女子手中的玉篪在作祟,虽然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但此刻他必须率先除掉她,不然其他袍泽都有性命之忧。
可没等何云柯动手,媚红女子已然跑至了面前,腾空跃起的同时打开了那把折伞,那是一柄带着紫色花瓣的折伞,在打开的瞬间,千根银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入梁军将士的眼中。
啊啊啊!梁军将士嚎叫声再次此起彼伏,何云柯反应灵敏在那女子撑伞的瞬间,整个人已经躲入了马腹,躲过了一劫。左衔卫部分兵卒被魔音所摄,体力渐失;另一些兵卒则被银针打中眼睛,从眼眶中流出的血液已然变成了紫黑色,不用等敌人出手已经毒发身亡。就在两军刚刚接手不多时,战势明显偏向了敌军一方。
虽然躲过了方才的一劫,可此刻何云柯体力已然明显不支了,在砍翻了两个敌人之后没躲过媚红女子的一击,胸口中拳之后后退了数步方才停住,即便有护心镜保护,铠甲表面还是明显出现了几个孔,何云柯惊讶的发现对面这个女子的双手佩戴着一套覆盖住手指露出手背和手掌的紫色铁质手套,每一个手指都有如同鹰爪一般长度的倒钩,这一爪的力度非比寻常竟然将铠甲都戳破了。
媚红女子妖媚的一笑,再次进攻,双爪交错着形成了一道网想要致对方于死地,何云柯甩出凤翅三棱枪与双爪剧烈撞击出了一道道火花,他一个孔武有力的大汉却在力道上输给了一个女子,三棱枪被震飞,自己被迫退出战团,伴随着全身的酸痛。
魔音仍然在空间盘旋,受其蛊惑的梁军将士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眼看着自己的手下倒在敌人的屠刀下而自己浑身乏力,别说是手刃敌人,自己只怕也要成为这刀下鬼了,何云柯心底万分的不服,这时他的瞳孔之中再次闪现出那女子的鹰爪,然而他的身体已经由不得自己使唤了,鹰爪的爪尖距离何云柯的心脏近在咫尺却被一支箭硬生生格挡了出去。
这一幕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对阵的两人堪堪回过神来,另一支箭呼啸着瞄准了水绿女子,其势之凌厉逼迫着水绿女子连连后退,那支玉篪也暂时脱离了她的嘴唇,这声音一停,何云柯同所有的左衔卫将士全身的肌肉一松,整个人反复重新活了过来,手脚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上了。
“这乐音果然有问题!”何云柯大怒,把持着凤翅三棱枪朝着媚红女子横劈竖刺,眼角瞄到了校尉苗炜没有停下手中的满弓,从背后箭壶中从容地抽出一支支箭,唯一的目标就是那个水绿女子,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绝对不能让她再次吹奏乐音。
水绿女子被接连不断的羽箭干扰,虽然躲开羽箭于她而言并不难,可玉篪此刻发挥不了功效惹得她愤怒地将洁白脸蛋转为了粉红,可这粉红在她脸上丝毫不能让人感到少女的美好,反而是浓浓的杀气,她从腰间抽出了一条极细的长鞭,手腕轻轻一抖,长鞭仿若蛇的信子一般洞穿了一名左衔卫士兵的胸口,又在下一瞬间缠绕住了另一名士兵的喉咙,她再一用力,头颅与身体刹那分离,而那长鞭又游回到了水绿女子的手臂上。此刻苗炜明白自己对面这个水绿女子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
第七十九章 绝地反击
“将军!”腾龙卫同寒刀卫、武功卫汇合之后,危机暂除,宣韶宁向杨仲谏言道:“敌军军心已乱,那史命痛失爱子之后已经丧失作为一军主将的能力了,这正是我们反攻的机会!”
毫无疑问,宣韶宁所说确是实情,杨仲很是赞同,然而现实是此刻三军分散,难以短时间组织人马进攻都城内城。
看出了主将的担忧,宣韶宁立刻毛遂自荐“将军,寒刀卫就是作为一把利刃冲锋陷阵,此刻正是用寒刀卫之时,还请将军发令,寒刀卫率先攻内城!”
夏峻茂站出来支持道:“说得好!将军,请下令让寒刀卫身先士卒!”
此刻的内城城门紧锁,城头五步一岗,每一岗均是手持弓弩的东胡士兵把守,而且他们手中还有那诡异的让人胆寒的青色火苗,强攻内城只有两条路:一为用撞门木继续撞开内城门;二为搭云梯攀上城墙。瓮城之内空间狭小,战况混乱,一时间难以组织有效的撞门,且一旦撞门木重新抬起立刻会成为城头弓弩的攻击对象。
“将军,我们从墙头上!”宣韶宁指了指五丈高的内城墙,眼神笃定,杨仲点头表示赞同,在宣韶宁临行之时加了一句“多加小心!”
宣韶宁冲入军阵之中,用手指在嘴里吹出了一阵鸣,其麾下的众将士立刻汇聚到了他的身边,不用言语,宣韶宁用手一指城墙,所有的将士立刻明白了主将的意图,按照主将的手势立刻分散成了几股小分队,分别由曹铁、谢义、邢岗、擎苍、孟克保、雷鹏率领在城墙下方的七个点同时展开攻势,而夏峻茂组织人手在地面上对城墙上的守军展开羽箭的压制。
短短半柱香的功夫,寒刀卫已经在夏峻茂和宣韶宁的合力指挥下如臂使指,迅速就位,这份指挥的能力着实让杨仲甚为意外,在这之前虽然听过此人的名字,以为仅仅是有勇的武将而已,此番作为展现了他能够成为一名优秀将领的基础素质。
为了保证攻城的成功,杨仲调动中军以外城门为中心分散形成网兜状的分布将敌军阻挡在外城门的附近。
“攒射!”夏峻茂挥下旗帜,来自梁军的羽箭在短时间内就让城头的守卫抬不起头,寒刀卫利用这短暂又极宝贵的间隙从腰间抽出飞爪纷纷抛向墙头,待飞爪固定每一个人就开始了徒手的攀爬。
东胡毕竟不比大梁,城墙虽然高,可是所用的条石砌的并不算太平整,最为优质的条石已经悉数用在了外城墙,因而内城墙总是会留下较为宽的缝隙为人提供抓手,寒刀卫们就利用这一弱点凭借平时的训练用最快的速度向上爬去。
虽然有羽箭的掩护,可东胡人显然不甘心束手就擒,利用偷偷冒头的间隙将一排排的钉拍,每个钉拍五尺长,两尺宽,六十斤重,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生锈的铁钉,从城墙上哗啦啦砸下去,一个横扫就将十数个寒刀卫袍泽如砍瓜切菜般碾成了残破肢体。
“继续射!不要停!”夏峻茂不顾声音的沙哑,只希望羽箭能密不透风的攻击能为袍泽多争取一些生还的希望
。那些如壁虎一般攀爬在城墙墙面的寒刀卫们可没有夏峻茂的哀恸和自责,他们只有两个使命:活着和破城,生存的渴望和使命的召唤让所有人在目睹了袍泽的牺牲之后更加小心翼翼且加快速度向上爬去。
作为攀爬技艺最高的雷鹏不负众望,他利用两面呈一定角度的城墙的互相遮挡躲过了一轮又一轮的攻击率先登顶,一个鱼跃从城墙垛口翻身而入,迎接他的毫无疑问是刀光剑影,十数人对阵一人,任凭雷鹏的格斗技艺再好也撑不了太久,在手臂被划开一道伤口之后,紧咬牙关劈开了身边最近的一名东胡士兵的脑袋。
几轮交手后雷鹏便被逼到了自己翻身进入的垛口根儿,一面应战一面偷看袍泽们的进度,就在一名东胡兵朝着雷鹏的腹部刺过来的时候,一柄羽箭抓住时机洞穿了他的喉咙。雷鹏回头看去,是谢义!他此刻站在垛口上,应该是刚刚爬上来就看到了危机一刻,顾不了许多立刻引弓射箭救下了雷鹏。
“你们这些孬种,爬的这么慢!”雷鹏开心的骂道,谢义抽出刀杀出一块阵地之后也笑着吼道:“宣校尉!雷鹏在骂你是孬种呢!”
雷鹏立刻收拢笑容越过谢义的身体看到了另一个垛口处现身的宣韶宁解释到:“没有的事!谢义这孬种泼我脏水!”
宣韶宁将刀从一名东胡兵的胸口拔出“少打嘴仗!谁最先打开城门谁才不是孬种!”
“这功劳一定是我的!”后来的孟克保跳出了包围圈率先朝着内城城门冲过去,邢岗带着十几人跟在身后一边砍杀一边在竞争,这下可让雷鹏和谢义都眼红了,两人也更为奋力的扩大自己的包围圈。
在最先爬上城墙的十几人的努力之下,越来越多的寒刀卫成功登顶,场面缓慢出现了扭转,毕竟论单兵作战的能力,玄甲军是超过东胡兵不止一筹的。城墙上的东胡弓弩兵数量并不是非常多,寒刀卫们经过了半个时辰的战斗就占据了一半的城墙,东胡兵只能且战且退一直退回了城内。
“不要莽撞!我们要依靠羽箭压制,克保、雷鹏开城门!”宣韶宁在快速的观察了地形并作出了判断,东胡兵已经退进了内城之内,此刻的防守已经基本被摧毁,但是城门附近依旧有可能存在敌军,必须做好万全的应对。
“嗨!”各人领命而去,一轮的羽箭之后再次剿灭了不少城门附近的东胡兵,而孟克保和雷鹏也在向内城门前进的过程中斩杀了不少敌军,顺着阶梯而下,内城门的门栓都已经能看得一清二楚了,城门周围已经没有了负隅顽抗的东胡兵了,此刻只要打开城门就能引梁军入城。
孟克保率先跳下台阶跑到了铰链处开始转动起来,身后的袍泽们立刻上前帮忙,眼看着已经没有自己下手的地儿了,雷鹏也不愿意干看着就跑到了门栓边儿上开始用肩膀抗住凭借自己的蛮力来助一臂之力。
“哼,我说你真的是只有蛮力啊,战斗结束了我必须给你补补脑子!”孟克保依旧不忘调侃雷鹏,后者也不好惹,立刻反驳道“彼此彼此,我买点猪蹄给你补补,瞧
你那细胳膊细腿的,这么久了都没转动几圈!”
在消灭了城墙上的所有敌人之后,宣韶宁看见了手下人开城门的进展应该是顺利的,可是手心还是不自觉的开始冒汗了。“加油啊!”宣韶宁内心狠狠的呐喊道,毕竟早一日打开内城门就能早一些结束战斗,此刻已经是辰时了,这场战斗已经打了近五个时辰了,每一人都疲乏了,唯一支撑着他们的就是获胜的渴望。
吱呀呀的声音传入耳中,宣韶宁从来就没有觉得开门声能这般悦耳。雷鹏大吼一声,硬生生的将足足有一人腰宽的门栓顶开了去,在众人的帮助下,内城门豁然打开了,迎着月光进入内城的还有一柄枪,是梁军给步兵配发的银枪,枪头镌刻着“梁”字,而此刻这柄枪不偏不倚的刺入了雷鹏的腹中并穿腹而过,带着呼啸之音将飞出了一丈地,枪头插入了地面之中,而雷鹏瞪大了不相信的眼睛,双手不自觉的捂住了腹部的伤口,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痛苦的看着伤口汩汩流血。
站在内城门处,都末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了右手的铁手爪,不无得意得抬头向城头看去,正好对上了一双喷薄着怒火的双眼,他嘴角向一边微微上翘以旁人根本无法看清的脚步飞速前进到了刚刚跑到雷鹏身边的孟克保背后,
孟克保反应也算灵敏,在感觉到身后的凌冽杀气之后未回头就反手一刀劈去,无奈远不及都末伸手的敏捷,在躲过这一击之后,刀锋未收人已至眼前,一双铁手爪刺入了孟克保的胸口,随后孟克保远远飞出,洒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啊!宣韶宁顾不得许多,从城墙头一跃而下,对着都末在空中就掷出了两柄飞刀直冲对方头、胸要害,可惜飞刀均被铁手爪稳稳捉住。宣韶宁堪堪落地,未及站稳就一个前冲,手中的砍刀劈出一道必杀网将对手的所有出路都封锁,刀刀致命,誓要取对方性命。
都末身影飘忽,防守完备,即便是面对不惜以命换命的对手也无不慌张,愣是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反而抓住对方因愤怒而一味进攻毫不防守的弱点突破必杀网成功逼退宣韶宁且在其身上留下了两道抓痕。
“不要管我,立刻引大军入城!”宣韶宁紧紧盯着都末,大声对身后想要上前帮忙的寒刀卫吼道。
虽然这一局都末是赢了,然而大局上东胡已经城破,外城的梁军正在源源不断进入内城。都末看清形势对宣韶宁讽刺道:“这一仗凭借着兄弟们的尸体,你可又能升官了!”
说完转身朝着东胡都城内跑去,宣韶宁浑身的血都像是被点燃了,牙关咯吱作响,握着砍刀的手已经发紫,砍刀此刻已经是伤痕累累,刀刃处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缺口。他明白此刻大局要紧,眼睁睁看着仇敌远遁,宣韶宁的内心都要滴出血来,尤其是看到雷鹏那未瞑目的模样和重伤的孟克保,复仇的火焰在内心熊熊燃烧。
“寒刀卫的兄弟们!跟我冲进去,生擒东胡单于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见到此景的夏峻茂狠狠吼道。
“嗨!”
第八十章 击杀主将
眼看着都城城破,悲愤交加的那史命发起了狂来,双手甩出一柄尾部同铁索相连,周身雕刻着苍狼,正圆形的头部布满星芒状的突刺的全黑色武器,总长度约莫五尺。这兵器不仅外观奇特,长度惊人,杀伤力更是令人咋舌,它在那史命周边形成了一个攻击圈,每一个接近攻击圈的梁军都被砸得血肉横飞。一时间东胡军队的士气重新拾起来将尚在外城作战的金甲卫硬生生截断成了两部分,阿罗多也加入了那史命的战阵,将半月弯刀朝不远处一指吼道:“那史大人,杀了您爱子的人就在那!”
战争虽然激烈,可耳力灵敏的耿彦依旧将阿罗多的吼叫听得清楚,他朝敌人的方向看去发现两双火辣辣的眼睛也正盯着自己,自己身边的正是那两双眼睛的目标伤势不轻的司衡和伤势暂时不算重的凌绯颜。
“你俩退入军中”耿彦想要护住身边二人,没想到二人不但不照做反而挺身而出。司衡站直身体,拔出了刺青刀;凌绯颜两柄护身短刀交叉在胸前,两人都是一副随时作战的姿态。
司衡的沾染了点点鲜血的脸上绽放出笑颜“二打一多不公平啊,把我俩算上,也算是勉强公平决斗,也不要人家说我们大梁欺负人嘛!”
凌绯颜抿嘴一笑,被司衡看在眼里,陡然间增加了战斗的雄心,隐隐然向前一步挡在凌绯颜身前,毕竟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怂。
啊!几名金甲卫兵卒想要抵挡不断推进的敌人,却不幸被那史命手中的兵器生生夺取了胸口一大块生肉,鲜血喷溅成了血雾,透过雾气一柄带着血液的飞刀借助敌人收回兵器的间隙刺入了距离目标一箭之地却被半月弯刀格挡了开去。
飞刀虽然失手,可凌绯颜直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到了那史命面前。“为我儿报仇!”当凌绯颜的身影出现在那史命的瞳孔之中,他摆手推开了阿罗多,想要亲手手刃仇人,全身长满突刺的兵刃同短刀接触的瞬间,凌绯颜就感受到了敌人的愤怒和力道,在她后退的同时眼角瞥到司衡从侧面冲上进攻,不知怎的自己战胜敌人的信心顿时增强了不少。
“不自量力!让你们瞧瞧我幽冥犬牙锤的威力!”那史命再次甩开了犬牙锤重重捶中了司衡方才站立的地面,立刻捶出了一个坑,犬牙锤一击未中立时腾空带着泥沙紧紧跟随着司衡的步伐,丝毫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硕大的犬牙锤在那史命的手中似乎有了生命一般,不必太过费力就能准确攻击目标。
在不断奔跑之中,旧伤发作让司衡的脚步出现了混乱,一个破绽就被敌人把握住了机会,犬牙锤猛烈撞击到了司衡的背部,虽然及时反手用刺青刀卸去了犬牙锤的大部分力道可司衡还是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梁狗!”犬牙锤席卷着劲风迎面而来,凌绯颜堪堪赶到凭借双短刀抵抗,力不逮飞身出去,司衡抓住时机跃起从身后环抱住了凌绯颜,两人一同飞出去并坠落地上,有了司衡这个靠垫,凌绯颜并未受伤。
“你!”没等凌绯颜开口,司衡摸着胸口说道:“我皮糙肉厚,没事没事!小心!”他用力推开了凌绯颜,犬牙锤在地面上再次撞击出阵阵尘土。在滚开几丈远之后,两人快速站起并摆出了随时进攻的姿势。
阿罗多盯着那个戏耍了自己两回的司衡,恨的咬牙切齿,手中的弯刀也在嗡嗡作响,正欲挥手甩出却被一道金光迷了眼睛,勉强睁开眼睛的时候右手的酸麻感已经传至大脑,沙场经验让他极快收刀回防同时身形后退退出攻击圈,金光散去方才看清楚对手正是手持金色双锏的耿彦。
“你的对手”耿彦指了指自己“是我!”
金光伴随着灰色的身影一闪而过,铛!同样的酸麻感再次传遍了阿罗多全身,他怒吼一声用弯刀反击,却发现对手越过自己之后并无心交战而是直接奔着一匹红鬃烈马而去,轻盈的跃上了马背,回头嘲讽道:“匹夫之勇!”
这下阿罗多彻底被激怒了,不管不顾的就朝着耿彦奔来,耿彦立刻调转马
头朝更远处奔跑而去,“梁狗,休跑!”阿罗多顺手劈开了一名梁军骑兵,抢夺坐骑之后紧紧跟上目标。
五人激战正酣的时候,梁军同东胡军同样战斗得如火如荼,东胡的主力军队已然换上了最为精锐的重甲兵:身着十数公斤的铠甲,从脚包裹到了头顶,左手持盾,右手环首刀,厚重的头盔仅仅留出眼睛的空隙,在近身肉搏中普通刀枪难以伤及要害。
反观梁军是骑兵同步兵结合,在这并不算宽阔的战场且被东胡军包围的情形下,骑兵的优势根本无从发挥,而步兵的装备是轻便型,肉搏战中处于劣势,这看似是东胡占据了上风的战斗并没有预料之中那般速战速决。
耿彦在军阵中穿插跑动,阿罗多即便仅仅跟随却始终没能抓住机会展开决斗,反而在反复的来回跑动中积攒了越来越多的愤怒,怒气已然憋红了脸。
战阵也在不知不觉之中出现了变化,金甲卫犹如切豆腐一般将东胡重甲军切割成了一个个相互被隔离开的方块,十数人的包围圈死死圈住其中的敌人,每人均用盾牌抵抗打击同时利用长矛反击却不进攻仅仅是保证自己人不被伤到,被围困在其中的重甲兵想要突围,却在反复努力之后宣告失败。他们身上的重甲足以保护其不受伤却不利于反复突围,这样很快就消耗了体力,东胡军进梁军则退,东胡军退梁军则进,不展开正面冲突就是死死包围住。
于是乎,整个战场仿若一滴油滴入了一碗水中,不管油花如何四散开来水面始终将油花吸附在其中,来来回回数个回合之后梁军步兵都已经是精疲力尽了。就在这时骑兵出动了,他们在一个个包围圈之间奔袭,一边策马奔跑一边朝着包围圈中的重甲兵射箭,这简直是训练射技的时候,他们瞄准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重甲兵的未设防的眼睛,一轮接着一轮的攻击除掉了一批又一批的重甲兵。
阿罗多掷出半月弯刀将耿彦的坐骑四蹄齐齐切断,伴随着马儿痛苦的嘶鸣之中,耿彦跳离了马背,落地打了一个滚之后不慌不忙的张开了攻势。
“这都是你设计好的!”阿罗多眼看着那史命和那两人纠缠着,自己也被眼前这梁军将领调离了军阵,失去了指挥的重甲兵未能发挥出应有的攻击力以至于被梁军使的不知什么名儿的阵给团团围住成了活靶子,难怪之前始终不和自己正面交手,就是为了将自己引出战阵而自己却利用时机指挥兵卒变换阵势。
“梁狗,可恶!该杀!”终于明白过来的阿罗多双眼能喷出火来,青筋根根凸起在炸起的肌肉表面,一掌劈向了马头同时全身飞起,于空中接手弯刀连着一个空翻就来到了耿彦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劈向对手,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可结果并不如意,耿彦闪身躲过了并绕到了阿罗多身后,一锏突刺对方腰间,阿罗多反手使出弯刀回防,同样耿彦出招未得手,两人你来我往拼杀了十几个回合都未能斩获任何战果。
距离十数步之远,对战的两人都大口喘着气,方才的力道可以说是毫无保留,汗水从耿彦的额头缓缓淌下滴湿了衣襟,而对面的阿罗多胸口快速的起伏,依旧将牙关咬的吱吱作响。
那一对黄金锏在夜色之中吸收了月之精华,随着主人的舞动不断闪现着逼人的光泽;另一边的半月弯刀浑身沾染的是白银的色泽,划出的是圆润的弧线,两兵刃的来回缠斗已然化作了两种光泽在空中的交错,时而金色占了上峰,时而银色闪耀半空,时而金银各领风骚,两把兵刃的耀眼光泽却并不能掩盖各自主人的风头:耿彦身形轻盈,脚步灵动,攻守进退快速,以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儿借力打力;阿罗多凭借身高体壮,用身体硬扛攻击,而一出手必是重力杀招。
咔擦!金锏撞裂了腿骨的同时,弯刀也划开了手臂,过招过百之后两人均已挂彩,耿彦的左手臂淌着鲜血,阿罗多的右腿已然无法站稳,勉力支撑却根本无法抵挡腿部传来的阵阵疼痛。
“可恶!被这梁狗伤到要害了!”阿罗多斜眼看看自己的右腿,膝盖处的裤管完整,刚想伸
手揉揉伤处一阵劲风袭来,想甩出弯刀抵挡却见点点“暗器”刺向自己,遂降低重心一面用弯刀格挡一面快速后退,在这后撤过程之中膝盖处的疼痛成倍的增加,阿罗多咬紧牙关突然感觉到了“暗器”打在自己的脸上,如同水滴的触感,隐约还带着点点体温,用手一摸,竟然是人血!
“就是现在!”耿彦的双锏以全身的力量重重打击在了弯刀的刀刃上,剧烈的撞击产生的酸麻感在两人全身快速传导,与此同时,耿彦双腿对着阿罗多的右腿膝盖狠狠的踢去,咔擦!同样的声响再次响起,眼看着右腿的小腿同膝盖以上的大腿部分并列在了一起,脚尖撞击在了自己的腰间,阿罗多的脸煞白一片,忍了好久才吼出了那一声“啊!”伴随着身体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阿罗多这一声惨叫,确实是惨叫,叫的足够高亢,足以吸引了那史命的短暂注意,司衡立刻从背后偷袭,刺青刀的刀尖即将接触到那史命的背心之时腹部的剧痛让他睁大了眼睛,看清了眼前这个敌人不知何时已经收回注意力并以自己完全没有发现的速度一个侧身并将犬牙捶捶到了自己的腹部,犬牙捶上的倒刺根根刺入生肉之中。
那史命奸计得逞的阴鸷笑容挂在脸上,格挡开刺青刀之后将司衡一脚踢开,这一脚可不得了,犬牙捶的离开**的瞬间带出了不少皮肉以至于司衡的小腹一片血肉模糊,可是司衡愣是没吭一声,许是疼痛过度,在倒地之后再无动弹。
“司衡!”凌绯颜的叫声中带着哭腔,虽然并不自知却被那史命用来嘲讽,“看来你很在意这小子啊?现在能体会我的心情了吧,你不过是失去了一个心上人,而我失去的是后半生的寄托!我送你们去黄泉相聚!”
幽冥犬牙捶的雷厉攻势一时间逼得凌绯颜招架不住,连连后退,手中的短刀怎堪犬牙捶,几番争斗之后一柄短刀断裂,双手更是千仓百孔,在勉力躲过又一轮攻击之后体力不支露出破绽被那史命重重一拳击中胸口飞身数丈之外。
“给吾儿报仇!”那史命看到倒地不起的凌绯颜,复仇的快感点燃了他的全身,瞪圆的双眼、暴露出的牙床、兴奋得泛红的脸颊拼凑出一张快意狰狞的面孔,青筋暴突的双手握住犬牙捶从空中落下,想要一击戳穿对方的身体,让鲜血迸裂城雨滴。
嘣!凌绯颜的另一柄短刀也裂成了两半,靠着自己的双手死死抱住了犬牙捶,的确,的确溅起了点点鲜血,可这并不是洞穿身体溅起的而仅仅是双手破裂之后的,那史命看见这个倒地的梁朝女子双手环抱住了犬牙捶,而捶头距离她的心脏咫尺之遥,即便她抵挡了这一轮的进攻,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接下来的进攻了。
然而那史命从她脸上看到的不是临死前的恐慌反而是一种解脱般的笑容。“我不信有人不怕死!我.....”没等他说完,全身的一阵抽搐让他自然的低下头查看自己的胸口,胸口处一柄尖刀的刀尖正闪着寒光,不可置信的他转头看见身后那人捂着自己的小腹,用左手将一柄长刀捅进了自己的身体。
“没人不怕死,关键是你忽略了人命的坚韧!”司衡横眉一立,抽刀倒地,那力道也带出了那史命,让他离开了凌绯颜原地转了一圈靠着犬牙捶支撑摇摇晃晃的站在原地,即使用手用力捂住伤口,可鲜血依旧从胸口汩汩流出。
凌绯颜坐起身警惕的看着敌人,虽然如此,可她心知此刻若是对方拼死一搏自己也已无力抵挡了。
“就算死,我也要拉着你!”那史命朝着凌绯颜一步一步走去,每走一步地上都留下一洼的血。
“绯颜!”司衡抬起头吼叫,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此刻能做的只有吼叫了,凌绯颜用手肘支撑着身体尽力后退,那史命在走到凌绯颜脚部的位置缓缓举起犬牙捶到最高处,忍不住的一阵咳嗽让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最终难以瞑目的仰面倒下,带起一阵尘土之后彻底无声无息了,侥幸存活的两人互相凝视着终于同时露出了一丝笑容,同样仰面倒地再无动弹。
第八十一章 战局甫定
“东胡主将战死!”梁军中一名兵卒呐喊了一声,金甲卫士气更甚从前不再仅仅围住后挑衅而是继续围困的同时主动出击。都城外的梁军有十万,而东胡的重甲兵及轻甲兵也有八万,双方可以说是在同一水平之上,梁军既要分块围困同时还要主动攻击无疑对战阵配合及单兵作战能力有着极高的要求,而重甲兵作为东胡的死士军团,不到万不得已不出动自然有其原因在。
梁军想要分块围剿,所要付出的代价是非常大的,东胡军队不断冲击着梁军的包围圈,而梁军面对劲敌也是豁出命去,每当一名东胡兵卒被消灭都伴随着一名梁军士兵倒入血泊之中,梁军显然没有想到在主将战死之后这些东胡士兵竟然没有做鸟兽散,而是继续有组织的进行着反攻。
此刻已经是九月十二晚戌时了,城头火光燃烧,城下喊杀声接连,整座都城已然陷入到血与火的地狱之中了。
凄厉的火光照亮了每一张或是狰狞,或是恐惧,或是癫狂的脸,同样照亮的还有站立着的双手持锏的耿彦和半跪在地的阿罗多。耿彦使出全力硬生生踢断了阿罗多的右腿骨,胜利的天平再次倾向了他这边,这回绝对不能再错过了,双锏凌空撞击开半月弯刀,阿罗多退无可退竟然徒手接招,双手分别把持住双锏,指关节逐一断裂的声音在两人之间响彻着,耿彦大怒,一声吼叫之后双锏原地旋转,锏身原来雕刻着的花纹此刻变成了利刃,在快速旋转之下将手掌之中的皮肉一片片削开直至露出了骨头。
剧烈的疼痛终于让阿罗多放开了一只手,耿彦抛开另一柄金锏,将自己手中的金锏狠狠捶击到了阿罗多的额头,伴随着鲜血迸溅,阿罗多侧身倒下,额头被砸出了一个硕大的血窟窿,全身开始抽搐直至半柱香之后慢慢平息。耿彦走过他的身边,俯身拾起金锏,看见这个曾经的敌手此刻双目圆睁,七窍流血,身体扭转蜷缩,彻底断了气,终于呵出一口气,开始体会到全身各处伤口的疼痛。
瓮城内的战斗也同样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浓稠的血雾弥漫在瓮城内久久难以散去,残肢、头颅、尸体堆积成了一座座小山丘,每一名战士的脸都蒙着血污根本无法辨别,完全依靠双方迥异的服制来辨认是敌是友。
当杨仲出现在战阵之后,鸩烛和蛊羽就转变了攻击对象,不再纠缠着顾鸿,而是朝着杨仲而去。针剑刺瞎了马的眼,疼痛让马儿暴跳挺立,杨仲被迫跳下马来,落地还未稳,剑尖已经迫近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丝毫没有让杨仲措手不及,他仰面倒下在将要触底的时候全身躲入了马腹部并迅速从马背跃出,一柄戟直戳对方面门,顿时主动被动位置互换,蛊羽即便全力防守依旧被戟尖顶开了数步之外。
杨仲扎稳马步,一柄通体赤金、雕刻团团火焰的长戟在手,中气十足的说道:“我这柄戟唤做‘火点金’,杀父之仇、侵国之恨,今天定要你等全部偿还!”
言毕,戟划开了双剑的格挡,一个勾啄咬下一片衣衫,蛊羽无奈只能原地跃起翻转来到杨仲身后想要打个时间差攻击背部却被一支弩箭挡开,没等她看清究竟是谁出手腰间已然被人重击了一拳。
“杨将军!”安浩然奔至身边,丢开弓弩,举起了一柄环首刀,“将军,寒刀卫已然冲入城中,这里交给末将!”
作为一军主将,杨仲自然明白自己的主要职责不是和敌人单打独斗,他狠狠看了一眼敌人后回归到了领军的位置上。
杨仲上马欲快速结束瓮城的战斗冲入都城,蛊羽即便想要动手无奈阻拦在她面前的是安浩然,同穿第四等的黄钨甲:头盔顶端是苍鹰头的
造型,顺着五官的边缘包裹住头颅;肩膀两侧均有缩小版凸起的苍鹰翅膀,两扇翅膀合拢正好覆盖住肩膀的大部分区域;躯干部位的铠甲雕刻有一对鹰爪,铜黄色的铠甲一直延伸至膝盖处,基本将人体的重要部位全部囊括其中。
此刻的安浩然身着黄钨甲,手持环首刀,驻立阵中,说不出的飒飒英姿,可他眼中的勇气更甚外表的华丽,作为副将他必须全力保证主将的安全同时为大部队入城争取时间,眼前这个鬼魅女子就是首要解决的对象。
蛊羽的几番进攻均被挡开之后转身朝着城墙处逃去,眼看着就要无路可逃的时候,她跃起双脚踩过墙面,借助力量将自身腾空,在空中的刹那,两柄针剑合为一处而她仿佛一个风轮般开始一边旋转一边朝着跟随在后的安浩然冲来,而那两柄针剑恰如安置在风轮外侧的刀片,裹挟着凌冽的杀气,毫无疑问蛊羽使出了必杀技。安浩然快速后退,双眼紧紧盯住对手,可就在此刻一串锁链缠绕住了他的腰身使得他被固定在了原地,转头一看,暗中出手的正是鸩烛,这个微微偻着背的灰色男子咧开了干枯的嘴唇,露出了腥黄的牙齿,挑起了花白的眉毛。
躲不过了!躲不过了!咣铛铛!铁质兵刃交替摩擦的声音尖锐的刺激着在场人的耳朵,时不时还闪现出点点火星。这一个猛烈的撞击让鸩烛微微闭了闭眼,刹那之后再睁开眼时那柄七尺蛇矛已经朝自己飞来,想要后退却发现袖中的铁索还固定在安浩然的腰间,只好甩出另一串铁索迎敌,七尺蛇矛被铁索牢牢缠绕住一头钉在了地上。
本以为躲过一劫的鸩烛刚想喘口气,腹部已经被人狠狠踹上了,瞪眼看见来犯之人正是顾鸿,直到此刻他才意识自己犯的错,两支袖中的铁索均被固定,自己此刻已经像是一个被捆绑住双手的待宰羔羊一般了。
中计了!然而战场上的一个疏忽带来的后果往往是性命之虞,刀光闪过,两只手臂飞上了空中,灰色的残缺的人影重重摔倒在地,两端硕大的豁口中鲜血汩汩流出,鸩烛瞳孔中最后映出的是杀了自己的那个人的身影。
顾鸿连忙回头,见安浩然的环首刀已经断裂,合为一体的针剑一头刺穿了他的左胸,而他手中的断刀也插入了蛊羽的腹部,两人纠缠在一起,一心都想将对方置于死地,结果是玉石俱焚。
“浩然!”顾鸿拾起七尺蛇矛横冲而来,蛊羽斜眼看到了此景,自知绝无生还可能,于是乎倾尽全力紧紧抱住了安浩然,同时那柄针剑更是完全穿透了黄钨甲,全然不顾那把断刀戳穿自己的腹部。
七尺蛇矛从两人的胸间间隙切入,顾鸿使出手臂的全部力量狠狠照着蛊羽的胸口一打愣是分开了两人,他分明看到蛊羽在飞出的时候眼神中流露出的笑意,可顾鸿顾不得这么多了,他立刻扶住安浩然,查看伤口,针剑穿透的是左胸靠近肩膀的位置,并未伤及要害,刚刚放心的喘了口气转眼就发现伤口处的皮肉开始呈现紫色,再一看安浩然的脸也隐隐出现了紫色,尤其是嘴唇。
“浩然!”顾鸿明显感觉到了安浩然身体的重量,本是一个轻伤不下火线的战将,此刻却已经全身软软的瘫在了顾鸿的怀里了。
“浩然!你坚持住,我立刻去找胭脂来,她的医术绝对可以治你!”
安浩然几次三番想要挣扎着站起来却无奈全身的力气已经被抽走了“指挥使,来不及了,我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最清楚了,多少次了,即便是再重的伤我也能扛过来......可这次,那女子手中的剑淬过毒,我......”
“既然你明知有毒为何还
要设这个局!”
“战场需得大局看,这是指挥使你说的.....我们不能再纠缠下去了,必须入城擒住车牙单于,这是我大梁的荣耀,更是我们广远军的荣耀!”
因为情绪的激动,安浩然吐出鲜血,顾鸿看见他的脸已经完全变得紫色了,双眸布满了血丝。
“八年了,你我并肩作战八年了,你不在了,我该当如何!”顾鸿噙着热泪,双手颤抖着,“灭胡有你的一份功劳,你不能拱手让人!”
“指挥使.....顾大哥,帮我照顾......萍儿”安浩然睁大了血红的双眼,像是解脱更像是嘱托,双手牢牢抓住顾鸿的衣襟,在看到对方用力的不住的点头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安心而去。
“浩然!”顾鸿环抱着了无生气的安浩然尸身痛哭。受到安浩然战死的激励,瓮城内的梁军将士完全不顾自身的奋力拼杀,终于在子时来临前完全夺下了瓮城。
夏峻茂率领着寒刀卫冲入东胡都城,说是都城实际上仅仅只有四纵四横的格局,东胡皇城坐落在正中间。以皇城为中心辐射出八条大街,街道两旁的房屋仿造中原的制式,但几乎都是低矮的木屋,甚少有高楼,街道中央的大路即便看似平坦事实上依旧是土路而已,遭遇下雨即被打回原形,也许在周边小国之中东胡的都城可以算的上是气派了,但是和大梁宣城相比根本就是云泥之别。
最为靠近内城门处的不少房屋已经着起火来,火势顺着相连的房屋快速的蔓延开来,并未看见有百姓出来灭火,其实自从进入都城之后,寒刀卫一直没有看见一个东胡百姓,这让大伙儿很是意外。
“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夏峻茂再一次提醒道,话音落地,一个物体朝他飞来,虽然躲过对他来说轻而易举,然而真正让他意外的是一群百姓豁然出现在了大道的正前方,借助熊熊火光,寒刀卫们看清了这些真的是东胡的百姓:身着半布帛半皮袄的装束,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一个人手里都拿着“兵刃”猎弓、柴刀、棍棒,甚至还有破口的碗,所有人的脸上有恐惧、有绝望,更多的是愤怒,那份难以言表的愤怒,宣韶宁从他们的眼里深刻的感受到了,这是对侵略家园的敌人的痛恨,是坚决抵抗外族入侵的决绝。
“我们梁军不杀百姓,你们速速退去!”夏峻茂申明道,作为玄甲军的将领,在面对百姓的时候内心还是不愿意去伤害的,虽然这些百姓算不上是“手无寸铁”,然而真要动起手来,对玄甲军来说并不是场困难的战斗。
可惜东胡的百姓们根本听不进或许听不懂夏峻茂的提醒,没有一人稍稍后退,反而从街道两边飞出不少的弩箭。“列阵!”寒刀卫立时十人一组组成了盾阵,阵中的兵卒从盾兵的身体间隙中穿出长刀朝着正面的百姓移动过去,这一举本就不是为了剿灭敌人而是为了驱散这些百姓,可惜的是人家根本不领情,不但不后退反而一起朝着盾阵冲杀过来。
“用刀刃!”夏峻茂一声令下,全部伸出在盾阵外的长刀一律转换了方向,将刀刃朝上,以打伤打散百姓为目的。东胡百姓眼看敌人并未使出全力且存心不使出杀招更是来了劲儿头,一些男子甚至站在盾阵前用弩箭射击,如此近距离的射击将弩箭的威力成倍的放大,不少弩箭穿透了盾牌直取兵卒的性命。
“夏都尉,我们不能这么僵持下去了!”宣韶宁吼道,可没等他说完,一阵箭雨从自己的身后密集的射了过来,刚刚还在攻击他们的百姓立刻成了筛子。听着马蹄声,宣韶宁看见杨仲策马冲在最前头,他的身后是顾鸿的武功卫。
第八十二章 东胡湮灭
“杨将军!”夏峻茂急忙劝道“这些都是平民,还请将军不要滥杀了!”
“滥杀?夏都尉是被战争给吓破了胆么,抑或是突发善心了?”杨仲铁青着脸质问道“在战场之上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军队的残忍,身为军人,这点难道还要本将军来提醒你么!若是我不出手,夏都尉打算同这些乱民纠缠到何时?耽误了灭胡的大计,你要如何向豫王殿下交待!”
“挡我梁军者一律格杀勿论!”顾鸿红着双眼大声命令道,武功卫在杨仲率领下一路砍杀过去,不多几时就将所有的阻碍清理得干净,也不再等寒刀卫,继续朝着皇城方向奔去。
“杨将军、顾指挥使平时并不是如此嗜杀之人,难道是瓮城的战斗太过惨烈了么?”宣韶宁依旧相信这一骤然变化一定是战争所导致的,现实没有给他再多的时间来思考,夏峻茂已然命令寒刀卫跟上杨仲的部队。
自从有了杨仲在前头开路,这一路上再也没有遇到任何形式的抵抗了,梁军顺利地抵达了皇城,预想之中的皇城守卫此刻已经全无踪影,本打算继续恶战一场的众人也轻舒一口气。
“东胡果然是倾全国之力来抵抗了,就连皇城的禁卫军都派出去了!”夏峻茂给出了自己的分析,“依旧要小心陷阱,东胡人太过狡诈,冲进皇城去生擒车牙单于!”
东胡皇城的规模仅仅只有大梁皇城的一个后花园大小,进入皇城正门就是建筑在十九级台阶之上的正殿,正殿之后建有四座大小不同的皇宫,呈圆弧形以正殿为起点和终点绕成了一个圈,圈的正中心是一个湖泊。
此刻的皇城已然乱成了一片,宫女和内侍乱哄哄的如无头苍蝇一般四散奔逃,见到梁军冲入皇城之后更是吓得丢下了金银器皿、玉石书画等皇宫藏品,抱头逃命而去。
顾鸿跳下马来抓住了一名内侍喝问道:“单于在哪儿?”
内侍吓得脸色苍白,全身软软的,嘴唇抖得不行,结结巴巴回答道:“单于......朝......那个.....方向去......”伸手朝着内宫方向一指,顾鸿甩开内侍朝杨仲看去,明显是询问的眼神。
杨仲说道:“不可轻信,兵分三路,顾鸿带人从东面、夏峻茂朝西面、其余人跟我从正殿开始搜寻,一定要生擒车牙单于!”
“嗨!”顾鸿带着一半武功卫、夏峻茂带着寒刀卫、杨仲带着另一半武功卫开始围绕皇城搜寻。宣韶宁跟着寒刀卫从正殿西面进入的第一座宫殿与其说是一座宫殿不如说是一个祭台,高台正中间由各种颜色的石块堆砌而成一座石塔,共有五层,从底层到顶层分别陈列着十一、九、五、三、一颗人头,每一颗骷髅都被涂成了金黄色,而两个空洞的眼眶则用同眼眶差不多大的宝石镶嵌。在这子夜时分,漆黑的夜色下隐隐闪现的光泽让人不禁心头一紧。
站在祭台的高处,偌大的皇宫都能尽收眼底,谢羽最先在乱哄哄的皇宫中发现了端倪。“你们看,湖最远处的那个宫殿里最为明亮!”众人顺着谢羽的手臂远远望去,那座距离正殿最远的宫殿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之中最为耀眼,倒不是因为它的金碧辉煌,而是有火光从宫殿内部燃烧出来。
“东胡都城背靠的夏延山山势高耸,隔绝了外地入侵的可能同时也断了自己的后路”夏峻茂看向远方分析道:“所以......”
“所以,东胡单于最有可能就藏身在那座宫殿之中!”宣韶宁很快就猜出了最有可能的一种可能性。经此一提醒,谢羽着急道:“那我们得赶紧报告杨将军,赶过去救火啊,不然等火势再大起来,什么都不会剩下的!”
“没错!谢羽,
你速去禀告将军,我们先过去捉人!”夏峻茂不由分说的命令道,谢羽颇为意外的眨巴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同时有些不情愿的站在原地。
“还不去?耽误军情,唯你是问!”夏峻茂丢下一句话之后就闪身进入夜色之中。邢岗拍了拍谢羽肩膀安慰道:“多嘴的下场,认了吧!”然后一行人丝毫不在意谢义的挂在脸上的不满快速跟上了都尉的步伐。
这座着火的宫殿正好同正殿一前一后占据了皇宫的中轴线,它依山而建,三层楼按照“之”字形排列,一层同另一层之间凭借空中栈道连接,三层建制都采用了八角攒尖顶,每一道攒脊上都有数量各不相同的戗兽,悬挂着相同数量的八角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整座宫殿全部由青杉木搭建,本在夜色中微微泛着青色此刻已经被熊熊火焰点染成了鲜红。
夏峻茂等人赶到宫殿之前已经被火焰挡住了前进的路,第一层已经彻底沦为火海,火焰顺着悬空栈道蔓延到了第二层,而第三层目前还未被波及。
“咱们面前就是湖啊,立刻打水救火啊!”擎苍着急的吼叫道,可是他显然是病急乱投医。
“哪来的盛水工具?”夏峻茂一句问话就让其噎住。
谢义说道:“依我看,东胡单于就躲在这宫殿之内,看来他是想以身殉国了,可是我们的任务是活捉单于回京复命啊!”夏峻茂如何不知道,可此刻向来无急智的他面对火海也是束手无策。
“都尉,让我去!”宣韶宁站出来行了一个军礼。
“我们是要完成任务,可我也绝不能让兄弟们以身犯险!再说如何能确定车牙单于就在这座宫殿之中?”夏峻茂显然反对宣韶宁此刻的匹夫之勇,“还是等杨将军到了再做定夺!”
“来不及了!二层已经被火侵占,夜晚刮的是东南风,火借风势很快就会直上三层,到那时真的就彻底晚了!目前的确不能确定车牙单于就在其中,可是我们职责所在是要搜寻可能的藏身之处。夏都尉,此战为的是大梁的荣誉,同时也是玄甲军的荣耀,大将军的荣耀,还请都尉让末将一试!”
宣韶宁说的很是坚决,一番话同样说到了夏峻茂的心里,灭胡之战虽是三军作战,可豫王是统帅,能否活捉单于对此战的影响至关重要,还在犹豫间却听孟克保上前道:“夏都尉,就让末将一同前往,末将一定保证宣校尉的安全!”
宣韶宁朝孟克保看去,对方回了一个重重的点头。
“好,车牙单于就算是耗尽兵力,身边也不可能完全没有随身护驾的,你俩千万小心!”
得令之后的两人立刻甩出随身的飞爪,固定在二层的栏杆处,踩着两边的山石向上攀援,这样一来就很好的避开了火势,凭借着不俗的身手未几时两人便来到了二层。
踩在已经灼热的地面之上,宫殿内部空无一人,但是听见了三层传来的人声,两人互相打了个手势之后就借助悬空栈道向上,越是靠近三层宫殿,人声越是清晰,趴在楼梯口朝内部张望,只见不少身着瑰丽服侍的东胡女子或是跌坐在地上,或是相互扶持站立着,但无一例外的都是哭泣,而大殿中间站着的一名身材臃肿的、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脸色铁青,手持长刀眼神决绝的望着大殿正门处,围绕着这些人的仅仅几名贴身护卫而已。
看来这次押宝是押对了!大殿之中的是东胡的车牙单于和他的后妃们,此刻一定是想要同这个政权共存亡了。几个贴身护卫自然不用担心,那些哭泣的女子毫无抵抗能力,即便是车牙单于本人只怕有力自裁无力抗敌了,可关键就在于不能让他自裁的目的得逞,这就有些难为躲在门外的两人了。
孟克保
用手指了指宣韶宁再指了指自己,然后做出冲进去的手势,宣韶宁摇摇头并用手放在胸前往下压了压示意不要冲动,可是孟克保艰难的朝后指了指示意火势已经越来越猛了,留给他俩的时间不多了。
宣韶宁不用回头就已经感觉到身下不断升高的温度了,四周热烈的空气让他的额头已经开始渗出汗,咬咬牙正准备告知孟克保一同动手却听见大殿内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和兵刃碰撞的刺耳声。
待两人冲进宫殿,几名贴身侍卫立刻上来阻击,可宣韶宁分明看见有另一个身影存在并且这个身影正在攻击车牙单于,那几个贴身护卫根本不是那人的对手,未几时就被结果了性命。宣韶宁砍翻了一人之后想要立刻赶到车牙单于身边,无奈这些女子慌乱逃窜,而宣韶宁从未杀过弱女子,他只好用力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单于后妃们,及至他快要来到大殿内侧却看见那个蒙面人一刀切开了车牙单于的喉管,颈部的鲜血喷溅到了大殿的顶上。
“你是何人!”宣韶宁掷出了腰刀想要拦住这人的退路,可是这人轻易就躲开了攻击并飞身撞裂了栅格滚出了窗外。宣韶宁冲到窗口看见那人纵身跃入了漆黑的夜色和红色的火焰之中,惹得宣韶宁痛恨的用拳头猛击窗棱,显然于事无补,只能返回大殿查看车牙单于,此刻车牙单于已然断气,他脖子处的伤口干净利落,喉管同血脉被同时齐齐切断,足见这人手法之凌冽。
孟克保在干翻最后一名贴身侍卫之后赶了过来看见这样的结果也颇为意外“除了我俩竟然还有别人?”
“这人身手了得,只怕在你我之上,可他得手之后并不与我纠缠而是尽快脱身,看来他的目标就是车牙单于”
“可.....究竟会是谁?东胡人还是我们......”
没等两人捋清思路,车牙单于的后妃们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大火已经蔓延到了这座大殿了,窗棱、立柱纷纷垮倒,这座宫殿已经时日无多了。
“我们赶紧带着车牙单于尸身走吧!”孟克保主动背起了尸体对宣韶宁说道。可面对这些无辜的女子,宣韶宁有些心软“那她们怎么办?”
“身为单于的后妃,单于已死,她们的宿命就已经注定了。况且这种情形下,我们自身都难保,如何救得了其他人呢?”孟克保拉着宣韶宁从一扇破裂的窗户中离开,利用飞爪几番跳跃攀爬终于落地,待他俩落地那一刻整座宫殿终于坍塌,在冲天的火光之中,裹挟着那些女子的年轻生命成为一堆瓦砾。
那一阵热风刮过身体的时候,宣韶宁仍旧有些恍惚:那个取了车牙单于性命的人究竟是谁?自己是从何时开始已经对无辜的人命赶到麻木了?这两件事究竟哪一件更为重要?
“将军!”
夏峻茂的声音将宣韶宁从思绪中拉回现实,杨仲率军队赶到见到的也就是宫殿的瓦砾和车牙单于的尸体。
“谁杀了他?”杨仲查看伤口后严肃的问道。
“回禀将军!”宣韶宁不等孟克保开口立刻跪倒,“末将在进入宫殿之后遇到了车牙单于贴身侍卫的阻击,一名蒙面人出手杀了单于,末将想要追击但失手了!”
“有第三方的势力?你可有与其交手?”
“过了三招,那人武技在末将之上,且那人在完成目标之后全身而退,根本不与末将纠缠!”
杨仲眼神复杂的看着宣韶宁,孟克保急忙跪下说道:“回禀将军,末将同宣校尉一同进入这座宫殿,宣校尉所说属实!”
杨仲收回视线,不再理睬两人,命令道:“将车牙单于的尸身带回,你等分兵全面清理都城,我要去迎接豫王殿下!”
第八十三章 重生之日
长蛇鞭撕咬了几名梁军之后也在苗炜的左臂上咬下了一块皮肉,疼得苗炜直吸冷气,水绿女子根本不再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甩开长蛇鞭直取苗炜性命。
另一边的何云柯也被媚红女子纠缠得脱不开身,她的铁手爪虽然凶横毕竟需要近距离格斗,而她背上的那一柄铁骨紫伞却实在是一等一的杀伤武器,一旦扇骨全部打开,数百枚淬过毒的银针四面八方发射出来,威力无比,何云柯攻防兼备就是不让她有打开扇的机会。然而他的这种意图也被媚红女子把握住,她反而抓住机会在何云柯身上制造了几道伤口。
再看陆文轩同那使得八卦阴阳盘的男子打得难解难分,甚至渐渐处于不敌的颓势;豫王努力指挥着全军奋力战斗,无奈山石将三万梁军一分为二,彼此之间无法互援只能各自战斗,豫王同陆文轩所部在靠近谷口的位置而何云柯部则被阻挡在山谷中部。
战斗从入夜时分开始一直持续到丑时,双方均已经是大量伤亡,梁军损失近半可敌人依旧源源不断的涌上来,比战况更为可怕的是梁军将士心理的防线同样遭受着严酷的攻击,显然敌人的目的就是将这股梁军彻底消灭在赤鬼谷。
“出口就在前方!”豫王振臂高呼,在佩刀砍出缺口之后抽出了一柄通体乌黑的长剑,剑柄形状为莲花,剑身由两条蛟龙缠绕其上并且透出了共十三格的缺口,更为独特的是剑头处不是寻常的尖头而是方形,看上去怪异且并无尖锐之处。
有几名东胡兵卒前来阻击,刚刚举起屠刀还没来得及扎眼,一道光芒闪过,几人手中的长刀齐齐切断,正在愣怔之余,豫王再次出手,这次被齐齐切断的是这些东胡兵卒的头颅,头颅掉落在地的时候脸上依旧残留着不可置信的表情。豫王持剑冲锋陷阵,在敌军中硬是冲出一个豁口来,其后的梁军看到了冲出谷口的希望,再次怒吼着跟随着主将冲向闪烁着光明希望的谷口。
不远处的光亮隐隐约约,却有着难以言表的魔力,激励着梁军将士们迈出坚定步伐朝它而去,尽管这路程也许遥远得永远也走不完,尽管拦在前方的敌人数不胜数,尽管身边并肩作战的袍泽在不断的倒下,因为有了冲在队伍最前方的那个英武的背影,那个常闻其名的仰慕已久的将军,他仿若浓雾中的一盏明灯指引着他们战斗的方向,他们可以信任他,他会将他们一起带离这个地狱,他们能做的就是握紧手中的兵刃,不要停下自己的脚步。
不记得已经砍翻了几个敌人了,黑色的剑没有沾染丝毫的血色,全身的淄獬甲同样不沾鲜血且在夜色中闪现着点点光痕,有赖于多年的军旅生涯,长达一个时辰的激烈搏斗并没有让豫王显出脱力的表现。他深知自己意味着什么,他绝对不能倒下,绝对不能停下,如此全军才有生还的希望。
当豫王再次举起黑色长剑的时候,脑后的一阵劲风袭来,他前倾躲过立刻回身防护,两柄半月形的兵刃正和自己的长剑纠缠一处,用力甩出之后两柄半月形兵刃飞到了一人手中,那人此刻正站在了赤鬼谷的谷口,银色的月光洒落在全身,衬托出的是一张青面獠牙。
“将军!”陆文轩踉跄着跑过来,豫王分明看见他全身多处负伤,最为严重的一处伤在左腰间,鲜血不断从黛翎甲中渗出。即便如此,陆文轩依旧怒视着前方说道:“这人交给我,将军带着大家冲出谷去!”
豫王伸手阻拦道:“陆指挥使,我们该交换一下了!”不等陆文轩做出任何反驳,豫王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出了谷口,黑色长剑撞击在八卦罗盘上摩擦出星星火点。火点熄灭,豫王眼前空无一人,根本来不及细想,在扑倒的同时长剑划开背后的虚空接着立刻回旋插入土地,正巧在身体着地之前,借力全身跃起并再次在周边的夜色中快速出剑,陆文轩只能看见夜色中不断闪现的火点,能看见豫王在奋力战斗却一直没有看到敌人,这和自己战斗的时候如出一辙。
哐哐!金属剧烈碰撞的刺耳声响还在脑子里回荡,豫王已经回退至谷内,身子微微放低,全身肌肉紧绷,始终保持着随时作战的准备,而敌人站在谷外,青色的脸庞上独眼中涌动着毒蛇的信子,即便刻意克制,可胸口的起伏依旧被豫王看在眼里。
“豫王殿下果然如传言一般身手不凡!”那人开口说话,沙哑的嗓音使得他说出的每一字都像是被人用磨刀石狠狠摩擦过一般,机具砂砾感。
“身为逆鳞的成员,你的身手很对得起这个组织!”豫王回敬了一句,对方挑了挑眉头,微微咧开了嘴角“战斗之中还能留意到如此的细节,我尤多利敬你!”说完,还不忘伸手摸摸后颈位置已经显现出来的标记。
“我大梁男儿只接受敌人的首级作为敬意!”
豫王冲向了谷口的左侧,尤多利立刻前往拦截,两人扭打了一阵子之后,豫王脱身出战团朝着右侧跑去,毫无疑问再次遭到了尤多利的阻击,激战了一阵子豫王后退至谷内,尤多利正在兴
头上同样紧紧跟着。
八卦罗盘猛烈划过淄獬甲,作为大梁第一等的战甲,只有大将军级别的才能配穿,一般的兵刃难以伤及分毫,血、水不沾,能将千斤巨力卸作虚无,淄獬甲在抵挡过几十招的攻击之后已经开始发热,尤多利先是左右手各持一柄半月罗盘同黑色长剑战斗,接着利用机会将两者合一恰好将长剑卡在正中,豫王无法拔出长剑,一时情急露出破绽,尤多利重重打击在了豫王右手腕使其松开了剑柄同时照着胸口狠狠一踢,当人摔倒在地的同时长剑也飞出数丈之远插入土中。
嗖!摄月三叉戟横档在了豫王和尤多利的中间,挡下了划向豫王的八卦罗盘,陆文轩跃起到了尤多利的上空,利用体重整个人狠狠压了下去,尤多利双手交叉保护住头部,靠肩膀的力量硬是扛住了一整个人的压力,而他的双脚也深深嵌入了土地之内,直到泥土漫过膝盖。
转瞬之间,豫王重新拔出长剑快速在之前他落脚的三个点之间用力在土地上划出了剑痕,而这三点和剑痕正好组成了一个三边等长的三角形,而尤多利恰好处在了中心点。
豫王站在其中一个点上高高举起长剑再狠狠落下,土地被长剑切开;而站在另一点的陆文轩也是同样的动作,尤多利虽然不明所以但是还是努力想要抽身,然而他发现三个方向的泥土像是有人推动一般,同时朝着中心挤过来,他越是挣扎身体越是被卡的紧,不管如何用力,泥土就像是坚硬的墙面将其死死封锁在其中。
“你究竟用了什么妖术!”尤多利面红耳赤,大声质问道。
豫王答道:“这叫做堪舆学,不是妖术,你功夫不俗、兵刃锋利、擅用蛮力,可惜不会用脑子!梁军将士们,跟我冲出谷去!”这后半句是对依然在战斗的梁军喊出的。
自从看见主将被困,东胡的军队士气受到了打压,在胜利的曙光面前梁军再次绽放出取胜的勇气,一鼓作气杀退敌人冲出赤鬼谷。战场上的战机转瞬即逝,胜利的天平此刻已然倒向了梁军,姐妹花看着一半的敌人冲出了谷口也丧失了继续战斗的动力,只好且战且退,这给了何云柯机会,他率领余部趁机冲出了赤鬼谷。
“将军!”待何云柯所部赶到谷口汇合,敌军已经撤退,豫王示意不要追了。
“苗校尉!”
“末将在!”
“派人拿住那人,之后我军立刻赶往东胡都城!”
“是!”
苗炜踢开半月罗盘,合众人之力才将尤多利用绳索捆了个结实。
经过赤鬼谷一战,豫王麾下的三万军队损失过半,待他们赶到东胡都城的时候,新的一日的朝阳已经从山后探出身来开始照耀大地了。
东胡都城的城头此时飘扬的已经是大梁的战旗,杨仲率武功卫、腾龙卫、寒刀卫、金甲卫在城门处迎接豫王,同时也昭示着血腥艰难一日的过去,崭新的一日的到来,对所有活着的人来说恍如重生。
豫王看着列阵的军队,每一个人的脸上都蒙着血污、都写着疲惫,出征前的许多面孔已经不复出现,但是他从那些依旧明亮的眸子中看到了大梁的军魂,那是不可言败的精魂。
豫王踏上东胡皇宫,眼看着车牙单于的尸身,不禁松了一口气,虽然此战并未完全达到梁帝的要求,但是成功灭胡意味着不仅大梁能占有这片水草丰沛的草原,更将这个始终存在于身后的不安定因素彻底铲除,即便此战根本就是惨胜:二十万梁军,战死十万,伤四万,完整留存下来的仅仅六万人而已。不得不说,这毕竟是灭国大战,有如此战绩已经是大梁百年来的首次了。
日头高升,暖阳再次洒在这片草场上,虽然秋风未将青草吹黄,可战士们的鲜血已然将青草染红,这其中有袍泽的也有敌人的,更有东胡都城内抵抗外族入侵的东胡百姓的。豫王下令善待百姓,传令麾下将士不可随意屠杀百姓、不可劫掠家财、不可侵扰妇女,对于投降的东胡百姓予以暂时安置,对于继续负隅顽抗的则坚决打击到底。
宣韶宁心里当然有获胜后的喜悦,这一仗他也算是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可心房里更多的位置被负面情绪所填满,有对雷鹏的愧疚、有来自东胡百姓那仇恨眼神的迷惑、更有此战意义的探索.......
恍惚之中,羌笛声声入耳,宣韶宁循着乐声踏上了外墙的高台,看见一名素衣女子兀自在吹奏,羌笛声悲凉而辽阔,与其说是音声不如说是哭诉。
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
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野营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
胡雁哀鸣夜夜飞,胡儿眼泪双双落。
闻道玉门犹被遮,应将性命逐轻车。
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萄入汉家。
待宣韶宁念完诗句,羌笛声停,素衣女子回转身
来,双眼分明隐隐含着泪花。
“古来征战又有几人回?身为军人,是使命,更是归宿,对吧?”胭脂微微颤抖着声线抛给了宣韶宁一个看似不是问题的问题。
“家国天下,军人......”
“军人的使命是保家卫国,可你们如今是侵略!你看见那些东胡百姓的眼神了么,他们的眼里蕴含的都是国仇家恨!”
“是东胡率先夺我封居城,屠杀我大梁百姓的,你也亲身经历,难道你不恨么?”
“可你们不是收复封居了么,冤冤相报,何时能了?正是因为我经历过才明白战争是多么残忍!”
“胭脂!”宣韶宁大力的喊出了她的名字,他不知道为何突然变得激动,只是无奈的看着眼前那个同样因为情绪激动而脸颊泛上红晕的女子,他喉咙里卡着什么说不出话来,也许心里是认同对方的说词的,可是身上的铠甲不允许他有这样的想法,再也说不出任何辩解的话或是安慰的话。
“那么若是有一日攻防位置调转,你便能体会对入侵者的仇恨了!”
“我难道没有体会过么?当年鄞州不就是被下唐强占,他们杀人夺财将鄞州城变成地狱!”
“那么,你现在做的和当初的下唐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宣韶宁想要尽力解释清楚这两场战争的不同,可是搜肠刮肚依旧是找不出合适的词汇,只能眼睁睁看着胭脂跑开。
“待回京之后,回一趟书院吧,夫子一定也想我们了。”师巩正渊从一堵女墙后现身,“我也是被羌笛声所吸引,本来只想静静听她吹完的。”
宣韶宁听见声音立刻转身,确定是师巩正渊之后飞也似的来到了他的身边关切的问道:“你没受伤吧?这一天一夜的战斗结束后我遇见了绯颜,她虽然受伤可无性命之忧,可就是一直没有听见你的消息!”
师巩正渊露出包扎着的右臂轻松的说道:“我们毕竟不在一个战场上,受伤是难免的,这不是活着回来见你了吗?哦,原本是打算听完这羌乐之后。”
呵,面对一年也难得一见的师巩正渊开玩笑,宣韶宁很是配合的笑了“你说的对,心里有些事儿的确需要夫子来开导了。”
“哎哟,轻点儿!”
“拿出点男子汉气概来行不行?嫌弃我手重,那就让别人来!”
“哎哎哎.......”
司衡急忙伸手拉住凌绯颜,“好啦,好啦,你再来一遍,我保证不叫!”
凌绯颜回头看见了司衡那只被绷带包裹了一半的手臂紧紧的抓着自己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哦?依我看伤势不重啊?”
“哪里不重了!”司衡急忙扭曲自己的手臂,脸上做出一副痛苦的神情,“哎呀,这伤口一拉扯就生疼生疼的。”
“我来瞧瞧!”
凌绯颜先是轻轻的捧起司衡的手臂,用金疮药在伤口上缓缓撒过,接着将绷带轻柔的缠在手臂上。全过程司衡像是在享受一般,闭着眼神情迷离如堕云雾间,嘴角开始荡漾起事成之后的微笑。凌绯颜瞅了司衡一会儿,突然手指发力抠住了他的伤口
“哎哟,疼疼疼!”
司衡如梦初醒,瞪大了眼睛,嘴里不住的念叨“快松手,快松手!你这是谋杀啊!”
凌绯颜推开司衡,双手在面巾上擦了擦,“这就是你骗我的下场!”
“我哪里骗你了!”司衡揉着伤口,眼里竟然已经噙着泪花了,“我本来就是受伤了么!”
“根本就没你表现的那么严重!”
“我不表现的严重一点,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么?”
凌绯颜手中的活突然停了下来,她转过头问道:“你说什么?”
司衡像是赶赴刑场一般,昂首挺胸道:“我这不都是为了你能多陪我一会么!我们并肩作战,可我还想和你并肩做更多的事儿......”
“还想做什么?”
“我还想做.......”司衡的目光迎着凌绯颜,努力了好多次,藏在心底的那两个字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我就想能时常看到你。”
凌绯颜自己也不知怎的,换做以前有男子敢这般调侃自己,早就出手好好教训一番了,可如今面对司衡她不但没有打人的冲动,反而心中涌起一阵酸酸的感觉,待酝酿之后也许就会变成甜蜜的滋味。
“就算是回到漠北军营,我们依旧能够见面的。”
“真的么?真的哦!”司衡从地上跳起来,“你可得说话算数!”
凌绯颜的脸颊绯红一片了,她绝对不可以让人看见自己的这般作态,转过身装作收拾东西不去看司衡。感觉司衡想要靠近自己,凌绯颜急忙起身,一边快步走开,一边答应道:“算数,算数......”
第八十四章 喜怒交加
“芙蓉麝香糕就数你的手艺最好,这宫内的厨子这多年了依旧是比不过你!”梁帝意犹未尽的放下手中的玉箸,眼神温柔地看着在收拾桌子的杜修容,“怎么说你也是一宫之主,这些事儿都交给奴婢们去做。”梁帝伸手挽住那双已然染上岁月折痕的手掌,牵着它的主人靠近自己身边,“今儿啊,你就陪朕好好说说话。”
杜修容波澜不惊的行了个宫礼,端坐在了离梁帝一凳之距的位置,昂起头带着淡淡的笑容看着眼前这个掌握天下的男子。杜修容肤质白皙,仅仅略施粉黛,眼角和嘴边的皱纹遮不住,一个简单的朝云髻用三支玉簪别着,身着淡紫色宫装,不算宽大的裙幅被仔细的收拢,外罩一件透明白色薄纱,腰间缠着青玉色束腰,如此身段在这个年纪的女子之中已算是姣姣了。
“芙儿啊,你还是这个样子,不争不夺,淡泊名利,在朕的后宫之中真真是独树一帜了。”
“陛下谬赞了,臣妾的本分就是照顾好陛下的起居。”短短一句话已然彰显出杜修容的嗓音,清越而纯粹,如春沐雨,如冬暖阳。
“若是后宫众人都能如你一般朕该有多省心啊!”
“若是那样,陛下该觉得无趣了,姐妹们各具千秋方才让这后宫充满生机,陛下若觉得别处闹了,来臣妾这儿静静;陛下觉得乏味了,方可去别的宫中找找热闹。”
“哈哈哈,你这嘴啊,说出的话就是让朕舒心!”梁帝再次握住了杜修容的手,“正是有你这样的母亲,才能养育出豫王那般成器的皇子!”
“陛下可是折煞臣妾了,云祈能有出息都有赖于陛下的悉心调教和他自身的锤炼,臣妾委实不敢居功。”
“好啦,在朕这儿你就不要这么谦虚了。豫王这回可是好好振了我大梁国威,一举灭了东胡,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臣妾不知”
“朕早就觉得东胡碍眼了,占据了一方水草却时不时在背后使绊子,使得朕不能专心对北方用兵。可恨的是还敢内通朝臣暗吞大梁矿石,打造兵刃组建军队,图谋不轨!”说到东胡的时候梁帝满脸的严肃和厌恶,而面对杜修容的是后续再次换上了温柔的面容。“豫王率军一举歼灭了东胡,扩大了我大梁国土,更是彻底除掉了后患,朕委实高兴啊!”
“身为皇子,更是玄甲军统领,云祈本就有这个责任,臣妾.....臣妾只希望他能安然回来。”
“你常年待在后宫,见识短浅,朕不怪你,朕今日来就是告诉你豫王不仅完好无损更是军功卓著,你大可放心了!”
一直表情波澜不惊的杜修容在听见儿子的安危时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样就太好了,芙蓉麝香糕也是云祈最爱的糕点之一,臣妾也是好久没有做给他吃了。”
“他们已经在返京的路上了,不出几日就能入京了,届时朕一定让豫王在京城多住些时日,让你们母子好好团聚!”
杜修容急忙站起来,万分感激的行了宫礼,有些颤抖的说道:“臣妾谢过陛下!”
“哈哈哈,你呀,总是这般拘束。”梁帝拉住杜修容重新坐回位子上,“朕知道这些年亏待你们母子了,哎......”梁帝及时制止了杜修容欲说话的势头继续说道:“豫王戍边的这些年你们母子聚少离多,是朕的不是,这回不但是弥补更要给豫王定下这
婚事。”
“陛下?”
“你看看,朕的五个成年儿子中只有豫王时至今日仍旧孤身一人,云晟、云鸿、云睿哪个不比云祈年纪小,他们如今都已然定了王妃,朕算算,到了今年云祈已然三十了,这婚事可不能再拖了。”
“陛下可是心中有了人选?”
“你懂朕的心,没错,朕是有了人选。下唐遣使来和亲,想让下唐公主嫁于我大唐,朕思来想去能般配的也就只有云祈了。”
“下唐?”
“还不都是慑于云祈的军威!本来下唐一直与我大梁齿龉不断,正是此番灭胡好好震慑了下唐一番,这不立刻送来公主请求和亲,此番的下唐公主乃是国主的亲妹妹,朕也觉得不委屈云祈,你觉得呢?”
“云祈已然是成人了,臣妾也管束不住,陛下既然认为婚事合适,臣妾自然没有意见。只是.......只是陛下知道云祈素来自有主张,若是他心里不愿,陛下可否宽恕这孩子?”说完,杜修容就要下跪,梁帝立刻将她扶起,开解道:“同样是朕的儿子,他的脾性如何,朕如何不知道?朕这不也是和你商量着么,若是云祈确实不愿意朕自然不能勉强,兴许云祈看那公主一眼便被其吸引也是有可能的,朕可听说这下唐公主甚是美貌呢!”
梁帝看着杜修容依旧面有难色,继续宽慰道:“云祈已是亲王,不过未加珠,朕打算待他回宫之后就加封五珠亲王,同时你侍候朕这么多年了,也该升一升了,朕也打算择日升你为妃。”
“陛下!”
“好啦,这些都是你母子该得的,不要推辞,朕这会儿也要回崇文阁了。”梁帝一手托住杜修容的双手,另一手轻轻抚摸,展现出的是难得的耐心和温存,在看到杜修容乖乖的行宫礼之后很是满意的离开了。
“娘娘”杜修容制止了贴身宫女的话头,目送着梁帝的身影彻底消失方才淡淡说道:“帝王之心,权势永远高过亲情”,她透过飞檐的铜铃想要望向远方,那个她曾经身处过的远方。
梁帝堪堪坐上龙撵便吩咐道:“去绮罗苑”。贴身太监张公公悄悄靠近龙撵低声说道:“回禀陛下,杨将军的斥候已经在偏殿等候了”,梁帝紧了紧眉头后点点头,张公公会意吩咐道:“摆驾偏殿!”
当张公公推开偏殿的门,阳光突破出一个缺口肆意闪耀进了殿内,将原本的黑暗驱散了一部分,不偏不倚的投射在一名跪着的武将身上,这名武将年纪不算大,虽然没有铠甲护身但简单的劲装已然勾勒出源自军人的独特气质。武将发现动静,连头也不抬即刻行礼道:“参见皇上!”
梁帝走到了殿的正中正面着武将站好,张公公轻轻关上门,偏殿重新回归到黑暗,唯独窗棱中投进来的光线衬托着梁帝而武将则完全再次没入黑暗之中。梁帝未发一言,武将即刻说道:“车牙单于死于神秘人之手,这人的身份我等正在追查,杨将军在东胡内宫找到了一些书信让末将快马加鞭送来供皇上亲阅!”说完,他从胸口间掏出一沓信件交与张公公。
梁帝接过信随意拆开一封看起来,未几原本放松的神色就变得严肃,随着阅过的信件不断增多,脸色愈加乌云密布,直至信件全部看完梁帝已然是一脸肃杀,在这深秋的午后给人隆冬的凌冽,气氛压抑的让一旁站着的张公公和跪着的武将纹丝不敢动。也不知过了多久
,梁帝终于发话,那声音寒冷的根本无从感觉到任何温度“豫王如何?”
武将稍一怔楞,想到这话是问自己慌忙回答道:“回禀皇上,豫王指挥有方,并未第一时间进入东胡皇宫。”
“指挥有方?二十万的大军回来几何?”梁帝突然的叱问惊得武将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张公公及时上前劝道:“主子,保重龙体!”
梁帝扔下所有的信件走到了门栏处,未回头,声传来:“交给你了”,说罢便走出了偏殿。望着梁帝的背影,张公公恭敬的行了个礼,回身说道:“都尉大人,有劳了,回去回复杨将军就说皇上全部知晓了。”武将方才抬起头来感激的磕了磕头“多谢张公公!”张公公挥了挥衣袖“去吧”,待武将退出偏殿,满头白发的张公公弯腰拾起所有的信件,一眼也不看便将其全部折成团,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将所有的信件悉数烧尽。
清溪流过碧山头
空水澄鲜一色秋
隔断红尘三十里
白云红叶两幽幽
镜邺池畔云萱公主玉指轻抚琴弦,一边弹奏一边轻和,朱唇轻启,乐声入耳,伴着秋日的萧瑟,弹唱出说不尽的思愁。璎嫔收敛裙琚不让侍婢通传,自己静立亭外默默倾听直至云萱起身。
“呀,姐姐来了怎么也不让侍婢通传一声?”云萱有些意外有些局促,“姐姐快进来”说着拉着璎嫔进入亭子一同坐下。
璎嫔说道:“这首词怎么听起来都有股子淡淡的幽怨,我的公主这又是有何心事了?”
“姐姐,我听说父皇有意让四哥迎娶下唐的公主。”
“我倒是也听说了,这下唐公主据说是出了名的美貌,如何,觉得配不上豫王殿下?”
“四哥何等英武,对方既然是公主,自然是配得的,只是......”
“只是?”璎嫔看着云萱欲言又止的窘态,猜测道:“可是为了自身的婚嫁而担忧?”
云萱颇为意外的看着璎嫔,随后用力点点头,“我知道身为公主,婚事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
“可是你心有所属,时至今日还是忘不掉?”
“嗯嗯,不知为何,时不时就会想念。”说到这,云萱染上红绯,说不出的女儿家的娇羞。
“好啦,只准男子爱慕心仪的女子,就不准我等女子爱慕男子么?如今大梁刚刚打了胜仗,就算是要和亲也是别的公主嫁到大梁来,还不需要你堂堂大梁公主委身嫁去别国呢!”
“真的么?”
“好公主啊,姐姐几时骗过你,之前那男子军功不厚配不上你,我可是听说此番灭胡他可是再次立了大功呢!”
“姐姐,快说给我听听,他究竟立了何等军功了?”
面对云萱的兴奋的求教,璎嫔笑着无奈,“我也是后宫女子啊,这军政之事如何知晓的清楚?你要想知道不如直接问你父皇啊。”
“父皇一直不让我触碰前朝之事。”
“那......届时直接问他可好?”
“哪个.....他?”话未说完绯红更胜之前,“也不知要多久才回京呢。”
“瞧瞧你!既然如此心急,姐姐就帮你一个忙。”
“哦?”
第八十五章 开朝晋封
“豫王殿下率军一举灭掉了东胡呢!”
“可不是,我听说三军铁骑势如破竹,仅仅几日就大败东胡军,逼得东胡单于自尽呢!”
“豫王殿下真真是战神啊!”
“嘿嘿,当值时刻别乱嚼舌头!”
“就是,就是,看,言校尉过来了!”
言柯冉作为御林卫校尉,可配置第三等的黛翎甲,青绿色束带扎起墨色发髻,别致的五官和英挺的身姿让他在宫内行走时总是惹得宫女偷看几眼,而侍卫则是畏惧他的严肃。
虽然有着数步之遥,言柯冉已然听清了几名当值侍卫的谈话,禁宫当值不准交谈乃是御林卫法规,若是放在平日定当要处罚一番,可今日言柯冉全然当做没有听见,灭胡的胜利已经早在几日前就传遍了京师,全城百官和百姓无不为这场胜利欢呼,言柯冉自然不想在此时过于计较,他带着十名侍卫走过了前殿来到了云雀台下,这是前殿和后宫的分界点,即便是御林卫也不得越过云雀台。
吧嗒,一支纸鸢一头栽倒在御林卫的不远处,言柯冉顺着纸鸢看过去几名女子正朝自己方向跑过来,跑得近了,言柯冉看得清楚:前头一名紫色衣衫的女子牵着一名鹅黄色女子的手,她俩身后跟着两名侍女,身为京兆尹之子,言柯冉自然识得来者正是圣眷正隆的璎嫔和梁帝的掌上明珠云萱公主。
“御林卫言柯冉参见公主殿下,参见璎淑人娘娘!”
“起身吧,言校尉!”璎淑人有些气喘的说道:“我们在放纸鸢呢,怎知风改了方向楞是将纸鸢吹到了这里,害的我俩一路好追。”
“末将谢过公主殿下,谢过璎淑人娘娘!”言柯冉刚刚起身立刻转头去拾起纸鸢恭敬的呈上,云萱接过纸鸢带着感激的说道:“多谢言校尉了。”
此时的云萱梳着垂挂髻,点缀着两枚桃花簪,因为跑动的缘故脸色格外的红润,一双水灵的大眼清澈幽深,看得言柯冉有些不知所措“公主言重了!”
“不知有没有耽误到言校尉执勤?”
“没有,末将也即将换班了,算不得耽误。”
“言校尉乃是京兆尹言大人的公子,又是师从青山书院,本宫在后宫也不时听陛下夸赞言校尉年少有为呢!”璎淑人从云萱手中接过纸鸢便开始夸奖。
“不敢当,承蒙陛下和娘娘厚爱,末将自当竭力勉之!”
“言校尉切莫过于谦虚,既然说到这儿了,公主正巧有一事,本也是为了大梁胜仗而欢欣,正会儿遇到言校尉,巧了巧的就多问一句呢!”璎嫔朝云萱使了使眼色,后者心领神会“是啊,我四哥打了胜仗不知何时回京呢?”
“回禀公主殿下,末将听闻大军已于半月前启程,应该不消三日便能返京了。”
“这次大胜,父皇一定要好好奖赏浴血的战士们了!”云萱顿了顿问道:“这大军中可有言校尉的同窗?”
“回禀殿下,是有几人,此番他们都立功了。”
“可有上回父皇寿辰上被父皇接见的那人?”云萱心急,一时间忘记了璎淑人嘱咐的步骤直接脱口问了出来,让言柯冉有些意外,可不等他思索,云萱继续追问道:“本宫一直仰慕青山书院,青山书院的弟子不论是入仕还是从军定然都是佼佼者的,就如同言校尉一般,而那个男子既然能被父皇接见定然要全力为国而战了,不知他此次可有何表现?”
“那人名叫宣韶宁,的确是末将的同窗,末将素来同他交往,听闻此番灭胡之战他更是英勇无比,为灭胡大大的立下了军功!”
听到此,云萱双手紧握搭在颌下,掩
饰不住的开心,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毫不矫揉造作,自然而淳朴的感情外露让言柯冉一时看得有些痴了,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内心扑通扑通的跳动,这是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感受。
“公主殿下,时候不早了,该回宫了。”璎嫔适时插话,打断了云萱的思绪也打断了言柯冉的遐想。
“末将恭送公主殿下、璎淑人娘娘!”
目睹两人渐渐远去,言柯冉眼睛一眨未眨,十九年来从未有过的独特感觉蔓延了全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既奇特又让人欲罢不能的感觉。
四日的时间在云萱公主掰着指头中过去,这一日正是豫王率三军回京的日子,云萱无法亲临现场只能跑到云雀台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朝着前殿区望,可惜即便是后宫最高处的云雀台依然被层层琉璃瓦所遮蔽,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耳中能听见雄浑威武的舞乐之声。
云萱公主看不见的是从皇宫正门青玄门起御林卫分列左右,一袭红毯延伸至承元宫的台阶之下,数百名宫伎在承元宫外演奏,梁帝携敬佳贵妃及几位皇子、文武百官锦衣华服地等候着大军凯旋,唯独缺了太子。
梁帝身穿刺金九龙衮,头戴十二毓冕,身姿挺拔,英气勃发,兴致勃勃的朝着宫门方向眺望,虽然已然等候了一炷香的时间,可身子骨一点也不觉得乏,双眼的炽热仿若期盼着心中的良人。
豫王当先大踏步而来,身后跟着杨仲和沈咏年,二人身后分列着的是何云柯、陆文轩、冯褚、顾鸿、江笑愚。按照大梁官制,只有五品及以上的武将才有资格入得正殿,其余武将只能在皇城外的广场上候命,在这些等候的低品阶武将之中就有宣韶宁的身影,默默静立在角落。
“儿臣参见父皇,参见贵妃!”
“末将参见陛下,参见贵妃娘娘!”
虽然豫王身后仅有几名武将,可呼喊中气十足、大气磅礴,梁帝快走几步扶起了跪拜在地的豫王,饱含慈爱的看着这个自己忽略已久的儿子。“可有伤着哪儿?快让朕看看!”挽着豫王的手绕着转了一圈,欢欣的说道:“你没事就好!云祈啊,这回你又是立了大功了!”
豫王有些不太适应的后退半步,毕恭毕敬的回答道:“领军打战本就是儿臣的分内之事,不敢独居功劳,这场胜仗乃是全军将士浴血换来的!”
“你啊,性子就是这般沉稳淡漠,爱兵如子,朕欣赏!”梁帝对于豫王的回答一点也不意外。“灭胡之战,三军功勋卓著,朕定要犒赏全军!规制自提升两级起,论功行赏一律按照豫王的回表来定,不用通过兵部直接交给朕!”
此番话惹得在场众人心思纷纷,按照大梁军制,兵卒军功以斩敌首级计,将领军功以麾下军功累计,每计一次为一级,有杰出贡献者则由主将提名交由兵部审议,后交由丞相定夺,最终由梁帝批朱。今日梁帝直接将所有将士的军功跨级晋升,本来遇到大胜仗这也并非在前朝没有先例,可这后面的话可是开了梁朝立国以来的先例,所有三军的军功均有主将一人评议,且不需经过兵部和丞相直接呈递给皇帝,此番荣耀前无古人!
“父皇!”
“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梁帝柔声的安抚道,同时他收回笑容站立身子对着四方百官说道:“灭胡的意义想来不需朕再说一次了,豫王的功劳完全可以写进国史,此番征战何其惨烈,二十万大军前去,回来的仅仅六万而已!”说到这里,梁帝似乎开始噙着泪水,说话也有些哽噎了,“灭胡是这二十万我大梁好男儿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朕就是要让天下百姓知道,朕绝对不会亏待真正为我大梁牺牲的儿郎的!”慷慨陈词,语气昂扬,说
的梁帝自己脸色泛红。
话音刚落,全部人还未回过味来,蔡权当先跨出队列,跪地高声喊道:“陛下圣明!老臣代阵亡我大梁男儿谢主隆恩!”这一喊彻底喊醒了在场众人,襄王、陵王跟着也照做,很快百官们生怕落于人后纷纷效仿,一时间竟是无人反对,大大出乎豫王的意料,而梁帝很是赞赏的看了蔡相一眼,继而温言道:“豫王啊,切莫辜负了朕和全军的心意啊!”豫王坚定的大声回复“儿臣定不辱命!”
“好,来人啊!”梁帝宣布道:“兹豫王云祈,亲赴战场,指挥若定,一举灭胡,成就本朝不世之功勋,朕决意授予皇珠五枚!”
这意外一个接一个,豫王还没完全从之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又来了新的赏赐:梁朝的所有除太子外的皇子分为两个品阶郡王和亲王,而作为高品阶的亲王以皇珠的数量来定高低,三珠、五珠和七珠,在梁帝这一朝原先只有襄王是五珠亲王。
听到这个奖赏,襄王和敬佳贵妃的脸色一阵发青,而豫王更是愣怔当场,而梁帝一再宽容“云祈啊,该谢恩吧”,豫王方才再次跪伏三番,梁帝扶起这个儿子,亲手将由黄金丝串起、随候玉点缀的五颗南夜珠挂在了豫王的脖间,阳光倾泻在南夜珠的表面,反射出五彩的光芒,在襄王看来极其刺眼。
“儿臣.......儿臣谢过父皇!”
“云祈啊,你的母亲侍奉朕也是多年了,一直未能晋封,母凭子贵,今日朕正是册封杜芙为贤妃!”
未及豫王再次谢恩,“这还不够朕给你的赏赐呢!”梁帝神秘的笑笑,吩咐道:“庆功大典正是开启!”
“庆功大典开启!”
“庆功大典开启!”
“庆功大典开启!”
........
传门郎的声音一道一道从承元宫传到了皇城青玄门广场,在所有低级武将隐隐期盼之中,一名内侍手持黄绸从宫内走了出来,满脸喜庆的高声宣布道:“传陛下圣谕:三军不辞辛劳,开赴东胡浴血奋战,剿灭东胡,开疆拓土,军功卓著,所有将士一律按照越级晋升!”
一言落地,所有的将领立刻沸腾起来,齐齐下跪叩谢皇恩,个个喜笑颜开,这是本朝以来从未有过的殊荣,是每一个将士梦寐以求的荣耀!
随着宫内的乐声开始隐隐约约传出来,内侍宣布道:“各位将领请回!”
正待宣韶宁离开青玄门的时候,一声呼唤叫住了他,回头见到的正是御林卫校尉言柯冉。
“韶宁,方才我一直在一旁执勤,早就看见你了,忍住没和你打招呼,这下没有顾忌了。韶宁,真是恭喜你啊!越级晋升可是本朝首例啊!”
“这是十六万弟兄用命换来的!”宣韶宁内心不能说不开心,可是总是有一种难言的愧疚,愧疚于自己是活下来的那一个。
言柯冉虽未经历军阵,可他很是体会眼前同窗的心境,“我能理解,尤其是那些并肩作战的兄弟倒在自己身边的时候,那种无助真的很难是平常人所能体会的。不过,他们的牺牲都是值得的,你不用受之有愧,我已经听说你作战有勇有谋,突破瓮城,又率先冲入内城,你可堪为我大梁男儿的表率!”
“柯冉.......”
“好啦,待授封结束,我等再好好聚聚!”言柯冉有些神秘的笑着“届时来我府里,我父亲母亲大人正好想见见你呢!”
“这........”
“不能拒绝我啊,我可是在父亲大人面前立过‘军令状’的啊!”
宣韶宁无奈,微笑着点点头。
第八十六章 奉旨成婚
“父皇,时辰不早了,庆功大典也是煞费心神的,不如儿臣送父皇回宫歇息?”结束了庆功大典也到了皇宫的点灯时分。
“云祈啊,你也觉得朕老了么?”没等豫王做出反应,梁帝立刻说道:“朕确实是老了,今儿你进宫了,就去看看你母妃,朕也好久没有一家团聚了。”
梁帝的话豫王本是听听,可一提及贤妃,豫王就再也不能拒绝,于是陪着梁帝楞是从承元宫走到了清芷宫,一路上父子二人有说有笑,画面说不出的温馨。
有了崔公公提前告知,杜贤妃早已换上贤妃服饰率宫人在清芷宫外等候了,看见梁帝立刻行宫礼“臣妾参见陛下”。
“平身,今晚不要太拘谨了,是我们一家人团聚。”梁帝一手牵着杜贤妃,一手挽着豫王,好不惬意的走进了清芷宫。清芷宫一如往日,并不是因为时间仓促,而是杜贤妃婉拒了内务府的装饰,依旧保持宫中原样,梁帝并未感受出异常,而豫王则是感觉到了家的温馨。三人围桌坐下,杜贤妃斟上清茶方才仔细看着自己的儿子,满脸的自豪和欣慰“云祈啊,可有受伤?”
“回禀母亲,儿臣安然无恙。”
“那就好,那就好!”
“明日我做些你最爱的糕点差人给你送去。”
“只要是母亲亲手做的,什么糕点儿臣都爱吃!”
这幅母慈子孝的场景也让梁帝动容,“云祈这番回京可是一时半会不会走了,可以陪在你身边久一点了,你啊,可以天天做糕点给他吃!”梁帝这么说却丝毫没有宽解杜贤妃的感慨,反而让她有些不自然起来,她的神色变化没有逃过豫王的眼睛却丝毫没有引起梁帝的注意。
“云祈啊,你年纪不小了,也是朕的所有皇子中唯一未成婚的,这可是你母妃的心病呢!朕想着此番你回京正是机会,成婚也好了让你母妃心安。”
豫王并未意识到情况的严峻,只是如往常一般婉拒:“父皇说的是,可是儿臣久在军旅已然习惯了独身一人,暂时未想及成家之事。”
梁帝早就料到了豫王的此番说辞,丝毫不意外,“你已是五珠亲王了,若是再无王妃在侧,天下人如何看我大梁皇室?也正是因了你此番灭胡,下唐已然送来和亲请求,愿意将公主嫁于你,朕已然阅过画卷,这下唐公主貌若天仙,配得上你!”
“父皇!”豫王慌忙从座位上挑起,掀开朝裙下跪道:“还请父皇三思!儿臣一介军旅粗人,恐不与公主相配!”
“胡说!你可是朕亲自册封的五珠亲王,如何是一介军旅粗人了?如何不与公主相配了?你呀,定是久在边塞,粗粝的风沙都磨掉了你身上皇室的高贵了!”
“父皇,儿臣只想一心为我大梁戍守边疆,确实如父皇所说,儿臣已然习惯了边塞的风沙,皇宫之中的温存是怕不适合儿臣!”
“云祈!你刚凯旋,经历了一场惨烈征战,朕知道你还未完全平复,朕不怪你,也不急着逼你,不过这场婚事可是牵涉到两国的前景!若是你暂时还不习惯京城的生活,那就多待些时日吧。”显然,豫王的话有些激怒了梁帝。
“陛下”杜贤妃不等豫王开口,再次为梁帝斟满茶水,温言劝道:“今日是大梁的喜庆日子,云祈定是未能从如此厚重的荣宠之中回过味来。说起来,臣妾也是如此呢,陛下还勿怪了,臣妾在宫中这些年了,也是盼着云祈能有一儿半女,那样臣妾也是万分欣喜的。”一边说着,一边朝豫王深情看了看。
梁帝显然很是受用,语调也温柔下来
“芙儿,你啊,最是体贴,那就让云祈多陪你几日,你也好好开导开导他,今日啊,朕就在你这儿了。”
“多谢陛下!”杜贤妃看了看豫王,豫王知趣的行了宫礼“父皇,母妃,儿臣告退了。”
庆功大典三日后,豫王将完成的《军功册》上呈梁帝,而梁帝在简单阅览之后除了擢升了豫王的军功外其余一律批红核准,同时下令传檄天下。《军功册》中,战死将士按照双倍抚恤并免去家族五年赋税;所有幸存的兵卒按照斩敌首级两级晋升;
豫王晋为从二品镇军大将军;
杨仲晋为从三品下归德将军;
沈咏年晋为正四品上忠武将军;
何云柯、陆文轩、冯褚、顾鸿、耿彦、江笑愚、夏峻茂晋为正五品上定远将军;
苗炜、顾浚源晋为从五品上游骑将军;
宣韶宁、师巩正渊、司衡、凌绯颜功勋卓著,晋宣韶宁为正六品上昭武校尉,晋师巩正渊、司衡、凌绯颜从六品上振威校尉;
晋曹铁、邢岗、擎苍、孟克保、谢义、谢羽为正七品上致果校尉。
如果说史无前例的军功册好好的激励了一番梁朝军民,那么豫王大婚则是京城百姓茶余饭后最热的谈资。就在军功册传檄次日关于豫王大婚的传言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全京师蔓延开来,百信纷纷传说下唐公主身负异域色彩,容貌与梁朝女子有异,然乃是下唐第一美人,那身段更是玲珑有致,美艳不可方物,与梁朝大将军王实乃天作地和的佳偶。
“如今这传言已经是甚嚣尘上,分明儿臣根本未有答应这桩婚事!”豫王根本坐不住,他站在清芷宫的窗前大声抱怨着,不论在朝中还是在军中,因了自己的身份豫王必须时刻保持皇子的威严和大将军的气势,虽然爱军如子且极少涉及朝政,毕竟不能随意发泄自己的脾气,若这天下能有一处地儿能让自己无所顾忌,彻底释放内心的情绪,那就只有清芷宫了。
“瞧你这脾气,也是痴长了这岁数!”杜贤妃从侍女手中的食盘上将一碟一碟的糕点和一壶茶水轻轻放置在石桌之上。“隔墙有耳这个道理难道你还不懂?如今你炙手可热,可这云端与地狱往往只有一步之遥,母妃的话是一点都没有听进去么?”
“母妃,您说的道理儿臣岂能不懂,可是儿臣实在不愿意,那个下唐公主儿臣从未见过,何谈感情基础?”
“皇家的婚事又有多少是以感情为基础的?”杜贤妃坐在石墩上,抬手、撩袖,为豫王斟满一杯茶水,顿时随着茶汤的晕开浓郁的桂子的芬芳开始在整个房间内弥漫开来,闻之令人心旷神怡。“依照母妃看来,这桩婚事你还是应承下来。”
“母妃?”
杜贤妃笑着看着惊讶写满脸的儿子,伸手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云祈,你父皇决定的事儿何时能有转圜的余地?触怒龙之逆鳞会有如何的后果,不用我再多说了吧。母妃问你一句,这些年来,你可曾遇到令自己心动的女子?”
豫王很是认真的回想了一阵最终只有摇摇头,难道是自己在军旅中太久了,始终接触不到女子以至于自己对女子已然兴味索然了?豫王摇摇头,立刻否定了自己。那是否有对谁特别上心呢?这个问题一出来,脑子里慢慢拼凑出了一张人脸,那是?那人长得好熟悉,越看越像是......
“如何,回答母妃啊!”杜贤妃看儿子思考了一阵子之后开始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像是他小时候的模样,杜贤妃不禁莞
尔,“看来是没有,不然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你的脑中。云祈,论起年纪你确实不小了,母妃自然希望你能幸福,既然你也说从未见过,为何不想成婚之后你与那下唐公主情投意合呢?凡事往好处想,母妃这些年就是这样鼓励自己才走过来的。”
“母妃!”豫王握住了杜贤妃的手,她的辛苦做儿子的最是清楚,自从自己出生就不得梁帝欢心,以至于母亲依旧地位不高,眼看着别的女子都母凭子贵晋升了宫位而她却多年始终未曾进一步,这后宫中人何其势力,三十年来她度过的每一个孤独夜晚,吃过的每一份苦痛和委屈,从没对自己的儿子说过半句。“母妃说的是,儿臣一直活得太过自我,始终没有考虑母妃在宫中的境遇。”
“母妃不需要你来考虑我的境遇,母妃需要的是你好好考虑自己的境遇。你成为五珠亲王是靠着征战杀伐换来的,这地位是靠你以及你的麾下将士们用血肉之躯换来的,母妃不希望你因为一时意气而毁了前途,不仅是对自己不负责更是辜负了那些战死的和一心要跟随你的将士们的期望!在大梁,只有登上皇位的人才有资格做事随心,而今你还不行!”
“母妃,难道您想要......”
“如何?论品阶,在五位成年皇子中除了被禁锢的太子,你和襄王同为五珠亲王,陵王是三珠亲王,而庄王更只是郡王;论军功,何人能与你比肩;唯独在朝堂上你处于弱势。母妃虽然只是女流之辈,可是也知道太子平庸懦弱、襄王心机深沉、陵王心狠手辣,你父皇能在皇位到几时?他们三人之中任何一人继承皇位,你我母子均难得善终的。”
杜贤妃说这些话时语气平淡,仿佛所说之事皆是他人之事,可语义中流露出的内涵足以震惊豫王,他万万没想到多年以来一直安之如怡、逆来顺受、与世无争的母亲内心竟然有着如此雄心!
看着儿子吃惊的样子,杜贤妃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遭,她拾起玉筷将几种自己亲手做的糕点各夹了一块放入豫王面前的碟子中,因为糕点形状各不相同,花形和圆形的糕点放在了底部而方形的糕点放在了最上端,因为受力不均,没多久最上端的糕点便摔落下来,从石桌上摔落在地上,跌成了几瓣,因了红色的外观,破碎的糕点看在豫王眼里别样残忍。
“那是玫瑰蜜糕,选用的是待开未开的玫瑰花瓣,捣碎后用花蜜萃取出鲜红的琼浆,之后混入青州糯米汁之中,最后上蒸屉蒸上两个时辰,因了萃取红色技艺极难且融合糯米汁很难混匀,想要制成这一方块完整的通体粉红的糕点也是十中取一。可惜了这一块,不过碟子中还有两块,再夹起之时可要万分小心了。糕点碎了母妃还能重新再做,世上很多事一旦发生再难扭转。”杜贤妃突然转换了话题开始叙述糕点的制作,在旁人看来不解可豫王心中已然明白了母亲的用意。
“母妃,儿臣明白您的良苦用心。”豫王夹起碟中的所有糕点塞进嘴中,大口咀嚼之后将杯中的茶汤一口饮尽“母妃,儿臣先告退了,您早些歇息。”
豫王大踏步走出了清芷宫,杜贤妃凭窗望着,内心的挣扎和苦痛终于在脸上表现出来:嘴唇不住的颤抖,泪水开始在眼眶打转,握住窗棱的手将指甲使劲嵌入其中。自从她晋升为贤妃,一时间久未有人登门的清芷宫车马盈门、人声鼎沸,前来祝贺的人流是一波接着一波,不分白天黑夜,可她一律婉拒贺礼,也不与多言,每人均回赠亲手制作的糕点,除此之外,晨昏定省、请安侍奉一如既往,这也让议论纷纷的后宫渐渐安静下来。
“云祈,莫要怪母妃!”
第八十七章 巧心试探
“父亲大人,这位就是我一直和您提及的同窗!”
“在下宣韶宁参见言大人!”
宣韶宁身着便衣以书生的平齐合手礼并全弯腰来向长辈表示尊敬,言狄回以平礼,一个虚扶示意落座,待掀起长衫双膝并跪坐之后,宣韶宁方才正式打量起这位京兆尹:约莫四十的年纪,发髻梳至脑后用青色发带固定,一头乌发见不到一丝银色;天庭饱满,颧骨略高,脸庞规正,肤色偏白,两撇八字胡,端坐之时自带了威严却又不让人感觉到逼仄,微微浮起的笑脸反而让人心生亲近之感。
言狄在客室接见,同样身着便装,完全不见锦衣华服,而这客室其实就是一间茶室,竹编的垫子覆盖了全屋,一张三人长的矮几置于其上,三盏球形风灯悬挂于屋梁之下,前后砌有石墙而左右通透,宣韶宁的左侧垂挂着洁白的纱帘,右侧是一扇圆形拱门,透过拱门,庭院中的翠竹一目了然。
“父亲大人,韶宁可真真是凭借自己的战功拿到昭武校尉的,他可是孩儿这一众同窗之中最为出色的了!”言柯冉毫不吝啬对自己兄弟的赞美,宣韶宁刚想谦虚几句却听见言狄说道:“这些事哪还用得着你来说?老夫早在收复鄞州之时就听说贤侄的事迹了,如此年轻却能有远胜旁人的勇气和谋略,果然不负青山书院的声名!”言狄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当然你除外”。
“言大人.......”
“叫伯父吧,如此亲近些。”
“是,言伯父谬赞了。说起来晚生在京城的时日也不短了,如今方才来拜访伯父还望伯父见谅!”宣韶宁主动道歉,一则确实是如他所说,另一方面则是自从在青玄门遇到言柯冉之后就在考虑买些何种见面礼为好却被言柯冉坚决拒绝,愣是拉着自己空手来拜访,说到这里宣韶宁悔到肠子都青了,当初就不该由着言柯冉。
“不用带礼可是父亲大人亲自吩咐的,你完全不用介怀的。”言柯冉用手肘撞撞自己的同窗,“你就是做好的礼物!”说完嘿嘿一笑,可宣韶宁无论如何也不认为他说的是真话。
“光顾着说话,也不给贤侄斟茶,真是越来越没有教养了!”言狄佯怒提醒言柯冉,
转向宣韶宁重新回到了慈祥长辈的模样。“三军大胜,可京城历来不准驻军,如今还留在京城的将领都是五品以上的武将,豫王殿下能留下你在他身边,可见他对你的器重。”
“若是按照伯父所言,那么晚生也是颇有些惭愧!”宣韶宁喝下一杯茶来缓解无言以对的尴尬。
言狄浑不在意,继续说道:“贤侄太过谦了,来尝尝茶点,这是我府内的大厨的手艺,也不知是否合贤侄的口味。”言狄将一块茶点夹到了宣韶宁的碟子中,这下不但没有缓解反而加重了他的拘谨。
“贤侄年芳如何?”
“回伯父,再过一年,晚生便过了舞象之年了。”
“说起来与柯冉是同辈呢,这逆子啊前些日子告诉老夫有了心仪之人,不知贤侄可如犬子一般?”
宣韶宁完全没有意料到言狄会有此一问,未做思考便回答道:“久在军旅,未曾做过此想”,他没有看到此刻言柯冉松出一口气的模样。
“如此男儿乃是天下女子仰慕的对象,实话实说,这次要柯冉邀请贤侄前来其实是老夫的私心,”言狄顿了顿,观察了宣韶宁的反应之后继续,“贤侄经过两次大战已然在京城有了不小的名声,不少的达官贵人都想要结交之,却苦于无门,也不知是何人打听出贤侄与犬子乃是同窗,于是那些人便登门非要老夫帮忙牵线,还请贤侄莫怪啊!”
“不敢不敢!伯父您言重了,晚生人微,怎会得到些许贵人的青眼?”
“还不是都是些家中有适龄女儿的人家,以贤侄的胆量和谋略,有了豫王殿下的提携,前程不可限量,如何不让这些官宦之家心动?老夫也不敢贸然答应,因而才会询问贤侄可有心仪之人,不知贤侄可有意向?”
“多谢伯父的好意了,晚生当前还暂不想这儿女之事,况且不日晚生就要回到漠北军营,自然不敢耽误好人家女儿的韶华。”之前宣韶宁一直在小心应对,可此刻回绝的倒是干脆利落。
言狄依旧笑颜盈盈,脸色无半分更改“功名但在马上取!好男儿就该这般志向长远,老夫更是欣赏你了!”言狄话虽对着宣韶宁说,可眼神却聚焦在他身边的言
柯冉身上,可惜后者看着宣韶宁有些发愁。
“不管如何,晚生还是万分感谢伯父的好意的!晚生就以茶代酒敬伯父一杯!”
“哈哈哈,好好,不过贤侄别着急,今日无论如何都要留下尝尝我府里的糙饭啊!”
一句“糙饭”惹得在场所有人忍俊不禁,巧妙结束了之前所有的话头。虽说是“糙饭”,事实上京兆尹府的晚宴绝对是宣韶宁此生见过的仅次于庆功大典的了,晚宴上宣韶宁见到了言夫人,一桌人天南海北的聊了不少,气氛竟比下午在茶室的时候融洽不少。晚宴之后,宣韶宁“以牙还牙”的坚决拒绝了言柯冉送客的要求,自顾自慢慢走回了豫王府。
一路上始终在回味言狄的问话,“我真的完全没有心仪之人么?”在言狄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分明有两张面孔出现在脑海之中,一个素白高洁,如数九寒天里的寒梅;一个鹅黄明媚,若缤纷秋日中的桂子,可一个远在天边,一个深在禁宫,而自己仅仅是正六品的武将,不论是药王世家的千金还是大梁皇室的公主,自己都是配不上的。
“我一定要爬得更高!”宣韶宁咬牙在心底里狠狠发誓到。
“为父这次也是抹下面子帮你了。”言狄夫子在书房之中,“你身为京兆尹之子、御林卫校尉,面对公主都是高攀,他区区一个昭武校尉且毫无家世背景,公主与他根本就是云泥之别,为父劝你还是好好学学人家将心思多花在提升自己上面。如果说你俩之间有什么是他强于你的,就是他的雄心!柯冉,你可是我言家的独子,你钟情于公主,为父自然会帮你,可更重要的在于你自己!”
言柯冉点点头,父亲所说的他自然认同,可是回忆起云萱公主在提起里宣韶宁时候那渴求的眼神,心中就隐隐冒出酸水,自己也不明白究竟如何会这般,明明自己才是初次与公主面对面,难不成这就是一见钟情?
同样面对感情难题的还有方今最为炙手可热的豫王,今日进宫面圣已然答应了同下唐公主的婚事,豫王是面无表情的答应,可他记得梁帝却是喜上眉梢,一个劲的夸赞豫王,可究竟夸赞了些什么内容,豫王记不得了,他沉浸在自己的两难之中。
第八十八章 漆雕颜离
梁历三十年十月初一,下唐的使者率领着浩浩荡荡的千人使团护送公主来到了京城。当车队从天街上粼粼驶过时,可以说是万人空巷,百姓们聚集在街道的两侧,兴致盎然的观看着、点评着。
一顶由八人抬的轿撵在队伍的中间,足可容纳十数人的轿撵由一柄高达一丈的鲜红垂帘覆盖,垂帘微微透光,透过空隙可以看见其内端坐着一人,从身形可以判断出是女子。其实根本不用猜测,全城的百姓都知道轿撵上坐着的乃是下唐公主,未来的豫王妃。
送亲使团快到达皇城紫阳门时,由襄王携礼部大小官员组成的大梁迎亲使团也已经等候多时了,襄王内衬墨绿对襟短衫、外罩紫色麒麟流云绣边衮服,腰间系回流雕镂水波纹带钩,脚穿漆黑金丝攒绣垫靴,发髻用三寸翡翠白玉文冠装饰,挺身而立,说不尽的高贵华丽,惶惶皇室风仪展露无遗。
“梁朝泰襄王子萧云晟特来迎接公主!”襄王当先遥遥一个虚礼,下唐送亲使团为首一人双手交叉于胸前,半欠身还礼,随后一抬手,轿撵立刻被稳稳放置到了青石板路面上。
两名红衣侍女一人用抬纱秤掀开轿撵上的垂帘,另一名侍女即刻撑开一柄足有梁朝油纸伞两倍大小的红色折骨伞将轿撵中的公主盈盈接出。下唐公主梳着类似梁朝的云波髻,额前缀着一串展开双翼的飞禽的华胜,发髻的左右两侧各插着一柄累丝流金蝴蝶簪;洁白凸起的额头下镶嵌着一对秋水流波眼,瞳孔仿若幽蓝湖水清澈无暇,高挺而微微上翘的鼻梁搭配着粉杏薄唇,一领修长而白皙的脖颈上佩戴着一串由六颗珍珠分列两边点缀着的鸽子蛋大小的红色宝石;公主身着一袭天空蓝的软毛织锦曳地长裙,身披翠纹羽缎斗篷,即便如此,傲人的胸脯仍是呼之欲出,真真的“粉胸半掩疑暗雪”。
“漆雕颜离见过襄王殿下!”温若璞玉、柔似绸锦的嗓音彻底击中了襄王的内心,下唐公主落落大方的施了个梁朝宫礼,抬起额头让阳光洒在她鹅蛋般光滑圆润的脸庞,一对梨涡隐隐约约,珠缨旋转星宿摇、花蔓抖擞龙蛇动,直让襄王看得痴了,直到礼部尚书轻轻推了推了自己方才意识到失态,“早听闻颜离公主之美貌,今日得见方才知道公主之美更胜人言!”
“襄王殿下真是过誉了,颜离不敢当。”
“颜离公主,本宫已经为公主准备好了别宫,就在皇城外不远处的奢香阁,还请公主切莫嫌弃!”
“殿下哪里话来?颜离既然嫁来梁朝,自然是遵循梁朝的规矩。”
“多绪公主体恤,那么就请公主回轿撵,随本宫来!”
奢香阁原本是一处皇家别院,为了安置下唐送亲使团,梁帝特意在旬月之前便命人开始装扮,如今的奢香阁为一开九进、环湖排列的皇家园林,其内亭台楼阁、山川水势应有尽有,侍婢奴仆超过百人,活脱脱一个皇宫的微缩版,足可见梁朝
对此次皇室联姻的重视。
漆雕颜离没有在已然准备好的闺房下榻而是选择了另一间本是用于随身侍女就寝的寝房,她的解释是这里更靠近湖心也更为清净,襄王自然立刻安排下人腾换房间。
漆雕颜离谢过襄王,随手推开了窗户,透过不算高的院墙,极目远眺目力所及最近的一处宫殿正是太子所在的东宫,颜离不经意的微微一笑,虽然是侧面可再次吸引了襄王的全部注意,这一刻他似乎有一种冲动,为了眼前这位美貌公主,不论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身处东宫中的太子此刻一领布袍裹身,发髻散乱,眼神迷离的同样望着窗外,自从被梁帝禁足宫中思过之后,梁帝再未想起过他而他也再未踏出这宫门半步。这一月以来他不知道宫墙外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前些时日还听见了前宫处的乐声,可不论他如何逼问,下人打死就是一句“小人不知!”
度日如年,几近抓狂,他不再梳洗,不再好好的进食,将寝宫内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遍,可是隔天太监、侍女们又会换上一批新的物件儿;而他在寝宫中放声呼喊,撕心裂肺的哭泣,下人们依旧只是在院外静静的候着。太子觉得自己已经被梁帝,被梁朝所抛弃了,唯有太子妃尽力陪伴在他身旁,一个劲儿的鼓励他、安慰她,告诉他这一切不过是暂时的,忍耐过去之后便能回到以前的日子,他也曾相信,可是日复一日的度过,一切都没有改变。
“父皇!就算儿臣有错,你大可以责罚儿臣;若是你觉得儿臣已经不配这太子之位了,你大可以免去我的太子之位!如今将我锁在宫中不闻不问究竟是为何?为何!”太子再次声泪俱下的独自一人在宫中哭喊着,用手指抠着宫砖之间的缝隙,用力之大使得指甲全部褪色成了惨白。
哗啦!宫门被用力推开了,太子眯着眼奋力张望,可惜换来的仍旧是失望。太子妃跑过来,跪坐在地上环抱着他“殿下,臣妾在!臣妾在!”太子仿若失去了神智一般,仍由太子妃将自己抱在怀里,双眼木然的看着宫门外同样木头一般杵着的宫人,开始自言自语“父皇来看儿臣了,父皇来了........”
“殿下!”太子妃已然没有了眼泪,这些日子她早已不是高贵的太子妃了,如今一身素衣,头无簪花,似乎连普通的宫女都比不上,面对着失魂落魄的自己的夫君,她始终在心里告诫自己只要太子的头衔还在,他们就能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太子妃将自己随身的所有珠玉配饰都送给了宫人就希望他们能从外面带一些消息进来或是将这里的消息带出宫去,可是每次宫人都收下她的馈赠却不曾办成一件事。
“殿下,曦茹在,曦茹一直在你身边!殿下,我们必须坚持下去,陛下总会记起你的,陛下一定会来看望你的,你毕竟是陛下的亲生儿子!你是陛下和文瑾皇后的孩子!”
听到文瑾
皇后的名字,太子似乎回魂了一些,喃喃道:“母后,母后........”顿时犹如一个做错了事被关禁闭许久的孩子一般哭喊着“母后,儿臣想您!母后,您来救救儿臣啊!”太子妃无奈的将这个男人在自己怀里抱得更紧,已经没有人可以帮她了,她只能依靠自己。
“殿下,有臣妾在,臣妾一定全力帮你!”太子妃咬紧牙关,这话是对太子说的更是对自己的鼓励,“殿下,你休息会,这时辰也不早了,臣妾去给你准备点吃食。”
太子妃轻轻扶起自己的夫君,牵着他的手坐下后转身去了膳房。原先虽然受了梁帝的当面呵斥,可东宫的一应物什都是一如往常,可就在半月前突然原先的宫人都被调走了,换来一批如同木头的内侍,更为严重的是,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内务府和御膳房来送过物什,到今日膳房内伙食已经所剩无几了。
曦茹掀开米缸的盖子,里面的米已经快见底了,翻遍了膳房也只找到几个番芋,无奈之下只好动手用仅有的两样粮食煮些来果腹。身为太子妃,何时需要自己动手做这些粗活?何时沦落到过这番的境遇?旬月之间从云端跌落泥潭,换做谁又能坦然接受呢?一滴晶莹的泪陡然滴落在手背,未及好好倾泻自己的情绪,膳房外传来了侍婢的谈话声,曦茹急忙拭去眼角的泪,不论如何她必须保持太子妃最后的矜持。
“听说再过九日就是豫王殿下的大婚之日了!”
“是啊,是啊,如今皇宫全为了这件事在忙碌呢。说起来,豫王殿下英武绝伦而那下唐公主貌美倾城,真真是佳偶天成呢!”
“可不是!豫王殿下如今已是最为受宠的皇子了,我听说陛下有意将皇位传给他呢!”
“如何如何?那........这宫里的?”
“还看不出么?时日无多了!”
一句话像是一柄刀刺入了心脏,有那么一刻曦茹觉得自己的心已经不再跳动了,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被冻结了。怎么可能?本宫的夫君才是大梁的太子,未来的皇帝,谁能动他的位置!豫王?这个一直不受关注的皇子如何能取代太子的位置!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做点什么!
曦茹扔掉手中的番芋,怒气冲冲来到了膳房外却不见那两个乱嚼舌根的侍婢便快步来到了正殿中,刚推开门就看见如木偶一般呆坐在一旁的太子,曦茹全身不自觉的颤抖起来。此时此刻她深深明白想要维持自己和夫君的尊严,最后的努力必须是她独自一人来做了。曦茹镇定自己,用手撩起自己的发丝慢慢绕至耳后,整理身上的衣衫,深呼吸后返回了膳房,亲手烹制了一盅番芋饭。
接下去的几日,曦茹如往常一样起居饮食、陪伴太子,然而她在私下里仔细留意所有内侍的活动,同时也时不时抬头望向宫墙外不时传来热闹声响的明元宫,那里即将为豫王举办隆重的婚礼。
第八十九章 暗流涌动(上)
豫王大婚前九日
自从豫王的婚事确定以来,豫王府就门庭若市了,各色皇亲国戚、文官武将迎来送往,更有梁帝的赏赐是源源不断送进府来,好在宣韶宁所在的厢房在府中最为偏僻的角落并未被喧闹沾染半分。
自从返京以来已经过去半月有余了,在一系列的各种应酬之后终于空闲下来了,就连胭脂也随玄甲军回到了漠北,而宣韶宁再次同上回一样被豫王留在了身边,然而这皇室婚礼他一介武夫是丝毫也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少去打扰,可宣韶宁本能的感觉到豫王并没有如常人那种欢愉反而有一些忧郁。打开王府的侧门,宣韶宁悄无声息的来到了街上,朝着冷月斋走去。
“你在灭胡之战中的英勇表现已经传遍京城了,你这一来可是我冷月斋大大荣光呢!”
“婉彤你就别取笑我了。”
“豫王大婚,夫子也会来呢!”
“哦?”宣韶宁瞪大了眸子“真的么?”
“你以为我是肖默言那般人么?这是叶凯师兄亲口告诉我的。”
“那太好了!”心里一直挂念着夫子,虽然打算抽空回到青山书院去看看可一再拖延,这回真要好好向夫子谢罪了“对了,默言呢?”
“和柯冉一样都在为豫王殿下的婚事做着准备呢!”戚婉彤打趣道“倒是你,作为豫王的副将倒是这么得空。”
宣韶宁摇摇头,苦笑道:“实话说我也想不透为何殿下留我在身边,我是真真什么忙也帮不上。”
“有些人不是因为能帮上忙,而仅仅是因为在身边就觉得安心。”戚婉彤看似无心之言不经意间触动了宣韶宁,混乱的思绪中突然闪现了一丝光明,难道对豫王而言自己真的是如此重要么?
看到宣韶宁怔着,戚婉彤用手在他面前使劲晃了晃,提醒道:“你或许可以找机会提醒下豫王,在大梁方才战胜的节骨眼上下唐便送来公主和亲,这其中的深意不可不察。”
“什么?你觉得这婚礼有问题?”宣韶宁颇为意外。
“倒不是我觉得,而是叶凯师兄之前来我这儿的时候提到了,是他们和夫子分析情报之后得出的怀疑吧,因此自那以后我也让歌姬们留心。”
“可有什么收获?”
戚婉彤摇摇头“夫子做事从来谨慎,今日你来,我也就传达一声,毕竟比起其他几位皇子来,我也觉得豫王是最为合适的皇位人选”。
豫王大婚前八日
大梁西南边境,神杀军营,金昌城头,年逾五旬的澹台归宗伫立远望,金昌城向南五十里即为下唐的地界,他作为千卫大将军率领麾下的神杀突骑镇守西南已经十年有余,而他的澹台家族已经在这块土地上繁衍生息了百余年,到了他这代已经是第七代。
澹台家族作为非官宦家族崛起于百年前的征讨下唐之战,战后澹台先祖作为戍边的战士留在了西南,而他的后代凭借军功一步一步将家族打造成如今西南的第一家族,俨然比肩西南土司,即便是西南郡守见了澹台族长也要礼让三分,澹台归宗的正三品上千卫大将军已然是家族中历来军职最为显赫的了,但是真真让他地位难以撼动的是他的女儿嫁给了当今
的太子成了太子妃,使得澹台家族摇身一变成了皇亲国戚,这是何等的荣耀!这是澹台家族百余年来距离权力最为接近的时候,曾经几何,澹台归宗雄心勃勃,可是就在旬月之前京城传来消息:太子被禁足,为此澹台归宗动用一切朝中关系人脉想要暗中帮忙,本来眼看着转机就要来了,谁知道豫王打了胜仗回来之后梁帝对太子愈发厌恶,太子处境竟然急转直下,连宝贝女儿的书信都已经半月未曾收到了。
哎.......澹台归宗深深叹气,此刻最让他煎熬的已不再是下唐的威胁而是太子的地位,那可是直接连接着家族的命运,可偏偏半月了都未能收到女儿澹台曦茹的书信了。澹台归宗身高六尺,常年的沙场征战练就了他虎臂蜂腰、硕拳虬髯的体格,一张红脸上的五官也同体格一般粗犷,加大版的淄獬甲包裹住身体更是将武将风度展现的淋漓尽致。
“大将军,京城来信了!”一名护卫将一只灰色的信鸽呈上来,澹台归宗仅仅看了一眼就分辨出这并不是澹台家族惯用的楚南信鸽,虽然心生疑惑,可一听是京城来的,他还是立刻接过信鸽从爪子处解下细小的铜管,细看能发现铜管上镌刻着一个“陵”字。
“你下去吧!”待护卫走远后,澹台归宗仔细打开铜管用力甩出了其内缠得仅有银针粗细的书信,展开一看:豫王势大,太子位危,曦茹暂无碍。将纸条仅仅攥进手里,澹台归宗开始思索,这铜管不是民间所能见的,乃是尚工坊专为皇家锻造的黄钨铁,而刻字则显示了书信来自于陵王,陵王的书信意思很是明白,豫王的强势崛起已然威胁到了太子的东宫之位,而曦茹在陵王的护佑之下暂时无事。
结合近一年来自己掌握的情报,澹台归宗认同陵王的看法,在收复鄞州、剿灭东胡之后,豫王已经深得梁帝的喜爱而反观太子因为举止不端被禁足已经月余。梁帝接受了下唐的和亲要亲自为豫王举行盛大的婚礼,加入豫王如今五珠亲王的爵位,有朝一日取太子而代之绝非危言耸听!若是真到那一日,曦茹的下场可想而知,而澹台家族虽然不至于立刻受到牵连,可要想保持现有的地位已然不可能。
不行!绝对不行!先祖花费百余年才换来了如今家族的地位和权势绝对不能在自己的手中断送!澹台归宗紧张的胸口起伏不定,转念一想,自己家族素来与陵王交集甚少,此次为何陵王会出手相助?对了,他也在觊觎着皇位!然而陵王不同于襄王、豫王,他在军队中素无根基,此次相助想要卖给澹台家族一个大人情好为日后打下基础,哼,打的好算盘!不过自己在朝中的势力并不算强大,若想要帮助太子打压豫王真的还得依靠另一位皇子才行。
短短一炷香时间,澹台归宗已经将这盘棋想的清楚,他必须保住太子东宫之位,必须保住曦茹的性命,必须维持澹台家族的荣耀,他只能选择同陵王合作对付共同的敌人。
“曦茹,你可千万要坚持住!父亲一定倾尽全力帮你渡过难关,保住你太子妃的位置,你可是未来大梁的皇后!”
豫王大婚前七日
“大胆!退下,谁敢拦本宫!”曦茹对着一群挡在东宫含凉殿前的内侍嘶吼道:“本宫乃是太子妃,如今宫中已经无任何可以吃的了,谁给你们的胆子竟然要饿死太子
!本宫这就要去面见陛下,再敢阻拦者,立刻杖毙!”
曦茹踢翻了跪在自己脚边的几名内侍,挣扎着想要去抬起门栓,可立刻更多的内侍蜂拥而来挤在门前,既不还手也不还嘴,就是乌压压的跪着,曦茹一介女流任凭她如何努力都无法打开宫门。盛怒之下,曦茹抬手就掌掴内侍,可是任凭她如何殴打,直到打到自己的手掌疼痛的麻木了,内侍们依旧纹丝不动。
“你们!”曦茹又急又怒,泪水已经开始在眼眶中打转,可她回头只看见跌坐在门槛处的夫君,那个衣衫不整、满面泪痕的扶着门朝自己哭泣的夫君。曦茹一直明白自己的夫君不是个有男子气概的人,可为了家族的地位她只能将就并在将就的日子中慢慢将自己练成了如今的模样,此刻她多希望夫君能站在自己的身后,哪怕一句安慰,哪怕是抱住自己,她都觉得自己不是孤单的。
曦茹仰头,努力将眼泪逼了回去,她不能放弃!她身上肩负的是澹台家族的命运,她绝对不能轻言放弃!
“曦茹.......”太子开口了,他的声音低落中透着无从躲藏的害怕“我饿了.......曦茹.......”
曦茹收回了自己仰望的头和扬起的手,镇定的走过跪着的内侍来到了太子身边,慢慢蹲下,展开笑颜,温柔的说道:“殿下,你是太子殿下,不要在这些下人面前哭泣。臣妾这就去膳房给殿下做些吃的,殿下先回到宫中,待会吃完了,臣妾再服侍殿下整理衣冠可好?”
太子委屈的点了点头,曦茹重新站起身,迈开步子朝着膳房走去,那个以前自己甚少去的如今一天要去好几遍的地方,可她知道那里已经没有什么吃的了。
站在膳房的门口,曦茹望着已经被翻过一遍的杂乱的膳房,心中的苦痛再一次涌上来。
“娘娘,奴婢参见娘娘!”
曦茹转身看见了一个很是脸生的侍婢在给自己行礼,心中怒火再次点燃“如何?本宫连自己宫内的膳房都进不得了!”
“娘娘息怒!”侍婢突然抬起了头,“娘娘,奴婢是澹台将军派来的。”
什么!一瞬间,曦茹以为自己听错了,自己已经同宫外断了联系半月之久了,如今父亲竟然派人混进来了?
“娘娘莫急,这是奴婢偷带进来的粮食。”侍婢从背后解下一个包袱递给了曦茹说道:“将军要奴婢好生照顾娘娘,将军要奴婢转告说‘月牙要坚持住,父亲一定想办法,切要保重身子!’”
本来还有些疑虑的曦茹彻底卸下了心中最后的防线,月牙!对,月牙是自己的乳名,是父亲给自己取的,父亲曾说自己就如同西南的明月,玄月的时候最是美丽,这个乳名只有澹台府中最为亲近的几人才知道!
“父亲!”
“娘娘,奴婢混进宫来不容易,能带的东西也不多,这些食物够娘娘同太子殿下吃上几日了,之后奴婢还会再来的。”
曦茹接过包裹,未及打开看先四周环顾确保没有别人在时才低声说道:“你快些离去吧,下次再来还是在这里,我们约三日后申时。”
“是,奴婢记住了!”侍婢行礼后快速退出了曦茹的视线。曦茹怀抱着包裹,再次生出了勇气和信心。
第九十章 暗流涌动(中)
豫王大婚前六日
镜邺池畔,陵王陪着闵妃在踱步欣赏初冬的景致。
“云睿,你也是好些日子没有进宫了,今日可曾有去给陛下请安?”苏绣月华锦衫搭配金丝织锦罗裙,发髻别着东海翡翠玲珑步摇,将闵妃的风韵犹存烘托的淋漓尽致。
“回母妃的话,儿臣既然进宫自然是首先去给父皇请安的。”陵王搀扶着闵妃,展现出难得的温文尔雅,“不过父皇也就答应了一声便不再搭理儿臣了。”
“如何?”
“还不是因为我四哥的婚事!”陵王耷拉下眼皮,翘起了嘴角“如今全京城谁不知道四哥即将迎娶下唐公主?全皇宫不都在为这桩婚事忙碌?阵势真的是一点都不输当年太子大婚!”
“小声点!若是让有心人听到了,传到你父皇耳里岂不是要怪你心有不满了?”
“难不成和太子一般?”
“住嘴!”闵妃嗔怒得环顾四周“你真该好好和襄王、豫王学学,学学沉稳心性,学会少说多做!”
“儿臣的确是学不来五哥的城府和四哥的虚伪!明明觊觎着皇位还非要装作世外之人!”
“凭你这般吵吵嚷嚷就能得到皇位了?你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有多大的野心么!太子的确是被禁足了,可他毕竟还是太子;豫王从之前的不得宠到现在晋升五珠亲王了;襄王一如既往地讨陛下的欢心,你呢?再看看这后宫,敬佳贵妃把持后宫,就连那杜修容都晋升为贤妃同本宫平起平坐了!云睿啊,要想在这京城活下去,更好的活下去,唯一能做的就是我们母子相互依靠!”
“儿臣自然知道,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朝中的确有些朝臣站在儿臣一边,可是军队之中儿臣是毫无力量!”
“豫王在军队之中的地位一时是无人能撼动了,不过他在朝中也是毫无人脉;倒是襄王在两边都有些力量,依母妃来看你还是暂时选边站。”
“母妃的意思是让儿臣同其中一人合力扳倒另一人?”
闵妃谨慎的点点头,陵王眼珠转了转,究竟是选豫王还是襄王呢?
阿嚏!襄王在自己的府邸花园中狠狠打了一个喷嚏,他揉揉鼻子,伸手示意侍婢不用大惊小怪。襄王妃从亭子中走出来,将手中的披风给襄王披上,提醒道:“殿下,入冬了,可是要保重身子。”襄王伸手轻轻握住王妃还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顺势转身将王妃环腰抱住“王妃说的是!”
襄王妃脸颊微微泛红,眼神热切的同襄王接触着“丹烟只希望尽一切努力来帮助殿下。”
“你做的已经够好了!”襄王用指尖摩挲着王妃的脸庞,语调温柔,满眼的爱怜“朝中的事不希望将你牵扯其中,我说过要给你情爱永恒,要给你地位永固,要给你荣华一世,何况我们就要有小世子了。”
襄王抚摸着王妃微微隆起的小腹,故作孩子气的对着王妃小腹说道:“小世子啊,父亲要给你娘亲更好的生活也要给你更光明的前程啊,你可要乖乖的,不要欺负你娘亲哦!”调皮的模样逗乐了王妃,看到她笑了,襄王也露出了笑颜。
“殿下,臣妾此生能常伴殿下左右已是臣妾前生的福分了,殿下.......”襄王手指适时的贴在了王妃的唇间,温言安慰道:“我们之间不说前生,也不念来世,只与你执手过好此生,与你,与我们的小世子,即便是这万里江山也比不得上你一颦一笑。”
王妃的满足已经全部展现
在她的脸上了,她将头埋进了襄王的胸口,畅想着属于他们的美好未来。襄王紧紧抱住王妃,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时不时刮起的冷风,这一幅温暖的画面让所有观者无不为之感动,然而襄王的眼睛里却没有丝毫温度,有的只是冬日的肃杀。
豫王大婚前五日
云雀台上,萧云萱踮着脚尖眺望,旁人以为她想要寻找什么,可她内心知道不论是如何的努力,视线始终无法越过覆盖着金黄色琉璃瓦的城墙,更无法看见那个英武的身影。虽然她很明白一切都是徒劳,可依旧是忍不住想日日要来后宫中最高处遐想一会儿。
“公主殿下”雪环怯生生的叫唤了一声,她生怕自己打扰了公主的遐想,可是时候已然不早,几经踌躇还是小心的询问道:“公主殿下,时辰不早了。”
萧云萱没有转身,每日都是在这个时辰来云雀台,她自问时间的把控还是可以的,如果说今日时间过得更快,那应该是因为.......因为想他更多了吧,嗯,一定是这样的!
萧云萱对自己点点头,忍不住笑了出来,此刻是正午的时光,雪环之所以觉得时辰不早了是因为公主殿下一直没有用膳,而正是此时的阳光最为暖意融融,它肆意倾泻着光辉洒在这个明媚的女子周身,也许是她最爱鹅黄吧,今日依旧是一身的鹅黄,灿烂千阳透过她的双瞳投射出了一道彩虹,在皇城中充斥着红墙绿瓦之中,这一抹鹅黄同冬日阳光融为了一体,让所有看见她的人无不看得痴了。
最为痴的那一人此刻正站在云雀台下一棵苍松旁,自从上次在这里偶遇云萱公主,她的容颜就镌刻进了言柯冉的脑海之中,日日不经意间都会想起,终于有一日他鬼使神差一般再次来到了云雀台,忽然的一个抬头他再次见到了她!他完全没有意料能再次见到她,他完全是随性而来,他完全没有报任何的希望,可是他还是见到了她,还是那一抹鹅黄,高高伫立在云雀台上极目远眺。这是命运送给他的礼物,这是缘分在向他招手!
在接下来的几日,言柯冉日日不论是否当值都来到云雀台下,果然,每一次她都在云雀台上远眺!如果说一次相遇是偶然,两次相遇是意外,那么每日的相见那就是姻缘的线在冥冥之中将彼此牵引!言柯冉对此已经深信不疑,他每日此时看到的她都是这般的美好,如月宫中的仙子,似万花丛中的牡丹,更是自己心中永远的洛神!
若是她能低下头看一眼自己该多好?每一次,她都是一样的向远方眺望,他在眺望那个人么?她是如此的钟意那个人么?若是那个人是自己该有多美好!云萱公主伸长脖子眺望了多久,言柯冉就抬头仰望了多久,原以为每日能这样看着她就能心安,可刹那间的猜想让言柯冉明白即便这样仰望一辈子,自己也得不到她。言柯冉深情的最后看一眼云萱,握紧了拳头,咬咬牙狠狠的转身,闭上眼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后毅然离开。
在云雀台上的萧云萱完全不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同自己一般日日在盼望,也完全感受不到来自云雀台下的情与义的两难。脚酸了,脖子也酸了,身子乏了,可心里是满足的,萧云萱转身神采飞扬的说道:“回宫!”
待云萱离去之后,一直躲在附近的侍婢也悄悄隐入阴暗之中,快步跑到了绮罗苑。
豫王大婚前四日
雁山,青山书院
“四皇子大婚,虽然可喜可贺,可是一想到豫王妃是下唐公主,这滋味就像是吃着山珍海味却只有一壶清水一样!”叶凯
叼着一支蒿草,倚靠着餐桌抚摸着肚子,一副酒足饭饱后的满足模样。
尹离劝道:“叶师兄,你这么说可不合适哦,下唐主动和亲换来和平这是两国百姓之福。”
“嗨嗨,别扯到两国百姓的福祉这事儿上,我就是觉得下唐在此时和亲,动机不纯!”
“的确动机不纯。”赫连平放下筷子,颇有些赞同的看着叶凯,转而说道:“我朝夺回了被下唐侵占多年的鄞州,又拔除了西凉安插在我朝境内的桩子,再加上前些日子的灭胡之战,任谁都能看清今日的大梁可不似昨日了,想要结交也是情理之中。”
“嘿!我说老赫连,我还真当你站我这边儿呢,没想到还明里支持暗中唱反调啊!”
“长久以来,联姻本就是巩固两国关系的最有效的手段,人家送公主来和亲,你愣是不接受,这不是明摆着驳了下唐皇族的面子。何况.......配不配的也轮不到你来评论吧?”楚寒芊挖苦道。
“你......我的好寒芊啊,我是配不上公主,配配你总是可以的吧?”面对叶凯的一副无赖嘴脸,楚寒芊抛了一个白眼,起身拉着尹离走出了节膳院。
“哎,寒芊!”叶凯正想起身去追,一直在一旁未出声的沈铭制止道:“这么多年了,还是不懂寒芊,你还是坐下,这样她不会更加讨厌你。”
“真不明白,世上的女子怎么都喜欢你这冷冰冰的,偏偏对我这火热心肠就是不理不睬!”叶凯不服气的坐下,只听见身后传来白石夫子的声音“老夫若是女子,也定然不会选择你这般的浪子!”
“夫子!夫子,您可小声点,这.....这么多师妹们还在用膳呢!”叶凯从座位上跳起来,压低声线带着恳求的口吻,要说这青山书院中唯独叶凯不敢得罪的人就是白石夫子了。
“沈铭,赫连啊,老夫正打算和你们说说这四皇子大婚的贺礼一事。”夫子不理睬叶凯,坐在了两名弟子的对面。两人本以为是前来咨询自己,还没等两人说话,夫子继续说道:“我让胖魁准备几个点心给四皇子送去,权当贺礼了。”
“夫子啊!”叶凯大叫一声“夫子,这可是皇家的婚礼啊,您就算不送黄金白银、良驹云罗,这......这几个点心也实在太过寒碜了吧!这传出去,叫大梁百姓如何看我们青山书院啊!”
“是啊,夫子,弟子也觉得仅仅几个点心实在有些说不过去!”赫连平这回还是站在叶凯的一边的,毕竟他觉得这贺礼太过儿戏。
夫子淡然的听完,转头问沈铭“你如何看?”
“夫子,可是让胖魁准备哪几款糕点?”
“如何?看不上俺胖魁的手艺?”胖魁围着一袭白色大兜风风火火从后厨走了出来,双手叉腰的颇为不服气的问道:“要说这白案手艺,放眼全京城,还真不信能找出第二个能胜得过俺胖魁的!”
“哎哎,你的手艺我们自然是知道的,这若是作为普通的礼物自然是送的出手,可几日后是豫王殿下的大婚,那就显然不合适了不是?”叶凯走到胖魁身旁搭着他宽厚的肩膀解释道,可胖魁依旧不服气道“这可是夫子决定的!”
这下在场剩下三人都吃惊的看着白石夫子,想要从夫子这儿得到确切的回答,没料到,夫子捋了捋山羊胡,很是肯定的点了点头,对于这些弟子的反应夫子早就料到,他缓缓开口道:“具体哪几款糕点已经和胖魁商量定了,褚况不在书院,你们五人届时随老夫一起前往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