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门户洞开
鹰扬关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五支军队挤在了不算开阔的关内,任凭是谁都施展不开身手,于是大伙从列阵杀敌转变成了一团混战,战马嘶鸣、人声鼎沸。
张涵山已经注意到豫王的归来,他已然明白鹰扬关已失,眼前只能尽快杀出重围保存住有生力量,多在关内停留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险。张涵山放弃北淳慷这个目标,开始着手对付神杀突骑,只有除去他们,才能打通离开鹰扬关的道路。
澹台镰鼬此时面对着拥挤不堪、一片喊杀声的关内,愁眉紧锁。在父亲离开之时对他的嘱咐也就是保留好军队,不要和张涵山出现正面冲突,他虽然已经对张涵山有了提防之心,可是他没有料到张涵山会主动动手,于是他才会让部下反攻。至于西凉铁骑的出现是在澹台镰鼬预料之外的,原本以为有了西凉铁骑的掣肘,自己能够快速消灭关军,然而现实却是关内变得越来越乱,他只感觉到有新的军队进入了关内,但是辨别不出是敌是友。
张涵山不会给澹台镰鼬辨别的机会和时间,他挥舞着黑金铲子已经杀入了神杀突骑的军中。张涵山的勇猛是神杀突骑战士们很久没有遇到的了,他仅凭一人之力便在战阵之中撕开一道口子,让更多的关军进入并逐步扩大了裂口。
澹台镰鼬再有智谋,他毕竟只是一名坐在轮椅上的残废人,前军的败退是他也无法控制住的,此时若是父亲或是哥哥们在,也许他们能杀退立威,可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军队节节败退。
一柄黑金铲子从军阵中飞出差一点就切开了澹台镰鼬的脑袋,好在有护卫及时将其推开。张涵山一路从前军杀到了指挥部,他一出手就结果了两名澹台镰鼬的护卫,接着铲子的尖端就已经抵在了澹台镰鼬的脖子上。
“我本可以现在就结果了你,但是我打算留你一命。是打算一条道走到黑,还是能够幡然醒悟明白家国大义,我多给你一次机会,不过就一次,这次我可以杀你,以后我照样能取你的性命,包括你的父亲和哥哥!”
张涵山从一具尸体上扯下一张人皮丢到了澹台镰鼬的手上,“你一定想知道我为何要突然对你们动手,因为你手下的根本不是神杀突骑!”铲子移开了,张涵山重新上马,指挥关军朝着另一面的关口
奔驰。
前方的道路疏通了,最先倒霉的就是被一直挤在中间的西凉铁骑,北淳慷已经负伤,眼看着关军想要逃跑,他打算立刻追击。豫王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他号令左衔卫全军冲杀出去,所有的将士甩出长矛对着西凉铁骑的战马就是一通猛戳,战马吃痛,不是拔腿就跑就是原地跃起,后果都一样,那就是将路给让出来了。
眼看着豫王骑马从包围圈中逃出,北淳慷说不出的不甘和痛恨,他翻身上马开始追击,没跑出几步,一柄凤翅三棱枪就擦过了他的肩头。何云柯反坐在马背上,挥舞着三棱枪,北淳慷只好抽出第三对短刀应战。
何云柯每出五枪,其中必有一枪是针对战马的,北淳慷胯下的战马遍体乌黑、毛色纯正,战马的反应力也远超一般的马匹。何云柯最开始的几枪都没能命中目标,仅仅是在战马的身上留下几道伤痕。几番试探之后,他总算是抓住机会,一枪插入了战马的一只眼睛,疼得战马一通挣扎直接将北淳慷给甩下马背。
在疾驰狂奔之中摔下马背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大多数的人都逃不过被踩死的命运,也许北淳慷是一个例外,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作为西凉九王之一,他的功勋都是在马背上取得的,他怎么能轻易的死在马蹄之下?
北淳慷用刀直接切断了即将踩上自己身子的战马的马蹄,同时迅速抓住马缰,打算抢夺一匹战马。此时经过北淳慷身边的是澹台秋安,他发现突然有人从下方窜了上来,不但把持住了马缰还打算将自己取而代之。澹台秋安照着那人的腰间就是狠狠一脚,那人身手也是敏捷,遇袭之后立刻躲开几匹战马,将自己的身子挂在了另一匹战马的腹部。
这次被北淳慷缠上的是澹台文沽,他的眼力也是比他弟弟好多了,仅仅两眼就认出了北淳慷。一抹冷笑在嘴边荡漾开来,他一抬头就碰见了父亲传递过来的目光,他会意,挥出长枪照着北淳慷的小腹就是一枪,直接戳穿了,北淳慷坚持不住,摔了下去。重伤在身,北淳慷再也躲不开后头的战马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匹接着一匹的战马给踏中,他留在人世的最后一道映像就是马蹄即将踏上他的头颅。
鲜血,无穷无尽的鲜血在战场上实在是太常见了,根本不会有人在意这些鲜血究
竟是来自贱民还是来自贵族。溅了一地的鲜血只会让人感到厌恶和恶心,至于被践踏成肉泥的尸身更是没有人愿意去分辨,除了一个人。
张涵山把守在出关的关口,待豫王的军队一到,两军合为一处立刻弃关而去,这是无奈之举,这本不是他们的过错,可是如今已经成为了他们军事生涯中抹不去的污点。
在出关口的位置,澹台归宗没有选择继续跟随了,他带着自己的军队朝着同豫王不同的方向而去。直到这时,神杀突骑的主力依旧没有受到什么损失。这一点,澹台归宗不得不感谢晏童,毕竟之前死的大多都是青怨的人。
待澹台归宗率军跑过一道山梁的时候,他命人发出了一道烟火,立刻山梁之中出现了一支军队,一支战服同神杀突骑一模一样的军队。没错,他们本身就是神杀突骑,是澹台归宗事先安排好的。此时澹台归宗还剩下最后一关,那就是和豫王比速度了,究竟谁能更快的将战报呈上,谁就能在鹰扬关失守这件事上撇清关系。
豫王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神杀突骑没有跟上,事到如今一切已经算是水落石出了。张涵山对豫王说道:“我猜下唐大军不会再追击过来了,剩下的事儿就是如何向圣上解释了!”
“巫获不是这么容易满足的人,鹰扬关得手,他完全可以指挥大军南下了!”豫王一边挥动马鞭,一边下令道:“全军前往化州!”
如同豫王所料,巫获在占领了鹰扬关之后没有再一味的追击,他已经强行打开了梁朝的东南门户,接下去他只要等待大军集结再一举南下。当然眼下他还有一件事需要去处理,那就是北淳慷的死,他必须做出解释。
看着这么一具已经面目前非的尸体,若不是身上的铠甲碎片和尸体后背上的两柄短刀,任谁都难以相信这就是赫赫有名的西凉九王之一的休屠王。
巫获走到尸体跟前,冷眼看了一会儿,对手下吩咐道:“收拾好王爷的尸体,送回西凉,就说王爷作战英勇,但是却不幸死在了梁朝四皇子的刀下,还被毁了尸身。”
说完,巫获便不再搭理北淳慷的后事了,他开始着手整顿鹰扬关的驻防事宜,有了此关在手,接下去的战斗就变得简单了,现在他必须飞鸽传书将战果呈报给汗王。
第一百六十七章 蛰伏初动
鹰扬关失守的战报呈送到梁帝手上时,他终于对这一场发生于东南边境的战乱开始恐慌了。
看着梁帝失去血色的脸庞,蔡权关切的问道:“圣上,可是战况不利了?”
梁帝手微微颤抖着将战报扔在了大殿之上。蔡权上前捡起战报快速浏览一遍,特意看了看署名:澹台归宗。
“鹰扬关失守了!”蔡权不敢相信的大声道:“澹台将军在战报中说道豫王殿下率兵出关,在抵达云州之后便草率折返,被下唐和西凉联军追击,张涵山力战不敌,保护豫王殿下逃出鹰扬关!”
廖臻出列谏言道:“回禀圣上,此战报仅仅源自澹台归宗,是否真实可信还是等豫王殿下的战报到了再一一比对,似乎更为妥当。”
“澹台将军难道会那这么重要的事儿来当做玩笑么?别说身为军人,哪怕是坊间百姓都知道鹰扬关失守带来的后果!”陵王义愤填膺的说道:“回禀父皇,儿臣以为应当将鹰扬关守将张涵山斩首!”
“回禀圣上,丢失鹰扬关张涵山罪无可赦,不过还请皇上念在此时正是国家用人之时,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兵部尚书曹子敬表示了自己对于斩杀大将的反对,“鹰扬关一旦丢失,接下去的十二州都将面临着敌军的屠刀,要保证京师的安全就必须尽快调集大军!”
“父皇,儿臣也是赞同曹大人的意见,前线有四哥在,即便他已经接连战败,但是这其中一定有人力难为的原因在,还请父皇再给四哥一个机会!大敌当前,斩杀大将确实也不妥,还请父皇三思!”襄王说话之后,蔡琰正欲出列却被蔡权给用眼神喝退了。
“圣上,如今是击退敌人为重要,老臣认为可以调集广远军在十二州组成第一道防线,同时调集安平军在京师城外组成第二道防线,最后号令御林军在皇城外组成第三道防线,如此才能保住我大梁国脉不失!”
梁帝木然的点点头,“蔡相说的没错,就按照蔡相所说立刻调集大军!同时下令给豫王,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守住十二州的第一道防线,不然提头来见!”
下朝之后梁帝身感有恙,立刻命令崔公公摆驾章含宫,早早在宫外等候的敬佳贵妃一看到梁帝架撵到来,立刻行宫礼。梁帝摆摆手道:“扶朕进宫!”
敬佳贵妃赶忙起身扶着梁帝步入宫内,一躺下,梁帝就闭上了眼睛,敬佳贵妃着急的急忙上前伺候,一边招呼宫人打来热水给梁帝擦脸,一边命后厨立刻煲汤供梁帝享用。
“皇上,臣妾这就请御医来!”
“不用了,那些御医还不如璎淑人来得有用,朕本想是去璎淑人那儿,不过转念一想还是先来你这里了。”
“是,皇上有何
吩咐,臣妾一定尽力去做!”
“贵妃啊,你可知道西凉和下唐联军已经占据了鹰扬关,对着京师虎视眈眈了!”
“皇上,臣妾不懂军政,臣妾只知道臣妾一定要为皇上消除烦忧,若是有敌人来了,那就让云晟上战场,就算是战死了也是为国捐躯!”
听到这里,梁帝原本拧在一起的眉头反而舒展开来了,他睁开眼,露出个无奈的笑容,伸手握住了敬佳贵妃。
“贵妃啊,你有心朕就很欣慰了,云晟不是打战的料,战争岂能儿戏!贵妃啊,你能替朕把持好后宫,朕就很高兴了,今晚,朕就在你宫里了,命你宫内的厨子准备些吃食吧。”
“臣妾遵命!臣妾已经命人去准备,皇上您再多歇息一下,臣妾给您斟茶去。”
梁朝战败的消息在宫内不胫而走,仅仅一天的时间,几乎整个后宫宫人都听说了这件事。当宫人将此事告诉了贤妃之后,她神色未变,仅仅是放下了手中的书本。
“娘娘,奴婢听说战败都是豫王殿下的失职,皇上因此还龙体欠佳了。”
“云祈奉命前往驻守东南,战败了,他作为做高指挥官自然是难辞其咎,宫中之人趁机落井下石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告诉宫人,这段时间更加严格的瑾守宫规,不要和其他宫人发生摩擦,不然本宫可救不了。”
“喏,奴婢知道了。”
“对了,这些日子陛下可有去绮罗苑?”
“回禀娘娘,据奴婢所知,皇上一直留宿在敬佳贵妃那儿。”
“哦?你去多准备一些食材,本宫这几天要多做一些糕点。”
“喏!”
凤倚阁最高层上,一行披着罩头长袍的三人拾级而上,走进了最靠近路边的一间雅阁之内。此时的雅阁内已经有一名俊朗、素衣男子在等候了,一见到来人,立刻起身行礼却被来人给阻止了。
“宫外之地,就不要这些礼节了,人来人往的,若是教人见到了可就不好了。”
“陈公公说的是!”
男子挽着来人在座位上缓缓坐下,随后来人的两名贴身立刻走出了雅阁,雅阁内仅剩两人而已。
“陈公公,这是上好的归海佛印,还请掌掌眼。”
男子给来人的茶碗里斟满一泓碧绿的茶汤,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沈大人知茶、懂茶、品茶,老奴一介宫人哪里敢担掌眼的重任,沈大人说是佛印那就是佛印。”
“哈哈哈,陈公公真是太抬举沈某了!”
“沈大人,明人不说暗话,此番让老奴出宫所为何事?”
“陈公公,原先沈某不
敢高攀只能托人给陈公公送些薄礼,其实是沈某想要高攀陈公公!”
“沈大人啊,你送的那些要是都是薄礼了,那老奴只怕是愧对圣上了!”
“陈公公真是说笑了,沈某能有今日还不都是仰仗陈公公提携?”
“都说沈大人巧言令色,今日一见,老奴却以为沈大人倒是老实本分了。”
“哈哈哈,陈公公知我!”
沈千汲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了一只箱子推到了陈公公面前。
“陈公公,还是一些小意思,还请公公不要嫌弃。”
陈公公根本不打算瞧这箱子一眼,直接拒绝道:“沈大人真是折煞老奴了,老奴出入宫禁多有不便,沈大人的好意老奴心领了。”
“哎,陈公公,这回您啊可就猜错了!”
“哦?愿闻其详。”
“这些都是陵王殿下准备的。”
“陵王殿下?”
“没错,沈某不过是受陵王殿下所托前来拜访陈公公的。”
“陵王殿下可有亲自前来?”
陈公公正打算起身看看周围却被沈千汲给拉住了。
“陈公公,陵王殿下是不能随意出入这些勾栏瓦肆的,陵王殿下就是想见陈公公,所以才让沈某来见的。”
“陵王殿下找老奴所为何事?”
“这,陈公公可就难为沈某了,陵王殿下的心思沈某如何得知?还请陈公公前往要原谅沈某。”
“既然如此,老奴自当是去求见陵王殿下的。”
“陈公公还请收下这箱见面礼。”
沈千汲特意在箱子上用手轻轻拍了拍,陈公公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
“既然陵王殿下如此盛情,那老奴只能却之不恭了。”
“那就好,来陈公公多尝尝这些菜,虽然比不上宫内的御膳房,但是凤倚阁自有它独特的味道。”
沈千汲夹起一小份菜亲自送到了陈公公的碟子内,然后鼓了一下掌,片刻之后一名女子抱着古筝进入了雅阁之外用帘子隔开的一个小开间内开始演奏。
袅袅乐声升腾起来,沈千汲开始和陈公公攀谈起来,有了这乐声的萦绕,他们两人的交谈旁人根本无从听见。女子一口气连弹了三支曲子,沈千汲方才挥挥手让她退下。接着,陈公公重新披上披风,走出了凤倚阁,踏上了一辆停靠在凤倚阁侧门的马车。
上了马车之后,陈公公打开了这个箱子,里面满满的堆放了层层叠叠的金锭。陈公公丝毫不为这些金子所动,他的视线落在了箱子盖子上的一叶便笺上。翻开便笺一看,上书:二月十九,大青龙寺,落英台。
第一百六十八章 遭人下套
当陈公公乘坐马车前脚离开,后脚凤倚阁就出事儿了,要说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在青楼里为了争抢女子而大打出手的也不是没有过。
这回打架的双方一位是风度翩翩的公子,一位是年轻气盛的毛头小伙,两人就是为了一位色艺俱佳的歌姬而动手。
公子颇有风度的护在了歌姬的身前,对红着脸的毛头小伙吼道:“先来后到的道理你都不懂么?”
“不懂的人是你!我早就定好了她的,你凭什么来横插一脚和我抢人!”
“这位兄弟,你说话也请经过一下脑子,我定好了?你拿什么的定好的?凭你一句话的么?这儿是青楼,谁出钱谁才是大爷!”
“你满嘴歪理!你们这些读书人每一个是好东西!”
“我劝你多读书,别仗着自己有点儿靠山就敢出来作威作福!”
“你倒知道我有靠山啊!”
“你以为一个区区的御林卫指挥使,我就会放在眼里了?”
“你够狂啊!竟敢小看我姐夫!”
就在这时,听到争吵声的老鸨慌忙跑过来劝架。“二位爷,姑娘我这儿有的是,你们另外再挑嘛!何必这么动粗呢,多失了二位的身份!”
“我就要她!”毛头小伙子也算是韧劲儿十足,可公子今儿也打算是和他杠上了,就是寸步不让。
“你可别逼我动手!”
“你要是个男人,你就动手!”
毛头小伙终于忍无可忍冲上去扯着公子的衣襟挥拳就打,可公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同样挥舞着拳脚同小伙扭打在一起。两人从屋内一路厮打到走廊上,老鸨急忙派人上去劝架,小伙一着急就抽出了随身的匕首就是一通乱刺,劝架的人想要躲开,于是就朝着走廊栏杆上撤,突然有人惊呼了一声。
小伙听见咚的一声,转过身来朝着楼下看去,只见一名小厮摔死在了大堂里。不明所以的小伙吓了一跳急忙扔掉了手中的匕首,可是匕首的尖端竟然带着血,他转过身看看周边的人,发现有另一名小厮倒在了血泊之中,但是显然还有生还的可能性,小厮还在抽搐。
这下小伙是彻底傻了,他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了。公子不顾自己身上已经皱巴巴的衣服,高声吼道:“杀人了,这里有人杀人了!”
“不不不......不是我.......我”
老鸨瞅着自己的手下人死于非命,立刻大声吼道:“报官啊,快报官啊!”
小伙见大事不妙拔腿就打算跑,公子这时候身手倒是不错了,他上前一个剪刀腿就将小伙掀到在地,同时对老鸨喊道:“快来抓住他啊,别让杀人犯跑了!”
小伙已
经没有了凶器,自己也被人制服了,于是更多的小厮就冲了过来将小伙死死压在身下。现场一片混乱,直到田况带着人赶到现场的时候,那个公子不知道何时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了,不过这并不会妨碍案件的处理,毕竟这么多人都是目击证人。
小伙哭丧着被捕快们押走,还不忘了喊道“我姐夫是御林卫指挥使,他一定会救我的!”
没几个人会把小伙的胡言乱语当一回事,但是极少数人例外,其中之一就是一直在最高楼冷眼旁观的沈千汲。公子此时已经来到了沈千汲的身后,跪拜道“沈大人,我已经照您的吩咐做了。”
“做的不错,吕延会选你当义子眼光倒是可以。接下去几天,这案子结案之前你就尽量不要外出了。”
“是,一切听从沈大人安排。”
执勤结束的韩汝勋回到宅邸便看见自己的夫人在不住的啼哭,一见到夫君回来了,她立刻起身跪伏在韩汝勋的脚边。
“夫人,这是怎么了?”
“夫君,四儿出事了!”
“有什么话起来说!”韩汝勋一边强行扶起自己的夫人一边带着嫌弃的口吻问道:“你这顽劣的弟弟又闹出什么事儿了?我也是说过他好多回了,收敛一点,收敛一点,可是就是从来不听!这回又是要多少银子啊?”
夫人止不住的哭泣“夫君,这回不是银子就能解决了,四儿他杀人了!”
“如何?他这么个毫无武力的人如何能杀人?”
“四儿......用的是你的匕首!”
一听到匕首,韩汝勋立刻感觉到天昏地暗,那匕首可不是随便的匕首,那是梁帝赏赐给他的匕首,为的就是嘉奖他守卫宫禁的功劳。匕首本身做工一般,但是在手柄处加盖了皇室印章,这么一来这匕首就变得独一无二了,这本来是韩家的荣耀,此时变成了杀人的铁证。
自从匕首来到韩家之后,妻弟一直觊觎之,韩汝勋从来都不允许其触碰匕首,而是将匕首供奉起来。
“你说,是不是你将匕首给他的?”
“是.....是妾身,妾身见内弟实在是对匕首太过喜爱,在他苦苦哀求之下我才同意他带出去一日,回来就必须立刻将匕首送回,妾身......妾身也想不到会出这样的事儿啊!”
韩汝勋一把推开了夫人,因为用力过猛导致夫人跌坐在地上,她更是痛哭不已,她也为自己的行为后悔,可是事到如今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在近日午后,距现在不过几个时辰。”
韩汝勋在来回踱步思考对策,仆人跑过来禀报到:大理寺丞沈千汲求见。
沈千汲?韩汝勋知道这人,自从上回京师会考之后便成为了朝堂新贵,不少高官对他都是赞赏有加,就连皇子都不例外。沈千汲是大理寺的人,这回找自己一定是因为妻弟杀人之事,可是这才半天的功夫,大理寺就已经查清案子了?
“请他去大堂等候!”
仆人退下,随后领着沈千汲来到了大堂,韩汝勋收拾好自己的着装招待了他。
“韩指挥使,沈某此行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您的妻弟而来。”
沈千汲开门见山的态度倒是让韩汝勋很受用,他毕竟是一介武人,说话办事都是直来直往不爱绕弯子。
“我下朝回来也是听说了此事,不过都是贱内的片面之词,不知道现场实情究竟如何?”
“抓人的是京兆尹,人犯一直都在呼喊自己不是故意的,而且还说姐夫乃是御林卫指挥使,于是言大人就将此案交给了大理寺。原本人犯的话并可完全采信,但是看到凶器之后,林大人算是彻底相信热人犯的话了。”
韩汝勋知道只要看到匕首,自己就逃不开干系了,他深吸一口气道:“那人确实是我妻弟,此人生性顽劣、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最终还是闯出大祸,也是我教导无方!”
“韩指挥使,恕沈某直言,妻弟为人如何并在于指挥使您,但是皇上御赐的匕首交给此人却着实是指挥使的大失误!”
韩汝勋无法反驳,沈千汲说的字字在理,他只能白着脸听着。
“您妻弟这一次可是杀了两人,现场那么多都亲眼所见,按照大梁律法,杀人者偿命!”
“沈大人!”
“正确确凿,罪无可恕,但是沈某担心的是指挥使。按照大梁律例,所有处死的人犯都需要皇上朱批才行,看过卷宗之后才会最终押赴刑场行刑,一旦被皇上知道您将御赐的匕首轻易送人且成为了凶器,指挥使您觉得皇上会作何想法?”
说到这里,韩汝勋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他知道那样的话后果不但是自己的官位不保,就连身家性命都不一定保得住了。
“韩指挥使,今日沈某来既为了公事,也是为了私事。之前公事已经说完,接下来就该说说私事了。京兆尹派人将人押送到大理寺的时候,正巧陵王殿下也在大理寺内,他听说了这件事,于是便派沈某来找韩指挥使。”
陵王殿下?韩汝勋自然是熟悉的,只是自己从来不和皇子打交道,这也是身为御林卫指挥使必须做到的底线。
“韩指挥使,此时陵王殿下能妥善处理,只是需要您前往拜会一下陵王殿下了。”
“拜会陵王殿下?这.......”
“三日后,大青龙寺,落英台。”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大青龙寺
大青龙寺是皇家寺庙,朝廷官员可以进入,一般的百姓是不得入内的,早春时节往往会有皇室成员来寺庙内进香祈福,因而当陵王到达大青龙寺的时候住持招待起来也是驾轻就熟。
陵王走完了既定的流程打算自己游览一番寺院的景色,于是支开了住持,仅带了两名护卫朝着寺内更深处走去。
大青龙寺最美的地儿就在于落英台,这是并不是一处单一的高台,而是在一座平台之上建立了楼阁,八角飞檐、气象万千。落英台的一幢幢建筑掩映在重重的樱花丛中,之所以会有“落英台”这个名字,就是来源于这些繁茂的樱花,一旦到了时节,满树的樱花在威风吹拂之下,粉色花瓣在空中纷纷扬扬,可惜的是,这一日樱花还未盛开。
陵王走到落英台下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闭上眼开始享受寺庙内的安静和祥和。
一名护卫在身后轻轻呼唤道:“殿下?”
陵王挥动了手臂,让护卫退下。随后从樱花树丛中走出一个人,他踩过草坪走到了豫王的跟前,正欲下跪行礼,陵王难得的礼贤下士一回,他双手扶起了来人,挽着他的手走到了树下一块大石上坐下。
“陵王殿下,韩某今日来为的就是妻弟的事儿。”
“韩指挥使,你的事儿本宫已经知道了,事发当日本宫就在大理寺,事情的经过京兆尹和大理寺已经审问清楚了。的确是指挥使的妻弟杀人,且连杀两人,人证物证俱在,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
“陵王殿下,妻弟杀人本该偿命!这一点,韩某不敢有任何的异议。”
“那么指挥使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前程了?”
韩汝勋低下头不敢正视陵王的眼睛,自己的心思被人猜中的感觉还是不好的。
“匕首是父皇御赐的,不管是处于什么原因,将御赐之物随意送人还成为了杀人凶器,按照父皇的脾气,指挥使的头衔基本就是要换人了!”
“还请陵王殿下指条明路!”
韩汝勋双膝跪倒在陵王面前,这一回陵王也不打算继续演礼贤下士的戏码了,他拂去衣裳上的落叶对韩汝勋说道:“杀人之事可大可小,任何问斩的判决都要得到父皇的核准,如今此事尚且还在可控范围,收回匕首,将这一段内容在案卷之中抹去也不是办不到。”
“还请陵王殿下留一条活路!”
韩汝勋把头埋得更低了,陵王很是享受他人匍匐在自己脚下的感觉,他饶有兴致的看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韩指挥使守卫宫禁已经这么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妻弟这种事按理说也不该牵扯到韩指挥使头上,本宫也是见不得韩指挥使就这么被免去官职。今日让你来,为的就是商量
这件事,本宫呢,打算将此事大事化小,一力保住韩指挥使的官职,但是妻弟的性命是保不住咯!”
“妻弟本就是混混一个,除了给家中带来无尽的麻烦再也没有别的什么用处了,于家于国都没有好处,死也算是对他的一种解脱。”
“既然韩指挥使说得这么斩钉截铁,那本宫也就没有什么顾忌了。”
“韩某叩谢陵王殿下,殿下的大恩大德,韩某没齿难忘!”说着,韩汝勋就打算磕头,头颅撞击在草地之上发出一声声闷哼,除了陵王,其他人根本不会听见。
在韩汝勋磕头磕了一阵子之后,陵王终于出手制止了。他为自己开解道:“韩指挥使,不是本宫心狠,只是每一件事都需要有人来承担后果,这件事妻弟自然难逃律法的制裁,但是韩指挥使也负有管教不当的责任,刚才那些响头就当是惩罚了。”
“多谢陵王殿下!多谢陵王殿下!”韩汝勋这三日来可过得极其糟糕,进入皇宫执勤没有精神,回到家中面对夫人的哭诉也是无可奈何,一想到自己的官职很有可能不保更是吃不下睡不着,仅仅三日整个人脸色就变得枯黄。
三日而已啊,对于韩汝勋来说无异于是三年啊!他没有家世可以依靠,这一路走来靠的都是自己的努力,从一名普通的军人爬到御林卫指挥使的位置,他花了十二年,从青葱小伙子变成了中年人,他已经经不起再次失败之后重头再来了,他已经没有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了。
陵王从怀中取出了匕首交还给了韩汝勋,他颤抖着伸出手接过匕首,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陵王,毕竟之前不过是空口白话而已,现在拿回了最为关键的匕首那就是真的可以摆脱自己的罪责了。
“陵王殿下?”
“本宫既然答应帮你,就一定言出必行。这柄匕首是本案最为关键的物证,没有了它就算是父皇查起来顶多也是骂你两句管教不严。韩指挥使啊,以后御赐的东西你可得藏好了!”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韩汝勋只能一个劲的继续磕头道谢,除此之外他已经没有别的方式能够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了。
“时辰不早了,韩指挥使,你就先行回去吧。”
“是,韩某这就离开,多谢陵王殿下!”
韩汝勋将匕首藏在自己的怀中,随后缓缓退出了樱花树林。
这一直站在落英台上目睹一切的陈公公默立良久,一旁的沈千汲轻声说道:“没想到韩指挥使也是陵王殿下的人。”
“韩指挥使这些年来一直都是独来独往,从未同任何的皇子大臣有过过密的接触,看来还是老奴小看了他。”
“陈公公,您素来在宫中,
这些外朝的事儿不清楚也是再正常不过了。不管韩指挥使同陵王殿下说了些什么,依我看来很有可能是答应了殿下的要求。”
“哦?那么老奴也该下去见一见陵王殿下了。”
“那是,那是,毕竟陈公公也已经久等了。不过陈公公啊,我不过是个传话儿的,沈某就不陪陈公公下去了。”
“沈大人就是这么谦虚,若不是陵王的心腹,如何能让你带着老奴进入大青龙寺?”
面对陈公公的质疑,沈千汲根本不打算解释,仅仅是微笑来带过。陈公公也不打算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便自己下楼去见陵王。
“老奴参见陵王殿下!”
眼看着陈公公走到自己跟前,陵王起身扶起了陈公公,关切的问道:“公公是何时到来的啊?”
“老奴也是刚到。”
“那就好,那就好!本宫也是刚刚逛到这落英台。”
“老奴也算是松一口气了,老奴在路上还一直担心让殿下久等呢!”
“陈公公掌管禁军本就是分外操劳了,本宫就算是等一会儿也是应该的。陈公公啊,您老可别介意本宫选了个这样的地方,坐也无处可坐,也没有筵席招待。”
“殿下此言真是折煞老奴了!殿下有何吩咐请说,老奴一定竭尽心力!”
“好,有公公这句话本宫也就有胆子了!这在宫内,就属您和崔公公、张公公最讨父皇欢心了。”
“老奴不敢跟崔公公和张公公比较,他们毕竟是圣上的贴身内侍,老奴只是帮忙管理禁军而已,我们不在一个等级上。”
“公公啊,您也是宫中的老人了,父皇的年纪也是越来越大了,到如今东宫还是空着的,现在敌军大举入侵对社稷来说都是大大的不利啊!”
“殿下说的是,储君之位并非是我等奴才能够妄言的。”陈公公瞅了陵王一眼,继续说道:“不过殿下的忧虑是对的,圣上年事已高,这储君不宜一直空悬。”
“陈公公啊,我们都是心忧家国的人,这大梁可是我萧家的江山,我可不忍心看着它被蛮族所毁。况且崔公公也已经陪伴父皇这么多年了,他们都为这家国天下操碎了心,是该好好安享晚年了。”
一听到这话,陈公公立刻下跪道:“殿下忠君爱父,实乃我大梁之幸!老奴自当效犬马之劳,辅佐殿下!”
陵王满意了,他扶起陈公公,安慰道:“公公这一路出宫来,风尘仆仆的辛苦了,早些回宫去,不要让父皇挂念。”
“是,老奴告退!”
待陈公公身影再也看不见的时候,陵王抬头看见了落英台上一直站着的沈千汲,两人相视而笑。
第一百七十章 恍若重生
京师西面有一处贫民区,一直以来都是最底层的百姓聚集讨生活的地儿,那里屋舍破烂不堪,街道狭窄拥挤,遍地垃圾,臭气熏天,即便是京兆尹都懒得管理这一片区域,为了不有碍观瞻,京兆尹下令在贫民区的外围建起了一道围墙用来隔开国人区。
贫民区基本不会有京师的达官贵人愿意来的,即便是他们踩一脚地面都会感觉到肮脏。不过这一日还是有一辆又小又旧的马车进入了贫民区,这种类型的马车在京师的官道上太常见了,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但是放在贫民区则是大大的吸引人了。
一路上马车艰难的行进着,两名驭手不停地驱赶挡在路上的流民,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民横七竖八的躺在路面上,根本就是把这小路当做自己的家了。
“大人!”驭手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大人,前面的小弄堂太过狭窄了,马车进不去了!”驭手对于周边的一切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了,语气中带着嫌弃。
“那我就走过去。”
车中的人下车来,一脚就踩在了一滩污水之中,原本干净的官靴片刻之间就沾染上了污渍。即便是他刻意控制,可脸上的表情还是暴露了他对于这种环境的说不出的厌恶感。来人身披一件斗篷,来人的背部和斗篷之间微微鼓起。
前方这条小弄堂真的是很窄,只能勉强容纳一个人正常行走。来人小心翼翼朝着里面走去,尽力躲开路边的垃圾、杂物,走到了一个小门脸前面,仅有的一扇门都已经破败不堪了,木头的原来颜色都已经看不出了,只能看见乌黑的一整面。
来人伸出一手指用力推了一下木门,来人还没来得及擦掉手指头上的污渍,木门已经歪倒到了一边。随后宅院内的一切都暴露在眼前了:满地的杂草都已经能够没过脚踝,院内的唯一一间小屋子房梁已经坍塌了一大半,仅有的一面墙成为了遮风挡雨的容身之处。
来人捂着嘴走进了这间破败的民房,这处废墟真的很小,只要来回看一眼就能将全部的场景都尽收眼底。在一堆破木头垫子上蜷缩着一个人,至少是依稀能够分辨出人样,因为寒冷整个人瑟瑟发抖,正是因为发抖才告诉来人他还活着。
看着如同乞丐一般的半死不活的一滩烂泥,来人清清嗓子叫唤道:“周指挥使?周指挥使!”
这声音在这处废墟里已经足够响亮了,乞
丐身子剧烈的抽动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看向来人。满头的散乱发髻和污浊不堪的脸蛋让来人根本看不清此人的真正面貌,但是来人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周指挥使,这些年你可是吃苦了!”
来人抹开脸上的污渍和散发愣愣的看了来人一会,在确认来人身份之后,乞丐立刻起身跪在地上,嘴里发出呜呜声,然后一个劲的磕头。
“哎,周指挥使,不必如此大礼的。”
来人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他既不往前靠更不打算去搀扶,眼见着乞丐还要靠近自己,来人反而后退一步。
“周指挥使,我今儿来就是接你的,这两年来你所遭受的所有不公和委屈都不会白白承受的,你想要报仇的机会来了!”
听到这里,乞丐将头高高的昂起,瞪大了浑浊的双眼,身子颤抖得反而比之前更为剧烈了,但是来人能够感受到这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
来人后背后取下一个包裹丢给了乞丐。
“里面是衣服,你先换上,换好了就跟我出去。”
乞丐点点头,来人便走出了院子,站在门脸外等着,不多时,一名衣着朴素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虽然依旧是蓬头垢面,但好歹是换了身干净衣裳,整个人也算不那么难闻了。来人什么没多说,径直走出了弄堂上了车,乞丐也跟着上车。
驭手们眼看主子回来了,立刻兴奋起来,扬起马鞭就打算折返,毕竟这儿实在是太臭了,他们捂着鼻子在外头好一通等待,眼看着就要离开了能不高兴么?至于上车的那个,虽然也是一身的骚臭味,可是比起这贫民区还是好太多了。
当车马从贫民区离开的时候,俩小乞丐拉着车一起跑,一边跑还一边伸出手来要铜钱。好在马车跑不快,不然就这俩身高还没轮毂高的小屁孩立马就被碾压到车轮子底下了。
马车驶出贫民区之后特意在国人区绕了一圈,然后才准备出城。战事焦灼的时期,京师已经戒严,想要进出城可不再如之前那般随意了,马车出城必须接受盘查。
当守门兵卒打算盘查马车的时候,车棚内的人伸出一只手来,手上拿着的是一块令牌,兵卒一看令牌立刻变得毕恭毕敬,同时将马车放行。出城之后的马车一路朝着平安军营地跑去,进入军营反而更加顺利,连令牌都不用出示。
走进军营之后,之前那披风之人识趣的站到了一边,将空间全部让给了乞丐。乞丐环视着营帐中的一切,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激烈的冲击着他的内心,两年了,离开这里已经整整两年了!没曾想,这里的一切物件都如同当年一样。
乞丐眼中开始噙着泪水,人生际遇的跌宕起伏让他不由得感慨万千。曾经这是多么熟悉的地方,此时自己却像是一个外人一般,即便他是男子又如何,能够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感的只有泪水了。老泪纵横来形容此时的乞丐真的一点都不为过,他呜呜的哭着,一旁站着的人一言不发,仅仅是冷眼旁观,等到乞丐将情绪发泄的差不多了,他感觉自己的背也有些发酸了。
“平安军是由你一手创立训练的,这么多年了,没有人比你更熟悉这支军队。你一定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还有机会重新回到这里吧?”
来人看着跪在地上的乞丐,突然声音变得严肃了。
“这两年的苦你也算是吃够了,是时候夺回属于你的一切了!你要是还是当初的铁血汉子,就别在这儿继续哭哭啼啼的像个娘们儿一样,拿出你曾经的魄力来!”
被来人这么一吼,乞丐直起了身子,眼睛顺着来人的手看见了在床榻之上叠放的整整齐齐的官服,虽然看不清全貌,但是仅仅从一些绣文走边,乞丐就能看得出来这官服的品阶。
“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好好收拾自己,我在门外等你。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若是想要报仇的,还有那么胆量的就重新穿上那身战袍;若是你已经被磨灭了脾性,余生只想苟活于人世的,那么现在就给我滚!”
来人说话已经如此的粗暴和出格了,他就想看看乞丐的反应。乞丐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既没有起身去换衣服也没有转身离开军营。来人微微一笑,他转身走出营帐,他知道自己的激将法算是起效了。
来人站在军营之中,看着来回巡逻的卫队,心下也是百感交集,这一条路实在是风险太大了。来人闭上眼,好生歇息了一会,等时间到了,立刻转身回到营帐之内。
此时乞丐已经不见了,营帐内站着一名武将,铠甲铮亮、英气勃勃。武将转过身,发髻整齐,面黄无须,眉眼一如当年,除了双鬓雪染。
“不愧是周训良,周指挥使!”
“多谢张淮远,张大人!”
第一百七十一章 同是故人
早春时节,清芷宫中已经开始冒出绿芽,给一片肃杀的冬日景色增添了一些生命的律动。杜贤妃穿戴齐整,在侍女的陪同下走出宫门,她没有选择乘坐轿撵,在她看来这种时节出宫走走最是惬意。
“娘娘,这绮罗院好在同我们清芷宫相距不远,这走走也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若是再远了啊,您可不能这么走过去了。”
“瑶儿啊,我们久居宫中,本来动弹的就少,能走就多走走,这走路啊对咱们女子的气色也是有好处的。”
“真的么?娘娘,您不会是唬奴婢开心的吧?”
“当然了,我也是懂些医道的,多动动对身子骨肯定是有好处的。”
“奴婢那就信了娘娘了!”
“怎么你还不信我啊?”
“奴婢不敢!哎,娘娘,您慢点,前面有轿撵过来了!”
瑶儿拉着杜贤妃往宫道的边上靠了靠,从她们身边经过的正是闵妃的轿撵。
“停!”
端坐在轿撵上的闵妃喊了一声,轿撵就在杜贤妃的身旁停了下来。闵妃转动满是珠玉的高贵的头颅,斜着眼看着杜贤妃,颇为玩味的说道:“贤妃姐姐啊?姐姐这是去哪儿啊?怎么出宫连个轿撵也没有,还自己走啊?”
杜贤妃笑容可掬,上前一步道:“闵妃妹妹,我这是打算去御花园走走,连日来闷在宫中也觉得乏了,想着这个时候人少就出来散散心。”
“是啊,姐姐的确是要多散散心。妹妹听说啊,这豫王在前线是连吃败仗,圣上为此是颇为不满呢!想来姐姐也是为豫王而发愁吧?”
“儿行千里母担忧,不论云祈战绩如何,作为母亲的都是担心的。战争,我一介女流也不懂,我只知战争不到最后的时刻,一时间胜负还是难说的。”
“哟,难得姐姐能有这样的胸怀,那妹妹只能祝愿姐姐心事得成了。时辰不早了,妹妹也就不陪姐姐瞎聊了,皇上还是前殿等着妹妹呢!”
杜贤妃微微低了低头,神色不改。闵妃挥了挥手,轿撵重新起驾朝着前殿的方向而去。待轿撵走得远了,瑶儿才颇为不服气的说道:“闵妃这是落井下石!”
“你这话就有两错。”
“如何?娘娘,您倒是说说奴婢哪里错了?”
“第一,你怎么可以直呼闵妃?若是被她听见了,不仅你要被责罚,就连我也得背负管教不严的名声;第二,落井下石用得不准确,这结果都还未知呢,她如何下得了石?”
瑶儿对于第一点是明白的,可是对于第二点就实在是想不通了。杜贤妃也不打算继续解释,自顾自朝着宫道继续走去,她们所去的地方并不是御花园,而是另外一处宫殿,一处梁帝朝思暮想,而后宫女子嫉妒成恨的地方。
绮罗院。
瑶儿上前
轻轻摇动了一下门环,立刻就有宫女打开了宫门,一见是杜贤妃,宫女急忙行礼。
“起来吧,淑人妹妹可在?”
“娘娘就在宫中,请贤妃娘娘跟奴婢来。”
宫女带着杜贤妃走进了绮罗院,杜贤妃惊讶的发现在自己宫中不过是刚刚冒头的点点绿芽而已,在绮罗院里已经是一片新绿了。这满院的绿色,仅仅是多看几眼就让人心情舒畅。
此时的璎淑人正在宫中焚香,远远的就能闻到清新的香味从宫中传出来。瑶儿深吸了一口,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娘娘,贤妃娘娘来了。”
帷幔吹过,璎淑人眉眼娇媚的朝着宫外看了一眼,见到杜贤妃站在宫外,立刻起身,撩起裙摆一路小跑。
不过是初春的时节,璎淑人已经换上了一身樱花色的连身裙,随着她的奔跑,裙舞飞扬、青丝摇曳,逼人的青春迎面而来。别说是男子了,就连瑶儿都看得有些痴了,这世上竟然有这般美丽的女子!
“臣妾参见贤妃娘娘!”
声音清脆如同山间溪流,更似婉转莺啼。
“妹妹不要这些虚礼了,快些起来。”
杜贤妃扶起璎淑人才发现她竟然都没有穿鞋子。璎淑人挽着杜贤妃走进了宫中,在靠近花园的一处小台上坐下,两人面对面坐着,中间有一张矮桌,香炉就摆放在矮桌之上。
“妹妹若是没有记错,这是姐姐第一次来绮罗院吧?”
“是啊,妹妹进宫也有一些年头了,姐姐这是第一次登门拜访,还望妹妹不要见怪。”
“姐姐说的哪里话?妹妹进宫之后就听闻宫中有一位貌美、心贤的女子颇受皇上的喜爱,不依附、不争斗、不谄媚,在这尔虞我诈的后宫之中真真是如同清流一般的存在。”
“难怪皇上这么喜欢妹妹,妹妹真是会说话,别说是皇上了,就连姐姐我也是打心底里喜欢上妹妹了。”
“姐姐贯会取笑妹妹,其实说起来应该是妹妹主动去拜访姐姐的,还望姐姐千万不要怪罪!”
“我们啊,不要怪罪来、怪罪去了,还是说说正事儿。”
杜贤妃从瑶儿手中接过一个食盒拜访在矮桌之上,掀开盖子,将一碟一碟的糕点取出。
“在宫中闲来无事,就想着自己学做一些点心,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点心,想着就拿来让妹妹尝尝。”
璎淑人看着这些点心,个个样式精巧、颜色鲜艳,看上两眼就让人有了食欲。
“哇,姐姐的手艺真是好啊!一点都不输给御膳房的!”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吧:这第一盘叫做桐花糕,外形就仿造了桐花的花样,用的是糯米混合了桐花的花瓣做的;第二盘叫做香归果,将香归的果子碾碎,过滤出汁液混入米浆之中,然后揉成果子的形状,
蒸熟了就可;这第三道叫做三糕,用的就是薏米、鸡米、苦莲三种碾碎了之后混合在一起做成的糕点。”
“一听名字就这么有意境,再看看这些糕点的模样又是这般的精致,我猜味道一定很不错!”
“那妹妹还不赶紧尝尝?”
璎淑人不用筷子直接上手抓起一块点心就往嘴里送,她这动作一点都不会让人感觉到无礼,反而透着一些娇俏可爱。
“果真是好吃!”
璎淑人吃完一块接着又将另一块塞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手已经开始夹起第三盘的糕点了。她这般贪吃的模样让瑶儿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瑶儿,不可对璎淑人无礼!”
“是,奴婢知错了!”
“没事,姐姐,我们都是姐妹,瑶儿也是,自家姐妹就用不着这么拘束了。”
“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不然妹妹该说我管教无方了。”杜贤妃转头对瑶儿说道:“你先出去吧,在庭院中等我。”
“奴婢遵命。”
待瑶儿退出之后,璎淑人也就不再吃点心了,她指着香炉问道:“姐姐进来的时候可是闻到了这香味了?”
“是啊,真真是沁人心脾,不知道妹妹这香炉里烧的是什么香呢?”
“它是我从家乡带过来的,在我的家乡有一个很独特的名字,叫做麝鳞香。这种香可是非常的稀有,百年也难出一段........”
“需要野外生存五十年以上的青鳞蝮蛇的蛇胆,在八毒汤中浸泡十年以上,然后自然阴干三年,历经九蒸九晒,当蛇胆彻底变得又黑又硬之后投入炭炉中炙烤到通体金黄,取出之后掐头去尾才能最终成就一段上好的麝鳞香。”
“没想到姐姐对我的家乡风俗这么清楚?”
“妹妹,你在尝这些糕点的时候就没有一点回味起家乡的味道么?”
璎淑人伸手揽过杜贤妃的手,“姐姐,这么多年来,你一人在宫中也是太不容易了。”
“路是自己选的,后宫中的女子何止是上百?皇上的心是不可能永远在一个人身上的,好在我已经有了云祈,这些年的苦都是值得的。”
“姐姐,妹妹不妨和你说句实话,我不想在这宫中孤老,我注定是不会有孩子的,我自然也不会和姐姐争宠,日后我们姐妹互相扶持。”
“有妹妹这句话就够了,这些糕点都是我根据记忆做的,妹妹留着慢慢吃,若是还想吃,我会再多做一些的。今日我们姐妹闲聊就到这里了,姐姐我就先走了。”
璎淑人起身行了一个宫礼“妹妹就不送了。”
待杜贤妃离开之后,璎淑人看着矮桌上的糕点,开始回味它们的名字:桐花糕、香归果、三糕。
桐...香......
第一百七十二章 拼凑线索
“慢慢吃,没人和你们抢,别噎着!”
两名小乞丐在冷月斋中狼吞虎咽,从他们的样子来看真的是太久没有吃饱饭了,明明嘴里还在咀嚼,手里已经紧握着另外的吃食了。孩子是最不会撒谎的,他们的行为往往源于他们的内心,这就是为什么戚婉彤会找这些小乞丐了。
“你们吃完了,我再让厨子多给你们准备一些带走,给你们爹娘也带一些去。”
“谢谢姐姐!”
戚婉彤看着这俩孩子,心中也不免恻隐,可是她的初衷可不是单纯对这些可怜的孩子发善心。这一回他们俩算是给她带来了一个十足有用的消息,付出的代价不过是几顿饭而已。
“你们回去之后继续帮姐姐办事,有什么消息只管来找姐姐就可以了,什么好吃的姐姐都给你们留着。”
“姐姐你真好!”
送走两个小乞丐,原本洋溢在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多日之前戚婉彤就收到了来自宣韶宁的书信,看完书信的她心痛到如今,书信中宣韶宁告诉戚婉彤,师巩正渊在战场上失踪了,即便他一再安慰道只是暂时没有他的消息,可戚婉彤依旧是悬着一颗心。
这些日子来各种消息传到戚婉彤这里,若是换成别人只怕是都有些应接不暇了,好在戚婉彤精于此道,她将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都妥善处置了,唯独师巩正渊这件事过不去。
“来人啊!”
一名小厮推开了帘门向戚婉彤道:“戚姑娘有何吩咐?”
“去请肖大人和苏公子前来喝茶。”
“是!”
就在小厮离开不久,在戚婉彤看来不过是区区半柱香的时间,就听见楼道上的脚步声了。这么快?戚婉彤朝帘门看去,门上倒影出一个人的影子,嘶啦一声,门被拉开了。
“肖默言?你今日是休假么,竟然这么快就来了?”
肖默言走进雅阁内,兀自坐下,提起桌上的茶壶也不用杯子就往自己的喉咙里灌,因为灌得猛了,漏出来的水都顺着肖默言的衣领流淌到了双腿上。
戚婉彤只是静静看着肖默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仅仅是看着他。她还注意到肖默言的左手臂上缠着一圈白色的纱布,她好像猜到了些什么,但是不等肖默言亲口说出来,她始终怀着希望,哪怕是最后一丁点的希望,她也不愿意去戳破。
咚!肖默言将茶壶摔在了桌子上,他叹口气道:“可惜这不是酒啊!不然还真的想要一醉方休!”
“我这里是冷月斋,什么酒没有?只要你说,我立刻让人拿上来。”
“是啊,酒要喝多少有多少,可是人......失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究竟得到什么消息了?”
戚婉彤盯着肖默言,她的心扑通扑通跳的极快,她好担心宣韶宁只不过是骗自己的,真相是她最不愿意看见的!她的眼睛不敢眨,嘴唇微微抖动着,她更不敢问,她好怕问出来的就是自己最不愿意听见的!
“婉彤,看来你还不知道。东南战报已经从宫内传出来了,东南不仅是全线溃败,而且......而且,清远他为国捐躯了!”
那么一瞬间,一滴泪从戚婉彤的眼中滚落,她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先是松懈了一些,继而涌上了新一轮的痛苦,但是很明显,新一轮的痛苦远不及方才的焦急等待。但是戚婉彤告诉自己,这泪水就是为木清远而流的,毕竟他也是自己七年的同窗,更何况他是为国捐躯。
“这消息为何韶宁没有在书信中告诉我?”
“你已经收到韶宁的书信了?”
“是的,多日前我就收到了。韶宁在书信中简要说明了东南一线的战况,但是没有提到清远的事儿。”
“韶宁为何给你写书信却不给我写?”
“因为你在朝廷,书信给你难免隔墙有耳!”
这话不是戚婉彤说的,他们两人一同转过头看见的赵可心。赵可心走进雅阁,回身就关掉了门,坐下来对两人说道:“苏浅不会来了,他已经去东南一线负责处理家族的生意了,我刚从书院回来遇到了小厮也就同他一起到这儿来了。”
“东南已经成为了前线,战事不断,苏浅前去就不担心有危险么?”戚婉彤有些替苏浅担心。
肖默言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说道:“这点你就不用担心了,越是战争他们苏家越是有机会赚到银子,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发国难财么?苏家能在近百年的时间内成为大梁第一财阀,起家靠的就是战争。况且苏浅什么人啊,论机变、论武力,上场杀敌他不行,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
赵可心也看见了肖默言手臂上缠的白纱,“木清远的事儿夫子也已经知道了,夫子对于清远的选择和担当还是颇为赞赏的,若不是因为师兄师姐们都各有任务在身,夫子就打算将清远的画像挂在临渊阁里,供后来的师弟师妹们瞻仰。”
人已经不在了,身后的哀荣更多的是一种形式,当然这其中也寄托了生者的思念,这算是对
于木清远杀身成仁的一种褒奖。
“清远是家中独子,我听闻这些日子木大人都称病没有上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是我们不会体会的。”
“默言,清远不会白白牺牲的,我们要替他完成心愿。”
肖默言和赵可心都看向了戚婉彤,肖默言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问道:“婉彤,你找我是有事么?”
“没错!”戚婉彤起身再次确保门外没有人,反身回来说道:“我这冷月斋本就是消息流通之地,前些日子对面凤倚阁的小媚给我带来消息:宫中的一位公公曾经出入凤倚阁,而陪同他的是京师会考之中的新贵沈千汲。”
“公公出入烟花场所?这实在是不合常理啊!”赵可心惊呼道:“这小媚是服侍了公公么?”
“小媚是歌姬,算是卖艺不卖身了,她不过是隔着帘子演奏了几支曲子而已。”
“沈千汲是大理寺丞,小媚这是隔着帘子就认出来了?还有,大理寺什么时候和内侍扯上关系了?”肖默言也算是在官场混了一些年头,基本的官场规则还是懂的。
“小媚自然是没有当场认出,她依靠记忆画了画像,认出来的人是我,京师会考中的最为出众的人物我都认识。但是,我不过是烟花柳巷中的女子,对于朝廷之事不甚了了,所以才会找你来的。”
“你觉得这是一条线索?”
“还不仅限于此,在贫民区的线人也给我送来了线索:三日前子啊贫民区出现一辆马车,接走了一个人,马车虽然老旧又小,但是毫无疑问这是有人刻意为之。”
“出入贫民区,哪怕是身穿的衣裳稍微明艳一些都会被流民们盯着,更别提马车了。婉彤,你认为这两件事之间有联系?”
“我也说不清楚,自从东南战报传遍京城之后,各路的消息就开始多了起来,我在这些消息之中筛选,总觉得这两件事并不是单一的事件,他们的背后似乎有联系。”
“你的线人们就没有提供更多的线索了么?”
“他们并不是专职的细作,不过是看在我的面子和银子上帮忙做一些事儿,能有一些粗条的线索就已经不错了。”
“这件事我记下了,根据这些日子以来的战报显示,东南的战况不容乐观,日后我能来你这里的机会也会少了。”
“这点就交给我吧!”赵可心拍着胸脯说道:“你们两人身份都不便,传递消息这种事就交给我,这些日子我本就在京城和书院之间来往,多一事不多。”
第一百七十三章 得孙冲喜
东南前线的战报每日都会送达到梁帝的手上,从战况的整体来看对于梁朝而言还是不利的,虽然豫王已经同广远军合兵一处止住了下唐和西凉联军的攻势,但是东南十六州的国土已经沦陷。消息在大梁国内流传,百姓们无不人心惶惶。每日的早朝,争论的最多的就是关于战事,一连数日梁帝的脑子都快炸开了。
梁帝今年已经五十一岁了,自从他二十岁登基继皇帝位到今年已经整整三十一年了。在前二十年的时间内,梁帝可以说是一位称职的皇帝,国土没有失,百姓也算是安居乐业,虽然同周边国家偶有龃龉,但基本维持了平稳的状态,在二十年的时间内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争。
直到十年前,下唐不宣而战强占鄞州,这算是梁帝帝王生涯的一大污点,好在有豫王和他的玄甲军,在鄞州被强占多年之后终于通过奇袭重新收复了失地。接着豫王又率军灭掉了东胡,让大梁的陆域面积得到了扩展,成为梁帝继位以来国土面积最大的时候,这足以焕发梁帝的勃勃雄心,也足够让他青史留名。
可是就在梁帝五十一岁的时候,更为庞大的战端就这么开启了,而且一开战梁朝就节节败退,虽然还不至于亡国的风险,但是梁帝为此也是忧心忡忡。旬月以来梁帝日日都为战事而烦忧,整个人也是憔悴不少,好在终于又一件喜事儿发生了。
襄王妃在梁历31年的是三月初春诞下了一名男婴,这着实是喜事儿一件,梁帝终于成功升格为爷爷了。梁帝抱着男婴是难掩喜悦之情,他毕竟已经年过半百了,太子已逝,没有留下任何子嗣;老四连王妃都没有纳;老六和老七的王妃和侧室也是一直没有动静。
“还是老五争气!”梁帝一开心就将襄王升格为七珠亲王,这已经是亲王品阶之中最高的等级了,再往上便是东宫太子的位置。
有了皇孙了,这是皇室的大喜,梁帝决定要好好庆贺一番。至于排场,那自然是怎么大怎么来,在梁帝看来,极尽奢华才能展示出他对于这个第一皇孙的喜爱。
可是战事吃紧啊,东南前线正打得不可开交,皇城里竟然要举办盛大的筵席,为的不过是庆祝一名男婴的诞生。为此一些朝臣还是提出了反对意见,这其中就以廖臻和江维桢为代表,他们的理由很充分
但同时也很单一也很不近人情。在少数派看来,眼前的第一大事就是举国大战,只有彻底击败了敌军,安顿好国防、整饬好民生,才可以举行筵席。
“原来在廖大人看来,皇室有喜也不过是同寻常人家一样,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咯?”陵王向来同襄王不睦,按理说对于取消庆典这种事,他就算是保持缄默也不应该直接出言反对的。
“陵王殿下此言差矣!襄王妃诞下皇孙不仅是皇室的喜事更
是大梁的喜事......”
“那么请问廖大人,你为何一意反对呢?从你的言辞来看,根本就是前后矛盾、毫无道理!”
“圣上,微臣一直都认为在三国交战的关键时期不宜大肆举行庆典,这样会寒了前线将士们的心!”
“所以,朕得了皇孙这种事就只能偷偷摸摸的藏着掖着了?”梁帝对于廖臻等人的谏言已经是颇为不满,若不是他强忍着,只怕这会儿已经发作了。
“启禀圣上!”关键时刻总是需要蔡相出来打圆场,“廖大人也是一心为公,绝无死心,他所顾虑的不过都是家国而已。但是圣上喜得皇孙也是皇族的大事,举办庆典也是昭告天下替皇孙正名,这庆典也是不能不办的。”
还是蔡权识大体!梁帝脸色稍霁,此时张淮远出列谏言道:“启禀圣上,微臣以为蔡相所言有理,皇室之事没有小事,正是因为前线战斗正酣,我们才应该为皇孙好好庆贺一番,这么一来正是彰显我大梁国运、国脉永续!”
“说得好!”梁帝对于张淮远的话颇为受用,“就这么定了,朕要好好举行庆典庆贺一番,此事交给礼部全权处理!”
“圣上!”廖臻还想据理力争,可是蔡权及时制止了他。
梁帝颇为不耐的看了廖臻一眼,甩甩袖子就自行退朝了。眼看自己的劝谏毫无用处,心中不甘的廖臻大步离开了大殿,不跟任何人言语独自离开皇宫。
张淮远看着廖臻的背影对陵王说道:“此人也是出自青山书院,脾气倔强,更是豫王殿下的得力臂膀。这种人就是牛脾气,一条道儿走到黑,不见棺材不落泪,殿下可是要提防着点儿。”
“阻拦我大计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陵王朝张淮远使了使颜色便离开了,他要入宫就见闵妃。
张淮远对着陵王的背影一鞠躬,脸上是心领神会的表情。
说起来梁帝也是许久没有到咏福宫来了,不过闵妃对此并不介意,她这些日子以来心情很是不错。若是要问为什么,那还是主要在于豫王的战绩了,这其中的联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这样的好心情持续了有旬月,直到昨日才被新的信息给搅黄了。襄王妃产子这可是梁朝萧氏的大事儿,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了,甚至于已经开始在百姓之中流传开来。
闵妃原本打算将宫中的各色摆件都更换一下,毕竟新年新气象,可一听见了襄王妃产子之后立刻就没了兴致,甩甩手让奴才们悉数退下,她不愿意再听见让自己不愉快的事儿了。
随着奴才退出正殿,偌大的宫中也就只有闵妃一个人了。她独坐在梳妆台前,照镜自怜,镜中的人也曾年轻过、也曾貌美如花、也曾二八年华,是岁月带走了她
曾经的美貌,可是没有留给她度过后半生的足够资本。
当年初入王府,自己不过是一个侧室,正室便是文瑾。作为正室,文瑾对自己也算是不错了,可是不管她怎么做,自己始终觉得她不过是在演戏,演给当时还是太子的梁帝看。除了新入府的那一段短暂的欢愉,之后自己就只剩下了等待,这一等就是二十多年,如今当初的太子已然是天子;当初惹自己无限嫉妒的文瑾也已经入土多年,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境遇还是没有发生任何的改变?为何自己还是那个终日等待,然后失望,继续等待又换来失望的人?
女子的青春就这么几年,自己已经是人老珠黄了,后宫之中有敬佳贵妃、有杜贤妃、有璎淑人,还有......还有好多年轻貌美的女子在等待着皇帝的雨露,自己已经越来越没有希望了!
闵妃一手握紧了梳子,顾不上疼痛,她恨不得将梳子捏碎然后摔在那些女子的脸上,让她们彻底死心!
“娘娘!”
奴婢的声音非常不合时宜的响起来了,闵妃一肚子的火气正没处发泄呢,她抬起手就将熟悉狠狠摔在了侍女的脸上。
“贱婢!不是让你们都出去么?这会子又来打扰本宫休息,来人啊!”
“娘娘,娘娘饶命啊!娘娘,是......是因为陵王殿下来了!”
一听见陵王的名字,闵妃的怒气就消了一半,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自己留恋的话,那就只有这个儿子了,他是自己后半生的唯一依靠。
“滚!”
侍女吓得连滚带爬的离开了寝殿,一会儿之后陵王就走了进来。一看到闵妃的满脸怒容,陵王赶紧过来安慰道:“母妃,又是那个奴婢惹您生气了?你直接打死就好了,千万不要伤着自己的身子。”
“云睿啊,母妃也就只有你这么一个依靠了!”
看着闵妃眼泪汪汪的样子,陵王只好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安慰“母妃,儿臣知道您在这宫中的日子过得很艰难,儿臣知道母妃为了替儿臣多争取一些地位和机会也是煞费苦心。儿臣知道,儿臣都记在心里呢!”
“你知道就好,母妃只想着能早日同你团聚,不用再在这宫中捱了!”
“母妃啊,儿臣何尝不想将您早日接到我的府中安想天伦呢?这不是父皇还在,祖宗家法不能乱啊。不过,儿臣今天来是给母妃带来一个好消息。”
闵妃离开陵王的怀抱,随口一问“有什么好消息呢?若是襄王或是豫王死了,这才是好消息。”
“比这些还要好的消息!”
“哦?”
闵妃半信半疑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可是陵王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和成竹于胸的把握。
第一百七十四章 见字如人
嘀嘀、嘀嘀!
呱呱、呱呱!
言柯冉从假山背后现身,抬头望向云雀台,片刻的功夫,栏杆上就跳出了一颗人头,一颗青春无限、眉眼如画的人头。
“快上来啊!”
“是,公主!”
云萱公主转过身子朝着云雀台的入口处张望,两个多月以来几乎每隔一日她就会来这里一趟,然后用这种动物的叫声同言柯冉碰头,难的是这么长时间两人竟然没有一次爽约过。
久在后宫,关于前朝、关于国家大事,云萱公主都是从言柯冉这里获得的。尤其是关于宣韶宁的消息,但是自从新年之后便再也没有收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云萱公主有一段时间特别的难熬,情绪低落,但是出乎她的意料的是每回言柯冉来都会给她带来好吃的、好玩的,虽然吃的数量不多、玩的都是些小玩意儿,但是她明白言柯冉能带进宫来实属不易,为此她对他也是分外感激。
言柯冉一路小跑跳上了云雀台,雪环在远处放哨,他可以尽情的同云萱公主相处一炷香的时间,对于言柯冉来说,这可是极为难得又极其幸福的一炷香时间。每隔一天他都会想念,每隔一天他都会想着如何变出点新花样来逗公主开心,每隔一天他都会因为要见到公主而开心的茶不思饭不想甚至于睡不着觉。但是不管言柯冉如何的心中喜悦,他在见到公主的那一刹那都要保持自己御林卫的风度。
“末将参见公主!”
“好啦,都多长时间了你还是改不了这习惯。”
“公主殿下,我们毕竟身份有别,虽然公主已经把我当做朋友,可是这礼仪还是不能少的。”
“行啦,不管如何都是你有理,我反正说不过你!”
“还请公主殿下息怒!”
云萱公主都快要笑出声了,她一把拉起半跪在地上的言柯冉走到了云雀台中间,两人席地而坐。
“我们的时间这么短,你还打算公主前、公主后的啊,等你再来几句‘公主息怒’,你又可出宫去了。”
“说的也是哦!”
言柯冉用手挠挠头,觉得自己还是有些迂腐了,想要偷看一下公主的脸色,刚刚抬起眼碰到了云萱公主的眼神之后紧张的赶紧收回了自己的眼睛,只能盯着脚掌。
“哎,两日过去了,你可有收到宣校尉的消息?”
云萱公主每一次见到言柯冉几乎第一个问题就是询问宣韶宁,言柯冉已经习惯了。他展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抬起头,无限深情的看着云萱公主。
“公主殿下最是挂念韶宁,这点末将一直都记在心里,每一次出宫去搜集消息都是以韶宁为主,毕竟他也是末将的同窗。”
“言校尉其实一点都不输宣校尉的,虽然我从未见过你执法但是从你的言谈中我能猜测言校尉定是一个执法严明、忠君爱国,但是对家人和朋友一定又是无比的温存。”
云萱公主这是第一次当着言柯冉的面这么直白的表扬他,言柯冉觉得自己轻得都快要飞起来了,他看向云萱公主的眼神都有些迷离。
“言校尉,你现在可以说了吧?告诉我有宣校尉的消息么?”
云萱公主的明眸就像是能够倒影明月的深潭,幽深宁静得让人尤其是让言柯冉根本无法拒绝。不止一次,当言柯冉面对云萱公主的时候,他都想告诉她实话,告诉她自己知道的一切,可是每一次他又带着私心将其中关键的环节隐瞒下来,事到如今,还要继续隐瞒么?
“有啊,我也是昨日刚刚收到从东南传过来的消息,韶宁还活着,他此时正同豫王殿下抗战在前线。”
“太好了,太好了!他还活着,还活着,这就够了,这就够了!”
看着云萱听到消息之后跳起来就像是一个守候了很久的孩子得到了她应有的奖赏,她跳着、笑着,这是发自肺腑的最为纯真的笑容,没有掺杂了一丝杂念,她背后的夕阳同她的笑容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言柯冉心中却带着一丝苦涩,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看着云萱这般的开心,唯独这开心不是因为自己。言柯冉抬起手伸入怀中又空着手放下,想了一会又重新伸手入怀,停顿了好一会,当云萱看向自己的时候,言柯冉一咬牙终于将怀中的一封书信取出来。
“公主,这是韶宁托人带给我的亲笔书信,我想着带来给公主看看。”
云萱眼睛瞪得老大,活脱脱就是一个被困在沙漠中的旅人看见了绿洲一样,双眼放出的光芒能够让夜空中的星辰都失去颜色。云萱接过书信张开来开始一字一句的看起来,书信的内容并不复杂,全篇也不过百余字,云萱看得很慢,每一个字她都看得分外仔细。这是云萱第一次见到宣韶宁的书信,第一次见到宣韶宁的笔记,笔锋阳刚、刚毅潇洒,果然如古人说的那样:人如其字。
云萱心中说不出的喜悦,能有这么笔力遒劲的字迹足以说明自己没有看错人,尤其是那一个落款,云萱只想将其深深印入脑海之中,此生都不想忘记。
如果说这封书信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百余字却没有一个字提到自己,没有一个字。云
萱回忆起两人的过往,他们即便是身份云泥,可是他们已经不同于陌生人了,尤其是在天福寺的姻缘桥,他们明明手执的是同一段红绳,而且最后红绳还是他亲手送给自己的。有过这般的过往,他断不该只字不提啊!
云萱在经历了最初的喜悦之后,神色转为暗淡,她努力告诉自己一定是前线的战斗太过激烈了他没有时间将儿女情长放在心上,毕竟目前身为军人的他必须以保家卫国为己任。嗯,一定是的!我云萱看上的男子一定会是盖世英雄,他心怀家国天下,守护的是大梁的国土,守护的就是萧氏的天下!
一想到这儿,云萱又展开了笑颜,她自认为深深体会到了宣韶宁的良苦用心,她为自己能够理解心上人而感到开心。既然他是盖世英雄,那么她就不该成为他的拖累,她必须要倾尽一切支持他,她相信等到战事平定,他一定会荣归,那时他作为功臣大受封赏,他便能风风光光的迎娶自己。
言柯冉根本不知道,仅仅是一封书信,云萱公主的脑海中就已经上演过一场由喜转悲,接着由悲转喜的大戏了。言柯冉只发现云萱公主一会儿是喜极而泣,一会儿是转为愁容,这会儿又变得神色淡然了。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面对云萱这般神情的变换,他根本插不上嘴,根本不知道从何去说话,究竟是庆贺呢还是安慰呢?
“可是书信中明明没有提到云萱公主一个字啊?韶宁啊,你究竟是使了什么方术能够让公主对你这般死心塌地,对你这般念念不忘?”言柯冉不明白自己同宣韶宁相比究竟是差别在哪了,刨去家世、出身,我们都是出自青山书院,我们没有差别啊!
“我能收下这封书信么?”
“这书信是韶宁给我的,我........”
“怎么?言校尉不愿意啊?”
“当然不是!只是......只是这上面都是一些战报啊。”
“言校尉可别欺负我是女流之辈,这上面的战报根本没有保密的价值。我就是想收藏着,现在见不到他,我就多多看看他的信,我坚信他一定会班师回朝的,那时我再拿着书信去找他。”
“万万不可!”
“怎么了?”云萱没有料到言柯冉突然这么大嗓门的呼喊,这一下都惊动了在远处把守的雪环。
“还请公主恕罪,末将失礼了!”
“好啦,别动不动就下跪了,起来吧!时辰也差不多了,言校尉也该出宫去了。”
“末将遵命!”言柯冉最后瞟了一眼那封在云萱手中的书信,转身离开。
第一百七十五章 才人心诡
咳咳咳......
“皇上,奴才立刻去请御医来!”
“不用了,那些御医个个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皇上,龙体一定要保重啊!帝国这么多事儿都等着您处理呢!”
“行了,去准备架撵,摆驾绮罗院!”
虽然有了皇孙的冲喜,在度过了最初的欣喜阶段之后,梁帝的病情还是出现了反复,时好时坏,即便有御医诊治,这些日来以来也不见有明显的起色。这一路上梁帝还是咳嗽个不停,即便他已经竭力克制了,一直侍候在旁的崔公公看着梁帝心疼不已。
进得绮罗院,梁帝刚刚躺下,璎淑人立刻点燃起熏香,然后着手煎药。当一盅带着些许腥臭味道的药汤给梁帝灌下之后,梁帝的气色明显出现了好转。看到这一幕,崔公公才放下心来。
“崔公公,这里就交给本宫吧。”
“娘娘费心了!”
待崔公公退出大殿之后,璎淑人将香炉更加靠近了梁帝一些。
“圣上,您的龙体不仅是您自己的,更是大梁百姓的,您可千万要保重啊!臣妾不过是粗通医术而已,还是让臣妾去差人请御医来看看吧?”
“你啊就是这么谦虚,那些御医的药,朕也是吃了有旬月了,病情是一点都不见好,倒是一来你这儿身体明显好起来了!”
梁帝将璎淑人更加拉近自己,摩挲着她光滑的脸蛋,无限柔情说道:“朕的身子朕自己知道,朕只是想将眼前的战事了了,不把这些争端留给后世。待战事结束了,朕也就能安心退位了。”
璎淑人用手堵住了耳朵,眼睛也不看梁帝。梁帝倒是来了兴致,硬是挣脱开璎淑人的双手,将她的头转到自己的面前。
“怎么了,这是?”
“关于朝政,关于立褚,这些事都不是臣妾应该听、应该知道的。”
“哈哈哈,你呀!后宫中人哪个不想知道储君人选,他们可以早早就去巴结!唯独你,竟然还不想听?”
“臣妾不想听,臣妾只是希望圣上龙体康健,能让臣妾多伺候在身旁,至于储君那些和臣妾没有任何关系。”
梁帝看着璎淑人暗淡下去的目光,心中不禁恻隐。其实她说的没错啊,按照大梁的规制,一旦新帝登基,前朝那些未能生养过的女子的下场就是送入寺庙之中,终生不能再踏出寺庙一步
,只能相伴着青灯古佛了却残生了。
璎淑人还这般的年轻,要她困在寺庙之中那简直比处死还要折磨。可是梁帝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恐怕已经难以让璎淑人受孕了,一想到此,对于她的愧疚让梁帝看向璎淑人的眼光更加温柔了。
“你进宫也有年头了,朕终究还是亏待了你,趁着皇孙的大喜日子,也该给后宫中人晋一晋品阶了。”
“圣上?”
“就从你开始,朕今日就升你为正五品的才人。”
“臣妾谢过圣上!”
“好啦,朕心里啊还是对你多有亏欠的,只怕才人还是份儿低了一些。”
“臣妾已经心满意足了!若是......若是......”
“若是什么?你但说无妨!”
“是,臣妾听闻圣上要举办皇孙的庆典,臣妾斗胆有一请,希望能让臣妾也一同出席这庆典。当然,臣妾知道,臣妾的品阶不够,只是臣妾在这后宫些许年头了,从未见过前朝庆典的样子!”
璎淑人,哦,不对此时应该是璎才人了,她跪伏在梁帝的脚边,梁帝心软不已,赶紧扶起了璎才人。用手轻轻撩拨她脸上的发丝,连连点头。
“如何品阶不够?朕一回去就立刻草拟圣旨,你如今已经是璎才人了,正五品完全够格参加皇室庆典了!”
“多谢圣上!”
“好了,好了,别动不动就磕头了,朕有些饿了,你去准备些吃的吧!”
“臣妾遵命!说到这个臣妾倒是听闻一件事,是关于青山书院的。”
“哦,你也知道青山书院?”
“臣妾都是听贤妃姐姐说的,前些日子贤妃姐姐来看臣妾,说着说着就聊到了青山书院,姐姐说青山书院可是为大梁培养了不少的人才,不论是朝堂还是军届都有出自青山书院的人在尽心辅佐圣上。”
“青山书院培养人才是不假,可是也不是每一个都是人才。”梁帝一想到同样出身青山书院的廖臻总是忤逆自己的心意,还有前朝的例子,就难免显得有些厌烦。
“贤妃来过你这儿?”梁帝显然对这一点更感兴趣,在他的印象中贤妃可是一个极为清心寡欲的人,除了去给贵妃请安,她甚少离开宫殿的,这竟然能来绮罗院真是万分难得了。
“是啊,因为绮罗院和清芷宫相隔不远,而且我们俩都喜欢种植花草和
捣鼓药物,于是姐姐就来看望臣妾了。说起来也是臣妾失礼了,本应该是臣妾主动去拜会姐姐的。”
“好事啊,这后宫之中也就属你们俩最让朕省心了。刚好你们俩都是一个性子,都不爱招惹是非,正好了,你们多多来往也能消解一些寂寞。”
“臣妾谢过圣上!”
“贤妃啊,也是经历不俗的女子,她知道的东西可是不少,至于青山书院嘛,一定是老四说给她听的。”
“圣上,臣妾听闻青山书院之中有一位不世出的厨子,那厨艺遑论京师的名厨就算是宫中的御膳房也不一定能比得上。可是那厨子就是安心留在青山书院之中,臣妾也是喜欢摆弄一些吃食,总觉得御膳房已经是汇集了天下名厨了。”
“你这么一说,朕倒是有印象了,曾经老六也提起过。没曾想青山书院竟然还有这般的人才。”
“圣上,臣妾虽然久在深宫也听说了前方的战事,心下想着在这个节骨眼上举办盛大的庆典似有不妥,但是皇室血脉延绵也是一国的大事不可草率。臣妾就想着,可否在皇孙满月的时候再行举办庆典,届时也邀请青山书院的人来,青山书院毕竟是天下士子的典范,有他们在,那么也能赌注悠悠众口。”
“好主意!”梁帝大腿一拍,更加欣喜的看着眼前的美人,“璎才人啊,你真是朕的宝贝啊!那帮朝臣吵吵嚷嚷的,就是没人想到了这么一招,还是你聪慧啊!”
“圣上真是折煞臣妾了!臣妾其实也是有私心的,臣妾......臣妾只是想见一见那位厨子,尝一尝他的手艺.......”
璎才人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了头,这下梁帝反而是开怀大笑了。
“你啊,真是太识大体了,这点事朕一定满足你!”
“臣妾谢过圣上!臣妾这就给圣上做点心去!”
璎才人走到后厨的时候方才想到自己这一步走的太过仓促了,步子迈得过大,若是有心细之人只怕是已经发现自己的破绽。好在提前就已经只开了所有的宫人,同时还有麝鳞香在,这才没让梁帝有疑心。
璎才人深呼一口气,重新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开始着手准备点心。
翌日,后宫中就颁发了梁帝的诏令:皇室血脉延绵,皇孙的出世便是上天对大梁的吉兆,特此擢升敬佳贵妃为皇贵妃、贤妃为贵妃、闵妃为惠妃、允妃为丽妃、璎淑人为才人。
第一百七十六章 弃官学厨
梁帝的赏赐可不仅仅止于后宫,对于前朝也都多有封赏,尤其是针对东南前线的将士们,战死的将士一律按照升格两级的标准发放抚恤银两;继续战斗的将士们每人都晋升一级,若是能够有军功的更是连升两级。
除了针对后宫、前朝和军人的封赏,梁帝还将奖赏的面覆盖到了全国,明令全国的征税都减少一成。
梁帝的组合拳一套打出去收到了非常不错的效果,同时,梁帝还宣布将皇室庆典延期举办,时间定在皇孙满月的时候。从此之后对于在国家战争的时候还要大行庆典之事反对声就日渐微弱了,虽然还有几个硬钉子继续上书劝谏,这其中就包括了廖臻。
青山书院
节膳院内一通叮当作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有人在节膳院内打斗呢。若是有人能够走进节膳院内仔细看看就会发现,这里面可不是什么角斗场而是两人在相互比试厨艺。
切、拼、炒、煎、炖,红案白案都悉数亮相了。一盘盘、一碟碟精致的菜肴陆陆续续出锅摆放在长桌之上。亏得没有其他人在,不然这些菜肴早就已经被吃个干净。
胖魁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扯着咧咧的嗓门道:“你小子啊,有功名在身却不好好珍惜,朝廷给你官儿做你还不要!你也不瞅瞅这天底下有多少读书人眼巴巴盼望着一朝金榜题名能够做官,你倒好!”
“嘿嘿,胖魁,我怎么也是在书院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我的脾性啊?你忘了当初离开书院的时候你送我的东西了?”
“我自然是记得的,可是我也是看你是个发展厨艺的苗子,可我胖魁没有让你辞官不做反而跟着我来继续学习厨艺啊!”
“哎呀,胖魁啊,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啊,你着急个什么劲儿?”
“这.......这被夫子知道了,就该说我带坏你了!”
“夫子是什么人啊,他怎么可能这么迂腐?再说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厨子也是一门手艺啊!人才又不是仅限于出仕做官的,胖魁你也不要有心里负担了,谁都不会怪到你头上来的。”
“我胖魁也已经是这把年纪的人,你觉得我真的会在意那些闲言碎语么?况且书院中也没有多少人在背后议论,毕竟青山书院啊还是一个言论开放而自由的地方。只是.......”
“那就不得了!在任上的一年时间,我也算是见识了官场的门道,那些道理我并非不懂,只是实在不愿,这一年过得不但是临渊履薄而且郁郁寡欢。胖魁啊,多少个夜里我都在思考是否要按照父亲的意愿继续干下去还是应该遵循自己的内心?一年也有三百多个夜晚,每一个夜晚你可知道我是怎么熬过去的?”
杜少吟放下手中的菜刀,将双手在围兜上擦了擦,突然笑了。
“最后啊,我还是想通了,我将此事告知了父亲,他什么都没说就拿出荆条狠狠抽打了我一顿。但是我知道父亲没有消气,之后的日子我一直陪在他身边,可是他没有再和我多说一
句话。母亲走的早,从小都是我们爷俩相依为命,我真的是一心想要让父亲安度晚年的,可惜.......”
原本在杜少吟脸上的笑容隐藏了,取而代之的是苦痛,眼眶里甚至开始出现了泪花。
“我陪在父亲身边近一年,直到.....直到他因病而逝,至死都攥着我的手说我有辱了杜家的门楣,至死他都没有原谅我!”
胖魁也不顾自己身上的油腻,上前一步抱住了杜少吟,用力拍打着他的肩膀。
“得不到家人的支持是一生中真的很难言说的苦痛。胖魁我啊,从小也没见过双亲,前头二十年都是流浪着过,直到遇到了夫子,他见我有厨艺的天分就让我去京师的一些酒楼学习。厨艺倒是都学会了,只是到了这年纪了也没有遇到过愿意携手一生的女子,仅有的两回人家都是因为我长得丑又不是官宦而拒绝了。膝下无子啊!少吟啊,我之所以这么看重你,因为你是我见过的孩子中最有厨艺天赋的人了,我胖魁啊就是把你单做自己的儿子在教了,我不希望等到我不在了,这一手的厨艺就此失传。”
“胖魁,论年纪你要做我父亲也算是堪堪可以了,在我心里你如父如师,今后我就尽心跟着你学习厨艺,你也可以把我当做儿子或是徒弟。”
“好,好!”
杜少吟分明看见胖魁的眼中同样溢出了泪花,这是两个男子的忘年相交,这是他们对于共同厨艺的携手共进。
褚况在节膳院外看了他们师徒俩良久,心中也是涌动着一丝感动久久难以平静。他不敢随意打断他们,硬是一直等着,直到这个时候,褚况看见皆大欢喜的解决忍不住鼓起掌来。
两人听见掌声出来一看,都赶紧擦擦自己的眼睛,动作都是这般的一致,先是左眼,接着是右眼,然后深吸一口气。
褚况打趣道:“你们真的是师徒父子了,就连做起动作来都保持了一致,这真的是缘分了。青山书院出过不少的王侯将相,可是从来没有出过名厨,这个先例看来就只能靠你们俩了!”
胖魁和杜少吟都是嘿嘿一笑。褚况这才开始说正事“夫子让我来请你们俩去一趟尚德堂。”
“夫子找我们有事?”杜少吟觉得有些奇怪。
“确切的说是找胖魁有事,你既然也在就一起去吧!”
褚况带着胖魁和杜少吟来到了尚德堂,此时那些年少的学子们已经退出了,堂内只有夫子一人。
“少吟啊,跟着胖魁厨艺可是学到家了?若是学得足够好了,那可以出山了,青山书院有胖魁一人在就足够了。胖魁的厨艺是一定要学的,但是胖魁的行事风格可就不要学了。少吟啊,你还是出山去让世人见识一下你的厨艺,至于书院嘛,有胖魁在就足够了。”
胖魁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夫子啊,你也知道我这人就是不愿意抛头露脸的,就爱待在您身边,做些好吃的,只要孩子们夸奖几句我胖魁就很知足了!”
“知足是件好事啊。”夫
子喟叹一声“胖魁也算是低调了,除了一些亲近的人,这京师之中甚少有人知道胖魁的手艺。”
“无妨,无妨,我胖魁就不爱出风头,以后啊,这事还是交给少吟吧。少吟还是青年,你还是需要在外头打造出一些知名度的,叫做什么来着?哦,对了,就是扬名立万!”
“这些我都暂时没有去想,往后的时日啊,我还是留在书院多多跟着胖魁学习。”
“你的厨艺啊已经不输给我了,只要把我那些刀法和技法再多多熟练一些就足够了。”
夫子慈爱的看着堂下的两人,这些人都是他的徒子徒孙,任何一个都想要倾尽自己的关爱。
“可惜啊,胖魁虽然这般的低调,还是有人记上了你的名号。”
“哦,谁啊?”
“皇上!”
“皇上?”
“没错,我刚刚接到皇上的诏命:着青山书院若干人等在皇孙满月庆典之际出席,同时让徐魁入宫制作满月庆典的宴席。”
“什么?!”
胖魁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他的所有情感都能在他的表情众读出来。此时就是惊诧莫名,原先以为自己有点名气,不过是哪家酒楼想要自己去帮忙,哪曾想竟然是让自己去皇宫里给皇帝制作宴席!
“这可使不得啊,夫子!您知道我的,我这人........我这人.......”
“你在书院多少年了,我会不知道你么?可是皇帝下令,何人胆敢违抗呢?不说是你,老夫也要和褚况一同入宫。胖魁啊,老夫想着届时就让少吟同你一同入宫,你们俩相互之间还能有些照应。”
“是啊!胖魁,我就陪你一同进宫,我给你打下手,你也能放松一些。况且还有夫子和褚况师兄在,你的厨艺只要发挥出来,我相信皇上一定会喜欢的,甚至还会嘉奖你呢!”
“我不求什么嘉奖,我只愿不要给夫子和青山书院带来麻烦就行。”
“胖魁啊,你尽管放手去做,不管有什么事儿,老夫会扛着的。再说老夫可是对你有十足的信心!”
“夫子都这么说了,胖魁一定遵命,尽力完成皇命!”
眼看着胖魁和杜少吟退出尚德堂,褚况上前说道:“夫子,皇上怎么会知道这么细节的事儿,这其中恐怕有些问题,御膳房可是囊括了全国的名厨,何必非要胖魁去呢?”
“老夫也是这么顾虑的,之前可心就已经传来一些消息了,恐怕是有人打算借皇孙满月庆典上动手脚。”
“如何?如此重要的庆典,何人敢如此明目张胆?”
“幕后的人一点都不明目张胆,可惜老夫仅有的目前的线索也是猜测不出。这距离庆典还有十日,你多加留心各方的消息,皇上都下令了,我们断然是不能违抗的。”
“徒儿遵命!”
白石抬头望望天空,自言自语道:“白石啊,这都百年了,若是能逃过这一劫,你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统掌安防
皇孙的满月庆典定在了四月初四,虽然礼部觉得这个日子并不是十足十的黄道吉日,但是无奈这刚好就是皇孙满月的日子,梁帝最后还是按照了满月的日子来定,最终认可了四月初四。
距离四月初四这个日子所剩下的时间也不到十日了,皇宫中的守卫变得愈加严格。作为御林卫校尉言柯冉能够按时下值回家的机会愈来愈少了。对于这一点,言柯人本人并没有觉得有多委屈,毕竟待在宫内时间久,他距离云萱公主也就更近一些,即便两人见面依旧还是一炷香时间。
这一日又到了同云萱公主偷偷见面的日子,两人好生畅聊了一回,言柯冉心满意足的回到了府邸。刚到了府邸外就觉察到了异常,门口侧边停靠着一辆甚是高档的马车,不仅是装饰华美而且需要驷马拉动,不用问言柯冉就知道定是皇室成员。
“几位皇子之中,豫王远在东南抗战;庄王有疾几乎从不拜访朝中大臣;襄王自从得了皇子之后各种事情千头万绪的应该也是没有时间的;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陵王了。可是陵王来府里做什么?”
言柯冉快速分析出来人的身份,但是对于来人的目的着实是难以把握。
“本宫此番来就是为了庆典一事的!”陵王甫一落座便开门见山,“父皇将庆典的保卫工作交由本宫全权处理,这安防必然是需要得到京兆尹的帮忙才可以的。父皇刚刚确认好庆典的时间,留给我们的日子不算多了,这不,本宫才趁着夜色来找言大人了,还请言大人勿怪。”
“殿下真是言重了,协助安防一直都是京兆尹的分内之事,如今能有陵王殿下亲自坐镇,那么京兆尹做起事来也更为有把握了。”
言狄身为京兆尹已经有十余年的时间了,几位皇子的大致脾性他都是知道的。
“能得到言大人首肯,那就说明本宫此行还是完成任务了!”陵王欠了欠身,“还是有劳言大人将京师安防计划早日给本宫,如此方能对全城进行人力的调配。”
“那是自然的,下官在明日早朝之后便将安防计划交给殿下!”
“那就好!如此,本宫就不再打扰言大人了。”
陵王作势就打算走,言狄立刻起身准备相送,正巧言柯冉走进府内。
“参见陵王殿下!”
“这声量、这身姿,难不成就是言大人的公子?”
“正是犬子言柯冉。”
“起来吧,抬起头来!”
言柯冉站直了身子,目光炯炯得看向陵
王。久在宫中当差,几位皇子的长相言柯冉是清楚的,只是陵王是不会记得小小的御林卫校尉的。
“仪表堂堂、身姿伟岸、精神抖擞、声如洪钟,不愧是我大梁第一等一的好男儿啊!”
“陵王殿下嘉奖了!”
“本宫也有听闻言府公子出身青山书院,文韬武略俱是京师官宦子弟中出类拔萃的,今日一见,果然传言非虚。”
陵王对于言柯冉不吝赞美之词,眼睛上下打量着他,注意到了身上的流云服和骖章短刀。
“你是御林卫的?”
“回禀陵王殿下,末将乃是御林卫校尉!”
“年纪几何?”
“正是二十!”
“好好好,正值青春年少,好一个英武公子。言大人啊,别怪本宫嘴多,这言公子可是有了意中人了?”
听见陵王这么一说,言柯冉忍不住身子微微一抖,他原本淡然的申请刹那间就变得紧张起来。言狄已经注意到儿子投来的目光,对于儿子的心仪之人,作为父亲他还是有所了解的。
“犬子一心都在护卫皇城之上,到今日都未曾同下官提及过婚配之事。”
“二十的年纪也是可以嫁娶了,言公子这般的文武双全,只怕是想要结亲的人家可不在少数啊。”
“多谢陵王殿下美言,下官也是希望犬子能早日成婚,如此下官也能早些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哈哈哈,瞧言大人说的!这事儿啊还用得着你操心么?指不定言公子早已经心有所属了!”
陵王看似无意的话听在言柯冉的耳朵里则是别有一番意味了。尤其是陵王看着言柯冉的时候,他总觉得陵王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不然眼神为何如此的内涵复杂?回想起自己今日才刚刚同云萱公主见过面,言柯冉不禁心里涌起一阵后怕。
“如今国家正是用人之际,东南有敌人环伺,这皇孙的庆典又是举办在即,儿女情长的还是暂且放一放。待时机成熟了,只要言公子开口,不论是哪家的女子,本宫一定助你一臂之力!时辰不早了,本宫也不耽误你们阖家团聚了。”
“下官恭送陵王殿下!”
目睹陵王的背影,言柯冉的直觉告诉他陵王的那几句话似乎是有意为之的,可是转念一想,自己每一次去云雀台都是万分的小心,从未露出过马脚。即便是在同云萱公主交往过程中都有雪环在远处放哨,如此重重措施不至于让人发现自己的行踪啊?难道是云萱公主将此事说出去了?不可能
!云萱虽然天真烂漫,但是未婚的公主同侍卫偷偷见面可是重罪,她不会不知道一旦被发现的下场。
“或者说是自己多心了?”言柯冉自言自语安慰自己。
“你没有多心。”
“父亲?”
“皇室庆典会交给陵王全权负责足见皇上对陵王的信任。说起来,过往的皇室庆典也有皇子出任安防首领的职位,可是之前的皇子是太子。如今豫王远在东南、太子已经作古、庄王从不得皇上喜欢、襄王初为人父正是忙乱的时候,这个位置就只能交给陵王了。这可是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的机会。”
“所以,父亲是认为陵王是来拉拢我们?”
“拉拢倒是未必,但是这件事情上双方的合作就必不可少。说起来,不论皇城有什么活动,京兆尹都肩负安防的责任,有了陵王打头,为父也能轻松一些。倒是你,身为御林卫,接下去的日子可得多个心眼,不能出任何的纰漏。”
“孩儿谨记!父亲,既然陵王掌管了庆典的安防事宜,那不就意味着京师的城防都交到了他的手中了么?”
“没错,不仅是京兆尹的府兵,还有你们御林卫和禁军,整座京城的军队都已经在陵王的手中了。”
“父亲,府兵悉数听从陵王殿下的号令,他可曾出示兵符?”
言狄犹记得陵王拿出的那一对狻猊兵符,拼在一起的时候足足有巴掌大小,狰狞威武的模样使观之之人心生敬畏。言狄此生只见过两次狻猊兵符合二为一,今日便是第三次,根据过往的经验,每当狻猊兵符现往往意味着有大事的发生。
“自然是有的,狻猊兵符自从元祖开朝以来便是皇家最高的兵权象征,狻猊出,可号令全国兵马。老夫记得上一回动用狻猊兵符还是在三十一年前。”
“三十一年前?那不是当今皇上登基的时候?那时为何会动用如此至关重要的狻猊兵符?”
“你会有此疑惑也算正常,三十一年前别说是你,我也不过是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关于兵符的事儿也是道听途说的。陈年往事了,日后有机会再和你聊聊,眼下我们父子要做的事儿还很多。”
“你们父子就算是有再多的事儿也得先吃饭吧!”
屋内传出喊声,言柯冉吼道:“孩儿知道了!母亲,我这就拉父亲进来!”
当陵王踏出言府的时候,一名一直守候在马车旁边的侍从立刻小跑到陵王身边,凑到了耳边仅仅说出了四个字,陵王笑了,他握紧了袖中的兵符。
第一百七十八章 小惩大戒
在丢失了鹰扬关之后,梁朝军队同西凉和下唐联军又进行了几次的交手,虽然各有胜负,但是总体来说是梁军处于不利情况。损兵折将不说,连东南的十二州都悉数被敌军占领,这么一来,东南十六州就悉数落入了下唐和西凉的手中。
豫王最后驻守在了风波城,此城同十六州最近的城池相距近百里,也就是驻守风波城之后,敌军未曾再继续进攻了,由原先的全力进攻转为了现在战略防御。梁军将士们暂时没有去思考究竟敌军是为何停下风头正盛的兵锋,他们眼下必须尽快完成针对风波城的防御工事。
“大将军,朝廷可有新的消息?”
问话的是沈咏年,之所以这么问,就在于自从丢失了鹰扬关,战报传到了梁帝那儿,虽然梁帝没有免除豫王的军队统辖权,但是也通过手谕对豫王狠狠责骂了一通。
当初的场景,别说是沈咏年了,就是宣韶宁也是记得清楚。宣旨的内监一脸严肃的宣读完梁帝的手谕,用词犀利、言辞刻薄,将开战以来的桩桩失利都怪罪在了豫王的头上。所有在场的将士无不为豫王叫屈,更多的人对朝廷感到寒心。唯独豫王面色不改,他静静的听完,然后起身谦恭的接过手谕,并恭敬的送走了内监。
当所有人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的时候,仅仅数日之后皇帝的手谕又到了,内容同第一次大同小异,基本就等同于训斥了第二遍。结果从此之后,每隔几日便会有内监手持皇帝手谕前来训斥豫王,这样的情况持续了近一个月,终于在倒数第二次的时候,来的内监除了训斥之后还增添了一条内容:着免去豫王五珠亲王的待遇,降为郡王。
有火气大的将士都打算起来同内监理论,豫王仅仅用眼神就制止住了这些莽夫,他依旧是面色平静的接受了。从此之后,大伙儿都会朝廷的手谕习惯了,打算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权当做内监在放屁了。
可是让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掐算好的时间内内监竟然没有再出现。众人等了足足有半月,内监终于又来了,这回也不再训斥豫王了,而是给豫王派来了一位监军,同时向全军宣布了一项重大诏令:因为皇孙的出生,梁帝对所有战死的将士一律按照升级两级的标准予以抚恤;对于还活着的将士全部提升一级,并按照战绩酌情予以越级晋升。
原本对朝廷颇为失望的将士们这下算是对朝廷有了丝丝好感,连带着对传令的内监也有了好颜色,唯独对于监军依旧是不待见。谁人不知道,所谓的监军其实就是梁帝派驻到军队中的眼线,拥有干预战略安排的权力,这无异于给豫王行使兵权上了一道枷锁。
“豫王殿下,还请借一步说话。”
“公公请!”
“殿下,襄王妃诞下了一名皇孙,这可是圣上的第一位皇孙。皇上想要为皇孙举办盛大的庆典,但是
考虑到前线的战事,决意将庆典改为在皇孙满月的时候。国家有战事,举办庆典难免会遭到非议的,圣上是希望殿下能够约束属下同时戍守东南,让皇孙满月庆典能圆满完成。”
“父皇已经分外体恤将士们了,一切的失败皆是本宫战略的失策,还请公公回去回禀父皇,本宫一定会坚守风波城,还请父皇放心!”
“那就好,也是难为殿下了,殿下这份孝心老奴一定回禀圣上。”
“有劳公公了!”
豫王将一小箱厚礼命人送到了内监的马车上,并亲自送出城。
“又回京复命去了!”
段朗站在风波城城头指着远行的马车嘲讽道。宣韶宁提醒道:“也就在我面前你可以这么真性情,在众人面前你可得管好自己的嘴。”
“行啦,你说的道理我也是懂的。如今还送来一位监军,这下好了,大将军更是处处受监视了!”
“丢失了东南十六州,仅仅是从亲王贬为郡王,皇上对大将军已经是网开一面了。如此重大的失败,没有个替罪羊如何能对朝廷有交待?如何能对全国百姓交待?要我看啊,咱们这皇上啊对大将军还是保有私心的。”
“哟,韶宁,没曾想你看问题都已经这么尖锐了!”
“久在军旅,这点事总是会学到的。”
“你这么说不是打我脸么?”
“咱们这叫共同进步!”
“宣大哥!段大哥!”
两人回头见到了一路小跑而来的胭脂,一身的素衣,奔跑起来,发辫一甩一甩的,因为跑动而让两边的脸颊染上红晕。在这风波城几乎全是男子的城内,胭脂无异于一道明艳动人的风景。
“胭脂啊,好在有你在,让我感觉自己不孤单。”
宣韶宁用手肘狠狠撞了一下段朗的小腹当做是他乱说话的惩罚。可是胭脂还是一脸茫然“我让段大哥不孤单么?那我很乐意啊!”
“你别听他胡说了。”宣韶宁上前一步护住胭脂,“你来找我们什么事儿?”
“还能是什么事儿?当然是用饭啦!”
“这还没到换防的时辰呢!”
“很快就到了!”
胭脂转身朝着内城城下挥挥手,立刻就有换防的战士么跑上来,一个个笑嘿嘿的向宣韶宁和段朗行军礼。
“这是?”
“你就猜到你们会说换防的时辰没到,所以我就帮你们把换防的人都叫来了啊!”
“胭脂啊,你真是聪慧啊!”
段朗的夸奖让胭脂很是开心,可是让宣韶宁心里有些酸酸的。
“宣校尉、段副尉,你们就用饭去吧。距离换防的时间不过是相差了一点点而已,
我们都来了,不会有事的!”
“那......”宣韶宁抬头看看天色,迟迟不回复,直到城内的敲梆声响起,他才带着感激的表情说道:“那真是感谢你们了!”
在朝着膳房走去的路上,段朗调侃道:“韶宁啊,你真是严守军法,这么一点点偏差都不能有。”
“战争是事关家国民生的大事,一点点的差池很有可能带来毁灭性的结果,我们身为军人自然不可不防。”
“好好好,怎么都是你有理!”
“我就觉得宣大哥说得有理!”
“嘿,胭脂啊,人可是你叫来的,这会子你反倒站在韶宁一边儿去了,我刚才可是为你说话的啊!”
“我不管,任何情况下,我都站在宣大哥这边!”
胭脂还对段朗做了个鬼脸,直接把段朗给气笑了,正打算好好怼一怼宣韶宁的时候,眼尖的他率先看见了前头迎面走来的人。
“参见张将军!”
段朗这一声足够的响亮,响亮到宣韶宁和胭脂就算是没有看清来人,也立刻做出了同样的反应。
来人的确是张涵山,他笑容可掬的走到三人面前,说起话来也是温文尔雅。
“私下里就不用多礼了,换防时间刚过,你们早些去膳堂吧,填饱肚子才是人生第一大事。”
“多谢张将军体恤!”
“体恤我可不敢当,要说体恤还是你们的大将军真正体恤战士,战败的所有责任都是他一肩扛下来,你们可得好生为大将军效命!”
“末将一定效忠大将军!”
段朗踩了一脚宣韶宁,这家伙看问题很通透,反应也是迅速,可是这会儿就像是一个木头人一般,见到张将军之后也不回话也不继续行礼,段朗只好用自己的方式提醒他。
张涵山也注意到宣韶宁一直盯着自己看,他将注意力转移到宣韶宁身上。
“我们见过么?”
“我们?末将.......末将”宣韶宁很想说:我见过你,虽然你没有见过我,可是我见你的时候你是一副画像,而此时竟然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宣韶宁支支吾吾的,段朗和胭脂都替他捏把汗。倒是张涵山一点不恼怒,反而继续问道:“你这么一直看着我,让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看来你应该是认错人了。”
“是,是末将认错了!末将之前有位朋友同张将军长得有几分神似,所以方才是末将失礼了!”
“无妨,天下长得相像的人也不是没有。”
张涵上走过宣韶宁身边特意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直到张涵山走得足够远了,宣韶宁才敢回头去看。
“没错,他同画像之上一模一样!”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一叶弥天(上)
接下去几天之中没有敌军来袭,得空了宣韶宁满脑子想的就是张涵山的事儿。
“哎!这么多日了,一直没有机会回到书院去,不然我一定要去亲自验证一下!”宣韶宁朝着北面眺望,那是青山书院的方向,那里有张涵山类似的画像在。
宣韶宁此时纠结的不过是想要验证张涵山的身份,而京师已经为皇室庆典而忙碌了多日了,庆典进入最后的倒计时阶段。
京城已经不允许任何的军人入城,同时对每日出入城的百姓和商贾严加盘问,平安军驻军在京城之外。京城的七门提督悉数都被陵王叫到府内议事,同时令禁军的统领陈元稹、御林卫指挥使韩汝勋以及京兆尹言狄每日入府汇报。对外宣称便是着力布防,要保证皇室庆典不出任何的差池。
直到此时,那支已经悄然消失了旬月的军队终于有了消息。入夜之后,蔡琰登门求见陵王,被家老领着进入了后书房。一见到陵王,蔡琰立刻从袖中抽出几份上书递给了陵王。
陵王接过上书仔细看了一番,内容也是大同小异。陵王将上书丢在书桌之上,撑开了折扇缓缓在胸前摆动。
“我的好四哥啊,估摸着他已经猜出澹台归宗里通外国了,要说澹台这老家伙做事也是太过刚硬。好在有蔡相在,才没让这些折子进入父皇的眼中的,不然真会搅了我的大局。”
“殿下过誉了,能为殿下效命乃是微臣的荣耀!父亲同样有些担心豫王,他毕竟有赫赫军功在身,他也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
“蔡相毕竟老谋深算,他这顾虑是没错的。行了,这些上书本宫都收下了,你回去告诉蔡相,就是本宫对于他的援手心存感激,事成之后定能保你们蔡家荣华延绵。”
蔡琰的嘴角再也控制不住的上翘了,他连连点头,小心翼翼的问道:“那神杀突骑眼下身处何处啊?毕竟也是一支数万人的军队,能如何掩藏呢?”
“这就不需要你费心了,你只需要记住明日好好表现就可以了。”
“是,下官遵命!”
蔡琰不敢正视陵王,只能是低眉顺眼缓缓退出书房。陵王转身就将上书悉数投入到炭盆之中,将蜡烛扔在了折子上,立刻这些上书就被火焰吞灭。
火焰映照着陵王的脸,狰狞而血腥,尤其是当他咧开嘴笑的时候更加像地狱恶鬼,仿佛要吞噬一切人间生命。
眼看着皇室庆典的日子
就在眼前,京城全城戒严,不准任何人出入,平安军将京师团团围住。但是皇孙出世这是普天同庆的大事,梁帝不允许对京城百姓进行限制,反而鼓励百姓们休假一日,统统都到街道上一同庆祝。这么一来,京师就很热闹了,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朝着工坊区走去,商家们自然不能错过天大的好机会,几乎每一家都将自家的货品降价出售,美其名曰“皇孙出世、货品半价”。
陵王命令京兆尹负责全城的守卫和维持秩序,而禁军和御林卫则是全力把守皇城。
所有三品以上的朝臣已经受到皇室邀请的宾客悉数前往皇城的乾元宫。作为三大主宫最末的乾元宫规制同明元宫和承元宫保持一致,同样的大气磅礴,不同的是宫内装饰极尽奢华,为了此次庆典梁帝更是命人在短时间内重新对宫殿进行了翻修,将宫殿和外部的廊台连为一体。
这座廊台是梁帝特意新增加的,它从乾元宫的二层延伸出来,悬空在一层的顶上,廊台的造型形似新月,通体都用通透白玉拼接而成。人若是站在这廊台之上,能隐约透过白玉瞧见底下的建筑和来往的宫人。
至于乾元宫内一片红与黄的海洋,黄色本就是皇室专用的颜色,而梁朝百姓在遇到大喜之事的时候都爱用红色,于是这两色便成为了装饰的主角。从凌空高悬的联排风灯到矮桌上的垫布,从八根通天大柱到覆盖整座宫殿的地毯,都是由大红色打底,由黄色绣上飞龙图案装点。
最为惹眼的就是大殿之内的九条八爪金龙,其中的八条悉数缠绕在通天大柱柱身之上,最大的一条便是在梁帝高台身后的屏风上。大殿之中的八条金龙都是由木头雕刻而成,其身上涂抹各种颜色以凸显出金龙的模样,而屏风上的龙则是用金丝一针一线绣上去的,朵朵团云在金龙的周身环绕,金龙呈现飞天的姿势,张牙舞爪、威武凛然。如此的手艺必然是出自金丝圣手赵康栋,除了他,整个梁朝已经鲜有能驾驭这般大气的格局和如此细腻的刺绣技艺的人了。
乾元宫内被人为划分出了三个区域:梁帝和敬佳皇贵妃所在的高台、皇室成员和后宫妃嫔区、文武大臣区。皇室成员和后宫妃嫔区的所有矮桌都是半月形的,每一张都能坐得下两人,其中有一张半圆桌甚为宽大,较一般的半圆桌要足足大出了一倍,那是梁帝安排给襄王一家的。至于文武大臣的区域,所有人使用的都是小小的方桌,恰能够一人。
那块梁帝特意命人重新扩展的廊台是举行御洗仪式的场
所。在梁朝,每当家中有新生儿降生,只要家中财力允许,都会为新生儿准备一场祈福的仪式,名为:洗身。主要的内容就是用取自山泉的清水给新生儿擦洗身子,意寓洗去灾祸、劫难、病痛、厄运,祈求上天赐给新生儿幸运、健康、福祉。内容大体如此,持续的时间视仪式的内容长短而定,一般的百姓也就是半个时辰足矣,但是放在皇家则可是一等一的大事。
梁帝让皇室的所有成员以及后宫之中淑人级别之上的所有妃嫔、文武官员中三品以上的所有在京师的官员全部参加,人数总计逾三百人。为此配备的内侍和宫女更是超过了千人。为了准备这么多人的吃食,御膳房从一个月之前就着手准备食材的采购和处理,近百号人忙活了一整个月。
既然是梁帝钦点的,胖魁和杜少吟也已经先于夫子和褚况下山进入御膳房。梁帝有令:要单独品尝胖魁的手艺,御膳房众人则需要全力配合。因此,御膳房掌房划拨了二十人分配给胖魁打下手。两人平生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如此大规模的阵仗,做起事儿来不仅是小心翼翼而且得思虑周全,几天下来胖魁就瘦了一圈。
胖魁对杜少吟打趣道:“这皇宫的差事真的不好当,我胖魁若是继续待在这宫中,不出半月,胖魁的名号就不再了,以后你们再见我的时候就该称呼我‘瘦魁’了!”
胖魁说起来不过是负责吃食而已,真正忙得晕头转向的是礼部,为了操持庆典的全部流程,礼部上下也是忙忙碌碌,难得有休息。宫中的内侍省要配合礼部的工作,内侍和宫女们也是忙得团团转。
以上都是为了庆典在做准备的人们,而那些受邀参加庆典的人也没闲着。此次皇室庆典的规格可是不低,能有资格参加的都是有足够高的品阶、官位的人。梁帝这般的重视,足可见他对这第一个皇孙的喜爱,那么这礼物便有讲究了。不论是前朝的文臣武将还是后宫的妃嫔都着实为了这礼物而费尽心思。
至于梁帝本人,一方面要核批全国事务,另一方面还要时不时的对庆典予以关注,针对庆典的具体事务都有随时过问的习惯。梁帝既希望将此庆典举办的足够隆重,又担心前线的战事是否会出现变数,于是这旬月以来,梁帝也是操碎了心,身子也变得虚弱了,若不是有皇孙这事儿在冲喜,只怕梁帝已经得安心休养些时日了。
梁朝的皇城一片繁忙,所有人都为了这个即将举办的庆典而准备着,但是其中绝大多数的人都不会料到庆典最终的结局。
第一百八十章 一叶弥天(中)
言柯冉已经有足足两天没有见到云萱公主了,他克制住内心中的悸动,若不是因为执勤任务繁重,不然他的思念就更加泛滥成灾了。
“云萱啊,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如我思念你一般在思念你呢?”
“言校尉,韩指挥使有请!”
“好的,我这就来!”
言柯冉整理好情绪来到韩汝勋面前,没等他行礼,韩汝勋就主动开口道:“皇室庆典就在眼前了,庆典当天的安防是极为重要的,我和陈公公已经分派完了各自的任务:他手下的禁军负责把守东五门,我们负责把守西六门。后宫的妃嫔们会从钟仪门进入乾元宫,那是禁军护卫的区域;文武百官则是会从通天门进入,同时皇子们则是从青玄门进入,这两道门乃是我们御林卫把守的宫门。通天门是人数最多的,我想将此门交给你,你可有信心?”
“末将领命!末将一定不会辜负指挥使!”
“好!我就果然没有看错人!柯冉,从今日起你就不要离开皇宫了,吃住都在御林卫衙门里解决,后天就是庆典了,这些日子只有你在我才能放心。”
“还请指挥使放心!”
“最后记住,庆典当日一切行动都必须听我指挥!”
韩汝勋最后的这一句话说的很轻,轻到确保只有言柯冉才能听见,他没有再做解释。言柯冉感到意外,毕竟他作为下属必定是听从上司的命令的,韩汝勋完全没有必要重新强调一句,不过言柯冉给自己的解释便是,韩汝勋太重视庆典了,想要做到天衣无缝,毕竟这也是在梁帝面前立功的机会,换做是谁都会这么做的。
言狄作为京兆尹在庆典当天必然是需要进入乾元宫的,因而他也必须做好京师的城防工作。宣城一共有八门,分别有一位提督负责掌管,言狄利用最后两日的时间将这八门悉数走了个遍,确保万无一失的之后才安心的回到自己的府邸。
“老爷啊,这些天日日都是这么晚才回来,您可得注意身子!”
“这么多年了,我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啊?不能确保每一环节我就是放心不下。”
“儿子就是继承了你这倔性子,你瞧瞧他也是两天没有回府了。”
“身为御林卫,这个时候自然是无法回来的,他在宫内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倒是你啊,让你准备的礼物准备的怎么样了?”
“老爷你就放心吧,虽然妾身不敢保证一定能让老爷出类拔萃,但是至少不会出错。”
“我这年纪了还要出什么风头啊,只要是妥当的就可以了。好了,早些睡吧,明日就是庆典了,我们都得早些起来。”
夜色渐深,
京师开始进入梦乡,但是城外的平安军依旧是灯火通明,此时任凭是谁都不会觉得奇怪的,毕竟平安军作为距离京城最近的军队本就肩负着护卫京城的责任,况且他们还是奉旨驻扎在城外的。
数日前从驻地开拔的时候平安军就已经悄然换帅了,这是只有平安军内高级将领才知道的事儿。这事可不是梁帝干的,而是周训良自作主张做的。平安军算起来是周训良一手建立起来的军队,其内的高级将领可以说都是他的心腹和部下。
当初因为太子的贪墨石料案被牵扯的周训良被处死之后,梁帝就给平安军指派了新的指挥使,可惜这位新指挥使在军中两年始终不得部下的忠心。说起来这只能怪他自己,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便是太听朝廷的话了,丝毫没有考虑到手下将士们的实际需求,一味只知道迎合圣意,如此一来就在无形中在军中将自己给架空了。
因此当周训良秘密回到平安军之后,他的第一招就是当着所有高级将领的面斩杀了这名朝廷委派的指挥使,同时将自己假死忍辱负重的事儿悉数说给将领们听。
这是张淮远给出的第一招感情牌,目的就是先让大家心中有恻隐;接着才是真正的大杀招,这是连周训良都没有料到的。张淮远带着整整一车的黄金进的军营,对于每一位将领都许以重酬,这一招极为管用,尤其是在感情牌之后更是起到了迅速收拢人心的作用。
周训良在张淮远的安排下鼓动将领们誓死效忠陵王,同时利用东南的战事编织出了豫王拥兵叛国的消息,鼓励将领们要靖难,彻底杀灭豫王在朝廷内的党羽,接着再一举消灭下唐和西凉,弘扬大梁国威。
当平安军驻扎在了京城外的时候,周训良已经完全掌控了这支军队。是夜,他走出营帐眺望不远处的京城,这座承载着大梁无限风光的城池,看着看着周训良眼底出现了冷冽,在过去的两年中,他在这座城池里遭受了太多的白眼、太多的冷嘲热讽、太多的世态炎凉,他相信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一种磨练。
“是时候把我失去的都抢回来了!”
周训良的眼神从京城移开,转向了距离京城最近的山脉雁山,此时那个方向是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他不知道的是,此时同样有一个人在朝着京城的方向眺望。
“父亲?”
“明日是我们拿回属于澹台家族的荣耀的时候了,更是决定我们家族日后的命运的时候。”
“父亲,陵王值得相信么?”
“若是不相信他还能相信谁?豫王我们是彻底得罪了,襄王从来都不待见我们,陵王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可是,孩儿还是觉得陵王此人生性暴戾、心
胸狭窄、鼠目寸光,不是明君。”
“老三!”
“三弟!”
澹台归宗和澹台文沽同时出言制止了澹台镰鼬。澹台文沽不等父亲发话,拿出自己大哥的身份首先教训起来“三弟,你这番话若是传到军营中可是大大动摇军心!开战在即,临阵退缩可不该是我们家族男儿该做的事!”
“老大说的没错!老三,你的确是有些才智,可战争不是仅仅依靠一些聪明就能取胜的。”
“父亲,大哥,何为战争?我虽然天生残疾,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可是我也知道明日的行动根本不能称其为战争!”
“镰鼬,你早些回营地休息吧!”澹台归宗制止了澹台文沽的话头对澹台镰鼬命令道。
“孩儿遵命!”
澹台镰鼬没有看自己的父亲和大哥,独自摇着轮椅慢悠悠的离开了。
“父亲?”
“他怎么说都是你亲弟弟,他不会和你们争军功,留着他还能给你们出谋划策。说道计谋,别说老二了,就连你也不是老三的对手。文沽啊,家族的家长位置迟早都是你的,你也不用心急。”
“父亲,孩儿从未有过此番念想!孩儿.......”
“好啦,现在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明日过去我们的命运究竟会如何都是未知数,你只要按照为父的安排行事就可以了。”
“孩儿遵命!”
澹台镰鼬并没有回到营帐,而是独自一人来到了山头上,这里地势更高,他能看见的也就越远。从心底里,他是不赞同父亲和兄长的,可是自己作为幼子又是天生残疾,本来就没有什么说话的份量。
“上天啊,还请你一定要原谅父亲和哥哥们,他们也是为了家族的未来,还请你一定不要怪罪他们!还有.......你一定要保佑云萱公主,一定要保佑她千万不要受伤害!”
阿嚏!云萱公主打了一个喷嚏,她独坐在梳妆台前,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看向了窗台之外的夜色。
“今晚的月亮怎么都看不见了?就连星辰都大多被乌云遮住了,真不是一个好天气。”云萱公主揉搓着手中的红绳,又看了看摊开的书信,“一定是他在想我,一定是的!你知不知道我也在想你!可惜父皇却不让四哥回来参加庆典,不然我们也许还会有机会见面,嗯,一定会有机会见面的,因为有言校尉。他既是你的同窗也是我的好友,他应该是这天底下最知道我对你心思的人了吧?有他的帮忙,我们一定会见面的,哪怕只有一炷香、只有一刻钟都好!”
云萱公主看着窗外,她仿若看见云层中出现了宣韶宁的脸,她吃吃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