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一舞入魂
哼!
一名在路上好好走着的行人突然被后头的一掌给推到了路边上去,差点没有站稳。行人没好气的打算质问身后的人,却见推他的人一身锦衣华服,一脸的趾高气扬、气焰嚣张。
“你推人你还有理了!”
“滚一边儿去!”
推人者再次口出狂言,不但不道歉反而自顾自走了。行人这可不愿意善罢甘休,上前欲理论被另一人给拦住,这人高声说道:“你可知这人是谁么?他可是当朝宰相之子!能推你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就这样,行人被晾在了一边,蔡琰和他的爪牙继续在街上横行无忌。说起来一般情况下,蔡琰这种身份的公子出门都是坐轿撵的,很少会自己走路,今儿算是极为罕见的。
究其原因,不是蔡琰主动愿意如此的,完全是因为他同自己的父亲争吵之后,一气之下跑出家门忘了叫下人准备骄撵了。本事虽然是没有的,可是脾气是不小的,这么丢面子的事儿自然是不能做的,于是蔡琰宁愿自己走着也不大算回府去认错了。
一路上蔡琰都在回想自己同父亲之间的对话,他一直都认为在帮助襄王取得皇位这件事上,蔡家算是出力最多的了,到头来怎么反而赏赐最少?倒是那些小人物,原先籍籍无名之辈突然崛起,成了朝廷之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就像沈千汲,就像澹台文沽。
“凭什么!”蔡琰啐了一口,忍不住骂道:“这些小人,赶在太岁头上动土!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敢动我们蔡家的人,我让你们不得好死!”
可是转念一想,父亲是越来越胆小怕事了,不但不去争夺功劳,反而任由那些小人在梁帝面前兴风作浪,自己要为蔡家出头,父亲不但不帮忙,还总是阻挠!蔡琰是越想越来气。
“公子,您这都走了这么久了,都不休息一会儿啊?”
“去哪儿休息啊!”
“公子,小的知道翠衣轩新来了一位厨子,据说这手艺可是能与皇家御膳相媲美啊!公子不如去尝尝鲜?”
“这天底下还有什么美味是我蔡琰没有尝过的?你要是想吃,你自己去!”
“哎哟,公子啊,小的怎么敢离开您半步啊!小的一心都是为了公子你啊!”下人眼珠子一转,立刻建议到:“公子,小的还听说冷月斋也是新入了一位舞姬,据说那模样、那身段、那舞蹈简直是放眼京城,无人能够相提并论啊!与这舞姬一比啊,冷月斋的那娘们也就算不得美人了!”
蔡琰脑子里立刻蹦出
了戚婉彤的容貌来,她算是蔡琰见过的最美的女人了,可惜心高气傲从来不肯接客,即便是自己这种身份人也是无缘得见。在蔡琰看来,这美人啊,就如同文人,越是美丽、越是有才艺就同文人一般,越是有才华便越是高傲无礼,想要征服他们就只有一个办法。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啊!”显然,蔡琰来了兴趣。
“小的都是为了公子,哪里有什么好玩的,一定要给公子记得!”
“算你识相!那我们就去冷月斋走一趟!”
前皇帝驾崩,按照礼仪,全国应该禁舞乐一年以示尊重,可是襄王继位之后实在是不堪忍受这无酒无乐的日子,于是将禁期的时间做了两次调整,从一年缩短到了一个月。于是进入六月之后,京城的所有勾栏瓦肆便可以正常经营了。
京城的人们在忍受了一个月之后,纷纷奔向了自己的思念已久的去处,想要好好释放一回。这冷月斋就是被人们惦记着的一处地方,当蔡琰来到冷月斋的时候已经是人满为患了。
走进冷月斋,目力所及,大堂也好、雅间也罢,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头。蔡琰不悦,手下人立刻会意,他们即刻命令小厮去请斋主出来。
当一身绯色纱裙,淡妆素雅的戚婉彤出现的时候,蔡琰心里的不痛快立刻烟消云散了。
“哎呀,婉彤啊,终于能再见到你了啊!”
蔡琰忍不住已经伸出手去触碰戚婉彤,后者识趣的避开并行礼,同时对于今日的情况做了解释。
“哎,婉彤啊,你不必刻意解释的,我都懂,我都懂!男人么,都是需要消遣的,你这里啊可是男人最爱的地方,没有空位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多谢蔡公子体恤!”
“不过啊,婉彤,我今日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而回,你总得让我乐一乐的。”
“蔡公子这么说,婉彤自然是尽力的。”戚婉彤抬头在所有的空间了逡巡了一遍之后,对着蔡琰说道:“蔡公子,在二楼的最角落的一个位置,原先是有一件空房的,因为许久没有开放,里面乱糟糟的,不如我这就让人打扫出来。”
“好啊,好啊!”蔡琰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戚婉彤的身体,“不过这等待的时候,婉彤你可得陪着我的,不然我可是觉得太孤单了!”
“蔡公子的要求自然是要满足的。其实就算是婉彤不在,接下去的时间,蔡公子一定不会觉得孤单的。”
“为何?”
“因为好戏就要开场了!”
在舞台的中央,突然传出了一声响亮的琴声,那么的雄浑,那么的矿远,足够吸引大多数人的注意力。接着一名女子从高空缓缓飞下来,这场景像极了佛教之中的飞天坠入人间。那名女子一手把持着一段彩绸,一手伸展开,身子随着彩绸来回的旋转,一边旋转一边抛洒出诸多的绯色花瓣。
因为全场的灯光都没熄灭了,唯有舞台上头的光线照耀下来,这使得女子更加如同天上的仙女,带着高深莫测又极其吸引人的气息。当她站立在舞台上时,蔡琰才看清楚,原来这女子脸上蒙着一层白纱呢,一时间看不清楚面容,但是她的身量足够蔡琰垂涎三尺了。
细长而白皙的脖子上坠着一串绿珍珠,纤细的身上高耸着一对双峰,浑圆挺翘的臀部让裙摆最大限度的展开,一对顷长的腿更是增添了女子万千的妩媚。
她的身姿已经是足够的吸引人了,可是她一转动身子,华美的舞姿施展开来的时候才是真正摄人心魄的时刻。她如同一枚陀螺在原地打转,裙裾飞扬、火辣性感;她原地跳跃,身姿舒展、矫若游龙;她深情回眸,秋水含波、朦胧诱惑。她根本就不是人,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惊世骇俗的女子,怎么会有如此出脱凡尘的舞姿,足以让所有见过的人抛却一切烦恼,只剩下全身的沸腾热血。
配乐不再是以前的那些婉转莺啼,而是采用了高深大气、浑厚嘹亮的曲调,女子搭配着琴声展现出来的不仅仅是女子的柔美,更有男子的力量,这是纸醉金迷的人们第一次见识女子的力道。
曲调转向了高亢,这意味着舞蹈将要进入尾声。女子高高的腾空而起,在空中连续翻转了数次,将自己的身姿做了最为全面、最为得体的展示,引得人们拍手称快。当她落地之后,转身来了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将所有人的心里挠的痒得不停。
蔡琰的眼睛都看直了,戚婉彤一度以为他的眼珠子就要掉出来了,这倒是好事,省的她在亲自动手了。蔡琰愣怔在当地,直到女子已经离开了舞台都没能缓过劲儿来,若不是手下人反复的催促,蔡琰自己都不知道还是沉浸在幻想之中多久。
“这......这是......何方仙子?”
“蔡公子,这是冷月斋新来的姑娘,最擅长的就是舞蹈。可惜啊,年纪大了一些,不然......”
“如何年纪大了?我看着一点都不大!”
“好好,既然蔡公子说不大那就是不大。”
“我要见她!”
“蔡公子可是认真的?”
第二百四十三章 唇枪舌剑
“当然!”
白洛遥看着宣韶宁坚定的目光,心里即便是愿意追随他的,但是依旧存在疑惑。
“许鹤年和澹台秋安可是朝廷命官,若是死在了漠北岂不是让玄甲军背上罪名?”
“如今玄甲军所背负的罪名还少么?大将军已经被定义为祸国叛乱的贼子,玄甲军自然就是叛军了。还有夫子......书院也已经成为了废墟,朝廷就是要将我们一众人都打上叛国的烙印,然后将我们一举歼灭!”
在来的路上,白洛遥已经知道了关于青山书院的事儿,她始终不肯相信夫子已经不在了,她坚持认为夫子一定是逃过一劫,为了不拖累大家才暂时没有现身。但是焚毁青山书院的仇恨却不能就此消散,何况罪魁祸首已经在夜苍城现身了。
“我一直都没有忘记向克俭临终的话,害死夏都尉和清远的就是澹台归宗,眼下我即便不能找他报仇,至少也要让他尝尝失去亲人的痛苦!”
宣韶宁的眼中已经燃烧起熊熊的仇恨的火焰,这是白洛遥第一次看见。他们认识已经有十年了,她一直都认为宣韶宁是一个平和的、与世无争,保存着心底善良的男子,没曾想会有一日也见识到他心底的阴暗。
这不是他的本性,都是这残酷的现实逼迫的!白洛遥对自己强调,强调宣韶宁依旧是以前那个单纯的少年。
“仇一定要报!为了夫子、为了清远,更为了书院!你想要我做什么?”
“洛遥,谢谢你!”
“现在不要说这些了。澹台秋安是澹台文沽的儿子,父债子还,天经地义!我相信你,你说出计划,我们一起执行。”
“指挥使!莫师傅!”
陆翔推门而入见到了裴正豪、莫承枫,他很开心,可是随着门被彻底打开,那个站在最靠近窗户的人也终于露出了真身。
“许大人!”
陆翔根据自己的判断,这个时候的指挥部内应该不会有许鹤年出现的,今儿着实是出乎意料了。陆翔瞥了瞥身后的豫王,他一时间有些踌躇不知如何是好。
“如何?有事?”
“是!是.......”
豫王从陆翔的身后走出来,学着南诏人的礼仪对着在场的三人行了一个特色的民族礼仪,毕竟他此时的模样就是一名彻底的南诏人。
“在下乃是南诏人氏肃衣斤,目前是白家药坊分店的执事,指挥使,当初咱们不是签订了关于药材的采购文书么?今日在下按照约定将药材送来了。”
这是子虚乌有的事儿,裴正豪立刻就意识到这其中的问题,看着陆翔不自然的表现和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南诏人,立刻就决定配合他们演出。
“你不说本指挥使还真的是忘了!”裴正豪转向许鹤年说道:“许大人啊,半月以来的战斗让不少的战士都受伤了,夜苍城储存的药材并不多,于是是末将上书朝廷想要朝廷拨款购买一些草药来援助,这不是今日总算是到了。”
“原来如此!”许鹤年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盯着看这名南诏人,人家反而不躲不闪的,站直了身体让所有人看清楚。
“既然药材都到了,那就有劳陆校尉带他下去好生盘点药材吧。”
“是,末将领命!”
豫王再次行礼并对众人说道:“在下这里还有一份交割文书,待陆校尉清点结束之后还需要指挥使您的印信。”
“好说,你们便在便房等我即可!”
“多谢指挥使!”
陆翔带着豫王刚打算离开,身后走来了几人,为首一人直接推开了陆翔,大声说道:“都别急着走!”
陆翔刚想斥责却被豫王给拉住了,他此时定睛看清楚来人身穿的乃是指挥副使的服饰,来人正是神杀突骑的副使澹台秋安。
一见到澹台秋安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许鹤年,不过从他的表现来看不是预料之中的期待反而有一些膈应。
“原来是澹台副使!”裴正豪起身走过来说道:“不日之前方才接到朝廷的军报,说是由你出任神杀突骑的指挥副使,不愧是澹台将军的儿子,虎父无犬子!年轻有为!”
对于裴正豪的恭维,澹台秋安很是受用,他笑着说道:“裴指挥使说笑了,我毕竟年纪尚轻,很多事还是需要向您学习的!”
“澹台副使,这边有请!”
“哎,不着急!”澹台秋安盯着豫王说道:“这位可是方才说受朝廷之命来送药材的?”
豫王从陆翔身后走出,照例行礼,不卑不亢的回答“在下白家药坊分店执事参见澹台副使。在下就是奉了少主的命前来为玄甲军运送药材的。”
“朝廷的命令?我才京城来,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朝廷给玄甲军拨药材这件事呢?”
澹台秋安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神色各异,但是无一例外的都将注意力投在了豫王的身上。这么多双眼睛同时看着自己,豫王依旧脸色不变,淡定处之。
“在下是执事,一切都听从少主的命令。在下此番前来就是为了运送药材,至于药坊同朝廷的生意可就不是在下这么一名小小的执事能够知晓的了。”
“你方才不是说身上有用于交割的文书么?既然是朝廷文书,那么一定会有朝廷的公章,拿出来让我看看!”
豫王坦然的从怀中取出了一份文书恭敬地递给了澹台秋安,没等他打开文书来看,一声呼唤传进了他的耳朵。
“澹台副使!”面白书生器宇轩昂的走上前来,对所有人都行礼,之后主动站到了豫王的面前,先是数落了豫王一通“交割这种事毕竟不是小事,尤其是同朝廷的生意更不可以有半点马虎!你毕竟还是处事不够沉稳,你先去车队那边看着吧!”
“是,少主!”
豫王果然就像是一个挨了批评的下人低着头行礼后离开,澹台秋安可不打算就这么放他走,不过白面书生抢先说话了。
“澹台副使是在质疑我们白家的信誉么?白家经营药坊已经近百年了,信誉可是我们一直秉持的最高准则,更是每一名白家人都要誓死遵从的。副使若是有任何的疑问还请直接问我就好!”
“你?”澹台秋安开始打量眼前这个白面书生,看着她的咽喉笑了笑“我曾听说纵横大梁的白家没有儿子,家住膝下只有两个女儿,依我看你就是白家的长女吧?”
“副使果然是好眼力!”白面书生没有任何被拆穿的窘迫,反而是颇为自得。“小女子白洛遥见过澹台副使!”
说实话,即便是男子装束,白洛遥的模样就已经足够英朗帅气了,此时说话行动恢复了女儿身,那遍体的娇柔足以令没见过多少女子的澹台秋安眼睛发直。
“白家真是厉害啊,女儿都能有这般的本事走南闯北!这着实让我心生佩服!”
“副使见笑了,白家既然没有儿子,那么这份家业就必须由我们姐妹两人承担起来。谁人说女子不如男?我们就是要让世人都看看,我们白家的女子照样能撑起半边天,男子能做的我们都能做!”
“不错,不错!”澹台秋安竟然有些赏识眼前这名倔强的女子,“所以今日这笔药材买卖就是白小姐亲自押送的了。”
“父亲同朝廷的关系说起来也是密切的,之前同太子殿下,眼下同皇上,对了,之前是襄王殿下都有过交道。王府之中的药材都是由我们白家亲自选送的,这回针对夜苍城的药材买卖也是父亲同户部商议的,为防万一小女子一直将朝廷的委派文书小心收藏着,若是副使要看,小女子这就去取,还请副使稍等片刻!”
咚!铜锣声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裴正豪吼道:“这是发现敌军的信号!还请副使稍事休息,我去城头看看情况!”
见到裴正豪抬脚就要走,澹台秋安只好将手中的文牒交还给白洛遥,说道:“白家做事我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一趟真的是有劳白小姐了,待你完成了药材的清点,还望白小姐能够赏脸一叙?”
“既然是副使相邀,小女子自然不能推辞!”
“那好!”澹台秋安显然兴致颇高,转头就对裴正豪说道:“咱们赶紧一同去看看,我倒要看看西凉敢做出什么花样!”
第二百三十四章 浮华蔽眼
所谓的西凉进犯等到裴正豪带着澹台秋安抵达城头的时候,看见的不过是一些退却的背影,没等澹台秋安开口责问,裴正豪就率先以小题大做责罚了几名戍守的守卫。
待这些人悉数离去之后,守卫们朝着内城下的宣韶宁做了个妥当的手势,宣韶宁感激的朝着他们点点头。
不过要说守卫们是在随意的糊弄那还是真的是冤枉他们了,因为西凉真的是派遣细作前来打探过消息了。一直站在军营之中的则罗伦末情绪并不稳定,半月了,几次的进攻除了在夜苍城下丢下上百具尸体之外再也没有取得别的战绩。
则罗伦末狠狠一锤头捶在书桌上,将那些叠放在一起的文书给震散了。则罗伦末将视线投放在了一份新近送来的文书上,他清晰的记着上面说的内容:西凉同下唐的大军在几次冲锋未果之后,利用风波城内主帅离开的机会再次全军压上,一举消灭了风波城内梁军的主力并且摧毁了风波城内的城防设施,距离彻底拿下风波城不过是一步之遥。
赤术瞳的战斗力果然是不可小觑了,他已经有如此的战绩了,再看看自己这边,单于会怎么想不是显而易见的么?赤术瞳出身赤术家族,本来就是对则罗家族忠心耿耿,单于是不会怀疑他的,而自己身份尴尬,是单于的亲叔叔同时又是西凉九王之中最为年长、最为有分量的一位,当初主动请缨为的就是打消单于对自己的猜忌。现在倒是好了,赤术瞳高歌猛进,而自己则是原地踏步。
则罗伦末闭上眼深呼吸,他必须保证自己头脑冷静,夜苍城内一定有破绽的,只不过自己暂时没有找到而已。
“王爷,有一只画眉一直在王爷的营帐上空盘旋!”护卫进来说道。
“哦?”则罗伦末的眼睛立刻放出了光彩,他兴冲冲的走出营帐抬头看去果然是看见了一只相思画眉,他轻轻吹了几声哨声,画眉立刻停在了他的手臂之上。
接着则罗伦末就对着画眉开始叽叽喳喳起来,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画眉就像是同人交流一般的也是对着则罗伦末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在守卫们的诧异的眼神之中,则罗伦末将画眉重新抛向了天空。
嘴角的笑容已经掩饰不住则罗伦末内心的高兴,宫若鸢送来了极为宝贵的消息,这是他能够获胜的消息。
“若鸢啊若鸢,真不愧老夫一手调教!”则罗伦末立刻下令聚将会商。
“此计不可行!”裴正豪干脆的打断了澹台秋安的安排,“夜苍城本就是为了防患西凉而建设的,易守难攻,守城是对于我军最有利的,若是贸然出城应战这正好中了敌人的计策!”
“恕我直言,裴指挥使,时间已经
过去了半月有余,这么长的时间内,敌人没有丝毫的退步,反而步步紧逼,这若是皇上知道了,他该如何想你呢?”澹台秋安故作高深的替裴正豪考虑“玄甲军此时的位置是很尴尬的,毕竟有了萧云祈叛乱在先,即便你们这些军队没有参与叛乱,可是你们毕竟同属于萧云祈的管辖,要说你们完全没有异心,你们得拿出实际行动来证明啊!”
“澹台副使!大将军绝对不可能做出叛逆的事儿的,这其中一定是有误会的,玄甲军一心忠于朝廷、忠于国家,做事坦坦正正,不惧任何的流言蜚语,还请副使回去之后能公正的禀明皇上!”
“我自然是见到什么就回复什么。裴指挥使,你怯懦不战,这一点就足够让你的祖上蒙羞了!我还记得当年裴大将军一战成名,之后所有的国家一听见他的名字都闻风而降的事迹,没曾想这些年过去,裴家会沦落至此!”
“副使言重了!”莫承枫挡住了即将发作的裴正豪对澹台秋安说道:“副使毕竟才来夜苍城,很多事还不是很清楚,待接下去的几日在下给副使详细解释,副使便会明白裴指挥使的苦心了。是吧,许大人?”
许鹤年现在的站位是很重要的,他从来都不曾融入到玄甲军中,此时来的人澹台秋安也不能算是自己的后援,究竟站在哪一边着实费些思量。
“下官来到夜苍城也不过是旬月,这期间一直都是由指挥使和莫师傅带着视察的,很多事情自然是比副使要清楚一些的。夜苍城也是历经了几十年的营造,防守的功能是极为强悍的,西凉想要轻易攻取夜苍城可得费些力气了。不过副使说的也有道理,一直龟缩在城内也不是长久之计,皇上想要听见的是玄甲军力挫敌人并将敌人彻底赶出漠北。”
好嘛,各打五十大板,说了就和没说也差不多。许鹤年就是传统的老好人,谁都不得罪,谁说的都有道理也有不合适的地方,总之各方的意见都值得考虑。许鹤年的意见基本是可以忽略的,他也表明了自己的位置,两边都不依附,保持着中立。
这一点不论是裴正豪还是澹台秋安都已经预料到了,他们本就没期望许鹤年能说出些什么有用的意见。莫承枫不过是拉上许鹤年来冲淡一些话语中的火药味。
显然澹台秋安并不领情,“我到夜苍城来可不是为了仔细查看城防建设的,皇上还在等着我回去复命呢!”
“澹台副使说的没错,副使的这份为国为民、一心在公事上的心志着实令莫某佩服,也是全玄甲军上下学习的楷模。今日乃是副使来到漠北第一日,忙活了一日,还请副使不要嫌弃,莫某已经安排了简单的军宴。”
这苍凉的漠北能有什么?除了泛黄的衰草和漫漫
黄沙之外,还能有什么好吃的?还不如金昌城的伙食呢!澹台秋安对于军宴是没有任何的兴趣。
这一点早就在莫承枫的预料之中,他故意随口说道:“算算时间,白家的药材也该已经完成了清点工作了,白家药坊这么支持国防,白家少主还是要请来一同赴宴的。”
“哦?”澹台秋安抬起头来,肯定道:“莫师傅说的是啊!白家少主也是世上罕见的奇女子,必须要一同请来的,若是莫师傅请不来,那我就亲自去请!”
“副使言重了,这点事莫某还是有信心的,还请副使先去等候片刻,宴席已经全数准备好了。”
主席面南而坐的位置众人让给了澹台秋安,他倒是也不推辞,果断的坐上去。于是裴正豪和莫承枫便只能坐在东面,而许鹤年坐在西面,西面还留下一个空位就是留给白洛遥的。
“白姑娘还请快快落座!”一见到白洛遥,澹台秋安的表现就积极了很多。“白姑娘今日之事也是辛苦你了。”
“能为白家,为大梁做事,小女子不敢说辛苦。”
“白姑娘真乃巾帼英雄!来,本副使敬你一杯!”
澹台秋安此话一出,在座皆惊,唯独澹台秋安自己不觉得。此时还是白洛遥开口了“副使大人,这可是在军中,同时又是在战时,可是不能饮酒的。”
被这么一提醒,澹台秋安方才意识到自己的过失,不过他脸不红心不跳的轻轻翻过。
“亏得白姑娘提醒,不然本副使可是要犯错了,哈哈!那就以茶代酒,本副使还是要敬你的!”
白洛遥端起茶盏对着主席上微微颔首,澹台秋安非常的高兴,这么多年了,这是第一次掌控全局的节奏,这种感觉真的是太好了,记得以前这事儿都是父亲做的,自己只能在一旁配合。
权力真的是一味让人上瘾的毒药!
“副使大人,可否上菜了?”
“那是自然,上菜!”
澹台秋安的话是没有人听的,莫承枫朝着外头使了使颜色,厨子们这才将准备好的菜肴端上桌。这是军中,又是身处漠北,这菜色自然远远不能同京城相比的,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分量真的很足。
澹台秋安尝了一些肉块之后便没有了胃口,这时白洛遥主动起身说道:“此行感谢有副使大人的帮助才能让我们的药材快速完成交割,小女子这里再敬大人一杯!”
“好!”面对美人的敬茶,澹台秋安很是豪爽。不仅是白洛遥,剩下的几人都对澹台秋安好生一番吹捧,这感觉真的让他飞到了云端,当然前提是不要从云端摔下来,不然当初飞的有多高,摔的就有多惨。
第二百四十五章 匹夫之勇
僵持了半月之后,则罗伦末终于见到了自己最想要见到的场景:梁朝军队抛弃了原先的固守策略而是采取了主动出城迎战。当一众骑兵在夜苍城外排开的时候,则罗伦末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梁朝军队根本没给西凉军队任何准备时间,骑兵们朝着西凉的军营就奔驰过来。当然西凉也不需要准备,他们来到这里之后每一日都在做着战斗的准备,即便是睡觉都是和衣而眠,此刻要上阵打仗只需要抽出马刀即可。
两军都是骑兵,战斗开始的足够快,结束的也不慢。西凉军队份为三部分,其中中军作为主力迎接梁军的冲击,接下去左右两军作为侧翼从两个方向包抄梁军,企图将梁军包围在其中关门打狗。
梁军骑兵的统帅是项昂,他身后跟着的除了锈螯之外还有神杀突骑的一部分,统一接受他的节制。分开来说,锈螯和神杀突骑的战斗力都不弱,但是合为一体之后反而显得各处都不太协调,尤其是神杀突骑不太听项昂的话,导致军令没有很好的得到执行。
沙场上做不到如手使指的后果很可能是灾难性的,梁军在冲入战团之后,项昂很快就发现了敌人的意图,于是他掉转马头命令手下人回城。锈螯紧紧跟在项昂的身后拼杀出血路来,可是神杀突骑则是依旧在朝着西凉的军营冲杀,如此一来,西凉骑兵抓住机会从中间将梁军切割为两部分。
眼看着自己麾下陷入了被动,澹台秋安焦急不已,立刻就打算自己率兵前去营救。裴正豪适时阻止道:“副使,神杀突骑不听从项昂的号令,固执的冲杀才会导致如今的结果。西凉是胜券在握了,副使可不能再亲身涉险了!”
“那些都是我澹台家族的战士,他们有难,我必须要去搭救!裴指挥使,关于指挥是否存在失误这个问题,我们大可以日后再来追究!”
澹台秋安丝毫不在乎裴正豪的苦口婆心,自己跳下城头跳上战马,对身后的神杀突骑战士吼道:“我们的兄弟我们自己救!”
当澹台秋安带着神杀突骑冲入战团的时候,裴正豪看了看出现在自己身边的肃衣斤欲言又止。
肃衣斤开口道:“他会是一个破绽,不过好在不是影响战局的破绽,一切都按照计划行事!”
澹台秋安实在是不负神杀突骑第一猛将的威名,他一出现在战团之中立刻就将战况扭转。身先士卒的他挥舞着两柄双头蛇矛在自己的身边制造出了一团接着一团的血雾,只要敢于靠近他的人都死在蛇信子之下。
正是由于主将的勇猛极大的鼓舞了神杀突骑的士
气,虽然他们的人数并不占优,但是在澹台秋安和项昂的双重努力之下,西凉苦心营造的包围圈出现了一道裂口。梁朝军队获得了重生的机会,他们源源不断的从这道缺口之中逃脱。
眼看着自己的计划出现了破绽,则罗伦末并不十分的惊慌,他披甲上阵,带着最后的一支军队从中军的后方杀入,中军早就接到了信号,立刻让出了道路给这支则罗伦末亲自率领的军队。
跟在则罗伦末身后的不过区区五百人,但是每一个都是由他亲自挑选、亲自训练的铁人,在西凉军中有着“魔鬼铁军”的称号。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则罗伦末可是舍不得将这支铁军放出来的,显然眼下是他认为的绝好的机会。
魔鬼铁军的速度远远超过一般的西凉骑兵,他们迅速抓住了神杀突骑的尾巴。铁军露出的兵刃是一种浑身都闪耀着蓝色光泽的毒锏,锏身上密布一道一道的凹槽,这些凹槽的厉害之处很快就会让梁军见识了。
则罗伦末追上了最后头的梁军,带头冲入了梁军的阵中,这对于其他人来说无异于找死,但是对于则罗伦末来说则是家常便饭,毕竟这是他年轻的时候常做的事儿。
冲入敌人的阵中一定会遭到敌人的攻击,这是任何人都知道的。则罗伦末一把扯下了身上的披风将自己的铠甲露在众人的面前,这是一套全身都长满了尖锐凸起的铠甲。有神杀突骑不明所以,挥刀去砍,结果刀锋在接触到凸起之后,不仅刀刃出现了裂纹,而且那些凸起像是受到了触发一般立刻弹跳起来,离开铠甲冲入出手之人的身体之中。
一旦被这些凸起射入,它们就会像是夜鼠一般努力朝着皮肉深处钻去,同时造成难以忍受的疼痛和无法愈合的伤口。
这就是则罗伦末的终极武器,使得他即便是冲入敌阵,一般的人在见识了凸起的厉害之后都不敢随意出手了。
既然梁军不出手,那么西凉铁军们可是不会客气了,他们将毒锏在梁军战士身上划拉开一道口子,在外头的铠甲出现破口之后,毒锏的威力立刻开始展现出来。
那些分布在毒锏上的凹槽在切开皮肤的同时还起到了引流的作用,让造成的伤口没哟机会愈合,一大道口子都恰好契合凹槽的弧度,然后鲜血沿着凹槽被源源不断的释放出来。这原理像极了中原人杀猪时候使用的凹刀,能够将猪血完整的释放到固定的地方。
魔鬼铁军不愧这个称号,他们一出手就让落后的神杀突骑损失惨重,几个回合之后竟然是所剩无几。在处理完这些敌人之后,则罗伦末的目标就是锈螯了。
眼看着西凉竟然敢屠杀自己的手下,澹台秋安怒火中烧,他是一个遇强则强的人,那些魔鬼铁军正好是他想要交手的对手,于是明明跑在最前头的澹台秋安反而止住了脚步,转头迎着魔鬼铁军而去。
当澹台秋安经过项昂的身边的时候,项昂曾经想要拉住他,可惜他失败了,澹台秋安头也不回的杀入敌阵。
澹台秋安测过身子从地上划拉起一柄马刀朝着则罗伦末就掷出去。马刀没有砍中目标却引起了目标的注意,则罗伦末也是没有料到在自己铁军如此凌冽的攻势之前还有人敢直接其撄。
澹台秋安从马背上跃起,将自己的身子在空中团成一团,然后在铁军军阵的上方炸裂开来。两柄蛇矛以肉眼无法分辨的速度旋转,就像是一阵风刮过铁军的上空,当澹台秋安落地之后,他的身后足足有十数名铁军人头落地。
则罗伦末也是被对手的武力惊住了,这么多年了,他苦心打造的魔鬼铁军只要是出手从来都是无往不利的,今日竟然是棋逢对手!不对,他还算不上是铁军的对手,他顶多是我则罗伦末的对手。
澹台秋安是足够的厉害,但是他的那些手下人可没有他这番的本事,即便是主帅奋勇冲杀,他们依旧在对阵魔鬼铁军的时候是处于下风的。
项昂在跑到夜苍城门的时候抬头朝着城头望去,他在等待着什么,同样在等待的还有裴正豪。
“将军?”
豫王没有料到澹台秋安的战斗力这么顽强,使得原先的计划处于失败的边缘。战机稍纵即逝,绝对不会留给任何人反复思考的机会。
豫王朝着城下的项昂挥了挥手,项昂立刻会意,带着手下人重新杀入战阵之中,为的就是去营救澹台秋安。
澹台秋安此时正处于极为亢奋的状态,他抢过铁军的战马、避开毒锏,直接想要去取则罗伦末的项上首级,即便他的身后是西凉骑兵的千军万马。
神杀突骑虽然战斗力已经不如魔鬼铁军了,有赖于平时的训练,他们有序的分裂成为三段,头尾相顾,形成一个钳子插入了战阵之中吸住了大部分的铁军。
澹台秋安对于手下人的表现颇为满意,他撞开了所有企图接近他的铁军。此时的则罗伦末铠甲上的凸起已经所剩无几了,澹台秋安也算是少了一些威胁,他掷出一柄蛇矛,齐刷刷的斩断了则罗伦末的坐骑的四条腿,趁着则罗伦末想要调换坐骑的机会,他迎头而上,挥舞另一柄蛇矛直插目标的胸膛。
当!澹台秋安瞪大了眼睛,得手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诱敌入城
蛇矛一头扎进了则罗伦末的胸膛内,澹台秋安兴奋不已打算趁热打铁再来一次攻击彻底解决了这个西凉军统帅,于是手往回一抽将蛇矛带回。
澹台秋安眼睛瞟了一眼蛇矛惊得他冒出一身冷汗,蛇矛还在但是蛇信子已经不在了。
这?澹台秋安愣怔了一会儿,真的只是一会儿,就是这么一瞬间,他看见蛇信子朝自己飞过来,身子已经动了,可惜还是差了一步。
啊!蛇信子一头扎进了澹台秋安的眼中,扎出一个血窟窿来,鲜血肆意在脸上流淌。澹台秋安落地之后根本站不稳了,一个趔跌摔倒在地,抱着自己的头在原地打滚。
这是则罗伦末反杀的机会!一心想要取下敌军大将人头的则罗伦末挥出硕大的马刀,打算一刀干净利落的砍下澹台秋安的头,刀锋划破空气在半空中被迫停了下来。
一道银色的光练在空中不断的来回闪烁,不仅将则罗伦末的马刀甩飞,同时也将其余的想要进攻的西凉骑兵悉数逼退。光练来自于项昂之手,他手中的兵刃是一条通体银色的长鞭,鞭子身上按照同等的距离安置着一个个倒钩,在空中飞舞的时候能闪耀出一阵阵白色的光芒,夺人眼目。
趁着这个档口,玄甲军几人立刻扶起澹台秋安,在项昂的断后之下,众人开始有秩序的朝着城内撤退。
这么好的机会若是就这么失去了,那之后玄甲军一定会继续秉持固城据守的老战略,如此一来自己都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了!则罗伦末咬牙对身后的西凉骑兵喊道:“今日乃是勇士们建立军工的时候,不要气馁,一举拿下夜苍城!”
就算是项昂再怎么挥动长鞭也是阻挡不了西凉骑兵的进攻势头了,无奈之下,他只能重新跳上战马朝着城门奔驰。则罗伦末由八名护卫组成的盾阵保护着冲在最前头,城头的羽箭在一定程度上延缓了西凉军的攻势,但是无法从根本上逼退他们。
就在项昂前脚刚进入城门,城门正欲缓缓关闭的时候则罗伦末及时赶到了,他将自己盔甲上的所有凸起全数摘下朝着城内的梁军抛洒而去,立刻一阵阵小型的爆炸在梁军战士们之间开出花来,同时带起了一朵一朵的血雾。
一名守卫还想冒死去做最后的努力关闭城门,则罗伦末成全了他的牺牲精神,掷出一柄马刀将守卫死死钉在了城门上。后头冲过来的西凉骑兵们呼啸着撞开了半掩着的城门。
终于杀入了夜苍城内了!则罗伦末兴奋得双手开始出汗了,他要大开
杀戒了!全身的热血在血脉之中涌动,多少年没有上战场了,杀人的快感都已经在自己的记忆中褪色了,眼下却有了最为合适的机会。
“杀光梁人,报效单于!”
在主帅的带领下,每一位西凉骑兵不住的挥动着马刀,眼中透露出鲜血一般的猩红。他们以为自己的眼前会是一片坦途了,剩下的就是一路砍杀过去然而顺手就将夜苍城据为己有。
夜苍城真的如宫若鸢书信中所说没有瓮城,接下去就是一片坦途了。项昂带着手下人仍旧在且战且退,可惜在则罗伦末看来不过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了。
西凉骑兵冲入城中之后看见的是连片的军营,军营之中一直都有抱头鼠窜的梁朝士兵在朝着城内逃跑。趁着新胜利的余威,西凉骑兵冲杀如军营,面对防抗意志薄弱的梁朝士兵是一路砍杀,鲜血溅了一路,梁朝士兵吓得失了魂魄,而西凉骑兵们则是杀红了眼。
若是战争按照这样的节奏一路下去,那么占据夜苍城便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但是,凡事都害怕转折,转折就在西凉骑兵们以为自己即将获胜的时候来了,一伙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些人同样是玄甲军,不过数量只有区区的二十多人,面对数百倍于己的敌人,这些人脸上竟然没有露出一丝胆怯,反而个个都是不惧生死的模样。
为首之人便是宣韶宁,他上前一步挡在西凉骑兵前路上吼道:“你们的路也就只能走到这里了,接下去就是黄泉路了!”
嚯,口气倒是不小,真的是不知死活!则罗伦末不是没有怀疑过周围有埋伏,可是从自己大军这么一路来的表现来看又不太像,毕竟这夜苍城也不大,自己都已经走了半路了,若是有埋伏也该早些出来了,放自己十万大军进入城内,他们如何能有这个把握一口吃下?
“兄弟们,做好战斗准备!”
宣韶宁一声令下,所有人摆开了平时训练中配合的战阵。要说这战阵威武么?也还真的是威武的,不过这是在一般人看来,在十万大军看来,这同螳臂当车有什么区别?这不是玩儿的么!
则罗伦末用沾满鲜血的砍刀朝着挡路者一指,就打算骑马横冲过去,将这些没有脑子的梁军践踏成为肉泥。马蹄刚刚抬起了,一声巨响就在军队的周围响起来了,一声还没结束,接着又有更多的爆裂声传入耳朵。
战马受到了惊吓纷纷开始不安起来,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抬头看去,天空中
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个黑色的点,直到那些点足够接近了,人们才看清了,那是一个个酒坛子。
确切的说是着火的酒坛子,酒坛子有的砸在地上、有的砸在马身上了、有的砸在西凉骑兵的身上。一旦酒坛子裂开,里头流出来的火油便将流过之处点燃。
则罗伦末想要重整军队,玄甲军不打算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在酒坛子之后,羽箭开始一波一波射入西凉军阵之中。原先增强气势的而聚集在一起的骑兵们眼下开始各自逃散了。即便角旗手如何的挥动角旗,不少的骑兵们都已经不能或是不愿意遵守军令了,他们知道此时逃生的方向便是自己不久之前刚刚闯进来的城门。
处在队伍后头的西凉骑兵们立刻掉转马头朝着城门而去,他们是距离城门最近的人,逃出夜苍城的希望也是最大的。可惜,现实再次让他们失望了,确切的说是绝望,因为城门已经被重新关闭且有了一支军队驻守着。
则罗伦末不知道军队后方出现的问题,此时他要稳定军心同时绝对不后退!一旦后退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眼下自己只能往前冲,这样或许才能有一线生机,毕竟书信之中提到玄甲军驻军不过两万,自己可是有十万的骑兵,怎么样都不该会输的。
则罗伦末骑马冲到了众人的面前,不少人都选择了躲避,但是宣韶宁做出的举动是扒在了一匹战马的侧身上。当骑兵发现宣韶宁的时候,他手中的匕首已经飞入了骑兵的咽喉,宣韶宁顺利抢过战马,他同则罗伦末并驾齐驱。
不得不说这是非常危险的,宣韶宁根本是自己一人置身在敌人的环伺之中,若不是打算自杀那就是足够有勇气有谋略。显然宣韶宁不打算做前者,他选择了后者。
没等自己身后的骑兵们动手,宣韶宁已经跳到了则罗伦末的战马的腹下,这么一来骑兵们也就是投鼠忌器了。则罗伦末发现了自己身下的这个危险分子,他欲用砍刀去砍杀,可惜宣韶宁足够的灵活,一直藏身在马腹之下没有露出自己的破绽。则罗伦末若是下手够狠,很有可能伤及到战马;若是一味的关注这个威胁,则罗伦末又会失去对周围的情况的掌控,毕竟周围的羽箭也不够让人省心。
战马在奔驰的过程之中想要贴着马腹是相当艰难的一件事,马腹毕竟是比较的光滑的,宣韶宁控制自己的身子已经是足够难,同时还得逃避敌人的攻击。在战马跑了一小段路之后,宣韶宁就已经支撑不住了,双手的酸胀感在提醒他,要掉下去了,要掉下去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人兽之斗
坚持不住了,坚持不住了!
宣韶宁喊了一声,双腿最先掉下来开始在地上摩擦,接着是左手松开了。一旦右手也松开之后他会掉入马蹄阵之中,被马群践踏成为肉泥。
终于,右手失去全部力气松开了,在右手松开的同时,则罗伦末胯下的战马也摇摇晃晃然后一头栽倒在地,接着冲击力,宣韶宁从战马腹下滚出来,接连打滚直到滚得眼冒金星才停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宣韶宁此时看周遭的一切都是时空调转的,他只能依稀看出一个身形像是项昂,他的身后有一支军队从两侧杀出冲散了西凉骑兵的战阵。城内此时已经成为了一个十足的战场,驻守在城内的所有玄甲军都出战了,其中包括了预备军,从他们的军服之中就能判断出来,但是宣韶宁没有看见问寒和刀哥的身影。
夜苍城内的玄甲军的确是只有两万,但是另外两万的预备军可不能随意被忽略,他们可是经过不少玄甲军将领训练的,训练了整整两年,眼下是他们正式出鞘的机会。
关门打狗的阵势已经是完全形成,近十万的西凉骑兵被围困在夜苍城内,四万的玄甲军开始围着西凉军展开决斗。夜苍城内的结构是不适于骑兵奔驰的,西凉骑兵的优势无法发挥出来,同时在遭到突然的袭击之后,骑兵们失去了分寸,也接受不到主帅的军令,只能是各自为战。
此战的结果到了这个时候只怕是要改写了,则罗伦末有专职的护卫守卫着,暂时没有性命之虞,但是他知道若是全军覆没就算是他自己逃回了西凉下场也是一样的。
“传我军令,全军重新集合!”
则罗伦末的军令下达到了旗手这儿,旗手升起了角旗没来及晃动,他自己就成为了别人的活靶子。旗手瞪大了眼睛倒下,就在他倒下之后露出了宣韶宁的身影,他抽出了钧乌目标选定了则罗伦末。
当初在安州的惨白,那么多的袍泽都战死了,自己既然活下来了就不能白白活着,眼下就是替他们报仇的时候!绯颜,你等着,我先替司衡报仇!
宣韶宁抬脚将一个已经破碎的酒坛子掀起踢向了则罗伦末的护卫,酒坛子撞击在盾牌之上,飞溅起来的火星迷住了几名护卫的眼睛。宣韶宁打着滚冲入了护卫的脚下,一出手就精准的割断了两名护卫的脚踝处的经脉,使得两人立刻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另外两名护卫冲杀过来,挡住了宣韶宁的去路。他们一手持枪一手持盾,几番交手下来双方势均力敌。眼看着则罗伦末已经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宣韶宁心急,他凌空而起,劈开护卫的长枪,自己从护卫的盾牌上滚过,同时将钧乌掷入到另一名护卫的胸口之内。滚过盾牌之后,一落地,宣韶宁即刻冲到了那名已经中剑的护卫面前抽出了钧乌,反手就抵挡住了长枪的攻势。
宣韶宁感觉到这名倒下的护卫手上的盾牌正
巧掉落在自己的脚面上,于是他顺势一踢将盾牌撞击到了同自己交手的这名护卫的下体,疼的他连连后退。不过这疼痛不会持续太久了,接下去宣韶宁划过钧乌就切断了这护卫的气管。
解决掉两人之后,宣韶宁开始在人群之中寻找则罗伦末的踪影,这其中也有西凉骑兵过来阻挡,但是均没有对他造成多大的障碍。从之前的记忆中,宣韶宁朝着另一道城门而去,他猜测则罗伦末一定是想要从那城门逃离。
宣韶宁的判断是对的,则罗伦末的确是这么打算的,他们一行数人在接近另一道城门的时候同样遇到了玄甲军,但是真正让则罗伦末感到棋逢对手的是把守在城门的一人。
对,把守城门的只有一人,不是因为此人足够的勇敢,而是因为城内的所有战斗力量都已经投入战场了,这一道城门只能是自己来守护了。
一身赤云甲的裴正豪站在城门处,那凛冽的目光、那英武的气势不由得让人想起了他的祖上裴烨将军,就是通过狼山一战奠定了三国大势的裴烨将军。作为裴烨的孙子,裴正豪的军功显然是远远不及的,他能被人熟知大多也是因为自己的祖父和父亲,但是裴正豪从来没有放松过对自己的要求,一身武艺正是发挥的时候。
裴正豪手中的兵刃是一柄马槊,取名为月落红云,周身通红,上面点缀着一朵一朵的白云,同他身上的赤云甲无比的匹配。
两名护卫冲上前想要结果了这名敢以独身守卫城门的人,即便此人的浑身气质让人不敢小觑,可是护卫们只能硬着头皮上,这是他们的责任,更是他们的宿命。当然,结果大多也是他们的预料之中的,这也是战斗的套路,是他们这些无名小卒必须承担的后果。
马槊一划,直接将一名护卫的盾牌划出了一道裂口,没等护卫使出枪,马槊已经扎入了他的小腹甚至将他高高的举了起来在空中转了几圈之后朝着另一名护卫甩过去。
这一名护卫刚刚躲开自己的同伴的尸身,接下去就是他自己的死期了,他甚至都没有看清楚裴正豪是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边的,明明在瞬间之前他还在自己一丈之外。不过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他眼下要关注是自己的肚子,他只能感受到肚子火辣辣的疼痛,他不敢低头去看,他害怕看见裂开的独子,以及从裂口中流出来的内脏,这是何等残酷的画面!
裴正豪推开了这名护卫,再次在城门前豪气干云的一站,意思就是只要有我在,你们谁也别想从这城门出去!
则罗伦末可不打算成就裴正豪的威名,他推开了最后的两名护卫让他们替自己断后,他自己走到了城门口打算同裴正豪来一场一对一的公平决斗。
裴正豪伸开了手臂动了动手指,则罗伦末横刀立马率先动起来,他并不着急对裴正豪动手,而是绕到了城门口附近,始终保持着一人的距离。就当则罗伦末的手刚
刚触碰到城门的门栓的时候,马槊一头扎进了门栓的位置。
则罗伦末立刻攀爬上了城门,双手双脚并用,犹如一只蜘蛛一般吸附在城门之上,这着实出乎裴正豪的意料,这老头竟然会这么一招!
则罗伦末扭过头朝着裴正豪冷笑着,他俨然就是一只硕大的人形蜘蛛了,在四肢蓄力之后猛然跃起朝着裴正豪就张嘴咬下去。蜘蛛的反应和弹跳力是惊人的,即便裴正豪做足了准备还是被蜘蛛给压在了身下,蜘蛛一张嘴咬在了马槊的杆子上,但是腥臭的涎水还是一滴一滴的落在了裴正豪的衣襟上。
依靠着手臂的力量,裴正豪将蜘蛛顶开去,在蜘蛛露出小腹的时候抬脚就是一通猛踹,直接将蜘蛛踢飞开去。蜘蛛在撞在城门之后也算是恢复了站立的人形,但是方才那几脚还是让他受伤不轻。
原以为则罗伦末此时应该是回归人形了,没想到他竟然再次俯下身子,双手着地,将头高高的抬起,露出了满嘴的獠牙。
“不管是人是兽,我一律都要消灭干净!”
这回是裴正豪先出手了,他将马槊朝着蜘蛛的头插过去,蜘蛛不过是转了个身子就巧妙的避开了,同时伸手在裴正豪的铠甲上划拉了一下。裴正豪低头一看,铠甲上已经有一道深刻的划痕。
蜘蛛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长出了灰黑色的指甲,看来这就是他的武器了。蜘蛛笑了,这笑容要多丑就多丑,他手脚并用爬过来,裴正豪凌空翻转想要躲避,谁知道,蜘蛛直接来了一个原地转弯,双腿一蹬,整个身子在空中转了一圈直接贴在了裴正豪的背上!
这一幕被宣韶宁看在了眼里,他都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后背,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当一只人形蜘蛛趴在自己的背上会是一种如何的恐惧感,旁人是无法体会的,眼下的裴正豪是没有时间体会。
蜘蛛再次张口了,他这回瞄准的是裴正豪的后脖子,即便此处有铠甲的保护依然抵挡不住蜘蛛这么一口。锋利的獠牙咬穿了铠甲同时刺入了皮肉之中。
啊!难以忍受的疼痛,裴正豪索性仰面倒下将蜘蛛重重压在身下,有这么一个魁梧的大汉压着,蜘蛛想要脱身也是不能了。裴正豪分开双腿,瞧见了蜘蛛的一条腿立刻出手将马槊插入了蜘蛛的腿中,同时扎入了地面之中,这下蜘蛛是更加动弹不得了。
疼痛加上愤怒让则罗伦末失去了理智,他双手死死抠主了裴正豪的身子,同时撕咬的更加卖力了,牙齿不断深入裴正豪的脖子中,鲜血开始在铠甲内流淌。
纠缠在一起的两人都在嘶喊着,他们都想要置对方于死地,可是谁都没有绝对的把握和机会,这个时候就需要第三个人加入了。第三人是属于哪一方的就显得至关重要。
一人提着砍刀朝着两人跑过来,裴正豪看见来人竟然是则罗伦末的一名护卫!
第二百四十八章 正本清源
护卫高高举起砍刀,刀未落地,人头先落地了。
“韶宁!”
裴正豪开心极了,宣韶宁在关键时候赶到了。可是宣韶宁并不开心,眼下他的问题就比较明显了:则罗伦末压在裴正豪的身下,两人相互纠缠,只要自己出手对付则罗伦末,但是只要一不小心就可能伤到裴正豪。
则罗伦末也知道宣韶宁的打算,知道自己的处境,于是他抱着裴正豪来回打转,目的就是不给下手的任何机会。
可惜,则罗伦末忘记了他的一条腿还被钉在地面上,这是不论他如何挣扎都改变不了的事实。裴正豪抬起自己的腿,尽量将则罗伦末的腿显露在宣韶宁面前。
宣韶宁会意,一手握紧了马槊一手提起钧乌朝着裴正豪使了使眼色。裴正豪呐喊一声,双腿狠狠一蹬,下半身短暂的离地了,将身下的则罗伦末的下半身给露出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宣韶宁出剑在裴正豪的身子重新压下来的时候将钧乌扎入了则罗伦末的小腹然后即刻拔出,一系列动作迅速干脆,没有半点拖拉。
裴正豪利用身位差对着则罗伦末的伤口一个劲的踩踏,随后一阵阵哀嚎从裴正豪身下传过来,挺在宣韶宁耳朵里简直不是人能够发出的。这时候的吼声真的是像极了兽类的哀嚎,是兽类在临死前发出的嚎叫,听着都让人毛骨悚然。
则罗伦末究竟是老了,在双重的打击之下,他的双手开始脱力,裴正豪正好借此机会反射跳起。当则罗伦末的身子一旦展露出来,宣韶宁抓住机会将钧乌插入了则罗伦末的胸膛之中。
“快点离开!”
裴正豪的喊声刚刚传入宣韶宁的耳朵,则罗伦末的双手,确切的说是双爪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宣韶宁的脑袋拍过来,啪的一声,宣韶宁只感觉自己的脑子出现了一阵剧烈的晃动,接着全身就开始失去了知觉,整个身子开始软下来,神智开始神游天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对于周遭的一切都开始漠不关心了。
则罗伦末的这一合掌威力是十足的,宣韶宁额头上的鲜血开始顺着脸颊流淌,他也直接晕倒在了地上。不过宣韶宁就算是倒下了,钧乌还是牢牢插在则罗伦末的胸口里,加上马槊,两柄兵刃牢牢的将则罗伦末给固定在了地上。
啊呜!则罗伦末还在嘶吼着,裴正豪双脚踩住了他的双爪,同时自己的双手控制住了则罗伦末的脑袋,接着用力的一扭转,咔嚓嚓一声,则罗伦末的脑袋来了一个水平方位的旋转,直接面向了土地。于是则罗伦末全身也终于安静下来不再动弹。
裴正豪抱起了宣韶宁立刻呼叫手下人将其运走去治疗,毕竟战斗还没有结束,他还必须镇守在城门口。既然主帅都已经阵亡了,那么剩下的人不管人数有
多少不过都是一些乌合之众,城门都关闭,对于西凉骑兵来说就是一出瓮中捉鳖的戏码了。
原先的玄甲军战斗足够的勇猛,虽然也是付出一定的伤亡,但是他们的勇气鼓舞了预备军,徐承先率领的成人军团战斗同样的勇猛,倒是纪问寒的少年团表现抢眼,他们不直接同敌人兵戎相见,而是抓住机会偷袭敌人。利用羽箭等远距离的兵刃找到合适的方位一对一的瞄准射击,不但最大限度的减少了自己这边的伤亡,同时也有力的帮助了成人军团的战斗。
这场由西凉军队率先发起的战斗最后在夜苍城内结束,十万西凉骑兵尽数殒命在城内,让原本不算大的夜苍城成为了一处尸体堆放场所,目力所及的地方几乎都有尸体。
这一仗漂亮的解决掉了西凉的骑兵,解除了漠北面对的威胁,但是玄甲军自身也是损失不小。正规军近一半战死,剩下的不过是预备军队了,当然还有一些神杀突骑,不过他们区区数十人已经无力更改面前的境遇了,况且他们的首领此时都是生死未卜。
好在有白洛遥和尹离在,她们两人联手,以白家药工为主要的组成人员,对所有的伤员进行及时的救治,只有一人例外,那便是澹台秋安。
仿佛所有人都忘记了澹台秋安,仅仅是对他的伤口进行简单包扎之后便没有人来给予进一步的处理了。澹台秋安的护卫们出去找了好几回也找不到负责人,情急之下竟然拔刀朝向一名药工,幸亏豫王及时出现,以扰乱军纪为由将这名护卫拖出去斩杀,此时豫王已经恢复了自己真实的身份,那一身南诏人的服饰已经全数退去。
神杀突骑们见到了豫王才惊慌的意识到这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可是眼下主帅受伤,自己人不过区区数十人,根本难以完成任务了。
豫王刚抬脚走出救护帐篷就听见有人喊道“白少主,快来救救宣校尉!”
豫王同白洛遥几乎是同时赶到宣韶宁身边,看着他满脸血污、不省人事,豫王着急不已。白洛遥简单查看了伤势之后立刻命人将其抬入营帐之中,在摒退了无关人等之后便开始着手救治。
“白姑娘,还请你一定要救回韶宁!”
白洛遥看着豫王坚定地点点头说道:“这一点就算殿下不说,洛遥也会倾尽全力!”
当救护帐落下,豫王退出,最后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去,毕竟眼下还有很多的事儿需要他去处理,这其中就包括了许鹤年。当西凉骑兵冲进夜苍城的时候,许鹤年吓瘫在了地上,任凭他人怎么搀扶都站不起来,那时许鹤年真的认为自己是死定了,他甚至都想象出当敌人冲进他的房间时候举起屠刀自己该会有如何的表现,是磕头求饶还是从容赴死?
“许大人,许大人,大将军来了!”
在侍卫的提醒之下,许鹤年抖抖索索的抬头看向走进来的豫王,一时间感觉自己是在做梦,这个梦同西凉杀进城内一样的骇人,豫王什么时候回来的?
许鹤年颤抖着根本说不出话来,他眼睛都不敢眨,一直盯着眼前人确定此人就是朝廷通缉的萧云祈,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就算没有死在西凉人手里,也逃不过豫王的刀了。
“许大人!这次我回来没有提前知会大人,还请大人海涵。战斗已经结束,我军获胜!”
“如何?这怎么可能?”
“许大人毕竟是文臣,没有经历过这些场面也是正常,你先起来。”
豫王扶起许鹤年重新坐到了凳子上,之前许鹤年因为害怕一直都蹲坐在地上。
“许大人,你不妨随同我一起出去看看吧。”
“不不不!”
“许大人,你是朝廷派来的监军,战斗如何你必须要亲眼看看的,不然这战报你打算如何书写?”
许鹤年脑子里哪有战报这回事啊,连命都快要保不住了,战报算得了什么!可是看着豫王的神情又不是像在骗自己,于是许鹤年终于重新记起了自己的身份,他缓缓起身看着豫王良久之后点点头。
许鹤年来到城头俯瞰全城,满眼的尸体和烧焦的土地,玄甲军们在忙着运送尸体,重新整理城内的街道,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活着的都是玄甲军,死去的那些都是西凉军。
“许大人,这回你算是相信了吧?”
“将军神机妙算、来去无踪!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是诱敌深入的战术,此时同你解释,你也未必能懂,眼下最重要的是向朝廷呈送战报了,你觉得呢,许大人?”
“是啊,是啊,将军说的是!下官......下官这就去书写战报!”
“等等!”
“将军还有事?”
“许大人,还有一事我必须要说,神杀突骑的澹台副使在战斗中阵亡了,他的尸身我会安排人送回朝廷的,这一点许大人可是要多着墨了,澹台副使作战勇猛,为国捐躯也是令人唏嘘。”
“这是应该的!是下官必须要做的!”
显然对于澹台秋安的战死,许鹤年并没有任何的悲痛,这就彻底的印证了豫王的推断。
“许大人,你在完成战报之后,我会派人护送你回京的,毕竟漠北的一切还是你亲自面圣比较合适。”
“这.......将军啊,下官可是朝廷委派的监军,这没有朝廷的诏书下官柯不能随意回京的啊!”
“这一点许大人尽管放心,到时你如实说就可,襄王一定不会为难你的!”
第二百四十九章 谋逆冤案
青山逆党案已经成为京城最为火热的案子,几乎所有出身于青山书院的文武大臣都被列入了逆党的名单,需要配合三法司详加调查。但是一旦进入大理寺了,便再未见有人能从里面出来,每一名进入大理寺的官员最后都会被定罪,接着凭借着口供大理寺便对着手抓捕牵连出来的嫌犯。
此案一出,青山士子们人心惶惶,其中就包括了言柯冉。身为御林卫校尉,御林卫的实际统帅,他还是得保证每日都需要去官署应卯,每一次离家前他都会同母亲好好告别,因为他不知道今日去了皇城是否还有命再回家。
“廖臻师兄是一批下狱的,接着更多的师兄们也陆续的下狱了,他们一旦被扣上谋反的帽子,那一定会被诛九族的!还好暂时默言没事。”言柯冉自嘲了一下,“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有什么能力帮助他们呢?我毕竟只是一名小小的校尉而已。”
思索间,车马已经到了皇城门口,进入官署应卯之后,言柯冉便打算巡视一番皇城,当他走到明元宫外的时候特意停下脚步,他想要看看今日的朝会又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
每一日的朝会除了谈论西凉和下唐的进犯,剩下的便是关于青山逆党一案,每一日的朝会便会决定了一些人的生死。为此,每当言柯冉来到明元宫外的时候都会刻意的驻足一阵子,有的时候甚至是一直等到散朝。但是言柯冉能做什么呢?别说是提出个人的意见了,就连踏入明元宫的资格都没有,眼下站立的位置也是远离宫门的,他看不见内部的任何人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然而实际上此时的明元宫内各位大臣可是各执一词。沈千汲拿着最新的供词呈交给梁帝,供词上又供出了一批新的参与谋逆的大臣的名单。有一些朝臣便提出了反对的意见,认为此案已经牵连甚广了,不应该再继续了,不能因为大臣出身青山书院就被扣上谋逆的罪名。但是支持沈千汲的朝臣则是认为,斩草必须除根,若是不能借此机会将那些乱党一网打尽,日后便会再次出现如同陵王作乱的事情,这如何能重整朝纲!
“好了,不要吵了,朕还是支持沈大人的意见,里通外国,蓄谋颠覆大梁的人必须严惩不贷!”
蔡权适时站出来道:“老臣以为圣上所言极是!若是青山书院从一开始便是给士子们灌输策立新帝以成就一生功名的理念,那么那些出自青山书院的大臣便存有作乱的心思,而且青山书院同萧云祈关系密切,他可是当前朝廷
缉捕的要犯。”
蔡权说完特意朝许鹤年看了一眼,梁帝于是便让许鹤年出列,将他在漠北见到的所有事情再次对所有大臣叙述一遍。
许鹤年大声说道:“微臣奉命前往漠北监军,其时恰好遇到了西凉进犯夜苍城。微臣一直督促守将出城迎战西凉军,但是他们均以军力不足为由拒绝出城,导致西凉军盘踞在漠北半月有余。一开始微臣也是认同玄甲军的判断,毕竟他们是久经战阵的军人,但是直到豫王......哦,微臣知罪!是萧云祈突然出现在了夜苍城,重新掌控了玄甲军的指挥权,他下令打开夜苍城门让西凉军进入。澹台副使不愿看到国土就此沦丧,于是组织了神杀突骑开始反击,可是神杀突骑毕竟兵力有限,最后全部以身殉国!”
此言一出,在场的大臣们无不惊讶莫名,有的直摇头表示自己一直都被豫王装出来的仁孝忠军给骗了;有的则是义愤填膺,对于豫王竟然做出如此丧权辱国的举动咬牙切齿;但是依旧有人保持了自己的思考,就像肖默言和江维桢,他们对于许鹤年的话存疑。
“诸位大臣可是听清楚了?萧云祈已经回到了漠北,而且玄甲军已经成为了他手中的一支叛军,他们显然是同西凉达成了某种协议,这分明就是乱臣贼子的作为!”
“圣上!”肖默言终于是忍无可忍说话了“关于许大人的叙述,微臣觉得有几点值得推敲:其一便是萧云祈是如何突然出现在夜苍城的?据微臣所知,朝廷已经在全国通缉了,他是如何逃过这么多的关卡顺利进入夜苍城,而且连监军许大人自己都不知情。其二,若是玄甲军打开城门让西凉军入城,那么忠君爱国的许大人便会是首先要除去的对象,毕竟让许大人活着回来报信这岂不是对于他们的阴谋大大不利?那么微臣敢问许大人,您是如何做到毫发无损的回到京城的?”
被这么一问,许鹤年有些招架不住了,毕竟他说的都是谎话,此刻该怎么圆也不是自己说的算的。于是许鹤年偷眼瞧了瞧梁帝,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些指示。
见到许鹤年迟迟不做回答,肖默言逼迫道:“如何?是逃生的过程太过惊险了么?许大人这会子都说不上来了!”
“肖大人!”沈千汲说话了,“虽说你问的问题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不过还是有明显地同党的嫌疑啊。我这供词里面可是有你的名字。”
肖默言似乎是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日,他此刻更加无所畏惧
了“敢问沈大人,供词上供出微臣何等的罪行了?”
“自然是肖大人也参与了谋逆,为萧云祈夺取皇位提供了私下的帮助。你们夫子二人都是萧云祈一党!”
“有何证据?仅仅凭借口供是不足以认定罪名的,这一点不需要微臣来提醒沈大人吧!何人提供的口供,微臣愿意在这大殿之上同此人当庭对峙!”
“肖大人,明元宫是朝会的地方可不是审案的地方,审案自然是交给大理寺的,这一点难道还需要老臣来提醒肖大人么?”
蔡权明显地站在了沈千汲一边,江维桢出列道:“蔡相所言差异!朝会本就是供诸位大臣倡议国事的地方,这些日子以来关于青山逆党的案子岂不是都在明元宫内商议的?难道说之前那些朝会说的话都是不作数的么?亦或是朝会已经是由少数几位大臣说的算,你们说是便是,你们说非便非!”
蔡相一时语噎,他也是好多年没有遇到这般辩词滔滔的对手了,一时间竟然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反驳。
“江大人所言极是,这朝会是商议国家大事的地儿,青山逆党的案子就是国家大事,自然是能在明元宫议得!”沈千汲说完朝着梁帝一鞠躬,梁帝立刻对于他的话表示了支持“朕一直都认为朝会乃是众大臣畅所欲言、为国报效的地方,任何事只要是于国有益的都可以谈!”
“方才肖大人曾说仅仅依靠口供是不足以认定罪名的,其实微臣有人证也有物证,人证便是那些已经下狱招供的罪人,至于物证微臣已经找到了青山书院同萧云祈来往的书信,其中不乏对于皇位的觊觎,而署名之中便是有肖大人。”
肖默言开始回想之前曾经去书院的种种过往,自己的确帮助书院撰写过少量的文书提供给豫王,但是其中的内容绝对不涉及皇位这种高度机密的事情。况且书信不仅是自己有署名,还有.......
“这些书信都是澹台指挥使在青山书院找到的,全部都是青山书院谋逆的罪证。这些书信之中除了已经在案的一些人的署名之外,还有一人......”
看到沈千汲显得有些为难,梁帝不由得不快了,皱起眉头来问道:“有什么事儿是不能明说的?家国大事没有需要隐瞒的,沈大人你就直说!”
“是,圣上!那些书信之中还有一人的署名,那人一直陪伴在圣上身边,执行的便是保护皇城安全的任务,他便是御林卫校尉言柯冉!”
第二百五十章 患难情谊
燥热的夏日没有一丝的风动,站在宫殿外的广场上言柯冉已经是汗涔涔了,想要依靠自己袖子甩动来制造一些清风,猛然间他仿佛感觉到梁帝提到了自己的名字。言柯冉开始踮起脚尖、竖起耳朵倾听,分辨被杂音掩埋的有用的信息。
梁帝没有说话,张淮远率先站出来说道:“回禀圣上,言校尉的确是出自青山书院的学子,不过微臣知道在乾元宫变的当日可是言校尉不顾自己生死而去救下了云萱公主;之后言校尉对御林卫的叛乱行径大加指责,同时一直都站在了先帝的身边。从言校尉种种行为来看,微臣以为他不会是乱党。”
“张大人说的也是有道理。微臣只是据实而论的,毕竟在口供之中也有关于言校尉的,微臣职责所在必须对圣上表明!”
“嗯,沈大人就事论事也是为国计了,当然张大人说的那些事朕也是知道的,宫变当日朕也是亲身经历了,对于言校尉的表现朕是非常满意的。”梁帝先是将此事定了基调,然后问道:“那么口供之中可有何针对言校尉的供述?”
“回禀圣上,针对言校尉的口供也是提及了其为青山逆党成员。”
沈千汲这下子可是给梁帝添麻烦了,之前针对肖默言的指控梁帝是认可的,如今同样的针对言柯冉的指控,梁帝若是采取区别对待是绝对难以服众的。
“圣上,为了验证言校尉的清白,微臣认为需要大理寺审查。”
“圣上!”蔡权说道:“据老臣所知,言校尉今日是当值的,既然今日的逆党案子牵涉到了言校尉和肖大人,不如就让他们两人当庭对峙一番。他们两人都是出身青山书院的同期士子,他们彼此之间一定是甚为熟悉的,若是有参与谋逆,那么面对面岂不是最好的方式?”
“蔡相毕竟是蔡相,都说明元宫不该是大理寺,今儿朕也就当一回判官,毕竟有沈大人在。”
沈千汲恭敬地点头退到了大臣们的排列之中,冷眼等着看好戏。
“传朕旨意,宣言校尉进殿!”
风来了,终于又风吹来了!这是一股子裹挟着寒意的风,让言柯冉在短时间内就消除了暑意,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方才听见的不过是自己的一丝幻想而已。
“宣言校尉觐见!”
刚刚抬起的脚步停在了半空,言柯冉惊讶的转头看着传令公公,他万分的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于是言柯冉立刻整理了官服快步跑到了公公的面前,公公伸手一请,言柯冉就这么踏入了明元宫,这是他第一次进入这座赫赫的宫殿。
然而周围的氛围根本不允许言柯冉分神去关注大殿的富丽堂皇和文武大臣的各色眼光,他的全部注意力必须放在高高在上的皇位之上的那人身上。
“末将言柯冉参见圣上!”
“起来吧,言校尉
,朕今日找你进来可都是为了你啊!”
“末将的责任就是护卫皇城,不论圣上需要末将做什么,末将一定肝脑涂地、以死报国!”
“好,有你这份心思朕很满意!眼下正好有一件事需要你来验证一番。”
“末将一切听从圣上安排!”
“你可认识身边之人?”
梁帝这么一提问,言柯冉终于是敢转头去看身边同样跪着的人,这一看可是不得了了,竟然就是肖默言,他看着自己没有任何的表情。仅仅是同肖默言眼神接触一瞬间,言柯冉已经猜到了自己接下去会遭遇到的麻烦了,看来今日自己和默言都是难逃一劫了。
“回禀圣上,末将认识!肖大人乃是末将在青山书院的同窗!”
“很好,想必你已经听说了青山书院的逆党案了,出身青山书院的大多数大臣都已经深陷逆党一案了,根据同党的供述肖大人也是逆党之一,朕就想问问你是否知情?”
言柯冉即便是再有预料,这当着大臣的面在朝会上当面质问还是让言柯冉全身发寒,甚至都不敢再看肖默言一眼。
“回禀圣上!末将同肖大人是七年的同窗,肖大人的是如何的秉性末将清楚,他断不是逆党!”
“哦?言校尉敢问你是如何能担保的?就是凭借着七年的同窗情谊么?”
“圣人云:见微知著,末将自小便于肖大人相识,两人一同进入书院修习,这么多年的交情彼此是如何的人再清楚不过了。末将坚信肖大人不会是逆党!”
肖默言心中感动不已,都说患难见真情,此时足以证明自己没有交错这个朋友。柯冉啊,我倒是希望你能尽力撇清我们之间的关系,如此你至少还能不受到牵连。
“朕很是欣赏你这般的义气,若没有这份口供,朕是完全是愿意相信你的。不过,沈大人手中的口供不仅是供述了肖大人是同党,还供认了你也是逆党!”
言柯冉身子明显抽动了一下,他脑子蓦然出现空白,不知道该如何对答,一时间沉默了,反倒是让人以为是默认了。
“如何?言校尉这是无话可说了么?朕今日就是问你你是否有参与谋逆?”
“没有!”言柯冉自己都没想到会突然这么大声的吼叫,不仅吓到了跪在身边的肖默言连同梁帝以及在场的大臣们都是惊讶不已。“言氏一族一直忠于大梁,忠于皇室,从未有过二心,末将的父亲便是死于乾元宫变,试问末将如何能置杀父之仇于无物而一心同逆党结交!”
“朕再问你,你对于青山逆党的事情是否知情?”
“末将不知!”
“朕再问你,对于肖默言谋逆一事你是否知情?”
“末将不知!”
言柯冉此话一出,梁帝欣慰的笑了,蔡权和
张淮远也是轻舒一口气,倒是沈千汲有些怜悯的看着言柯冉。
肖默言缓缓转过头看向了言柯冉,就在一炷香之前自己还是这么的庆幸能拥有这样的挚友,一炷香之后曾经的信任转眼间就消逝了。可惜的是言柯冉直到这时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圣上,既然已经有人证了,那么肖大人的罪名也算是成立了,这样一来言校尉也就是清白了。”
“张大人说的在理!”
言柯冉豁然抬头莫名的看向了梁帝,这怎么就认定了肖默言的罪名而还给了自己的清白了呢?
“言校尉,还不赶紧叩谢皇恩,圣上可是亲自断定了你的清白了!”
张淮远的话再一次刺激了言柯冉,他不敢相信的看着肖默言,对方依旧是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兀自低着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言柯冉开始重新回味梁帝之前的问话。
“肖默言身为青山逆党,身份已经是确认无误了,不仅有犯人的口供还有来往书信的物证,最重要的是还有多年同窗的指认,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
“如何?圣上,末将没有指认肖大人是逆党啊!”言柯冉对肖默言说道:“默言,我没有诬陷你啊,这是怎么回事?你没有说啊!”
“言校尉,你的心情老臣是可以理解的,供认自己最好的同窗的确是心有不忍的,但是你一心为家为国,这份忠心天地可鉴!这一切都不怪你,要怪就怪这些逆党身为大梁的官员却一心想着谋逆!”
“末将没有指认肖大人!”言柯冉扯着嗓子吼道:“圣上,圣上!默言不会是乱党的,默言不会是乱党的!末将刚才说了什么末将自己都不记得了,但是末将同默言都不是逆党啊,圣上!”
梁帝面露不悦,沈千汲打算继续看热闹,张淮远和蔡权则是忙着替言柯冉打圆场,言柯冉却是一个劲的陈述没有多少用处的话,唯独已经被定了罪名的肖默言没有说话,他在等什么?
“圣上!”
啪!
当脸颊上火热的疼痛感传过来的时候,言柯冉愣愣的看着肖默言。
“你这个叛徒!你是青山书院的叛徒,你竟然出卖我,我真的是后悔认识你!”
“默言?默言,你说些什么呢!”
“言柯冉,从一开始你什么都不参与,我只想着你至少能保持沉默,可是到头来你竟然还指认我,我真的是瞎了眼!”
“默言,你别.......”
没等言柯冉说完,肖默言竟然跳起来掐住了言柯冉的脖子,用力之猛立刻就让言柯冉喘不过气来。见到此情此景,一直守候在大殿之外的禁军立刻冲进来架起肖默言就拖了出去,大臣们都看到肖默言不停的咒骂,可是言柯冉看见了他眼里透露出来的对自己活下去的期盼。
第二百五十一章 兄弟阋墙
“我这是还活着么?好像.......我还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身子,这个人看着好眼熟,好像是......”
“韶宁,你醒了!”
白洛遥满面堆笑的扶起宣韶宁“你脑子受到撞击,看起来有赖于在书院的修习,身子骨还算不错,你不过是昏迷了几个时辰而已。”
“我想起来了!我们在同西凉军交战,如今战况如何了?”
“战事已经结束了,我们大获全胜,全歼西凉军!”
“太棒了!将军的计策果然是高明!”
“这一仗的确是打的漂亮,但是此计是否是高明还得另当别论!”沈铭掀开营帐走进来说道:“豫王已经重新掌握了玄甲军的军权,但是这也就同样宣告了漠北将同朝廷势不两立。”
“从书院被焚毁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站在了朝廷的对立面了。当初我是毒害皇上的嫌犯,后来变成了青山逆党,到了如今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叛军。这一切从当日跟着大将军离开风波城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可是,我没有毒害皇上,我也不是什么叛军,青山书院更不是逆党!我说,有用么?”
“韶宁......”
“洛遥,你同样出身青山书院,但好在你是女子,不是朝廷大臣。但是白家毕竟是大梁第一药商,若是被朝廷知道白家在暗中资助玄甲军,那么灾祸也就来了。”
“家国如此,我们小小一家药坊如何能躲得过?我从来都不信你以及整个玄甲军会是叛军,但是我也知道我相信并没有什么作用。”
“洛遥,你还是早日离开漠北回到安南,至少那里现在还是安全的。”
“你这是在关心我?”
“没错,你的安危是我挂念的,我不愿意看见你以及整个白家受到任何的伤害。”
“那如果........”
“洛遥,我有事想对你说。”
“你说,我听着。”
“我........”宣韶宁看着白洛遥的脸,那是一张从书院开始就带着别样气质的脸,是让自己曾经着迷的脸。话到嘴边说不出去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宣韶宁在心里狠狠骂自己,几番鼓起勇气开口最后出口的不过是一个“我”字。
沈铭认为是自己在现场他们表现的不自然,于是转身离开,将所有的空间都留给他们俩。
白洛遥不催促,就是等待,她等着,等着眼前的男子说话。
“我有意中人了,你可以笑我不自量力,不知天高地厚.......但是在经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我终于是肯定了自己内心的感情!”
“嗯,你长大了,我也是。所以你有任何的话都可以说与我听。”
“我喜欢........”
突然宣韶宁问道了一股曾经存在于记忆中的味道,那是一段有些久远的记忆了,原本一直尘封着,直到今日重新问道,那道记忆的闸门才重新打开了。
“洛遥,你身上的味道?”
“这是草药的味道,是一种用来调料身子的药,你受的是内伤,我担心会有没有察觉到的问题,于是就准备了这份药给你。”
“是什么药?”
“潜岐丸,是由多种名贵的草药调制的,对于内伤的调养是最有好处的。”
“潜岐丸?”
白洛遥将一个乌金木的盒子递给了宣韶宁,说道:“这个盒子里面的就是,一共不过区区八颗,但是你千万别小看了这丸子。隔一天才能吃一颗的,吃完一盒之后便必须停药一月,不然.......”
“不然如何?”
“总之你听我的就对了,我还能害你不成?”
“当然不是!洛遥,我最信任的人就包括了你。”
白洛遥抿嘴一笑,本想继续询问宣韶宁关于他的心里话,正巧这时药工来求见,于是只能作罢。待白洛遥离开之后,宣韶宁盯着手里的潜岐丸,思绪终于找到了源头,多年前在整理宋觅的遗物时就发现了一模一样的盒子,虽然里头的药物形制完全不同,但是味道却极为相近,最重要的是盒子的底部刻有“白家药坊”。
“宋大哥究竟同白家有什么样的关系?”
“当然有关系!”莫承枫焦虑的根本坐不住了,对于豫王将许鹤年放回朝廷表示了不赞同和不安。“许鹤年是怎么样的人,我们彼此都是清楚的,一旦他回到了京城定会曲解漠北的战事,那样就直接导致我们同朝廷对峙的局面了!”
“许鹤年就算没有回去结果也是一样的。”豫王同莫承枫比起来就淡定了很多。“莫师傅啊,当初我在京城遭遇的一切都是经过精心准备的,我走的每一步都是被别人计算好的,走到这一步都是被迫的。结果已经摆在我们面前了,若是扣押或是杀了许鹤年反而给了朝廷出兵漠北的理由。”
袁尧说道:“玄甲军多少年的忠心和威名不该仅凭朝廷的一纸敕令就磨灭了。末将也是赞同大将军,若是朝廷真的打算对漠北下手,末将愿意带兵出战!”
“糊涂啊!你们这些指挥使的家眷都在京城呢,你若是出兵对抗朝廷,后果是什么难道不知道么!”
“莫师傅,袁尧是军人,服从命令自然是末将的职责。朝廷颠倒黑白,我们玄甲军从来不是任由人鱼肉的,只有反抗才能获取自身的尊严!”
“莫师傅”豫王开口劝道:“青山书院被屠灭的全过程我都亲眼看见了,夫子以身殉国,为的就是坚守心中的那一份信念。我即便不是青山书院的人,但是一直都是聆听夫子的教诲的,该使用武力的时
候就绝对不心慈手软。”
“大将军,我是青山书院的老人了,夫子的信念我怎么会不知道。眼下玄甲军才不过堪堪三万人,对外要抵御西凉,对内还得面对朝廷的用兵,我........”
“莫师傅,你是相信我的吧?是一直都相信我萧云祈的吧?”
“那是自然!”
“那好,我一定不会让兄弟们白白牺牲的,我要为大家、为自己 正名!只希望莫师傅能一直信任并支持我!”
当则罗伦末的死讯和十万骑兵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西凉皇庭的时候,则罗勒戎正在用膳,已经伸出的触碰到食物的手在半空中停顿着,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皇叔的尸身呢?”
“单于,全军都葬送在夜苍内,王爷的尸身根本无法取回,眼下已经在梁人的手里了!”
则罗勒戎的手缓缓收回,这个时候是不会有任何的胃口了,他深吸一口气吩咐道:“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全国,下唐不久之后也会知道的,瞒是瞒不住了,你下去吧。”
“单于?”且运小心试探着,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位主子,越是没有外在的情绪,其内心便越是波浪滔天。浑邪王麾下的可以算是西凉精锐的十万骑兵了,眼下一下子全部折损在夜苍城,这对于西凉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宣皇甫幽!”
“臣皇甫幽参见单于!”皇甫幽单膝下跪的同时就已经注意到了则罗勒戎的情绪,他已经从细作口中知道了漠北之战的惨败,更知道此时单于叫他来的目的。
“皇叔战死,十万大军覆灭,不知你作何感想?”
“回单于,与这个坏消息相伴而来的还有一个好消息。”
“拿下风波城了?就算是拿下风波城也弥补不了我这十万精锐!”
“是梁朝内部已经出现了分裂。萧云祈回到漠北重掌玄甲军,这就同朝廷分庭抗礼了,萧云晟如何登上的皇位,他自己心里最清楚,想要江山稳固,就必须彻底消灭玄甲军,单于认为这可算是一个好消息呢?”
“梁朝人是怎么说的来着?‘最坚固的城池都是内部被攻破的’,对了,就是这句话!只要他们兄弟阋墙,我们可就有了大把的机会了。这个消息下唐知道的越晚越好。”
“这是臣手下在皇城内的细作传出来的,想来下唐不会这么快知晓,不过只要梁朝内部一动手,下唐也就立马能明白了情势了。眼下微臣认为还是保持同下唐的一心,共同对付梁朝,此次兵败下唐必定心生轻我之心,我们倒是可以正好借此机会借刀杀人!”
“这么说来,我得扮演一下懦弱君主了。”
“单于明鉴,我们更喜欢将之称为‘卧薪尝胆’,蛰伏是为了重新驭龙飞天的时刻。”
第二百五十二章 邀买人心
经历过几场大战的风波城已然伤痕累累,城内的守军和城外的进攻者都已经倍感疲惫。自从豫王离开之后已经有半月的时间了,西凉和下唐的联军一共发动了三次进攻,其中以后两次造成的威胁最大,不仅是造成了梁朝守军大量的伤亡,同时也将城门破坏,已经能够闯入风波城了,最后关头还是玄甲军血战克敌,硬是将联军赶出了风波城。
风波城是暂时保住,但是付出的代价也是非常昂贵的:当初从安州逃出来的玄甲军几乎全部战死,但是欧鹭洋部除外,伤亡并不算非常的巨大,除此之外的玄甲军便不到百人了;左衔卫何云柯麾下不过剩下不到千人;至于风波城原本的守军剩下不到原先的三成。
同战局同样令人揪心的是从朝廷传来的消息:萧云祈毒杀梁帝后谋逆未遂逃亡漠北,原先的襄王登基为新皇帝,青山书院一直暗中帮助萧云祈叛乱已经被悉数剿灭。
“只要是出身青山书院的一律都必须严查,既然有了文臣那就有武将,沈将军眼下这风波城内可是有几名青山书院出身的啊!”欧鹭洋提醒道。
“欧指挥使,你怎么说也是玄甲军的指挥使,一直都是豫王殿下的左右臂膀,如今豫王一倒台你就这么急着撇清关系了?”何云柯看不惯欧鹭洋这番翻脸不认人的嘴脸。
“何指挥使,我欧鹭洋效忠的是朝廷、是大梁,不是任何一个人,只要是朝廷的旨意,我一定执行!朝廷在诏书中说得还不够明白么?沈将军若是不照做,岂不是也让自己深陷谋逆的嫌疑?风波城如今是怎么样的情况了,沈将军不会不清楚的!”
“正是因为对风波城的情况了然于胸,才不能在这个时候自毁长城!”沈咏年不赞同欧鹭洋的意见。
“沈将军说得没错,我也认为此时不宜按照朝廷的诏书行事。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历来都是如此的,就算是要追查逆党,也大可以在战事结束之后再行调查。”张涵山同样站在了沈咏年的一边,如此便出现了三对一的局面。
“这风波城能守得住,最后兄弟们浴血拼杀换来的不会是朝廷的奖赏,反而是一挂铁索,沈将军您认为这样对得起那些战死的兄弟们么?若是风波城守不住,那么咱们都不必再回到京城复命了!”欧鹭洋照旧坚持己见“末将的意思是对于那些出身青山书院的将领暂且摘取军衔,并不妨碍他们继续为国尽忠的,一旦事情查清楚了,还给他们清白甚至还能凭借军功获得升迁,这是一举两得的事儿啊!”
看见沈咏年有些犹豫,欧鹭洋继续劝道:“这朝廷的传令公公还在外头,回去复命该怎么说也得给公公一个说法的。不过是逢场作戏,将那些嫌疑将领摘取军衔,届时回复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再恢复他们军衔不就是可以了么。当今新帝登基,我们万不可在这节骨眼上有违逆之举啊!”
沈咏年终于还是倾向了欧鹭洋,点点头表示照办,同时说道:“既然此事是欧指挥使建议的,那之后的事儿就由欧指挥使一力承担吧。”
“末将遵命!”
走出军营之后,欧鹭洋立刻下令将凌绯颜和段朗暂时收押,同时自己去找了霍青。
“不会的!夫子怎么可能谋逆呢?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你这是在质疑朝廷做事了?”
“末将不敢!”
“霍青啊,我们都是在前线打战的军人,对于朝中的变故都是不知情的,眼下既然有这样的说法就算是其中有误会也不是你我能够查清的,我们能做的就是配合朝廷,你懂么?”
“末将知错!”
“嗯,还算是识大体。按照朝廷诏书的安排,你们出身青山书院的都必须摘除军衔,暂时收押等候朝廷消息。”
霍青的呼吸已经开始出现不均匀,他辛辛苦苦赚取得到的军功说没有就没有了,况且还有可能扯进谋逆案中,连自己的性命能保住与否都难说,这怎么能让人不揪心?
欧鹭洋颇为享受的看了霍青一阵,然后才说道:“但是凡事都有利有弊,你看到的是危机,我看到的机会。”
“末将愚钝,还请指挥使明示!”
“新帝登基正是需要人才,这不仅是朝臣还得有武将,这个时候不正是我们效忠新朝的好机会么?你若是能在这一场变故之中做出卓越的表现,定会让朝廷另眼相看的。”
“可是.....可是末将此时已经是戴罪之身了,如何?”
“这些你不用操心,只要你愿意按照我说的做即可。”
“末将是指挥使一手栽培的,自然听指挥使的!”
“那好,眼下你就先配合我收押了,你的两位同窗也会在一起,我需要你这么做。”
欧鹭洋在霍青的耳边悄声说了几句,霍青大感意外,想要开口询问却被欧鹭洋阻止了。
“我毕竟跟在大将军身边这么多年了,大将军是什么为人我自然是清
楚的。但是我们是吃皇粮的,不能违逆朝廷的旨意这是作为军人的职责,我必须这么做。但是一旦将你们交到了朝廷的手上只怕是再无活命的机会,我只能出此下策。”
“可是,为何独独让末将?”
“因为我的私心!霍青啊,你是我亲自挑选的人,我一直都认为你日后必定能成为一名叱咤风云的大将的,我实在不忍心让你就此断送自己的前程啊!”
“指挥使!”霍青的眼圈开始泛红,他完全没有想到欧鹭洋竟然如此的替自己谋划,自从离开书院之后多年来都没有这种感觉了。一颗冰凉的心一旦遇到了些许的温暖,那其中涌动的血液便会比之前更为奔腾。
“现在你算是明白了吧?我的私心你就不必说与任何人听了,趁着今晚就将事情办了吧。他们俩所在的位置我告诉你。”
“多谢指挥使!末将一定全力以赴!”
入夜之后,霍青便按照欧鹭洋给的地址悄悄来到了收押凌绯颜和段朗的暂时监牢之中。
“霍青?”段朗见到漏网之鱼既惊讶又兴奋。“你没被抓住真是太好了!”
“你这是躲在哪里啊?”凌绯颜也问道。
“时间来不及了,我暂时不能和你们详细解释了。我们都是出身青山书院,收押之后都会被送往京城审讯,那时就算是无罪只怕也是没命再出来了,眼下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你是说我们就此逃跑?”段朗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要成为一名逃兵,“这不就是坐实了我们谋逆了么?”
“大将军回到漠北了,他重新执掌玄甲军,不就是宣告了玄甲军将同朝廷作对了么?我们都是玄甲军,你们觉得到时候我们还能有获得清白的机会么?”
“所以,霍青,你就是打算带着我们一同逃跑,目的地就是漠北?”凌绯颜问道。
“没错!我们的清白只能靠自己去争取!”
“可是我爹还在这里!”
“朝廷目前至少还没打算对玄甲军下手,眼下是打算清查书院的人,我们是首当其中了。所以我认为凌爹爹不会有事的。”
“你有钥匙?”
“没错!”
霍青从衣袖中取出钥匙快速打开了牢门,带着两人绕到了军营的后方,伺机找机会逃出去。哪里知道,三人才走出去几步就遇到了来人,三人正准备动手,接着微弱的光亮,凌绯颜最先认出了来人。
第二百五十三章 风波城破
“胭脂!”
“你们怎么逃出来了?”
“嘘!”霍青急忙拉着胭脂藏身到阴影之中,“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这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过来的,我担心你们饿着,就揣了一些饭食来给你们。”胭脂指了指自己手中的食盒。
“胭脂,真的是太谢谢你了!”被胭脂这么一说,段朗真的是有些饿了。
“眼下不是吃东西的时候!听我说,我们必须尽快逃出去,去漠北找大将军。”
“回漠北?”胭脂的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了宣韶宁的样子,虽然她也不确定他是否在漠北,但是她相信只要是豫王在的地方他一定就会在。“可是你们现在要配合朝廷的调查,你们这个时候逃跑不就是给自己扣上罪名了么?”
“这点我们已经想清楚了,现在也来不及和你解释了,明早我们就会被押送入京,那之后很有可能就天人永隔了,我们必须靠自己去证明清白了!”
霍青说的激动,全身都在颤抖,在段朗看来他是因为害怕,但是真正的原因只有霍青自己知道。
“那.......我和你们一起走!”
“胭脂,我们是逃亡之路,你不必陪着我们受苦的!”
“在这军营之中,我就只有你们几个好友,你们若是都不在了,我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总之你们去哪儿我就跟着!”
霍青小心环顾四周,担心越是拖下去危险越大,只好代替另外两人做了决定。
“那行,我们赶紧走!”
风波城的南门直接面对敌军的进攻,此刻已经是坍塌出一个豁口,沈咏年派重兵把守;北门作为梁军的后路,守卫就显得单薄了很多。
霍青带着一行人就打算从北门作为突破口,可话说回来就算守卫不足,守卫还是在的。鉴于如今紧张的战局,只要制造出一点声响便会引来大军,届时四个人对阵一支军队,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们都是我们的袍泽,总不能出手伤人吧?那样我们的罪过就更大了!”段朗小声说道。
“我来引开他们,然后你们找到机会就溜出去。”
“霍青!”凌绯颜拉住他想要阻止,不过霍青是铁了心了“相信我,可以的!”
霍青立刻从暗处跑出来,故意跑到城门口附近让自己暴露在守卫们面前,接着大喊一声“糟了!”掉头就跑。霍青的行为足够吸引守卫们的注意,他们作为最底层的战士其实并不清楚朝廷的诏命,但是见到可疑行迹的人还是必须要盘问清楚。
霍青吸引了几名守卫追
赶自己,城门仅仅留下两名守卫。胭脂立刻提着食篮走出来,她在军中待了这么久,几乎所有的将士们都认识她了。
“胭脂姑娘,你怎么来这里了?”
胭脂放下食篮,做出要取出食物的样子,两名护卫终于是好奇而围了过来。段朗和凌绯颜趁机绕到了两名守卫的身后迅速出手放倒两人。
“霍青怎么办?”
三人朝着远处黑暗处眺望,没有看见霍青的身影,倒是看见了迅速靠近的守卫,三人无奈只能自己先行逃走。
确定三人成功逃出之后,霍青终于送出一口气,同时心底也涌起一阵的歉意。这么做算是保住他们的性命,同时也将他们推向了再难以回头的境地,也许从今夜之后自己同他们便会成为了两路人。
“权宜之计,你们一定要原谅我!我相信你们不会是逆党,真相总会有大白的一天,到时候我们就能重聚了!”
逃跑了几个人对于战局来说根本是无伤大雅的事儿,因为摆在沈咏年面前的是更为紧迫的战事。就在段朗等人偷跑出城之后不久,西凉和下唐的联军发动了最新一轮的攻击。
这一回没有玄甲军能够帮忙了,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战死沙场,剩下的人已经精疲力竭。城破,敌军杀入,梁军无可奈何之下只能选择放弃风波城,转而退守大后方,在转移的过程中,所剩无几的军队中缺失了一支军队,他们没有打算跟着大部队走,而是趁着夜色转头朝着漠北而去。
“风波城丢了!朕要他们陪葬!传朕口谕将所有将领全部下狱!”
梁帝登基不过月余,风波城失利算是他登基以来面对的最大失败。作为穿过阴谋暗算、布满荆棘之路,经历千辛万苦才登上皇位的梁帝来说,这一点失利倒不是最大的挫折。
风波城的位置太重要了,它是梁朝东南前线的最后一座城堡,一旦风波城被攻下,那就意味着占据着梁朝国土面积近三成的东南彻底沦陷。越过风波城,穿过开阔的林间谷地便可以抵达梁朝国土的中间位置,那里有柏俄州、荆州、相州等十几座城池,而这些城池共同拱卫的就是梁朝的国都。
“圣上息怒!”
“息怒?你让朕如何息怒?敌军眼看着就要打到朕的都城脚下了!”
“为纠外患,必须先除内忧。圣上,尽快解决青山逆党,号召天下兵马勤王才是眼前的要务。”沈千汲不失时机的谏言道。
梁帝盯着沈千汲,不得不说眼前这个人在很多事情上都和自己的想法高度重合,眼下这个方案是最为稳妥的。
“不仅是要彻底铲除逆党,还得重
新整顿一下文官官阶,时候也是差不多了。”梁帝召集朝中重臣完成商议,并在隔日便颁下诏书:青山逆党罪无可恕,查实罪名的一律择日问斩。
于是新任梁帝登基之后最大的谋逆案就在短短的三日之内结案了,通过三法司的审查一共纠察出十二位参与谋逆的文臣以及抓获的一众青山书院的逆党。
七月末是梁朝最为炎热的日子,这一日的冥台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得水泄不通。凑热闹是百姓们永远的嗜好,尤其是在冥台杀人,这可是有的看了。
冥台是梁朝太祖在开国时建立在皇城西面的一座高台,一共有十八级台阶,不过这些台阶都是由地面向下延伸的,人们站在台口俯瞰便能看见最底部的行刑台,用意便是打入十八层地狱。
从冥台设置的用意来看就可以猜测这里不是用来问斩普通犯人的地方,而是专门用于处置罪大恶极的犯人而特别建造的。篡权谋逆自然是第一等的大罪,逆党案中的人犯就在这里行刑。
监斩官便是大理寺卿沈千汲,没错,如今沈千汲可不是大理寺丞了,他已经被梁帝提拔为大理寺卿,那是大理寺的一把手。除了他之外,其他不少的大臣都得到了升迁,并不在一一例举。
当犯人们披枷带锁的被当做牲畜一般赶进冥台的时候,原本喧闹的人群们变得安静下来。百姓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什么是好官他们心里明镜儿似的,在这些犯人之中就有他们认为的好官,看着这些好官要被问斩,不少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泛着铁锈的脚镣摩擦过漆黑的石阶,犯人们肮脏的囚服上布满了棕色的麻绳。也许是为了防止出现以前被问斩的犯人口出狂言的情况,今日的这些犯人们都被堵上了嘴巴,他们只能通过眼神来传递自己最后的情绪。
走在队伍最前头的是廖臻,毕竟他是这些犯人之中曾经官位最高的,年过五旬的他走起路来依旧是虎虎生风,一点都没有因为年纪和脚镣而迟缓半步。廖臻知道自己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是就这么死了还是心有不甘,不甘的是自己的抱负没有机会施展了,不甘的是梁朝就这么交在这些人手里,不甘的是.......不甘的事还有太多了,想到这里,廖臻反而自嘲般的一笑。
走在队伍后头的是叶凯,即便绳捆索绑,嘴巴被堵住,可是走起路来的嚣张样子还是一点没变。走过人群的时候还朝着百姓点头微笑,人们都在怀疑这算是慷慨赴死还是神经错乱,但是有一个人是绝对不会怀疑的。叶凯反复在人群中张望,最后终于如愿的触碰到了她的眼神,在望见她时,叶凯第一反应便是反复的摇头。
只有你好好的,我走得才能够安心。
第二百五十四章 冥台诀别
当叶凯最终被逼着走下冥台消失在人群之中的时候,楚寒芊强忍住即将要涌出的泪水,握紧了藏在衣袖之中的匕首。
她太美了,美得只要是走在大街上都会吸引人们头来或是羡慕或是嫉妒或是挑逗的目光,于是为了不引起人们的注意,她今日选择了一身的黑纱,并且将自己的脸遮住。
她的心思都被猜中了,就在同叶凯交换眼神的那一刹那,她的心思就被叶凯猜中了。于是叶凯只能不停的摇头,他不想她以身犯险,他不想她做无谓的牺牲,他只想她平安无事,如此他走得也就安心。
楚寒芊身子在不断的颤抖,她感觉自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那柄匕首仿佛有了生命,在不断催促着楚寒芊,让刀出鞘。
“不管有没有用,我都要尝试一次!”
楚寒芊刚刚一动,身后就有人挽住了她的肩膀。
“师姐,你一旦出手,后果便是亲者痛仇者快!”
“婉彤,我.......”
戚婉彤示意不要过多的交流,人群已经开始出现了流动,因为冥台上已经排列好了所有犯人,百姓们都朝着边缘挤,都想要争取到最好的位置。
一共三十七名犯人齐齐跪倒在冥台之上也不显得拥挤,沈千汲及一众监斩官员都站在高出冥台一级台阶的位置,当着所有人的面宣读了犯人们的罪状。若是但从这罪状来看,这些人真的是罪恶滔天、死有余辜,砍头已经是对他们足够优待了,不然非得用凌迟才能解气。
当沈千汲将罪状读完之后,现场依旧是鸦雀无声,没有百姓鼓掌喝彩也没有人申冤哭诉,只是静静的看着、等着。
沈千汲压根没有把百姓的反应放在眼里,他的任务便是保证这些人全部处死,当然若是现场再牵连出一些嫌犯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只要他们敢动手,他就有足够的把握将这些人一网打尽。沈千汲抬眼看看四周已经安插好的人手,心中颇为坦然。
人犯们被堵嘴也不会再喊出什么豪言壮语或是诅咒恶语,沈千汲同他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他们不过是他前进道路上的脚踏石而已,用完了就该丢弃了。
犯人们跪在冰凉的地面上,四肢因为捆绑的时间久了出现了麻木,他们都知道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也不会持续太久了,很快自己也就得到解脱了。可事实上真的是解脱么?他们的冤屈日后还会有人给他们洗刷么?他们的名声难道就这么无关痛痒么?他们就要这么成为斗争的牺牲品么?
在这三十七之中并没有肖默言,此时的他正被关押在刑部大牢之内,而他的对面站着的是言柯冉。
“为何独独留下我?”沉默良久之后,肖默言率先开口问道。
“是我求了皇上,就算是你
罪名成立也留下性命。”
“罪名?我有何罪?”
“默言,这是清除异己,你还看不出来么?欲加之罪,谁人能说得清辨得明?”
“我不认罪!我更希望此时我也被押赴刑场了,同师兄他们一起赴死,也好过留在这阴暗的地牢之中!”
“你的命是我恳求皇上才留下来的,你不珍惜,我还珍惜呢!我只能救一个人,我只能选择你,你是我从小到大的玩伴,你是我七年的同窗,我知道你的清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
“那么廖师兄呢?叶凯师兄呢?还有那些同样出身出院的同窗们呢?你就能做到看着他们赴死?”
“比起看你死,我只能选择放弃他们。默言,承认自己的过错,然后宣誓效忠皇上,你还是有走出大牢的机会的。”
“我何时背叛过大梁?我效忠的是这个国家,不是任何一个君主,况且当今皇上是如何登上皇位的,他心里应该很清楚!”
“默言!你心中有真理!你秉持圣贤教导!你一心谋国!那又怎样?你如今身陷囹圄,自救都不可得,你如何拯救苍生?如何兴盛大梁?你所期望的不过是自己的一番幻想而已,连命都没有了,谈何志向!”
“柯冉,当初我们在书院修习的你都忘了么?进入官场之后,你为何变得这么面目全非,我都快认不出你了。原来的言柯冉不是这个样子的!”
“原来的言柯冉已经死了!当我爹在乾元宫变中被杀之后,言柯冉就已经随着去了!你可曾感受过府邸从车马盈门到门可罗雀的落寞?你可曾体会过从人人争相结交到乏人问津的尴尬?你可曾明白要维持家族的荣光而要付出的血汗?你可曾经历独自一人默默舔舐伤口之后还要在人前装出坚强模样的心酸?这两个多月来我都一一尝遍了!好在有皇上青眼,没有降罪于我,反而升我的官衔。”
肖默言冷笑道:“你终于说出关键了,现在我是不是该称呼你为言指挥使了?”
像是做了坏事被人戳穿了,言柯冉竟然有些手足无措,虽然他今日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向昔日的好友炫耀自己的官职。
“默言,就算是淡泊名利,可是你总得为家族考虑啊!我来之前,令尊特意来求我帮忙,希望能保住你一条性命,你们肖家是三代单传,若是断在你的手里,你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肖默言起身然后跪下朝着言柯冉磕头,这一幕让言柯冉惊恐万分,他连连后退,问道:“你这是何意?”
“我替我爹向你赔罪了!”
“你!”言柯冉被气得说不上话来。
“回去吧,一切罪责都往我身上推。”
肖默言说完便独自坐回了角落,闭上眼不再看
言柯冉。当言柯冉怒气冲冲的离开之后,他还是睁开了眼睛,透过厚重的牢墙,他仿佛看见了冥台上的场面。
四名刽子手站在犯人的身后,将鬼头刀高高举起然后快速落下,能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和鲜血喷溅的声音。若是有什么比被砍头还要令人胆寒的,那便只有等着被砍头这么一项了。如此血腥的一幕就发生在自己的眼前,而且接下来就轮到自己手起刀落的一刻,换做是谁内心都不可能是波澜不惊的。
四名刽子手齐上阵,动作熟练、效率很高,一炷香的功夫已经让十六名犯人赴黄泉了。
当刽子手提着带血的鬼头刀走到自己身后,廖臻挺直了身板,他的眼睛盯住沈千汲,他想要笑,可是因为被堵嘴笑得非常不明显。生而为人,他没有一点愧对,此刻走得也该当足够坦荡。
鬼头刀起,刀锋划过,一瞬间的疼痛之后便是彻底的虚无,廖臻的人头滚落在地,沈千汲的脸上毫无表情。
楚寒芊感觉自己全身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她恨不得立刻从人群中杀出,直接制服了沈千汲就算救不出所有人也要杀之而后快。
戚婉彤虽然用尽全力抱住楚寒芊,可是她仍然担心这个师姐会突然冲上冥台,那么叶凯交给自己的任务就是彻底的失败了,到时候他们俩很有可能一同成为刀下鬼。
叶凯早已经锁定了人群之中的楚寒芊,他的眼睛中内容包含万千,几乎所有的内容最后汇成的一句话便是:不要做傻事,好好活下去!
刽子手走到叶凯身后的时候是楚寒芊全身力量达到顶峰的时刻,只要是戚婉彤一松手,她立刻就会跳上冥台。叶凯的眼神一直死死压制住楚寒芊,不给她任何出手的机会。
他带着笑,笑中带着泪,他的头颅滚落的同时那一滴晶莹的泪珠顺势飞出,光线打在泪珠中闪耀出色彩缤纷的过往,那是叶凯同楚寒芊的过往,他们两人一个是街头混混,一个是被父母卖入青楼的女孩,他们相互扶持摆脱自己不堪的过去,进入书院获得崭新的人生。
二十年,人生有几个二十年,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二十年便是一同度过的。叶凯频频表露自己对楚寒芊的好感,可是楚寒芊从来都不正面回应,在旁人看来是叶凯配不上楚寒芊的美貌。实际上只有楚寒芊自己知道,自己的肮脏配不上叶凯的痴心。
她很后悔,后悔没有答应叶凯,哪怕是一次也好,至少现在他们俩都不会留有遗憾。可惜时间不会给人任何反悔的机会,错过了便是一生的过错了。
楚寒芊全身的力气在叶凯被杀的那一刻被抽干了,她虚弱的倒进了戚婉彤的怀里。戚婉彤只能忍着悲痛扶着楚寒芊穿过人群离开冥台,她俩即便是蒙面,优美的背影还是会引人遐想,其中就包括了沈千汲。
第二百五十五章 除旧布新
“今日起,你们不再是预备营了,经过上次的一场战斗,你们已经够格成为玄甲军的一员!”
豫王的话传进了每一名新兵的耳朵里,他们心中满满的欢喜,其中更多的是振奋,这是两年来他们每日苦练想要求得的结果,今日终于是实现了。但是除了振奋之外,他们的心里也增添了一些不安和忐忑,真正的沙场也算是经历过一次了,这是生死的考验。
“沙场你们不仅是亲眼见证,更是亲身参与,成为我玄甲军的一员需要面对的将比之前更为凶险。萧云晟篡夺皇位,并且污蔑我为毒害父皇的凶手,借此借口出兵青山书院杀戮焚烧,已经将我以及书院的士子逼到了绝境!我已经不打算再忍辱偷生了,我要洗刷玄甲军身上的污名!还大梁一个公正清明!”
宣韶宁站在一旁一直看着新兵们的反应,当初他们加入玄甲军是光荣的,眼下可就是明摆着同朝廷对抗了。这些汉子都是宣韶宁从平州、登州带出来的,他们都有一腔热血,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都能相信豫王的清白。
对于兵员短缺的漠北来说,这两万人可是不菲的数字了,加上张涵山带过来的一万兵马,整个漠北勉强凑齐四万人马。豫王在心底盘算了很久,最终决定将四万人来一次彻底的分配。
玄甲军正式更名为靖义军,下设五卫,分别为金甲卫、寒刀卫、锈螯卫、牵机卫、红撄卫。金甲卫共两万人,由袁尧和裴正豪担任指挥使;寒刀卫六千人,由张涵山担任指挥使,宣韶宁担任都尉;锈螯卫为六千人,由项昂担任指挥使;新增设的牵机卫五千人,由陆翔担任指挥使,段朗担任都尉;红撄卫三千人,均为女子,由凌绯颜担任指挥使。
豫王自己则从今日起正式废除封号,全军上下只能称呼将军,不可再称呼豫王。莫承枫继续担任全军的军师。军医为胭脂,她手下配备近五十人的药工。
梁旧历31年八月,日薄西山,漠北整顿一新,将以全新的面貌展现在世人的面前,它的名字没有变,变得是它的人以及这些人抱定的信念。
傍晚时分,消息传到了京城的皇城之中,梁帝萧云晟没有感到多少的意外,这早就在自己的算计之中。换而言之,夜苍城的宣布独立,不再听从朝廷的号令倒是给了他一个出兵的机会,他真的很想趁此机会灭掉这个碍眼的夜苍城,如此自己的皇位便稳如泰山了。
真的是稳如泰山了么?从东南传来的一封封战报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梁帝,西凉和下唐的攻势是越来越猛烈了。失去了东南前
线的庇护,梁朝剩余的这些城池陡然间变得无险可守,只能依靠军队严防死守了。眼下组成最前端的防线的便是由杨仲率领的广远军,梁帝只能寄希望于广远军能不负所望。
外敌步步紧逼,可惜梁朝内部的斗争此时也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对峙的双方便是以蔡权为首的老派党人同以沈千汲为为首的新进仕子。矛盾的导火索便是蔡权那不成器的儿子。
沈千汲是青云直上的代表人物,虽然梁帝在登基之后论功行赏,对于有功之臣都进行了封赏,但每一名官员的赏赐程度可是亲疏有别的。就拿沈千汲来说,连升三级成为大理寺卿不说,连带着由他推荐的一众年轻仕子都开始进入朝政。再看蔡权这边,以往一直攀附在蔡氏父子身边的老臣们死的死、退的退,留下来的本就不多了,更何况在官职上变动并不大,甚至有些还遭到了明升暗降的待遇,这朝堂眼看着就要成为新人们的天地了。
“父亲,您可是三朝元老了,怎么能由着沈千汲这等人这般的欺负!儿子实在是看不下去!”
“看不去,你打算如何?沈千汲如今是皇上眼中的红人,你敢得罪他么?老夫老了,可惜你也不成器。”
“父亲!儿子可是一心都为了咱们蔡家考虑啊!沈千汲如今不仅是自己一个人了,我还顺势扶持了一批新的党人,虽然那些人官职目前都不高,但是难保会有取代我们的一日,儿子认为是时候出手杀杀他们的锐气了!”
“你打算如何动手?”
“故技重施!敌军已经开始攻打相州了,广远军在前线抵抗,我们就让皇上将神杀突骑派出协助。澹台归宗是死了,他那个儿子澹台文沽也是野心不小,根据探子来报澹台文沽和沈千汲私交不错,若是他们俩联手,这一文一武的,可是能军政两手抓了。”
“你让神杀突骑去前线又能如何?增强了我军的实力,不是让他们立功么?”
“父亲啊,您是老糊涂了么?杨颉同澹台归宗可是素来不睦的,这一点军中人都知道的啊!”
蔡权挑了挑花白的眉毛,有些哭笑不得的问道:“他们都已经作古了,眼下掌兵的是他们的儿子。就算是带着上一辈的恩怨,在这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他们这点利弊还是分得清的。”
“父亲,儿子自有安排。”
哦?”
澹台文沽满怀心事的在府邸花园中来回走动,没错,自从神杀突骑进入京城之后,为了表彰他们的卓越战功,梁帝特意将一座靠
近皇城的大宅子赐给了澹台家族。澹台镰鼬尽管一再劝解自己的哥哥不要接纳皇帝的赏赐,可惜如今当家的是澹台文沽而不是他这个废物老三。
这座奢华的大宅子带有一方开阔的花园,绿树成荫、山水楼阁,好不惬意,可惜的是眼下澹台文沽根本没有心思去欣赏自家宅邸中的美景了。
“大哥!”
“三弟?你来得正好!”
只有在这种时候,澹台文沽才会显示出对于自己这个三弟的重视,他一把拉过澹台镰鼬的手,主动站到其身后推动着轮椅来到了池子的中央凉亭之内。
“三弟啊,皇上命我们神杀突骑前往相州帮助广远军对抗敌军,你看我们该怎么做才好?”
“父亲同杨颉将军素有芥蒂,这种关系也会影响到我们这一辈的,我对于杨仲并不算了解。”
“你说的是啊!杨仲品性我也是听说过,几乎没有交往过,也不知他是否会带着上一辈的恩怨来看待我们。这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我们好不容易进入京城,这才待了多久就要离开去前线,我担心......”
“武将不驻京城这是惯例,我们已经算是破例了,早些离开也是好的,不然一定会有人用这一点攻击我们的。大哥,神杀突骑作为梁朝四军之一,本来就是保家卫国的,我们的刀尖朝向的应该是敌人,所以我认为应该服从皇上的命令。”
“我们杀的人都是敌人!君命难违,我自然是要走的,不过还有一件事我有些担心。原先玄甲军的指挥使欧鹭洋带着麾下的一万金甲卫回到了京城,萧云祈已经在漠北叛乱了,皇上认为这一万军队不可随意浪费,便将他们编入我们神杀突骑之中。”
“欧鹭洋这个人是个阴鸷的角色,大哥你可得小心他。”
“一个能背叛自己主帅的人绝对不是个善茬而且一定不会绝对忠心于我的,我怎么看都觉得这个人是皇上安插在神杀突骑之中的一个眼线。”
“大哥你的判断没有错,不过安插眼线的人应该不会是皇上,而是另有其人。”
“你是说?”
“大哥放心,我留在京城之内,一定会帮助大哥稳定好后方的,大哥尽管专心用兵。大哥,我还在想二哥他?”
“二弟啊,他已经死在萧云祈的手里了,不过你放心,父亲和二弟的仇我一定会报的!”
澹台镰鼬木然的点头,他看着自己的大哥,总觉得大哥的脸上几乎没有失去亲人的痛苦。
第二百五十六章 关心则乱
夜苍城日日都是紧张的操练,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见到明日的太阳,他们的实力实在是太弱了,占据的不过是一个方圆百里的城池和土地,在夜苍河以西便是西凉的国土,在洛伽山以东是梁朝的国土。
说到梁朝,夜苍城内的军民都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们是梁朝的人么?当然!他们能享受作为梁朝子民的待遇么?那显然又不能。梁帝将漠北视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若不是因为有外敌的掣肘,他早就发兵来灭掉这个小小的夜苍城了。
萧云祈对于这一点是再明白不过了,他朝着两个方向眺望,时不时也会扪心自问,这个时代究竟是好还是坏呢?外敌入侵给了自己喘息的机会,但是那些被侵占的国土是大梁的国土、那些被屠戮的百姓是大梁的百姓,于心何忍啊!
城内那些勤于苦练的战士们也是自己的人,他们更是自己实现抱负的基础,萧云祈看着他们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宽慰了。
宣韶宁日日都忙于训练手下人,这六千人可是他有生以来带过的最大的一支军队了。原先的寒刀卫的将士们还好说一些,尤其是后来加入的那些新人,他更是要格外的用心。纪问寒主动选择投靠在寒刀卫之中,徐承先则是选择加入了锈螯卫,这是个人的选择,宣韶宁心中一点疙瘩都没有。
烈日下,数千名热血男儿光着膀子在操练着战术,看着他们黢黑的皮肤、坚定的模样,宣韶宁心中说不出的成就感。尤其是纪问寒,当初的少年如今已经是成人了,结实的身板是多年来锻炼的成果,他已经褪去原先的白皙和稚嫩,眼下是一个十足十的铁血汉子,操练起来格外的卖力。
“日头太毒,早上就到此为止,你们都去歇息!”
宣韶宁一声令下,寒刀卫的战士们原地解散,纪问寒立刻跑到宣韶宁身边工整的行军礼,“参见宣都尉!”
“行了,咱们俩私下里就不必如此了。这些日子你的进步我都看在眼里,日后你一定能斩获军功的。”
“有宣大哥的鼓励,我敢不努力?”
“那就好,走,咱们去胭脂那儿取一些凉茶来给战士们解渴。”
“末将遵命!”
将士们在忙着操练,后勤的保障就显得至关重要,胭脂可是没有闲着,眼下没有什么伤员需要照顾,她就开始忙着熬制凉茶,这八月的天气太热,日日的训练要是不能及时补充一些茶汤,再强悍的人恐怕也有体力不支的时候。
“你们把那六味药都洗好,然后放入大锅去煮!”
“啊?胭脂姑娘,之前说的不是七味药材么?”
“哦,七味啊?对啊,我给
记岔了。那你们抓紧煮了,牵机卫那边还得赶紧送过去。”
“不对啊,胭脂姑娘,我刚刚从牵机卫回来啊,已经给他们送过去了。”
“是么?那还有哪些军营没有送啊?”
“还有我这儿呢!”
宣韶宁走进后厨说道:“我这不是自己主动来取了?”
“哦,那还没好呢,你们得等等啊。”
“胭脂姐姐!”
胭脂朝着纪问寒笑了笑,转头就开始忙活了。宣韶宁本不打算打扰她的,于是就在一旁看着,想着有什么可以帮忙的。结果才看了一会儿,就发现胭脂连连出错,好在有那些已经被她训练好的帮手提醒。
“胭脂该不会是太累了吧?”宣韶宁有些心疼得看着胭脂,她的背影被过去更加的瘦削了,自从在封居城见面以来,她一直都跟着军队,作为军医她倾尽全力,能有这么一个人在,后勤真的得到了保障。
“哎呀!”
胭脂一不留神手被滚烫的茶水给烫到了,宣韶宁立刻掰过她的手来看,手背上已经是一块红晕了。
“没事的,我要烫伤的药膏,涂抹一下就好。”
胭脂转身就朝着药坊走去,宣韶宁一直陪伴在身边,可惜她在药坊内来回找了好久愣是没有找到膏药。
“这是放哪儿去了呢?”
“胭脂,你该休息一下了。我来找吧。”
不管胭脂是否愿意,宣韶宁将她按着坐在一边,自己开始动手翻找药坊,怎么算也是学过药草的,烫伤药膏长什么模样还是记得的。宣韶宁在寻找,胭脂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他,眼神中有的是满足和欢心,但是还有着另外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找到了!”
宣韶宁开心的将药膏在胭脂的手背上涂抹,一边还说着“你啊,这段时间真的是太过操劳了。那些手下人你都已经教会了,很多事就交给他们去做,不要亲力亲为的,你要学会掌管他们。”
“就像你掌管手下六千人一样?”
“那可不一样,我的难度大多了!”
“呀,真是难得啊,难得见你也有骄傲的时候,你可千万不能满足啊!”
“那是当然,我可是要当将军的!”
“哦,那我等着,等着宣都尉有朝一日成为宣将军!”
宣韶宁一抬头触碰到了胭脂的目光,两人的眼神都分外的炽热,连带着身体都出现了发热的感觉。有这么一瞬间,宣韶宁有些恍惚,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上一回是什么时候了?哦,记起来了,那是在天福寺的姻缘桥上,那一日自己见到
了一身鹅黄的她,在双手触碰的那一刻自己的内心也是狂跳不已。
不对!为何对胭脂也会有这样的感觉?明明自己心中所爱是云萱公主!可是自从在京城匆匆见过她一面之后,便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两人天涯咫尺,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一面,至于后头的事儿更是痴心妄想。
“胭脂,眼下战事还没有波及到漠北,你也不需这般的劳累,身子要紧。以后每日我都抽时间来看你,要是想出城去散散心,我陪你。”
“有你这承诺就够了,我可不敢随意破坏军纪!”
宣韶宁还想说些什么,那一头的纪问寒的喊声已经传过来了。
“原来是凉茶煮好了,那我就去帮忙了。”
“去吧,小心烫!”
宣韶宁的背影沉重一些了,但是也更成熟了,同封居城那一日对比着实是坚韧了不少。胭脂看着他的背影,手抚摸在烫伤处,心中充斥的都是矛盾。自己心不在焉是事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可是原因并不是宣韶宁所认为的操劳过度。就在刚才,宣韶宁内心激动,其实她也是如此,胭脂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燥热了,她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这种反应而惊喜,另一方面则是害怕。
好在宣韶宁有事离开了,胭脂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处位置特别的泛红,若是有人看见了便能分辨出胭脂的胸口似乎出现了一个印记。
送完凉茶之后,宣韶宁便独自一人来到了洛伽山的军冢谷。这里已经多了很多的衣冠冢,从山脚一直延伸到半山腰,满眼都是规整排列着的坟冢。这些新多出来的都是在东南前线战死的将士们,他们的尸体都只能留在那一片土地上了,这一些不过是为了纪念而设立的衣冠冢。
在宋觅的坟冢之下排列着六座新冢,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宣韶宁的眼眶发酸发红,曾经在宋觅的墓前立过誓言的,说过要好好保护这些兄弟们,然而自己还是食言了,他们一个个都在沙场上殒命。
“宋大哥,是我没能做到,我来请罪了!”
宣韶宁对着宋觅的坟冢一连磕了三个头,泪水终于在这个时候滴落进了土壤之内。
“兄弟们纷纷战死,而如今邢岗和谢羽还不知下落,宋大哥,我会尽全力去找到他们俩的!”
宣韶宁的头抬起无意间瞥到了宋觅坟冢的旁边出现的一枚脚印,那是一枚新鲜的、孤零零的脚印,是一只右脚的脚印,从尺码来看应该是女子留下的。
是谁来过了?若是仅仅来凭吊,不该踩到坟冢的侧壁上去啊。漠北此时都在靖义军的掌控之中,能来到军冢谷的只有夜苍城内的人,那么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