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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扬明全文阅读

作者:小雨非非     乱世扬明txt下载     乱世扬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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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奇妙的穿越

    夏天南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车祸现场,而是蓝天白云,天空干净到不像话的那种。林伟业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身边的夏天南,两人身上都很干净,没有任何血污。

    夏天南也看到了林伟业,组织了下措辞,谨慎的问:“我们之前发生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林伟业揉了揉额头,说:“记得,今天下午,发生了车祸,我们的车在悬崖边与对面来车相撞,侧滑后掉下了悬崖……”话未说完,两人想起那惊魂一刻,双双颤抖了一下。

    “然后,我们就躺在这里……”夏天南站了起来,转头看看了周围,居然是大片海滩,很象夏天南以前去过的三亚海滩,区别是没有游客,没有垃圾,海水轻轻拍打着滩边细沙,四周静悄悄的。

    “电影或者小说的经验告诉我,第一种可能是我们已经死了。”夏天南告诉林伟业。

    林伟业也站起来观察周围环境,没有接话。

    “我是个无神论者,对中国的阴曹地府和西方的地狱没有太多研究,可是这片海滩,看不出与地府或者地狱有什么关系,难道我们上天堂了?”夏天南得出了自己的第一个不确定的结论。

    林伟业终于开口:“我也是个无神论者,我们在西藏出的车祸,西藏又没有海难道……”停顿了下,和夏天南异口同声说了句,“我们穿越了?”

    夏天南建议:“是不是穿越找个人问问就知道了。”

    林伟业说:“这是海边,附近应该有渔民村落。”

    二人离开海滩,发现了不少椰子树,夏天南啐了一口:“不会是古代的海南吧?”

    林伟业找到一条依稀可辨的道路,二人顺着道路走,居然发现了树林深处有炊烟。再往前走,眼前突然开阔起来,一个村落出现在二人眼前简陋低矮的房屋,破烂的渔网,无不昭示着这是一个远离现代文明的地方。

    村子里没什么人,二人胡乱转了半天,正想找户人家拍门,门吱呀开了,出来了一个女人,看着三四十岁左右,梳着发髻,粗布衣裙还打着补丁,显然不是现代装扮,发现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口,吓得尖叫一声又把门关上。

    夏天南和林伟业惊恐地对视一眼穿越的可能性很大。

    夏天南继续拍门说:“老乡,我们不是坏人,只想问个路,顺便讨口水喝”。

    林伟业质疑说:“这么说有用吗?”

    夏天南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门缝里传来了声音:“听你们口音不是本地人,不会是胡老爷派来的人吧,我们村里的男人都去盐场了,摊派的盐课会交齐的,求求你们不要再催了!”

    夏天南不知道这胡老爷是何方神圣,继续说道:“老乡,我们不认识什么胡老爷,我们是南洋来的商人,船遭风雨沉了,我们才上岸的。”

    林伟业低声问了句:“为什么说是南洋的?”

    “这里不像是北方的海岸或者岛屿,那么就是南中国海,再说我们这一头短发和穿着,说是南洋来的好糊弄。”

    门后面沉默了一会,吱呀一声门板又打开了,那个女人怯生生地看着二人:“你们真不是胡老爷的人?”

    夏天南换上了人畜无害的笑容:“我们真不认识胡老爷。”

    女人相信了他的话,告诉他:“我们村男人都不在,你要有什么要帮忙的,得等男人们回来。”

    夏天南趁机套话,打听这是什么年代,什么地方。偏僻渔村里的女人显然没什么见识,三言两语就问清楚了。眼下是明朝崇祯三年二月,二人身处琼州还真是古代的海南岛这个村子是琼州府临高县附近的马袅村,全村靠给盐场晒盐为生,盐场隶属海北提举司。

    夏林二人眼前一黑,没想到居然真穿越了,而且穿越到了这个乱世。

    崇祯三年,公元1630年。崇祯上台后第一件事就是铲除阉党,魏忠贤籍没自杀。阉党的覆灭,给晚明的政治天空带来了一瞬的希望,又流星一般的消失。割掉一个烂疮,并不能让早已浑身溃烂的病人起死回生。北有满清虎视眈眈,腹心之地有李自成等流民为祸,大明——这个汉人最后的中原王朝再也无力回天,踏上了覆灭的道路。

    平复了一下心情,夏天南问说:“老乡,你说的胡老爷是什么人?”

    女人说:“我夫家姓谭,排行第二,你叫我谭二嫂就行。”说着眼泪就留下来,“提起胡老爷,他是我们村的祸根啊……”

    从女人哭哭啼啼的讲述中,夏天南和林伟业了解了大致的情况。

    万历四十五年临高地震,马袅盐场的滩田被冲毁了许多,有些地方沉到了海里,盐场的生产能力一直没有恢复到最初的水平,但是官府规定的折色银一点都没少,盐丁们逃亡很多。

    雪上加霜的是从万历末年开始海寇经常来盐场抢劫盐引,盐丁们被杀的被杀,逃走的逃走,现在村里只剩下四百多个盐丁了,而最多时有七八百盐丁。

    古法的晒盐完全是劳动密集型的产业,人力少了之后生产更加难以维系。每年的折色总是缴不齐,官府催课又急,村里的丁壮们平时都躲起来。幸好马袅土地尚多,又有马袅河水灌溉,盐丁在晒盐之余,另外垦田种些粮食,还能果腹。只是担惊受怕而已。

    按照官府的规定,盐场是采取折色缴纳的制度。也就是说盐丁们并不需要直接向官府缴纳额定的盐,而是将盐折成米或者银子。

    盐课折色缴纳对盐丁们来说有一定的好处:生产不再受官府的监督控制,只要按时缴纳盐课,基本上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日以继夜的献身大明的盐务事业了。

    出了盐之后,自然会有商人来购买,若是盐晒得多,行情又好,那么日子还过得不错。有人嫌晒盐太苦的,用经商或者垦荒的收入来缴盐课银的也有。

    但是地震之后,一切都变了样。附近的大户胡老爷利用村里盐田被冲毁,盐课银一时间缴不齐的困难,用借债代垫的方式,渐渐把控制了盐的大部分销售。

    但他的收购价却比行情低了许多,盐丁们累死累活晒出来的盐,填还这笔连环阎王债都不够。

    他还勾结官府,包揽盐课,硬说如今米价高昂,每石米的折色得三两银子。这边的高利贷还不清,那边的官课又欠得一塌糊涂。

    盐丁们知道他从中捣鬼,却又不得不央求他在官府面前代为缓颊。久而久之胡家成了村里实际上的统治者,盐田倒似成了胡家的私产,盘剥日重。加上这些年海贼每次来临高,总要抢劫盐场里的盐引,又杀了不少人,村子变得越来越凋敝。

    最近胡老爷催课催的急,村里既交不出指定的折色,青壮只好日夜都在盐场里晒盐,老人们就去开荒种地,保障村里人的口粮,所以村里白天基本上没什么人。

    说完村里的情况,谭二嫂心情渐渐平复了一些,告知二人:“你们漂洋过海的,船没了,也是苦命的人,若不嫌弃,你们在我家先歇着,我还得去盐场一趟”。

    夏天南忙说:“谭二嫂你去就是,我们帮你看着屋”。

    谭二嫂叹口气:“这家里又哪有什么值钱物什,不妨事的。”说罢自便去了。

    夏天南看看屋内,连件铁器农具都没有,确实称得上一贫如洗。

    二人枯坐了一会,慢慢消化着穿越这个事实。良久,夏天南以手价额,呻吟道:“老天,我可不想玩穿越啊,大好前程等着我呢!”

    林伟业嘿嘿一笑:“既来之则安之,接受现实吧。”

    夏天南怒目而视:“你丫的也是名牌大学的理科高材生,说的这么轻巧!”

    林伟业摊摊手:“所以呢,你有办法回去?”

    夏天南顿时无语。

    夏天南是北京某知名大学企业管理专业高材生,在校期间就联合同学开发软件挣钱,然后投入互联网社交网站,毕业后注册成立科技公司,担任ceo,风光无限。偶然的机会得知大学同学组织去西藏洗涤心灵,一冲动就开着自己的路虎发现4就进藏了。路上偶遇穷游西藏的背包客林伟业请求搭车,便捎上了他一同进藏,没想到在一个悬崖路段发生车祸,与对面来车撞击后发生侧滑翻下了山崖。

    林伟业是山东人,毕业于北京某老牌理工类大学冶金专业,毕业后应聘进入了一家钢铁企业工作。为了实现儿时看看布达拉宫的梦想,独自一人进藏,路上搭到了夏天南的顺风车,然后,就和夏天南来到了1630年的琼州。

第二章 胡老爷必须死

    二人遭受如此大的冲击,情绪不免有些低落,呆坐了许久,天渐渐快黑了。

    夏天南揉了揉肚子,喃喃说:“貌似有点饿了,记得吃完早餐出发,没吃中饭,现在都晚上了。”

    林伟业也说:“我也饿了。”在身后背包里掏了掏,把随身物品都掏出来,摆在桌上。

    夏天南勉强打起精神凑近看:“有没有吃的?”

    只见桌上的东西是一个指南针,两袋巧克力,一瓶矿泉水,一袋面包,一把瑞士军刀,还有一把精致小巧的钢弩。

    “啧啧,还带管制武器啊!”夏天南拿起钢弩摆弄了一番放下,果断抄起面包,拆开包装就往口里送,“刀枪也不如面包实在”。

    林伟业伸手来夺剩下的面包:“给我留点。”嘴里一边嚼着面包,一边说,“我这把弩很厉害的,用专用的钢弩箭,10米之内可以射穿薄铁板。”

    夏天南吞了口面包,就了一口矿泉水,问道:“你没事带这东西干嘛?”

    林伟业回答:“我平时喜欢摆弄器械和模型,再说我独自一人进藏,带着防身也不错。”

    面包吃完,二人胡乱扯着闲篇,听到门外有人声,接着门被推开,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进来,后面跟着谭二嫂。

    二人赶忙起身,夏天南笑着问:“这位肯定是谭大哥吧?”

    中年男人带着乡下人的拘谨回答:“我叫谭二,听我婆娘讲了,你们是海上遭难到我们这里的,乡下地方,我们这又穷,可没什么招待的。”

    夏天南说:“不妨事,暂时借个地方落脚,想到办法我们就走,不打扰你们的。”

    谭二明显松了口气,胡老爷压榨的他们全村都喘不过气来,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家里忽然来两个人让他无所适从,而农民的淳朴让他无法开口说出赶人的话。

    他想了想:“我们村长也从盐场刚回来,就在外面,我去跟他说说,看能不能帮帮你们搭盐船去广州。不管是回南洋还是做生意,广州总比这乡下地方强。”

    夏天南正准备表示感谢,听到门外有人大声说话:“胡老爷亲自盯着你们这群盐腿子,果然天刚黑就收工,这么惫懒,怎么交齐盐课?”

    谭二面如土色:“胡老爷来了!”转身就出了门,谭二嫂也是面色苍白,不敢出声。

    夏天南拉了拉林伟业,低声说:“去看看明朝末年的地主恶霸。”

    二人一起出了门。来到门外,不大的空地上已经挤满了人,多是皮肤黝黑的村民,人群中站着几个穿着光鲜的人,为首一人穿的是上好的绸缎长衫,身材肥胖,和周围干的村民对比鲜明。

    村民中一年长者低声下气地解释:“胡老爷,我们可不敢偷懒,全村可是天没亮就出了门……”

    话未说完,穿绸缎长衫的胖子就打断了他:“我不管你几时出门,反正要早日交齐盐课,近日米价可又涨了,每石米折色三两五钱银子,缴不齐,你们都等着去官府挨板子上枷号吧!”

    人群轰的一声顿时炸开了锅,有人愤愤不平地喊道:“前几天说是三两,现在又涨,还让不让人活了!”

    胖子慢条斯理地说:“乡里乡亲的,莫说我不给你们活路,签张契书,你们入我胡家为奴婢,只管干活,折色三两也好,四两也罢,都由老爷我承担。”

    人群一下安静了下来,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胡老爷想让全村盐丁都成为他的家奴,盐场成为他的私产。

    夏天南冷笑了一声,这胡老爷吃相未免太难看,欺负村民惧怕官府和没有销售渠道,肆意提高折色米与盐的差价,直接想吞了盐场,手段也未免过于简单粗暴了些。

    人群安静后,这声冷笑很是刺耳,胖子皱起了眉,身边的爪牙不等他出声,就冲了过来,手指快戳到了夏天南鼻子:“哪里来的杂碎,敢对胡老爷不敬?”

    夏天南年纪轻轻就创业成功,前呼后拥惯了,什么时候被人用手指鼻子呵斥过,心头火起,抓住这个爪牙的手指,反方向一拗,这人顿时疼的五官都扭曲了,大声叫唤:“断了断了……”

    胖子眯着眼打量着夏天南,从夏天南的短发,到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穿着,再到不常见的高大身材,最后目光落在其手腕上的手表精致的造型、光滑的外壳、与西洋摆钟类似的指针直觉告诉他,这个高大的短毛不是琼州本地人,手腕上的器物肯定价值不菲。旁边还有个与他穿着类似的短毛,身材也远比村民高大。

    夏天南也在打量着对面这个胖子,从村民的称呼就可以知道,他就是让整个马袅村陷入黑暗的罪魁祸首胡老爷。虽然作为穿越者,而且是二十一世纪的精英,夏天南极度藐视这个明朝末年偏僻海岛上的地主老财,可是回到现实,他没什么办法与之对抗。

    夏天南大脑陷入了快速的运转,思索如何应付眼下的局面。

    胡老爷没给他思考时间,手指一点,遥指夏天南:“这两人举止不似我大明人士,实在可疑,莫非是海贼的探子,拿下去见官!”

    村民们不认识夏天南和林伟业,可是胡老爷这句话的意思他们非常明白:胡老爷和临高县衙的人有交情,扭送去见官,怎么处置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夏天南从村民同情的表情中读出了不详的信息,他转头看向林伟业,眼睛眨了眨,向他传递信息:秀才遇到兵了,兄弟有什么办法?林伟业也冲他眨了眨眼睛,然后目光坚定的看着前方,伸手从背后取下了背包。

    夏天南有些糊涂,背包中的面包吃掉了,两包巧克力能收买17世纪的恶霸吗?

    胡老爷一挥手,身边两名随从连同刚才呵斥夏天南的家伙恶狠狠地冲向夏天南和林伟业。

    胡老爷这次轻车从简来到马袅村,只是顺道路过,捎带向村民灌输一下卖身为奴偿还债务的理念,瓦解村民的意志,为彻底控制盐场和村民做铺垫,所以只带了三个随从。人虽然少,但是对付怕事的村民足够,就算是眼前这两个短毛,他也不放在心上两个外地人,在这人生地不熟,还敢反抗他这地头蛇不成?

    夏天南还没考虑清楚巧克力和胡老爷之间的联系,看见冲过来的三个家伙,轻轻闪过第一个,然后伸脚一踹,把第二个家伙踹了个满地打滚。

    现代人的身体素质可不是古代普遍缺乏营养的人能相比的,而且夏天南业余时间学过跆拳道,对付个把地痞式人物不在话下。正准备给第三个来一下,却听到“嗤”的一声,第三个家伙胸口插了根钢钉,没入很深,只留了点尾巴在外,他伸手想去抓钢钉,徒劳地空抓了几下,嘴里发出“嗬嗬”的几声,摇晃了几下倒地。

    夏天南惊呆了,转头看着林伟业,后者的手上正举着那把可以射穿铁板的钢弩,而且正在将另一根钢钉,也就是弩箭装入弩中准备发射。

    不仅夏天南、胡老爷和他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村民们更是下巴掉了一地。胡老爷控制盐场日久,手中有钱,蓄养家丁打手,勾结县衙皂隶,在临高乡下称得黑白两道通吃的人物,从没想过有人敢公然对抗他,而且敢当着他的面杀他的人!

    胡老爷震惊之后是极度的愤怒,肥胖的身躯因愤怒而颤抖起来:“你们竟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我……”

    又是“嗤”的一声,话未说完戛然而止,他喉咙上插着一根弩箭,眼睛快鼓了出来,像是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伸手欲去拔出弩箭,手未够到箭尾,便轰然倒下。

    夏天南反应很快,来不及思索林伟业的行为,一脚踹翻面前一个见势不妙准备开溜的家伙,大声叫道:“你想去通风报信,把全村都抓去官府吗?”

    听到这句话,村民们从震惊状态中回过神来,几名年轻人冲出人群,冲着躺地下的两个人拳打脚踢,纷纷叫嚷,“可不能让他们去报信……”

    夏天南添了一句:“对,不然官府会把全村人抓去治罪的。”

    村民们骚动起来,长期生活在底层的百姓对官府有种天生的畏惧,而且由于大字不识,对大明律一窍不通,听到夏天南的话信以为真,加之对胡老爷长期积累的仇恨,男女老幼都涌过来,你一脚我一脚,两个可怜的家伙很快就一命呜呼。

    看着村民们宣泄怒火,夏天南脑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念头,然后迅速勾勒成一个计划。主意打定后,他大喊一声:“乡亲们,大家听我说几句话!”

    村民们听到后,纷纷停下散开,两个可怜的随从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眼看是活不了了。

第三章 第一桶金

    夏天南清了清喉咙,大声说:“各位乡亲,胡老爷已经死了,虽然没人去通风报信,可是,他没回去,他的家人迟早会发觉,说不定会报官,或者胡家直接带家丁来屠了整个村子……”然后停下来看看村民的反应。

    村民们刚才被消息泄露的恐惧和长期的仇恨蒙了眼,现在被这么一提醒,顿时醒悟过来,对啊,胡老爷虽然死了,可是胡家是大户,蓄养的地痞流氓实在不少,胡老爷的死讯瞒不了多久,报复肯定随之而来。村民们忘记了刚才殴打对方的痛快,纷纷后怕起来,小声议论着可能的后果,想到可能被胡家报复,胆小的已经哭出了声。

    刚才向胡老爷求情的年长者对夏天南说:“二位壮士,老夫是本村村长谭山,听谭二说二位是南洋来的行商,定是见多识广,眼下大错已经铸成,如何挽救全村老小性命,二位壮士可有计策?”

    夏天南坚定地说:“谭村长,胡老爷必须死,马袅村才有活路,说道如何挽救,在下倒有个法子。”

    谭村长单名一个山字,年轻时读过几年私塾,颇识得几个字,也在府城谋过生活,放在马袅村也算是见过世面,在全村基本上是文盲的情况下鹤立鸡群。

    不过这个村长也是个苦逼角色,虽然马袅村只需缴纳盐课,不要缴纳其他粮税,但是古代晒盐本就是苦差事,一年到头缴完盐课,也剩不下几个子,等到胡老爷把持盐课后,全村更是如堕地狱,快要活不下去了。

    眼下冒出两个自称南洋行商的人,莫名其妙杀了胡老爷,村民也殴毙了两个爪牙,谭山虽然心里暗暗称快,但是胡家几代都是临高大户,蓄养家丁鱼肉乡里多年,与县衙关系很深,无论是私下报复还是利用官府的力量,后果都是马袅村无法承担的。这两个人大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马袅村的村民世代居住在此,以盐场为生,又能走到那里去。

    谭山决定,得想办法把两人留下,想得出对策固然好,想不出就和村民共同面对胡家的报复事情总是因二人而起却不想眼前这年轻人居然说有对策。谭山不相信区区两个行商有能力对抗胡家,再说这两个人打扮怪异,是不是行商还得两说,因此口里应着“愿闻其详”,脸上的表情却不以为然。

    夏天南看出谭山的心思,不以为意:“谭村长,我先问清楚一件事。胡老爷包揽盐课有无官府准予文书之类?”。

    谭山摇摇头:“胡老爷所依仗的无非是与县衙书办交好,没有官府文书。”

    夏天南再问:“盐场可有专人管辖,为什么县衙也能管?”

    谭山在胡老爷包揽盐课前经常负责盐课的缴纳,对流程倒是很熟,说道:“盐场本属海北提举司,设盐课大使一名,万历四十五年地震后,盐场产盐日少,上任盐课大使任满后,无人愿意接任,大使一职空缺,海北提举司委托临高县代管盐课,以折色一成分润。今年产盐太少,临高县所得甚少,对代管一事就不上心,胡老爷就是钻了空子,愿意包揽盐课,临高县求之不得,只要得了那一成的折色,其余都不管,提举司只要折色上缴,更是对盐场不闻不问。”

    了解了操作流程,夏天南心中大定,与自己猜测的差不多,便说道:“胡老爷能钻的空子,我们一样能钻。”接着对周围的村民说,“各位乡亲,我有办法让马袅村免除了这场灾祸,还能让全村都过上好日子。”

    村民们闻言,多数不信,交头接耳起来。

    谭山迟疑着问说:“壮士为何如此笃定?”

    夏天南气定神闲,“三言两语说不清,可否请村长借一步说话。”

    谭山见他自信满满的样子,便抱着姑且听之的心态,让人把尸体暂时存放在村角,派人看守,打发其余村民各自回家,把二人带回自己家中。

    坐定之后,夏林二人简单介绍了下自己的姓名,完善了自己临时编造的商人身份,谭山便迫不及待问说:“究竟有何妙计能化解灾祸?”

    夏天南的计策其实不复杂,就是利用盐场管理的权力真空,取代胡老爷,包揽盐课,再提高给临高县衙的折色提成,换取县衙的支持,至于提举司,县官不如现管,只要折色足额缴纳,估计也不会理会是由谁缴纳。

    谭山听了这个计划,连连摇头:“胡家与县衙各房书办衙役都极其熟悉,包揽了盐课,等于有半个官身,我们这边厢打杀了胡老爷,那边厢自说自话去代替胡老爷缴盐课,如何使得,说不得官府帮胡老爷出头,还要将全村人定罪。”

    夏天南知道古代百姓畏惧与官府打交道,把与官府有关的人和事看的很神秘,取代胡老爷在他们看来貌似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其实胡老爷的作为放在后世也见过不少,就是官商勾结外加黑道手段,道理古今皆同。

    夏天南微微一笑:“敢问村长,胡老爷如何让官府听任他胡作非为?”

    谭山一脸不屑:“无非是黄白之物罢了。”

    “对啊,既然当官的贪图不过是钱财,那么谁给的还不是一样,再说我们多给,县衙那些书办衙役还会管胡老爷死活?”夏天南分析道。

    谭山一时语塞,又问:“就算如你所说,那么胡家来报复怎么办?”

    夏天南反问,“马袅村一共多少青壮?”

    “全村一共四百二十八户,青壮四百来人。”

    “胡家蓄养家丁多少人?”

    “胡老爷本名胡岗生,家丁恶仆估摸五六十人吧。”

    夏天南继续引导:“如果官府不支持胡家,那么他家五六十个家丁都来,马袅村全村青壮一起上,能打赢不?”

    谭山对这一点毫不怀疑:“没有官府照拂,自然打得过!”

    夏天南一拍手掌:“把官府买通,再把胡家打趴下,盐场由马袅村自己经营,除去缴纳的折色,其余的盐都卖了,全村人不就过上好日子了?”

    谭山细细想了下,觉得这个计划看似大胆,却也合乎实情。官府只有要好处,才不会管好处是张三给的还是李四给的,同样也未必会给一个死去的胡老爷撑腰,失去官府依仗的胡家等若是头没牙的老虎,只要马袅村上下齐心,胡家来了未必讨得了好。

    想到未来能彻底摆脱胡家的欺压,盐场晒出的盐能给村里换来白花花的银子,老村长激动了,贫穷了几代的马袅村能在自己手中发迹,死后都有资格进祠堂被供奉了。

    不过激动之余,谭山还保持着一丝清明:“夏壮士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与官府如何交涉,才能保证取代胡家缴纳盐课的资格,还有免去打杀胡岗生的罪责?”

    夏天南斜了谭山一眼,谁敢轻视古人必定扑街。这老头虽然被自己描绘的蓝图吸引,仍然能保持清醒,还以农民式的狡猾给自己下了套:称自己为壮士,还口口声声让自己好人做到底,实际是划清界限,等自己这边学雷锋傻不拉几的出了主意后,他们取代胡老爷控制盐场,自己二人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夏天南才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自己和林伟业稀里糊涂穿越到这个末代王朝,又莫名其妙杀了一个当地恶霸,面对生存的压力和天下大乱的格局,如何站住脚,挖掘第一桶金,继而在乱世中谋得一份自保的力量,是当前和未来一段时期唯一的目标,眼下正是一个好机会。

    夏天南不慌不忙,往后靠住椅背,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坐姿,假装思考计策,心中却是组织措辞。恍惚间,他忽然找到了在旧时空商业谈判的感觉,既有合作,也有彼此利益的诉求,表面上还不能伤和气。

    林伟业在这种场面帮不了忙,只是沉默地擦拭着立下大功的钢弩。

    夏天南眼角余光看到了他,心中不免腹诽,看着寡言少语的,一出手就是两条人命,理工科宅男果然不能用正常人类的思维去揣度。不过也好,灭了胡老爷,自己的灵感才被激发,一个大胆的计划才能付诸实践,两个穿越者才能在17世纪的海南岛站稳脚跟。

    谭山等了半响,不见夏天南回答,美好的憧憬顿时被现实的担忧压倒,不安地问:“夏壮士,莫非代为缴纳盐课和免除杀人之罪二者不可兼顾,还是均有难处?”

    夏天南装作很为难的样子:“倒是有个法子,我们二人本就是商人,如果你们缴纳盐课后,县衙得了那一成的折色银,以我们的名义收购余盐,从我们所得利润再分一成给县衙,必定可以取代胡岗生。取代他之后,你们村与他家就只剩下当初的高利贷关系,杀人可以算作因借贷催款起纠纷,这个与皇粮国税无关,村里去个人认罪,花点银子打点,官府轻判,这杀人一事就算揭过去了。不过,我们贸然卷入你们与胡家的争斗,实在是不划算……”。

第四章 包揽盐课

    谭山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很具操作性的计划,外地来的商人代替当地土豪代缴盐课,总比马袅村的泥腿子可信,谭山已经迅速脑补出了村民去官府战战兢兢地请求绕过胡家自行缴纳盐课,被不屑一顾的衙役乱棍打出的场景。

    谭山放弃了刚才心中隐约若现的撇开二人单干的想法,诚恳地请求:“二位,马袅村被胡家欺压多年,男女老少终年劳作却一贫如洗,如今有机会过上好日子,还请二位出手相助,再者……”谭山不好意思地低声提醒,“胡老爷终究是被这位兄弟弩箭所杀……”

    夏天南大怒:“我们兄弟二人本是不忿胡岗生恶行见义勇为,帮你们村除去一大祸害,莫非还以此要挟不成,罢了,林兄弟,我们走,官府自会找他们定罪,还能到南洋抓捕我们?”

    谭山慌了,连忙阻拦:“是小老儿口不择言,二位莫动怒,胡老爷之死自然由我们村承担……”

    “即便如此,我们出面结交官府顶替胡岗生包揽盐课,胡家终究是本地大户,若是迁怒于我们二人,我们可没有四百青壮抵挡。”

    “胡家来人自是我们村来抵挡,不需二位出头……”

    “我们是行商,不是滥好人,没好处的事不做!”

    “二位开出条件,只要能化解灾祸,夺回盐场,什么都可以商量……”谭山已经被夏天南牵住了鼻子,完全处于被动。

    夏天南心中笑了,脸上却非常严肃:“第一,缴纳盐课后,余盐由我们包销,扣除给县衙的好处,如何分配由我做主,我保证全村人能吃饱穿暖。”

    谭山对这个目标很有些怀疑,不过此时不会计较这些,在胡老爷时代,余盐本就被他包销,马袅村插不了手,村民的日子已经差的不能再差了,现在换个人,总能比现在过得好吧!他点点头:“这第一条我做主答应了。”

    “这第二点,鉴于胡家势力仍然很大,为了防止报复,更重要的是保护盐场不被其他人夺取,村里的青壮抽调一部分训练,保卫村里和盐场的安全。”

    无论如何看这第二点只对马袅村有好处,胡老爷死了还有张老爷、李老爷,盐场兴旺了,有人觊觎才是正常,组织青壮保护盐场是应有之义,前提是吃饱穿暖。谭山又点点:“第二条也答应。”

    “那么,明日你带我们去临高县,县衙由我来应付。”谈妥条件后,夏天南朝林伟业比划了个“v”字手势,穿越后第一桶金,到手了。

    晚上二人在谭山家睡下,夏天南忍不住问:“我使眼色想问你怎么对付胡岗生,你怎么就这么生猛直接动手了呢?”

    林伟业不好意思地说:“我会错了意,以为你想说,干掉胡老爷,然后我来摆平”。

    夏天南翻了翻白眼,这也行!竖了竖大拇指:“真的猛士,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然后翻身睡觉。

    一夜无话,次日一大早,夏天南指挥村民翻检出胡岗生一行的财物,一共二十多两白银和几十贯铜钱,交由谭山保管,然后掩埋了四人的尸体,留下林伟业在村里,和谭山前往临高县衙。

    马袅村离临高县城不远,步行大概两个多小时,临高县城城墙就远远出现在了夏天南眼中。

    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还是第一次见识真正的明朝城池,两人兴致勃勃想逛逛县城,谁知到了城门就被浇了一盆冷水,破旧的城墙、城门口抓虱子的士兵顿时让夏天南没了兴致。进城了一看,沿街果然也是破旧的房屋居多,像是到了旧时空的棚户区。

    县城很小,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县衙。县衙算是城里不多的比较像样的建筑,虽然看上去也是很久没有修葺了。

    谭山到了县衙有点畏缩,看到门口的衙役,几次欲上前,都退了回来。

    夏天南整了整早上从谭山家借来的头巾和长衫这是老村长在府城讨生活时的行头,确信自己看上去与本时空的人区别不大,然后向衙役拱拱手:“在下有事求见县尊,劳烦二位通报一声。”

    门口两名衙役一高一矮,高个子懒洋洋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县令虽说是一县父母官,但岂是平头百姓相见就能见的,就是在后世,老百姓也没法随随便便见到领导,爱民如子只是一句官场套话罢了。矮个子眼睛四十五度望向天空:“县尊公务繁忙,没空接见你们。”

    夏天南转头看下谭山,示意他有所表示。谭山心痛地掏出两贯铜钱,往两名衙役一人手中递了一贯。

    夏天南赔笑道:“烦请通报一声,县尊有空固然好,没空我们改日再来求见。”

    二人迅速将铜钱塞入怀中,高个子朝矮个子点点头,矮个子道,“我去禀报,试试你们运气如何?”径直往里去了。

    不一会儿,矮个子出来了,“大老爷此时正在后堂处理公务,你们运气还不错,钱师爷愿意见你们,一般小事他能做主,不必惊动大老爷,你们随我来。”

    进了大门,是一个宽敞的前院,正中一条甬道,两侧各有跨院。从甬道走进第二道门,便看到中间有个亭子,中间有块石碑,上书“公生明”三个大字,背后则是十六个字:“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若是平时旅游看到这样的古迹,夏天南说不得要流连观赏一番,不过现在穿越回了古代,这样的玩意以后要多少有多少,再者眼下前途难测,还是解决了生存危机再谈其他。

    两人随矮个子衙役来到县衙东侧一间偏房,看见中间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想必就是衙役所说的钱师爷了。夏天南上前作揖施礼:“小人夏天南,见过钱师爷”。

    钱师爷捻了捻胡须,“究竟何事求见县尊,先说与我听。”

    夏天南单刀直入:“小人欲代替胡家胡岗生,代缴马袅盐场盐课。”

    钱师爷没见过说话这么直白的,不由得腹诽了一番。他不急不忙道:“此事向来由我经手,胡岗生代缴盐课多年,并无过错,怎能凭你一句话就换人?”他并不知道胡岗生已死,以为是外来户与本地大户利益之争。

    夏天南不会古代读书人的弯弯绕绕,无法晓之以理,只能动之以利:“师爷,胡岗生代缴盐课,除去交给县里的一成外,他给县尊多少孝敬,我一切照旧,另外比照县尊孝敬师爷,县尊多少,师爷就得多少。”他猜测胡岗生一定给了县令好处,但未必给了钱师爷,就算给了,也肯定低于县令。

    钱师爷顿时动了心,胡岗生每年私下给县太爷一百两,作为经手人的自己,只得三十两,现在这姓夏的商人一下愿给自己加了两成多,的确可以考虑换人。

    夏天南看钱师爷动了心,暗道打铁得趁热,朝谭山努了下嘴。谭山很是不舍,但不敢表露出来,摸出一锭银子递给钱师爷。

    钱师爷将银子在袖中掂了掂,约莫五两左右,心情顿时大好。他咳嗽一声:“既然夏老弟愿为本县盐政出力,想来县尊也必定会赞同,此事便先定下,我回头禀报县尊,只需从本月开始到户房缴纳折色就是。”

    事情顺利办成,夏天南松了一口气,试探着问了句:“那胡家那边……”

    钱师爷不屑一顾:“此等小事,县尊公务繁忙,无暇处理,我说谁代缴,就是谁代缴,在户房改了册子就行。”心里补充了一句,除非他开的价码更高。

    夏天南大喜,谢过钱师爷,和谭山出了县衙。

    谭山还在心痛送出去的钱财,一边摇头一边叹气,送给钱师爷的五两银子足够他一家四口几个月吃喝。

    夏天南看着他唉声叹气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区区五两银子,眼光放长远一点,我说过让全村都过上好日子,你等着瞧吧。”

    谭山口中应下,心中自是不信。

    二人经过一个铁匠铺,夏天南想起需武装下村里的青壮,应付胡家的报复,停下脚步,向老板打听打造铁器价格。老板答曰:“得看重量和打造难易程度。”

    夏天南比划了一下:“巴掌长的枪头,多少钱一根?”

    老板估算了下:“精细打造,一百二十文一根。”

    “不必精细,粗陋些无妨。”

    “那么九十文,如果用劣铁,可以七十五文,保证够硬,就是脆了些,时间长了怕断。”

    “只要硬就行,不怕脆。”夏天南伸出两根手指,“七十文,五十根,如何?”

    “成交!”老板很开心,临高县城小人寡,平素张家打把菜刀,李家打把锄头,不过几十几百文的买卖,今日开张就有几千文的生意,态度殷勤了不少:“客官何时要货?”

    “越快越好!”夏天南考虑到胡家可能到来的报复,恨不得今天就打造出来。

    “最快三天后。”

    “若能后日交货,我再加五百文。”

    老板咬咬牙,大不了连同徒弟日夜赶工,点头说:“后日就后日,不过客官请先交两百文定金。”

第五章 胡家的报复

    出了铁匠铺,谭山摸摸怀中又少了一些的银钱,嘟嘟囔囔说:“又是几千文,这些银钱花一文就少一文啊”。

    夏天南摇摇头:“老村长,说了让你眼光放长远一点,村里青壮没点家伙防身,怎么对付胡家五六十号人,怎么守得住盐场?”

    谭山听了这话不敢吭声了。

    回到马袅村,村民们都围上来打听情况。胡老爷一死,夏天南又画出个大饼,村民们一来担心被报复,二来都抱着美好憧憬,今日都没人去盐场。

    夏天南面对充满希冀的村民,大声说:“乡亲们,今日我和村长已经和县衙谈妥,今后的盐课由我代缴,余盐由我包销,我卖盐所得,除去给县太爷和衙门师爷书办的孝敬,我只要六成”。

    村民中有人发问,“那剩下的给我们吗?”

    夏天南点点头:“那是自然。”

    村民们一下兴奋起来,纷纷讨论着能拿多少银钱。

    林伟业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夏天南身后,捅了捅他,小声说:“拿走本来就是他们的东西,分给他们一点,他们还这么高兴,你真是奸商……”

    夏天南也小声回答:“我有本事带领他们守住盐场,保证真金白银到手。没有我,他们不可能杀了胡老爷,也不敢去县衙谈交易,空有一片盐场,只能沦为别人的家奴。”

    林伟业感概:“古人说劳力者治于人,劳心者治人,诚不欺我。”

    夏天南嘿嘿一笑,转头对村民说:“现在我们两人就和马袅村绑在一起了,为了盐场,我们必须共同进退。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应付胡家的报复。胡家能拉出来的家丁约莫五六十人,我们这边青壮不少,不过得按我的法子训练,才能敌得过那些家丁。”

    谭山也说:“保住盐场,我们才有活路,大家听夏老爷的。”

    夏天南一乐,掌握了资源和渠道就是好,现在自己升级做老爷了,和死鬼胡老爷平起平坐。

    村民对保护盐场很有积极性,在夏天南的指挥下,选出五十个强壮些的青壮,其余人去盐场晒盐,安排一两个机灵点的村民在村口放哨。

    五十名青壮砍了树木削制木棍,暂时没枪头,以棍作枪,练习刺击之术。夏天南以大学军训时的经验来训练他们,光训练站队就花费了半天时间,到太阳快下山,终于勉强站成二十人一排的方阵,中间有十人作为预备。这个方阵以正面迎敌,侧面可以防备敌人绕道攻击,若有人被击倒,中间直接补上。

    第二日,夏天南拉上林伟业,继续对五十人训练。训练既枯燥又艰苦,夏天南和林伟业作为教官,咬牙坚持下来了,那五十个村民,有美好的目标,也都坚持了下来。

    第三日,谭山带领几个村民去县城取回了枪头,给五十把木棍装上。虽然是粗糙无比的枪头,可是一装上去,青壮们的心气顿时提升不少,一排排长矛林立,颇有一番森然之意。

    装备枪头后,夏天南二人开始训练青壮们保持队形前进。为了保证行进中的队形,首先得教会他们左右之分,才能按口令齐步走。中世纪的农民果然不分左右,练了几个时辰还是喊左脚迈右脚。

    夏天南无法,只好祭出穿越小说屡用不爽的绝招,给每人右手右脚绑上布条,然后拿根棍子,看谁迈错脚上去就是一棍。这招果然管用,练了一天,青壮们大部分都能分清左右,齐步前进虽然还不甚整齐,勉强也能保证队形不散了。

    胡家的报复在第三日仍然没有到来,夏天南虽然不知道胡家反应为什么这么慢,但不敢懈怠,训练不敢放松。青壮们队形练的有一定基础后,每天就是练习刺杀,练来练去就是那一下,若是长矛刺出去歪斜无力,夏天南和林伟业拿起木棍劈头盖脸就打过去。

    要说中国农民的忍耐力和服从性真是无话可说,给他们一点希望,他们表现出的韧性让两个穿越者佩服不已。

    胡岗生被杀的第五天,村口放哨的村民来报,胡家终于来人了。不是想象中的浩浩荡荡几十号人,而是胡家的管家和两个家丁。

    在夏天南、林伟业和训练的青壮惊奇的目光注视下,管家和两名家丁大摇大摆进了村,还没站定就发现了整齐站列的五十名青壮,个个手持长矛,看过去乌压压一片。

    管家腿一软就滑倒在地上,战战兢兢地问:“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想……想造反吗?”两名家丁在旁边想扶他起来,自己却也抖个不停。

    夏天南手一挥:“拿下!”

    一旁的青壮便制住三人,并用麻绳捆住丢在地上。

    夏天南很不解,询问管家:“胡家都是吃干饭的吗,这么久都不来,是看马袅村风水好,准备把胡岗生葬在这里吗?”

    管家一听,脸都白了,牙齿碰撞的咔咔作响:“胡老爷……他死了?”

    夏天南用手掌捂住额头,“感情你们还不知道你们家老爷都快烂了吗?”

    “这位壮士,胡老爷……他前几日只交代来马袅村催课,确实没回去。但以往经常出门就是三五日不归,都习惯了。”

    “莫非他在县城有相好?”按男人的正常逻辑,夏天南如此推测。

    “确……确实如此,他在县城有个寡妇相好,每月都去住几天……”

    “那你今天又是干什么?”

    “胡夫人交代我去县城找回老爷,我去过老爷相好家,没在。想起他曾经来过这里,顺道来看看”。

    也好,给马袅村充分的准备时间,打点县衙、训练民兵,要不然第二日就杀过来,还真是猝不及防。夏天南暗道,莫非老天爷在帮我开挂?正确的时间、现成的盐场、可以利用的群众,天时地利人和,都具备了,不在本时空干一番事业,还真是对不住这么有利的条件啊。

    夏天南心情不错,用长矛轻轻拍打管家的脸:“管家贵姓啊?”

    管家低声下气地回答:“免贵姓刘,单名一个全字。”

    “刘全,好名字,呵呵……”夏天南随口敷衍了一句,随即猛地醒悟过来,“你不会是从乾隆爷那儿穿过来的吧,和大人可安好?”

    名叫刘全的管家畏惧地看着夏天南,不敢回话,因为他没弄清楚这句话的含义。

    林伟业疑惑地凑过来:“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不过刘全这个名字好耳熟啊!”

    “没看过《和新传》吗,大名鼎鼎的乾隆朝第一管家,和家相当于朝廷15年收入的家产都由他管!”

    林伟业一拍手掌:“想起来了,那个猥琐的管家。”他拿起枪头对准刘全,“叫什么不好,叫这鸟名,可杀!”

    夏天南连忙拦住,“别忙,他熟悉胡家的内外情况,留着有用,先关起来。要杀就杀那两个。”指了指旁边两个家丁。

    林伟业说:“不如给咱们的民兵见见血?”

    夏天南深以为然,于是问青壮们:“你们推选两个胆子最大的出来。”

    众人议论了一番,人群中有两个人被推了出来。

    夏天南看着这两人:“报上你们的名字。”

    两人中稍高一点的回答:“我叫杨由基,他叫黄汉生。”

    夏天南略微诧异了一下,马袅村谭姓是大姓,这种相对封闭的盐场村落一般很难有外姓。看出了他的诧异,稍矮一点的说:“我们二人祖上都是广西人,同一个村的,因为得罪了当地恶霸,逃难来了这里被收留,便在马袅村安家落户。”

    夏天南不再询问,转身指着两名家丁说:“胡岗生已经死在马袅村,如今全村和胡家已是生死之敌,无法善了,有我无他,有他无我。你们一人一个,结果了他们。”两名家丁听闻要被杀,顿时狂呼大叫起来。

    杨由基和黄汉生互相看了看,拿起手中的长矛,干脆利落地往前一送,两名家丁登时了账。

    夏天南没想到这两人如此冷静,不由地疑惑起来:“你们二人在广西以何为生,为何你们杀人能如此镇定?”

    二人听出了夏天南语气中的疑惑,赶紧跪下回话:“夏老爷,我们二人家中世代都是猎户,我二人正是因为售卖虎皮被当地恶霸强行夺去,气愤不过,当场杀了那恶霸。父母怕我们吃官司送命,连夜搭船逃走,流落过许多地方,最后来了马袅村”。

    夏天南看二人年纪与自己相仿,问道,“你们现在多大了,杀恶霸时又是多大?”

    杨由基答说:“小人今年足岁二十二,汉生二十三,杀恶霸时我十四,他十五。”

    “好,好!”夏天南大喜,猎户出生,十几岁就能猎虎,还杀过人,在本时空就是难得的人才啊,放在军队,少不得有个亲兵的前程。

    他稍微思索了下,作出了决定:“眼下强敌将至,我决定将五十人分为两队,你们二人就是队正,各带一队。”

    二人一听大喜:“谢夏老爷!”

    古往今来,不管什么阶层,人们对官职和权力的向往都是一致的,二人本是犯事逃难来的戴罪之身,远离大陆,在这马袅村终日晒盐做苦力,本就不是他们想要的生活,如今随着这夏老爷到来,苦难的生活出现了一丝曙光,而且自己能成为几十人的头目,在数日之前从来不敢想象。

    “等打退胡家,我会安排你们专心训练护卫盐场,每人每月两百文的补贴。”夏天南对所有青壮慷慨许诺。

    在贫困的临高乡下,两百文也是不小的收入,听得有奖赏,五十人十分兴奋,高举长矛,纷纷叫说:“谢夏老爷赏赐!”

    “军心可用,面对胡家定可战而胜之。”夏天南欣慰地摸了摸下巴几日没刮的胡子,一旁的林伟业看着他夸张的表情,头偏向一边作呕吐状。

第六章 马袅村的光明

    在奖金的刺激下,五十人的“民兵”队伍训练更起劲了,训练场上杀声震天,晋升为队正的杨由基和黄汉生训练尤其卖力。盐场劳作归来的村民看着自家子弟如此威猛,对胡家报复的担心减轻了不少。

    又是两天过去了,胡家终于有所反应。胡岗生死后第八天,胡家的家丁浩浩荡荡开向马袅村,据村口放哨的村民报告,少说也有三十几人,人人都拿家伙,多是铁棍,为首几人还拿着钢刀。

    得到消息后,夏天南和林伟业带领队伍列队迎敌。两人站在队伍前排中间,五十人按训练的队形站定,长矛驻地。

    夏天南吐了口气,上辈子从来没有正儿八经打过架,除了跆拳道馆练习,现在一动手就是近百人的群殴,而且是拿命去拼,真正的大场面啊!

    转头看了看林伟业,这家伙居然目光坚定,表情镇定,浑然不像要去砍人的样子,倒像是在大学里踢校队比赛准备上场的球员。夏天南忍不住吐槽,不愧是一箭两命的理科男,神经坚韧。

    胡家的队伍进了村,看见严阵以待的队伍,吃惊不小。为首的一人上前说:“盐腿子们,你们干什么,聚众持械,想造反吗?”

    夏天南很是无语,和管家来得时候说话一模一样,敢不敢有点创意啊!他用长矛遥指对方:“你又不是官府,你能拿刀,我们自然也能拿矛,何来造反一说。倒是你们个个凶神恶煞的,来马袅村干什么?”

    为首那人说:“你这厮挺眼生啊,没见过。我们胡老爷来这一直没回去,管家来了也没回去,奉我家夫人之命,来此查看。”

    “不必查了,你们家胡老爷,早就被我们埋了,你们跪下磕几个响头,可以考虑把尸身给你们带回去!”

    为首之人又惊又怒:“你们这些下贱的盐腿子,难道真敢杀胡老爷?”

    夏天南懒得继续和他废话,转头对林伟业道:“兄弟,拿出你的家伙,给他来一下。”

    林伟业点点头,上好钢弩,对准那人扣动扳机,嗖的一声,那人应声而倒。

    事起突然,周围的胡家家丁毫无准备之下头目被杀,顿时陷入混乱之中,有些人却较为悍勇,拿着铁棍腰刀就冲了上来。

    马袅村“民兵”训练不过几天,大多数人毕竟没经历过真刀实枪的历练,看着平日里在自己村里耀武扬威的一伙人冲过来,稍稍有些慌乱,阵型不免有些波动。

    关键时刻还是得靠党员啊,夏天南心中默念了一句,然后大吼一声:“举矛!”把长矛平举对准前方。

    林伟业也把枪端平,枪头朝前。

    有了带头者,众人也克制了心中的慌张,青壮们都举起了自己的长矛。

    冲到方阵面前的家丁挥舞着武器,却发现面前林立的长矛让自己狗咬刺猬无从下口,而且长矛比铁棍和腰刀都长,要想砍到对方,除非先将长矛砍断,于是冲在前面的家丁纷纷去砍矛身木棍。

    夏天南大声下令:“刺!”

    训练好几天的青壮们下意识的把枪头往前刺出,对面惨叫连连,倒下一片。

    胡家家丁们一个照面就损失了五六人,但是常年面对平头百姓的心理优势让他们没有退缩,一些头脑机灵的绕到队伍的侧面攻击,试图寻找破绽。

    正面的攻击显然不奏效,在长矛阵反复的刺杀下,家丁们又倒下几人,而青壮这边尚无伤亡。

    绕到侧面的家丁举刀欲砍,两侧早有准备的杨由基和黄汉生也大喊一声“刺”,两边的长矛刺出,两侧的攻击者也遭受了一样的下场。

    短短几分钟时间,三十多名家丁只剩下了不到二十人,方形队伍的前方和两侧横七竖八躺满了丧命和受伤的家丁,伤者的哀嚎让剩下的家丁丧失了继续攻击的勇气,他们退到方阵十余步之外,进退两难。这些家丁平日里欺负手无寸铁的百姓是一把好手,但是碰到今天这种有组织的抵抗便无计可施。

    夏天南感觉己方士气正旺,而对方锐气已失,于是发令,“齐步向前。”

    青壮们按照训练的方法,保持队形的完整,缓慢向前推进。虽然按夏天南的眼光来看,这种移动让队形出现了明显的前后脱节,不复静止时的整齐,但是在对面的家丁们看来,这五十人整齐的移动,仿佛是一只小型的训练有素的军队,恐惧的情绪慢慢在剩余的家丁们心中旋绕。

    十几步的距离很快拉近,看着刺死同伴的夺命长矛离自己越来越近,家丁中终于有人绷不住了,大叫一声丢了武器转头就跑。一个人开了头,余下的人也纷纷大叫着逃命,留下一地的铁棍和腰刀。

    夏天南和林伟业张大了嘴巴,这就胜了?

    夏林二人没反应过来,传说中的恶霸家丁貌似战斗力值不高啊!己方没死一人,对方伤亡过半,而且溃逃了。青壮们尚未从战斗的紧张中恢复,仍然举着长矛,站在原地。

    看着最后一个逃走的家丁消失在村口,夏天南可以确定这场“马袅村保卫战”大获全胜,从敌人进村到逃走不足半个时辰。他回过身,骄傲地举起右拳:“诸位,胡家的恶仆家丁,被我们打败了,我们胜了!”

    青壮们放松下来,纷纷举枪高呼:“胜了,胜了!”

    盐场劳作的村民听到消息纷纷往村里赶,本来一个个提心吊胆,胡老爷在马袅村作威作福多年,又给自己披上了一层官府的外衣,村民虽然下决心与胡家对抗,事到临头还是缺乏信心。不想回到村里时,青壮们已经在打扫战场了,看到一地的尸体,村民们弹冠相庆,从此不用怕胡家了,马袅村的光明终于到来了。

    经此一战,奠定了夏天南在村里的地位,不管什么事都是说一不二,人人都恭敬地称呼夏老爷。夏老爷也志得意满的宣布了几项决定:

    一是全力开工晒盐,同时招揽商人来买盐,卖盐所得收入除去缴纳盐课部分,剩下的六成归夏林二人,刨去打点县衙的开支,其余按户分给村民;二是五十名青壮脱产训练,正式组建“马袅村盐场护卫队”,简称护卫队,暂定每人每月补贴两百文。

    夏天南和林伟业现在只需指导护卫队训练,不需要亲自参与了,新上任的两个小队队正杨由基和黄汉生劲头十足,带领队员训练得热火朝天。

    盐场方面,没有了高利贷的压力,又有卖盐分红的诱惑,村民的生产积极性空前高涨,很快盐场就恢复了正常的生产,村长谭山也被派出去联系盐商了。

    等抽出空隙,夏天南叫上谭二带路,和林伟业来到盐场查看,毕竟这是二人第一桶金的核心所在,不关心不行。

    二人跟随谭二来到盐场堤坝上,堤坝下是许多一大片模样如同砚台的石制晒盐槽。这些盐槽的摆放很是讲究,看似毫无规律的堆叠在一起,实际上高低错落有致,这为了充分利用阳光。盐槽围拢的中心是一片一片乌黑的盐田。

    谭二说,现在村里总共有7000多个盐槽,全部是祖辈开凿打磨,一代代流传下来。保持正常生产的话,盐场每年产盐大约二十五六万斤,夏天南估算了下,合200多吨,用本时空的计算方法是两千一百多石。

    此时村民们正在盐田中劳作。盐田是一种泥质滩涂,他们称之为“盐泥”。

    在旱季太阳光照射比较强的时候,每月两次大潮海水将会淹过这片盐泥,盐泥有汲取海水中盐份的功效,当海水退去时,将盐泥用耙子耙松,再经太阳晒上几日蒸发掉水份,这片盐泥就含有相当高的盐份了。再将含有盐泥放进盐池,完全是手工劳作:用木板耙将晒好的泥放入盐池所谓盐池也就是在盐田上开挖的一个2米宽、3米长、1米深的水池,下面垫着竹片和茅草,起到过滤作用盐泥进池后,盐工需要脚踩踏实,再注入海水,过滤出来的水从盐池旁边预留的小口流入一侧的卤水池里,便有了一池的卤水。

    卤水的浓度怎么判断呢?村民会折下一种长在盐田边的植物黄鱼茨的茎杆放进卤水池,只有黄鱼茨茎杆漂在水面才是真正的饱和盐水,否则还要太阳反复暴晒才行。将卤水挑到盐槽上去,盐槽是由火山石制成的,夏天南仔细看了看,石头上有细细密密的小孔,也许起到透水的作用。太阳未起时候就将卤水倒入盐槽,暴晒一天后,到黄昏就可以用板刮盐,收入竹筐了。

    在最晴朗炎热的季节,一个盐槽加上两三次的卤水都可以蒸发干。夏天南望着这七千多个盐槽:就是用这样最原始的劳作方式,这里一年却能生产200多吨的盐,不禁要惊叹古代人民无穷的智慧。

    堤坝上有一个放工具的棚子,出于对古代盐田工具的好奇,夏天南走进去看了看,里面堆着许多工具,试了试那耙地的耙子,发现比现代的产品得要沉得多——古代缺少加工能力,只能用最笨重的方法来制造。炎炎的夏日拖着这样重的工具在太阳下劳作,真的是件非常辛苦的事。

第七章 卖盐

    夏天南走近一个晒盐槽,里面已经凝结起了一层白花花的盐,晶莹透亮的很是漂亮,而且非常的细腻,看起来很象现代盐厂制过的精盐。海盐没经过精制工艺就能达到这个水平,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他用手指点了一些放入口中,比旧时空吃过的细盐要淡许多,入口即化,就凭这种盐的卖相,不愁不是抢手货。但是这个地方之前居然如此的穷困,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

    他把手指上的盐给旁边的林伟业看,“古代劳动人民真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啊,守着金山银海还得过苦日子。”

    林伟业看着宽阔的盐田,不确定的说:“我们能让他们脱离苦海吧?”

    夏天南老气横秋地拍了拍林伟业的肩膀,“让他们脱贫致富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我们还有很远的路要走。既然老天让我们来到这个混乱的时代,而且知道历史的走向,掌握领先几百年的观念和技术,我们必将做出一番大大的事业”。

    林伟业不安地看看了站在远处等候的谭二,“小心点别让人听见,在中世纪让官府知道我们是穿越客,非得和布鲁诺一样被当成异端烧死不可”。

    对于这个杀人非常冷静大胆,平时谨小慎微的理工科宅男,夏天南一时间无语。

    结束了对盐场的考察,二人回到马袅村。刚进村,村长谭山就迎上来禀报:“夏老爷,我去联系盐商,恰好有位以前来买过盐的熟人,正在临高,便请他过来了。”

    他身后一个身穿绸缎长衫的中年人,看着三十来岁,国字脸,举止沉稳,向二人拱拱手,“鄙人姓张,名明礼,在贵盐场买过盐,今日听村长说盐场易主,不知眼下这买卖是个什么章程?”

    原来私盐贩子不都是像小说中那样满脸横肉啊,对于第一位客户,夏天南保持了应有的热情:“好说好说,鄙人夏天南,这是我合伙人林伟业,敢问张兄,要买多少?”

    张明礼手中有盐引,赚钱的主要门路就是官盐中夹带私盐。

    以往他来盐场买过盐,但是每次买到的盐掺杂沙子太多,一两二钱银子一石买入,运至广州发卖,因掺沙太多,只能卖到四两到六两之间,比之官盐,也就占了价低的优势,加上运输的费用,利润不算高,张明礼开始犹豫是不是从其他盐场买盐,但是由于打通关系需要花销和时间,暂时没有断了与马袅盐场的交易。这次被村长找来,其实也没打算好买多少盐,被夏天南一问,迟疑着答说:“以往买五十石,这次不如照旧罢……”

    夏天南看出了他的犹豫,便拿出后世与客户谈生意的经验和他攀谈起来,没多久就明白了原因,当下立即表态,“张兄,如果你多买,我保证盐里面不掺一粒沙子。”

    张明礼眼光立刻炽热起来,“此话当真?”

    如果不掺沙子的好盐,在广州市面上可以卖到每石十六两甚至二十两,利润高了很多,足足翻了几倍,五十石盐以往只能赚两三百两银子,现在估计可以赚将近一千两,如果自己买回去再掺点沙子,赚的更多。

    “说话算话,不过这价钱得提高,每石五两银子。”

    心中快速盘算了一下,张明礼立刻得出结论,即使涨了价,还是很划算。估摸了一下自己带来的银两,张明礼向夏天南伸出一根手指,“我一共可以买入一百石。”

    “很好,成交。”夏天南很满意这个数字,盐场每年产盐也就两千多石,多几个大客户,盐很快可以变成现银,有了银子,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为了更快的提高盐的销售速度,夏天南还向张明礼提出,如果能拉来其他同行买盐,只要超过一百石,就赠送一石盐。对于张明礼来说,这是意外之财,而且不费多少力气,欣然答应。

    夏林二人控制盐场后的第一个客户兴冲冲地走了。林伟业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听村长说胡岗生卖盐都是掺沙的,你什么都不掺,不是短了不少斤两?”

    其实这也是谭山的疑问,不过不好直接质疑夏天南。

    “胡岗生这么做确实是卖盐的通常做法,表面上占了便宜,实际上卖不上价,也吸引不了盐商,盐卖不出去堆在这里风吹日晒还有损耗。”夏天南解释说,“不掺沙子,首先对那些中小盐商很有吸引力,原本去其他盐场买盐的都会来我们这边,盐场每年产盐能有二十五六万斤,合计两千一百多石,来的人多了,我们的盐才能变成实实在在的银子。其次,我把每石盐的价格提高到五两,弥补了这个斤两的空缺,再说了,掺沙子能加多少斤两,一斤能变两斤吗?一斤顶多加到一斤半,你算算,两千多石盐,一两二钱一石,掺沙子就算有三千石,也只能卖三千两银子左右,扣除损耗交每年的折色都不够。不掺沙子,能卖一万多两,哪个划算?”

    林伟业觉得很有说理,点点头,一旁的谭山呆若木鸡。这夏老爷算术如此厉害,是只识得几个字的谭山无法望其项背的,古代读书只读圣人文章,就算秀才举人大多也不会算数,账房先生也只能打算盘,不可能这么流畅的心算。

    这还不是让谭山最吃惊的,让他想不到的是,盐还可以这么卖祖祖辈辈都是掺沙子卖盐,从没想过不掺沙子少了斤两还可以卖更多的钱,这么看着简单的道理,盐场几辈人都没想到过,包括盘剥村民敲髓吸血的胡老爷。

    谭山不禁用仰视的眼光去看夏天南,老天莫非看到马袅村的苦难,派出了这么一个能打会算的救星,来拯救村民于水火之间?

    且不提老村长的内心活动,第一笔生意谈妥后,张明礼第二日就带着人手来交钱提盐,顺便还带来了两个客人,都是他的同乡,分别买了一百石和两百石。夏天南也不食言,盐里不掺任何东西,也送了张明礼三石盐。这三笔生意一做,就是两千两银子到手。

    夏天南兑现承诺,先行拿出四百两分给村民,村里四百多户,每户分了一两碎银子,用他事后和林伟业说的话,这叫收买人心。

    村民穷困了多年,连银子都极少见过,省吃俭用的话,一两银子足够一户人家用个把月,骤然得了这么多钱,均是喜极而泣。

    谭山倒是清醒,知道这钱是怎么来的,带领村民给夏天南二人下跪感恩:“多谢二位老爷!”

    林伟业很不习惯这下跪的礼节,浑身不自在,倒是夏天南入乡随俗,欣然接受了村民的行礼。

    有了分红的刺激,马袅村全体村民陷入了大生产的狂热中,男女老少轮流上工,夜以继日投入到伟大的晒盐工作中,带来的直接好处就是盐的生产不仅完全恢复,产量比往年还略有提高。村长谭山粗略估算,照眼前的生产速度,年产量可以突破三十万斤,比往常最好的年头都要多出五六万斤。

    销售方面的成绩也很喜人,古往今来,商人的嗅觉总是最敏锐的,马袅盐场卖盐不掺沙子的消息很快在中小盐商中传开,哪怕比别的盐场贵,也阻挡不了盐商纷纷前来。而且,爆发出生产热情的马袅盐场不是其他死气沉沉的盐场可以比拟的,出盐量有保证,而且无需任何打点的开销,一手交钱一手交盐,公平买卖童叟无欺。

    一时间,马袅盐场成了琼州大大小小的盐场中最景气的盐场,其他盐场管事想效仿,却下不了决心不掺沙子,更舍不得给下贱的盐丁分银子,只能眼睁睁看着盐商们往这里跑,有不甘心的偷偷往提举司递了条子,指望能约束下疯狂的马袅盐场,这些却是夏天南和林伟业不知道的。

    马袅村盐场护卫队仍然坚持着训练,虽然部分村民认为胡家已经别打跑了,五十名壮劳力不去盐场,天天举着长矛刺来刺去没有意义,但鉴于对夏老爷的尊敬,没有人敢当面质疑。

    一天午饭后,杨由基跑来报告,说是训练时发现最近几天老有陌生人在村外晃悠,很是可疑。

    夏天南一听,立刻宣布护卫队进入警戒状态,枪不离身,其他在盐场上工的村民保持警惕,出入必须成群结队,不得落单。

    林伟业说:“难道是胡家不死心,想报仇?”

    夏天南冷笑道:“恐怕不光是报仇,还想顺带夺回盐场,现在盐场红火,是人就会眼热。而且这次怕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上次吃了亏,这次怕是有备而来。”

    杨由基和黄汉生两人对视一眼,点点头。黄汉生开口说:“禀夏老爷,我们二人猎户出身,会射箭,希望能为老爷出份力。”

    “哦?这倒是好消息,你们哪来的弓箭?”夏天南知道这个时代弓箭的重要性,弓箭可是官府禁止持有的,远程打击力量是任何时候都需要的。

    黄汉生和杨由基对视一眼,说:“不瞒老爷,弓是我们打猎自制的,逃到琼州也一并带来了,平时收藏的严实,不敢让别人知道,连谭村长也不知道。眼下老爷带着我们过上好日子,可不能让小人破坏,这弓是时候拿出来了。”

第八章 箭与刀

    林伟业平时喜欢玩弩,对弓也很感兴趣,很想见识下古代正宗的弓,连忙说:“那快取来,射几箭找找感觉,到时候好派上用场。”

    杨黄二人应了,回去取来了自己的弓。林伟业仔细端详,二人的弓应该都是典型的亚洲双曲反弯复合弓,弓臂看着黑黝黝的,看不出什么木材制成,但是很结实,弓弦似乎是生牛皮制作的,非常坚韧。相比之下杨由基的弓比黄汉生的更沉一些。

    试着拉了下黄汉生的弓,费尽全身力气,也就拉开四分之一。林伟业大,自己平日里注重锻炼,臂力还过得去,居然拉不开一把猎户的弓。

    夏天南一旁讥笑,“兄弟,你不是吹牛经常玩弩吗,遇见把货真价实的弓却拉不动了?”

    黄汉生接过弓,解释道:“林老爷没摸过弓,不懂使劲的窍门,也不奇怪,弓和弩可不一样。再说了,我们虽然是为了狩猎才做的弓,但是平日里打的都是野猪、老虎,可不是寻常猎人所用的轻弓,一般人都拉不开。”

    说罢戴上了自制的鹿角扳指,左手持弓,右手勾弦,轻轻一拉,弓弦拉成了半圆。

    林伟业大惭,现代人虽然比古人营养好,但是不可小瞧古人的力量和技巧。夏天南很想见识下古代弓箭的威力,催促着黄汉生演示一番。

    黄汉生不急不忙取出箭矢,搭在弓上:“不知老爷叫我射哪里?”

    夏天南看了看周围,指着村口的树林最近的一棵树,说:“射树干!”

    他目测这颗树大概六七十米远,能射中树干就很了不起了。

    黄汉生却摇摇头,指着后面一棵小树:“那棵树约莫百步,射后面那棵。”

    也不见他如何瞄准,拉开弓弦就射,夏天南只听到“嗡”的一声,箭已经射了出去。定睛去看,箭矢牢牢钉在树上,箭尾微微颤动。

    夏天南和林伟业震惊了,这棵小树怕是有一百二三十米远,树干也只有碗口粗细,这么远的距离,这么细的目标,不用刻意瞄准,随手就能射中目标,射人岂不是更准?放在后世,去参加奥运会,拿金牌只怕拿到手软。

    “好箭术!”夏天南击掌叫好,“想来二位都是神射,杨由基的也不必看了,定是极好的,到时对付胡家,你们不必冲在最前,只管射箭就是。”

    黄汉生却笑着指着杨由基:“老爷还是看看他的箭术吧,我最多只能拉开二石弓,他可以拉开三石弓。”

    三石弓……夏天南心里迅速换算了下,不禁骇然,一石约莫后世的一百二十斤左右,三石岂不是三百斤,就算是计算两手的合力,平均一只手也要有150斤的力量,人类能有这么大力气?

    杨由基平时不苟言笑,当下也不废话,举起自己的弓,取箭,上弦,张弓,放箭,整个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如同行云流水一般。远远传来“噗”的一声闷响,夏天南还没注意看目标,却听得林伟业大呼小叫起来:“射穿了,射穿了!”

    原来杨由基这一箭直接射穿了另外一棵碗口粗细的树干,深深没入,箭头从另一边穿出,只留箭尾在外面。夏林二人都凌乱了,这精度、这力量,他是怪物吗?

    待夏天南反应过来,也不禁朝天大笑三声,这就是所谓的百步穿杨吧?黄汉生的射术已经称得上神射手了,杨由基在力量和精度上更加逆天,称为人形小导弹也不为过,今天算是捡到宝了。

    林伟业激动地问:“你们这样的箭术和臂力,肯定下了不少功夫苦练吧?”

    黄汉生微微一笑:“也没有刻意去练。生活穷困,全靠打猎,野鸡野兔之类只能果腹,不值钱,只能去猎杀老虎野猪之类。这样的猛兽务必一击致命,否则后患无穷,命都未必能保住。久而久之,箭术自然就磨练出来了。”

    杨由基补充道:“我们打猎靠配合,汉生箭术厉害,刀法也了得,平日我执弓,他就用刀,以防猎物近身。”

    夏天南啧啧称奇:“原来你还是全才啊,箭术刀法样样精通。”

    黄汉生谦虚道:“乡下把式,就靠蛮力,讲究一个稳准狠,没什么招式,也谈不上什么刀法。”

    林伟业怂恿道:“展示一下,让我们开开眼。”

    黄汉生取出一把较为细窄的刀,让二人细看。夏天南看着有些眼熟,有些像电影里面日本武士用的倭刀,便问道:“这是不是倭刀?”

    “老爷好眼力,这种刀与倭刀确实有些渊源,但不是倭刀,乃前朝戚将军从倭寇的刀得到灵感后打制而成,名叫戚家刀。倭刀前端较直,可砍可刺,而戚家刀前端较弯,更注重劈砍。”

    林伟业问道:“我听说倭刀以软铁为芯,外包百炼钢,工艺很复杂,造价也很高,对不对?”

    黄汉生赞道:“林老爷博闻强记,连这个也知道。我确实听说倭刀工序很多,打造起来也麻烦,一把上好的倭刀要不少银子,不是我等穷苦人家用得起的。戚家刀是刃口夹钢,既便宜又实用,比起倭刀也差不到哪去。我们打猎,更适合用戚家刀,野猪之类的皮厚,刺不如砍,而且刺中之后若猎物没断气,来不及拔出就会遭遇反扑,还是砍劈更实用。”

    他走到一棵碗口粗细的树前,双手握住刀柄,两脚张开,双肩微微下沉,大喝一声,挥刀劈下,刀身划过树干,树却似乎完好无损。

    夏天南和林伟业正诧异时,黄汉生收回刀,伸手轻轻一推,只听“喀拉”一声响,整棵树从中间断开,跌落在地,树冠砸到地面,扬起一阵灰尘。

    两人走近一看,不禁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只见树干拦腰而断,刀口处光滑无比,像是用机器切割而成。而且砍断之后树木不倒,可见挥刀的速度和力量已经达到了极致。

    夏天南佩服得五体投地,竖起大拇指赞道:“你们两人,好箭术、好刀法!”

    不过夏天南也很奇怪,这么强的箭术和刀法,流落到琼州也就算了,怎么还被胡家欺负的如此之惨。

    黄汉生叹道:“空有一身武艺和箭术又如何。自古民不与官斗,惹不起广西的乡绅恶霸,也惹不起胡老爷,道理是一样的:他们都是和衙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们一把刀、两张弓,能杀猛虎,却不敢与官府为敌。”

    夏天南深以为然,就算在现代,给你一把ak,你也没法与国家机器对抗。

    有了这么强的远程打击力量,夏天南着手对护卫队做了调整。黄、杨二人不再使用长矛作为武器,退出五十人的阵型,专用弓箭攻击,二人的空缺另选两名青壮补上。

    新的阵型训练了一整天,却不见胡家的人来。林伟业不解的问夏天南:“按说胡岗生死于我们之手,胡家和我们应该是不死不休啊,败了一次就不来了,这不合常理啊?”

    林伟业说的也是夏天南所想的,胡家不来是不合情理的,只是什么时候来的问题。可是杀贼容易,防贼难,这么干等着不是办法。

    “他们不来,干脆我们杀过去,灭了他胡家!”林伟业跃跃欲试。

    夏天南也倾向于一劳永逸地解决胡家:“我也这么想的。不过,防守总比进攻容易,伤亡也小些,而且这些村民叫他们保卫家园估计积极些,去攻击胡家庄恐怕要费点力气动员。再等一天,他们来了最好,不来我们就杀过去。”

    定下计划后,护卫队也结束了一天的训练。天色渐晚,盐场的村民也纷纷回村,家家户户开始冒出了炊烟,久违的欢笑声回荡在这个昔日死气沉沉的村落。

    夏林二人仍然住在村长谭山家,两人为养精蓄锐,早早就睡下。

    迷迷糊糊不知道到了几更,夏林二人在熟睡中突然被叫喊声惊醒,谭山也来敲二人的门:“二位老爷,不好了,有人在村里纵火!”。

    二人被惊醒,外套都来不及穿,开门跑出来,村中果然有房屋被点燃,火光照亮了大半个村子。已经有惊醒的村民取出木桶、木盆舀水去灭火了。

    二人也加入了救火的队伍,夏天南救火之余观察了一下着火的地点,村东村西都有,不像是走水,人为纵火的可能很大。

    经过将近两个时辰的扑救,火终于被扑灭了。村中房屋大多是茅草土房,很容易着火,所幸房屋排列的不算紧密,加上发现的及时,众人又齐心协力,波及的户不多,谭二家也在其中。他家三口人幸亏跑了出来,房子烧了,人没事,别的人家就没这么幸运了,有两户家里有人没及时跑出来,被活活烧死。

    这时候天已经亮了,谭山统计了下损失,报告给夏天南,一共烧毁五间房,死了三个老人、一个妇人、两个小孩。被烧了房子和死了家人的,都在废墟旁放声大哭,甚是凄惨。

第九章 攻打胡家庄

    夏林二人来自现代,哪里见过如此人间惨剧。林伟业对夏天南大声说:“肯定是胡家,这么心狠手辣,还等什么,去踏平了胡家庄!”

    夏天南也握紧了拳头,穿越过来后虽然也杀过人,但是这么肆无忌荡地纵火行凶还是震撼了他的心理底线,残酷的现实告诉他,这是一个人命贱如草的年代,斗争不是明刀明枪的回合制游戏,手段可谓无所不用其极。胡家正面打不过护卫队,于是就暗地里纵火,真是卑鄙。

    除了为亲人哭泣的村民,其他人下意识地围在夏林二人周围。这两个人带领他们杀了欺压他们多年的胡老爷,打败了不可一世的胡家家丁,把盐场经营的风生水起,不经意间,已经成了村民的主心骨。

    望着自发围在自己周围的村民,夏天南大体能猜到他们的心态村民们心中也隐约知道这纵火的真凶是谁,虽然痛恨凶手,但是多年被视为贱民所形成的卑微心态,让他们选择了沉默。他们需要一个领袖站出来,激发他们的勇气,去做以往不敢做的事情。

    看来计划要提前了,夏天南深吸了一口气,对村民们说:“马袅村眼看就要过上好日子了,有人看不惯,想要毁掉这一切,让你们重新回到被欺压奴役的日子,你们答应吗?”

    村民们压抑着回应:“不答应!”

    很多人认为,能吃饱饭,已经就是好日子了,更别提盐场的红火使大家看到了更美好的未来,再回到以前被胡家欺压的日子,是人都不会答应。

    “大声点,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

    “我听不见,拿出你们的勇气,告诉我,你们答应吗?”

    村民们何曾见识过这种后世的激发情绪的方式,想起万恶的胡家,再想想已经到来的幸福生活和被活活烧死的村民,大家几乎吼出了三个字:“不答应!”

    “不答应就得用自己的手来保护自己,护卫队拿上枪跟我走!”

    夏天南一马当先,护卫队纷纷取出自己的长矛,跟在后面,村民们在村口为他们送行。马袅村从未如此团结,也从未爆发出如此的勇气,村民坚信护卫队能打碎挡在马袅村幸福道路上的一切障碍,包括胡家,此时大家都暂时忘却了对胡家以往的畏惧,和对官府的担忧。

    胡家庄位于县城郊外,离马袅村不远,临走时夏天南没忘记带上刘全,在这位“向导”的带领下,护卫队很快就到达了胡家庄。

    此时天色尚早,大概寅时刚过,也就早晨5点多,胡家大门紧闭,估计里面的人都还没起床。胡家庄占地很宽,看上去十几亩的样子,围墙修的高大结实。

    夏天南拉过刘全,“胡家一共多少能打的人,平日里有无岗哨?”

    被关了几天的刘全担惊受怕又没怎么吃东西,看上去萎靡不振,答道:“回好汉,胡家号称家丁百人,实际上除去帮闲的无赖,真正能打的也就三四十人,其余不过是临时拉来凑数的,打斗时壮壮声势。平日胡家威风惯了,只有胡家去打别人,没有别人打上门的,故而从无岗哨一说。”

    这么说来,除去在马袅村干掉的十几个,胡家能拉出来对阵的不过二三十人了。夏天南估算了一下,如果按那天马袅村胡家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做参照,剩下的二三十人也就是砧板上的肉,其余人更是战五渣。

    话虽如此,夏天南还是不敢大意,万一马袅村之战后胡家设置了陷阱呢?他没有采取电影里的常规套路翻墙而入,而是采取了最简单直接的办法诈门。他和林伟业带着杨由基、黄汉生用长矛指着刘全,让他去叫门。

    在胡家和马袅村的战斗中,刘全没有露面,胡家的人以为他和胡老爷一样也死了。他叫了几声门后,里面有人应道,“是刘管家吗?你没死啊?”

    “死你个大头鬼啊,老子活的好好的,被盐腿子抓了,逃回来的,还不赶快开门!”刘全喊道。

    “是是是,管家莫急,这就开门。”看样子刘全平日里在胡家威信不低,里面的人应了几句,紧接着就传来了取下门栓的声音。

    夏天南示意黄汉生上,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黄汉生会意,手持戚家刀,站在门前。

    包着铜钉的门渐渐打开了,门很厚,看上去也很沉重,但门轴转动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看得出门的做工很考究。

    一张没怎么睡清醒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一个哈欠还没打完,嘴巴正张开着,当他看到眼前一大堆人时,惊得眼睛都睁圆了。

    不等他反应过来叫出声,黄汉生左手捂住他的嘴,右手举刀往他喉咙处一抹,隔断了喉管。这人喉中发出“嗬嗬”的低哑声音,挣扎了几下,随着血液的大量流出,身体慢慢软了下来。

    黄汉生扶住他慢慢放下,防止倒地发出大的响声。夏天南、林伟业缓缓抽出长矛,跨过门槛,朝内院走去,护卫队员轻手轻脚跟在后面,鱼贯而入。

    凌晨5点多,除了务农做工的贫穷百姓,一般人都在睡觉。胡家庄的大部分人跟着胡老爷鱼肉乡里,不事生产,这时候更加是呼呼大睡。护卫队杀掉看门的,在宽阔的前院集结,站好了队列,都没人发觉。

    夏天南低声问刘全,“家丁们一般住哪,家眷又住哪?庄子里一共几个门可以出入?”

    刘全帮助诈开门后,已经没有了退路,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他老老实实交代:“家丁都住前院两侧厢房,家眷住后院,除了大门,只有柴房旁边有个侧门,平时很少用,一般都锁着。”

    得知经常出入的就只有大门,夏天南定下心来,决心来个关门打狗。他安排二十个队员分成两队,去两侧的厢房刺杀睡梦中的家丁,其余人堵住前院通往大门的道路,杨由基和黄汉生则爬上了前院和后院之间的通道屋顶,持弓警戒。

    去厢房刺杀家丁的护卫队员都是见过血的,杀人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何况面对睡梦中不会反抗的活靶子。

    他们两人一组,一人捂嘴一人出手,长矛戳下去一枪一个,比杀鸡还容易。很快厢房中响起了闷哼声,许多人来不及叫出声就死在梦乡里。

    每发出一声闷哼声,夏天南就暗自计算行动很顺利,估计剩下的那二三十个家丁死了大半了,看样子能悄无声息地结束战斗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还有有人惊醒了,发出了凄厉的叫声,并且进行了抵抗,虽然很快被戳死,但胡家庄的人终于被惨叫声惊醒,前院内院都有人跑出来,剩余不多的家丁也起身开始抵抗。

    有七八个家丁从厢房里冲破护卫队员的堵截,逃到了院子里,发现院子里有严正以待的长矛阵,掉头往内院跑,刚跑到内院,就被屋顶上的杨由基、黄汉生射杀了两三个。

    内院有个袒露着胸膛,穿着绸裤的年轻人提着刀冲了出来,身后跟着几名拿着铁棍的家丁,看样子是个府里的重要人物,身旁的家丁也像是专门护卫内院的。

    有了主心骨,前院逃出来的几名家丁汇聚到他周围,从内院房内随手抄起几张凳子防备弓箭,朝长矛阵冲了过来。家丁手中举起的凳子是上好木料做成,而且非常厚,相当于一个造型不规则的盾牌,杨、黄二人射了几箭,只射翻两个家丁。

    刘全主动对夏天南道:“这是胡老爷的独子胡延宗,平日里爱舞枪弄棒,还拜了师傅,等闲两三人近不了身”。

    “匹夫之勇而已。”夏天南呲之以鼻,对护卫队员下令,“举矛、列阵!”

    护卫队员举起了长矛,摆出了方形阵,枪尖对准了对方。

    胡延宗带领一群家丁冲到长矛阵前,狠狠地挥刀劈了下来,力量很大,几把长矛居然被他刀磕开,露出了一个小空挡。

    胡延宗看出破绽,反手一撩,两名护卫队员手掌被刀锋割伤,长矛落地,阵型登时被打乱。旁边的家丁看出便宜,纷纷朝这个缺口扑了过来。

    才讥笑了对方,就有人挂彩,夏天南脸上挂不住,挺起长矛对准胡延宗胸口刺去。

    对方动作却很灵活,偏过身体避开了枪头,待枪头势尽,左手一把抓住夏天南的枪杆,往自己这方一拉,拉得夏天南踉踉跄跄往前几步,长矛差点脱手,右手举刀顺势砍向夏天南的颈部。

    从磕开正面几把长矛,到砍向夏天南,也就几秒钟的时间,其余护卫队员正是一枪刺出,收回枪准备刺第二枪的空隙。失去掩护的夏天南眼睁睁看着刀砍过来,却无法及时调整重心往后退,一时间脑袋都懵了,心里冒出一个念头,难道我穿越过来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被砍死吗?

    刀锋砍向夏天南的脖子,夏天南仿佛已经感觉到了刀刃的冰凉。

    旁边的护卫队员终于又刺出了第二枪。几把长矛刺向胡延宗,胡延宗不得放弃眼看就要死在自己刀下的目标,挥刀架住几杆枪,迅速往后退。夏天南还没从死亡威胁中回过神来,呆在原地,旁边一只手用力拉住他往后退,一看,却是林伟业。

    林伟业一直站在夏天南旁边,刚才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但是胡延宗动作太快,他来不及救援,等待胡延宗被逼退,才拉住夏天南往后退。

第十章 投名状

    等夏天南缓过神,胡延宗带领家丁已经与护卫队员交锋了几个回合,之前零伤亡的护卫队已经被他砍翻了两个,倒在血泊中。夏天南又惊又怒,眼看局部战斗中,才训练几天的农民无法战胜有武艺的对手,他望向了屋顶,喊道:“杨由基!黄汉生!”声音中已经带上了不满。

    杨由基、黄汉生已经看到了刚才的变故,但是众人混战在一起,怕造成误伤,一直找不到机会射杀胡延宗,待听得夏天南这一声喊,心中不由得一阵不安。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点了下头,当年狩猎时的默契似乎又回来了,黄汉生举弓射向胡延宗身后两名举着凳子的家丁的下盘,杨由基则拉满弓瞄准被凳子遮挡的胡延宗。

    箭矢带着划破空气的的尖锐声呼啸而至,胡延宗身后两名家丁腿部中箭,不由自主往下跪倒,露出了胡延宗的头肩,旁边的家丁反应很快,忙举起凳子挡住他的头部。

    这时杨由基的箭矢紧接着飞到,射穿了厚实的凳子,连同凳子钉在了胡延宗的右肩上,去势仍然不减,直至穿透其肩胛骨,他右手顿时无力,手中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对面被逼的阵脚大乱的护卫队员终于缓过气,两三把长矛刺向他,腹部、肩部接连被刺中,他大吼一声,颓然跪倒。

    头领败阵,余下的家丁没了主心骨,接连又被射翻几人。护卫队员士气大振,也不管阵型不阵型,乱刺一气,家丁们无法抵挡,只能后退。

    这时清理厢房的护卫队员结束了任务,从对面包抄过来,仅存的几名家丁顾得了前顾不了后,全部被戳死。

    战斗的厮杀结束,前院一下子安静了不少,只剩下未死透的伤者发出呻吟。胡家表现最勇猛的胡延宗身负重伤,跪在地上,喘着粗气,犹自不甘心地望着夏天南,他看出了对方是领头人,眼光中尽是凶恶之色。

    夏天南走过去,劈头一枪杆把他打翻在地上,恨恨地啐了一口,“都死到临头了还看你妈的看,我能砍了你老子,也能砍了你,让你胡家绝后,看你怎么延宗!”

    胡延宗虽然早就知道自己父亲死于马袅村,此时再被提起此事,加上绝后的诅咒,忍不住激动起来,咆哮着喊叫:“你这个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狗东西,报上名来,有本事杀了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本人姓夏,名天南,你可要记住了,免得见了阎王喝了孟婆汤,找不到仇家。”

    胡延宗在地上大声叫骂,用力太大,伤口流血加剧,肚子上的伤口更是肠子都流了出来。夏天南嫌弃的扭过头,绕过他,留下几个队员看着他,带领其他护卫队员去清理后院。

    穿过后院的开阔地,首先是丫鬟和粗使婆子住的厢房,再往里才是家眷们住的地方。丫鬟、婆子们都来不及换衣服,都穿着睡觉的里衣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前院的厮杀早已吓破了他们的胆。夏天南不理会她们,直接往内院走去。

    刘全目睹了战斗的全过程,等到胡延宗倒下,知道胡家大势已去,接下来就是杀人灭口了,自己也是可能被灭口的对象,急于表现,争取个活命的机会,低头哈腰跟在夏天南身旁,小声道:“夏老爷,胡家的家丁已经死光了,剩下的家眷手无缚鸡之力,恭喜老爷得胜。眼下整个胡家庄,除了胡家父子,只有我清楚胡家所有财物藏于何处,愿为老爷效力”。

    夏天南知道刘全这是献投名状,以保全性命。

    自己攻打胡家庄,起初是为了马袅村民报仇,既然有机会劫个富什么的,当然不能放过。刘全只是个依附胡家的管事角色,能帮助诈门就说明对胡家没什么忠诚,现在更是上了自己的船,留着他的性命寻找财物也未尝不可,再说今后自己也需要个能写会算的管事的,与其从基本为文盲的马袅村民中寻找,不如用他这个现成的。

    主意已定,便对他道:“只要你帮我找出胡家的财物,我留你性命,给我跑个腿什么的。”

    刘全大喜,自己的命这就保住了。至于改换门庭,给谁做事不是做事,胡家已经灰飞烟灭,眼前这个夏老爷比胡老爷更狠,是个粗大腿,可得抱牢了。

    在刘全的指认下,很快甄别出了胡岗生的直系亲属原配胡刘氏及胡延宗的三个妻妾。找到这几人时,她们正在房里瑟瑟发抖。

    夏天南很不解,老子没有小妾,儿子倒有两房小妾,而且胡延宗三房妻妾,难道没有一儿半女?

    刘全解答了他的疑惑,胡岗生原本有三房小妾,无奈原配胡刘氏凶悍泼辣,娘家势力也大,借故打死了两房小妾,再寻个由头把剩下的一房小妾发卖,胡岗生奈何她不得,不敢再纳妾,只好在县城偷偷找个寡妇。胡延宗原本生了个儿子,但是没过周岁就夭折了,之后三房妻妾都无所出。

    看着养尊处优、肥肥胖胖的胡刘氏,夏天南想起了马袅村面黄肌瘦的村民,为古代劳动人民的悲惨叹了口气,挥挥手,吩咐黄汉生,“把她们几个送去见胡老爷。”

    黄汉生应了,不顾几人嚎啕大哭,带人捆了她们押去前院,片刻之后响起几声惨叫,哭声戛然而止。

    夏天南转向刘全,开始关心起更重要的东西:“刘全,能否活命就看你的表现了!”

    刘全知道他说的是胡家的财物,连忙点头,低声道:“禀老爷,胡家在庄外有百来亩上好水田,平时佃户交租都是我经手,田契和现银、珠宝首饰都藏在地窖,入口在胡岗生房里,请老爷随我来”。

    他转换角色的速度很快,这几声老爷喊的很自然,倒像是平日里经常如此。夏天南也不计较,小人物自有小人物的生存技巧。叫上林伟业,跟着他进了胡岗生的房间,看着他打开墙边柜门,原来入口藏在柜子里。

    夏天南一边感叹着古人保管财富的技巧方法,一边跟随下到地窖。待得站定后,两人看到堆积的财物都惊呆了。

    地窖大概十几平米,堆了六七口大木箱,打开一看,里面都是码放的整整齐齐的银锭,银锭都是浇铸过的,大小一致,估摸十两一个。

    夏天南在原来的时空虽然是公司老总,见过的大额现金不少,可是纸质的钞票如何比得上贵重金属的视觉冲击力,林伟业更是看傻了。

    林伟业吞了口唾沫,道:“奶奶的,一个乡下恶霸,居然这么有钱,这怕有上万两银子吧?”

    刘全在旁边陪着笑:“两位老爷,这地窖里共有六口箱子装的都是现银,每箱装十两银锭一百八十个,一共是一万零八百两。”

    夏天南搂着林伟业哈哈大笑,“兄弟,我们发了,打土豪很有前途啊!”

    林伟业也嘿嘿傻笑,不知道白银换算成人民币大概是多少,这里所有的财物怎么着也值几百万人民币吧,自己一下从买不起房的宅男迈入了富豪的行列,这恐怕是穿越以来最值得高兴的事了。

    夏天南也没想到胡家这么有钱,问了刘全才知道,胡岗生不光是欺压盐场,还是帮助海盗销赃的“窝主”,这里的财物不全是他的,大半是海盗尚未取走的“货款”,之所以浇筑成十两一锭是为了便于交割。

    夏天南和林伟业商量了一下,决定暂时保留胡家庄,一来储藏白银这么多白银运输不便,而且马袅村没有合适的地方保存;二来可以打着胡家的名号接管上百亩良田,古代的粮食是最重要的资源,而且对急于拉起一只队伍的夏、林二人来说是不可或缺的条件。

    回到前院,胡延宗居然还顽强的活着,只是眼光不复方才的凶恶,已经黯淡无光,出的气多,进的气少。

    夏天南望着他:“胡家完了,你有什么要说的,说完我给你个痛快”。

    胡延宗目光空洞地看着他,低声道:“我胡家从曾爷爷辈起在临高经营几代,才有了今天的局面,却没想到败在你这个外来户手里。几十个家丁在马袅村打不过你们,放火没烧死你们几个人,还被你们打上门,一败涂地,我愧对胡家祖宗啊……”

    果然是他让人放的火,夏天南冷冷道:“纵火烧死手无寸铁的妇孺老弱,你胡家如此狠辣,必须得偿命。我只是很奇怪,昨夜放了火,你们今天都没提防我们报复吗?”

    “听溃败回来的弟兄们说,白天正面打不过你们那个长矛阵,就有人出主意夜晚纵火。本想走水后,你们一定会慌乱,救火救人,然后我们养精蓄锐,今夜再杀你们个措手不及,谁知道你们来的这么快……”

    一口气说了一长段话,胡延宗的声音越来越低,感觉生机逐渐流失出自己的躯体,必定是活不了,偏偏一时半刻咽不了气,手足无力也无法自行了断。他哀求道:“我都说了,你给我个痛快吧。”

    战斗中杀人和杀死无力反抗的敌人毕竟还是两码事,哪怕是前不久差点砍掉自己脑袋的敌人,夏天南还没适应这么杀人,把这任务交给了杨由基。面对跟随乃父在马袅村作威作福的胡家少爷,杨由基可没有什么顾虑,枪箭都不用,一脚踩断了胡少爷的喉管,给了他一个痛快。

第十一章 销案

    接下来是打扫战场,掩埋尸体。那几个丫鬟下人都是附近的村民,因欠下胡家债务,被迫卖身为奴婢,对胡家的覆灭没有丝毫伤心。

    夏天南原本想让刘全取出卖身契还给她们,不过刘全低声建议:“老爷明鉴,这些人卖入胡家后已经销籍了,放出去也做不得正经营生,反正老爷也需要人服侍,不如把她们留下使唤?”

    夏天南看了看她们,都是些乡下丫头,相貌平庸。估计有几分姿色的都被胡刘氏赶走了。他想了想,便采纳了刘全的建议。

    这些粗使丫鬟倒不在意更换主子,而且这个老爷看起来比胡老爷要和善些。

    胡家被连根拔起,马袅村已经没有了直接的威胁,夏天南便命令护卫队直接驻扎胡家庄,自己和林伟业也选了房间,等叫人打扫了以后再住进去。

    因为接下来还有不少事情急需解决,如去县衙把胡家灭门案了结后患、接管出佃的田亩等等,回到马袅村远不如住在胡家庄方便。而且作为享受惯了的现代人,在马袅村的物质生活实在太艰苦,哪比得上地主老财家。

    尽管刚刚结束一场战斗,但夏天南顾不上休息,和林伟业讨论了一个多小时,达成了一个“战后处理后续事宜方案”当然这个所谓的方案名称只是夏天南的恶趣味,心中想想而已把马上需要办理的事情排了一个先后顺序,并明确了责任人。方案内容如下:

    1、去县衙把胡家灭门的事做技术处理,在本时空,在没有苦主的情况下(都死光了),只要银子开道,一切都不是问题,此事由夏天南亲自出马;

    2、接管胡家留下的田产。反正田契在手,到收租的时候仍派刘全去收就行了,佃户们只管交租子,东家换不换对他们没什么影响,此时要做的无非是让刘全带路去熟悉一下地头,责任人谭山;

    3、从地窖中起出部分银子,运回马袅村,作为村民的安抚费,火灾中有伤亡的另行发放抚恤金,护卫队员的战斗奖励在胡家庄当场发放,伤亡的也发放抚恤金。经过讨论,村民的安抚费为每户一两银子,抚恤金为二两银子,护卫队员每人奖励一两银子,受伤的二两,死亡的给其家人四两此次战斗只有一人重伤,一人战死,罪魁祸首都是胡延宗,其余人不过负了轻伤。此事由林伟业负责。

    刘全为表现出自己处处为新东家考虑,提议说抚恤银子太高,马袅村的村民过去一年也挣不了几两银子,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当然这些是死了的胡家父子造成的。

    夏天南勉励了他的忠心,但没有采纳,马袅村和盐场是自己和林伟业二人目前唯一可靠的根据地,此时正是收买人心的大好机会,不能计较蝇头小利。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按照计划,刘全带领谭山“巡视”佃户,夏天南留下林伟业造册发放安抚银子,自己带上杨由基和十个护卫队员去县衙。

    有了之前的经验,来到县衙之后,照例银子开路,熟门熟路的见到了钱师爷。

    钱师爷颇为诧异,问道:“缴纳盐课直接去户房便是,今日又有何事?”

    夏天南干咳一声,低声道:“今日却是另有要事求师爷相助。”说话间递上一锭银子。

    钱师爷不动声色接过,照例在袖中捏了一下,估摸着是十两,心中窃喜,这人说话做事虽然简单直接,商贾之气甚浓,但是给银子倒是大方。当下和颜悦色问道:“所求何事,不妨说来听听。”

    “小人与胡家因缴纳盐课一事,与胡家起了争执,胡家家丁打伤盐场盐丁,昨晚还在盐村纵火。小人不忿,想去胡家讨个说法”。

    “哦,竟有此事!既然盐课已转由你代缴,胡家伤人一事便是不对,你本可向县尊递状纸。既然已经去胡家要个说法,可有结果啊?”

    一听是此等小事,钱师爷不以为然,无非是两家为了盐利争斗,打伤几个人也是正常,若是交由县衙审理,自己向县太爷递几句话,影响断案的结果不是难事。虽然胡家在本地颇有几分势力,但自古民不与官斗,再厉害的乡绅,在官府面前依旧是砧板上的肉。想到事后夏天南可能还有孝敬奉上,不由得悠闲地端起了茶杯喝起茶来。

    “待小人到了胡家,却发现门户大开,胡家上下惨遭毒手。”夏天南顿了一顿,续道,“胡家父子双双丧命。”

    “噗嗤”一声,钱师爷刚喝的茶都喷了出来,他低声追问:“父子双双丧命?”似乎不相信这个结果。

    “确实如此,估计是遭了贼,小人恰巧看见,特来报官洗脱嫌疑”。

    钱师爷迅速思考起来:胡家阖家遭害,与其说是遭贼,不如说是被眼前这位灭门的可能更大,昨天才为盐利发生冲突,今天就遭贼,太过巧合。很明显,这是一起恶性案件,可不是轻飘飘几乎话就能摆平的,案子处置不好,对县太爷的考绩都有莫大影响。

    作为县衙师爷,还是分得清轻重的,他斟酌着回答:“此案死伤多人,很是棘手,胡家好歹也是本县数得着的乡绅,只要苦主一张状纸告到县衙,便是县尊也压不下。”

    “若是没有苦主告状呢?”

    “没有苦主,是什么意思,胡家父子丧命,总还有家眷……”

    夏天南干笑一声:“呵呵,师爷可能没听清,胡家上下遭害,胡家父子和家眷都包括在内,连家丁也无一人幸免。”

    “当啷”一声,钱师爷的茶杯掉在地上,碎成几片,茶水撒了一地。

    钱师爷顾不上茶杯,深深倒吸一口凉气。

    听闻胡家家丁有好几十人,一夜之间被杀了个精光,不留一个活口,这是多么狠辣的手段、多么强横的实力啊?

    他看了看依旧笑容满面的夏天南,再看了看他身后的杨由基和十个护卫队员。

    这些人虽然看得出在县衙里依旧有普通老百姓的那种谨小慎微,但掩饰不住身上一股煞气。护卫队员人人手上都沾了血,杨由基甚至杀了近十个人,这手上有人命的人自然而然就和普通人不一样。

    眼前这个夏姓商人,带领这群盐丁,能一夜之间让一家当地豪绅灭门,这样的手段和实力,做事又缜密周到,又懂得结交官府,将来必成一方豪强,结交这样的人物,未必是一件坏事。

    钱师爷心中的天平逐渐倒向了夏天南,左右胡家已灭,又没有一个活口,临高靠海,经常有海盗上岸打劫,报一个海贼作乱,似乎不是太大的难事,还是有操作余地的。

    就在钱师爷权衡利弊时,夏天南靠近他,悄悄伸出五根手指:“若能帮小人洗脱嫌疑,事后另有五十两孝敬奉上……”

    干了!有钱不要王八蛋!

    钱师爷大义凛然道:“胡家为盐利之争悍然伤人,本来要重重惩罚。奈何胡家遭海贼作乱,满门被害,无一人逃出,人死为大,过错一笔勾销,你也不必追究了,待我禀报县尊,你就好生经营盐场,按期缴纳盐课,为朝廷效力吧。”

    夏天南一听大乐,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如此明显的贼喊捉贼,钱师爷仓促之间就下定决心包庇,这样一来,案子就草草了结,过不了多久,胡家就从临高当地人的记忆中消失了。

    合作愉快的双方在友好的气氛中进行了深入交流,在彼此隐晦的话语中敲定案子的细节,并约定何时何地以“土产若干”感谢师爷和县尊对盐场的支持后,夏天南满面春风的告别。

    钱师爷也是红光满面,几日后“土产若干”送上门,自己又可以考虑新纳个小妾了。

    处理好胡家的案子,盐场的生产和买卖稳步进行,攻打胡家庄又得了大笔流动资金,夏天南开始考虑新的利润增长点了夏天南可不想窝在临高这个乡下做土财主,以琼州为基地,建立一支武装,制霸海洋,走向大陆才是他的目标,话说穿越者不都是这么做的吗?虽然以现有的资源和条件,这暂时只能是个美好的梦想。

    回到胡家庄,夏天南找到林伟业交流了这个想法。

    林伟业却没这么乐观:“拉起一支队伍闹革命?你以为你是太祖啊,这里也不是井冈山。冷兵器时代的军队拼的就是人多,琼州整个岛都没多少人,还有很多是少数民族,我记得好像这里的黎族分生黎、熟黎,生黎专门造汉人政权的反,你哪来的人去建立一支军队?现在崇祯当政,中原腹心之地是农民起义军,北方是后金,你就算组织起一支长枪短刀武装起来的军队,打得过李自成吗,打得过皇太极吗?我们能在这穷乡僻壤生存下来就不错了,中原再乱,我们在这海岛上还是比较安全的,起码满清建国后也不会马上打到岛上来”。

    夏天南耐心改造同伴错误的人生观和世界观:“我们知道历史的走向,拥有超越这个时代几百年的知识,为什么要用冷兵器去和他们死磕?一支足够数量的热兵器军队足以横扫几倍数量的农民军和后金军队,再说农民军只是一群没有组织和训练的农民,后金不过是一群打猎出身的通古斯野人。”

    “热兵器?我是搞冶金的,在这个时代没有工业基础不可能练出高品质的合金钢,也没有现代化的厂房设备,怎么造出压倒性优势的武器,怎么去实现军队热兵器化。”

    夏天南自信满满:“兄弟,征服中世纪的敌人,不需要现代化的钢枪和坦克飞机,只要有领先于这个时代的科技就行。”

第十二章 珍妮纺纱机

    林伟业思考了一番,“你是说用18世纪的科技去碾压17世纪的冷兵器军队?可是第一次工业革命,也就是人类进入蒸汽时代之后,热兵器才全面淘汰了冷兵器,西班牙大方阵可是从16世纪使用到了18世纪初,这种方阵还保留了长矛兵。可是我们也没法制造蒸汽机啊,还是那句话,没有那个工业基础。”

    “我不懂近代军事史,但我知道燧发枪取代了火绳枪是一大进步,然后刺刀的发明淘汰了长矛兵,部队可以全火器化。”

    林伟业眼前一亮:“对啊,我们造不出栓动式步枪,但是可以造前装滑膛枪,造不出后装线膛钢炮,可以造前装滑膛铸铁炮或者青铜炮,技术难度不大,也不需要蒸汽机和机床,的确可以保持对这个时代军队的优势优势没那么大,但是应该够用了。”

    “这就对了,你别老想着用ak47对付农民军和后金,燧发枪就行了。不过……”夏天南担忧的问道,“光知道不够,造燧发枪没那么简单吧?”

    林伟业很豪迈的拍了拍胸脯:“交给我了,作为资深军迷,器械模型的骨灰级爱好者,从英国佬的褐贝丝到法国的查尔维尔我都略知一二,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无非就是火绳枪换个点火装置嘛。”

    夏天南大喜:“你还有这本事?”

    什么褐贝丝、查尔维尔什么的他不懂,应该是燧发枪的型号或者名称,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那是当然,从滑膛枪到线膛枪,不管是褐贝丝、恩菲尔德还是春田,有了合适的钢材和机床,我都能给你造出来,哈哈……”

    林伟业宅男本色毕露,乱吹一气:“给我几个船匠,我还能给你造出18世纪英国皇家海军的战列舰!”

    夏天南怀疑的看着他:“你还懂造船?”

    林伟业干笑几声:“我对风帆时代的战舰很感兴趣,还深入研究过英国‘胜利号’和美国‘宪法号’的模型……”

    “切。”夏天南鄙夷地伸出了中指。

    统一了思想后,二人就下一步的发展方向进行了深入的探讨。林伟业理工科宅男本色发作,非要立刻上马造枪造炮。

    夏天南觉得依靠现有的盐场和攻打胡家庄得到的一笔横财,不足以支撑持续的军工发展,造枪炮不是简单的建个作坊敲几下就行了,牵涉到熟练的工匠、合格的铁矿或者生铁、炼铁工业、长期的资金投入。

    如果没有质量保证、合格的原材料及炼铁工业和足够的资金投入的话,造出的枪炮就是个悲剧,明朝的鸟铳就是现成的反面教材其实质量上乘的鸟铳在当时还算是不错的火器,但是因为朝廷投入的军费不足,工部各级官员还要贪墨,加上没有严格的质量把关,工匠偷工减料,造出的鸟铳经常炸膛,导致明末配发军队的鸟铳数量虽然多,但士兵都不愿意使用。

    缺乏足够理由的宅男还是被说服了,接受了夏天南的保持盐场目前盈利,开发新的利润增长点,同时设法开采铁矿的计划。

    夏天南的设想是有了盐场和新的收入来源,并开发铁矿后,再大规模上马火器项目。自己开采铁矿,可以保证稳定的材料来源,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在本时空,生铁属于战略物资,很难购买到足够的数量用于制造火器。

    谈到采矿炼铁,林伟业得意起来,这可是他的本行。他告诉夏天南,“老天还是很眷顾我们的,海南岛有中国最大的露天铁矿石碌铁矿,而且矿石品位相当高,平均为51.2%,最高可达69%,铁矿储量约3亿吨,最重要的是,它是露天的,以我们现有的条件,也能大量开采”。

    夏天南对冶金不是很懂,但是把握住了林伟业话中的两个关键点品位和露天。“也就是说,海南岛有容易开采的富矿?”

    “简单说就是这样。”

    “具体在哪里?”

    “我们那时空是昌江县石碌镇,在明代不知道叫啥,离临高不太远。”

    “yes!”夏天南狠狠地挥了下拳头,这恐怕是穿越以来最值得庆祝的事情了。

    确定了大方向和铁矿的事情后,接下来就是开辟新的收入来源。作为旧时空出色的企业人,手中掌握巨额的流动资金,不用于投入生产做大做强就是暴殄天物,本时空的商人把赚的钱全部用于购置田产和个人消费,要不就浇筑成银锭藏在地窖里,是夏天南无法理解的。

    谈到这个话题,林伟业兴致明显下降,很显然这不是他的兴趣所在,随口敷衍道:“古代没有你那种高新产业,无非就是吃穿住行,想赚钱没那么容易。”

    夏天南觉得也是,自己是做高科技产业出身,对传统行业不是太了解,何况是古代的传统行业。

    在古代,吃嘛,无非是酒楼饭馆,可是古代没有连锁店,历史上也没有哪个商人开酒楼饭馆成了富豪;穿就是穿衣,古代没有成衣的概念,都是买布自己缝衣;至于住,古代的客栈兼具了饭店和宾馆的功能,看不出钱途;最后的行,夏天南直接pass了,这年头没有汽车火车,更没有飞机,开大车店风吹日晒赚那几个辛苦钱,谁爱去谁去。

    看来在古代赚钱也不是那么容易嘛。夏天南苦苦思索旧时空穿越小说提到过的发财神器,印象深刻的好像就是玻璃。不过玻璃在明代仍然属于奢侈品,只有少数人才买得起,注定了消费群体很小,而且在这个马上就要兵荒马乱的时间节点上靠玻璃发财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

    夏天南陷入了思考中,林伟业有些无聊,一边拉起衣领扇风琼州地处热带北缘,属热带季风气候,气温比较高一边抱怨身上这身当地人的衣服不够透气,要是换成纯棉质地的布料就好了。

    听到他的抱怨,夏天南脑中一道光亮闪过,敏锐的捕捉到了“棉布”这个信息,他兴奋地道:“对了,搞不了服装业,直接搞布料,我们卖布。”

    林伟业一时摸不着头脑,卖布,卖什么布?顿时古代影视剧中那种笑脸迎人专接待有钱人家和官家太太小姐的布店老板形象浮入脑海。

    仿佛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夏天南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兄弟,第一次工业革命开始的标志是什么?”

    “历史书上写的很清楚啊,别欺负我理科的,1765年珍妮纺织机的发明和应用标志着第一次工业革命开始嘛。”

    “对啊,我刚才想岔了。吃穿住行都没什么赚头,但是什么衣服都离不开布料,中国常见的布料无非就是绸缎和棉布,而棉布比绸缎的消费群体更大,布料可以说是除粮食之外最重要的生活必需品有的朝代布匹可以直接代替货币。”

    “可是,这和珍妮纺织机有什么关系?”

    “我们都学过历史的,中国的丝绸和棉布主要产地在江南,但都是家庭式手工生产,效率很低,产量不高。珍妮纺织机的最大作用是什么呢?提高了纺纱的效率,增加了棉纱的产量,带动了棉布的产量,让家庭手工业进入了工厂时代。”

    “我明白了,我们造出珍妮纺纱机,然后织出更便宜的棉布,以规模和产量取胜,打垮手工生产的棉布?”

    牵涉到技术问题,林伟业的兴致突然高了起来:“现在的问题是,你会制作珍妮纺纱机吗?”

    夏天南的笑声戛然而止,尴尬道:“不会,我是做企业管理的,你懂得……”

    “哈哈哈”,轮到林伟业大笑三声,“叫声哥,哥给你指条明路!”

    夏天南不以为意,张口就叫:“哥,你一个搞炼钢的会造珍妮机?”

    林伟业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嘴里吐出两个字“不会”。

    “靠,你玩我啊?”

    “虽然我没弄过这东东,但是原理我懂,而且中学时,我参加过兴趣小组,老师给我们展示过珍妮机1:10的模型。只要让我接触这个时代的纺纱机,我就能摸索出来。”

    夏天南翘起了大拇指,“搞技术的就是牛叉,全才!”,然后竖起另一根大拇指,“给你母校点个赞,素质教育落实的好。”

    商议完发展大计,夏天南派人把谭山叫来,命他去购置一台本地妇女用的纺纱机以供林伟业研究。

    谭山一脸不解,“老爷要这东西何用,那只有县城的妇人才有,况且都是自家用,市集没有卖的”。

    老百姓都是自己纺纱、织布、缝衣,要想买纺纱和织布的机子只有登堂入室到别人家里去,可是贸然跑到别人家里买台纺纱机很是奇怪,就像旧时空跑到一个不认识的人家里说要买他的锅铲一样。

    夏天南拿出领导的架势,不耐烦地一挥手,“怎么买是你的事,老爷我只看结果,办法自己想,银子找我报销!”

    谭山苦着脸退下,自个慢慢想办法去了。

第十三章 开设工厂

    林伟业担心的问:“这么简单粗暴的工作方式会不会影响村长的情绪啊?毕竟我们两个外来户,很多事必须依靠本地人。要不我自己想想办法?”

    “这你就不懂了,这和管理企业一样,具体的事物,就交给下属去解决,什么事情都替他们考虑到,事必躬亲,累死了也做不成什么事。”

    林伟业不懂企业管理,觉得夏天南说的有道理,嘿嘿几声,折回自己房里画图纸去了,等机子实物到了再进行修改。

    事实证明夏天南的理论是对的,第二天一早,谭山带着一台破旧的纺车回来了,后面还跟着谭二嫂。原来谭山让谭二嫂出面,以自己纺纱织布为由去买的,只花了几十文,卖的人家还很高兴,毕竟这纺车值不了多少钱。

    这是一台中国古代典型的“纺缕”,《天工开物》中有记载,结构简单,以木制成,事先把棉条在木杆上绕成筒状,然后通过手摇脚踏把通过纺轮拉动锭子。

    夏天南看到这纺车有点失望,这么简单的手工机器,再怎么改,又怎么改出引领工业革命的珍妮纺织机呢?他看向林伟业,“这玩意改珍妮机到底靠谱吗?我能不能成为大明最早的工业资本家的希望就看你了。”

    林伟业没他这么悲观,笑呵呵地说:“东西方的纺纱机子有所区别,但基本原理大同小异,我看过珍妮机的模型,不比这纺车复杂多少,无非就是纺纱的锭子从横着排列改成竖着排列,同样一个纺轮可以带动更多的锭子而已,给我找给好点的木匠,两天之内我保证造出珍妮机。”

    夏天南闻言大喜,吩咐谭山赶快去找个木匠。

    接下来的两天里,夏天南吃不香睡不安,时不时去林伟业那边转转,只见他带着一个木匠对着一堆木架敲敲打打,看又看不懂,回到自己房里又坐立不安,连谭二来禀报最近盐场的销售情况都没什么心思,勉强听完就打发他回去。

    谭二见他兴致不高,还以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心下惴惴不安最近村长谭山被委派其他的事情,盐场暂由他负责看着,主要任务就是盯着卖盐,然后把收入情况报告给夏天南,他很看重这个临时的差事。临走到门口,才想起忘记了一件事没禀报,转回来小心翼翼地开口:“夏老爷,广州来的张明礼又来买盐了,而且有事想跟老爷商量。”

    “买盐按价钱买就是了,还有什么事商量,我们盐场可是价钱公道童叟无欺”,摆了摆手,正准备拒绝见面,觉得这么对待客户不妥,话到嘴边又改了口,“也罢,等我忙完了再去见他。”

    谭二连忙答应了,回盐场传话。

    谭二走了不久,夏天南正想着是不是再去看看进展,门“”的一声被推开了,林伟业带着满脸笑容走进来。

    夏天南激动起来,“是不是得手了?”

    “去你的,什么得手了,说得跟泡妞一样。应该叫技术攻关成功”,林伟业得意地招招手,“跟哥去看看吧。”

    夏天南喜滋滋地跟着林伟业来到他房里。这间卧房床都被移开了,整间房变成了一个木工房,到处是木材、刨花,正中央摆着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纺机,谭二嫂正在操作。

    夏天南走进仔细端详,这机子朝上方向是个“h”形架子,中间设置了八个锭子,纱线是与地面平行的,两边侧面是“x”形的支架,右侧的纺轮接近水平,谭二嫂摇动着纺轮,一次带动八根纱线。

    夏天南虽然不懂纺纱,但是昨天看见的纺车很明显纺轮只能带动一根纱线,而这台珍妮机一次可以带动八根左右的纱线,相当于一个人可以干八个人的活,夏天南自然明白这其中蕴含的巨大商机使用珍妮机比传统的家庭手工生产效率提高近十倍,成本直线下降,棉布在纺纱这个环节就秒杀了传统的手工生产方式,意味着可以生产大量廉价的棉布占领市场。

    夏天南问道:“谭二嫂,这新机子纺出的纱怎么样?”

    谭二嫂站起来回话道:“回夏老爷,新纺车纺出的纱很细很均匀,这种纱织出的布比老纺车的好很多。”

    “干得漂亮!”夏天南拍拍林伟业的肩膀。

    林伟业得意的说:“只是小case啦。”

    夏天南咳嗽两声,搂住林伟业:“万里长征走出了第一步,接下来……”

    “打住!”林伟业见势不妙,连忙打断,“哥哥我殚精竭虑,两天日夜赶工,才做出了这珍妮机,你这大明未来的资本家还没给奖金呢,又想打什么主意?”

    “还殚精竭虑呢,刚才谁牛皮哄哄说只是小case来着。”夏天南鄙夷地回了一句。

    林伟业老脸一红,转移话题:“珍妮机都做出来了,你还不赶紧的开工厂招工人,广阔的市场等着你去占领呢!”

    “纺纱只是解决了织布的材料问题,我们总不能靠卖棉纱占领市场吧,再解决最后的技术问题织布,我们就可以正式开厂了。”夏天南再度搂住林伟业的肩膀,笑嘻嘻地说,“珍妮机都造出来了,织布应该难不住你林专家吧”。

    林伟业叹了口气,“就知道资本家没人性。织布的技术关键在于梭子,在珍妮纺纱机发明以前,英国的钟表匠凯伊发明了飞梭,大大提高了织布效率,正是织布环节的刺激,才导致了珍妮纺纱机的诞生。”

    “这个飞梭,不难吧?”夏天南有点小紧张,解决了纺纱和织布两个环节,才会有物美价廉的棉布。靠天吃饭的晒盐不是长远之计,何况小小的马袅盐场产量有限,只有工业化的大规模生产才是王道。

    “如果我告诉你,我高中时学物理时,老师告诉我,飞梭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其实就是安装在滑槽里带有小轮的梭子呢?”

    “中国物理老师万岁!”夏天南高呼一声,然后抱住林伟业,“还等什么,专家同志,开工吧!让我们的棉布早日攻占市场!”

    飞梭的原理虽然简单,不过临高缺乏英国钟表匠那样的技术人才,林伟业不得不额外花点时间制作滑槽和带轮子的梭子,再按老办法买台织布机做参照,请原来的木匠按设计要求重新制作新的织布机。这次足足花了三天时间,才把新型织布机制作出来。

    眼睛里布满血丝的林伟业为兴致勃勃的夏天南介绍:“有了飞梭,织布布面可以大大加宽。以前用普通的梭子,得有两个人配合,现在使用飞梭,一个人就能完成织布工作,而且能织比以前更宽的布。所以飞梭使织布速度变快,大大提高了织布效率。”

    负责演示的仍然是谭二嫂,中国的劳动妇女一向自己纺纱、织布、缝制衣服,整套流程是传统中国妇女必备技能。新的纺纱机和织布机她很快就能上手。只见在她的操作下,梭子以极快的速度来回穿行,一匹布逐渐成型。

    夏天南笑得嘴都合不拢了,看着飞梭穿行,他仿佛看见了成百上千台纺纱机和织机同时运作,工人紧张地劳作,然后一捆捆布匹运出工厂,流向海峡对面的广州,一家家传统布店倒闭,白花花的银子滚滚而来……

    “资本家同志,你慢慢爽吧,我的任务完成,可要休息了。”林伟业连续加班,眼睛都睁不开了。

    “那是应该的,你辛苦了,好好休息,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了。”夏天南殷勤地送林伟业去自己的房间休息,林伟业的房间暂时是无法住人了。

    送走林伟业,夏天南斗志满满,立刻叫来了谭山,询问他何处可开办工厂,怎么才能招纳工人。

    谭山琢磨着,这工厂应该就是作坊之类了,不过比一般作坊更大而已。

    他的回答给未来的大明第一资本家泼了一瓢冷水开厂所需的厂房不难,没必要去另寻他处,胡家庄占地很宽,直接腾出地方就可以了,如果还嫌地方不够,挨着庄子盖房就是,反正本时空又没有规划局来管,只要你有钱,想盖多少间房就盖多少间。

    只是招工是件难事,纺纱织布只有女人才会做,而女人是不轻易抛头露面的,虽然穷人家为了生计不讲究这个,但是按夏天南计划中的三班倒方案,得从早上卯时做到晚上辰时,劳动强度大、时间长,年纪太小太大都不行。

    琼州府人口本就稀少,手工业经济又不如江南发达,农民都是种地靠天吃饭,男人下地,女人操持家务照顾老人孩子,离开她们估计家里都吃不上热饭。

    这样的劳动强度,估计没有几个女人会愿意来做工,不仅家里的活计耽搁了,日夜不归家也会招来闲言闲语。

    只有马袅村可以勉强凑出百八十个符合条件的,可就算抽调过来缺口仍然很大。

    未来的资本家忧郁了,穿越神器珍妮机都问世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是这工人的缺口上哪补齐呢?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建厂房。

第十四章 招纳工人

    谭山找来泥瓦匠,按他的设计,在胡家庄外修建了十几间平房,房子不讲究布局,就是图一个大而宽,其中作为生产车间的房子是并排连接的,足有两三百米长,其余的则作为库房和宿舍,挨着宿舍还修建了澡堂。

    现在的夏天南资金充足,有钱能使鬼推磨,给足了工钱,工匠们日夜赶工,加上这厂房不如住宅讲究,结构非常简单,房子建的很快,预计一个月就可完工。

    可是工人的问题还没想到办法解决夏天南望着热火朝天的工地,忧心忡忡。

    林伟业完成了两大技术攻关后,就不露面了,反正这事他也出不了主意,夏天南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这时候谭二又来了,还带来了盐商张明礼。他在盐场等候与夏天南见面,多日不见动静,只好跑到胡家庄来找。

    不论什么时候,客户总是不能怠慢的,出于旧时空养成的职业习惯,夏天南还是打起精神接待了张明礼。

    张明礼察言观色,发觉夏天南谈兴不高,自己的要求也不好开口,试着问道:“夏老弟有什么难事,不妨说与我听听,愿为老弟参详一二。”

    反正没主意,多个人多个思路也好,夏天南就把开厂招工的事告诉了张明礼。

    张明礼思索片刻,斟酌着说道:“我做琼州的海盐生意多年,对琼州的风土人情算是有所了解。琼州地广人稀,当地人又多半以种地为生,男耕女织,没有什么多余的劳力。夏老弟如果想开作坊招纳工人纺纱织布,而且吃住皆在作坊,招本地汉族女子肯定是不行的,就算女子自己同意,其家人未必同意,说不定还会生出祸端,来你的作坊吵闹,甚至去县衙告你一个有伤风化。”

    夏天南心想,这还要你说,就是这个原因我才犯愁啊。

    张明礼却续道:“我倒是有个主意,不过颇有点难度。”

    夏天南精神一振,“愿闻其详。”

    张明礼却卖起了关子,“只要夏老弟答应我一件事,我就说出这个方法。”

    这算是讨价还价了,夏天南明白,商人逐利,自然不会学雷锋,光做好事不求回报。

    “好说,只要张兄的主意有用,一切都好商量。”

    眼前招纳工人是重中之重,万事俱备,只欠工人这个东风了,其他一切都可以为这个事情让路,何况张明礼所求之事必定和盐场有关,在夏天南看来,与规模化纺织工业比起来,小小一个盐场的利润微不足道。

    “这方法说来也简单。汉人的工人不好招,何不考虑黎人。自古黎人女子善织,也不像汉人这样重视男女之防,只要给足工钱,不愁招不到善织的黎人女子。远的不说,这临高县附近,就有不少入籍的黎人,他们种田不如汉人,粮食收成甚少,还需靠打猎才能维持生计,家中女子若能靠做工养活家人,只怕是求之不得。”

    张明礼一番话让夏天南感觉犹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打开了思路。

    历史上黎族妇女就擅长纺织,海南的黎锦是中国少数民族名锦之一,元初的黄道婆就是从崖州学到了棉纺织技术带回了家乡松江府,松江府因此成为全国最大的棉纺织中心,松江布有“衣被天下”的美称。而且黎族妇女没有汉人礼教的束缚,是纺织女工的最佳选择。

    夏天南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对张明礼抱拳行礼:“张兄一语惊醒梦中人,解决我的大难题。感谢的话就不说了,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绝无二话。”

    张明礼咪咪笑着回礼,“如此甚好。上次在老弟的盐场买的盐,回到广州几天就卖掉了,于是联络族人宗亲筹备了一笔款子,想包销贵盐场下半年全部的产盐。”

    “哦?”夏天南饶有兴致地看着张明礼,古代的商人不比现代差,懂得借助外部资金扩大经营规模,算得上有魄力。这种好事,他怎么会拒绝,包销给一个销售商,就能快速让资源变现。

    他爽快地回答:“没问题,盐场下半年的产盐就全部由张兄包销,张兄可以按月付账,我保证每月足额供应。”

    张明礼大喜,对方不仅答应包销,还可以按月付账,这就降低了一次性付账的风险,还可以减少息钱这笔钱可是从族人那里筹借的,利息不低。

    来而不往非礼也,他考虑了一下,向夏天南建议,“我有个族内宗亲,也随我做海盐生意,本钱小,所以也会往黎人部落贩盐。卖盐给黎人,虽然量少、路远,但价钱很高。他对附近的黎人部落熟悉,可以为夏老弟做向导。夏老弟初次与黎人打交道,有向导就容易的多。”

    夏天南感觉真是想打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历史书上说琼州黎汉之间矛盾很深,冒冒失失冲进黎族聚居地是件很危险的事情,有这么一个向导就好办多了,当下连连称好。

    工人的事有了眉目,夏天南的心情好了很多,开始考虑销售的问题了。工厂开工后,生产的大量棉布显然不是一个小小的临高甚至琼州的市场能容纳的,本地购买力有限,必须打开大陆市场,而目前的最佳选择无疑是广州。

    说到开辟广州市场,他看向张明远,这不就是一个现成的渠道商吗?至于盐商改布商,相信只要有钱赚,什么都不是问题。

    当下试探着问张明礼:“倘若我制出的棉布,比广州市面上的价格低,质量更好,而且出货量很大,张兄是否有兴趣考虑下布匹生意?”

    张明礼虽说做的是盐生意,但是不甘心就一直这么小本小利的做下去,才会有借钱包销半年产盐的举动。

    但贩卖私盐也有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辛酸虽说如今朝廷对私盐的管控形同虚设,一旦碰上巡检还是财货两空;像他这样规模较小的私盐商人,还得在大盐商的夹击下生存。

    说到棉布,是老百姓的生活必需品,不过广州市面上的布匹生意一直被几家大的布行把持,售价波动很小,利润增长空间有限,而且大的布行压货所需钱财颇多,是他承受不起的,所以之前他一直没考虑过这行业。

    通过盐场的买卖,他对夏天南印象很不错,精明且有野心,既然对方郑重提出棉布买卖,肯定有利可图,不妨交流交流。于是回道:“敢问夏老弟,价低到底低多少,货多又是多少?”

    夏天南还没精确计算生产效率提高与成本降低的具体数值,也无法确定具体的价格,但粗略地以珍妮机对传统纺车的效率对比,可以大致估计自己的棉布与传统方式生产的棉布生产效率比不会低于8:1。

    成本方面,除了购买原材料棉花,招收黎族工人的工钱也花不了几个钱,而厂房建设属于一次性投入,加上这个时空基本上没什么税费,这么算下来,成本也高不到哪里去,而产量则是完全秒杀家庭手工式生产。

    纺纱环节一个工人可以抵得上八个人的单位产量,加上工厂可以三班倒,而农户只能农闲时工作,每年一百个工人起码可以抵得上千个家庭的总产量。夏天南初步打算招收两百到三百人,粗略估计下,以每月五千匹计算吧。

    他答道:“价格可以比市价低两成,每月可以出布五千匹。”

    张明礼听了为之一振,广州市面上等棉布为四匹3两银子,销量很是不错。假若以每四匹2两4钱左右的价格投入大量同等质量甚至更好的棉布,对整个广州布匹市场的冲击可想而知。他问道:“上等布市价每四匹3两银子,假若我要进货,老弟给我什么价格?”

    夏天南想了想,反正怎么都是赚,开辟市场才是当务之急,自己暂时没精力同时兼顾生产与销售,还是专心抓好生产吧,培育忠诚的渠道商是不错的选择,于是他回答了一个让张明礼非常心跳的价格“市价的六成!”

    张明礼迅速计算起来,市价六成的进价,也就是每四匹布1两8钱银子,按2两4钱价格售出,4匹布毛利就有6钱银子,千匹布就有225两银子,五千匹布就是750两银子,一年下来就是将近一万两银子,这比冒着风险贩卖私盐安全稳定的多,的确是门好生意。至于进货的现金,盐场那边只需一月一结账,不必投入大量银钱,从族人那里筹集的银钱可以用于买卖布匹。

    他主意打定,当即表态:“老弟若是信得过我,这每月的布匹由我包销。”

    两人一拍即合,当下商议好张明礼留下一名随从在临高方便两边联系,等待布厂开张出货就正式交易。一切议定,张明礼带着好心情告辞。

    第二日一早,等到张明礼派来的向导一到,夏天南就带着杨由基和二十名护卫队员,按向导指点带上几袋盐和十几把铁制农具踏上了前往黎区的路途。

第十五章 提南峒

    向导是张明礼的族亲,也姓张,叫张成。他因贩盐经常深入黎区,对黎族的生活状况和习俗很熟悉。

    一路上,从他的介绍中得知,靠近汉人县城的黎族一般都编入了都图,也就是编户齐民,一般所称的“熟黎”,接受汉人管理,一样的纳税当差,他们多半有些田地,但是产量比汉人的地少得多,多数人还得向峒主也就是官府任命的土官佃种些土地,打短工,平时无事就去山里打猎或者采红白藤(海南的特产)拿到市上去卖换盐米农具,不过到到汉区不但要过巡检司,可怕的是路上还有明军营地:轻则被勒索过路钱,重则货物都被抢去,小命都不保。多数人的日子都过得很苦。

    汉黎之间的交易一直是不平等的山货实在卖不出几个钱,一头山猪也换不到二三斤盐,他们都喜欢汉人的铁农具,但是价格贵得离谱,几大篓谷子才能换一把镰刀,除了峒主和少数有钱的地主,谁也买不起。

    一路上平安无事,随着离黎区愈来愈近,地面愈来愈崎岖,从平缓的坡地变成了起伏的丘陵山地。路上的行人也少见了。临近晌午,一行人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吃了带来的干粮,又继续赶路。

    路上他们经过了明军的一个营地,据张成说,这座军营称为南略营,是镇守监视进入黎区要隘番豹山的。为了避免麻烦,他们走小路绕过了这座军营。

    过了军营就是番豹山了,番豹山地形险恶,只有一条一人宽的山间小路通过,这个地方是汉黎双方分界的主要隘口。过了番豹山,就是生黎居多了。生熟黎各有方言,生活习惯也不大一样,彼此间很少交往,只有造反的时候才会联合到一起。

    进入山地后,山势并不险峻,沿路可以看到一小块一小块的山间的小片土地,种着即将收割的稻子,比较平缓的山坡上也有种植过的痕迹,绿色的山林里如同脱毛的毯子,不时露出一块块的黄色,这就就是黎民们种的山栏了——这是一种近乎刀耕火种的原始农业方式。

    远处的山坡上可以看到零星的一二个村寨。虽然已是秋天,但是海南四时如夏,依旧山花烂漫,草木葱葱,风光特别好看。和山外荒烟蔓草的凄凉景象相比别有一番风味。

    除了向导张成,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进入黎族聚居的山区,一行人不免多看了几眼风景。正在此时,眼尖的杨由基看见对面远远来了三个人,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汉人,一行人马上戒备起来。

    几个土兵过来,隔着一段距离高声的问着话。他们都穿着布衫,下身却是三角裤一样的布条包裹着,这个是黎族男子常穿的一种服饰,有点象日本人的兜裆布,腰里跨着钩刀——这是每个黎族男人都随身携带的,即是生产工具,又是武器身背弩箭。

    张成出面和他们说了一阵,告知这边的来意。因为张成经常来这里贩盐,混了个脸熟,黎族土兵对他没什么戒备,便带他们一行去见峒主。

    这是个名叫提南峒的村寨,土兵把他们带到村子的空地,嘱咐他们在这里休息不要动。这个黎寨没有寨墙,从外表看起来就是一个规模稍大一点普通村落而已,围绕着村寨种植着密密麻麻的带刺的矮树,期间又长满了各式各样的藤蔓和竹子,别说人,连只兔子都钻不过去。

    这样的围墙大伙还是第一次看到。村里房屋都是金字塔形的稻草屋。屋子墙壁是用竹片编成了篱笆糊上泥土做得,看起来很特别。这个提南村,就是这个峒的“首府”所在。

    海南所谓的黎峒,大体以自然地形为界限进行划分的,一般由几个村子组成。峒主都得到过官府的认可,世袭职务,发有印信、铜牌的凭证。

    峒主、土舍之类的黎人土官,一是弹压黎民,维持地方治安和社会秩序;二是每年按时完成官府派下来的各种摊派,这里有官面上的赋税,也有官吏私人的“吉钱”。当然少不了他们自己的收入土官无论大小,官府都不给俸禄,得靠自己去征收。换而言之,只要你每年把该缴的各种官面上私面上的“份子钱”按时缴纳了,土官在自己的领地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基本就是一土皇帝。

    过了一会,就有人带他们去见峒主。一行人被带进了村子中央的一所大屋。这所屋子比一般的民宅要高大些,建造在基台上,屋子里除了中间的甬道,三面都是竹编的床,用来给大家坐卧。火塘在后墙,上面挂着竹筏,用来熏制食物。屋顶侧面有开窗,不过采光还是很差,一进去便觉得眼前一黑,过了一会才适应过来。

    峒主是个老头子,姓符,叫符南地,会说比较流利的琼州话,头发已经发白,脸色也不甚好。后来他们才知道峒主五十刚出头,不过按照17世纪的标准在任何地方都算个老者了。夏天南献上了见面礼精盐和农具。

    盐对黎族人民是非常重要的生活必需品,铸铁农具则是生产必需品,见了这些见面礼,符峒主很高兴,“尊贵的客人从哪里来,来我们这有什么事?”

    夏天南便把招收妇女做工的计划告诉了峒主,并承诺可以一次性付给半年的工钱,可以用铜钱、食盐、布匹、农具等任何东西支付。

    符峒主对这个计划很有兴趣。据他说,最近几年路上不大平靖,来黎区的汉人小贩少了很多,盐本来就贵,现在价格更高了。只要有盐,有多少要多少,铁器也是急需的,这里农具刀具都很缺。提南峒由五个村子组成,人口约两千多,妇女占了近一半,一百来个妇女去给汉人做工,对于整个峒没什么损失,原始的山栏种植不需要太多的劳力,男子的放狗(集中狩猎)仍然是食物的重要来源。

    关键是工钱。符峒主承诺出一百个女子,而且是年轻未嫁的。没等夏天南开出价码,他就交了底牌每个女子每月做工包吃住,工钱用盐支付,每月十斤盐,一百人就是每月一千斤盐。

    夏天南当场就震惊了,这价格太震撼了,古代少数民族兄弟真是朴实。自己卖盐一石一两银子,十斤盐还不到一钱银子,加上吃住,每月每个女工撑死花费自己三五钱银子。

    震惊归震惊,出于商人的本性,他还是假惺惺地表示价钱是否能低一点。

    符峒主表示坚决不能少于每人每月十斤盐,不过可以额外增加二十人,不要工钱,只要包吃住。夏天南不禁傻眼了,这是什么算法,免费赠送二十个劳力,和每人八斤盐有什么区别?直到后来才知道,符峒主只会用结绳的方法计算十、百等整数。

    合作双方都比较满意商谈的结果,峒主吩咐人拿酒来待客。这是一种用黎人种植的山栏稻糯米酿造的米酒,在后世发展成了一种当地的名产土黄酒“山兰玉液”。

    山栏酒是最简单的糯米饭发酵酒,酿制期只有七天,酒精含量微乎其微,和后世的酒酿差不多。在场的人都喝了一碗。

    度数再低的酒也是酒,有了酒做润滑剂,谈起事情就更容易了。夏天南趁机套出不少其他的情况。他依稀记得历史书上说中原的棉纺织技术是经黄道婆从琼州传到中原的,那么琼州本地一定有棉花。

    果然,符峒主告诉他,黎区有两种棉花,一种是树棉,一种是草棉其实树棉就是木棉,草棉就是长绒棉和细绒棉的统称。

    在更早的古代,黎族妇女都是用木棉织布,木棉的纤维虽然具有轻软、不易被水浸湿、耐压性强、保暖性强、天然抗菌、不蛀不霉等优点,但是纤维过短,不太适合做纺织原料。

    琼州除了木棉,还有被称为海岛棉的长绒棉。相比被称为大陆棉的细绒棉,纤维更长,强度更高,适合纺高支纱,能纺出质地手感堪比丝绸的精纺高支棉布。至于细绒棉,就是中国内地种植最多的棉花了,而琼州的细绒棉很少,多数为长绒棉。

    不过夏天南和符南地都不知道琼州本地产长绒棉和大陆产细绒棉之间的区别,夏天南只知道木棉不适合纺织,草本棉才是纺织的主要原材料,借着宾主之间把酒言欢的气氛,顺势提出能否购买棉花。

    符峒主很爽快的答应了,提出一百斤棉花一斤盐黎族在不能种水稻的坡地到处种植了山萸、棉花,漫山遍野倒处都是,在他看来根本不值钱,自己峒里纺纱织布自用也用不了那么多。

    对于符峒主的惊人价码,夏天南逐渐适应了,一个大活人都只值十斤盐,区区棉花又算什么呢。

    谈判的结果让夏天南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奸商,其实他不知道专做黎区买卖的小贩用一斤粗盐就能换到一头山猪,相比之下自己还不是最黑的。

    符峒主这边也觉得得了利益,汉人给他送来了最需要的盐,一个月有了一千盐,有了这些盐,不仅可以满足自己族人的日常需要,还能用于交换,比如其他峒的水田、牛羊猪等牲口。

    至于铁器、农具可以耕种出更多的粮食,刀具可以武装土兵,这样下去,自己峒将成为番豹山一带最富裕的峒。己方付出的不过是女人和棉花女人送出去做工既省了粮食还有收入;棉花是女人们自纺自织才用的,山上到处都是,不值几个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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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扬明介绍:
崇祯三年,后金首次大举入关,撕下了大明最后的遮羞布;同时陕北农民起义,张献忠、李自成先后崛起,拉开了这个王朝灭亡的序章。内忧外患,统治者进退失据,野蛮即将战胜文明,黑暗眼看就要笼罩华夏大地数百年。夏天南恰巧穿越到了这个乱世,他不甘心随同末日王朝沉沦,试图改变这一切。造枪、铸炮、建风帆战舰……从无到有、由弱到强,偏僻的海岛上走出一支强军,让天下侧目、对手胆寒。扬中华之文明,重立于世界之巅,他,能做到吗?乱世扬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世扬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世扬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