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重生池子
一池子的浑浊水之中生长着一棵参天大树,根系发达、脉络纵横、枝繁叶茂,从叶片的形状来看很难看出这究竟是何种植物。相较于这大树的来历,这树下的两人更加的引人注目:一人端坐在虬髯盘错的根系之上,**着上身,下身隐藏在根系之中看不真切,最为显眼的便是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另一人趴在数根之上,一半的身子淹没在水中,他的双手都深深插入根系之中。
虽然难以看清那个趴着的人的面目,可以肯定的便是此人也是一名男子,不过这名男子似乎很是痛苦,一个劲在闷哼着,一阵一阵的呻吟声在这偌大的池子里回荡。
场景说不出的诡异,若是将视线拓展得远一些便能发现池子的四周有雕梁画栋、窗棱明台、青石铺地,空间非常的大,不过其中大部分都被池子给占据了。在池子的正上方有一口硕大的井口,大树便是沿着井口探出枝丫,光线则从井口投射下来让整个空间变得明亮。
趴着的男子不断的呻吟着,池子里的水随着呻吟声而冒着一阵一阵白色烟雾同时还连带着突突的冒出一个一个水泡。原本池子的水就很浑浊,有了粗壮虬髯的根系盘踞,这下又增加了腾起来的白雾,这池子更加难以窥清真容了。
趴着的男子似乎蛮难受的,在池子里又动弹不得,似乎连呼喊都不敢,只能是强忍着发出一点点的呻吟。端坐在树根之上的那名白发男子形同入定,没有在意趴着的男子的任何动静,两人这么一静一动的维持了也不知多久,只见从井口投射下来的日光变成了月光,整个池子都变得阴暗,端坐的男子这才睁开眼睛。
这是一双魅惑无双的眼睛,在睁开的那一刹那,眼眸中闪耀着月亮的光芒又像是深潭里的一泓清泉,凡人哪怕只要看上一眼便能夺了魂魄。这一张脸蛋啊,俊朗飘逸的能让天下女子见之难忘、让天下男子无不心怀嫉恨,虽然男子**上身,可是只要是有眼力见儿的人一定能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西凉九王之一的折兰王。
可是有眼力见儿的人此时再看折兰王便会发现这位单于的舅舅比之前更加的年轻了,不论是容貌还是身段甚或是皮肉都如正值青春年少的少年,要说是单于的亲舅舅,这还真的没有多少人相信。
“这过程自然是辛苦的,话说起来这世上你若是想要得到什么总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的,想要得到人们所不能得便只能承受人所不能承受的痛苦。”
呼延恨说完,那个一直趴在水面上的男子终于直起了身子,这一过程都耗费了他不少的力气,脸都憋红了。发髻凌乱,脸色红润,模样是有些不堪,不过此人的身份是不能小看的,他便是
西凉九王之一的墟缇王金城青行。
“抬起手来瞧瞧!”
金城青行乖乖的将自己的手臂从池子里取出来,这过程显得很是艰难,这么简单的动作竟然要花费比寻常人多出数倍的时间才能完成。当手臂完全从池子里举起来的时候,金城青行的眼睛都直了,他不敢置信的盯着自己的手背,另一只手来回的摸着自己的手背,光滑完整的连金城青行差点惊呼起来。
“你别这么看着我了。”呼延恨对金城青行说道:“我承诺你的事儿自然是能完成的,你的手背就是最好的证明,不过你的耳朵么......掉了便再也没有机会长回来了,你最好知足。”
金城青行感激的不住点头,他的一只耳朵被切掉的位置此时已经结痂了,留下了一个人的紫红色的口子,但是他的原本被咬掉一片皮肉的手背此时已经全部恢复了,恢复得连一道伤疤都没有留下。这是什么诡异的邪术?至少在金城青行的认识里西凉国内的大夫可没人能做到这般神气的。
呼延恨从池子里起身走到了岸上,直到他起身才发现这池子其实并不深,池水也不过是到了呼延恨的胸口而已,那些浑浊的池水一点都没有沾染到身上一点。呼延恨轻轻披上了一件月白轻纱,然后回头催促道:“你可以了,难不成还要赖在我的池子里不成?”
金城青行缓缓走出池子带着无限的感激对呼延恨说道:“多谢王爷出手相救!王爷这池子有这般的神奇功效为何不进献给单于?”
“单于什么年纪啊,他此时正值青春年华用不着的。这些不过是留着我这般的老头子用的,这一次不过是看在你作战英勇的份儿上才给你这么一次机会,不过你给我记好了,这事不可以外传,不然后果你是知道的。”
“王爷,我自然是知道的!”金城青行说着就下跪道谢,呼延恨不耐烦的挥挥手道:“你也是西凉九王之一,你称呼我王爷,那你是什么?若是让别人看见了该怎么说我?难道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么?”
金城青行急忙起身带着忐忑心情和愧疚的口气说道:“是我疏忽了,还请呼延大哥见谅。”
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了敲门声,就在距离池子足足有五丈开外的地儿传来了敲门声,这声音在这幽深开阔的地带特别的清晰和响亮。金城青行立刻紧张起来,这个时候若是有人进来看到他和呼延恨这般的模样,不知道该怎么疯传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儿了。
“这.......”
呼延恨一如既往的镇定,他抬起右手让金城青行闭嘴,抬起左手让门口自动打开了,然后一名小厮低着头迈着小碎步走
进来,连头不抬一下开口道:“回禀王爷,人都已经挑选好了,都送到了府邸了。”
“很好,下去吧。”
然后这名小厮便后退了十步之后方才转过身然后按照进来时候的节奏迈着小碎步又离开了,全程根本没有抬头看过两人一眼。直到此时,金城青行终于是松开了一口气。
“呼延大哥,我就先行离开了。”金城青行正打算离开,呼延恨开口了“先别急着走,怎么着,事儿完成了就打算甩手走人了?”金城青行想要辩解,可是呼延恨并不想听,他说道:“下唐在梁朝遭受的败战你总该有所耳闻了吧?”
“是啊,我已经听说了,下唐派出了最为强大的水师舰队,原先有着上天的帮忙已经冲溃了华州城,眼看着就能兵锋直指梁朝国都了,原本以为梁朝该就此灭亡了,谁曾想庸无睚竟然在这关键时候想要迎娶梁朝的公主,这不是惹得梁朝大怒,动用了全部的兵力彻底摧毁了舰队。”
“你听见的不过是一半真一半假,这其中可是有太多的内情了,没有亲身在现场的人是不会知道的。不过不管原因是什么,至少下唐这一回是损失大发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这个时候不去咬上一口还等什么时候?”
金城青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试探着问道:“难道在我疗伤的这段时间内,单于已经有动作了?”
“没错,单于已经命人发兵去偷袭下唐了,不过是十日的时间便将两国交接的三座城池全部占为己有了,连带着三座城池的降兵,这一回西凉收获可是颇为丰富,单于是乐开了花了,比起之前同下唐合作进攻梁朝可是有利多了。”
“这一战单于是派了何人?”
金城青行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最为核心的内容,呼延恨甩动了自己的水袖然后幽幽吐出几个字“岳以熏”。
呼延恨像是在看戏一般欣赏着金城青行脸上的表情,带着玩味的语气说道:“你在漠北也算是立下不小的军功了,这一回也不必太过介意,毕竟身子才是最重要的。眼下你的手臂已经痊愈,日后还怕没有战斗么?”
“这一次真的是便宜了这阴阳怪了!”金城青行嫉妒的咬牙切齿,“好不容易排挤出去赤术瞳,阴阳怪又跳出来抢我的军功了!”
“行了,青行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不是梁人常说的么?有我在,你就别担心了。好了,你该回去了。”
金城青行识趣的点点头,呼延恨看着金城青行离开,嘴角微微上扬,右手打了一个响指,那个浑浊的池子立刻开始突突突的冒气了热气,就像是煮沸的热汤一般。
第四百零八章 鸟尽弓藏
离开京城朝着北面而去的路上,宣韶宁已经不如之前那般恋恋不舍了,再一次回头遥望京城的山水的时候,心中对于这座城池的挂念已经几乎了断了。书院不在了、同窗们也不在了,就连自己也已经失去了,过往就算是再不情愿最后还是变成了故纸堆。
感情是这样的,但是理智却不是如此的。在离开之前,宣韶宁从沈铭和杜少吟的嘴里知道了这一次战斗的前因后果:自从华州城被洪水冲毁之后,京城便再次面临着强劲的外敌,依靠城内守军的力量是根本难以同下唐水师相抗衡的,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庸无睚没有利用洪水这优势趁机进攻京城,反而是提出了自己的条件。这条件便是要求将云萱公主下嫁,这就直接促成了言柯冉主动找到了杨仲和杜少吟,他分别求他们出手帮忙,至于原因和最后的结果自然也是不同的。
杨仲因为丢失华州城,一旦梁帝下令,他是逃不过国法的惩罚的,就算是要了他的命也是没人敢反对的。言柯冉提议给杨仲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代价便是要成为攻击下唐水师的主力,全权听从言柯冉的命令。
至于杜少吟和沈铭则是完全看在同窗的份儿上,他们知道一些过往,不过大敌当前那些过结就暂时摆在一边了。杜少吟在城内接应,作为计划失败的最后抓手,而沈铭的一身功夫自然是最好的贴身护卫人选。
宣韶宁感到庆幸的是言柯冉最终没有为了获得功名利禄而将云萱牵扯进入这盘乱局之中,所以这一场送亲从头到尾都是假的:公主是假的、送亲官是假的、送亲人马也是假的,梁帝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同意将公主下嫁给庸无睚。
与此同时,宣韶宁也根据杨仲主动进攻的意向提出了自己的方案:挑选出水性好的将士们趁着夜色偷偷进入下唐舰船的船舱四周做好埋伏,等着送亲人马一到出现动乱的时候抢过舰船的控制权。
这一场战斗能获得惨胜实属运气了,毕竟广远军不过是一万人而已,下唐水师的人数可是远远超过的,况且他们自己的舰船是战场那就是主场作战,优势就更不必说了。广远军的将士们向死而生的勇气是获胜的一大关键,但是不能忽略的是庸无睚的疏忽,明明已经是胜券在握了为何非要折腾出这么一出成亲的闹剧导致最后功亏一篑?
“不对,若是这样就失败了,庸无睚也不会是下唐的第一等用兵高手了,这其中一定有猫腻!”宣韶宁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判断,但是最关键的便是庸无睚这么做究竟是为何呢?战斗之后他便已经没有了身影,回国算是一种可能,打了如此的败战,不论是哪一国回去之后一定没有好果子吃的,况且庸无睚这种个性的人一定有不少的仇家。那么问题还是这
个问题,他这么多此一举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宣韶宁想得脑子都抽筋了,恨不得一巴掌把脑子给拍扁了,这样倒是一了百了了。算了,还是暂时不去想这件这么复杂事儿了,信鸽已经于数日前放出了,此时漠北那边一定是接到消息了,还是早些回到漠北去,那里毕竟是自己最后能够容身的地儿。一想到回到漠北就能见到胭脂了,宣韶宁的心里总算是泛起了点点甜味,在这乱世之中要说还有什么能温暖宣韶宁越来越寒冷的内心,那就只有胭脂的温柔了。
一旦重逢,胭脂一定会是眉开眼笑的朝着自己奔跑过来,然后大声喊着“宣大哥!”这种被人依靠的感觉真的很好,是宣韶宁之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也是他今后想要一直体验下去的。
从京城回到漠北的路上,一旦离开华州城,不过半日的时间之后便会进入被下唐控制的中原九州,没错,并州和渡州已经重新回到梁人的手中了,虽然朝廷不承认靖义军的地位和清白,这至少是梁人国内自己的事儿。
为了保持低调,宣韶宁、段朗和纪问寒还是恢复了之前他们来时的打扮:宣韶宁是一位老者、段朗是一名少妇、纪问寒就充当少妇的儿子。三人走进云州城中,随便找了一处客栈住下歇息一番,之所以没有选择当初来时的路线而是挑了绕道回漠北是有宣韶宁的考量的,他们三人的行踪不管怎么说之前已经暴露了,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在段朗的身上,这么一个结实的小伙子非要打扮成少妇原本就是根本说不通的,可毕竟女子不容易招人怀疑,也只能出此下策。
其次在于云州更加靠近西南,那里曾经发生过的战斗宣韶宁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尤其是鹰扬关,正是丢失了此关才会导致中原十二州就此沦陷而京城危急,宣韶宁耿耿于怀,他想要借着回漠北的机会去探探鹰扬关的虚实。
“哎呀,这一路上真的是饿死我了,我先吃为敬啊!”段朗说着就卷起袖子打算大快朵颐,宣韶宁说时迟那时快,拿起筷子就敲打在段朗的手背上,低声责怪道:“注意你的身份!”
段朗一开始还打算反驳两句,结果一看宣韶宁和纪问寒看着自己的眼神立刻就明白过来,他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装扮,用手捂住嘴,翘着兰花指小声说道:“奴家这不是饿了么?难不成父亲大人还不准奴家吃饭么?”
纪问寒差一点就要笑出来了,这一路上虽然是已经勉强习惯段朗的少妇打扮,可是他这么一举动实在是太过违和了。宣韶宁也是憋着笑,拿出了老者的风度说道:“妇道人家就要有妇道人家的模样,瞧你那猴急的样子哪里像话?再说了,哪里有母亲不管孩子自己先吃的?”
朗不得不佩服宣韶宁的细节观,连忙小心翼翼用筷子夹起一块肉块放到纪问寒的碗碟中,然后摸了摸他的头劝道:“小孩子就该多吃些,这样身子才长得快!”
三人这边刚开动筷子就听见隔壁桌传来了讨论的声音,大意便是关于之前发生的水师大战的。
“这一战打得真是漂亮,太给我们梁人解气了!”
“嘘,你小声点!这儿可是下唐人管事,你这是找死呢!”
“我们之所以要这么苟活着还不是因为国家不够硬气,你瞧瞧这是办得什么事儿啊?”
“你别急着诋毁朝廷啊,或许是下唐人的诡异也说不定呢!”
“什么诡计啊,一定是朝廷迫于下唐的压力才这么做的啊,这无异于自毁长城啊!”
“好啦,小声点,你没听见啊,别说了,赶紧吃菜!”
接着三人便再也听不见任何的消息了,但是三人都知道一定是在自己的归途中京城发生了什么同水师大战有关的事儿了。
“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不然这些百姓也不会这般气愤了。”纪问寒说道。
“想要知道是什么事儿,主动去问问不就知道了?我们在这里瞎猜不过是浪费时间。”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关键是怎么去探听呢?”
面对宣韶宁的询问,段朗得意的扬起下巴,还真别说,段朗本身长相是不赖的,这么一打扮之后白皙的脸蛋上敷以胭脂水粉之类的还真的有点女子的模样,而且是一名姿色不俗的女子。
“看我的!”段朗起身,然后扭着腰肢朝着方才那些议论的桌子走过去,快要接近的时候故意摔倒,果然其中一名男子主动扶起了段朗。为了不让自己露馅儿,段朗将头埋得很低,然后一个劲儿的赔礼道歉,小声说着自己是华州人氏这就要回故乡去。
宣韶宁一直盯着段朗看,只见他偶尔抬抬头朝着几名汉子抛抛媚眼,更多的时候都是低头听他们说话,然后时不时的点点头、摇摇头,最后继续摇摆着腰肢回到了座位上。宣韶宁明显看见那几名汉子对于段朗还有些依依不舍,一直看着段朗的背影。
“你这美人计用的不赖啊!”
“少贫啊!”段朗翘着兰花指拍了宣韶宁一下,然后幽幽说道:“朝廷为了平息下唐的怒火,将水师大战的全部责任都推给了广远军,说是他们擅自调换了公主,然后发动了对下唐水师的战斗,所以一切都是杨仲自作主张。”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儿?”纪问寒毕竟是少年心性,立刻不服。
“果然会是这样。”宣韶宁倒是没有多少的意外。
第四百零九章 曲线救国
“这件事我们也管不了了,还是早些回到漠北吧。”段朗说着就朝嘴里扒拉饭菜,三人饱餐一顿之后便打算结账离开,走到了客栈门口便感觉到了街道上的异常。
百姓们纷纷避让,不少的梁人百姓脸上带着痛恨、无奈的神情,宣韶宁朝着之前他们进城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队军队快速的涌入街道穿过了原本热闹的大街然后朝着城池中心而去。
这些都是下唐的军队,不过是看上一眼他们的军服便能判断出来,宣韶宁本打算待军队离开之后再悄悄出城,结果他在这一队军队中发现了熟人,确切的说是曾经的对手。
军队的前头是一名将领,看上去神气十足的,可宣韶宁知道他不过是手下败将而已,更加让他目不转睛的则是跟在这名将领身后的一名面白无须的年轻将领。
“尹灵奇和挽挽?”宣韶宁不得不感叹这世界真的是太小了,不过是数月的时间他们这对冤家竟然在云州再次相遇了,当然是当方面相遇,他们没有发现宣韶宁。
为了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宣韶宁捋了捋自己的假胡子将背更加的弯下去,眼珠子却一直在打转。这是段朗凑过来小声道:“他们走完了,咱们也赶紧离开吧。”
宣韶宁一把拉住段朗的胳膊说道:“先别急着离开,我们跟着去瞧瞧。”
“你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是发愁下唐人没有认出我们啊,你还打算给人家投怀送抱去!”
段朗心里是不愿意的,可是最终浓妆艳抹的他还是被宣韶宁拉着出现在了云州司马府邸。府邸外围已经被重兵重重包围,看热闹的百姓们只能跪在外围偷偷抬头去看上一眼,府邸门口已经有一群人在等候了,从他们的衣着上判断应该是云州官署的人,也就是大梁之前在云州设立的官职。此时他们作为沦陷区的官员,不但没有被杀或是下狱,反而成为了下唐的拥趸,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可见朝廷选人用人到了何种糊涂地儿。
宣韶宁尽可能的朝着前头靠过去,他看见等候的人群中为首的一人有些眼熟,又是眼熟的人,根据以往经验,宣韶宁认定此人一定是在京城的时候见过的人。不仅是此人,就连他身边的一个白白胖胖的商人模样的人也有几分熟悉,宣韶宁的脑子在激烈的回忆,没等他想出来尹灵奇已经带着人马抵达了。
一见到尹灵奇,为首的一人立刻展露笑颜,点头哈腰的上前做出了令人极为不齿的事儿:他推开了小厮,自己在战马的胯下趴下,然后朝着尹灵奇说道:“还请拓戎大人下马!”
尹灵奇也不推辞,双腿踩在此人的背上稳稳
当当的下马。服侍完尹灵奇之后此人立刻起身跑到了挽挽的战马身旁继续充当“脚凳子”的角色,好在挽挽没有搭理他,而是选择从另一侧跳下马来。
宣韶宁的心里舒服了不少,他就猜到挽挽不会这么做的。挽挽随意的扫了人群一眼便走到了尹灵奇的身边,此人立刻起身当做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跑到了父女俩的身旁,弯腰说道:“微臣陈康继见过拓戎大人,见过尹大.......”
“行了!”挽挽直接打断他的话,她此时是一身的戎装,若不是熟悉她的人断难判断出她是一名女子。
“陈大人辛苦了。”尹灵奇不过是客套两句,结果陈康继立刻呼喊过那名白胖的商人到自己的身边,白胖商人同样弯腰恭敬的说道:“小的马道川参见拓戎大人!”
陈康继、马道川?宣韶宁的脑子立刻回忆起来了,他们俩不是多年前京试舞弊案中的案犯么?陈康继原先是礼部司封主事,因为舞弊案发之后被朝廷变为云州司马;而那名白胖的马道川,宣韶宁记得萧云祈曾经提及是江南盐会会长的儿子,同样是因为舞弊而被发配边疆的。这两人竟然在这里碰头了,而且还成为了下唐的走狗,宣韶宁对他们更加的厌恶起来。
“拓戎大人,下官已经安排了接风宴席,就在谪仙楼,还请大人赏光!”
“陈大人可知道我乃是败军之将,被人给贬到云州来镇守的,陈大人确定这么大摆宴席真的合适么?”
“拓戎大人说的哪里话来?下官可是没有听说过拓戎大人战败的事儿,下官只知道云州有了拓戎坐镇一定更加的安全,下官是待全城的百姓诚心邀请大人的!”
挽挽已经不打算再隐藏自己的情感了,她用无限鄙夷的眼神挑了陈康继一眼便不再搭理他了,转而看向尹灵奇,她希望父亲能直接拒绝了这种没有骨气的小人。
也许是为了增加自己说话的筹码,陈康继朝着马道川使使眼色,这个白胖子立刻劝道:“不过是一场小小的接风宴席而已还请拓戎大人千万不要推辞。在大人来之前,小的就已经收到巫大人的书信了,说是要好好招待。”
挽挽真的是想要笑出来了,这个不学无术的胖子连巫获的姓氏都给念错了。“巫”是下唐的一个较为少见的姓氏,这是一个复姓。
一听见巫获的名字,尹灵奇的脸色就没有那么好看了,他沉着声音问道:“哦?是么?巫大人是这么说的么?”
马道川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巫大人就是在书信里这么说的,所以小的这才一定要会同陈
大人为拓戎大人接风洗尘,这也是我们大梁的风俗。”
陈康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若不是看中马道川的钱他实在是懒得搭理这个二愣子,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说了,这下尹灵奇怕是更加不会答应了。
结果尹灵奇的反应让陈康继和挽挽都惊得下巴掉下来了,他竟然答应了!然后也不管旁人做出如何的表情,尹灵奇抬脚就朝着府邸走进去。
虽然相距有些远,可是宣韶宁一直留心观察几人的嘴唇同时竖起耳朵倾听,他已经听见了“谪仙楼”。
“韶宁啊,我说你究竟打算干什么啊,咱们还得赶路呢!”段朗再次开始催促,自从尹灵奇进入府邸之后那些包围在外头的军队便开始驱散百姓,他们三人也只能无奈的走开。
“我突然有了一个计划。”
“什么计划?”
“收复云州的计划!”
宣韶宁也不管段朗和纪问寒的疑惑直接回到之前用膳的客栈盘下了两间屋子,做好了住下来的打算。
“掌柜的,敢问谪仙楼是什么地儿啊?”宣韶宁问道。
“客官不知道也是正常的,毕竟是外来的人。这谪仙楼可是我们云州的第一名楼,达官贵人们最爱的销金窟,一共有三绝:第一绝就是地利,背靠着仙人山、面对着谪仙湖;第二绝就是这楼里的厨子,那手艺简直是堪比皇宫里的御膳房,那味道啊,啧啧啧;第三绝那就更绝了,谪仙楼内有七美,传闻是天仙下凡,而且七人不但是姿色绝伦而且各个身负才艺,寻常人等根本没有机会见上一面。”
看着掌柜说起这谪仙楼那神情简直可以用醉生梦死来形容,家国沦落至此,云州都已经是下唐的人的土地了,这里的人竟然还是醉心于美景美食和美人,这实在是令宣韶宁有些心寒。
“哎呦,瞧掌柜说的,就像是亲自见过、亲口品尝过似的!”段朗打趣道。
掌柜说道:“这位大姐猜错啦,我哪有这个福分啊,谪仙楼可不是仅仅有钱就能进的,最重要的可是地位啊!”
“大姐?”段朗气不打一处来,责问道:“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是大姐啦!”
段朗扯着公鸭嗓叫嚣着让掌柜吓了一跳,宣韶宁则是人忍着笑一边给掌柜赔礼一边推着段朗回到客房内。
“太可气了!”
“好啦,你真把自己当做少妇呢!”
“韶宁,你可得评评理,别说是少妇,我怎么也算是一个美男子吧?”
“得了,咱们还是想想怎么进入这谪仙楼吧!”
第四百一十章 白家总店
说是想办法,说实话,一整天的时间宣韶宁也没有想出什么好的主意来。他们三人的身份是明摆着的,只要被尹灵奇或是挽挽看见,他们的身份就暴露了,而且谪仙楼这种地方他们根本没有资格进去,唯一值得欣慰的便是尹灵奇在进入云州司马府之后便没有出过门,看来他还没有打算去赴宴。
“既然没有眉目,不如就从那个马道川着手吧?”纪问寒建议道:“宣大哥,你不是说那个白胖子就是科举舞弊案的犯人么?他能在云州这般的光明正大出现一定是有原因的,咱们不如先从他身上找找突破口。”
“哎哟,问寒,你这小小年纪的,心思倒是挺鬼的啊!”段朗这话明听着像是夸奖,接着便反转问道:“那你倒是说说怎么查啊?我们连他住在哪里都不知道!”
“那可未必!”宣韶宁说道:“这么个不学无术的人竟然能成为陈康继的帮手,一定是陈康继看上了他的钱财。他若是想要在云州混下去只怕是重操旧业了,我们不妨去盐商瞧瞧。”
盐业一直都是被朝廷把持的,大梁自建国以来便不允许商人们擅自贩卖盐,只能由官署制定的商家来供应,江南盐会便是这种制度下的产物,不然就凭着一个商人的身份,马道川有何德何能接触到朝廷的高官来进行科举舞弊。
“你看着我干啥?”
“还不是得你出马?”
段朗摔门而出,气得脸红之后模样反而更加的俊俏了,他回头看了宣韶宁一眼,人家给他做了一个勇往无前的手势,段朗只能硬着头皮下楼,眼看掌柜在忙活着,便清清嗓子上前温婉的询问道:“敢问掌柜的?”
掌柜一看见是段朗立刻满脸堆笑道:“大姐可是有啥事儿啊?”
段朗忍着内心的怒火,佯笑道:“展柜的啊,奴家想要问问这城内哪里可以贩到私盐啊?”说话间,他将一锭银子推到了掌柜的面前。
一见到银子,掌柜的脸色就更加好看了,他收下银子说道:“大姐,这在之前啊这事儿的确得私下里小心的说,不过现在云州城内盐业已经不是啥秘密了。全城的盐都被一个人掌管着,各种买卖都可以摆在明面儿上的。”
“哦?还有这种事儿?”
“可不是么?”段朗白了宣韶宁一眼,“掌柜的说了,这全城的最大的也是唯一的盐商便是马道川。”
“这下中了!”
“哎,我说韶宁,你这是真的打算从这马道川入手啊?”
“也只有这么一条路了。”
宣韶宁整理一下衣冠,确定自己的白胡子没有掉下来便拉着纪问寒准备出门,走到门口回头对段朗说道:“娘子还是在房中多多休息。”
宣韶宁根据掌柜提供的弟子朝着马道川的盐业商会找过去,也是接着这个机会让他好好看看这座云州城,作为中原十二州之一云州的名气也是响当当的,虽然比不上并州、华州,也算是一座名城了。之所以出名便是在于云州富饶,同时有着地利,同安南相望、同西南十六州接壤同时还是鹰扬关出关之后的第一座城池。
如此的名城在被下唐占据之后除了更换了城防倒是没有发生如何的烧杀抢掠,这是云州百姓之福。但是在不断走访的过程中,宣韶宁开始了解到下唐人和云州司马陈康继用了另外一种方法,一种看上去似乎更加温柔实际上更加凶狠的手法。
“保命费?这名字我还是头一次听见,也亏他们能想得出来!”纪问寒忿忿说道:“一户人家三抽一,一人一百两,这和明抢有什么区别?”
“至少百姓们还能留下一条命。”
“那要求将所有的财产都在官服登记造册呢?这是更加方便官府随时夺走百姓的家当啊!”
“乱世之中,最难的便是百姓了,他们不过是求得一份安稳而已,可惜这都成为了奢谈。好了,问寒,咱们还是先完成任务。”
马氏盐业很好找,在中心大街的最显眼的位置,这里原先是另外一家铺子,也算是百年的老字号了,可是马道川来了之后便强行占为己有,倚靠着陈康继的撑腰,那家老字号也只能乖乖搬家。
“果然是好地段啊!”宣韶宁这么一个从来不行商的人都看得出这地段的优势,加上盐业的必须,这生意简直是滚滚来了,马道川这哪里是发配啊简直是大发国难财啊!
宣韶宁正准备进入盐业店铺去一探究竟却被一个人给拦住了去路,此人头戴斗笠让人看不真切,身上穿的不过是最为普通的褂子,一副轿夫的打扮。
“你是?”
“我家主人有请!”
斗笠人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顺着他的手势宣韶宁看向了盐业商铺对面的一家茶铺,有赖于盐业的兴旺,这家茶铺的生意也是出奇的好,人头攒动中宣韶宁根本看不出何人是斗笠人说的“主人”。
“异乡身是客,不问来请人。”宣韶宁不打算搭理这个陌生人,同时也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伛偻着腰准备扭头就走,对纪问寒说道:“孙儿啊,咱们还是回去吧!”
谁知一转身就见到有另外一人挡住了去路,宣韶宁继续弯着腰也不打算抬眼看了,口中说道:“何必为难我这一个糟老头子,我孙儿也还小。”
“我倒是不知道你都有孙儿了?这么一比我可是太过汗颜了!”
一听这声音,宣韶宁立刻抬头看向了来人,这声音可是太熟悉了,“洛遥,是你?”
白洛遥照旧是一身月白长衫,一支玉簪别着一头秀发,娉娉婷婷的站在宣韶宁的眼前。
“我就知道你不会上当的,所以我方才不过是虚晃一枪而已。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洛遥,你如何出现在这里?真的是太过意外了!”宣韶宁都忘记自己此时一名老者,不但背不驼了,连嗓音也恢复了原先的清亮。
“嘘!你现在可是老者,瞧你这模样哪里像是老者了?”
被白洛遥这么一提醒,宣韶宁才知道自己差点露馅儿了,急忙重新弯下腰。
白洛遥说道:“这里太过嘈杂了,还是先去我白家药坊吧!”
白家的势力再一次让宣韶宁开眼界了,云州城内竟然有三家白家药坊,其中最大的一家就在谪仙楼的附近,从马氏盐业出来需要走上好一段路才能抵达这座规模都堪比谪仙楼的白家药坊总店。同谪仙楼相反,白家药坊总店是面对着谪仙湖,而另一面则是一条宽阔大道。
进入这总店之后宣韶宁和纪问寒都被这店里的富丽堂皇给震惊了,他们没有见过谪仙楼是什么样子,但是他们是见识到了白家药坊的明媚瑰丽。
整整五层楼,除了第一层之外每一层都是由一排一排同屋梁相接的药柜占满,每一个药柜都有一个小孩身量大小,上面大字写着药物的名称,一把一把的扶梯依靠在药柜的各处,各色药工在不同楼层、不同药柜之间穿梭往来,一排井然有序的模样。
“洛遥,我还是还头一回见到这么大规模的白家药坊,就连京城的似乎都没有这么豪华啊!”
“京城的白家总店不对百姓开放的,你自然是没有见过,那里专门用来接待皇室成员和王公大臣。说起来这间店铺算是白家规模大的了,你们随我来吧,我带你们简单走走看看。”
跟在白洛遥身后,两人的眼睛似乎都不够用了,各种叫得出来的叫不出来的药草的名字都出现在视线里;各色年纪、服色的药工都背着竹篓取药。
“这些药工的服装颜色不同可是说明了他们的等级?”
“没错,颜色越深的便是等级越高的,他们便有权限接触到更为名贵的药材。”
“所以这不同的楼层其实也是根据药材的贵重程度划分的。”
白洛遥看着纪问寒表扬道:“你年纪不大,脑子倒是很灵活啊!”
“都是跟宣大哥学的!”
宣韶宁不由得对纪问寒另眼相看了,他对白洛遥说道:“这位是我从平州带出来的小弟,一直都跟在身边,名叫纪问寒。”
“能跟着你也是他的福气啊!”白洛遥对纪问寒说道:“跟着你宣大哥能学到不少东西呢!”
第四百十一章 一探谪仙
“洛遥,你还没说怎么会来云州呢?云州已经是下唐人的地界了,你出入都会遇到阻碍的吧?”
“那你真是想错了。”白洛遥一边走一边解释道:“下唐人作战也是需要药材的,我们白家能提供最好的药材,他们没有必要针对白家。再说了,历来战争都不能让商业真正的断绝,对于商人来说只要是有利可图便会想尽办法去做的,白家的名声别说是在大梁国内了,就算是在下唐也是知名的,所以下唐的军队在进入云州之后对白家还算是客气的。”
“他们毕竟是侵略者!白家这是同下唐做生意么?”
“你若是理解成为生意也无不可。说到底,我们白家提供给下唐的药物的价格可是不及成本的一半呢!付出这样的代价便可以获取继续在云州经商的资格,这百姓不也需要么?”
三人一边说着一边走着,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药坊总店的最高层,白洛遥本打算继续走却被人给拉住了,低头间看到了宣韶宁的手臂,一股熟悉而向往的感觉从手臂上蔓延开来。
“洛遥,云州对白家来说非常重要,是么?”
白洛遥盯着一脸严肃的宣韶宁,最终还是瞒不住了,她开口道:“自然是的,大梁一共有四十八州,能有这般规模的终点的不过只有区区六州而已,你说云州重要么?”
“为何云州会这般的重要?”
这回白洛遥没有说话,而是抬手朝着宣韶宁后背一指。就在宣韶宁头顶上的那一个大药柜外头写着三个字:俾檀伽。这三个字虽然都认识,连在一起究竟是什么意思可就不知道了,唯一能确定的便是这是药名,虽然奇怪的药名宣韶宁也是听说过的,这种带着点点异域特色的还是头一回见到。
宣韶宁指着药柜问道:“你说这味药只产自云州?”
“你说的对也说的不对。俾檀伽其实是两味药合体而成的,其中的俾檀是产自云州的一种草药,百姓们习惯称之为乌龙子;而那个伽便只有在下唐才有。”
宣韶宁开始明白这其中的牵连了,可是最为内涵的一些东西他始终是抓不到的。说到底这是商业上的事儿,同时也是白家的内部事儿,不是他该随便询问的。
眼见宣韶宁不再说话了,白洛遥便朝着窗外遥遥一指,他们所在的位置正好是一面窗户,透过窗户便能看见不远处的谪仙湖,而在谪仙湖的对岸便是谪仙楼。
“你们去盐业商铺为的是想要进入谪仙楼,对么?”
这回轮到白洛遥发问了,宣韶宁早就领教过白洛遥的聪明,面对这样的女子,坦诚说话便是最好的应对之策。
“是的,我们进入云州城的时候恰好遇到了下唐军队重新驻防云州,云州司马陈康继热情迎接相邀在谪仙楼接风洗尘。”
“这些人的身份我都清楚,我现在就是问你,进入谪仙楼,你们究竟做什么?”
“洛遥,对于你我从来都不会撒谎,今日我还是想请你再帮我一个忙。”
五月夏日长、蜂蝶舞,一派初夏的和煦时光。陈康继在等待了整整三日之后终于是得到了尹灵奇的应允。谪仙楼根本就不需要再做什么准备了,准备工作早在半月之前接到巫获的书信的时候便已经开始了,这一次换防内部的原因是如何陈康继没有心情去计较,他只想尽力讨好这新来的驻防官,能让自己的逍遥日子继续下去就行。
大梁的人是人,下唐的人也是人,大梁的官贪那么下唐的官也是一样,俗话不是说么:天下乌鸦一般黑。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这道理简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陈康继可是为了这一次接风宴做足了准备,他就不信这尹灵奇能比之前的驻防官清廉到哪儿去。
五月中旬的这一日对于云州城来说简直是堪比新年了,当然仅限于谪仙楼,里里外外都安排了层层的保卫,一整座楼早在多日之前便已经被包下,任何外人都不准进入。
陈康继带着那些没有死在下唐人的手里的官员们早早就等候在谪仙楼外了。没死?的确,当初下唐强行侵占云州的时候,并不是所有的官员都同陈康继一般乖乖投降的,有一些官员以死报国做了最后的抵抗,虽然这种抵抗没有任何的作用,但至少他们保留住了身为臣子的最后的尊严。
尹灵奇这一回没有穿铠甲,而是一身的便衣,显得飘逸而顺畅,整个人看着都少了不少的距离感。而挽挽虽然也没有穿铠甲,可是她还是一身劲装打扮,没有露出半点女子的底细,她站在尹灵奇的身边更像是贴身护卫。
要说到阵仗,这一次的接风宴是响当当的了,尹灵奇不过是两人,可是陈康继带的是云州十几位大小官员,见到尹灵奇走过来的时候,一排的官员们纷纷下跪,下跪啊!
挽挽的眼中满是失望,她都不想多看这些人一眼,扭过头去刻意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尹灵奇倒是很受用,立刻伸手扶起陈康继说道:“陈大人真是太过周到了,还是快些请起吧,若是被百姓们看到了又该如何揣测我等了?”
“百姓们还能如何揣测?自然是满心欢喜的迎接拓戎大人了!”陈康继一脸的横肉堆砌起来的笑容已经让挽挽没有任何食欲了,她对于这些毫无骨气的男人别说是不屑一顾,打心底是恨之入骨的,即便他
们是自己的敌人。
“拓戎这边请,下官早已准备好了酒菜和舞乐。”陈康继热情的在前头迎接,尹灵奇随后跟上,一群人便进入了这谪仙楼。
在云州的这些日子尹灵奇也是听说过了谪仙楼,真正亲自前来才能感受到这楼的与众不同。来之前不过以为谪仙楼一定是金碧辉煌的,及奢侈所能事,这对于尹灵奇来说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他进来一看才发现原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整座楼非常的朴素,全部构造都是木头原本的颜色,因为年代久远了显露出深褐色。物件、摆设都是极为简单,除了一些必须的酒桌、椅子、坐榻之外真的看不见别的装点的了。谪仙楼内的小厮和婢女们穿着也是分外的简单:小厮们都是一身黑衣,而婢女们则是白纱。
尹灵奇抬头朝着头顶看去,一道长梯犹如一条冲天的飞龙盘旋着而上,将所有的楼层都贯穿起来,整条楼梯都被涂成了黑白相间的颜色,似乎是打算同小厮和婢女们的服饰相搭配。
楼主是一名人到中年但是风韵犹存的女子,她完全不似一般的青楼老鸨那般浓妆艳抹,一支简单的簪子别着发髻,脸上略略施以点点粉黛,衣裙不过是白纱的基础上带上了点绿叶纹路。
楼主端庄的上前施了一个万福,开口道:“奴家参见拓戎大人,谪仙楼已经准备妥当,还请拓戎以及各位大人随奴家来。”楼主说完便打头朝着二层走去,一边走着一边说道:“谪仙楼并不是越高的楼层越好,这二楼才是谪仙楼最金贵的地儿,不仅能欣赏到谪仙湖的全景风光,更加能最近距离的体验到销骨夺魂的歌舞。”
被这么一说,尹灵奇来了兴致,问道:“难道这歌舞便是传说中的七美么?”
“拓戎高眼,七美的确是谪仙楼的招牌,她们从来不会同时出场的,今日大人前来,其中的三位便会给大人好好献上歌舞,还请拓戎欣赏评点。”
“哦?七美竟然只出场三位?”尹灵奇愈发觉得有趣了,“你是说七美从来没有齐聚过是么?哪怕是你们的皇帝来了也不能聚齐?”
“拓戎见笑了,七美的确是从来没有齐聚过,况且我们这谪仙楼也从来没有皇帝光临过,所以拓戎的这个问题奴家回答不了。”
“罢了,罢了,能有三位便已经足够了。”尹灵奇主动在面东的一面坐下,这是特意为他准备的一把宽大的长椅,坐上去无比的舒服,是在军队中从来都享受不到的。
“拓戎大人,今日下官还有一位人物想要给大人引荐。”
“都请坐,不必拘泥了,还有何人让他们一起上来吧!”
第四百十二章 另有其人
挽挽执意不肯落座而是选择站在尹灵奇的身后,尹灵奇也不再管她,对着陈康继说道:“还有何人,请他们一起落座吧!”
不等陈康继说话,白洛遥便已经大步上前来了,她今日同样是一身男子的装束,对着尹灵奇施的是男子之间的拱手礼,然后大大方方的坐在了末席。
“这位乃是安南白家的掌家人白禹霆的长女白洛遥。”陈康继说着,尹灵奇立刻将注意力放在了这位女扮男装的女子身上。隐约间,他总觉得此人同挽挽有些神似,于是他微微转身看看挽挽,同样是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风采。
“白家的名头我早就在下唐国内听过了,这一回能见到白家的未来掌家人实在是非常荣幸。能邀请到白大小姐也是尹某的荣幸。”尹灵奇拿出来的都是梁人的礼仪和说辞,白洛遥不由得捏一把汗,这个下唐武将可是不仅仅知道打战。
“洛遥能有幸得见拓戎大人更是白家的荣幸。白家百年来一直从事药材的行当,云州乃是白家的重要药材基地,每年家父或是白某都会来云州走上一遭,这一次家父不在,白某只能待家父向拓戎大人致歉了。”白洛遥丝毫没有将自己看作女子,一身的男子装束下她的用词也是效仿了男子。
尹灵奇连连摆手道:“白大小姐当真是客气了,尹某驻防云州自然是不会彻底隔绝商业往来的,况且这药材也是乱世之中极为紧俏的物资,白家在云州的行当都会受到下唐军队的保护的。”
“那白某就谢过拓戎大人了!”白洛遥说着便起身举起一杯斟满的酒杯一饮而尽来表达自己的感谢。
“爽快!白家就是爽快!”陈康继立刻说道:“能有拓戎大人的军队保护,云州的百姓便可以安居乐业了,这份恩情下官只能代百姓感谢拓戎大人了!”
马道川一接到陈康继的眼神,立刻起身命人抬上来三口乌沉沉的檀木箱子,他打开其中一口,立刻出现了闪瞎人眼睛的金灿灿的金锭子。
马道川的笑容基本已经被这金灿灿的光芒给掩盖了,尹灵奇至少在表面上是没有什么情绪变化的,他挥挥手示意马道川将箱子合上。
“陈大人,这是太客气了吧?”
“拓戎手下的这些将士们也是辛苦了,这些不过是我们这些云州官宦的一点小小心意,早就听闻拓戎体恤麾下,这些金子不过是我们表达感谢的。”
挽挽再一次刷新了对陈康继的看法,这中年男子已经毫无底线可言了,她不由得摇摇头。可是尹灵奇点头了,是的,他点头了,他这么一点头,在场的所有人
可就松一口气了,这下饭菜也有味道了,舞乐也能上场了。
众人只见有三道倩影从头顶上飞下来,身影恰好落在了二层的开阔地上,每一个人都蒙着面纱看不见她们的真容,但是那婀娜的身段已经让不少人流口水了。三名女子伴随着悠扬的舞乐翩翩起舞,她们犹如一只一只汉家飞燕,轻盈得都像是要飞起来,那盈盈一握的腰肢裸露在外,肚脐上分别镶嵌着一枚宝石。
迷乱了,在场的众人都迷乱了,如此艳丽的场景是几乎所有人第一次见,他们已经不在意桌上的美食了,他们的眼睛都已经在这三名女子的身上移不开了。
他们之中并不包括白洛遥和挽挽,也许是因为她们自己就是女子,对于再美的女子是不会有多少的欣赏的心态的。挽挽的眼神在除了这三名女子之外的人身上游走,而白洛遥则是一直盯着奏乐的高台上。
有了白洛遥的帮忙,宣韶宁和段朗成功的替代了两名原先安排好的乐师,毕竟这些人都是白洛遥花钱请的,更换两个人谁都不会有意见的。好在当初在青山书院的时候跟着楚寒芊学习过不少的舞乐知识,他们俩也是会一些的乐器,可惜这些年来都没有什么机会温习,临到头要用了,他们俩也是局促不安。
段朗焦虑的偷看宣韶宁,他想知道如何才能蒙混过关,结果人家宣韶宁完全融入其中,拿着一支弟子有模有样的在吹奏着,时不时还摇晃身子,一派天人合一的状态。段朗若是靠近细细听便会知道宣韶宁那都是装出来的,因为笛子里没有一点声音。
段朗心领神会也跟着一起装腔作势,宣韶宁朝段朗使个眼色,两人的计划还是要执行的。只是这位置不是很有利,他们这些乐师同样都在二层,可是比起那三名女子要远了很多,他们只能是看见尹灵奇的身影,这距离若是要偷袭的话除非是准头十足,不然是很难一招就要了尹灵奇的命的。
这就是宣韶宁希望白洛遥帮忙的,自从在大街上见到尹灵奇的那一刻,宣韶宁便有了取他性命的想法,在遇到白洛遥之后便有了实现的可能性了。之前在连州的战斗若不是他们逃走的快,他是有机会将尹灵奇擒拿住的,这一次他也不打算生擒了,只希望能结果了他。
宣韶宁同样也注意到了一直站在尹灵奇身后的挽挽,再一次见到她他的内心也是有了波动,也不知为何他对她总是有一些怜悯,就算她的父亲是自己的刺杀对象,他还是想要放挽挽一条生路。
拜托,谁放过谁都还是个问题,好嘛!宣韶宁不由得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眼下自己只有两人,而对方可是有
一整支军队在外头守着,别说行动成不成,连到时候逃出去都是难事。
宣韶宁还在兀自寻找下手的机会,在看台上的白洛遥已经是紧张的手心冒汗了,一开始的时候她是绝对不支持的,这件事的成功性实在是有些小,她不能看着宣韶宁和段朗去送死,但是最终还是架不住宣韶宁的坚定。音乐再好听、舞姿再优美都和白洛遥无关,她一直都在祈祷刺杀行动不论是否能成功宣韶宁一定要能成功逃脱。
于是真正看舞蹈的人便是那些官员和尹灵奇,他们是真的被这三名女子的舞姿给迷住了。看来谪仙楼七美果然是传言非虚,仅仅是出场的三位而且还是蒙着脸都已经让人浮想联翩了。
三位美人开始在原地转圈,她们就像是钉在了原地一般,一圈接着一圈的旋转着,衣袂飘扬、体香阵阵,伴随着高亢的乐声舞蹈进入了最**的时刻。就在这旋转的过程中,三名舞娘的面纱纷纷落下,那是三张如画的眉目,这份姿色当真是世上罕见了,尤其是中间的一名,那妩媚的容颜简直是上天赐予人间的礼物。
段朗都不再装模作样了,他也被三名舞娘给吸引了,宣韶宁看过这三张面孔,美则美矣,好在他还是保持着脑子的清醒。不对!其中一张脸怎么看着有些眼熟?真是糟糕,怎么又是眼熟的人!宣韶宁都想狠狠扇自己几巴掌了,过去的这些时光内,只要是有面熟的人出现一般都没有好事,这次一定也不会例外。可偏偏这脑子要记住的事儿太多了,这些美丽的脸蛋不是他想要记住的内容,仅仅是有个印象而已。
也不知是转了几圈了,当中的一位舞娘的身上突然闪现出了一道明亮的光芒,这道光芒是紫色的,而且稍纵即逝,没有任何人见到这道光芒的来龙去脉。
陈康继原本沉浸在美色之中无法自拔,但是一道温热的粘稠的东西溅到了他的脸上,这才稍微收拢心神,随手一抹,放在眼前一看,好家伙,竟然是鲜红色的!陈康继刚一回头就看见挽挽已经护住尹灵奇趴下了,她的声音开始在谪仙楼内响彻起来“有刺客!”
有刺客?有刺客!陈康继就像是被人连扇了数十个巴掌,整张脸都是麻木的,这怎么会发生呢?自己这么悉心安排了半月,怎么会出现如此严重的纰漏?
宣韶宁的反应同样是惊诧不已的,他是想要刺杀尹灵奇的,可是他完全没有意料到竟然也有人想要做同样的事儿而且还抢在他之前出手了!这一刻段朗乱了分寸,他不知道接下去该如何处理,楼外的那些军队已经冲了进来,人们开始呼喊起来,而那位凶手已经在人群中消失了。
第四百十三章 逃出生天
不行,绝对不行!计划不能就此被打乱!混乱之中宣韶宁看见了白洛遥,她一个劲的摇头,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宣韶宁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一次绝对不可以更改,不然自己的全盘计划就全部泡汤,于是他朝着白洛遥点点头。
挽挽的反应算是非常快的了,她扶住尹灵奇,第一时间便是查看他的伤势,一柄细细窄窄的飞刀插在了尹灵奇的右眼之中,血流如注,好在暂时性命还在。
“有刺客!立刻戒备!”挽挽呐喊一声,整座谪仙楼立刻就被封锁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全部都是下唐的军队,对于在谪仙楼内的任何都是插翅难飞。
陈康继和马道川等人愣在原地,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根本做不出任何的反应。陈康继好一会儿之后方才醒悟过来,他毕竟是这一局的组织者,他必须要关心一下尹灵奇的伤势。不过没等陈康继靠近挽挽,挽挽便立刻喝止:“你是最大的嫌疑人,来人啊,把他拿下!”
“别别......下官........”陈康继又急又怕,一时间连口齿都不清楚了。当那些下唐将士拿着闪亮的刀朝自己走过来的时候,陈康继更加全身瘫软,动弹不得。
陈康继看见最靠近自己的一人刚想伸出手就摇摇晃晃的倒下了,接着他便听见有人高声呐喊“保护陈大人!绝对不能让陈大人落在下唐人手里!”
宣韶宁不顾段朗的劝阻从高台上跳到了宴席的附近,一出手就将那几名企图捉拿陈康继的下唐兵打趴下,然后也不管陈康继愿意不愿意拉起他就打算逃走。
这如何使得?挽挽认出了宣韶宁,她的眼神明显摇晃了一下,随即便下令所有人上前捉拿,当然她要求是生擒。这一点宣韶宁已经意料到了,他拖着陈康继就像是拖着一条老狗一般,不但速度慢而且特别的费力,自然是逃不过下唐兵的围剿的。没多久他们两人就被逼退到了楼内靠近谪仙湖的一侧。
段朗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必须出手了,不过他没有贸然出手,站在高处观察了形势之后做出了他认为此时最为正确的判断。
挽挽看着宣韶宁,她想要出手但是眼下最为重要的事儿自然是抢救尹灵奇。身为十八拓戎之一的尹灵奇这会儿也是不断的呻吟了,换做是谁都难以忍受这不间断的疼痛的。
“父亲,我立刻送你离开!”挽挽最后看了宣韶宁一眼然后快速朝着外头赶去,同时下令所有楼内的人都必须拿下,就算不能生擒也绝对不可以放走一个活口。
宣韶宁没有看见挽挽的离开,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战斗上,他始终将陈康继护在自己的身后。双拳难敌四手,渐渐宣韶宁开始出现了疲态,
有人甚至趁机偷袭了他,在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来。他想要朝着楼下逃跑,但是楼下已经密布了弓箭手,按照挽挽的命令,只要是有人敢于逃跑,等待他的便会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弓箭雨。
既然朝下不可以,那只能往上跑了。宣韶宁目的差不多已经达到,这个时候就不必再带着陈康继这个拖油瓶了,于是他甩开了敌人想要跳上三层的楼梯,他刚刚跳起,一批弓箭就射了过来,饶是他身手够快还是被迫贴在楼梯底面,正好将自己完整的暴露在了一楼的那些弓箭手的视线里。
糟糕,这不是自杀么!宣韶宁料定这一回自己是无幸了,可内心还是不甘的,想要做最后的殊死挣扎。情势太过紧张,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了,宣韶宁已经看见那些弓箭手齐刷刷的都瞄准了自己,然后这些弓箭全部离弦而出了。
接下来宣韶宁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一场近乎荒诞离奇的梦,在梦中他被一团云彩给包围了,这团云彩裹挟着他上了三楼并且躲开了那些羽箭。他问道了这团云彩散发出来的阵阵甜香,触及到了云团柔软的内在,这种感觉难道就是死亡么?若是死亡有这般的舒服,那也死而无憾了。
阿嚏!宣韶宁猛的打了一个喷嚏,这下他从梦中惊醒了,他发现自己在一名女子的怀中,这名女子有着天仙般的容貌,身上穿的便是一袭五彩的纱衣。原来云团就是这个女子啊,那香甜的味道便是她身上的幽幽体香、那柔软的触感难不成就是......
“韶宁!”段朗的呼喊打断了宣韶宁的遐想,三人一齐趴下,接着一阵羽箭钉在了他们原先站立的地方。
“别愣着了,要活命就跟我来!”女子说了一声转身就朝着更高的楼上跑去。宣韶宁这下是确定了,她就是之前跳舞的三名女子中的一名。
三人在前头跑着,后头数不胜数的下唐兵追赶着,而且一轮接着一轮的箭雨时不时就朝他们射过来,好在有楼阁的阻挡,他们倒是侥幸逃过了。直到三人来到了谪仙楼的最高层,这里是一间一间的房间,每一间外部都装饰得各有特色:有的遍植鲜花、有的挂满了帷幔、更有甚者直接打开着房门,里头的一切都看得清楚。
“这是?”
“这是谪仙楼七美的闺房!”
女子这么一说,宣韶宁转一圈之后果然是看见了七间房间,不对,是八间房间!没等宣韶宁提出异议,女子直接拉着他的手朝着其中一间房间跑去,这间房间内遍布各色的帷幔,屋子内还摆放着数架六弦琴,尽头墙面上绘制着一幅画,采用的是梁朝文人们甚是喜爱的泼墨线条勾勒画法,大气磅礴之中还隐隐蒙上一层雨雾,在墙画的侧面有一排题跋。
“江山烟雨图?”段朗读出了此画的名字。“可是这是死胡同啊!”
“谁说是死胡同了?”女子伸手在江山烟雨图的一个位置上轻轻按压了一下,宣韶宁想要看清女子是在哪里按压的,结果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直挺挺的就摔了下去。要不是用手捂住嘴,宣韶宁都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惊叫出来。
这一过程是相当难受的,三人下滑了片刻之后便坠入了水中。冰凉刺骨的水让宣韶宁打了一个激灵,睁开眼一看这是一片开阔的水底,根本看不见尽头。宣韶宁第一个念头便是去找段朗,好在段朗根本不用找,他一个劲在水中挣扎,双手胡乱的摆动,手一触碰到了宣韶宁便立刻紧紧抓住。这下段朗不仅是自己拼命挣扎还连带着宣韶宁也跟着来回摇摆,宣韶宁想要拉起段朗,可是无奈这家伙此时力大无比宣韶宁只能被他拉扯着朝着更深处沉下去。
危难的时候还是女子出手了,她的力气也不知怎么就这么大,拉着宣韶宁就朝着水面游去。一番折腾之后,三人接连窜出水面,立刻大口呼吸,宣韶宁和段朗胸口剧烈起伏着,劫后余生的感觉就是这般的难忘。
宣韶宁环顾四周发现这水面看着有些眼熟,这不就是谪仙湖么?难不成他们还在谪仙楼附近?
“别紧张了,谪仙湖湖面宽阔,谪仙楼不过是占据了一小部分而已,这里恰好是谪仙楼视线的盲处,那些人根本看不见我们的。”女子婉婉说道,然后朝着岸边游过去,丢下一句话“接下去就不用我再拉你们俩男人了吧!”
三人相继上岸之后,宣韶宁看见女子身上的纱衣因为被水浸湿了变得贴身和透明,女子的窈窕曲线一览无余,宣韶宁急忙收回眼线。
“多谢啊,这回多亏你了!”段朗同样逃不过女子的身段,不过他还是强装镇定说出感谢的话。
“既然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我出手也不过是让自己多一点逃生的希望罢了。”女子说的轻飘飘的。
“方才是你出手伤了尹灵奇吧?”
面对宣韶宁的询问,女子坦荡的点头,说道:“就是我做的,当然我也可以告诉你们我不是谪仙楼七美之中的,她们不过是我利用的工具。对了,她们的确是美艳不可方物,不过你若是知道她们的勾当,你应该不会对她们有一丝的怜悯。”
宣韶宁发现女子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自己,他这会儿越发的觉得女子面熟了,他们一定是曾经见过的。宣韶宁自问自己此生见过的女子不多,能留下印象的就更少了。
“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所有的相遇不过是冥冥之中的指引!”
第四百十四章 星火燎原
挽挽送白洛遥出的门外,轻声问道:“我父亲的伤势如何?”
“拓戎大人吉人自有天相,这一柄飞镖没有扎中要害,看上去伤势很重,但不会伤及性命,只不过需要好一些日子调理了。治疗刀伤,我们白家向来都是拿手的,还请小拓放心。”
“有你出手我已经放心了一半,这回有你的承诺我就彻底全力去追查刺客了。”
“拓戎大人这刚进入云州城不过短短数日就发生这样的事儿若是外传了只怕日后小拓处理事情来就更加棘手了。”白洛遥推心置腹的说道:“我同小拓一见如故,彼此认识也有些年头了,我们都是女子,当今乱世,女子安身实在是太难了。”
“我们虽然是女儿身,可是我们俩一点都不输给男子!”挽挽坚定说道:“你能凭借一己之力撑起白家,我能在军队中获得小拓的军衔,这些都是我们的功绩,有再多的困难我不过是认为这世道对我们的挑战。”
“小拓都这么有信心,洛遥自然全力以赴!”
“洛遥,有一事我要问你,希望你能实言相告。陈康继是否有反心?”
白洛遥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后环顾四周之后压低声音说道:“我来云州城也不过是数日而已,知道的事儿实在是有限,我想有一人一定会知道更多的内情的。陈康继从国都被贬到云州就是因为京师舞弊,这么严重的罪名竟然不过是外放而已,况且云州还是如此重要的城池,自从前些年云州刺史在外遇刺身亡之后云州司马便已经成为了云州实际的控制者。我曾经听家父提起陈康继原来可就是襄王殿下的人,也就是如今的大梁皇上。”
挽挽何等的聪明,这一番话她已经体味出足够的信息了,最后问道:“你说的那人是谁?”
马道川自从被关进监牢之后整日魂不守舍,多年前那一次死里逃生已经是家族倾尽全力保住了他的性命,这一回就算是家族想要继续救他都已经是鞭长莫及了,这云州可是下唐人的地界了。
怎么办?怎么办?马道川全身发抖,脑子像是一团浆糊,想不出任何的办法,能做的便是偷偷流泪。蜷缩在一角的马道川的耳朵倒是非常的灵敏,对于牢房内的任何动静都非常的敏感,突然他又听见了脚步声,从脚步声来判断来人至少有两人。
马道川竖起耳朵,眼睛一直盯着牢门的位置,从声音来判断,这些人似乎是朝着自己这边走过来的。对,一定是朝自己这走来的,难道是.......马道川已经不敢想象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一双眼一眨都不敢眨,死死盯着门口。
在马道川恐慌的注视下,两人来到了牢门前,牢头打开牢门,挽挽走进看见惊慌失措的的马道川,眼里掩饰不住嫌弃。
“今日我来就是问你一件事的,至于什么事你自己应该心里清楚的。我这是第一次问也是最后一次问,你的回答便直接决定了你的下场!”
挽挽没有再靠近马道川,不是因为她害怕而是因为她厌恶,对于这些胆小怕事没有担当的男人,她从来都是不屑一顾。她这么一恐吓,马道川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就此崩溃了。
“小拓大人,饶命啊!您想要知道什么,我一定全部都说的,我真的没有参与刺杀啊!”
“看你这德性也知道你是没有这胆量的。我想要知道的是陈康继在其中究竟是扮演了什么角色?”挽挽看着马道川愣怔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说的更加直白一些。“云州城内是不是有反动势力存在?陈康继是头儿么?”
“这些事儿我真的是不知道的!我只知道的是陈大人用钱是非常厉害的,这些年我已经供给他的钱都数不过来了,就在......就在谪仙楼还都是我出钱的呢!”
“他不过是孤身一人在云州而已,怎么会用到这么多钱?”
“是啊,陈大人的家人都在京城呢,我也不知他怎么就这么爱钱!但是云州都是他说的算了,我一定得给啊,其他我真的是不知道啊!小拓大人,我这担心连杀鸡都怕,怎么会去刺杀拓戎大人呢?”
马道川说到这里已经是涕泪横流了,他一个劲的跪在地上求饶,挽挽实在是不想多看一眼了,她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转身就跑出了牢房。
马道川看着挽挽离去,发现自己算是暂时捡回一条命了,不由得松出一口气,瘫倒在地心里开始感谢白洛遥,原来她教自己这么说果然是有用的。
挽挽再次去审讯了陈康继,这个软蛋,根本用不着屈打成招,不过是亮出那些刑具在他的眼前展示一下他就已经吓得尿裤子了。面对挽挽的任何问题陈康继都是老实交代,在最为关键的两个问题上之前那些大笔的金钱去向已经此次刺杀的幕后主使,陈康继一直不肯如实回答,当然这是挽挽的看法,陈康继认为自己已经够诚实了。
对于大笔资金的去向,挽挽暂时还不打算去追究,她最想要知道的便是此次刺杀的主使者以及云州城内是否已经存在反动势力。自从连州之战败北之后尹灵奇在圪末军中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这回若是连云州也出现动乱,毫无疑问,尹灵奇可以回下唐国内受审了。
这其中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便是宣韶宁。上一次在连州城内两人交手过,两人上回各自放过对方一马,挽挽本以为此生应该不会再和他相遇了,结果不过是两月之后在云州城内再次相见,而且他还是刺杀尹灵奇的刺客之一,这让挽挽寝食难安。
“你是咬定自己无罪是么?”挽挽冷冷问道:“那么你就在这儿好好享受一番,我相信不久之后你会明白诚实的好处的!”
挽挽将审讯的事儿交给了手下人,自己则走出了监牢来到了城头上。站在城头上可以俯瞰整座云州城,原先的城墙不算很高,起到的抵抗作用不是很强,自从下唐军队占据云州之后便着手改善城墙的防御工事,这半年多的时间已经将云州四周的城墙垒高了原城墙的一半。
如此的高度向内可以监视整座云州城,向外则可以眺望远处的鹰扬关。鹰扬关同样驻防了大部队,下唐人同样知道这道关口的重要性,云州绝对不可再出事了,不然一旦鹰扬关的驻防军前来援助的话,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了。
挽挽收回视线,脑子里再次蹦出了宣韶宁的模样,这个已经是第二次破坏自己的事儿的男子。可是挽挽对他怎么都恨不起来,她反而对于这种光明磊落、为家国出生入死的男子有着莫名的好感。
“可惜啊,我们注定是宿敌,上一回我们顶多是打了个平手,这一回我们一定要分出胜负!”
挽挽已经下令全城戒严,允许人入城,不允许任何人出城。她相信宣韶宁一定还在城内,只不过她需要找到办法将他吸引出来。尹灵奇这么一受伤,她俨然就成为了云州城所有下唐军的头领了,她必须承担起统领全城的重担,虽然她心底对于这一个机会是渴望的。
下唐水师在梁朝都城外的惨败挽挽已经知道了,她记得自己听说这个消息之后的难以言表的心情,尤其是听说庸无睚失踪了更加是心潮澎湃。水师舰队这么一败将原先大好的包围梁朝甚至是灭亡梁朝的机会错失了,眼下梁朝的反抗势力开始入雨后春笋一般到处崛起,这段时间斥候传回来的消息已经表明在那些还被下唐占据的城中出现了不少的动乱。
挽挽还在沉思中却听见了从城内传出来的一阵短两声长的牛角号,这是突发事件的信号!挽挽三步并作两步跳下城头骑上战马立刻朝着司马府邸奔去,一到府邸飞身下马冲进府邸内吼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回禀小拓大人,在城北巡逻的一队兵卒遇害了!”
挽挽的眉头皱到了一起,她的猜测终于被证实了,云州城一直都潜伏着反抗势力,昨日的刺杀便是他们开始行动的信号!
“传我军令,全程戒严,百姓都不允许出门,派出全部的军队开始沿街搜查,一旦发现敌人立刻就地正法!”
第四百十五章 云枭传信
白洛遥风风火火的走进白家药坊,径直走到了最高的一层楼上,在一面满是药柜的墙之前,随手就抽出了一格药柜,然后这一面墙裂开并划动到两侧,她闪身进入,随后药柜重新合拢。
这一堵墙之后是另外一个空间,里面除了没有窗户,其他的所有生活陈设一应俱全。白洛遥的进入惊动了在内部的三个人,反应最快的一人跳起来焦急的问道:“洛遥,外头什么情况了?”
白洛遥拉着段朗坐下,说道:“刺杀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的时间内云州城内一直有下唐将士被杀,每一次都有数人死亡,到目前都没有查到究竟是何人下手的。”
“有这等好事?”段朗兴奋的起身说道:“看来老天都帮我们了,不用我们出手就有人为民除害了!”
“具体是什么人遇害了,都是什么时候遇害的?”宣韶宁没有段朗这般的乐观,他担忧的问道。
“尹挽挽下令全城戒严,城内一直都有军队巡逻,这些被害的将士便是一批一批的巡逻队。每一次遇害都是一整支巡逻队不留活口。”
“要做到这样不是件容易的事儿,难道都是在深夜动手的?”
“有深夜的,也有在白日的,如今城内人心惶惶,尹挽挽只能下令将原先六人队的巡逻队人数扩增到十二人以保证将士的安全。”
“宣大哥,会不会是上回那个救你们的神秘女子?”纪问寒猜测道。
“可能性不大,她不过是孤身一人,她要是有一人对付六人的本事,那日也不会仓皇撤退了。除非她能有一众帮手,可是有帮手的话,那一日为何不出手相救?”
“不管是何人做的,目前情势对我们是有利的啊!”段朗说道:“韶宁,你当初不就是为了营造这种气氛么?”
“洛遥,尹灵奇的伤势如何了?”宣韶宁转头就想起了尹灵奇。
白洛遥摇摇头,有些无奈的说道:“我们白家也算是经营药材近百年了,可是这一回我算是遇到对手了。尹灵奇的伤势在敷了白家的经典外伤药之后应该好转了,可是尹灵奇到现在都是昏迷不醒。”
“难不成是中毒了?”
“韶宁你猜对了,我认为他是中毒了,至于中了什么毒我就不得而知了。”
“竟然还会有白家不知道的毒?”段朗惊呼起来。
“我还需要进一步钻研,所以我说了这一次白家是遇到对手了。”白洛遥转换话题说道:“你们目前待在这里是最安全的,待外头的形势稳定了,我再来.......”
“等到形势稳定了,那我们的全部计划都泡汤了!”宣韶宁站起来反对道:“洛遥,我们必须趁此机会进一步捣乱云州城,以吸引鹰扬关的援军到来。”
“可是我们根本出不去啊!”段朗提出了问题的关键点。
宣韶宁捶了捶脑袋,自言自语说道:“一定会有办法的!”白洛遥看见他这般模样,心中不忍,提议道:“传递消息这件事还是交给我吧。”
扑棱棱两只画眉飞出了云州城的天空,一名一身素衣的女子站在一个小院子内,望着画眉消失在天际后转身回到屋内对着一名中年男子施了一个万福。
“梁朝人的礼节你倒是做的周全。”这个男子开口了,他的嗓音没有什么特别的,就连长相都很一般,在人群之中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平常的紧。
女子朱唇轻启“临摹圣手的本事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就算是宣韶宁本人都难以辨别真假了,这份情谊若鸢深深记下了。”
“情谊不必记,日后有生意了多多关照就行了。”男子大大咧咧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走到了屋外同女子并排站着,“你这么做可是有想过后果?你这算是背叛下唐了,身为镜影的一员,卓令仪若是知道了会放过你?”
女子粲然一笑,明媚写在脸上,抬头看着男子,打趣道:“她不放过我又能如何?难不成你打算英雄救美不成?”
“哎,别!我可是没这本事,我不过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我不连累你就不错了!”男子收起关怀的神色,抬脚出门走了几步回头道:“但是我心里还是放不下你,有麻烦了记得一定要告诉我,你知道怎么找到我。”
女子笑颜如花,用力点头,男子这才放心离去。女子是宫若鸢,自从离开皇宫之后她的行踪便成了谜,没有人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云州,就连男子都不知道。眼看着男子彻底消失,宫若鸢的笑容也随着消失了,剩下的也就只有坚强了。
画眉朝着天际飞去,它们体型很小每一次都是两只相伴着同行,彼此互相依靠。与它们擦身而过的是一只体型硕大的云枭,这大家伙的体型之大,它的一侧翅膀便能将两只小画眉全部覆盖住。也许是这家伙此时不饿,又或许这家伙同样是有任务在身,对于这两只小画眉不在意,它连瞅都没有瞅一眼,径直飞过云州城朝着鹰扬关而去。
云枭的号角声相当的响亮,说是响彻寰宇都不为过,它眼看着就要落地了便大声嚎叫着,很快鹰扬关隘的一侧山巅上出现了一名男子。男子吹了一声口哨,随后弯曲着手臂高高抬起,云枭这下算是找到了着陆点了,扑腾着翅膀稳稳落在男子的手臂上,一双锐利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动。
男子看见云枭爪子上的铜管,立刻朝着鹰扬关跑去。这座庞大而险要的关隘没有更改容颜,倒是换了主人,此时的主人是下唐的十八拓戎之一的燕如期。
一身紫色铠甲的燕如期如同高山颠的一棵劲松,挺拔笔直;一双鹰眼深邃而锐利;一张脸苍黄而深沉。燕如期在下唐国内是与众不同的,他的与众不同不仅仅是他一身诡异的紫色铠甲,这放眼三国之内没有人会有这般的颜色瑰丽的铠甲,更为迥异的便是他是一名梁人,一名年轻的梁人,他是十八拓戎中最年轻的。
“拓戎!”
燕如期将眼神从砂岩地图上收回来,盯着来人问道:“何事?”
来人什么话都不用说,将云枭呈上。看见云枭,燕如期笑了,他这么一笑云枭也开始欢脱起来,扑闪着翅膀作势就扑进了燕如期的怀里。
“猎穹啊,一年没见了,你还是这般的淘气!”燕如期一边抚摸着云枭的羽毛一边调侃道:“看来是带来消息了,让我瞧瞧。”
云枭似乎是听懂了人话一般,侧过身子将自己的一条腿抬起来,这条腿上就携带着一个铜管。燕如期取下铜管将云枭放在一边,从铜管中取出细如竹签的白绢。这可是真真的绢布,这可是上等的白绢,可不是寻常人家能用得起的,在下唐国内只有是皇室才能使用。
燕如期对于白绢还是比较熟悉的,这是梁朝的特产,是每年边贸互市的时候交换过来的。展开白绢,上头的内容燕如期不过是眼珠子一转就结束了,毕竟这上头的字数实在是有限。
白绢被燕如期投入了铜盆中,铜盆里燃烧着炭块,白绢投入黑色的炭火上很快就化为了袅袅青烟。五月的时节放在江南一带那是春色怡人了,可是在鹰扬关还是有着丝丝冷意。燕如期似乎是比较怕冷,这炭盆只存在于他的屋内。
燕如期将双手放在炭盆上烘烤了一会儿,方才回头说道:“猎穹我倒是想多留一些时日,只可惜啊,它还有任务在身。你明日一早再来找我吧。”
手下人答应一声迅速离去,这间屋子内只剩下了一人一枭。燕如期上前抚摸着大家伙,自言自语道:“王后终于是打算从暗处走到明处了,我们筹划了这么多年的计划能在我有生之年被实施也算是我的荣幸了。猎穹啊,明日你就带消息回去,就说如期一定全力以赴!”
燕如期走到关隘城头上,朝着中原的方向远眺,目力所及的便是云州城。“尹灵奇,这回别怨我落井下石,谁让你得罪了巫?获同时还阻拦了王后的路。你一旦倒下了,王后就能上台了,我也能更进一步了。当然,这笔账你可千万不要算在我的头上,你要怨就怨巫?获去。”
第四百十六章 出此下策
“韶宁,韶宁!你等等我!我有两个问题!”
“有什么话赶紧说!”
“第一,咱们这么偷跑出来不告诉洛遥是不是太过分了点?擅自行动啊,眼下云州城内风声这么紧,咱们这是自投罗网啊!第二,你又让纪问寒那小子独自留下,他都老大不乐意了,你也不考虑下他的心情啊?”
宣韶宁不得已躲在角落里对段朗说道:“你这么说我倒是真的后悔没有带问寒来了,至少他没有你这么多的废话!”
“行行行,我不说了,但是关于今晚的任务我还是要提醒啊,就凭我们两人想要刺杀尹灵奇是不是有点痴人说梦啊?这云州司马的府邸军队重重,我们两人怎么才能准确的下手?”
“这点就用不着你操心了,跟着我来就行!”
宣韶宁不再浪费时间,跑过几条街道之后来到了司马府邸,探出脖子朝着外头巡逻的军队看了看,然后收回了身子,这一收正好撞到了段朗的胸口。
“哎哟,你这是连唯一的帮手都要舍弃啊!”
“瞎说什么呢!我在探查敌情,你凑过来算是什么事儿?”
“只许你探查啊,不许我来看一眼?”
“行行行,方才是我不对。”宣韶宁计上心来,“段朗你的射技是我们几人之中最厉害的,今晚这个危险的任务就正好派上你的能耐了。”
看着宣韶宁亮闪闪的眼睛,段朗果断的判断出宣韶宁不怀好意“你该不会是想要我来引开外头的这些敌人吧?然后你打算自己一个人进入府邸去刺杀尹灵奇?”
“段朗啊,你果然是有一颗聪明的脑子,我.......”
“我呸!韶宁,我看你是被军队给惯出了逞英雄的毛病了吧!你不让纪问寒跟着,行,这我同意;这会子你打算让我也不进入府邸,这里头有多危险,你知道么?你又打算自己一个人去冒险,你若是死了,谁会知道你的勇敢啊!”
段朗因为情绪激动没能控制好嗓音,这么一吼惊动了不远处司马府邸外头的巡逻兵。听见下方的动静,宣韶宁急忙捂住段朗的嘴,两人将头埋在屋檐下。
“你疯了!你是都打算让我们俩出师未捷身先死么?”
“反正我就是不同意你肚子冒险,要进入我们俩一起去!”
“好吧,你既然这么坚持,那么我也只能同意了。”
段朗刚想得意一下,谁曾料到宣韶宁直接下滑到了地上,这一过程中造出了一连串的声响,不断有瓦片从屋檐上跌落。这下那些巡逻兵的火光立刻朝着这边过来了,宣韶宁对着站在屋檐上的段朗鞠躬请求原谅,然后闪身隐入了黑暗之中。
段朗真的想跺脚破口大骂,可是那些下唐的巡逻兵越来越近了,他只好跳到旁边的屋檐上,沿着屋脊开始奔跑起来。这下段朗总算是明白为何在行动之前宣韶宁一直坚持要他携带尽可能多的弩箭,这是牵机卫的袖弩,便于隐藏在袖子里。
好啊!韶宁,你连我都算计!段朗一怒之下挥手就射出三支弩箭,三名下唐追兵应声倒下。段朗也算是豁出去了,他不再躲躲藏藏开始吼叫起来。这么一吼让更多的巡逻兵注意到了这么一个可疑的人,于是宣韶宁这边的压力便顿时减轻了。
多谢了!宣韶宁心里默念了一句,翻身进入了府邸之内。司马府邸可是不小,从外头的那一圈的围墙就能判断出来。看来这陈康继真的是死性不改,到了云州还过着这么奢靡的生活,这座司马府邸远远超过朝廷对于这一等级官员能拥有的府邸的规制。
那么问题来了,面对着如此庞大的司马府邸宣韶宁该如何寻找尹灵奇的住处呢?宣韶宁笑了,这个还真的是难不倒他,当然主要还是要归功于白洛遥。白洛遥在入府医治尹灵奇的时候便在暗中留下了痕迹,她在经过之处都留下了一种人无法闻到的气味,只要是循着气味便能找到尹灵奇的住处。
宣韶宁从袖子中放出了一只通体雪白的貂,这是白家驯养的白貂,最为突出的便是这些白貂的鼻子,比起野生的要灵敏百倍,不过这里指的是对于药物的灵敏。这只白貂对于白洛遥留在司马府邸内的药物气味是特别敏感的。
“洛遥如何会不知道?她不过是没有出面直接阻止我而已,她了解我,她知道我决定的事儿一定要去做,索性非但不阻拦反而提供帮助呢!”宣韶宁抚摸着白貂,轻声说道:“接下来可是靠你了,白貂兄弟!”
娇小玲珑的白貂吱吱的叫着,一离开宣韶宁的手立刻朝着气味最为浓烈的方向跑去,宣韶宁跟在后头。一人一貂跑了一阵子之后,白貂在一座不起眼的小厢房前停下来了。白貂昂起头一个劲的呼吸着浓烈的味道,同时吱吱的叫个不停。
宣韶宁上前将白貂收拢进入袖子里,可不能让它的叫声惊动了人。这白貂也是通人性,一进入袖子便安静下来。宣韶宁这才偷偷靠近厢房,跳上房梁,瞧瞧搬开极快瓦片,趴着朝着屋内看去。
宣韶宁的眼珠子来回转悠,这间屋子不算大,来回看上几圈便已经尽收眼底了。屋内除了一个躺在床上的人外便再没有别人了,从宣韶宁的角度他是看不见床上的人的面貌的,猜测应该是尹灵奇。
“挽挽不在身边?”宣韶宁在屋顶上计划着,“若是她不在那我的机会就大很多了。”不过,宣韶宁足够的谨慎,他还是将周围都探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埋伏之后方才跳下来绕到门前。
轻轻推了推房门,宣韶宁惊讶的发现房门竟然没有上锁,这一下他反而迟疑了。回头再次观察了四周,确定周围真的没有人,这才推门而入,他的动作尽可能轻柔,尽力不制造出声音。蹑手蹑脚的踏进房间之后,宣韶宁感受到袖子里不段的攒动起来,看来这屋子里的味道是最浓的,浓的白貂都烦躁起来。
拍拍袖子,宣韶宁走到床边朝着床上的人看去。这床上的人果然是尹灵奇,看来是伤势还没有好转,这会儿正闭眼睡着。这可是出手的绝佳机会啊!宣韶宁不能等待,也不可以错过,掏出匕首朝着尹灵奇的胸口就打算刺下去。
刀尖刚触碰到尹灵奇的胸口的时候宣韶宁感觉自己的手臂再也无法落下了,因为一根鞭子正缠绕在他的手腕上。宣韶宁翻转匕首,双腿蹬在床沿上,跳起转身避开了身后的一次攻击,手腕用力一抖甩开了鞭子,落地的位置正好是门口。
这身形宣韶宁是熟悉的,英姿飒爽的模样也是没有忘记的。挽挽摆开了姿势做足了攻击的准备,同时也不忘嘲讽几句“调虎离山这种把戏在我这里是没有用的。我原先还以为你是一个光明磊落的男子汉,没曾想也是一个偷偷摸摸的小人!”
“你看走眼了,真的是很遗憾。我是什么人,你怎么评价都无所谓,我只要完成我的使命!”
“今日你算是自投罗网了,我还在疑惑这些日子你们是躲到哪儿去了,今日你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了,那可是免去我主动去找的功夫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句我们梁朝人的老话想来你是没有听过的,不过不要紧,我制服了你之后照样可以要了尹灵奇的性命!”
鞭子抽打在门框上发出响亮的噼啪声,宣韶宁后空翻跳入了院子里,挽挽追出来,两人扭打在一起。挽挽的能力宣韶宁是见识过了,他这一次做好了久战的准备,面对着此时在兴头上的挽挽,宣韶宁采取了躲避的态度。对于她的出招,宣韶宁能躲开就躲开,同时将挽挽引至远离屋子的位置,利用院子里不多的假山为自己争取时间。
宣韶宁刚刚想要跨出一步就被鞭子狠狠抽打在地上,扬起一阵砂土洒了宣韶宁一脸。他想要跳到高处,挽挽便先下手为强,抢在宣韶宁的前头占据有利的位置。只要宣韶宁做出任何的举动,挽挽都能立刻做出相应的克制的办法,为的就是缠住宣韶宁不仅不给他靠近屋子的机会同时也截断他的所有退路。
挽挽想要控制宣韶宁,她自己也付出相应的代价,两人就纠缠在假山两侧,谁都无法前进一步也无法后退一步。直到屋内传来一声呐喊才将这一场僵局给打破。
第四百十七章 事与愿违
那是尹灵奇发出的,他出事了?
有这么一瞬间,宣韶宁同挽挽相视,很快眼神就移开了,挽挽率先放弃了,她不能再纠缠于宣韶宁。一鞭子抽打在假山上,力道之大竟然将一块山石给打裂了,挽挽闪电一般冲进屋子,宣韶宁刚回过神来,屋子内就传出了挽挽的喊声。
接着屋顶出现了一阵瓦片碎裂的声音,宣韶宁眼看着一个黑影从屋顶上窜出来然后非也似的朝着府外跑去。这是谁?宣韶宁再一次疑惑了,上一回刺杀尹灵奇的时候也是有人捷足先登,没曾想不过是四天的时间,同样的戏码又上演一遍。
不行,一定要查清楚!宣韶宁最后朝着屋子投去一眼,他同挽挽的打斗也许还没有惊动府邸内的驻军,方才挽挽那一声呐喊绝对会吸引来不少的下唐军的。此地危险,不能逗留,宣韶宁跳上高墙准备逃开,这时挽挽从室内跑出来对着宣韶宁的背影喊道:“宣韶宁,杀父之仇我尹挽挽一定要报!”
宣韶宁紧紧跟着那名黑影,不过这黑影的速度实在是快,宣韶宁自问脚程不赖,在这黑影面前竟然也是有些吃力。咬着牙,宣韶宁力争在力气耗尽之前追上,凭借着一股子的韧劲,他同黑影之间的距离在不断拉近。
这黑影看着像人,但是宣韶宁总有一种感觉这又不是一个寻常的人,他的某些身体部位同常人是不同的。夜色之中看不真切,宣韶宁的体力却渐渐不支,原本已经缩短的距离又重新拉大了。
在迫不得已之下,宣韶宁抽出了钧乌,瞄准了黑影然后投掷出去,他知道凭借黑影的身手钧乌是不会要了命的,不过是伤到黑影而已,宣韶宁要的就是打乱黑影逃跑的节奏。
钧乌嗖的一声脱手而出瞄准了黑影的背心而去,眼看着就要扎入黑影身体里了,不过是眨眼的一瞬间,黑影就这么在宣韶宁的眼前消失了,消失的悄无声息、消失的莫名其妙。这不合逻辑啊!宣韶宁自问一直都深信这世上是没有鬼的,那么这黑影怎么就猝然消失了,没有留下一点的痕迹呢?
宣韶宁跑到黑影消失的位置仔细查看,他眼角的余光感受到了角落里的一丝动静,等到他回头去探查的时候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过宣韶宁也不会是一无所获,他在屋顶上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味道,这是药味,这一点宣韶宁可以肯定,但是这究竟是什么药物的味道他就真的不知道了,若是白洛遥在或许能帮上忙,可是这药味又带不回去,风一吹就散了。
熟悉,真的是熟悉,一定是之前在哪里闻到过的。真是的,怎么又发生这种事呢?每次觉得熟悉却都想不起来,真的是很让人愤怒,宣韶宁同样愤怒,不过环境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来愤怒,因为下唐兵已经追过来了。
夜色中宣韶宁站在高处看见不远处一闪一闪的银白色光芒,他立刻跳下屋顶朝着光亮的方向跑过去,这一路上他尽可能的避开下唐人,顺利同段朗汇师了。
看着满头大汗、狼狈不堪的段朗,宣韶宁关切问道:“你这是同敌人交手了?”
“别提了!还不是你干的好事!”段朗红着脸,想来怒气还没有消退。“别废话了,我们赶紧撤,我的弩箭都用完了!”
两道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下唐的军队折腾了一晚上也没有抓住刺客,他们都不知道这一晚过后云州城可就是要变天了。
哗啦啦,药柜重新打开了,段朗兴冲冲的不等屋内亮起火光就喊道:“问寒,你在哪儿呢?这大晚上的不点灯难不成是睡觉了?”
话音刚落,灯光就亮起来了,立刻整间屋子就变得明亮了,段朗看见了端坐在桌前的纪问寒。这小伙子一脸复杂的神情看着段朗,可是段朗完全没有感受到纪问寒的警告意味。
“我跟你说啊,今晚我们俩可是干了一件大事!我们不仅是干了,还干成了!”
段朗还是自顾自说着大话,可是宣韶宁已经感觉到屋子内气氛的不同寻常,急忙制止段朗,然后两人接着烛火朝着纪问寒的对面看过去,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将两人的魂都给吓飞了。
“洛......遥?”
白洛遥端坐着看着两人,脸色平静,然后主动开口道:“你们俩这是趁着夜晚去刺杀尹灵奇了?看你们这兴头怕是已经得手了吧?”
“洛遥,我们还真的是......”
不等段朗说完,宣韶宁拉开段朗说道:“洛遥这是我的主意,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是觉得你会反对的,而且我也不想拖累白家。今晚的行动不能说是成功,但是尹灵奇应该是死了。”
这下三人都露出意外的表情,段朗抢在白洛遥之前开口问道:“韶宁,在回来的路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你不是说已经成了么?”
“韶宁,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你出手成功与否难道你自己不知道么?”
纪问寒也想说些什么,可是他想两人已经把他要问的话都问过了,只好是乖乖的坐在一旁。
“我的确是潜入了司马府邸,我也的确是接触到了尹灵奇,我还同尹挽挽交手了,但是尹灵奇是否真的死了,我真的难以确定。”宣韶宁于是将发生的事儿全部说了一遍,三人听得都是目瞪口呆。
“这么说来是那个黑衣人出手要了尹灵奇的命!既然能发出那种吼叫一定是濒临死亡了,看来那个黑衣人是得手了。可是问题来了,那人究竟是谁啊,怎么再一次要杀尹灵奇呢?”段朗想了想继续说道:“不会是上回那个女子吧?”
“就是你们说的在谪仙楼出手伤了尹灵奇的神秘女子?”白洛遥问道:“你看不见他的脸,那他是男是女你总能判断吧?”
宣韶宁说道:“应该是男子,从背影和行动来看是男子无疑。”
“怎么又冒出一个男子啊?我都给弄懵了,这些人究竟是何方人士,为何也对尹灵奇这般仇恨。”
“洛遥,我有一件事要问你!”宣韶宁问道:“我在那个黑衣人身上问道了一种药味,我说不出来,只能依稀感觉里头应该有半夏、风胡子等药材,但是我感觉之前我在哪里也闻到过,只不过是一时想不起来了,也许是军营也许是宫中。”
白洛遥的脸色明显变了,好在这烛火的亮度不够,她的脸一直都隐藏在阴影里,三人都看不真切。白洛遥身子朝着后头移了移,让自己更加沉浸在阴暗中,然后才说道:“你这么说我也难以分辨啊,只有我亲自问道才能做出判断。”
“先不去管那黑衣人了,我们眼下是要确定尹灵奇究竟有没有死。”段朗说道,“等到明日一早应该就有消息了!”
白洛遥起身道:“今日时辰已经不早了,你们还是早些歇息,外头的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的。”说完就朝着门口走去,却被宣韶宁给拉住了。
“洛遥,今日的事儿都是我的不对,我不是刻意隐瞒你的,我只是担心你卷入其中,我.......”
“难道我留你们在白家药坊这事被人知道了,我还能独善其身么?我不生气,我只是有点难过,在你最需要帮忙的时候你没有想到我,这是对我的不信任吧?”
“不是的,洛遥,真的不是这样的,我其实.......”宣韶宁想要找出一个合理的借口,可是他真是的找不到一个能说服自己和白洛遥的借口,一个也没有。
白洛遥惨淡一笑,她不打算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了,“行了,今日的事儿就到此为止吧。”
当药柜重新打开又再次合拢的时候,宣韶宁感觉自己同白洛遥之间已经有了一层隔阂,是他们俩都不想出现的隔阂,是他们俩都无法避免也无法清除的隔阂,似乎从今夜开始他们之间便开始疏远了,尽管他们俩都不愿意这样。但是人生在世,又有多少的事儿能顺遂自己的心意呢?
第四百十八章 兵围云州
当日头初升,云州司马府邸一切安然,似乎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所有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切都井然有序。但是在这一切平静的表面下,府邸中的一处厢房已经悄无声息的增派了不少的巡逻人手。
房门被打开了,挽挽站在门口,她深吸一口气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那一具身体已经冰凉了,到了现在只怕已经开始出现尸僵了。挽挽反身关上了门,然后对外头已经守候的一支军队说道:“从此刻开始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入这个院子,对外宣称便是拓戎伤势反复需要一些日子静养!”
这一支军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们不过是低头表示自己听见了,再次抬头的时候能够看见他们的脸上都带着铁质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这支军队不过只有四十四人,不过他们是不同于下唐军队的,他们在这军中只听从一个人的命令,便是站在他们眼前的这个女人。
挽挽一挥手,这四十四人立刻散开。挽挽决定立刻前去军营中,非常时刻只能依靠非常的暴力手段才能稳住局势了。可惜的是有人比她的动作更加快。
在三个时辰之前,鹰扬关全军动员,燕如期亲自登上城头对着麾下将士喊道:“将士们,我们忍辱负重已经多少年了?当初一起并肩作战的人还剩下多少?你们从来都没有忘记自己的出身,你们是真的梁人,你们在下唐国内一直没有得到公平的待遇,眼下就是你们为国为己立功的日子!云州城内的尹灵奇已经死了,我们回国的希望就在眼前了,只要能一举拿下云州,我们便可以挺起胸膛认祖归宗了!”
喔!嗨!数万将士齐声呼喊,他们高高扬起手中的兵刃,他们的眼睛明亮,他们的内心滚烫,一如他们的军队番号:溯南。溯,说的是这一段路走的难也走的远;南,便是他们的母国所在的方位。这些由梁人组建起来的军队一直以来都不受下唐的重视,频频遇到排挤和提防,就是因为他们的出身,若不是燕如期一直鼓励他们,一直用自己的奋勇来给大家树立榜样,他们也许早就放弃了。
燕如期在军中的威信是他靠着自己的军功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自从升任拓戎之后他对人比之前更为谦逊了,但是打起战来则是愈发的果断和迅捷了。正是梁人中出了燕如期这么一个拓戎,这一支溯南军才有出头的机会。
当军队开拔出城的时候,云枭振翅翱翔于天际,发出一声一声的鸣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但是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在云枭身后一段距离的天际中还有一只孤独的画眉,只不过它的身量实在是太小了,难以为人们所看见。
燕如期一马当先,他的脑子里回想着画眉带来的书信,里头不过是短短的六个字:尹已死、女掌权。出发之前,燕如期放飞了云枭和画眉,它们俩都有自己的任务,就像他燕如期一样。同样在出发之前他已经亲笔书信回传下唐了,内容大致便是:尹灵奇驻守云州不利,梁朝军队已经攻陷了云州,溯南军接到求援信后立刻予以援手。
“王后,你委曲求全这么多年了,这一次我终于是要为你扬眉吐气一番了!王后,你等着我的好消息!”燕如期从怀里掏出一张面具带在脸上,这是一张黑脸,五官都看不清楚,看上一眼便能感受到面具上的那股子诡异的气息。
挽挽策马跑过街道,她要在第一时间赶到城头,那临北的城头,毕竟北面是漠北,是靖义军的老巢,这一面才是最可能遭受到进攻的城墙。挽挽的判断按理说师没有错的,她已经掌握了关于宣韶宁的一部分情报,此人是靖义军的都尉,他竟然出现在云州城内那就意味着靖义军已经派出一定的力量瞄准了云州城。
与此同时,另一外一支军队在城内挨家挨户的搜查,内患必须要根除,不然始终都是隐患。挽挽握着鞭子踏上城头朝着北面眺望,在云州城的北面一百里开外便是另外一座城池青州,同样是大梁的中原十二州之一,那里同样是下唐的领地。
“不对啊,若是靖义军真的打算进攻云州,那青州方向不会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啊。不过青州的镇守是金重吾,身为巫?获的义子他也不是什么好货,直接放过靖义军也不是不可能的!”
挽挽此时感受到了自己肩膀上的重量,开始明白尹灵奇在几方之间周旋的不容易,然而体谅又有什么用呢?尹灵奇已经不在了,他的死讯必须保密这是挽挽能想到的最后的办法了。
伴着风吹拂挽挽的发丝的还有一个人的身影,这个人同她遭遇了两回,这一次自己算是败给他了,而且是一败涂地。宣韶宁!挽挽不由得攥紧拳头,对他真的是又恨又心痒痒,杀父之仇一定要报!
“小拓!”
“什么事?”
挽挽回头一道凌冽的眼光让禀告的人不由得一哆嗦,一旦开始处理军事,挽挽便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女子作态,有的便是男子的杀伐决断。
“南面出现了军队,从大纛旗来看是溯南军!”
“溯南军?他们怎么来了?”
挽挽开始陷入思考,他们要镇守的可是鹰扬关,不待在自己的阵地跑到云州来做什么?难道是尹灵奇的死讯已经走漏了?不可能啊,这才过去几个时辰而已,明明自己已经封锁了消息,溯南军如何得知的?
“小拓?”
“备马,我去会一会!”
挽挽快马加鞭赶到南面城头的时候,溯南军已经兵临城下了。燕如期抬头朝着城头看去,挽挽正站在高台上向下俯瞰,于是他喊道:“小拓,我昨夜收到求援书信便连夜赶来了,还不赶紧打开城门让我们进城以帮助你们一同御敌?”
“原来是燕大人啊,拓戎大人想来是被人骗了吧!云州城一切如常,怎么会发出求援书信呢?”
“是么?”燕如期掏出一封书信高高扬起在手中,“这可是尹灵奇的亲笔书信,难不成这还能作假?”
那些戍守在城头上的下唐兵并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儿,他们一直都以为尹灵奇不过是受伤在养伤,此时他们不由得都朝向了尹挽挽。挽挽也也不魁是女中豪杰了,依旧镇定的回复道:“拓戎大人一定是被小人蒙骗了,依照挽挽来看很有可能就是靖义军,他们想要调虎离山,拓戎大人最好还是赶紧回到鹰扬关,可不能让敌人钻了空子!”
燕如期收起书信,高声道:“将门虎女名不虚传,这书信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断定是敌人的调虎离山诡计,真的是令末将佩服了!既然小拓都说了云州城无事,那自然是要相信小拓的,究竟是何人捣鬼我燕如期自然会查清楚的。”
燕如期说到这里,挽挽开始松了一口气,只要他能信守诺言退兵,这一关算是过去了。没想到,挽挽刚放松一点,燕如期就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书信中提及拓戎遭遇刺客受伤了,而且伤势还比较严重,此事可是当真?”
挽挽知道身后的将士们都在盯着自己,方才那些假话可以蒙过他们,但是尹灵奇受伤这件事已经是尽人皆知的了,这个时候可真的不能撒谎了。
“这倒是的,拓戎遇袭的确是受伤了,不过.......”
“那我就不能这么回去了,既然都来了总该进城探望一番了!”
燕如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这个要求听起来实在是太过占理了,换做是谁都不能随意的回答。挽挽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看见她这么犹豫,燕如期进一步喊话道:“若是小拓担心鹰扬关的安危,我现在就可以下令大部队回去,我单枪匹马入城即可!”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挽挽要是再不同意那就真的说不过去了,可是一旦让燕如期入城尹灵奇的死讯就再也藏不住了。说到底挽挽不信任燕如期,就是因为他就是一名梁人,而且他的军队都是梁人。挽挽同下唐的其他不少的军人一样对于汗王竟然会同意让一名梁人成为十八拓戎之一而且还能建立一支全部都由梁人组建的军队这件事非常的不理解。
“如何啊,小拓?”
挽挽攥紧拳头,她的脸都开始抽搐了,牙关咔咔作响,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第四百十九章 张良计短
挽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司马府邸的,一路上脑子一片乱麻,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出了这么一个决定,只隐隐感觉在那样的场景下她若是稍微显露出一丝胆怯或是犹豫就会被燕如期抓住把柄,一旦溯南军入城那这云州可就彻底失去掌控了。
燕如期走在挽挽的身后,他的神色是怎么样的没有人知道,面具的背后没有人能看见。不过眼神是不会骗人的,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挽挽,他同样在心底谋划着,他同样没有料到挽挽竟然能答应这个请求,若是密信中所言属实,那挽挽无异于在玩火**。
若说燕如期真的打算做些什么那还真的是高估了他,这云州城内他不过是孤身一人,全部的军队都在挽挽的控制下,只要她一声令下便可以千刀万剐了燕如期,这也许就是挽挽敢于当众撒谎的底气所在。
来到府邸的厢房外,挽挽示意燕如期稍等,自己上前敲门同时说道:“拓戎,燕如期燕大人了,他说是要来探望您的伤势。”也没听见屋内有啥反应,挽挽回头朝着燕如期说道:“请燕大人随我进来。”
燕如期踏进屋内第一反应便是朝着床榻上看去,床榻上仰面躺着一人正是尹灵奇,不过看着脸色惨白。燕如期开口道:“尹前辈,燕如期此行特来探望前辈的伤势。”两人同为十八拓戎之一,只不过尹灵奇在军中的资历更老,燕如期作为晚辈这么尊称也是没有什么不对。
话说完了,床榻之上没有任何反应,燕如期抬头看去,挽挽在这个时候主动上前坐在床榻边温言道:“父亲,燕如期来了,他已经知道了你的事儿,这一番来是意图夺取云州的控制权的,父亲,您说女儿该怎么办呢?”
燕如期完全没有料到尹挽挽竟然会这么说,他刚想出言反驳却见挽挽一把撕下了尹灵奇胸口的纱布将里头血肉模糊的伤口展现出来,然后扯着嗓子呐喊“来人啊,燕如期出手伤害拓戎了!”
这么一喊,外头的那些下唐将士立刻冲进屋子来,不由分手的朝着燕如期就准备动手。燕如期真的是不得不佩服尹挽挽的手段,不过是片刻之间便将尹灵奇的死推到了自己的身上,在她的地盘上还真的是百口莫辩了,一旦让她得手了,那么自己的全盘计划便就此落空,自己这条命一定会成为这一次阴谋的牺牲品。
刀光剑影中,燕如期后退到了一侧的窗户便,不等挽挽出手,他破窗而出。一落地之后才发现在厢房的后头同样已经布满了军队,显然尹挽挽是早就布好了局,就等着猎物主动上钩,自己很不幸的就成为了她的猎物。
猎物?我可不是猎物,你尹挽挽也未必是猎人!想要就这么诬陷给我可没这么容易!燕如期面对冲上来的将士,眼睛一眨随身就抽出一柄铁扇,这是一柄货真价实的铁扇,全部都是由银白色的玄铁打造而成,在阳光下反射着一阵一阵的白色光芒。
哗啦啦,铁扇展开,扇骨都是一枚一枚镂空的铁骨,上半段没有任何的花纹,下半段则是不规则的镂空装饰。乍一看看上去,这一柄铁扇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儿,很快这些下唐的将士们就将见识到这铁扇的威力。
当长枪一齐涌上来的时候,铁扇照着长枪的枪头用力一划,然后那些锋利的枪头便一齐掉落了,长枪的断口最后插在了墙面上,而燕如期已经在他们的身后潇洒的摇着铁扇了。
这些失手的下唐兵算是运气好了,他们不过是失去了兵刃,在他们之后进攻的那一波失去的便是性命了。后来的一批下唐兵又冲过来了,燕如期跃起降落,手臂大幅度的挥动,当他再次落地摇动铁扇的时候,滚落在地的便是那些下唐兵的首级。
这一场战斗挽挽也看见了,她从来都没有真正见识过燕如期的身手,这一次真的是开眼界了,难怪之前尹灵奇在世的时候一直都告诫她一定要小心提防燕如期。
燕如期的身手再好又能如何?一个人难道能对阵一百人、一千人甚至是一万人么?挽挽已经下定决心,今日一定要将燕如期生擒,就算是不能生擒也要拿到他的首级,如此才能对全军有一个交代。于是在挽挽的指挥下,越来越多的下唐兵开始围拢到了燕如期的周围,这阵势真的是不惜血本要燕如期的性命。
宣韶宁最终还是打开了暗门,他不打算再这么待在这个小地方了,他一定要出去打听一下关于尹灵奇的消息。这可是他最后的机会了,绝对不能这么干坐着等待。段朗和纪问寒自然是没有办法说服他的,更多的时候宣韶宁才是他们的主心骨,他们还得听从宣韶宁的。
宣韶宁不过是朝着楼梯口走了几步就迎头撞上了上楼的白洛遥,顿时有些尴尬,立刻想要解释,可是白洛遥直接打断了他的解释。
“我也正打算找你们商量呢!云州城出现变故了!”
四人跑到了白家药坊的最高层朝着城门的方向眺望,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是他们依旧能听见战斗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军队开始攻城了?”段朗一头雾水,这个时候会来攻击云州的除了靖义军还能有谁,可是若真的是靖义军他们仨怎么会不知道呢?
“是哪里的军队?这不是让原本已经乱的云州城局势更加的乱了么?”
“我也不知道,攻城不过是半个时辰前发生的,一早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目前我的眼线都没有回报。”白洛遥看着宣韶宁担忧的说道:“不管是哪一边的军队,他们的到来只会让云州城变得更加乱,不如你们趁机离开吧?”
“不可以!”宣韶宁回答的干脆利落,“这个时候正是我出去的好时机,外头一旦乱了起来便也没有人在乎我的长相了,我要去司马府邸确定尹灵奇的生死。”
“这回宣大哥可别再抛下我了!”纪问寒的眼睛闪着光芒。
当宣韶宁三人跑出白家药坊的时候,云州北面城门已经被攻破了,这是出乎所有人意外的事儿。云州城的城防即便不如鹰扬关那么坚固,可有了圪末军的驻防也不会是这么快就溃败了,这个原因在当时几乎是没有人知道的,但是直到很久之后那些侥幸活下来的将士们便会提及两个不知名的杀手:一女,另一个也许是男子吧,谁也说不清。那个女子的身手已经了得了,可是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家伙更加是来无影去无踪,杀人都不见血。正是由于此两人的在城内出手了并趁机斩断了门栓,这才让外头的溯南军有了入城的机会。
溯南军的口号也是相当的简单:云州已经被敌人侵占,这些身穿下唐军服的将士都是敌人假扮的,他们的统领遇到危险了。溯南军在副将的指挥下犹如潮水一般朝着云州城内汹涌,势头太过猛烈,守军们渐渐不支开始后撤。
原本已经包围的水泄不通的包围圈开始向外扩展了,原因非常的简单,在燕如期身边已经堆了不少的尸体了。眼见这么凶狠的对手,将士们终于是开始犹豫了,他们不能再贸然上前送死了。
燕如期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几轮的战斗之后他全身都已经是鲜血淋漓了,这其中大多是敌人的鲜血但是也不乏自己的血。原本的黑面具此时都边做了鲜红色,他的腰杆还是那么笔直,但是他的手臂已经在微微颤抖了,战斗到这个阶段他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
挽挽看穿了燕如期的颓势,朝着军队大声呐喊“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你们只要再坚持进攻,他一定会是你们的刀下鬼!谁能取下他的人头,谁便可以成为新一任的小拓!”
这诱惑可是不得了了!这里需要提一下下唐的军制:小拓已经是军队中的第三等级的军衔了,再往下还有三个等级,再往上只有两个等级了,那便是拓戎和提潜,提潜只能由皇族成员担任,所以对于普通的将士们来说能到达拓戎便是一生军功的最高点了。眼下这些将士们大多都是兵卒,再大一点的也不过是卒帅,能连跳三级晋升为小拓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挽挽这一次抛出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这些将士们也没有脑子去思考这种任命是否合规了,他们再一次冲到了燕如期的跟前。燕如期抬眼看了尹挽挽一眼,他知道自己还要继续战斗,他要等一个消息,一个决定此战胜负的消息。
“小拓!大事不好了!”
一名兵卒慌张的跑过来,没开口就被挽挽狠狠瞪了一眼,这才稳定了一下心神。
“出了什么事儿,这么大惊小怪的!”
“回禀小拓,溯南军攻城了,而且他们已经攻破了外城,此时正在攻击内城!”
第四百二十章 混沌不明
一场几万人参加的战争,三个人的力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当宣韶宁三人跑出几里路之后看到的场景便是外头的军队杀入城中,而城内的守军节节败退。粗看之下两支军队的军服是一样的,都是下唐的军队,细看之后便明白两军的番号不同。
下唐的军队之间竟然出现内乱了?宣韶宁不再去计较城门附近的战斗,他还是要去司马府邸,在府门口的时候便再次看见了一道黑色的身影,这次可是大白天,段朗和纪问寒都看见了,这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冲入了府中。
又是他!宣韶宁跳上围墙开始追逐黑影,黑影的目标是一直站在屋檐之上的尹挽挽,而她在听见了溯南军攻城的消息之后再看向燕如期的眼神更加毒辣了。
“燕如期真有你的!你的军队也救不了你了!”
“挽挽!”
当尹挽挽跳下屋檐的同时她听见了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刚刚落地回头的时候便直接同那道黑影正面相遇。这一次挽挽总算是看清楚黑影的真面目了,他不是鬼魅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不过这容貌.......
黑影一掌劈过来,挽挽躲开之后冲入了包围阵之中,不管来的是什么人都不能阻挡她的出手。鞭子越过几个人之后缠上了燕如期的铁扇,一旦铁扇被控制住了,其他人便有了胜算,那些急于立功的下唐兵抄起兵刃就朝着燕如期刺过来。
一招失手黑影绝对不会罢休的,他立刻就生出了第二招,可是这一招还是没有得手,因为他被宣韶宁给阻止了。宣韶宁抽出钧乌格挡了黑影的手掌,听见的竟然是金属碰撞的声音,没等宣韶宁看清黑影的面目,黑影已经用一身的黑袍子遮住了自己的脸。
对于这一次出手宣韶宁也是有点怀疑自己的,按理说尹挽挽是敌人,有人能帮忙对付她对于自己来说一定是好事,可是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不但不帮忙杀敌反而还阻止黑影杀敌,这该如何解释?好在段朗和纪问寒都没有跟过来,就在抵达厢房的时候他们同样遇到了下唐兵的阻拦,宣韶宁率先杀出重围,而剩下两人负责断后同时去探查尹灵奇的情况。
尹挽挽听见了身后的动静,尤其是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同样也在这个关键的节点上竟然分心了,她没有抓住机会一鼓作气的将燕如期逼入死局而是回头去验证那声音是否来自于宣韶宁。
尹挽挽这一次的大意给了燕如期机会,他手腕用力一抖甩开鞭子,侧过身子夺过长枪从那名下唐兵的背后滚过然后将长枪插入另一名下唐兵的身体里,最后当尹挽挽回过头打算下杀手的时候他将这名可怜的士兵推到了尹挽挽的面前充当人肉盾牌。
宣韶宁同尹挽挽眼神交汇的那一刹那两人内心都是复杂的,他们没有时间去计较他们之间的恩怨必须先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战斗上。可是他们俩的疏忽都给了对手机会,黑影在同宣韶宁交手几回合之后便退出了战场,用最快的速度撤出战场;而燕如期则是借助人墙跳上了屋檐取得了喘息之机。
战场形势陡转,尹挽挽一见目标逃走了,回头看过去;宣韶宁眼见那个被尹挽挽追杀的人竟然跳上了屋檐不由得开始担心起段朗和纪问寒,同时也开始担心尹挽挽将矛头转向自己。
“这两人都是敌人,上头那个杀了,下面这个活捉!”尹挽挽果然豪爽,直接就下达了清楚的命令。
宣韶宁只能是苦笑了,他只能感叹自己对于尹挽挽的判断真的是很准确。还能说什么赶紧跑啊!踢翻了上前的几名下唐士兵之后同样跳上了屋檐,正巧同燕如期碰面了。燕如期戴着诡异的面具宣韶宁自然看不清他的容貌,但是燕如期显然比较感激宣韶宁在关键时刻施以的援手,于是他点点头表示自己的感谢。
这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宣韶宁一点都不清楚,他同样并不秉持那种“敌人的敌人便是自己的朋友”的论断,对于燕如期的主动示好并没有任何在意,他在意的可是段朗和纪问寒的安危。宣韶宁不再搭理燕如期跳下屋檐去找同伴,正巧碰到了段朗。
“尹灵奇是真的死了!”段朗没有任何废话,“但是我们也被包围了!”
这是一个死局,而且还是宣韶宁主动投入的死局,眼下这司马府邸已经被下唐兵团团包围了,就凭他们三人根本杀不出去。当然还有一个帮手,但是四个人同三个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用担心,我们一定有办法逃出去的!”宣韶宁本想着鼓励同伴们也鼓励自己,结果燕如期在身后喊了一句“你说的没错!”
尹挽挽跳上屋檐打算继续捉拿这几人,这几人反复破坏自己计划的人,可是她看见了朝着府邸冲过来的敌人,从纛旗上就能看出那是溯南军。尹挽挽哪里肯甘心,她看下去见到了燕如期站在院子里,怒火中烧,从高处跳下朝着燕如期就甩出了鞭子。
尹挽挽的鞭子有多厉害,宣韶宁是见识过的,他没有去提醒燕如期而是拉着段朗和纪问寒躲得远远的。鞭子抽打在地面上直接打出一道痕迹,然后原地跃起朝着一侧又抽打过去,这一次总算是命中目标,命中的是铁扇的扇骨。当的一声之后,燕如期后退出去数步,接着手腕又一抖,铁扇完全的展开,一道道银光顿时朝着尹挽挽照过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是尹挽挽没有料到的,鞭子旋转起来甩开了不少的银光,但是依旧是有几道银光躲开了鞭子然后照到了尹挽挽的身体内。被力道逼退了几步,尹挽挽终于注意到这些银光可不是什么光芒,而是一枚一枚银针,她穿了铠甲,但是银针依旧找到了铠甲连接处的缝隙扎了进去,究竟是扎在哪里了,她不得而知,能感受到了便是身体上的疼痛。
与此同时,那些原先在府邸外头的溯南军终于有一部分杀了进来,下唐士兵们眼看着敌人杀气腾腾急忙拥护着尹挽挽撤退。这一场尹挽挽是真的败了,她若是再不离开,一旦府邸被溯南军给包围了,那她真的只能是束手就擒了。
尹挽挽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她被迫撤退的时候看了宣韶宁一眼,眼神中的意味难以捉摸。宣韶宁也是如此,他对于尹挽挽的感觉也是复杂而难以说清的,他想要完成自己的使命但同时不想伤害尹挽挽,这回能看见尹挽挽全身而退他心里也算是踏实一些了。
尹挽挽无可奈何,她仓皇而退连尹灵奇的尸身都没能带走,她麾下的圪末军算是第二次战败了,这一次同上一次失败的同样彻底,竟然被人给赶出了云州城。这一笔账可是不能算在靖义军的头上了,这一回她算是彻底被自己人给摆了一道。
溯南军的战斗是非常勇猛的,甚至可以说是不计代价的,他们一个劲的冲击圪末军的阵线,在人数不占优的情况下竟然逼得敌人不断后撤直到撤退出云州城。尹挽挽实在是无可奈何了,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带着残部朝着青州城撤退,至少在那里暂时是安全的。
当确定圪末军完全撤退出云州之后,燕如期身上的担子总算是卸下来了,他立刻就感到了周身的疼痛和疲惫,一时间连站立都有些困难,只能倚靠着城墙靠着,然后伸手取下了面具,这个已经沾满了鲜血的面具。
面具下的脸是俊朗的,同时也是肮脏而血腥的,虽然没有沾染血迹但是一点都逃不过血腥味。燕如期呼出一口气,他重新站起身朝着青州方向眺望,他知道还有很多事儿要做,此时还不能休息。
至于宣韶宁在迷惑之中看见一支从来没有见过的军队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然后打退了圪末军,然后占领了云州城,从始至终他都不知道这支军队究竟是什么来历,同样的也没有人来搭理过他。
段朗用手肘撞了撞宣韶宁问道:“这些人也是下唐的军队,为何他们内讧了?那我们现在岂不是还是危险的?”
宣韶宁不知如何回答段朗,他缓缓走出司马府邸的时候在街角的位置见到了一个熟人,就是上回在谪仙楼搭救自己的那名女子,这一次她再次出现在面前。女子站在街角,发髻略显凌乱,脸色也有些疲惫,但是她还是朝着宣韶宁笑了。
一道灵光在宣韶宁的脑海里闪烁,他突然想起了过往的那些片段,那些原本以为根本不重要的片段,他终于想起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子了!
是她!宣韶宁想要开口叫住女子,可是女子一闪身就没入了街角再也看不见了。是啊,她这般的容貌和舞姿绝对不会是凡人,自己早就该想到的啊!她不就是多年之前在入宫参加庆功宴的时候由当时的襄王敬献给梁帝的舞姬么?之后她非常受宠受封为璎淑人的宫若鸢!
她怎么会出现在云州?她作为先帝的嫔妃不应该身在苦寺中青灯作伴么?她竟然会有这般的身手,那么她的出身一定不简单,她的身份是什么,当初襄王送她入宫是另有目的的!
联想到这些之后宣韶宁的身体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他开始意识到这一场深不见底的阴谋或许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有人开始编织大网了,自己不过是这大网里的猎物而已。
那么,那个黑影又是什么人?为何在同自己交手之后立刻没有了战意,一味退却,似乎非常不愿意见到自己。他究竟是谁?为何出手杀害了尹灵奇,他同宫若鸢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宣韶宁只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要炸开了,这些桩桩件件的事儿似乎都不是独立的,它们彼此之间都有着某种关系,可是自己就是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系。
第四百二十一章 军冢遇故
“多谢你救我一命。”
面对面具人伸出的手掌,宣韶宁带着几分的犹豫,最后还是握住了此人的手掌以表示自己接受了他的谢意。之前的行为不是为了救他,内心牵挂的人是挽挽,不过到了现在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宣韶宁倒是没有料到这面具人背后的脸蛋竟然帅气逼人,说起来不仅比自己长得好看甚至能同师巩正渊不相上下。
“小事一桩不必挂怀,我是宣韶宁。”
“燕如期”
“你是梁人?”
“怎么我的容貌还不够明显么?当然了,我身穿的是下唐的军服,这件事要解释起来还是有点麻烦的,不过我能肯定的告诉你,我的军队一心都想着回归梁朝,在下唐的那些日子都不过是蛰伏而已。”燕如期的表情看着很诚恳,他自然也不在乎宣韶宁是否相信自己,毕竟溯南军不仅掌控着鹰扬关,现在连云州都已经是他们的了。
“那么我想问的是,你夺取云州是为了表示自己对故国的忠心么?”
“那是自然,不然我们这些在下唐国内的军人,大梁的朝廷如何能相信我们呢?说起来这件事还是需要你的帮忙。”
“我?”
“没错,你身为大梁的军人,你说话还是有分量的。军人自古都是尊敬有军功的铁血汉子,我看你倒是颇有潜质。”
宣韶宁回想自己进入云州之后没有露出任何的破绽,就连臂环都没有携带,一身普通百姓的装扮,这家伙是怎么猜出自己的身份的?
“你也不必太过惊奇,是不是军人,举手抬足之间就能看得出来的,就看是否足够有心。你在军队中的年限一定不短了,行为之间的痕迹真的是太过明显了,同样身为军人的我怎么能没有发现?不过,我不知道你是否是朝廷军人?”
“你此话何意?”
“大梁军政这些年的变化我自然是有所耳闻的,根据自己的判断,你不太像是朝廷的军人,而更像是靖义军。”
燕如期的眼睛是毒辣的,根据行为痕迹来判断自己是军人这点还说得过去,但是能猜出自己靖义军的身份这恐怕不是仅仅靠猜测了。宣韶宁的直觉在告诉他眼前这个燕如期不是个实诚的人。
“你又猜对了,我就是靖义军的都尉。我来云州的目的同你一样,圪末军已经被赶出了云州,这座城池至少是重新回到梁人的手中了。战事已了,末将也就告退了。”
“等等!宣都尉,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问问你。”
“燕将军请讲!”
“宣都尉之所以来到云州为的便是将这座城池收回到靖义军的手中,但是我很好奇的是仅仅靠你们几个人,宣都尉是打算如何夺回这座城池的控制权?”
宣韶宁自然不能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虽然当初他的计划中的确是把燕如期麾下的这支军队也算计进去了,可是这第二步的计划根本没有来得及实施,溯南军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了,而且速战速决。宣韶宁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发展到现在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末将一介武夫,想的法子太过简单,远远不如将军的图谋,如今城池甫定,将军一定还有很多的事儿要处理,至于末将的一点小心思已经无关痛痒。”
“宣都尉说的是!着眼于长远和大局,果然是人才。我在行动之前便一直在犹豫一旦夺下云州究竟是该向朝廷示好还是选择靖义军,看来这已经不是一个难题了。”
“燕将军能做出决定自然是好事,只要将军能体恤这天下的黎民百姓,不管将军做出何种决定都是对的。”
“宣都尉果真是心怀天下,如期佩服!”
“燕将军,末将这就告退了!”
宣韶宁实在是不想再继续同燕如期寒暄下去了,这种没有意义的对话根本就是浪费彼此的时间。人与人之间的感觉就是这么奇怪,明明过去都是陌生人,没有任何的交集没有任何的恩怨情仇,但是第一面之后总是会有各种不同的感受。当初遇到张涵山的时候,即便揣着怀疑但相处起来却格外的对味,再看燕如期,宣韶宁就怎么都聊不进去,他们俩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宣都尉,别着急走!”燕如期喊道:“不日漠北将会有一支军队绕道来鹰扬关,宣都尉正好能接头。”
宣韶宁在走回白家药坊的路上一直都在思索燕如期所说的话,他如何能断定大将军会派军队过来?难不成他同大将军之间已经有过接触了?对了,这些日子过去了,一直都没有接到漠北方向来的书信,难不成也是这个原因?
燕如期这个人实在是难以捉摸,他摆明了就是不打算放自己走,眼下云州城都是他的了,他若是不肯放人自己也是没有什么机会离开的,既然如此那就留下来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韶宁!”白洛遥迎上来,脸上清楚的写着焦急“这么久了都不见你的踪影,我着实是担心,好在你总算是平安的回来了。”
“让你担心了,真的是对不住了。我没事的,燕如期找我聊了一会,哦,对了,燕如期就是冲进城内的这支军队的统帅,他是梁人。”
“梁人!”段朗速度没有白洛遥快,没能在第一时间表达自己的关心,这一次他第一个反应。“你说那个戴面具的人是梁人?那他为何身穿的是下唐的军服?”
“燕如期自己说他们这支军队中的将士不外乎两种组成,一是祖辈被下唐掳走,然后在下唐国内繁衍生息;二是这些年被下唐强行从大梁的国土上抢走的作为苦力的人。但是他们都是实打实的梁人,他们的心一直都牵挂着母国。”
“这么一解释也就合理了。那么他们这一次是打算利用战争的机会重新回到故土么?”
“应该是吧,他们究竟有什么企图,我暂时不得而知。”
“韶宁,听你的口气你不太相信燕如期?”
还是白洛遥聪慧,仅仅从用词上就感受到了宣韶宁对于溯南军的态度,不过她必须要说出自己的所见所闻。
“不管他们有何企图,至少在这一日的时间内,他们的作为不愧为一支纪律部队。在入城之后没有发生一起动乱,他们绝对不侵犯百姓,所做的都是修复城防以及恢复民生。”
“洛遥说的没错!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们一同出门去看了,城内一切井然有序,仿佛昨天的战斗不过是一场戏,演完了也就结束了,百姓们的生活竟然没有受到一点影响,说到这里,我都有些佩服燕如期了。”
看着白洛遥和段朗,宣韶宁一时间也难以对这支军队做出任何的准确判断。数日之前他原本只是想要回到漠北去复命的,临时改道来了云州,以一名百姓的身份企图刺杀尹灵奇来调动鹰扬关驻军离防换取机会,眼下一切发生的都同自己计划的相差无几,按理说应该是高兴的,但是宣韶宁总感觉这相差无几之中的那一点或许正是这一连串事件的关键点。
“燕如期不打算放我们走,他还说了,不日之后漠北会有一支军队过来接应的,他想要我们在这里等待。”
等待,等待便是胭脂这些年时常做的一件事,自从认识了宣韶宁之后心中有了牵挂,等待便成为了家常便饭,时不时就要上演一回。胭脂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但是当宣韶宁公开了两人的关系之后这份等待就变得更加难熬了。宣韶宁离开漠北前往京城已经有旬月了,这段时间时不时会有消息传过来,至少能确定宣韶宁还活着,可是却始终没有见人回来。
胭脂的内心很乱,最主要的自然是牵挂宣韶宁,而另一件事便是那个令她厌烦的元香,这个听说是白家长女的贴身侍女。自从元香来到漠北之后胭脂便有了一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同为医士,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共同语言有的只是隔阂同防备。
也不知这个人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若是来送药材送完也就该走了;若是打算同故人们叙叙旧,这么久了也该叙完了,竟然还赖着不走。也许身为女子,本就多出一个心眼,胭脂在这些日子之中能感受到来自元香的威胁,这是一种威胁,这是对她在军中地位的威胁。
夜苍城虽然毁了,但是萧云祈已经下令着手重建这座城池了,当然耗时会相当的久的,毕竟在漠北的这些人以军人为主,缺的便是工匠,营造城池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好在洛伽山腹地的军冢谷没有受损,胭脂一边走着一边胡思乱想的,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军冢谷,这里距离军营可是有些远了。
“竟然能走的这么远?自己都没有发现。”胭脂自言自语,抬头望天发现时辰还早,也就决定好好看看这军冢谷。自从来到漠北她还从来没有来过这军冢谷,不过是听宣韶宁提起过,这里是历年来埋葬阵亡将士的地方,果然一进入谷地就能感受到阵阵凄凉的氛围。
这座山谷比起前些年又扩张了一些,这不是什么好事。那些坟茔听说大多都是空的,尸身早已经在战场上腐朽了,这衣冠冢不过是留给后人祭拜而已。战争啊,就像是一头永远不知底线的怪兽,一口一口吞噬活生生的人命却得不到满足。这里头有着多少年轻的将士,他们背后又有多少支离破碎的家庭。
胭脂不由得叹气,她原本的心情就不怎么好了,就不该来这种会让心情变得更加压抑的地儿。胭脂本打算转身离去,但是从空旷的谷地中传出了一个声响,一个轻微的声响,无奈山谷有着不俗的拢音的能力,这一声响传到胭脂的耳中时已经放大了数倍。
胭脂回头查看这一片谷地,这种地方按理说不会有人在的,好奇心被惊醒,她便循着声音的方向寻去。这一路并不怎么耗时,因为胭脂很快就被一座坟茔给吸引住了,这是一座半新半旧的坟茔,能看出时常有人前来打理,方才那声音似乎就是从这个方位传过来的。
定睛一看,坟茔上镌刻的名字是宋觅。胭脂的眼睛立刻瞪圆了,她绝对没有料到在这里竟然会看到他的坟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