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临阵倒戈
当言柯冉事后回忆起来也许会感谢西凉骑兵的及时出手,不然自己的性命不保,同时金川门也将被攻破,但是说到感谢西凉军,言柯冉心里是有着腻味的。
金重吾对于此事则先是发懵,然后开始意识到西凉已经倒戈了,最后是愤怒,他平生最恨的就是背信弃义。
事态发展到了这一地步,三方都有些无所适从。御林卫必须镇守城门,对于这个时候插足的西凉他们不得不防;金重吾的下唐兵一面要继续攻城,同时还要注意西凉的偷袭;西凉则是全力攻击下唐,对于梁朝倒是不怎么上心。
赤术瞳指挥着军队一味猛攻下唐军,导致下唐军开始败退,原先在战斗中已经折损了不少的将士了,眼下腹背受敌的情况,就算金重吾再怎么勇猛也只能是徒叹奈何了。
巫获眼见着金重吾的军队开始撤退就已经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环顾四周担心西凉要是趁此机会进攻他的中军,那他可就是成了西凉的俘虏了。眼看城破在即,西凉却突然临阵倒戈,巫获眼里没有怒火反而是一种复杂的宽慰。
“收兵!”
顾鸿倚靠在城门上,看着下唐军队的屠刀就要挥下,身边的袍泽们几乎都已经战死,接下去就是自己了。顾鸿想要自己死的像一个英雄,他最后挺直了身子,目光炯炯的盯着外敌,自己就算死也是一名真军人。
可是敌人的屠刀最终还是没有落下,顾鸿惊讶的发现下唐军开始撤退了。就在这即将获得成功的节骨眼上,下唐军竟然撤退了!顾鸿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抑或他们只不过是以退为进的计策。可是细想一下,根本没有必要使用任何的计策了,直接杀过来不是最有效的办法么?
下唐军队真的收兵了,他们曾经如汹涌的波涛一样冲上来,如今同样似潮水一般快速的退去。这一来一去就让这梁朝史上值得铭记的一天正式落下帷幕。
城门口的梁军战士精疲力尽,他们已经没有脑子去思考敌人为何退去,他们连庆幸自己侥幸活下来都来不及。
同样站在高地的宣韶宁也是一头雾水,之前他的心揪得紧紧的,甚至都不敢再看下去了,这是他寄托了七年时光的城市,这里有他挂念的人、有他的爱慕的人,也有他痛恨的人,但是他们都是梁朝人,不管站在哪一方,他都不愿意让下唐攻入城中。十多年前,自己的家乡被摧毁了,十多年后,实在是不忍心看见自己的国家被灭了。
上天开眼了!下唐主动退兵了,这是宣韶宁始料未及的。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儿,不然以下唐如此有力的局势,他们断然不会就这么轻易退兵的。关键是究
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呢?
宣韶宁没有想清楚,那些一直押送他的人便开始催促将他重新关回到牢笼里。在往回走的路上,宣韶宁发现撤退回来的下唐军没有慌乱,他们是有序撤退的,他们是主动撤退的,军容整肃。
“巫获究竟打算做什么?为何在成功唾手可得的时候选择退兵?”宣韶宁的脑子飞快的转动,他在思考所有的可能性,但是就是想不出一种合理的解释。
金重吾回来了,他满脸血污、满脸怒容的下令道:“全军搜查西凉军,一旦发现立刻拿下!敢于反抗或是逃跑的,格杀勿论!”
宣韶宁开始意识到事情的关键了,是西凉!难道说西凉临阵倒戈了?对了,这种可能性是最合理的,原本三国就是互相攻讦的,根本不会有长期的盟友,都不过是暂时基于利益而走在一起的。西凉在遭受了漠北战败之后一定是不愿意看着下唐实力大增,若是任由下唐灭掉了梁朝,那西凉一定会是下一个目标。于是,西凉抢先出手了,他们想要将下唐的实力控制住。
想通了这一环节之后宣韶宁的心情好了不少,在军营中人人严肃、愤怒的氛围之中,他的轻松愉悦显得是这么格格不入。终于,金重吾注意到了宣韶宁的表情。
“你一定很是欣慰吧?”
“明知故问,我是梁朝人,国家能得以保全这就是军人最愿意看到的。”
“我喜欢你的坦荡。之前我在战斗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身手同你有些相似的人,不过他不过是招式同你类似,好在有你的陪练,我已经摸清了他出招的套路,于是我占据了上风。”
宣韶宁盯着金重吾,脑子里在思考究竟那人会是谁,会是同窗么?那么是肖默言还是言柯冉?除了他们俩其他人已经基本不可能了,但是他们俩一个是文臣,一个是御林卫,也不会出城来迎敌的啊。
“你杀了他?”
“原本我有足够的机会杀掉他,不过后来事情出现了变化,这你也知道了。我要说的是,也许那人同你师出同门,但是他的为人同你还是不同的,我欣赏你,我讨厌他。”
“那真的是我的荣幸了!”宣韶宁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多少的庆幸,对于金重吾他虽然谈不上仇恨,可毕竟是敌对双方。
“小拓大人!”
“什么事?”
“军营中我们的搜遍了,没有找到任何的西凉人,只有一个地方没有去。”
“你指的是那个人的住处?”
“正是!”
“他不是你们惹得起的,行了,这事就交给我吧。”
宣韶宁这是第二次听见“那个人”的消息,内心的好奇心再次萌发,他想要去见见这个奇怪的人。
“嘿”宣韶宁叫住了金重吾,“我要跟你一起去。”
“你知道我去哪儿?”
“就是手下们说的那个地方,我也要去。”
“你这是哪里来的胆子敢和我提要求了?难不成你以为我们今日退兵你们就安全了?看来是我对你太过宽容了。”
“胆子一直在我身上,从被俘的那天到现在我一直都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我是大梁的军人,不是你的囚徒。对于你给我的优待,你不过是觉得我有利用价值,根本谈不上宽容,也更谈不上我对你的感激。你要是觉得我已经没有价值了,那你大可以杀了我。不过你以为你学会的那些皮毛就能熟悉梁朝人的武力招式了,那你可就太过小看我们了。”
“我都说了我喜欢你的坦诚,你没必要找出这种借口的,至于你留有后手这种事我是不会相信的。”
“你既然不相信还留着我做什么?难不成你打算让你义父认为你有别的企图?你刻意接近一名梁朝军官,给予他特殊的待遇,你觉得你这种做法在别人看来会作何感想?小拓大人,你的武力是一等一,可是你的脑子实在是......”
宣韶宁不禁摇摇脑袋,做出了一副遗憾的表情。金重吾反而一点都不生气,他饶有兴致的看着宣韶宁说道:“我说过我喜欢你,这点就足够了。至于我们父子俩的关系就不劳你费心了。至于你这么想去看看那个人,那么.......”
宣韶宁站在牢笼门口等待着金重吾的答复,他相信自己的话还是能够触动金重吾的,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那么你还是乖乖待在笼子里吧,等我回来了我再告诉你具体情况。来人啊,送犯人进去,好好看管!”
有你的!宣韶宁一拳打在铁笼上,主动钻进了笼子,全程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金重吾,直到金重吾微笑着转身离去。
金重吾是有理由开心的,他至少好好戏耍了一番宣韶宁,虽然战事自己失败了,但是他很想得开,义父在这个时候做出的决定是正确的,保住了大军的力量,日后还是有机会东山再起的。不过,眼下这个人倒是成为了一个麻烦。
金重吾掀开帘子走进了这间营帐,那个人背对着自己坐着,像是一尊雕塑。金重吾也没打算同他打招呼,开始绕着营帐走了一圈,营帐内陈设本就很简单,其实根本不用走,看上几眼就能知道这里面是藏不了人的。
就在金重吾打算离开的时候,这奇怪的人开口了“我要见你们的主将。”
第二百七十三章 危机转机
梁帝终于迎来了期盼中的时刻,皇城城门打开,走进来的是梁朝自己的军队,到了此,所有人松了一口气。最为感慨的则是梁帝了,他可不想让自己成为大梁历史上在位时间最短的亡国之君,于是见到沈千汲等人时候,梁帝是满腔的感激。
然而归来的将领们并没有想象之中的喜悦,他们依旧保持着严肃的神情,尤其是言柯冉。
“微臣叩见圣上!”
“快快请起!”
梁帝主动搀扶起沈千汲,这是第二次了,当事双方没有印象,但是一旁看着的蔡权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圣上,所有将士都没有辜负圣上,他们拼死作战,最终保得城门不失!”
“你们才是最大的功臣!若不是你想出了主战这一整套战略,京师如何能保得住?”
“圣上,城外的战斗有多血腥,微臣便不再赘述了,只不过有一件事微臣必须禀明圣上。”
“但说无妨!”
“战斗之中西凉军突然出现,并且从背后偷袭了下唐军,这才让我军找到了一举击溃下唐军的机会。”
沈千汲的话要说有错么,也没错,可要说说的都是实话么,那可就未必了。他避重就轻的叙述了对自己最有利的一面,将西凉此次倒戈的关键性轻描淡写,此中意图言柯冉是最清楚的。
“西凉不是同下唐联合进犯我朝么?怎么会主动进攻自己的同盟军呢?”
“回禀圣上,这不过是西凉平衡国力的一种考量。微臣这里有一封西凉主将的书信,还请圣上过目。”
内侍立刻将书信呈上,梁帝狐疑的打开一看,其中的内容让他犹豫不定。书信的内容大致就是:西凉不愿意看见下唐实力大增,如今下唐已经吞灭了梁朝的半壁江山,西凉愿意助梁朝一臂之力击退下唐,更愿意同梁朝同心协力收复失地。西凉已经表现出自己的诚意,接下去就是轮到梁朝表示自己的诚意了。
梁帝将书信捏成一团,显然对于书信中的内容颇为不满。他问沈千汲道:“书信的内容你可清楚?”
“微臣不清楚西凉的目的,不过西凉陈兵城外倒是不争的事实。”
“豺狼和虎豹,哪一个都危险。既然诸位大臣们都在,那朕就将西凉的意图说与你们听听,也刚好给朕出出主意。”
皇后本打算带着皇子离开,梁帝拉住了她说道:“这件事你也听听,给点意见。”
“臣妾遵旨。”
于是一场特殊的朝会就在云雀台上召开了。梁帝同皇后站在群臣的面前,说是群臣,但实际上还
是以一些骨干之臣为主,其中尤为重要的就是沈千汲、蔡权、澹台文沽、杨仲、张淮远。
“西凉临阵倒戈为的就是保持大国势力间的平衡。”梁帝不愿意述说西凉在漠北的惨败,这在梁帝看来是对自己的一种讽刺。“这一回京城能够保住全赖诸位大臣的奋勇搏杀,但是下唐退兵了,可是西凉还在。西凉如今的用意很明显,愿意同我朝结盟一同对付下唐,但是前提便是两国联姻。”
一听到这里,言柯冉身子一抖,冷汗立刻开始冒出来。联姻?这不就是为了迎娶云萱公主么?
“圣上,难道西凉想要迎娶云萱?”皇后开口问了,其实她不用问,大臣们都已经心里有数。
“没错,眼下这格局自然是不会由西凉送公主来了,只能是让我朝将公主送到西凉去和亲。”
“万万不可!”
一声惊呼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去,呼喊的人就是言柯冉,他是最为反对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云萱,眼看着自己就要功成名就能够有资格迎娶公主了,怎么能由西凉将公主抢走!言柯冉宁愿当初西凉没有出手,那么就算是自己战死了,云萱至少是安全的,她不用成为牺牲品被送到那个陌生的国度,然后同一名完全陌生的男子成亲。
“言指挥使,你这么的反对,难道你有什么好主意么?”澹台文沽挖苦道。
“末将.......末将暂时没有更好的退敌办法。但是,但是末将不赞同将公主送去和亲!圣上,西凉如何的嘴脸我们难道还没有看清楚么?西凉当初同下唐联盟的时候一定也是许诺过的,可是眼下不是说翻脸就翻脸了,西凉的承诺根本是靠不住的!”
言柯冉总不能说自己喜欢公主,所以不同意吧,他只能站在高处从大局出发希望从这一致命弱点来打消梁帝心中的哪怕是一点点念头。
“这一点朕自然是知道的。朕倒是问问你们,剩下的军队可是能够抵抗得住西凉或是下唐再一次的全面攻城?”
沈千汲沉默了,澹台文沽沉默了,杨仲更是一言不发。这一日的守卫战他们算是将所有的兵力都投入了,沈千汲更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来激励和鼓动将士们浴血奋战,这样的办法绝对不能有第二次了,这一点沈千汲再清楚不过。紧绷的神经一旦松弛下来,想要重新拉紧那是极为艰难的事儿。
西凉和下唐任何一边只要再次发动战争,那么京城能不能守得住就是一个未知数,谁为一座城池担保?谁能承担得起一个王朝灭亡的责任?一个女人重要还是一个国家重要,这一点他们心里都衡量的明明白白。
“但
是西凉和下唐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再贸然出战了。”言柯冉信誓旦旦的说道:“他们两军已经撕破脸,只要一方有动作,另一方必然会做出相应的策略的。他们彼此牵制不就正好给了我们准备的时间么?”
沈千汲有些懊悔自己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这本该是由自己提出的,倒是给了言柯冉机会。
“你分析的没错,西凉军在心中也言明了考虑的时间,三日之内若是我们没有答复,那么后果谁都不能保证。”
“圣上,末将有退敌之策!”
不止是梁帝,蔡权、沈千汲和澹台文沽等人都再一次看向这个原先并不怎么起眼的言柯冉,这个御林卫指挥使能有多大的能耐解开这两难的困局?
“说!”
“圣上,末将还没有将所有的计划思虑清楚,还请圣上给末将时间,末将一定能找到两全之法!”
“言指挥使,大敌当前,你这是拿国家大事当儿戏啊!”
面对澹台文沽的指责,沈千汲支持道:“圣上,之前抗敌的时候言指挥使的金川门就是下唐军主要攻击之处,言指挥使仅仅凭借两万人就抵挡住了下唐的大军进犯,这足见言指挥使的能力。微臣以为将公主送去和亲乃是家国大事,绝对不可以草率,不然天下悠悠之口便是要说我朝依靠着出嫁公主获取暂时的安定,这可是对圣上乃至大梁的侮辱。”
“朕给你一日的时间,若是想不出注意,不但公主要远嫁求和,你也得替公主殉葬。若是想出退敌之策,朕便将公主下嫁于你,你便是我大梁的驸马!”
此话一出,言柯冉身上又是一层细密的汗水,来来回回的几回,衣裳都已经湿透了。自己苦苦追求的就这么**裸的摆在眼前了,似乎只要一伸手就能触摸到了,但同时又是这么的遥远,似乎怎么努力都是徒劳。
澹台文沽心中无比的嫉妒,什么好事都轮到这小子头上了,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背靠着沈千汲这棵大树,看来他们俩果然是一伙的。
沈千汲此时的内心是更加的懊悔,他本意不过是演戏给梁帝看看而已,谁曾想竟然就此促成了一个天大的机会。沈千汲面上不露痕迹,看着言柯冉的窘迫和欢喜交集,看着澹台文沽和张淮远的愤愤不平,他暗自笑道“如今嫉妒还早了些,一天的时间,他能做些什么出来!”
“末将遵旨!”
言柯冉将头埋得足够低,脸都直接贴在了地面上。不得不感叹,云雀台是他的福地,在这里他邂逅了云萱、认识了云萱、深交了云萱,甚至还有迎娶云萱的机会。拼一把了,这回不管是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拼一把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暗夜幽光
这两日宣韶宁倒是得空,金重吾一直都没有来找他练手。实话说,宣韶宁一身的功夫已经在之前的交手中都使出来了,那时的他完全没有料到金重吾偷学的意图,要说还有所保留,不过是骗骗无知人而已,显然金重吾不属于无知的人。
宣韶宁发现下唐大军已经开始有全军撤退的迹象了,一部分的先锋部队最先离开军营,接着物资也快速跟上。究竟在攻城的那日发生了什么?为何下唐明明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既不打算狠狠教训一番西凉又彻底放弃进攻梁朝国都,这实在是不符合巫获的作风。
妖将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一般人是绝无可能知道的,就连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金重吾都猜不透。自从他带着这个奇怪的人进入巫获的营帐之后就被自己的义父给支出来了,美其名曰把守营门。
金重吾对武艺有不懈的追求,但是对于政治向来不敏感也没有很大的企图,站在营帐之外他没有兴趣去偷听里面的谈话,哪怕只是微微听一耳朵也没有。
若说有什么是他很疑惑的,那便是这个原本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怎么就这么受义父的重视?自己当初将此人从雪地里扒出来的时候不过是想确认一下他的身份,这一点凭借手臂上的袖标就已经判断出来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副尉,放在下唐那就是他金重吾的手下。
“这是多久啊,站的脚都有些发麻了。”金重吾不耐烦了,这俩人已经在里面超过一个时辰了,该不会是义父出现什么意外的了吧?金重吾转身就打算掀开帘子来看清楚,但是屋内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又在告诉自己义父还活着。身份如此不同的两个人究竟能有什么好聊的!
没等金重吾动手掀帘子,帘子自己就主动掀开了,不过掀开的人是那个奇怪的人。他一身的下唐服装,毡帽压得低低的,能看见的只有下半张脸。
金重吾没有阻拦,奇怪的人从他身边走过,他倒是不担心此人会逃跑,这可是下唐的中军大营,想要跑可得用命来换。巫获侧着身子,他微微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金重吾,于是挥挥手示意他陪那人回去。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前面的人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后面的人则是一直盯着前者。也不知为何,今儿这奇怪的人没有走平常的老路而是自作主张的挑了一条别的路回自己的营帐。
换点新鲜的也不算是多出格的事儿,义父都没意见,金重吾自然是识相的,他只要保证将人送回营帐就行了。
奇怪的人选的这条路便会经过关押宣韶宁的牢笼,在经过的时候,此人依旧是微微低下头走着。宣韶宁倒是对此人开始关注起来,一直都
想要见一见人们口中的“奇怪的人”,之前一直都没有机会,眼下竟然主动出现在自己面前了,那宣韶宁可是不能客气了。
别说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就算是面对面,那奇怪的人那种打扮也是看不出模样的。
宣韶宁恨不得将自己的头挤出笼子,任凭他如何的努力,结果都是白搭。金重吾本想着嘲笑一番,但是转念一想,这个奇怪的人还真的是有魔力一样,让见过他的人都着魔一般。之前是义父,现在是宣韶宁,那个面对生死都能比较坦然的人,这会儿竟然挤破脑袋想要一睹真容。
真是怪事啊!
“嘿,宣韶宁,宣校尉,我说你省点力气吧!待会我就回来找你练手,一定是这些日子我没找你,你空虚的无聊了吧。”
听见了这个名字,奇怪的人脚步瞬间乱了,调整了几步之后方才又保持着原本的速度行走。金重吾在忙着调侃宣韶宁,可宣韶宁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这个奇怪的人身上,于是此人的慌乱没有逃过宣韶宁的眼睛。
这个人有问题!这下宣韶宁更加确定了,新的目标出现了,不仅仅是自己要逃走,还得将此人的底细摸清楚了再逃走。
逃走?言柯冉无处可逃,就连多喘一口气都是奢侈的。回到府邸之后便一个人关在书房内,夜深了,没有一丝的睡意,安顿好母亲之后,一个人坐在花园内抬头看夜空。
一日的时间,也就是说在后天早朝的时候就必须给出退敌的计策,可是自己只是御林卫的指挥使,单纯从军衔来看不算低了,但是御林卫是戍卫皇城的,同外头的交道太少了。人脉远不及当初的父亲,这满朝的大臣之中谁还能帮得上忙呢?
帮不上,一个都帮不上!越是事到临头,越是大事,越是需要自己拿主意。言柯冉给自己打气,这一回便是生死豪赌,赌赢了,便可以拥有云萱,还有更多的权力;赌输了,失去一切,包括自己的命,也许还有母亲的命。
自私么?为了自己的**就要贴上母亲的性命还有整个言家的前途。但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啊!我想念云萱,我不希望云萱远嫁西凉,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云萱的夫君!此时此刻言柯冉感觉自己内体有一头困兽因为囚禁太久了需要得到释放,释放那压抑到了极致的愤怒和渴望。
言柯冉想要呐喊,可是他不能喊也不敢喊,他不能将自己的矛盾、**、困惑宣之于口,他没有任何人可以倾诉,注定一些的苦涩只能自己默默咽下。可是这苦涩真的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太难了也太苦了,在这寂静无人的后花园中言柯冉卸下强装的外表,展示出自己最为柔弱的一
面,他想要哭泣,可是他依旧不敢大声哭泣,只能悄悄的抽泣。
泪水划过脸颊带来的滚烫根本温暖不了言柯冉冰冷的内心,认识云萱的这两年来,每一日他都是在反复肯定和否定当中度过的,尤其是父亲的死,更是让他认识到了世态炎凉、人情淡漠。自己想要的一切都得依靠自己去争取、去抢夺,别人是不会施舍的。
言柯冉就这么一个人枯坐在树下,看着夜空中繁星点点,然后目送星辰隐去迎来黎明的曙光。那火红的朝霞冲破云层的时候,言柯冉意识到自己是一整夜都没有合眼,脑子里闪现的都是各种破解西凉困局的不成熟办法,这是二十年来头一回彻夜不眠,就算是当初父亲离世的时候都没有这样过。
一个夜晚的煎熬并没有让言柯冉找到合适的对策,他不得不面对着时间的流逝,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智慧还是有限的,他一定得求教于别人,那么这个人是谁比较合适呢?
冷月斋是第一个跳进脑海的,平日里言柯冉的消遣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冷月斋。之前那里有戚婉彤、赵可心、木清远、肖默言.......只是如今清远已经不在人世,至于默言还在大牢里,自己已经没有颜面再去冷月斋了。
言柯冉站起身来,他想到还有一人,虽然这人深浅难测,但是至少目前还是有帮助自己的理由的,找他或许能找到一条出路,就算没有出路也许也能多一些意见参考。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沈千汲。
“让我给一点建议?我只能说你得去考虑西凉最想要的是什么。”沈千汲不吝啬伸出援手,“你认为西凉迎娶公主的目的何在?”
“两国联姻,不但是达成联盟的一种手段,同时还是握有对方国家人质的一种方法。”
“嗯,孺子可教。那么你认为西凉这么大费周章的迎娶公主,除了得到这些以外还想得到什么呢?有联姻在手其实也并不是金牌的保证,前朝这样的事儿不是没有过。对于一国国君来说,什么才是握在他手里最踏实的东西?”
言柯冉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他在迷宫中转圈了很久,眼看着就要找到出口了,出口的那一道亮光就是来自于沈千汲。最踏实的东西不就是权力么?权力从何来巩固呢?不外乎土地、人口、财富,只要这三样满足了,不由得西凉不松口。
苦思冥想不及沈千汲的寥寥数语,言柯冉深表感激,沈千汲都婉拒了。
“世事无常,日后我也会有求于你的时候,那时还请言指挥使能念在旧情上帮个援手。”
“沈大人言重了,需要在下的,在下一定全力协助。”
第二百七十五章 利益交换
曾记得白石夫子说过一个故事:那是前朝的事儿了,一名低品阶的朝臣孤身一人前往敌人营地,依靠着一张嘴化解了两国的纷争,免去了百万百姓的兵灾之苦。言柯冉已经记不起那是何人的事迹抑或只是一个故事,但是他打算自己也做同一件事。
京城还处于警戒的环境中,当言柯冉主动出城的时候,守卫们都将自己的意外写在了脸上。言柯冉毕竟是京城守卫战的功臣,两天来几乎全城的百姓都听说了沈千汲和言柯冉的名字,在他们看来这两人就是拯救梁朝的民族英雄。
于是当言柯冉要求出城的时候,守卫们没有任何的异议,只不过他们担心这位英雄的安危,毕竟城外还屯驻着敌军,孤身一人出城太过凶险了。
“言指挥使?”
言柯冉伸手制止了守卫们的话头,他背对着他们说道:“今日我出城一事还请你们为我保密,我肩负着退兵的重任,事情未成功之前不能走漏风声。”
如此,这些守卫们看向言柯冉的眼神更加的崇拜了,他一定会照做的,他们甚至都想陪着英雄一同前去,就算是自己为了保护英雄战死了,那也是一种荣耀。
虽然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凡事都有例外,总有人在例外,其中一名身穿兵服的人看着言柯冉离去,但是他并不打算相信言柯冉的话。
西凉大军就驻扎在金川门外五十里的地方,选择这里是有赤术瞳的考量的,这里靠近雁山,有一条大道供大军撤退,一旦下唐或是梁朝出兵来进攻,他们便有充足的后路可退。
赤术瞳对于自己在两日前的出手还是颇为满意的,时机把握的挺不错的,不但杀了下唐一个措手不及,同时也让梁朝能够苟延残喘下去。战报已经回报给单于,他相信单于一定对他赞赏有加,这么一来自己在九王之中的位置可就能获得提升了。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西凉九王的设置,按照西凉皇族的安排,九王分为四尊五卑,其中的四尊便是这四位王爷必须是出自皇室,就像休屠王北淳慷和浑邪王则罗伦末;五卑便是留给那些依靠着自身努力取得了卓越成就的人的,就像赤术瞳这样,没有出身,全靠自己的脑子和武力爬到了如今的位子。
在旁人看来身为九王之一便已经是位极人臣了,可惜只有真正成为九王之一才能明白这个位置有难做。天生的弱势就是他们的出身,不论他们的战功如何的显赫,他们注定只能是五卑之一,他们始终在四尊的面前俯首帖耳,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四尊是皇族。
不公平!这不公平!凭什么他们一出身什么都有了,而自己这么努力,多少次都是死里逃生,靠着一刀一刀打拼下来的军功在他们的出身面前是这么不堪一击!
一想到这里,赤术瞳脸部就开始抽搐,使得原本就丑陋的脸部更加的非人,甚至堪比地狱恶鬼。赤术瞳的房间内从来不设有镜子,就连整顿衣冠的镜子都不需要,他不想看见
自己的这张脸,镜子中的那个怪物不是自己。
赤术瞳一想到自己曾经也是一名翩翩少年,也曾经拥有着常人的容貌,也能像普通人那样娶妻生子。但是这一切已经成为泡影了,先不论五卑的爵位是不能世袭的,就算是可以世袭,他赤术瞳也没有子嗣可以继承。
“我牺牲了这么多,是该到了回报的时候了!”
“王爷!”
“谁?”
赤术瞳断喝一声,他还没有从自己的想象中回过神来,他最讨厌在这种时候打扰自己,而作为惩罚的方式便是让打扰的人付出生命的代价,至于这过程将会无比的痛苦,而赤术瞳也从中获得无与伦比的快乐。
赤术瞳掀开帘子看见了跪在地上的一名亲兵,作为亲兵是非常熟悉主将的习惯的,断不会犯这种错。
“什么事?你要是说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下场你是知道的。”
“是,末将知道!营区外有梁朝使者求见!”
“梁朝使者?”
“是的,那人自称是御林卫指挥使。”
“让他进来!”
言柯冉第一次见到赤术瞳的时候,他的胃就开始翻江倒海,西凉果然是人才辈出,长成这种模样的人都能成为九王之一,看来此人的本事可是了不得了。说来也是,若不是有足够的能耐,如何能瞒得过那般精明的巫获给了下唐一个哑巴亏。
“本王认识你,之前在战场上就见过了。”
“承蒙王爷及时出手,末将这条命才能保得住。”
“客气了,我们不过是各为其主,有着自己的目的罢了。说起来我们也是敌人,我出手不过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王爷说的是。下唐名义上同西凉联盟,但是自从开战以来,末将就只看到下唐攻城伐地,夺取各种财货,西凉反倒成为了一个配角。换做是末将,末将也是不甘心的,这下唐分明没有将王爷视为自己人。”
“离间计啊,恕本王直说,指挥使还是太嫩了些,同你们前朝的比起来,指挥使还是有不少的路要走呢。”
赤术瞳的挖苦一点都没有刺激到言柯冉,他保持着虚心求教的态度连连点头,“末将毕竟年轻不懂事,还请王爷多多指教。”
“哎哟,都说梁朝礼仪之邦,今儿一看果然如此啊。看来你们的皇上一定是思虑周全了,这是派你过来先打个前战么?”
“王爷这回可是猜错了。皇上的确是看过了贵国的国书,不过今儿末将前来并不是奉皇命的,而是末将自己主动来找王爷的。”
赤术瞳的眼神快速转换,没有多少的失落,倒是来了一股子的兴致。不得不说眼前这小伙子倒是同自己年轻的时候有几分相似,倒是不急着杀了他,且听听他能说出些什么东西来。
“贵国的国书中提到想要迎娶大梁的公主以完成两国的联姻
。关于这一点皇上也曾经召集大臣们好生商量,皇上最后做出了一个决定,皇上没有打算另外派使者前来传达,于是末将就主动前来了。”
赤术瞳忍住没有笑出来,他也是军人,对于御林卫指挥的级别还是有所了解的。军衔不算低了,但是要说到成为一国的使者不但层次不够,身份也不合适。向来一国的使者都是文臣,还没听说过有武将来担任的,况且还是一个自告奋勇的没有经过朝廷授权的假使者。
赤术瞳原本的兴趣此时已经是烟消云散了,他也不打算在这个脑子抽风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了。
“如同来之前末将的预料,王爷一定是对于末将的说辞不屑一顾的。王爷,末将的身份的确是不够档次的,不过今后王爷再见到末将的时候,末将的身份可就不同了。”
“哦?”赤术瞳强忍着再多听一句,看看嘴里还能开出什么花来。
“那时末将便是大梁的驸马!”
赤术瞳原本空而大的眼睛都要张裂了,驸马?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么有趣的事儿。
“王爷若是不相信,时间会证明的。大梁的公主已经许配给末将了,此战结束末将便迎娶公主,那时末将就是大梁的驸马。所以今日末将来就是告诉王爷,贵国想要迎娶公主这个要求被驳回了。”
“你们还有资格同我们谈条件么?只要我发兵,攻下你们的都城不过是时间问题!”
“真的么?王爷难道认为下唐都是死人么?王爷对下唐做的事儿,您认为巫获会就这么善罢甘休么?王爷不过是想要维持三国之间的平衡,不愿意看见西凉继续增强实力。王爷所思虑的没有错,一旦大梁被灭国,那么下一个就会是西凉!”
“梁朝打算拿什么来交换呢?凭你一张嘴,本王如何采信?”
“王爷,贵国想要的并不真的是公主,而是利益。王爷还记得就在不久前,贵国进攻漠北结果大败,连九王之一的浑邪王都死于战中,这份耻辱末将相信单于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就看你们的诚意了。”
“王爷,京城就算被西凉攻下又如何?对于你们来说不过是一块飞地而已。王爷看看四周,一半是下唐的势力,一半还是大梁的反抗势力,王爷自认为能掌控宣城到何时呢?但是漠北就不同了,若是能获得漠北,对于西凉来说不单单是增大了一片国土,更为重要的是夜苍城将成为贵国的前哨,它的位置就不用末将再多说了吧。”
赤术瞳终于对眼前这年轻人刮目相看了,他的确是说到了点子上,这是自己曾经思虑过的,也正因为此才没有真的一举破城。破城不难,守城可就不容易了。
“还是那几句话,本王如何信的你?”
言柯冉终于从怀中掏出一副卷轴,打开后,里面是一封如假包换的国书,盖上了大梁的国印。赤术瞳非常的满意,言柯冉不得不感谢陈元稹的帮忙。
第二百七十六章 反守为攻
“哎,我说你倒是精神集中一点行么?”金重吾将剑尖指着宣韶宁的咽喉说道:“你这么随便糊弄,我要是下死手了,你可就小命不保了!”
“对你来说不就少了个累赘了么?你该学的都学到了,我不打算教的也不会教了,我对你来说已经没用了。”宣韶宁摆出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
金重吾也不生气,收回剑,说道:“你要是单纯从利用价值上来说那是没错的。不过人与人之间不是仅仅有价值利用这么简单的,还包含了很多复杂的因素。”
“例如?”
金重吾愣住了,他感觉这种话不应该是自己这么一个铁血男儿说出来的,实在是有些文绉绉的酸腐味道。
“我们下唐人也是人,难不成只有你们梁朝人才能讲究人情、讲究道义么?你身为梁朝人你的见识已经被限定在自己的视野之中,你应该从来没有尝试过站在我们的角度去看待两国的纷争。”
宣韶宁这是头一回听见有人这么另辟蹊径的说话,细细回味金重吾说的也有道理。参战的双方都是人为自己是正确的一方,自己做的事儿就是为了国家民族大义、为了百姓安居乐业,但是很少有人会去思考自认为正确的事情对他人造成多么大的影响。
“不说我们下唐,我就说说西凉,西凉产名马,同你们原先有关贸互市,用名马交换他们需要的东西。但是你们的皇帝不断的压低马匹的价格,同时以关闭互市来威胁,逼迫他们接受不平等的贸易。你可知道养大一匹良驹是十分的不容易的,原本两国之间还有一个东胡作为交融地带,冲突和矛盾没有过分的激化,但是还是你们,发兵灭了东胡,将军营都建到了西凉的门口,换做是你,你又怎么做?”
东胡挑衅大梁,那是他们自作孽,可东胡一旦被灭,大梁同西凉的矛盾日益加重又是不争的事实。对于这一点,宣韶宁并不打算反驳金重吾,东胡已经不存在了,况且自己还是囚徒,这会子争论谁更有理也着实不过是过过嘴瘾。
另一方面,提到东胡,宣韶宁就想到了东胡皇宫那日大火出现的那个神秘人,身手矫健,杀了东胡单于,时隔两年了,竟然差点将他遗忘了。不过话说回来,宣韶宁一介囚徒,能不能活着离开下唐军营都是未知数,又谈何去找寻两年在发生在东胡皇宫中的真相呢?
“行了”金重吾见宣韶宁不再说话了,就转换话题道:“你该回到牢笼里去休息了,午后得空了我再来
找你唠唠嗑。”
金重吾还算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一般他说的都会做到,不过今日他食言了,午后他并没有来找宣韶宁,这一点确实不能怪他,因为有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赤术瞳对于梁朝的态度还是满意的,他将梁朝的国书快马加鞭送回了西凉,两日之后他终于收到了则罗勒戎的回书,这下赤术瞳算是吃了定心丸了。
今儿时候不错,那就不要再耽搁下去了,每过一日,这三万大军耗费的粮草也是不少的。让赤术瞳没有想到的是,梁朝为了表示袭击的诚意竟然主动送来了粮草,并且带来了联盟的消息。
于是就在京城保卫战结束十日之后,战局出现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扭转。首先是大梁竟然主动打开城门迎敌了,为首的是言柯冉率领的御林卫以及一部分京城府兵。就这点人手,巫获自然是不回放在眼里的,他真正顾虑的是梁朝用兵背后的意图,绝对不会是眼睛看到的这么简单。
巫获所料不错,就在梁朝出兵之后不久,西凉的军队也动了,他们悄无声息的利用下唐被梁朝出兵吸引的机会来到了下唐军的后方,目的就是截断下唐的退路。
言柯冉身后不过区区三千人,竟然敢于出城迎战,这不是纯粹找死就是另有所图。言柯冉要巩固自己已经在京城文武大臣以及百姓中树立起来的民族英雄的形象,之前的保卫战自己只能算是第二把手,最大的功劳还是属于沈千汲的,这一次他要将所有的荣誉都加载在自己的身上。
言柯冉出兵是梁帝的授意,但是没有通过沈千汲的同意,当他知道此事的时候眼中的嫉妒和杀机同时迸现。原以为自己找了一条听话的狗,没曾想却养了一条隐忍的狼。沈千及目前还是不担心的,言柯冉暂时还不会动摇到他的地位,但是以后可就难说了。
同样负责同言柯冉打配合的澹台文沽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出城,而是选择在言柯冉出城不久之后就急不可耐的打开了另一道城门。原本京城保卫战应该是神杀突骑的主场,是他们展现自己战斗力的舞台,是他澹台文沽让梁帝见识自己本事的时刻,最后自己在付出了不小的伤亡之后还沦落成为了沈千汲和言柯冉的配角,这是澹台文沽万万不能忍受的。
“耍了我一回,还打算耍我第二回?你当我澹台家族都是傻子么!”澹台文沽发誓一定要在这一次好好表现,盖过言柯冉的风头,让梁帝认识到神杀突骑才是真正能拱卫皇城的生力军。
澹台文沽太急躁了,他根本听不进澹台镰鼬的话,一意孤行,并且对于这个相貌丑陋的弟弟愈发的嫌弃。澹台秋安不在了,可军队中对于澹台镰鼬的口碑依旧好过自己,澹台文沽始终认为自己若不能独掌大权,神杀突骑便一日不能成为自己的心腹力量。
言柯冉刚跑出半路就听见了侧面的震天的喊杀声,他回头一瞟就见到了神杀突骑的军旗,不禁心里咒骂:这家伙怎么不服从军令?这么随意乱来会导致战局不利。
梁军的突然反攻,巫获指挥若定,他派出了前锋上去应战,同时派出斥候去打探西凉军的动向。没等斥候们回来,梁军方面又有一支新的军队加入战斗了,那就是杨仲率领的广远军。
杨仲比起澹台文沽算是规矩多了,虽然他发兵的时间也是提前了,但责任不在于他。按照事前谋划的方案,在神杀突骑出兵之后,广远军再择机出动。杨仲抓住了“在神杀突骑之后”,可惜没有在意“择机”。
这三支军队就是十日前刚刚交手过的敌军,巫获对于他们的战斗力心里是有数的。梁军不是他最为在意的,他真正在意的就是那支突然消失的西凉军,赤术瞳一定是对于下唐的兵力有了清楚的了解的,他倒戈之后对于西凉的威胁才最大。
下唐军营快速运转起来,大多数的将士们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宣韶宁只是看见将士们快速穿梭在军营之中。这种场景见过多次了,宣韶宁知道一定是又要打战了,关键是这一次对手会是谁。还能是谁?不是西凉就是大梁啊。
前锋的战斗不算激烈,后方已经是杀声震天了。宣韶宁在牢笼里来回的转悠,困在这一小方天地中,他真的很难掌握外界的情况。
“这会是机会,会是我逃走的机会!”宣韶宁在心里默念,他掏出一直藏在鞋子里的一小段铁线,开始对准了锁芯一个劲的戳着,同时眼睛在周围来回的逡巡。
这铁锁完全是下唐的样式,就连锁芯都同梁朝的不同,锁芯的芯眼太小了,铁线怎么戳都戳不进去,急的宣韶宁额头都开始渗汗了。
“你这样是没用的,下唐的锁同大梁的锁芯迥异,你也不是开锁的行家,只能依靠钥匙了。”
闻言,宣韶宁豁然抬头,这声音太过熟悉了,宣韶宁不会听错的,他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会在这里再次见到他。
来人一身下唐的装束,但是这张脸、这表情、这声音都没有改变,他还是当初的那个他。
第二百七十七章 蚍蜉撼树
“我就相信你还活着!不仅是我,婉彤同样在等着你回来!从我第一次听说军营中还有另外一个俘虏的时候,我就怀疑那个人会是你,正渊!”
站在铁笼外的人正是已经许久没有音信的师巩正渊,他见到宣韶宁同样是激动不已,这对他来说也是大半年以来第一次见到故人。
“韶宁,叙旧就留到以后吧。眼下是我们逃走的机会。”
师巩正渊取出了一把钥匙,顺利的打开了铁笼,随后将钥匙随后一扔说道:“在军营里半年时间不是白混的。”
两人刚走了几步就遇到了经过的下唐兵,宣韶宁的第一反应就是将师巩正渊推到自己的身后,然后开始同下唐兵交手。两名下唐兵一人对付宣韶宁,另一名则朝着师巩正渊而去,宣韶宁几乎日日都陪着金重吾练手,眼前这个小小的兵卒根本不在话下。三下五除二的就将此人制服了,原本想要取了此人的性命,但是手刚抬起来,宣韶宁就想到了金重吾。
啪的一声,一掌击打在兵卒的后脖子处,令其立时晕倒。“看在金重吾的份儿上,我还是留你一命吧!”宣韶宁转身去找师巩正渊,眼见他被那名兵卒给压制在了地上。宣韶宁随手抄起一柄佩刀就飞了过去,正中那兵卒的胸膛。
“正渊!”宣韶宁扶起师巩正渊。
“这么久没有动过了,我的身手退化的厉害啊。”
“这些都没关系,以后多锻炼就能熟练的,我们赶紧走!”
当两人隐身入黑暗之中,以下唐军营为目标的三方正在如火如荼的展开着战斗。梁朝的三支军队从三个方面牵制住下唐的前锋和左右军,西凉的军队则是截断了下唐军的退路,同后军展开了激烈的搏杀。下唐军营屯驻了二十万的军队,西凉同梁朝的军队加在一起还没有下唐的一半兵力。单纯从数字上看,主动出击同主动找死没有多大的分别。
赤术瞳并不这么认为,他手下的骑兵战斗力本身就足够强大,下唐军从开战以来便是主力,直到风波城一战之后更是成为了绝对的主力,几乎所有的战斗都是下唐军承担的。西凉军狡猾的躲在身后,一直都在养精蓄锐,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是时候用起来了。
三万西凉军分为三部分,将后撤的道路封闭的死死的,他们以逸待劳就等着下唐军主动送上门来。可惜的是等了很久,前方的战斗都已经是火光冲天了,就是没有见到下唐军开始撤退,这下可是让赤术瞳等的焦虑起来。
“梁朝的军队实力就这么差了么?按理说他们前后三军开始进攻加上营造出来的声势应该能够让巫获下令退兵的,这是退兵的必经之路,难不成巫获打算坚守?
赤术瞳有些摸不准了,是继续等下去还是主动出击是一个两难选择,直到斥候回来报告:梁朝军队出城应战,但是三军互相不同属,各自为战,使得下唐军在短暂的慌乱之后便组织起有效的反攻。
无能若此!赤术瞳嘲笑了梁朝一番,随后他反而笑了,既然梁朝已经是强弩之末了,那么只要重挫下唐,之后拿下梁朝岂不是易如反掌?
“不等了,主动出击!这一回一定要给下唐迎头痛击!”
在赤术瞳的命令下,西凉军放弃了原本的守株待兔的战略,选择主动进攻下唐后军,很快现实就会告诉赤术瞳这是一个多么愚蠢的计策,他同巫获之间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西凉进攻了,下唐的后军原本就没有参战,他们的任务更多的是组织大军有序的撤退,这下西凉主动送上门来,他们倒是可以大展拳脚。
从两军一接触之后的表现,赤术瞳就已经发现下唐没有自己意料之中的慌乱,他们的阵型、组织都是有条不紊的。即便是在付出了一定程度的伤亡之后,将士们的反应依旧是镇定无比。
赤术瞳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管不了这么多了,就算是下唐阵脚不乱,自己也绝对不能空手而回。前锋军冲入敌营之中准备为后面的军队杀出一条通路来,不料刚深入敌营一小段路,为首的两员大将就被枭首了。
金重吾骑着马上前来对着西凉兵们喊道:“义父果然料事如神,料到你们会阴险的来截断我们的退路。原本说好的盟军,是你们先背信弃义的,那可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两条手臂上沾染着点点的血渍,金重吾浑身的热血即刻就被点燃了,他说过他敬重有情有义的人,痛恨言而无信的人,眼前这些西凉军就是赤术瞳言而无信的牺牲品。是你们主帅的错,下了黄泉,有冤的就找赤术瞳去说吧!
金重吾自己足够的勇猛,他麾下的骑兵们个个都不好惹,他们如同一支利剑从军营内部射出,一箭射穿了西凉的前锋,并且速度不减,朝着西凉的中军射过去。
利剑劈开了敌军,不去理睬那些被逼退的敌人,他们的目标非常的明确,就是赤术瞳所在的中军。利剑所过之处,鲜血喷薄成为血雾,越来越浓,浓的都快令人睁不开眼。
下唐这边伤亡也不在少数,但是一旦有人战死,立刻就有新的替补上来,始终保持利剑的完整性。他们进攻的太过凶猛,以至于西凉军队一时间都不敢直戳其撄。
赤术瞳决定自己上场,不然再这么下去自己的军队的军心可就要被击垮了。他策马而出,轻盈的身子巧妙的避开所有刺过来的兵刃,同时将自己的
兵卒作为盾牌,以保证自己的安全。赤术瞳卷起袖子,在快要接近下唐军的时候凌空跳起,身子坠入军中立刻原地旋转起来。这么一旋转,立刻不少的下唐骑兵飞下马背,立刻殒命当场。
赤术瞳现在已经不需要兵刃了,他的手臂就是兵刃。两只骷髅手臂上分叉出一段一段的尖锐的骨刺,每一根刺都无比的锋利,只要轻轻一划就能轻而易举的划开人体的皮肤,就算是铠甲都不在话下。下唐的骑兵们穿的铠甲不太能防得住锋利的兵刃的近距离攻击,对抗骨刺更加的显得不堪一击。
金重吾没有料到赤术瞳不仅是长得丑陋,原来身体还有这么不合常理的构造。正是由于赤术瞳的出现让原本锐不可当的下唐利剑被折断了。金重吾只能自己亲自来会一会这个白骨妖怪。
巧的是,两人的兵刃都不是身外物,都是在自己手臂上的,一个是自己长出来的骨刺,一个是后天安装上去的刀锋。当刀锋同骨刺相遇的时候,没有人能预料结果如何。
嘶啦!刀锋划过骨刺,立刻一阵白色粉末炸裂开来,那一根敢于同刀锋硬碰硬的骨刺被拦腰割断。看来还是刀锋更甚一筹,但是赤术瞳一点都不以为意,他双手将刀锋把持住,金重吾虽然想要抽身却不料白骨一般的赤术瞳手臂力量如此的大,硬是将他牢牢抓住。
两人进入拉锯战,金重吾听见有声音从他的手臂上传出来,刀锋竟然在颤抖、在哀嚎,其中一段刀锋已经出现了扭曲,是被赤术瞳给生生掰弯的!
赤术瞳笑了,那诡异的笑容在白骨的脸上十分勉强的做出来,金重吾胃中翻江倒海,于是他怒而出腿,双腿猛的朝着赤术瞳的小腹一蹬,两人终于分开。
赤术瞳在单人战中或许是占据了上风,但是整个战场上他明显已经处于不利的地位。下唐大军的确是打算撤退了,不过他们撤退的井井有条,前后的两支军队仿佛并不能对他们造成多大的威胁。
二十万大军行动起来,就像是一头庞然大物,西凉和大梁的军队无异于蚍蜉撼树。后军形成了一记硕大无匹的拳头,一拳一拳击打在原本就不算坚实的盾牌上,西凉终于是抵挡不住了,他们在付出了近一半的伤亡之后只能选择退兵。
对于梁军来说,三路兵马各自挑战下唐军结果都是差不多的,眼看着下唐军开始撤退,最先停下脚步的就是神杀突骑。眼看着澹台文沽打算溜了,杨仲也急忙带着广远军回城,最后罢兵的才是言柯冉的御林卫,他们也是三军中伤亡最惨重的。
宣韶宁和师巩正渊并不清楚战况,他们本就是想趁着战乱出逃的,就在两人逃到了军营的边缘地带的时候遇到了他们并不想见到的人。
第二百七十八章 心愿成全
铠甲带血的杀气腾腾的金重吾本想着挑小道快速向巫获禀告没曾想却遇到了打算逃跑的宣韶宁和师巩正渊。
“你们立刻去找拓戎大人,这里交给我!”金重吾一声令下,身后的将士们快速退去,现场留下了尴尬的三人。
“二对一你未必有胜算!”师巩正渊自知自己身体不行,这个关键点上必须要先唬住对手。
“是么?”金重吾双臂一展开,两道凌冽的刀锋闪耀着夺目的光泽。“韶宁就不用说了,你的招式我都已经再熟悉不过了,跟我交手你都未必能占上风。至于你么,之前受了这么重的伤,恐怕还没有恢复完全吧?就算你们俩联手也不会是我的对手的,这一点我想你们心里应该是很清楚的,至于想在气场上压制我,这一点是没有用的。我金重吾向来都是靠实力说话!”
宣韶宁其实并不算太意外了,这个年轻人的判断力之准确他已经领教过了,对于这种人还是直接使出实招为好。
“我们是要逃走的,换做是你,你甘愿一直成为别人的囚徒么?战乱一起就是我们出逃的机会,我们本来就是敌对的双方,眼下不过是各尽其责。要动手,那就来,我可从来不怕的!”宣韶宁作势就摆开了架势,一场恶战也是难免了。
“我们之间都是国仇,没有私人恩怨。我说过我一直都欣赏你,如今你要走我还是有些舍不得的。不过我也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的,我还知道我们迟早有一天会在战场上相遇的,我现在就想问你一句,摒弃我们的身份,我们俩是否能有机会成为朋友?”
宣韶宁愕然,他一开始对于金重吾就没有糟糕的印象,随后的一段时间的交往,从他的言行举止中对于此人也算是有了一个认识,他算是一个光明磊落的汉子,宣韶宁对于他也是有一些好感的。
宣韶宁伸出手摆在金重吾的面前,金重吾微微一笑立刻伸手握住了同样宽厚的手掌。这一刻他笑得像是一个孩子,憋了这么许久的话儿终于说出口了,对于自己来说是一种难得的解脱。
“我们梁人交友看的就是品性,意气相投的便能成为朋友。我知道以我的军衔,作为俘虏的下场必然是死,你以学习招式的借口留下我的性命,这一份情我一直记着。”
“哎,你这么说的我挺伟岸的!”金重吾不由得挺直了腰杆,“就算是吧,我救你,你教我,咱俩算是扯平了。不过今日你又要欠我一个人情了。”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今日欠你的,日后我再补偿了。”
金重吾点点头,然后朝着师巩正渊说道:“你也要走了么
?义父一直都待你如上宾,你也是我救的,怎么的也得报答我一下吧?”
“我的离开就是对你的最好报答。”师巩正渊说道:“你是巫获最看重的义子,日后他的位置势必就是你的,我留下来只会影响你们父子之间的感情。”
宣韶宁和金重吾都不明白师巩正渊的话里深意,但是宣韶宁了解他,他不是一个信口开河的人,作为寡言少语的典型,师巩正渊每一次说话都有他的目的。
“有些事暂时我还不能说,但是我相信日后一定会有机会向你阐明的。当然这个人不会是我,而是你的义父。”
“日后?又是日后。你们两人都是将事情放在遥遥无期的以后,却不太重视能够把握的当下。也罢,你们这般遮遮掩掩又文绉绉的调子我学不来也不想学。我当你们是朋友,我让你们走。若真的会在沙场上相遇,咱们可是约好了绝对不要手下留情!”
宣韶宁握紧了金重吾的手,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这是宣韶宁第一次主动去拥抱一个人、一个男人;这也是金重吾第一次被一个男人拥抱。男人之间的那种爽快、干脆的品性在两人之间肆意的迸发。
宣韶宁感觉自己的内心跳的很快,他不知道的是金重吾的心跳的更快,快得都要从嘴里蹦出来了,脸上一直挂着不可思议的表情,活像一尊雕塑。
“再会!但是我希望我们是卸下铠甲,一起坐下来畅谈的再会!”
宣韶宁不能再耽误时间了,他同师巩正渊快速的离去,这样不仅是对自己好,同样对金重吾也是有好处。
战斗还在持续,外头乱哄哄的,两人趁着夜色和战乱顺利的从军营中脱身。至于去向,宣韶宁坚定的认为京城是不能回去的,他们能够去的便只有漠北。
巫获妥善收好汗王的书信,即刻下令全军北撤。二十万的大军拔营而已,浩浩荡荡朝着北面退去。恍如滔天的洪水在一时间褪尽,站在城头的将士们看着这压抑了十数日的乌压压的大军一朝离去,那份沉甸甸的心头大石瞬间落地。
同样大石头落地的还有梁帝,整整半月都没有好好歇息的梁帝在接到了前线的战报之后,全身瘫软下来,一直紧绷的神经在一刹那之间就松弛了。梁帝踉跄几步,好在有皇后及时扶住了他。
低头看见的是皇后秋水明眸,眸子闪亮着点点泪花,这是喜悦的泪水。皇后一生不再有别的所求,她只愿自己的夫君能坐稳皇位。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蔡权同样陪着梁帝在宫内待了数日,这一把老骨头硬是比那些年轻人还要能坚持,正是由于他
的坚持使得他成为首位听到喜讯的大臣。
“蔡相啊,患难之时见得真情啊!众多的大臣都该以你为楷模了!”
“圣上,这都是身为臣子的应该做的,老臣在入宫之时就已经做好了最糟糕的打算,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都是有赖皇恩浩荡!国家动荡之时方能彰显英雄本色,圣上该好好嘉赏有功之臣。”
“蔡相说的太好了!蔡相所言同皇后有异曲同工之妙,朕也是通过这一次动乱见识到了国家的真正栋梁。朕很欣慰,这一场风波说到底于家于国还是有利的。”
“皇上,这些日子太过操劳了,臣妾裴您回宫去休息吧?”
“不了,那些在外抗敌的功臣们都不觉得累,朕怎么可以轻易说累?来人,传朕的旨意,将城内的军队悉数派出城外勘察,另外宣沈千汲、言柯冉、澹台文沽、杨仲立刻入宫觐见!”
当风尘仆仆、满面血污的四人站在梁帝面前的时候,梁帝最先就点了言柯冉的名。
“言指挥使果真是智勇双全!能够孤身一人进入西凉军营说服西凉主帅一同合力攻击下唐大军,朕着实是没有想到,你竟然能用这么一招来化解公主远嫁的麻烦同时还能暂时维系同西凉的联盟!”
梁帝兴奋的话语听在其他三人的耳朵里有着不同程度的刺激,尤其是澹台文沽,他咬着牙强忍住内心的冲动。孤身潜入敌营?澹台文沽是绝对不相信,凭借区区一介御林卫指挥使空口白牙就能说动西凉倒戈之后又同大梁结盟的。但是,现实就这么摆在眼前,澹台文沽不得不承认,一些就是这么发生了。他同西凉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言柯冉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幕的发生,于是他将对梁帝说过的话又大意上重复了一遍“西凉主意便是一则来占好处,二则要维持三国势力的平衡,绝对不能坐视一国独大。末将告知若是宣城被夺,于下唐又大大的好处,但是对于西凉并无多少益处,于是末将便擅作主张愿意以低价贸易开放边境的互市,以保证西凉能攫取足够的好处,同时要求西凉结盟一同击退下唐帮助大梁收复失地。”
“随机应变本就是一国使臣该有的品质!朕欣赏你的能力,你的主意根本算不上自作主张。你的主意不但是保住了大梁、保住了公主,更是让之后大梁不会落下屈辱卖国的名声,做得好!”
梁帝眼神炽热的看着言柯冉,他感叹自己果然是没有看错人。沈千汲见到此景正打算发言来契合一下气氛,结果梁帝脱口而出“朕曾经答应你的事朕绝对不会食言!朕这就做主了,将云萱公主下嫁于你,你便是大梁的驸马!”
第二百七十九章 思人终归
“胭脂!”
“宣大哥?宣大哥!”
胭脂苦等了旬月,她终于盼回了宣韶宁,毫发无损的重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胭脂别提有多开心了,她突然想要哭,为这些日子以来的担惊受怕而哭、为心上人终于回来而哭、为自己的痴心一片而哭。
胭脂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冲上前保住了宣韶宁,她才不在乎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道德约束呢,那些都是针对梁朝女子的,她不在其中。胭脂想念宣韶宁身上的味道,想念他的一颦一笑,想念他在身边时候的温暖。
宣韶宁也是喜极而泣,他丝毫没有为胭脂的举动而觉得意外,他同样抱住了胭脂,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宣大哥,你终于回来了,我一直都在担心你!”
“被担心,傻瓜,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胭脂抬头看见了宣韶宁眼中的笑意,更是从他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笑脸。她想要好好享受这一时刻,这是属于他们两人的时刻,什么人都不能打扰。宣韶宁眉目如画、俊朗坚毅,这是胭脂最喜欢的男子,他的眼睛、他的鼻梁、他的嘴都是这般的俊美,就是嘴唇有一些惨白,不对,外头有些惨白,但是嘴里却是殷红一片。这是怎么了?
胭脂只看见宣韶宁的嘴一开一合的,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他什么都说不出了,更多的是鲜血从嘴里流淌出来。接着在胭脂的尖叫之中,宣韶宁倒下了,倒在了她的怀里,没等胭脂呼喊几声,他便断气了。
这是怎么回事?胭脂连哭泣都没有来得及,她抬头看见了眼前的一人,这人身姿太过熟悉了,这人阴测测的笑着,轻启朱唇说道:“你别忘了自己的使命,爱情?那是一种毒药,一旦染上便会万劫不复,我不过是帮你解脱!”
“我不要,我甘愿沉沦!”胭脂大喊着,豁然间从床上坐起,满头大汗在告诉她之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梦境,可惜是梦境,还好是梦境。梦醒之后,剩下的不过是一声叹息,没有了那份温存,也没有了他的离去,好事坏事谁又说得清呢?
今日是宣韶宁离开的第三十日,整整三十日了,胭脂动用自己的一切能力去打听宣韶宁的下落,可是结果都是一个样。渐渐的,很多人都已经将此事淡忘了,但是她没有,她相信还有人同自己一样一直都在记挂在宣韶宁,只要一日没有接到他的死讯,那就意味着还有希望。希望才是人活下去的最大动力,不是么?
胭脂披上衣服起身,进入十月末,漠北的天气已经颇为寒凉了,她推开房门朝着城头走去。外头是灿烂星空,胭脂
的内心是空落落的,她曾想着借助自己的力量去查探消息,但是放出的鸽子一直都没有回来,于是她心中的不安更是加深了一层。
城头的一个角落是平日里她同宣韶宁时常去的,他们俩都喜欢漠北的苍凉的美景,在他们看来这种粗矿带着天然的、不加修饰的美感,是江南烟雨所比不了的,是更适合他们这些军人的。对于胭脂来说,这一片草原、大漠她是不陌生的,她同样愿意待在这里,当然前提是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局势紧张,城头上一直都有来往巡视的士兵,但是他们对于胭脂太过熟悉了,她几乎每日都会来 这里向着远方眺望,他们都知道她在等待谁,他们都明白她的那份坚毅的内心。于是他们都主动的选择不打扰,还给她一份彻底的宁静。
凉风习习,吹走了所有的睡意,胭脂索性看着夜空,然后从第一次遇见宣韶宁开始回忆一直到他们在三十日之前分开,这两年的点点滴滴都印刻在胭脂的脑子里,成为了珍贵记忆的一部分。每每想起都会让她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说起来,宣韶宁也不算是一个幽默风趣的人,更谈不上对女子的讨好,他反而像一个呆子,对于女孩子的表态总是后知后觉,木头人一般。
那又怎样?我喜欢啊!我就喜欢他这样的男子,不花言巧语,而是用平凡的行动来诠释自己的真挚,这就是我要找的男子,是值得我用一生去爱的男子。
不知不觉间,天儿开始亮了,胭脂起身伸伸腰肢最后再朝着南边眺望一眼然后就转身回去了。但是就是这最后一眼,她看见了一幕自己心心念念的场景:两人两马朝着夜苍城奔驰而来,从身形上看,跑在前头的那人就是宣韶宁!
不会又是梦境吧?胭脂快速跑到了城头上,毫不顾忌的对着两人就开始呐喊“宣大哥!宣大哥!”
宣韶宁抬头同样看见了城头的胭脂,是她,就是她!宣韶宁大笑着一边招手一边同样呼喊“胭脂,是我,我回来了!”
当城门打开的时候,最先跑出来的就是胭脂,她真的如梦境中一般根本不打算在乎外人的眼神,直接飞奔冲进了宣韶宁的怀中。而宣韶宁也同梦境里一样紧紧抱住了胭脂,他笑着,眉眼如画。
“胭脂,你一直都在等我么?”
“是的,每日我都在这等你,因为我相信你一定会会来的。”
胭脂说不下去了,她如梦境中一般开始哽噎了,只不过现实中哽噎的更为明显了,泪水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纷纷摔落在地面上。宣韶宁将胭脂的头埋入自己的怀中,手揽住她的腰,他真的是足够的木讷,
在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况且这也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景,他能做的就是用拥抱来回应,他相信行动才是最有力的承诺。
不论是师巩正渊还是城内的守将们,他们就像是事前约定好了一样,谁都不忍心出言打断这一幕的美好,他们静静的等着,等着两人叙述完这三十日来的暮暮相思。
“胭脂,你看,我带谁回来了?”
胭脂终于是擦干泪水看向了那个一身下唐装束的人,她一看便瞪大了眼睛“正渊大哥?原来你也活着,太好了!”
师巩正渊咳嗽了两声,然后挤出了笑容说道:“我们又重逢了这不就是人间最美好的事儿么?”
胭脂一边哭着一边笑着,用力点头的同时泪珠还是不断跌落。这是宣韶宁第一次见到胭脂和师巩正渊都这么的感性,或许是他们原本就是感性之人,只不过自己之前一直都没有注意到。不过还好,还好大家都还活着,日后还有的是机会好好认识他们。
三人回到城内,第一时间便去见过了萧云祈并将这一月之内发生的所有事都和盘托出,人人都为宣韶宁的好运气感到庆幸,同时也大多感叹金重吾此人的品格。听见人们这么议论金重吾,宣韶宁心里也颇为欣慰,他真的是将金重吾当做了朋友,尽管这个人有时候嚣张蛮横,同时还心思机敏,但是为人磊落,宣韶宁自己都没有料到去了下唐军营当了一个月的囚徒能交到一个朋友。
但是最令人惊奇的还是师巩正渊的经历。在攀龙脊一战中他惜败给尉迟宗,最终不省人事倒在雪地之中,让漫天的大雪将他彻底掩埋。身负重伤同时又被大雪掩埋,这本是必死的,但是巧就巧在,他被人从雪地里挖出来了,挖他出来的人还是金重吾。
师巩正渊并不清楚他们为何没有当场杀死他而是将他带回了下唐营地,他只记得自己回到下唐营地之后便受到了款待,他们治疗他的伤势,但是就不准许他同任何人交谈,日日都被困在屋内。他曾经有几次见过巫获,但是巫获也绝口不提原因,只是聊了一些家长里短的,然后又派人送他回到自己的屋内。直到在营地内遇到了宣韶宁,两人这才合作逃出了下唐军营。
既然当事人自己都不清楚了,那么旁听的人更加不清楚巫获的动机何在,他们只能认为巫获真的就如同人们传说的那样是一名妖将,行事迥异于常人。
萧云祈最后发话,只要人活着回来就好了,眼下他们还有更为要紧的事儿要做。宣韶宁看了看师巩正渊,他比所有人都更有理由相信师巩正渊没有将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第二百八十章 烟花散落
京城的危机化解,梁帝心里爽朗,对于在京城保卫战中有杰出表现的人都予以重赏:沈千汲升任吏部尚书、言柯冉升任兵部尚书同时为当朝驸马、张淮远升任刑部尚书、蔡琰升任户部侍郎、蔡权仍旧是宰相,不过加封了太师的虚衔;澹台文沽和杨仲同时为正三品上千卫大将军。
皆大欢喜的结局,朝中的其他大臣们只要是在下唐大军攻城的当天前去皇城戍卫的都受到了不同的的嘉奖,其中江维桢升任为户部度支司司勋主事为正五品。其余在京城保卫战中有军功的将士们都是按照各自的军功加倍封赏。
一时间全京城上下都是一团和气、其乐融融,仿佛不久之前的那场战争已经是很久远之前的事儿了,文武大臣们已经将这道旧伤疤彻底无视了,殊不知这道伤口还没有来得及结痂。百姓们的苦难没有人在乎,没有人挂念,他们似乎不是这个国家的子民,他们的生命贱如蝼蚁,他们生来就是为了皇族和高官们牺牲的。
百姓们是怎样的心态,他们的生活又是否可以维继,尤其是那些沦陷区的百姓们是否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梁帝和大臣们是暂时没有心情去关心的,他们眼下有两件事必须要去做。
这第一件事就是好好庆贺一番,庆贺京城保卫战的胜利。按理说这种皇家的庆典是会安排在乾元宫举办的,那里毕竟是皇宫中专门用来举办最高级别宴会的宫殿。但是在经过乾元宫变之后,梁帝对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已经彻底失去了兴趣,他决意要在别的宫殿中选择一处作为皇室庆典的举办地。
蔡权主动谏言道:“老臣的宅邸距离皇城颇近,况且也有宽敞的庭院供大臣们落座,若是圣上不介意,不如就去老臣家中。”
梁帝立刻就应允了,一来他知道蔡权的宅邸之大足够容纳数十位朝中大臣,同时他对于蔡权在京城保卫战中的表现也是既满意又感动。不然蔡琰这种没有任何功劳的人都能升官,可不就是看在了蔡权的面子上么?
地点确定了,梁帝钦定了时间就在十一月初一,钦天监测算过这一日乃是黄道吉日。当然在这之后还有愈发吉祥的好日子,梁帝可不舍得用在庆功宴了,他要把这好日子留给自己的妹妹,云萱公主的大婚。
为了迎接梁帝的驾临,蔡权可是煞费口心将整座宅邸好生的翻修了一番,更是为了酒水、点心、菜肴而遍选了京城的名厨,至于舞乐方面蔡琰主动推荐了冷月
斋的乐师,同时推荐了被自己收来的舞姬。对于这一点,蔡权一直都颇为反感,但是这名舞姬的舞技就算是放眼京城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找出同她相媲美的,蔡权最后还是同意了。
十一月初一,梁帝携皇后以及四品以上的大臣们进入蔡权的府邸,热闹的庆功宴就此展开。各色珍馐美食、各色绝色美人轮番上场,不断将现场的气氛一轮一轮的推向了**。
大臣们不断夸赞梁帝的英明神武,同时不忘拍当前的几位红人的马屁,推杯换盏之间,人人都有些微醺了。就算是平日里滴酒不沾的言柯冉也是推辞不过只好将几杯酒下肚了,他的酒量实在是够呛,立刻脸颊就开始泛红了。
蔡琰眼看着时机差不多了,立刻拍拍手掌,一名轻纱蒙面的舞姬旖旎上台,她的身姿极为出众,窈窕婀娜、玲珑有致,即便是蒙着面,可是那一双秋水明眸只要看上一眼便能夺走人的魂魄。
舞姬还没正式开始表演,仅仅一个展示就已经让绝大多数的男子看直了眼睛。梁帝身边的妃嫔是非常至少,日日看来不过都是皇后和一名妃子,可梁帝毕竟是男子,世上的男子有几人能不被绝色的女子打动?梁帝看向舞姬的眼神都变了,蔡琰得意的不行。
在这其中还是有几个例外的,首先就是沈千汲,他生的也是丰神俊朗、仪表堂堂,放眼整个大梁的朝堂,他算得上是第一美男子,但是他似乎对女色一直都没有兴趣,年纪近而立依旧是孑然一身,有这般的美女放在眼前,他不过是看了两眼便埋头吃东西。
其次就是言柯冉了,他倒不是因为不近女色,而是他觉得这名舞姬看着有些眼熟。正是因为蒙面加上自己有些酒醉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来,但是舞姬的眉眼和身段都让他想起了一个熟人,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熟人。
乐师们开始奏乐了,舞姬的身子开始随着音乐飘然翻转起来,梁帝不得不承认这名舞姬的舞技一点都不逊色于当年的宫若鸢,甚至是有过之无不及。舞姬不但拥有女子的柔情和温婉,同时还兼具男子的刚强和坚韧,每一个动作都做得恰到好处,将美感和力量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每一个音符都踩的相当精准,舞姬同乐师的配合也是颇为默契,两者简直就是浑然天成。
这一段舞蹈就算是皇宫中的伶人都比不上了,梁帝是啧啧称赞。蔡琰高兴的都合不拢嘴了,他朝着自己的父亲得意的飞扬了眉毛,意思就是“瞧见
没?儿子的手段一点都不输给你!”
蔡权本来是不抱多少期望的,直到他看见梁帝的反应之后也只能感叹,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帝王更是如此。想当年,梁帝还是襄王的时候,就是依靠赠送了宫若鸢获得了先帝的信任,眼下自己的儿子是打算故技重施了。
舞姬表现的越是出众,言柯冉的脸色越是阴沉,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基本确认了自己的判断。同时他也认出了这一支舞的来龙去脉,这一支舞名叫烟花落。
十载光阴一朝破
寸寸青丝随风落
人鬼相望不相隔
一身嫁衣见阎罗
舞姬越是身姿飘扬、乐师乐师卖力演奏,言柯冉的心沉得越深,之前的酒已经醒了,他盯着眼前的舞姬,脸色从红润退成了煞白。
旁人看不出来,但是沈千汲已经意识到了,他偷看了言柯冉一样,面无表情的继续吃自己的东西,他似乎在等,在等一场好戏。
乐师们将乐曲演奏到了最**,舞姬的身姿彻底展开了,她散开了身上的衣裳和脸上的轻纱,色彩缤纷的舞衣随着她的旋转随风舞动,俨然是一副色彩斑斓的仕女画。她越是旋转,彩色绸缎越发的迷乱了众人的眼睛和心志。
就在轻纱飞落的一刹那,言柯冉看清了她的脸,虽然年纪已然不是青春少女了,但是她那一张棱角分明、魅惑无限的脸还是让言柯冉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彻底破灭了。
楚寒芊,是楚寒芊!言柯冉不清楚她是如何混进了宰相府邸的,但是他知道她此行的目的。她实在是太傻了,同时也太勇敢了,她的美貌能够让每一个男人觊觎,但是她打算彻底湮灭自己,为的就是报仇。
言柯冉将视线缓缓移向了沈千汲,后者时而抬头欣赏舞蹈,时而低头喝酒,看样子是有些醉了,身姿坐得都不够端正了。再看看楚寒芊,她虽然顾盼生兮,但是她的眼中的焦点一直都没有从沈千汲的身上移开过。
乐声就要停止了,楚寒芊的舞蹈也差不多到了尾声,言柯冉早已在心底呐喊“不要,千万不要做啥事!千万不要!”身子已经缓缓做起,他开始活动自己的四肢,为了很有可能出现的危险做准备。
“寒芊师姐,不要让我为难!”
乐声骤停,舞姿定格在了半空,楚寒芊的笑容在脸上凝固,她身形一动朝着沈千汲而去!
第二百八十一章 功败垂成
冷月斋自从重新开张以来生意更甚从前了,客人们往来穿梭,日日的流水入账简直能让周边的同行羡慕嫉妒。面对着如山一般的银两,戚婉彤一点都没有心动,原本她以为自己会心动的。自己出身贫寒,父亲早亡,全靠着母亲做刺绣才维持着一个家,从小她便是缺少了安全感,原本她以为有了万千家财自己就能有安全感了。
不可否认的是在冷月斋开张的初期,戚婉彤真的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每月都会将一部分银子寄回老家,她也曾写信告诉母亲不要再辛苦了,能够享清福了。
可惜这种满足感在随着银子越来越多之后变得越来越淡了,尤其是自己身边的人在一个个离去之后,那种孤单的感觉又重新找上门来了。不仅是自己心中所爱的师巩正渊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宣韶宁也难觅踪迹,连楚寒芊都离自己而去了。
戚婉彤推开了一间雅间,里面正做着肖默言,自从被救出来之后便一直在冷月斋内调养身子。京城战乱日日宵禁,一直都找不到机会将肖默言送出城去,无奈之下只能将其安置在冷月斋内。毕竟烟花之地不容易引起朝廷的怀疑。
“身子恢复的怎么样了?”
“好多了,寒芊师姐呢?”
肖默言还是老样子,说起话来几乎不转弯,单刀直入。戚婉彤苦笑道:“她早在半月之前就已经进入了宰相府邸,这事儿你是知道的。”
“我问的是她行动了么?她得手了么?不论成败,她该如何逃出来?”
“自她在冷月斋内起舞的那一刻她就没有打算全身而退。”戚婉彤按住了想要站起来的肖默言“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叶凯师兄是死在沈千汲的手里的,行刑当日我们都在,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沈千汲不是好人,这是我和寒芊一致的判断,这人若是死了对大梁来说只有好处。”
“可是,沈千汲是那么好对付的么?寒芊师姐一人入府,她该如何下手?”
“就在今日!前些日子我收到了她的书信,皇上同大臣们将会入宰相府邸举办庆功宴,沈千汲一定会在现场,她决定在这个宴会上动手。”
“胡闹!”肖默言急得站起来吼道:“她这无异于自投罗网、自寻死路!那种场合她怎么可能得手呢?”
“为何不能呢?在场的那些人只要是见到寒芊师姐的舞姿和她的容貌,便不会有人不为她所倾倒,这个是防范意识最为薄弱的时候,这个时候出手她可是有很大的把握的。”
“可是你想过没有,
若是现场有人识破了她的计划呢?”
“这怎么可能?谁会认出她来?谁又能破坏她的计划!”
是言柯冉!言柯冉在楚寒芊出手的同时也从座位上跳起来闪身到了沈千汲的身前。楚寒芊从发髻上摘下一柄金步摇对准了沈千汲的咽喉而去,若是不出意外,金步摇一定会插入沈千汲的咽喉,让他当场毙命。
可楚寒芊千算万算没有料到出手阻止她的人竟然会是言柯冉,他将一面碟子挡在了沈千汲的咽喉处,金步摇撞击在碟子上划开了一道口子。楚寒芊一招失手,立刻补上了第二招,她一脚踢开了碟子,接着将脚尖朝着沈千汲的胸口刺过去。沈千汲惊讶的发现楚寒芊的鞋尖上竟然藏着半截匕首,匕首挑开了沈千汲的衣襟,吓得他一个后仰摔倒在地。
第二招又失手了,这一回阻止楚寒芊的还是言柯冉,他用身子撞开了楚寒芊,想要让她停手,可是场面到了这个时候怎么能停止呢?御林卫和宰相府的府兵已经拔刀冲了进来将楚寒芊团团围住。
当楚寒芊同府兵们缠斗的时候,言柯冉扶起了沈千汲然后跑到了梁帝的身前。蔡权万万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幕出现,他赶紧挡在梁帝身前,同时吼道:“圣上快从侧门走!”
可是梁帝不打算就这么走了,他站在原地朝着府兵们吼道:“一定要生擒这女子,若是就这么让她死了,那才是便宜她了!”
言柯冉看着陷入重围的楚寒芊,心中实在不忍,想着与其让这些府兵抓住她还不如自己主动加入战阵,或许还能为她找到一丝逃走的机会。
于是言柯冉跳入了阵中,名义上是去抓捕刺客,实际上他想要为楚寒芊争取一线生机。但是有了之前的行为,楚寒芊已经不信任言柯冉了,看见他加入了抓捕大军,脸上更是狞笑了。
言柯冉刚刚伸手挡开了一名府兵的攻击,想要凑到楚寒芊身边告诉她自己的意图,结果人家根本不领情,抬脚就将言柯冉踢开了。就算是少了言柯冉,楚寒芊毕竟不是这么多府兵的对手。她的手中除了金步摇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兵刃,在杀退了几人之后,更多的府兵冲上来了,他们早就对这美貌舞姬垂涎欲滴了,眼下更有立功的机会,每一个人都是争相出手。
金步摇最终断裂成两截,楚寒芊赤手空拳的对付数十名府兵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有了梁帝的吩咐,府兵们没有下死手,他们涌上去将楚寒芊按压在地上,同时将刀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沈千汲快步上前,抢在楚寒芊出手之前
将那名拔刀的府兵给推开了。原本楚寒芊打算用那柄刀尖自尽,结果还是被沈千汲识破了。
眼看刺客被控制住了,梁帝推开了蔡权盯着刺客问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刺杀沈千汲?”
见楚寒芊不言语,沈千汲主动上前陈述“回禀圣上,此女一定是逆党!圣上可还记得当初微臣作为监斩官公开问斩了数十名逆党?”
“朕怎么会忘记!”
“此女便是漏网之鱼!她曾经在行刑当日出现过,微臣对她记忆深刻,只不过那时微臣不敢断定,于是便暗地里展开调查,没曾想此女竟然混入了宰相府邸。此番行刺没能得手还多亏了言大人!”
言柯冉听见沈千汲提及自己,再看楚寒芊投来的痛恨的眼神,他的脸炙热无比,只能微微点头作为回应。
梁帝看了言柯冉一眼,肯定的说道:“朕从一开始就相信柯冉不会是逆党的,今日的表现不是最好的证明!柯冉身手矫健、思维敏捷,若不是你出手,朕可就是要失去千汲这么一位重臣了。”
“皇上恕罪!老臣管教逆子不当,惊扰圣驾都是老臣的罪过!老臣这就携逆子向皇上、向沈大人赔罪!”
蔡权拉着已经瑟瑟发抖、吓到木讷的蔡琰跪倒在地请罪。梁帝看着蔡琰的表现就知道这个富家公子一定是被美色迷住了,从平日里的行为就能看得出,蔡琰不过是仰仗着父亲而已,就算说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不为过。
“朕倒是还好,这一回饶不饶的可得问千汲了。”
沈千汲立刻上前扶起了蔡权父子,说道:“同朝为臣,蔡相的为人微臣怎么会不了解呢?一定是此女依靠着美色和舞技蒙混过关进入府邸的,她居心叵测,但是蔡相父子一定是被蒙蔽的。”
“千汲说的好啊!朕看也是如此,此女妖媚惑人,心思毒辣,将她押入大理寺好生刑讯拷问,朕要知道是否还有别的同党!”
“圣上,此案是否可以让微臣参与?微臣之前便是大理寺卿,眼下此女就是冲着微臣而来的。”
“准了!”
言柯冉望着楚寒芊,他心中百般的矛盾和无奈,他不愿意楚寒芊伤及沈千汲,但是他也不忍心看见楚寒芊进入大理寺遭遇非人的待遇。事已至此,他能做的已经非常有限了。
风吹灭了桌上的烛火,戚婉彤和肖默言没有再争执下去,他们俩望着这熄灭的烛台,周遭的清冷开始侵蚀他们的肌体,他们意识到危险已经开始靠近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四人成行
十一月,漠北秋风起、草肃杀,一切的生机都被掩埋在枯黄之下。靖义军被困在漠北已经有数月了,夜苍城以及周围的百里地界俨然成为了一个国中之国,他们不但要防范西凉的挑衅同时还要留心来自大梁的威胁。
难道他们不算是大梁的子民么?这个身份问题也是困扰了靖义军有数月时间。大梁朝廷并不承认他们,就在他们出关的路上有赤尾军在把守着,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袍泽转眼间就成为了敌人,换做是谁也都会有想不通的时候。
就在这一日的清晨,守城将士们听见了城外传来的马蹄声,在这么清冷的早晨,在这么空旷的草原上,马蹄声往往拥有着穿越人心的力量。守卫们在第一时间就跳起来查看,来人单枪匹马,身上穿的乃是赤尾军的铠甲。
守卫们也不敢耽误,立刻将军情汇报给了将军萧云祈。当他出现在城头朝下望去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安校尉,久未谋面了,所来为何事?”
“大将军!末将安贺求见大将军,是为了救何指挥使!”
萧云祈二话不说直接下令开门,让安贺入城。安贺没有骗人,他真的只有一个人,随身只有一件防身的匕首,他一见到萧云祈便拔出匕首上交。
这位安和校尉之前曾经在收复鄞州之战中同玄甲军一同战斗,萧云祈对他还是熟悉的,自然是相信他的为人。萧云祈直接推开了匕首,认真的说道:“我们两军会有如今的境遇都是时势逼的,我有我的难言之隐,你们也有你们的苦衷。你方才说何指挥使怎么了?”
安贺直接跪倒在萧云祈面前哀求道:“大将军,还请您一定出手救救指挥使!”
当宣韶宁奉命赶到将军府议事堂的时候他第一眼就看见了堂内站着的安贺,作为曾经的战友宣韶宁礼貌的点点头致意,同时也对安贺的出现感到了有事发生。
果然,萧云祈的一番话说完之后,宣韶宁终于明白安贺出现在夜苍城的目的。事情源于一月之前的那场战斗,袁尧率兵回退夜苍城,在经过关口的时候遭遇了何云柯的埋伏,两军虽然交手了,但是何云柯有意想让,这才在几乎没有多少伤亡的情况下,袁尧带着主力部队回到夜苍城。也正因为此举,何云柯受到了沈咏年的重罚,不但执行了军法同时还被关了禁闭。一个月的禁闭结束之后,当沈咏年重新召见了何云柯,没曾想何云柯还是将家国大义放在了嘴上,对于自己的过错始终不愿意承认,沈咏年盛怒之下便决定当着全军的面将何云柯斩首。
安贺虽然隶属于右武卫,但是他不忍心见何云柯就这么被斩首了,同时他对于沈咏年近来的怪异举动也是心有怀疑
,于是他便决定来夜苍城找萧云祈帮忙。
“沈将军历来不是这种脾气的,对于这件事他为何会做的这么决绝?”裴正豪解不开这其中的谜团,“而且之前就刻意设下陷阱诱我们上当,这些都不是他的作风啊。”
“人心最是难测,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化,人心又怎么会不变呢?”袁尧说话了,他的语气很平淡,按理说作为何云柯的兄弟,他应该是最紧张的那一个。
“你怀疑沈将军身边的那个人?”萧云祈问道。
安贺点点头说道:“就在赤尾军奉命来把守关口的时候,朝廷同时委派了一名监军,自从此人出现在军营之后,沈将军的做事风格就出现了改变。我怀疑这一些都是监军的主意,沈将军一定是被他挟持了!”
“安校尉,沈将军纵横沙场这么多年,他行事风格早已经融入了他的骨血之中,他是一名真正的军人,军人是不会随意被他人所要挟的。安校尉,你可知道那名监军的来历?”宣韶宁问道。
“具体情况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这名监军名叫安里音,据说也是宫内的一名内监。这些阉人干涉军事真是我等军人的耻辱!”
宣韶宁没有理会安贺的愤怒,他豁然从座位上站起追问道:“安校尉,你说监军的名字叫做安里音?”
“是啊!”安贺同所有人一样都诧异的看着宣韶宁的过激反应。
“韶宁,你认识此人?”萧云祈问道。
“天下人同名同姓的并不是没有,但是若真的是同一个的人话,那么我非常有理由怀疑此人根本不是什么监军!”
前往用膳的路上,宣韶宁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之中,直到段朗在背后大喊一声,他的拳头差点就将段朗的鼻子给打塌了。
“嚯,好在我身手够好,不然我这英俊的容貌可就保不住了!”
“你不过是咎由自取!韶宁还是手下留情了一些,不然你以为能全身而退?”
“绯颜,知道你一直都觉得韶宁了不起,但是我也很努力啊,你适时也夸奖我两句。”
凌绯颜没有搭理段朗,直接拉着宣韶宁就走进了膳堂。这座建立在城内中间的一排屋舍就是靖义军们用膳之处,待三人刚刚落座,胭脂就端着菜肴走过来,将一盘牛肉推到了宣韶宁的面前。
“谢谢,你也多吃一点。”宣韶宁又将牛肉往胭脂身前推了推。
段朗有些看不下去,插嘴道:“你们俩这么你来我往的,要是不想吃呢就给我!”
“别光顾着吃,段朗,我有一件事想要和你一起去办。”
什么事儿?”段朗不经意的一问。
“你还记得安里音这个名字么?”
宣韶宁脱口而出的一个问题,段朗愣怔开始努力回想;胭脂立刻脸色微变,凌绯颜将两人的表现都看在了眼里。
“感觉有些耳熟,但是实在想不起在哪里听说过了。你就别卖关子了,有话直说,你怎么和正渊越来越像了,说话都是这么高深莫测的。”
“此人当初在京试会考中作为一名寒门学子的身份出现,那时他同江维桢结交,因为我同江兄是好友,于是也就认识了此人。我对他的印象不深,只记得面黄肌瘦的,但是尚有些文采,在两次放榜的时候都是名落孙山的。”
“然后呢?这么一个名落孙山的人,你为何突然提起他来?估摸着这人应该回老家去等候补了吧?”
“今日安校尉来求助的事儿你们也都知道了吧?安校尉想要我们帮忙去救何指挥使,因为他觉得沈将军这些日子来性情大变,有可能和一名朝廷委派而来的监军有关,这名监军的名字就是安里音。”
“这么巧?你不是说安里音是仕子么,怎么一转眼就成为了内监了?不会是名落孙山之后一气之下将自己阉割了?”
凌绯颜白了段朗一眼示意他闭嘴,然后对宣韶宁说道:“所以你怀疑安里音是个假名,他真正的身份另有其人,你想要去证实?”
“宣大哥,你还记得之前咱们一同去见沈将军的时候我给他把过脉么?”胭脂及时说道。
“记得啊,你还说沈将军的脉象有些问题,但是你当时判断不出来。”
“没错,我虽然到现在依旧难以验证这其中的问题,但是我也认为沈将军脾气的改变是有人在故意为之。很有可能就是你说的那个叫做安里音的人。若是宣大哥要去查清此事,这一次我必须要一同去,我再也不要在这里干等着了!”胭脂说的斩钉截铁,不容任何人辩驳。
宣韶宁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心中不禁被触动了,他将一片牛肉夹到了胭脂的碗里说道:“好,这一次我们一起去,有你在,我们破解这其中的玄机的机会也大了很多。”
段朗和凌绯颜都看见胭脂那个开心啊,她是去冒险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要嫁人了呢。
“哎哟,你们这么甜蜜的有考虑过我和绯颜的感受么?”段朗原想拉上凌绯颜,结果人家并不感冒,直接说道:“这件事也算我一份!”
段朗无奈只好说道:“行啦,我也加入,咱么四人也够了吧。关键是你有什么计划去查清事实呢?”
宣韶宁面对三人询问的眼神,淡淡说道:“没有。”
第二百八十三章 巧计留人(上)
清晨的薄雾还没有完全散去,清冷的空气让人忍不住打个哆嗦。真岘城的守将们惊奇的发现前些日子还在城内的安贺校尉这个时候竟然出现在了城门口,他身后还跟着两人。
“安校尉?”
“别废话了,赶紧开门!”
从安贺的表现来看他似乎身子抱恙,说出的话都是硬挤出来的。将士们自然是不敢怠慢,慌张的打开城门将三人迎入城内。直到安贺来到他们的面前时候,将士们终于明白为何安贺会有之前的那般作为了。
“安校尉,你怎么受伤了?末将立刻去宣军医过来!”
“不忙!好在有这对夫妇帮我敷过药了,不会有大碍的。”安贺说着特意让开身子将这对朴实的夫妇展现在守将们的面前。这果然是一对漠北常见的牧人夫妻,两人黑黢黢的肤色和土里吧唧的服饰都说明了这一点。一看到有官爷看向自己,夫妻俩立刻紧张起来,忙不迭的点头哈腰。
“那,安校尉?”
“我有要事要即刻禀告沈将军!”安贺说着拍了拍自己腰间的一个木头盒子,“这对夫妇救过我的命,我要好好谢过人家,他们就暂时安顿在我的营帐内,你带路!”
“末将遵命!”
安贺看了夫妇俩一眼随后就大步走开了,他要去的地方就是将军府。按照时间来推算,今日距离何云柯被公开问斩还有一日的时间。安贺按照之前的观察来判断,此刻监军还没有来将军府议事,正是自己动手的最佳时机。
进入府内,沈咏年正在花园内练武,作为武人,日日的练习是不可缺少的。沈咏年已经是年过不惑,但是一点都不惧寒冷,一招一式都是比划的有模有样。安贺不敢打扰,只能在一旁等候,一边等候他一边时不时朝着府门方向望去,满脸都是焦急的神色,他记得宣韶宁曾经说过这一个办法时间是至关重要的点。
好在沈咏年的练武的时间不算很长,在长舒一口气之后他终于是结束了,一转身就见到了一直站在一旁的安贺。
“安贺啊,你这么一大早来我府里可是有事?”
“回禀将军!”安贺按捺住激动和紧张将木盒子呈上说道:“将军,何指挥使一时顾念旧情犯错也是人之长情,但是他触犯军规在先,也不可随意饶恕,末将斗胆请将军小惩大诫饶过指挥使一条命!这里装的就是袁尧的人头!”
沈咏年本来对于安贺的求情很是反感,正打算直接打断,没曾想竟然听见他说到袁尧的人头,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伸手触摸到了这个木盒子上。
“你何
时出城的?短短几日的时间,你是这么就取了袁尧的项上人头的?”
“还请将军降罪!末将实在不愿意见到何指挥使被处斩,于是便在前些日子偷跑出城去了夜苍城,以故人相约袁尧,趁其不备出手杀了他!”
沈咏年依旧是半信半疑,“这么大的事儿你竟然事前不告诉我?袁尧说起来也是指挥使,就凭你孤身一人去夜苍城便能将他约出来,还能出手杀人?”
“将军,您若不信大可以打开盒子一看。袁尧的模样将军是清楚的,只要看上一眼,将军不就知道末将所说的是否属实了?”
沈咏年索性直接打开盒子,他的确非常想要印证一下安贺的说辞。盒子一开,里头出现的不是袁尧的人头,而是一阵青烟,烟气大多都被沈咏年吸入,呛得他连连咳嗽。
安贺急忙起身盯着沈咏年,只见他好是一阵咳嗽之后才开始大口喘气,脸色发红的瞪圆了眼睛指着安贺想要指责却说不出话来。安贺情急之下急忙将盒子扔进了花园的一个角落,眼看着沈永年倒下,他立刻上前搀扶同时大声的呼喊。
沈咏年之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此种情况,在下人们看来不过是旧疾复发了,他们将沈咏年安顿好即刻就打算去找安里音。
“你们不是应该去找军医么?”安贺问道。
“回禀校尉大人,之前的确是去找军医的,不过自从监军来了之后,将军只要是有头疼脑热的便会请监军大人帮忙医治。说起来,监军大人的医术竟然一点都不输军医,只要是他出手将军很快就会好转的。”
下人们跑着离开了,安贺开始明白了宣韶宁他们的猜测了,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儿,自己在军营中这么多日子竟然一点都没有发现。他目前还不想和安里音在将军府碰头,于是趁着人们在服侍沈咏年闪身离开。
安贺剩下的一天的时间过得坐立不安,焦急的程度远远胜过上沙场,那是他熟悉的事儿,而如今的这一切都是未知数,怎么能让人不焦心呢。
“安校尉,此事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咱们也就只有继续做下去了。”说话的是这对夫妇之中的妻子,她此刻的表现可是一点都不像是山间村妇,因为她本来就不是山间村妇,她可是靖义军红撄卫的指挥使凌绯颜,至于她的丈夫不用说就是段朗了。
“是啊,安校尉,你的最为关键的一步已经成功了,接下来的事儿就容易多了。”段朗也来鼓气。
“万一被那安里音查出问题所在呢?”
“正是等他查出来,一旦他明白沈将军不是因为旧疾,他又打听到安校
尉曾经来见过沈将军,那么他一定会对你有所防范了。”凌绯颜说道:“这不就是咱们的计划里的部分么?”
“接下去就等着天色暗下来,我们俩去城头接他们俩进城了。”段朗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
这一日对于安贺来说着实是非常难过的一日,每一刻都像是过去了一年一样,实在是挨不过这难熬的时间,他选择去牢房去见见何云柯。
何云柯倒是没有遭遇什么严刑拷打,毕竟他的罪行是清楚明白的,就等着开刀问斩了。脱去了一身的铠甲,何云柯换上一身的囚服,戴着手铐脚镣正在牢房内闭目养神。
“指挥使!”
何云柯听见有人叫自己,应该是叫自己,毕竟这牢房内就自己一名囚徒,他睁开眼看见的是安贺。
“你怎么来了?来见我最后一面么?”何云柯带着自嘲的口吻。
“今日我见的的确是指挥使的最后一面,日后的可就难说了。”
“是啊,明日我就该赴黄泉了,唯一的遗憾是没能战死在沙场上。”
“指挥使现在感叹还是为时过早,我今日来什么都没有带,但是带来了一个消息,是关于指挥使你的消息。”
何云柯挑了挑眉毛,不明所以,安贺用尽力气靠近牢房对着何云柯勾勾手,何云柯艰难的起身走到牢门附近。安贺用细若蚊呐的声音对着何云柯耳语了一阵。听得何云柯一愣一愣的,这计策究竟是谁想出来的?
“指挥使只管照做,成与不成的全在我们的一朝努力了。”
安贺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了,他驻足在营地内想着凌绯颜和段朗应该准备行动了吧。
不出安贺所料,他们俩的确是已经朝着城头走去了,还是保持着入城的那副打扮,只要是见到官兵都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笑脸。他们表现的就像是一名从来没有来过大城市的乡巴佬一样,对于什么的都感到非常的好奇,在将士们看来习以为常的事物却让这对夫妇惊讶的合不拢嘴。
这么土里吧唧的两人自然没有放在任何人的心里,他们就这么晃荡到了夜晚。夜色一旦覆盖大地,这对憨厚老实的夫妻立刻就改变了自己的模样,衣服还是那身衣服,只不过他们的眼神变得犀利,动作变得敏捷,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开了所有守卫们,将一段长绳抛下了城头,夜色中一直躲藏在城下的两个黑影把持着绳子,两人相互配合用最快的速度攀上了城头。
完事之后,四人快速消失在夜色之中,城头又恢复了原先的平静,他们去往的地方便是安贺的营帐。
第二百八十四章 巧计留人(中)
又是一个不眠夜,不仅是对于安贺,同时对于何云柯以及全城的赤尾军将士们,他们都知道这一日太阳升起之后他们需要面对的是什么。
真岘城靠近城北的位置设置了一座问斩台,这也是监军大人来了之后才设立的,之前若是有违反军纪的一般沈咏年都是采用鞭刑,甚少使用斩刑,确切的说自从赤尾军入驻真岘城之后就没有公开处斩过任何一名将领,这还是头一回,而且斩的还是指挥使这类的军官。
按照事前的安排,沈咏年下令所有的将士都必须来现场观看,要让他们知道违抗军令的下场。于是一早安贺就打算出门了,可是一到军营门口就遇到了两名来使,用意便是监军大人有请,安贺心里很清楚,他甚至都不敢回头去看一眼便跟着来使走了。
当其他的将士冲入安贺的军营之内时,军营内已经是空无一人。待这些人走后,藏身在营帐外头和顶上的四人才敢悄悄落地朝着问斩台的方向跑过去。
监斩台上端坐的就是沈咏年和安里音,他们冷静的看着围观的军人们,尤其是安里音带着趾高气扬的表情,同多年前在京城见到的那名穷酸仕子简直判若两人,不过知道这一段过往的人眼下一个都不在。
“将犯人带上来!”
披枷带锁的何云柯被带上了问斩台,他被迫跪在沈咏年和安里音的面前。对于前者他自然是没有意见的,这么多年来,沈咏年一直都是自己的将军;对于另外一名脸色青灰的监军,何云柯从来都不服气,就算是要死了,他也不打算看上一眼。
“何云柯,你随同本将军这么多年了你应该非常清楚军令不可违!可是你竟然还带头违抗,若是不杀你,难以服众!”
沈咏年的声音没有变化,但是听在何云柯的耳朵里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将军了。何云柯根本不打算认错,他昂着头说道:“将军,末将追随您这么多年,末将对于您的品性是非常了解的,以前的将军是绝对不会阳奉阴违设计陷害袍泽的!以前的将军是不会随意斩杀麾下将士的!以前的将军更是不会什么事都听信一名阉人的!”
“大胆!何云柯你真的是死不悔改,到了这个时候还敢出言污蔑监军大人!本将军看你是不会有任何的悔意了,不要再耽搁了时间,立刻问斩!”
沈咏年的一声令下,两名刀斧手只好上前拉扯何云柯将他安置在问斩台的合适位置上。说是合适,其实是安里音的判断,在他看来这个位置不但是自己和沈咏年能看见人头落地,同时周边的那些观看的将领们也
能清楚的看见问斩的全过程,他要的就是震慑作用。
昨日发生的事儿不管是凑巧还是有人刻意为之,安里音都打算先杀了何云柯之后再做计较了,好在沈咏年的表现让他很满意,不等什么时间了,直接斩了了结束。
刀斧手可不是刽子手,他们平日里也是军人,何云柯还是他们的上司呢,眼下要对自己的上司开刀,他们实在是有些为难,因而两人也是迟迟没有动手。
这下可是急坏了安里音,他忍不住催促道:“还不抓紧时间行刑,你们在等什么呢!若是耽误了时间,你们俩就是下一个问斩的!”
“他们不动手因为何云柯根本没有任何的过错!”
也不知是谁突然吼了这么一嗓子,听声音像是从人群中传出来的,安里音立刻朝着固定的方向看过去。将士们也开始东找西找,看看究竟是谁说话了。
“真正想杀何云柯的人是你安里音,可不是沈将军,你想要借刀杀人!”这回说话的竟然是一名女子,军营中竟然有女子,除了昨日的那对夫妇之外,真岘城可是从来没有过女子的。
声音从另外一个方向传过来,安里音已经站起身开始警惕的盯着人群,同时下令立刻寻找说话的人。
将士们刚刚动起来,又有一个声音传出来了“你就这么想要找我们么?那么还是不劳监军大人费心了,我们自己出来!”
立刻就有三条身影从人群中跳出来,稳稳当当的落在了问斩台上。这回不仅是安里音,就连其他所有人都看清楚了来人,他们正是宣韶宁、段朗和凌绯颜。
“安里音,咱们又见面了!多年前你不过是一名进京赴考的穷酸仕子,多年以后你竟然成为了一名阉人,世事还真是难料,难不成当年落榜之后你就净身入宫了?”
段朗接过宣韶宁的话头说道:“看来的确是如此了,想当年我还能称呼一声安兄弟,现在只能称呼安公公了!”
凌绯颜也不甘示弱,她插嘴道:“你们俩也是够了,人家不过是成为了公公而已,缺少了一样东西本来也是无奈之举,可是缺少了为人的基本道德,那可就是大事了!”
“来人啊,将此三名细作立刻抓捕!若是遇到反抗格杀勿论!”
将士们有些无奈的拿出了兵刃开始对准了三人,宣韶宁说道:“安公公,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么?一言不合就打算杀人灭口?再说了,真岘城的守将可是沈将军,他都没有说话,何时轮到你一个公公说话了!”
“沈
将军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对吧,沈将军?”安里音一问,沈咏年立刻起身一边点头一边说道:“还不赶紧动手!”
将士们的兵刃越来越靠近三人,就在战斗一触即发的时候一阵香味从四面八方飘散而来。这是一种带着浓浓桂花香的香味,吸入鼻子中有着一股子沁人心脾的感觉。
沈咏年也忍不住多吸了几口,立刻脸上出现了陶醉的神情,但是安里音捂住口鼻,脸色慌张起来。
“快点杀掉他们!他们都是细作,千万不要犹豫,还有另外的细作在释放毒雾!”安里音此时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
宣韶宁趁机跳出包围圈朝着安里音就掷出了一柄飞刀,飞刀掠过安里音的肩头插在了距离沈咏年一人之地的墙上。
“此人想要刺杀沈将军,你们还不动手!”安里音的呼喊最终让将士们动手了,他们瞄准了段朗和凌绯颜,两人只能快速跳出包围圈,但是周边的将士们人数太多了,就凭他们俩根本抵挡不了多久的。
宣韶宁已经在监斩台上同安里音交手了,一旁的沈咏年则是头疼不已开始扶着额头不住的呻吟。
安里音遭到了宣韶宁的连番攻击,不得不出手抵抗,这么一出手让在场的众人都不得不感叹监军大人竟然有这样的身手!安里音的身影极为灵活,宣韶宁多次尝试都不能接近他的身边,同时他还原地跳跃越过宣韶宁的头顶,反手就是一掌,好在宣韶宁及时的向前扑倒躲开了这要命的一掌。
凌绯颜挥刀斩断了一柄长枪,然后朝着众人吼道:“你们有见过身手这么好的监军么?”
将士们本来就有些迟疑,他们对于何云柯被问斩是有意见的,同时对于监军一直以来把持军事也是早有不满,直到此时他们一见监军的身手便真的有些看不清情况了。
段朗趁机夺过一柄长枪朝着人群中飞去,待长枪插入地面之后,一名女子顺着长枪跑了上来,虽然跑得有些踉踉跄跄的,但是最终还是安全的来到了段朗的身后。
“靠你了,胭脂!”
胭脂飞快的跑到了沈咏年的身边,仔细一看便对着所有人大喊“你们的沈将军早就已经被这名监军给控制了!就是那个人对沈将军下毒了!”
安里音眼见事情即将败露,他不打算再继续同宣韶宁纠缠了,踢飞了宣韶宁之后就打算逃跑。这时一柄飞刀划开了他的侧脸,直接在脸上剌开了一道大大的口子,但是人们惊讶的发现他没有滴落一滴血,因为在那张脸皮里面还有完整的脸皮在!
第二百八十五章 巧计留人(下)
只要是见过这一幕的将士们恐怕终生难忘,在他们的认识中人是不会有两张脸皮的,这个监军的身份绝对有问题!
安里音从监斩台跳上了一边的屋檐一侧身就从袖中射出了数十枚银针,宣韶宁急忙将胭脂扑倒,让开一个身位,银针纷纷刺入了最为靠近的那些将士们的身上,顿时一排的将士倒地而亡。
胭脂看了一眼那些已然开始发紫的针眼便朝着宣韶宁吼道:“这些银针都淬过毒!”
可怜了这些观看的将士们,按照安里音的要求,他们都是不能携带兵刃进入的,这个时候只能凭借身手去抓人了,但是新的问题是周围这一片空间并不宽敞,能挤下这么多的将士已经实属不易,眼下想要展开身手了那就捉襟见肘。
宣韶宁不能将此人放跑,他同样跳上屋檐开始在安里音身后追赶,两人之间的距离有数尺。眼看宣韶宁追上来,安里音打算跳上另一边的屋脊以进入城中暂时摆脱这个尾巴。
安里音刚刚凌空而跃,一柄羽箭破空而来,直冲着他的胸膛,安里音身体一转躲开了羽箭,但是在落地的时候身子不稳,来回摇摆了一阵子才维持住平衡。安里音刚刚站稳脚跟,第二支羽箭跟着就飞过来了,他只能趴下身子躲避,眼神开始朝着侧面看过去,羽箭就是从那个方向飞过来的。
俗话说,事儿不过三,就在安里音判断出羽箭来的方向的时候,第三支羽箭贴着屋脊飞驰而来,微微一抬头,安里音就知道想要避开这支羽箭可是不容易了。最终羽箭擦着安里音的小腹飞过,安里音则直接从屋脊上摔下来。
站在另一侧高楼上的安贺终于放下已经发酸的手臂,他对着安里音冷笑“我这么多年的射技不是白练的!”
这么一摔,正好落在了沈咏年身边不远处。胭脂看见了此景,安里音也看向她了,胭脂基本上是连思考都没有思考,直接冲了上去,一记拳头刚刚挥出就被安里音反手给制服了,同时将胭脂卡在自己胸前,用一只手掐住胭脂的喉咙。
“胭脂!”
宣韶宁跳下来将自己的身子挡在了众人面前,他目前首先要确定的就是胭脂的性命。
“宣韶宁!”安里音带着阴阳怪气的语调说道:“多年前在京师会考的时候我没怎么注意到你,看来是我看走眼了,没有料到你是这么个难缠的角色!不过话说回来,你还是嫩了点,眼下你是打算要我的命还是要她的命呢?”
“你这是让我选择么?”宣韶宁压低身子说道:“二选一可不是一道简单的题。”
安里音随着宣韶宁的移动也在不断调整着身位,他要确保自己始终同宣韶宁是正对面。
“不好选择是么?那
要不要我来帮你一下?”安里音手中的力道加大了,胭脂明显表现出难以喘气的样子。投鼠忌器,宣韶宁只好不再移动,而是正视着安里音。
“这么困难的事儿还是不劳你费心了!你让我选,那我就选!”宣韶宁装出一副痛苦思考的模样,然后坚定说道:“我想好了,你们俩的命我都要!”
没等安里音出言讽刺,只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也没等他低头去看,自己的身子已经失去了平衡。
凌绯颜找到了机会及时出手,折阙缠绕住安里音的腿,奋力一扯之后两人都摔倒在地。安里音都不用选择,他必须先保住自己,于是奋力一推胭脂同时甩开折阙,吼道“算你识相!”
宣韶宁扶起胭脂再抬头看去,安里音已经重新跃上屋檐夺路而逃。宣韶宁放下胭脂立刻追上,段朗跟在身后并对凌绯说道:“胭脂就交给你了!”
三人前前后后的在屋脊上开始了追逐的表演,安里音的目标很明确,他要朝着城头的方向而去。宣韶宁举起手臂一挥,段朗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两人即刻分头朝着两个不同方向而去,于是一个三角形的追捕阵势就此形成。
安里音听见了身后一直紧追不舍的脚步声,他在跑到一座屋脊的尽头在跃起的时候朝着段朗的方向再次一甩衣袖,飞出了数枚银针。段朗为了躲开这些毒针直接从屋脊上滚落。
宣韶宁跟着安里音一同从高处跃下,滚地之后随手抄起几颗石子瞄准了安里音的膝盖处就掷出去。安里音的腿脚一酸,一个趔跌差点摔倒。就是这么一点时间差,宣韶宁已经追上,朝着安里音的背心狠狠一掌。
安里音翻着跟头,摔得一脸的泥土,他再次挥动衣袖,宣韶宁已经见识过毒针的威力,他急忙躲避。事实上这不过是安里音的虚晃一枪而已,他的毒针已经用完了。趁着成功迷惑了宣韶宁的功夫,安里音扭头就朝着城内跑去。
真岘城是一个军营,不过是一个军民混住的城池,城内的一半的屋舍之中住的都是百姓,既有原先这一片地区的百姓也有跟随着军队而来的随军家属。
城池的规模不大,街道也相对简单,几横几纵的设计使得城池显得规整四方。可惜的是宣韶宁和安里音都算是外来者,他们对于城池的规划并不清楚,两个人像是两只无头苍蝇一般在城池内一同乱跑。
安里音在拐过一道转弯之后便失去了踪影,宣韶宁站在一个三岔口上有些迷茫,这三条路都是笔直无遮挡的,才一眨眼的功夫这么人就不见了?再抬头看看屋脊上,也没有发现有人影。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农妇从一间屋舍中走出,正巧遇见了满头大汗在四处寻找的宣韶宁。
“这位.......官爷?”
“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男子从这边跑过去?”
“哦,我方才的确是见到另一名官爷慌张的朝着那个方向跑过去了。”
宣韶宁顺着女子的手臂朝着一条大路看过去,那里空荡荡的,他看了一眼女子,随后就直接跳上了屋脊。并非是他不信任这名女子,只是这么一阵子的耽误,就算安里音是从那条路逃跑的,眼下也已经改换了方向,还老话说的没错“站得高看得远”。
在屋脊上跑了一阵子,举目眺望之后,宣韶宁不得不承认他已经彻底失去了安里音的行踪了。可恶!宣韶宁忍不住咒骂道。
“韶宁!”段朗终于是气喘吁吁的追上了,“那个宦官跑了?”
“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封锁城池,我想他还是跑不出真岘城的!”
宣韶宁空手而回,凌绯颜愤愤不平,但是胭脂表现的很是平淡,她将注意力转向了沈咏年。
“宣大哥,沈将军并非是中毒了,而是中蛊了。是那个人对沈将军下蛊,所以沈将军的言行便全部听从了那人。”
“还有这样的邪术!”段朗也是吃惊不已。
安贺同已经卸去镣铐的何云柯也跑了过来,宣韶宁对何云柯说道:“何指挥使,安里音应该没有逃出城,还请指挥使下令全面封锁城池!”
“没问题!”
“同时,还请城内的药工、药师们能配合胭脂对沈将军的医治。”
“我是医者,我解不了蛊毒的。”胭脂对宣韶宁和何云柯说道:“我能尽力减轻沈将军身体上的痛苦,但是他的神智我是无能为力的。”
何云柯叹气道:“此事就交给我吧!我这条命都是你们救下的,整个赤尾军也是你们搭救的,这份人情我何云柯没齿不忘,至于找能解蛊的人我尽力去办!沈将军就暂时拜托你们照顾了。”
接下去的几日中,赤尾军在城内大肆搜捕,对于每一名出城的人都是仔细盘查,可是安里音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始终没有出现任何的踪影,惹得何云柯抓耳挠腮。但是让何云柯欣慰的是能解蛊毒的人终于是有了消息,他忙不迭的将此人带到了将军府。
一听说有能解蛊的人,宣韶宁和胭脂都出来了,他们一看到何云柯身后的人,两人都愣住了。对于宣韶宁来说,他之前已经见过这名女子了,就是在追捕安里音的时候遇到的就是这名女子。
“没曾想你会解蛊?”面对宣韶宁的询问,女子做了一个万福。
胭脂则是一脸的吃惊表情,她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她吃惊的原因同宣韶宁一样,因为她也认识这名女子。
第二百八十六章 泪沾嫁衣
宫墙飞燕倚新妆
对镜自顾枉断肠
姻缘桥上红绳牵
庭院重锁旧年郎
今日乃是梁帝亲自选定的黄道吉日,用于举办云萱公主的大婚。宫苑内,云萱已经披上了一身火红的嫁衣,梳起了云鬓,插上了金步摇。云萱挥挥手让宫人们都退下,她拾起胭红让嘴轻轻一抿,原本惨白的嘴唇变得鲜亮。
流云眉、天印红、珠唇妆,加上满头的珠坠流苏,云萱已然从当初的那一抹明亮的鹅黄变成了如今的火红。今日乃是女子的大日子,是她由女孩儿成为女子的日子,她终于要嫁人了,这本该是最为开心的日子,可惜云萱一直都没有露出过笑脸。
还是少女的时候她就一直在幻想自己的大婚,当自己走向心中所爱的男子的时候,那种欢喜、期待、兴奋和感动一定会交织在一起,让她无所适从,但是只要见到他,有他的牵手,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
云萱犹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那是在皇室的庆功宴上,她姗姗来迟,奔跑着跑入大殿之中,仅仅一瞥就注意到了坐在角落里的他。也许是第一次入宫觐见,也许是从未见过这般大场面,他显得局促而不安,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不知道该喝酒还是吃东西,甚至连看哪里都是茫然无措。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少年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记,随后才发现原来是因为军功卓著才被父皇宣旨入宫的。那一日她记住了他的名字,但是他却因为紧张,似乎都没有看过自己一眼。
一想到这一幕,云萱不禁笑出了声,这是这些日子以来她第一次笑。一直随侍在旁的宫人们见到公主终于笑了,她们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下了,这就对了么,今日可是大喜之日。
云萱知道他们之间见面的机会是屈指可数,可是好几次他们都是偶然间遇见,这更是让她坚信是缘分在冥冥中牵线,直到天福寺的姻缘桥上。那一天的情景终生都不会忘记,白雪皑皑之中,她牵起了一段红绳沿着桥面缓缓走去,她原本也不报多少期望的,在这千万根红线之中,两人能牵到同一根的几率实在是低得可以,但是她还是尝试了,这世间的事儿不就是如此么?看着遥不可及,若是不去尝试,你又怎么断定自己一定无缘呢?
每一步她走的都格外的小心,她一直都在倾听着对岸的脚步声,越是靠近桥中心,她的内心跳动的越是激烈,直到见到对面的人的时候,云萱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那一刻她终于是相信了姻缘,她终于明白了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古话。更让她庆幸的是,对面的人表现出来的也是抑
制不住的欢心。
这一刻真的是太美好了,美好到都已经不是现实了。曾经云萱已经认定自己此生一定会嫁给这个男子的,会同他度过一生,不论是平淡,还是颠簸,抑或是贫穷,她都认定了,只要是他,那么一切都不重要了。
云萱抽出匣子,取出了那一段一直珍藏着的红绳,红绳上仿佛还残留着他手心的温度,抚摸着红绳仿佛就在抚摸着他的脸庞,虽然云萱根本没有抚摸过他的脸庞,不知道是光滑还是粗糙,甚至她连手都没牵过。云萱将红绳捂在自己的胸口,原本的笑容淡然隐退,取而代之的是泪水,一滴一滴滴落在嫁衣之上。
宫人们看见了也不敢上前询问,她们只知道喜悦之后再哭泣也是人之常情,这是喜悦的泪水,这是喜极而泣的表现。所以她们更加为公主而感到开心。
匣子里还有一封他的亲笔书信,她第一次见到他的字,都说字如其人,这些苍劲有力的笔锋就足以说明自己没有选错人。云萱再一次翻开这一封书信,虽然她已经看过很多回了,信纸都已经发黄发旧了,但是云萱一直当做宝贝珍藏,眼下再重新读一次,每一个字都让她泪流不止。
也许我曾经下定决心要和你从此咫尺,但是现实却已经让我们天涯。我不想失去你,但是身在皇家我又有多少选择的权力呢?当初被叛军追杀的时候,我多么希望出现在我身边的人是你;当我们在皇城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多么希望你是来找我的;当你逃出京城的时候,我又多么希望能陪伴在你身边,和你一起逃走,从此生活便只属于我们俩!
遗憾也好、错过也罢,走到如今的这一步,不是她的错也不是他的过,他们不过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不过是昙花一现的相遇而已,不过是一场匆匆而过的春华美梦罢了,如今相遇已经过去,美梦终于要醒来,云萱只能接受属于自己的命运。
“公主,轿撵已经到了。”
云萱将红绳和书信重新放回了匣子,重新整理好了自己的妆容,缓缓起身走向了那顶名贵无瑕的大红轿撵。当帘子缓缓落下,云萱终于在心底里将那个名字深深埋葬。
同云萱不同的是言柯冉是真的兴奋异常,他表现的同一般的新郎倌一样,搓着手心来回踱步,但是他又和普通的新郎倌不同,因为他迎娶的是大梁的公主,是皇帝的亲妹妹。
此时言柯冉等候的地儿是承元宫外,所有的轿撵、马匹、随从都已经在待命了。言柯冉时不时就朝着内宫的方向眺望,他一直都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自己想了这么多年的人终于成为自己的妻子,他已经成为了天下最幸福的男子。
当盛大的队伍缓缓朝着承元宫过来的时候,言柯冉全身都酸麻了,他身子微微颤抖,原本已经死记硬背了好久的宫廷礼仪在刹那之间就忘记得一干二净,他的眼神一直没有从那顶大红的轿撵上离开过。
梁帝为了现实自己对于这一场婚事的重视,亲自同皇后一起送云萱出宫。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他们走在红毯之上,每一步迈向的都是他们以为的幸福。
“末将参见圣上、参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
梁帝看着动作拙劣的言柯冉倒是带着几分的喜感,他同皇后相视而笑。
“今日可是云萱同你的大婚之日,朕可就这么一个妹妹,现在郑重的将她交给你了,你可得好好对待,不然朕可是饶不了你!”
梁帝将喜宴的举办地选在了言府,为的就是给足言柯冉的面子,让全天下都知道言柯冉从今以后是皇家的驸马,是颇受梁帝信赖的重臣。
名利双收、美人在怀,天底下还有什么事能比这个更加让人满足的?言柯冉每一次磕头都是万分的用心。言府张灯结彩的,为了这一门婚事,言府刻意腾出了足够大的地儿容纳文武百官。
仪式特别的隆重同时也是严格的按照大梁的礼仪,由礼部尚书亲自主持,新人三跪九叩、拜祭天地,表达了他们对于大梁、皇帝的足够尊崇。
喜帕之下的云萱看不见人们的表情,但是从嘈杂的声音中她能判断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笑的,他们也许是在祝福,也许是在羡慕,也许吧,都已经不重要了。
言柯冉实在是太开心了,这一晚他不断的朝着皇上和各位大臣们敬酒,一壶接着一壶,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现出自己的喜悦和对梁帝的感激。平日里滴酒不沾的言柯冉算是豁出去了,他将自己彻底灌醉,他直到这个时候依然不确定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发生着,他想要灌醉自己,然后等到隔日清醒过来去验证自己的猜想。
婚宴持续到了半夜,宾客们方才纷纷散去,已经不省人事的言柯冉被下人们抬着送入了洞房。**一刻值千金,这种人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机会谁都不能随便糊弄过去。
命妇用茶水将言柯冉灌醒,然后退出洞房。言柯冉朝着喜娘摇摇晃晃走过去,他忘记了要用喜称,直接用手掀开了喜帕,见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蛋,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彻底放下了。
“云萱.......”
满身酒气的言柯冉再也说不出任何的话,两行清泪滚落,他直接揽住云萱的身子,抱着她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