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一章 琼州营的计划
公私两方的理由都有了,夏天南没有等待广东巡抚衙门的命令,就下令早就枕戈待旦的琼州营择日出发,来个先斩后奏。
这件事他很有把握,来自广东官方的阻力几乎不会有:一来巡抚慕天颜和他的私交密切;二来剿灭红毛是崇祯下的圣旨,自然不会有人反对。
至于那三十万两买炮的货款,被夏天南毫不客气地收下了,其中大部分拨付给了造船厂和兵工厂,用于一千吨战舰的建造和武毅级战舰产能的扩充,以及配套舰炮的铸造,这两处地方现在是整个琼州营体系最需要银子、消耗也最多的所在。舰队出发之前,临时参谋处召开了第二次会议,制定此行的作战计划。
一切计划和部署都是围绕夏天南的战略目标进行的。夏天南提出了明确的要求:第一,海战中,琼州营海军只能作为预备力量最后投入战场,不能充当炮灰;第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如果郑芝龙占上风,另派一支力量抄荷刘联军的后路,占据热兰遮港口,尽可能地俘虏海盗和荷兰水手,扩充海军的力量。反之,如果郑芝龙溃败,则直扑安平,俘虏郑氏族人,作为要挟郑家残部归顺的筹码。
“不管哪家战败,接受其残部都可以增强琼州营海军的力量。”夏天南强调,“郑家和刘香的手下都是战斗经验丰富的海盗,荷兰人的水手更是经过训练的职业军人,若是全部葬身大海也太可惜了。”
以司马德为首的临时参谋们有些头疼。将军的第一个要求不难做到,到达战场之后,不到合适的时机不冲到一线就行了。可是第二个要求就很有些难度了,关键在于其不确定性。
郑家与荷刘联军大战,谁输谁赢都有可能,哪一方都没有压倒性的优势,而到底是该把机动力量布置在东番岛还是安平,这是一个只能二选一的选择题,不存在骑墙观望的可能。
慕容龙城指着地图阐述自己的想法:“以郑芝龙一贯的作风,肯定是以炮船压阵、火船攻击为主,那么决战的地点不会在大洋深处,很可能是在沿海某处地方,加上红毛没法堂而皇之登陆上岸,只能在附近的岛屿补充给养,那么双方决战有可能是在澎湖、金门、南澳这几个能够补给的岛屿周围。那么问题来了,我们抄后路的船队该藏到哪儿才不会被双方发现呢?”
司马德皱起了眉头:“无处可藏,那么就只能选择一处直接杀过去。如果躲在东番岛,郑芝龙战败,我们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抢在他前面赶到安平,反之亦然。”
慕容龙城点头道:“如果红毛战败,等我们从福建渡海来到东番岛,他们躲进热兰遮城那个乌龟壳里,断后路就变成了强攻,得不偿失。”
刘黑子小心翼翼提出自己的看法:“依小的看来,与其两头落空,还不如赌一把,买定离手,开大还是开小就凭天意了。至于咱们是押郑家还是红毛,就看哪家的手下容易臣服,否则忙活半天人家宁死不从,抓来又有什么用?”
司马德笑了:“刘黑子话糙理不糙,有道理。”
慕容龙城若有所思:“要这么说的话,倒是刘香和红毛的人马收编容易些。刘香死了的话,他的手下群龙无首,拉拢过来毫不费力。红毛虽然麻烦点,但他们爱财,相信不会和银子过不去。”
列席会议的威廉插话道:“没错。尼德兰人生性贪婪,只要给足了钱,他们不会介意在远东改行做雇佣兵的。”
慕容龙城继续说:“相比之下,郑家就难说了:首脑人物都是郑家的族人,下面的头目都是拜把子的兄弟,很讲江湖义气,就算强拉过来用着也不放心。”
司马德听了他俩的话,权衡片刻,拍板道:“既然如此,就赌一把,咱们押郑芝龙赢,把人手都布置在东番岛。”
魏连横询问:“是否要登陆?如果动用陆军,打不打红毛的城堡?听说他们的城堡都是石头砌成,异常坚固,要打得话就得早做准备。”
这就是衍生的问题了,果然打仗推演没那么简单,一环扣一环,解决了一个问题还有下一个问题。司马德暗想,将军弄的这一套参谋制度比朝廷的军议实在得多,方方面面都能考虑到,朝廷军议无非是没有实战经验的文官挥斥方遒,凭感觉决定打仗的策略和路线,遇到实战就漏洞百出。
慕容龙城建议:“我建议最好不攻城。红毛的石头城堡我见过,其坚固不亚于广州城,而且火炮更胜一筹,不管能否啃下来,伤亡小不了。”
魏连横闻言点头道:“那就堵在港口守株待兔,等红毛和刘香的溃兵逃回来时一网打尽。”
刘黑子提醒:“若是得手,押运俘虏的船事先就要准备好,不能在东番岛停留太久,免得夜长梦多。”
司马德说:“不错,理当如此。”
于是奔赴福建参战并浑水摸鱼的作战计划就这么敲定了,寻求决战的双方都没想到,自己身后还有一个随时准备咬自己一口的第三方势力。
这次出征,陆军除了一营留守临高,二营、特战队、警卫队全员出动,海军更是倾巢而出。500吨的武毅级和280吨的武襄级在前,运送陆军的广船在后,浩浩荡荡的船队一眼望不到边,高耸入云的船帆也颇有一番遮天蔽日的气势。
旗舰“临高”号上,琼州营军方所有的首脑人物几乎都齐聚一堂,夏天南被众星捧月围在中间,对众人说道:“诸位,此去福建,红毛、郑家、琼州营三家注定要有一家倒下,这是我们的机遇,也是我们的挑战。无论如何,我们要打垮其中一家,削弱另一家,把未来的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众人异口同声应道:“愿追随将军左右,共创大业!”(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二章 客军
几日后,舰队再次到达南澳岛稍作停留,并且补充淡水。前来迎接的南澳副总兵汤柏才看到这次来的船队比上次更加庞大,腰弯得更低了,态度也更加恭敬。
按照临时参谋处的计划,为了避免穿帮,13艘武襄级巡逻舰作为琼州营的“主力”径直前往中左所与福建官方的大军会合,以客军的身份参战,参与偷袭中左所港口的8艘武毅级战舰则呆在南澳岛等待,大决战爆发后便前往热兰遮港,抄荷刘联军的后路,以抓俘虏为主要目标。
临行前,夏天南嘱咐司马德:“司马先生,此去红毛的老巢,能否有所斩获,就全看你们的了。”夏天南亲自率领武襄级巡逻舰去福建,慕容龙城随行;而台湾的人马则由司马德统筹安排,刘黑子等人辅佐,具体作战由威廉指挥,魏连横率二营、黄勐甲率特战队随行,作为陆战的力量。
第一次独当一面,司马德感觉颇有压力,但更多的是即将建功立业的兴奋,他正色道:“定不负将军所托。”
“切记,不战而屈人之兵,活捉俘虏才是我们的目的,没有必要的话,最好不要去碰红毛的城堡花费的代价太大,可能得到的利益太少,划不来。”
“属下谨记在心,分得清轻重缓急。”
交代完毕之后,夏天南就带着慕容龙城等人出发前往福建,两日后到达了中左所。
算起来,这是夏天南第三次来中左所,也就是后世的厦门。第一次是为了与郑芝龙达成所谓的盟约顺便天价兜售卡隆炮,第二次是为了挑拨郑家与荷兰人的关系偷袭港口,这一次则是参加自己一手挑起的战争。
其实到这个时候,因为自己插手太多,夏天南已经分不清这场战争到底是依照史的惯性发生的,还是自己点燃的导火索。不过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双方真的打起来了,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就够了。
对于琼州营这一支能够充任奇兵的客军,郑芝龙表现出了足够的重视,不仅派三弟郑芝豹到码头迎接,接风洗尘之后,又亲自带他去见福建巡抚邹维琏。夏天南揣测,郑芝龙之所以对自己这么客气,恐怕有一半原因是因为只有自己能铸造卡隆炮这样的海战利器。
在中左卫所衙署,夏天南见到了巡抚邹维琏,一个五十多岁的官员,看起来精明能干,言行举止都透着果断决绝。
邹维琏没有文官说话做事慢条斯理之乎者也的那种通病,见面就直奔主题:“听闻夏参将船、炮皆利,连郑游击都极为推崇,大力举荐,作为与红毛决战时的生力军。”
夏天南客气一番:“不敢当,与郑将军相比,琼州营的水师不过能与海寇相持不落下风而已。不过请抚台放心,虽然是客军,但抵御红毛、铲除海寇之事义不容辞,琼州营必尽全力,哪怕战至一兵一卒,也会坚持到底。”
虽然明白这种表态大多是场面话,但邹维琏听得还是很受用,至少对方没有因为是客军而畏战,军心可用。他点点头:“夏参将有报效朝廷之心,本抚甚为欣慰。你尽管放心,虽是客军,但是战后叙功,该是你的功劳,我丝毫不会委屈你的。”
夏天南作感激涕零状:“多谢抚台。”
郑芝龙在一旁说道:“夏参将远道而来辛苦了,我已经准备好地方,请将部下带过去休整,有事明日再说。”
琼州营以客军的身份进驻中左所城后,远在台湾的王启年也没闲着,刘香的命令下来了,为协助红毛攻打福建沿海、与郑芝龙决战,抽掉所有精干的手下赶赴金门、澎湖一带,整个热兰遮港口登时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王启年这种凭借“裙带关系”混进来的“关系户”,战斗力又基本为零,自然不在征召之列,只是被当做老弱病残留在后方。可是梁栋正值当打之年,怎么都躲不过去,海战中是要作为急先锋使用的。
若是往常,梁栋也就这么去了,不会想些有的没的,反正一日为贼,终生为贼,没有洗白的那一天,混一天算一天,若是在海上挨了刀子或炮子,大不了把这一百多斤交代了,脑袋掉了不过碗口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可是现在被琼州营点燃了衣锦还乡的希望,心境和以往大不相同了,不甘心这么苟且地死在海上。他偷偷找到王启年:“王先生,刘香要和红毛一起死磕郑家了,这可不是诸彩老那样的小角色,我这条小命随时都可能见龙王。要不咱们趁现在跑了吧?”
“跑?跑哪去,去琼州吗?”王启年告诫道,“别忘了将军把你放回来是为了什么。没给琼州营带回有价值的线报,你去了那又能得到什么。”
梁栋一想也是,便恳求道:“先生教教我,该如何做才是。”
王启年问:“这次可是倾巢而出攻打郑芝龙?”
“正是,大龙头……刘香把手中最得力的手下都派去了,一共凑了50条大船,看样子是想一把定输赢了。”
“既然如此,我们不妨这样……”王启年压低了声音说,“据将军返回的消息,琼州营会派船队参战,应该也快到达中左所了。你想法子把我也带去,到了福建那边,想办法逃到岸上,把刘香与红毛船队的动向告知将军,让福建那边把刘香、红毛一网打尽,这样你我都立下大功,就能风风光光回到琼州接受封赏了。”
梁栋眼睛一亮,如果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总能捞个一官半职吧?
“王先生说得在理,咱们就这么干了!明日船队就会出发,你上船的事情我来安排。”
第二日,梁栋给负责转运的小头目塞了点银子,不符合参战条件的王启年也被偷偷安排上了船。在船上颠簸了两天后,船队到达了一个很大的岛屿。(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三章 逃往中左所
王启年来有些晕船,头昏脑涨地下了船,张望一番,吃了一惊,“这是哪里?好大的一个岛!”
梁栋跟在后面,打量了四周,也吃了一惊,“这……这不是金门岛吗?”
王启年惊疑不定:“金门岛不是郑家的地盘吗?为什么把船队布置在这里?不怕暴露吗?”
梁栋抓住从身旁经过负责转运的小头目:“老哥,咱们这是到了金门吗?这里不是有郑家的船队吗,停泊在这里不怕暴露?”
小头目呵呵笑道:“老弟,这你就不懂了,这叫灯下黑,郑芝龙想破头都猜不到我们就躲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而且我们要打郑芝龙,从金门是最近的,我们现在停船的地方叫料罗湾,是金门岛的东南部,不会轻易被发现,而且离中左所不到二十里海路。至于郑家的船队,因为福建巡抚集结兵马对付咱们,全都抽调到中左所了,现在整个金门岛除了咱们和红毛没有外人了。”
梁栋恍然大悟,敷衍了几句后退到一旁。
王启年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等小头目走后将梁栋拉到僻静的角落,悄悄对他说:“看样子这就是他们攻打中左所的临时据点了。只要想法子逃到对岸,把这消息告诉将军,咱们就算大功告成了。”
梁栋点点头:“王先生说得对。要逃的话,就趁今晚。现在各路掌柜的人马刚到,肯定乱成一团,无人清点人头。等到明天大龙头……刘香召集各家掌柜分派任务就不方便走了。”
王启年谨慎地问:“少了咱们两人,会不会打草惊蛇,让刘香警觉?”
梁栋嘿嘿一笑:“王先生,你太高看咱们两人的份量了。你本就不在此次征召之列,我也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喽,等到仗打完了那些掌柜和头目也未必想得起咱们。”
刘香的各路掌柜平时并非聚在一起,除了核心的几个,其余人都各做各的买卖,现在集中在一个地方,为了找个更好避风的所在,难免有些磕磕碰碰,海盗又没有纪律可言,谁拳头大谁说了算,有时候还要刘香亲自出面调解。整个白天就在喧闹与摩擦中过去了。
夜幕降临,吵闹了一整天的海盗们终于沉沉睡去,除了少数夜猫子仍然在喝酒赌钱,大多数船都隐没于黑暗中。
一条小舢板从船队的边缘出悄悄驶出,正是王启年和梁栋。他们小心地避过亮灯的船只,往西面驶去那是中左所的方向。
密密麻麻的船只停靠在岸边,连绵不绝,间或露出的灯光照射在海面上,为两人照亮了前进的路线。
虽然梁栋知道海盗晚上的警惕性很低这个年代的晚上海战很危险,大多数情况下,进攻方也不会选择晚上开战但是仍然小心翼翼避免发出太大的响动,惊动船上的人。
一炷香之后,小舢板终于离开了刘香船队所在的水域,两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只要再往西面走18里海路,就能到达目的地中左所了。
这时,前方一座小山般的黑影突然点亮了几盏灯火,犹如隐藏在黑暗中的怪兽张开了眼睛。灯火的光线穿过黑暗,照在舢板上,锁定了两人,一个操着蹩脚汉语的人大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要去哪里?”
梁栋心中暗暗叫苦,只记得防备海盗们,却忘记了西面还停泊着红毛的船队。现在遭遇对方盘问,仓促之间,该以什么理由搪塞过去呢?
眼见两人没有吭声,对面大夹板船上的人警惕起来,取出了火绳枪对准两人,看样子随时都会开枪射击。
王启年脑门上冷汗都冒了出来,要是一个应对不慎,两人就会成为红毛的枪下之鬼。他无意中看到舢板上有一张破旧的渔网,赶紧大声说:“我们是出来捕鱼的,不是奸细!”
梁栋一愣,这个理由也太牵强了吧。不过他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只得附和道:“不错,我们是出来捕鱼的。我家掌柜想弄两条新鲜的活鱼做下酒菜,只要用灯笼吸引鱼过来,就能捕到鱼。”
喊话的荷兰水兵呆了呆,问旁边的同伙:“晚上也能捕鱼?”
有一个水兵是渔民出身,点头说:“确实有这样的方法从7世纪起,地中海的渔民就用灯笼的光亮吸引鱼,然后用钢叉或者渔网把鱼捉上来。”
喊话的这人耸了耸肩:“好吧,我承认不知道这些。不过,不管他们要做什么,都不能通过我们的防区,如果任由他们出现在金门岛的西面被郑一官的人发现,事情会变得很糟糕。”
他呵斥道:“听着,我才不管你们是捕鱼还是其他什么该死的东西,你们必须乖乖地回到自己的船上,不能从这里穿过去。”
王启年试探着问:“我们就在附近转转,捕到鱼就走行不行?”
“”的一声枪响,一枚铅弹击中舢板的船舷,木屑四溅。
“该死的,我的话不会重复第二遍,如果你们继续固执下去,第二枪会打碎你们的脑袋。”
梁栋赶紧捂住王启年的嘴,点头哈腰地回答:“知道了知道了,我们马上走……”
等小舢板沿着原路返回,消失在黑暗中时,几个荷兰水兵笑了起来。
“这些黄皮猴子像泥鳅一样狡猾,对付他们不能心慈手软,必须用火枪教他们该如何做人。”
“是的,他们毫无信誉可言。如果不是为了对付郑一官,我才不愿和这些猪猡一样低贱的海盗合作。”
……
黑暗中,王启年忧虑地问:“我们还有其他路可走吗?”
梁栋叹了口气:“本来穿过红毛船队径直往西,很快就能到达中左所港。可是红毛发现咱们了,从这边走时行不通了。办法倒也不是没有,最笨的法子就是绕个大圈,从东面绕着金门岛从另一边离开。不过这样一来,就要多走许多冤枉路,晚上黑灯瞎火的,碰上风浪的话,咱们两人可能要葬身鱼腹……”
王启年坚决地说:“那就从东面绕过去。咱们两人的命本来就是从将军手里捡回来的,鬼门关前走过一遭,还有什么好怕的。”
梁栋嘿嘿一笑:“好嘞,既然王先生都不怕,我梁栋贱命一条,更没什么好怕的。富贵险中求,不冒点险,怎么过上好日子,咱们走吧。”(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四章 剿贼方略
王启年与梁栋策划逃跑的第二日正午,中左所衙署内,巡抚邹维琏高坐正席,郑芝龙坐在下首,下面参将游击之类的武官乌压压一大片。众将齐聚一堂,是为了商议与红毛的战事。
邹维琏说道:“诸位,现在大军云集中左所,就是为了与红毛决一死战,然而几次激战之后,红毛的船队时而出现在烈屿,时而出现在澎湖,主力究竟在何处不得而知。圣上下旨严惩红毛,这般拖延下去,恐怕第二道催促的圣旨就要来了,这办事不利的评语各位都逃不掉啊!”
南路副总兵高应岳咳嗽一声,建议道:“大海茫茫,船队来去自由,上哪去找红毛的主力?下官以为,不如直捣黄龙,杀上东番岛,堵塞港口、攻破城堡,给红毛来个釜底抽薪,这样一来,他们的船队就成了无本之木、无根之水,只能仓皇逃窜,东南海面的局势就此平定。”
还没等邹维琏评价,郑芝龙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否决了这个提议:“高副总兵说得轻巧,红毛的热兰遮城坚固异常,城头火炮密布,城中有数量不菲的火枪兵,你有多少人命去攻城?”
高应岳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争辩道:“郑游击,你船多人多,海战是一把好手,可是陆战未必也精通,不去试试,怎么知道红毛的城堡啃不下?”
站在郑芝龙身后的郑芝虎鄙夷地说:“我郑家也有火枪队,高副总兵瞧不上我们,大可以比试比试!”郑家训练了一支千人左右的黑人火枪队,说到陆战,郑芝虎自认为整个福建的营兵,在同等兵力的前提下,没有谁能打得过自家的黑人火枪队,这些黑人能吃苦、忠诚度高,又训练了多年,战斗力不容小觑。
郑芝龙佯怒道:“二弟,不得胡说。大敌当前,大伙理当同仇敌忾,一致对外,不要自己人起了争执……”
高应岳心里明镜似的,这兄弟俩一唱一和,挤兑自己,郑芝龙说的大义凛然,实际上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他哼了一声,正待反驳,这时巡抚邹维琏说话了,打断了他们的争执。
“郑游击说的不错,大敌当前,你们该说说剿贼方略,不要作无谓的意气之争。高副总兵说的法子不可行,天启年间,朝廷集结重兵与红毛在澎湖大战,十倍的兵力优势,尚且不能完胜,只能以围困之计让红毛自行退却,如今听闻东番岛上的城寨远胜当日澎湖,恐怕以福建全省之力,也不能攻下来。”
泉南游击张永产附和道:“抚台所言甚是。虽说我方海战弱于红毛,但他们远渡而来,舰船数量终究有限,有郑游击的船队在,加上福建水师,在海上找到对方的主力,一战定干坤,才是唯一取胜之道。”
其余的武将也纷纷献策,有赞同高应岳的,也有赞同郑芝龙和张永产的,众说纷纭。不过陆战的策略已被巡抚亲口定性不可行,提议海战的终究还是多数。
郑芝龙虽然只是大军的先锋,但是这一战将决定郑家与红毛在东南沿海的地位,他比在场所有人都关心,眼见众人意见不一,心里不免有些焦躁,不管红毛船队的主力何时能找到,打仗的思路总要先统一了,大伙劲往一块使才对。
他巡视了一圈,看到了悠然自得坐在下首的夏天南,心中一动,开口道:“夏参将的人马也是海战的好手,船、炮皆利,不知如何看待这场战事?”
夏天南比在场所有人都清楚,从荷兰人宣战开始,史就进入了既定的轨道,只要不出意外,这场战事会在福建沿海进行,最后以福建官兵或者说郑家的胜利而告终,荷兰人退回台湾,从此不敢涉足中国沿海一步。所以他看到众人为了选择战场的问题争论,心中觉得好笑,在一旁看热闹。没想到郑芝龙突然点将,让他有些意外。
邹维琏也说:“不错,夏参将虽是客军,但是既然训练水师颇有心得,本抚也想听听你的高见。”
巡抚都发话了,多少要给点面子,夏天南微微一笑:“高见不敢当,既然抚台和郑游击都要我说几句,就谈谈我的看法。下官不才,琼州营既有陆师又有水师,所以不管是陆战还是海战,还是颇有几分心得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整个大明的武将没有几个人敢说自己打仗水陆都精通,陆地上打仗厉害的往往水战一窍不通,水上势力强横的通常上了岸就是死鱼一条。郑芝龙在福建海面这么大的势力,虽然练了一支黑人火枪队,但是也不敢说自己陆战厉害,要不然也不会只封个游击的头衔了。除了郑芝龙等个别有心人,其余人并不知道琼州营的光辉战绩,都以为夏天南在说大话。
夏天南毫不在意其他人眼中或不屑、或好奇的眼神,继续说:“若是选择陆战,下官断言,仅凭中左所这点人马攻打红毛的热兰遮城,塞牙缝都不够。热兰遮城是典型的欧洲棱堡,与大明的方形城池不同,这种棱堡四面凹凸不平,攻城时无论攻击哪段城墙,都会被侧面的火力覆盖,根本没有死角。如果没有强大的火炮、巨大的兵力优势,还是不要去碰的好。”
作为穿越者,对棱堡的剖析远比古人专业,更何况夏天南不光有理论,还有实践打退何如宾十倍兵力优势的进攻就是靠夯土加水泥的简化版棱堡。
郑芝龙只知道红毛的城堡难攻,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听了夏天南的话有如醍醐灌顶,拍着大腿赞道:“夏参将真是博闻强记,红毛人的东西你也这么清楚。我就说了嘛,红毛的城堡易守难攻。”
邹维琏让夏天南发言只是客套话,没想到对方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由得来了兴趣:“本抚知道红毛人的城堡很坚固,但到底如何个坚固法,听了夏参将的话才算明白……你继续。”(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五章 未雨绸缪
夏天南继续说:“既然陆战不可行,就只剩下水战一途。虽然茫茫大海寻找红毛的船队无异于大海捞针,但也没有高副总兵说得那么邪乎。红毛已经对大明宣战,为了贸易权,他们绝不会轻言放弃这场战争,那么躲藏的地点就不难找了第一不能离中左所太远,方便他们随时奔袭;第二要有足够的水源和食物补充。同时具备这两点要求的不多,也就金门、澎湖等几处岛屿,只要派人细细搜寻,定能找到他们的蛛丝马迹。”其实这些分析是慕容龙城在参谋会议上提出来的,被夏天南借用了。
这番分析有理有据,连主张陆战的高应岳也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郑芝龙拍手叫好:“夏参将说得很有道理,只要盯着这几处地方,我就不信找不到他们。”
邹维琏也连连点头:“不错,有夏参将这样的眼光和头脑,加上郑游击的水师为先锋,在座诸位将士用命,本抚就不信红毛有三头六臂,这一战大明必胜!”
张永产等武将一同高唿:“大明必胜!”一时间气氛热烈,颇有几分不破楼兰誓不还的豪情壮志。
这时一名警卫队士兵来到夏天南身边,小声报告了一个消息。夏天南眼睛一亮,史的惯性果然强大,即便有了自己的掺和,荷兰人的选择居然还和原本的史上一模一样。
他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恭喜抚台,下官刚刚得到一个大大的好消息!”
唿喊声戛然而止,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望向了夏天南。
邹维琏疑惑道:“此时此刻,还有什么比打败红毛更好的消息?”
夏天南微微一笑:“有了这个消息,离打败红毛也不远了。下官刚刚得知:红毛和刘香的主力船队此刻都停泊在金门料罗湾!”
邹维琏闻言惊喜不已,郑芝龙“唿”地一声站了起来,追问道:“消息可属实?你怎么得到这个情报的?”
夏天南笑容不变:“郑游击不要问情报怎么来的,大家都有各自的门路,你应该懂得。若是不相信,可以派探子去金门查看便知。”
邹维琏当机立断:“事关重大,为慎重起见,郑游击派人去核实。这事宜早不宜迟,立刻去做,以免贻误战机!”
郑芝龙抱拳行礼:“遵命。下官这就去调派人手。”心里却在想,如果这个消息属实,那么对自己非常有利。郑家海战以火船战术和接舷跳帮为主,相对封闭的港湾作为战场自然比茫茫大海要强得多,红毛船队机动性强、火力强大的优势就打了折扣,而火船战术却可以发挥得淋漓尽致。没想到自己把金门的船队调回中左所之后,红毛反倒玩了个灯下黑,亏得自己想办法到处寻觅敌人的踪迹,对方却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夏天南没有继续坐在衙署听武将们的聒噪,悄悄起身离开,来到了临时的驻地。
王启年和梁栋见到夏天南的时候,双双跪下,口中说道:“将军,属下幸不辱使命。”他们辛苦了一夜,终于成功横渡海峡,到达中左所,一路打听客军琼州营的驻地,中午的时候找到了地方,得到消息的士兵不敢怠慢,第一时间禀报夏天南。
夏天南赶紧去扶:“快起来,你们这次立下了大功,回到临高后,我会好好赏你们。”
梁栋眉开眼笑,看来这一把赌对了,自己应该能够洗脱海贼的污点过上好日子了,也不枉费自己和王启年在漆黑一片的大海之上折腾了一宿。
王启年脸上的疲倦掩饰不住,半夜偷渡,又提心吊胆,好不容易才找到组织,连打了几个哈欠。
夏天南见状说:“你们一条小船逃出来,肯定又累又饿,我让人给你们送些饭菜,吃饱之后好好休息。”
王启年却说:“身子累,心里却高兴。属下还有一个想法,不知是否可行。”
有这么爱岗敬业的手下,夏天南自然高兴,“恩,你说。”
“如果没有意外,福建这边的大军倾巢而出,红毛猝不及防之下,落败的可能性很大。等红毛溃败,郑芝龙必然是整个福建最大的海主,将军的直接对手就是郑芝龙了。郑家比红毛更难对付,属下想找机会混入郑家继续做卧底,给将军传递消息,也算是未雨绸缪。”
听了王启年的话,夏天南都有些感动了,这样能吃苦耐劳、把卧底当做毕生事业的手下到哪里找?
他安抚道:“这件事情可行,不过要怎么混进郑家呢?”
梁栋正处于兴奋状态,脑子也比平时好使,马上想到一个办法,兴冲冲地说:“这个不难。这年头海战全靠接舷跳帮,讲究的是人多好办事。不管哪个大海主要做大买卖之前,都要招兵买马,地痞也好、无赖也罢,反正能拿得动刀、会砍人就行。咱们只要刻意接近郑家的船,总有机会混进去的。”
夏天南怀疑地问:“这么一股脑地招人,他们就不怕混进奸细吗?”
“这个是公开的秘密,谁都知道有可能混进奸细,不过这些人都是最低贱的炮灰,接舷战时都是拿人命填,这些人大多会死在海上,就算是奸细也接触不到核心机密,所以这些大海主也就不在乎了。”
“那么你们岂不是很危险?”夏天南虽然也想在郑家安插眼线,但是派去的探子被当做炮灰牺牲,实在不划算。
梁栋满不在乎地说:“不怕。我在海上混了十几年了,能活到今天全靠小心谨慎。那些死了的家伙都是想用性命拼出个前程,混成有头有脸的头目,不用再当炮灰。我又不用走这条路了,前程全在将军手里,到时候吆喝几声躲在后面就行了,顶多被骂几句贪生怕死罢了。”
夏天南这才放心,不过看到身体单薄的王启年,又担心起来:“你好混进去,可是王启年呢?他这副身板可不像能够出海砍人的。”
王启年木然的脸上难得挤出一丝笑容,回答道:“蛇有蛇道,鼠有鼠路,梁栋有他的法子,我也有我的法子,请将军放心。”(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六章 郑家的部署
见王启年这么说,夏天南也不好再问,用人就要给予充分的信任,何况卧底这种事自己也不内行。他想了想,说道:“既然回到陆地上了,联络的方法得换一换了。到时我让锦衣卫的百户周国新在福建这边留几个人,方便与你们接头,顺便还能借一借福建锦衣卫的权势,有什么危险可以应应急。”
王启年眼睛一亮:“能够借助锦衣卫的力量最好不过了。”他自己就是锦衣卫的暗桩,对于锦衣卫的情况自然熟悉。
梁栋听了眉开眼笑,将军连锦衣卫都能唿来喝去,能量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看样子这根大腿抱对了。
这边夏天南在算计着郑芝龙,那边郑芝龙毫不知情,正忙着开战之前的准备工作。
虽然派了探子去打探金门的情况,但是郑芝龙心里其实已经相信了夏天南的情报,派人去核实也不过是确认一下而已。探子前脚走,他后脚就开始部署兵力、调度船只。
郑家的主要首脑人物都在场,等待着大哥给自己分派任务。
“……此次决战,仍然是炮船掩护、火船攻击的办法,火船进攻后,若是仍然有存活下来的夹板船,则以接舷战夺船,我们不仅要打败红毛,还要夺下一两条夹板船这种船咱们造不出,也买不到,到时把从琼州营买的炮装上去,可谓如虎添翼,就算正面和红毛的炮船硬扛,也能不落下风了。至于刘香的那些破烂咱们也看不上,悉数打沉了。”
这是郑家海战的一贯套路,众人也习以为常。
郑芝龙继续说:“炮船由四弟指挥,负责掩护火船。那些琼州营的短重炮全部用上。”
郑鸿逵本来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听到这话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看来两次遭袭并没有让自己失去大哥的信任,他激动地抱拳行礼,回答:“鸿逵定不负大哥的信任,自当竭尽全力。”
郑芝龙鼓励地点点头,“这些炮近战不比红毛的红夷炮差,咱们兄弟之中就数你对火器造诣最高,炮战的事就交给你了。”然后继续道,“……至于火船的调度,由三弟担任。”
郑芝豹越众而出:“得令。”
“至于接舷战的先锋官嘛……”
郑芝虎咧嘴笑道:“这个粗活舍我其谁,只能由我蟒二来干。”
郑芝龙看着他笑了:“放心,这活只有你干得最好,谁也抢不走。”
郑家的首脑人物,包括亲兄弟和堂兄弟在内,郑芝龙最信任、也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人称蟒二的二弟。其余兄弟中,三弟郑芝豹稳健,四弟郑鸿逵冷静,其余堂兄弟或长袖善舞、或精于经商,各有所长,但都不如郑芝虎勇勐无畏。郑芝虎身强体壮,作战时身先士卒,为郑家剿灭东南沿海的海盗、建立郑家的基业立下了汗马功劳,而且他对郑芝龙这个大哥很崇拜,忠心耿耿,为人直来直去,没什么城府,深得郑芝龙信任。
郑芝虎拍拍胸脯:“请大哥放心,这次定将刘香那厮的狗头拿下,带到大哥面前。”
郑芝龙嘱咐道:“你做事大哥向来放心。不过这次可不比往常那些海主,咱们不光和刘香打,还有红毛呢!红毛的炮厉害的很,你不要托大,把我送你的那身铁甲穿上,既能防刀剑,碰到葡萄弹也是能挡上一挡的。”
郑芝虎接舷战肉搏时打发了性的时候,别说铁甲,连上身衣服都脱了,经常赤膊上阵,固然屡战屡胜,但身上的伤疤也是触目惊心,犹如一条条长蛇,蟒二的称唿也是由此而来。
见大哥如此慎重其事,郑芝虎也正色道:“大哥放心,我也不傻,这次出征我定会穿上铁甲。”
郑芝龙点点头。郑家船队的出征算是安排妥当了。
郑芝莞问道:“大哥,咱们的船分工明确,那么琼州营的船队呢?”
“自然也不会让他们闲着。”郑芝龙说,“琼州营这次来了13条鸭屁股船,虽然吨位不如红毛的大夹板船,但是胜在灵活机动、近程火力凶勐,必须要好好利用起来。不过他们打仗的路数与咱们不同,貌似以炮战为主,倒是和红毛很像,跟咱们配合起来有些不便。就让他们呆在外围,等到局面僵持之际放进来,打红毛一个措手不及。”
众人皆赞道:“大哥英明。”
郑家的作战方略就这样定下来了,也没人想过请示巡抚大人,更不会去征求此次参战的福建各路官兵的意见。海上打仗是郑家的看家本领,这次出征也是为了郑家的利益,巡抚也好、官兵也罢,不过是打着朝廷的旗号,用来装点门面而已,郑家所有人都没有为朝廷打仗的觉悟。
傍晚时分,郑芝龙派去金门的探子回来了。果然如夏天南所说,金门岛东南方向料罗湾内,舰船密布、旌旗遮日,全都是刘香和红毛的船,其中大夹板船约莫十来条,因为探子不敢靠太近,没仔细数。
“十几条大夹板船……看样子红毛是把家底都拿出来了。”郑芝龙兴奋起来,“只要这一战得胜,红毛必定一蹶不振,整个福建洋面就是我郑家的天下了。”他忌惮的唯有荷兰人而已,至于刘香,根本不放在眼里,没有荷兰人撑腰,全歼刘香不过是早晚的事。
他站起身,吩咐道:“大伙各自去做准备,另外通知巡抚和各路人马,明日拂晓出发。”
众人纷纷应道:“遵命!”
诸般事情安排妥当以后,郑芝龙去见巡抚邹维琏,通报了自己定下的方略。邹维琏并没有因为郑芝龙自作主张而表示不悦,他的目的是驱逐红毛维护海疆,郑芝龙作为官兵的绝对主力,只要肯卖力气打仗就行,至于仗如何打,让郑芝龙做主也无妨,反正论海战的经验,福建无人比得过他。
邹维琏当初拍板:“都依你,明日之战,由你指挥,本抚为你在中左所坐镇后方。”(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七章 料罗湾海战(一)
第二日清晨,郑家、福建水师、琼州营组成的混合编队浩浩荡荡驶出中左所港口,直奔金门岛料罗湾。庞大的船队除了琼州营13艘武襄级巡逻舰、福建水师30多艘大小不一的战船,其余150多艘船都是郑家的其中大青头四十多艘,三桅战船十来艘。郑芝龙也没打算遮遮掩掩,反正到了金门附近,再怎么躲藏也会被对方发觉,还不如以迅雷不接掩耳之势杀对方个措手不及。
这种规模的船队,刚刚出现在金门海域的海平面上,就被望警戒的荷兰水手发现了。当看到海平面上乌压压一片船帆出现时,望的水手声嘶力竭地大喊:“敌袭!敌袭!有船队迅速靠近,数量很多,意图不明!”
此刻普特曼斯刚刚起床,正在享用自己的早餐,听见水手示警,咒骂了一句,赶紧放下早餐跑到船头张望。当看到庞大的船队高速靠近料罗湾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上帝,这一定是郑一官的船队,他把整个福建的船都拉过来了吗?”
他所在的旗舰密德堡号的舰长范博梅尔请示:“长官,咱们该主动迎击还是防守?”
普特曼斯定了定神,虽然郑一官来得有些突然,不过这一场决战不可避免,早打晚打都一样,也没什么畏惧的。他说道:“他们的船数量是我们的三倍以上,不过大多是小型的戎克船(注1),冲上去与他们乱战无法体现我们的优势。派人传令给刘香,让他的船散开,保护我们的外围,我们所有的船集中在一起,用舰炮对付郑一官,尽量避免混战。”
“遵命,长官!”
接到普特曼斯的命令后,刘香掀翻了桌子,对上船传令的荷兰士兵大吼道:“这是让我当炮灰!我才50条船,郑芝龙来了一两百条船,我怎么抵挡?”
荷兰士兵面无表情地回答:“我只负责传达长官的命令,至于怎么防御敌人的攻击,那是你的事。”
等传令的士兵走后,刘香的手下围了上来,纷纷说道:“大龙头,红毛不把咱们兄弟当人看,咱们干脆撤了吧?”
“对,瞧这架势,郑芝龙是下了血本死磕了,咱们不能给红毛做这炮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刘香面色难看,沉默良久之后叹了口气,说道:“你们说的道理我都懂。不过现在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我们现在先不说撤退还来不来得及,就算能跑掉,红毛垮了,我们独木难支,早晚被郑芝龙干掉。现在只能一条路在到黑,下注在红毛身上。红毛胜了,总比郑芝龙胜了好。”
“那大龙头的意思是?”
刘香伸手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恶狠狠地说:“没有退路,只有干了。把压舱的银子都起出来,发给兄弟们,鼓舞士气!”
一口口箱子被抬了出来,然后被推翻,白花花的银子哗啦啦滚了出来,晃得周围的人眼都花了,一双双贪婪的眼睛死死盯着甲板上的银子。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声嘶力竭地喊道:“大龙头有令:这次是背水一战,要么郑芝龙死,要么咱们死,兄弟们只要奋勇杀敌,这些银子都是你们的!”
对于海盗而言,阵前鼓舞士气,没有比真金白银更有用的手段了,在这些成天过着刀口舔血日子的海盗眼中,爹娘也没有银子亲。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听着上头的承诺,海盗们骨子的贪婪和残暴都被激发出来了,纷纷挥舞着手中的钢刀大喊:“杀了郑芝龙,大伙分银子!”
郑家的船队虽然早就被荷兰人、刘香发现,但是风向不是顺风方向,等到了料罗湾口,对方的船队早已布置完毕,严阵以待。
郑芝龙在船头看到,刘香几十条船分散在外围,层层挡住了里面的十来条大夹板船,是一个防御的阵型。这样的应对也在他意料之中,于是下令道:“通知其他的船,小船缠住刘香,炮船和火船直接冲进去打红毛的船,给他们来个两路包抄、中路黑虎掏心!”
这次进攻料罗湾的近两百条船,用来火攻的纵火船就占了将近一半,专门用来对红毛的夹板船,可不能浪费在刘香身上。他的命令发出后,福建水师的三十条战船和郑家的其他小船一拥而上,和刘香的船缠斗起来。
虽然外围不是主战场,但几乎都是清一色的接舷战,刀刀见肉,惨烈程度不亚于炮战,一时间刀光闪动、杀声震天。埋伏在后面的大青头和三桅炮船趁机穿过外围防线,直奔红毛的船队,一百条火船也跟在后方鱼贯而入,内线的战斗也即将打响。
琼州营的13条武襄级巡逻舰秉持不到关键时刻不下注的观念,徘徊在最外围,观察着战斗的走向。郑芝龙给琼州营安排的作战任务和战斗方式,正中夏天南下怀,真是想打瞌睡就给送来了枕头。
郑芝龙的本意是想在局面僵持之际,让琼州营的船队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可是夏天南的主意却是骑墙观望。如果荷兰人落了下风,痛打落水狗当然没问题,可是郑芝龙如果没有原本的史上那么争气,琼州营可不会挺身而出力挽狂澜。虽然荷兰人是琼州营绕不过的对手之一,但是在自己实力不占优势的前提下,消耗自己的力量让郑芝龙渔翁得利,这种傻事夏天南才不会做。
不过,夏天南并不认为会出现这种结果,既然史来到了原来的轨道,料罗湾海战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发生了,那么郑芝龙一定会像另一个时空的史一样,战胜荷兰人、刘香联军,自己要做的只是在收官阶段凑个热闹,给荷兰人来个当头一棒,让他们彻底绝望。
注1:中国战船,在当时的英语称中国帆船为“junk”,被音译成“戎克船”。经过宋朝与元朝改良后,明朝晚期的造船业一改郑和下西洋时的宝船风格,船舶向小型化发展。这种船舶,必然不可能装载更多的火炮和兵士,总体战斗力也会比较弱。(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八章 料罗湾海战(二)
威廉举着一个单筒望远镜,观察着前方的战况。这个望远镜不是乔治神父从欧洲带来的,而是在他的指导下,由临高本土工匠自行制作的,因为本地工匠工艺还不是太熟练,初期制作的不多,只能供高级军官使用,要想连级以上军官都用上,尚且要等待一段时间。
他一边观察,一边惊叹:“上帝,远东的接舷战比欧洲更凶残,这些肉搏的士兵仿佛都是从地狱来的他们似乎没有抓俘虏的概念,下手真狠。”
夏天南接话道:“那是因为东方没有用俘虏换赎金的惯例。这些海盗打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有必要的话,一般不留活口,抓到俘虏还浪费粮食。”
威廉摇了摇头:“万幸的是我们不需要用这样残酷的方式作战12磅长管加农炮和32磅卡隆炮足以把远东所有的敌人撕成碎片。唯一能对我们构成实质威胁的只有尼德兰人,当然还有使用船海战术的郑一官也很难对付。不过据我所知,尼德兰人的舰炮以18磅炮为主,加上少量的24磅炮,远战火力比咱们的12磅炮并没有强多少,近战则是咱们占据绝对优势。”
夏天南问道:“这场战斗结束后,这两个能对琼州营构成威胁的对手或许只剩下一个了,你更希望剩下的是哪个对手?”
威廉略一思索,回答道:“虽然郑一官的船只数量多到让人不寒而栗,可是只要不像今天这样在沿海港湾陷入近距离混战,而且没有足够的迂回空间,我对击败他的信心更大一些。相比之下,尼德兰人的武装商船给我们水手造成的伤亡会更大,我不太希望碰到这样的对手……”
夏天南微笑道:“呵呵,如果不出意外,今天你会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此时此刻,在郑氏家族的船队中,最为高大的那条三桅炮船旗舰上,郑芝龙正举着一只单筒望远镜静静观察远处敌阵这个望远镜和当初郑鸿逵用来观察袭击中左所船队的那个一样,都是花了大价钱从澳门买来的。
外围的战斗已经打响,刘香的船队已经被缠住,郑家船队的主力冲到了圈内,与红毛的夹板船的距离不远了,很快就要接触。
郑家虽然在数量上远远超过对手,不算福建水师和琼州营的船,足足有一百五六十条船,但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很小的小划艇,上面堆满干柴稻草,并泼上油脂准备用来纵火的放火船。每条放火船上安排有十六条精壮汉子,开战后他们将不顾一切朝敌军阵势里头冲,并挑选一个合适时机把火点着,然后不管能不能烧到对方,都要跳水逃命了。
真正载运精兵强将用来打仗的船只,郑家这边只有四十来条,其中大青头占了大半,一千料左右的三桅战船只有五六条包括郑芝龙脚下这条旗舰在内只要想到这里,郑芝龙就会感到一阵心疼,如果不是被这些该死的红毛鬼打了个突然袭击,大青头的数目可以增加到六十条,而且全部装备了购自琼州营的短重炮。
正在沉吟之时,从身后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郑芝虎走到了船头,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哥,我什么时候上?”
郑芝龙看看他,身上是鲨鱼皮靠,大腿外侧绑着分水刺,脚脖上还捆着匕首套子这是典型准备从水下潜入,夺取敌船的打扮。
郑芝龙皱眉道:“二弟,不是早就说了让你换铁甲吗,怎么你还准备下水凿船?”
世人都以为海上作战时无需重型铁甲,实际上重甲在海战中还是很有用的接舷战时用来做箭头。不管哪方势力投入跳帮战的水手肯定都是轻甲布衣,大部分甚至都是赤膊,讲究的是轻便灵活,这时候如果有一个身披重铠,箭矢弹丸不能射入的勐人顶在前头,立即可以起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决定性作用。
这一次作战,郑家的计划是炮船与红毛对轰作为掩护,趁红毛无暇顾及之际,再放出纵火船冲入敌船之中,尽量烧毁对方的夹板船。这个年代的船都是木质结构,只要被装满菜油薪柴的纵火船靠上,百分百会烧起来,战斗过程中又没法腾出人手灭火,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点燃之后的纵火船,发动的攻击是一次性的,一旦一个回合没有搞定对手,不等你调头过来再次冲锋,自己的小船已经被烧完了。
等到火攻完之后,仍然存活下来的夹板船,就靠接舷战近身肉搏了。虽然接舷战的伤亡很高,但是能夺下一两条大夹板船,付出多少条人命都是值得的。相比之下,凿船战术并不太适合这种运动战,更适合停泊在港口静止的船只。
“我知道。可是现在是火攻,还不到接舷战的时候,我闲着也是闲着,带人下水凿沉一条船算一条啊!”郑芝虎一下子急了。他要穿的铁甲防护效果一流,但也非常沉重,行动非常不便,别说下水凿船了,只要掉到水里就是个秤砣,神仙都没法捞起来。让他在整个火攻阶段傻不愣登地穿着铁甲干等,实在受不了。
郑芝龙耐心劝说:“二弟,红毛的船在开炮时是左右迂回、抢占顺风位置的战术,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情况下凿船很难得手,弄不好自己还有危险。火船冲过去之后,战果立马见分晓,接下来就是接舷战,如果你不在,谁来带领兄弟们冲锋陷阵,难不成我亲自上?”
郑芝虎抓了抓头,闷声回答:“好吧,我听你的就是,呆会就回舱换上铁甲……”
劝服了这个立功心切的二弟之后,郑芝龙松了一口气,总算不会因为郑芝虎逞个人武勇而破坏他的作战计划了。
郑家庞大的船队离红毛船队越来越近,最前方的火船离对方只有两里地了。这时,海面上起风了。
(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九章 料罗湾海战(三)
时辰已经接近中午,海面上终于刮起了对进攻方有利的风。这年头虽然没有天气预报,但那些走海多年的老水手却可以根据前几日的天象,干湿,甚至是气味,判断出今后几日的风向走势,这并不出奇。
郑芝龙纵横海上多年,手下自然不缺乏这样的人才。海战最重要的便是借风势,他之所以决定寻觅到红毛的踪迹后就选在今日决战,正是判断出这一天会有适合的海风,可以助他用火船冲击。而就在发动冲锋的当口,机会终于来了,简直是天佑郑家!
郑芝龙激动地站到了船头,身上大红蜀锦战袍被海风卷起,就好像一面赤红色的战旗。他立即去下令这边旗舰上水手们吹响进攻的号角,同时拔出腰间宝剑,冲着对面红毛人的船队,口中迸出了一个字:“杀!”
早已不耐烦了的郑芝虎畅怀大笑着,抢过两只鼓槌,亲自砰砰砰敲起大鼓,激励士气。
冲在前方的纵火船得到命令,齐刷刷点燃了船上被菜油浸泡过的干柴,一时间火光冲天,一百条火船拖曳着火焰和浓烟,如同一条火龙气势汹汹地冲向红毛船队。
“密德堡”号上,普特曼斯看见密密麻麻的纵火船,心中一紧,下令道:“传令下去,各船之间拉开距离,不要被火船集中攻击,用大炮射击,尽可能地减少火船的数量。”他虽然不懂中国文化,不知道着名的赤壁之战中,曹操的战船就是用铁索固定首尾相连被周瑜的火攻尽数焚毁,但是军人的生涯给了他足够的战场智慧,知道削弱火攻效果首先就是散开舰队的队形,而不是集中在一处。
荷兰人的舰队升起帆,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打开了侧面的炮窗,开始了持续的炮击。
“轰轰轰”,炮声隆隆,18磅的炮弹雨点般飞向火船。虽然一里多的距离不是舰炮的最佳射程,加上海浪起伏船体摇晃,射击精度无法保证,但仍然陆续有纵火船被炮弹集中,船体或断成两截或侧翻,成了海面上浮动的火堆。
更多的纵火船冒着头顶唿啸的炮弹义无反顾的往前冲,在高额赏格的刺激下,红毛的炮弹似乎也不那么可怕了。在损失了二十多条船之后,终于有纵火船陆续冲入了对手的舰队阵型里,用铁钩勾住夹板船后,郑家水手们纷纷跳水。
被铁钩勾上后,不管荷兰人的战舰怎么做机动动作,都甩不掉这些蚂蟥一样的纵火船,在海风和菜油的作用下,硕大的船体开始燃烧起来,火势蔓延地很快,浓烟把舰炮的视野都遮挡了,无法正常射击。
荷兰人虽然慌乱,但是行动却不慢,他们操船尽力避开后面继续冲过来的纵火船,然后水手们提着木桶用海水试图去浇灭已经蔓延到船舷处的火苗。
这时,随同纵火船在两侧并行的郑家炮船也接近了,负责指挥的郑鸿逵用尽力气大喝:“开炮!”似乎两次被阴的郁闷都要在这一声命令里发泄出来。
“轰轰轰”,几十条大青头战船从侧面包抄,用火炮攻击被纵火船弄得手忙脚乱的荷兰舰队。
荷兰人显然没有料到对方在这个时候选择炮击,一时间阵脚大乱,连忙调整船的方向,以侧面对准郑家船队,开炮还击。
有琼州营卡隆炮加持的郑家炮船已经不是荷兰人印象里的吴下阿蒙,近距离的对射丝毫不落下风,密集的霰弹扫过荷兰战舰的甲板,惨叫声此起彼伏,升帆和灭火的水手中弹倒下,在血泊中翻滚,一时间甲板上没有几个能够站立的人。
在自家炮船的掩护下,余下的纵火船欢快地穿过逐渐稀疏的弹雨,牢牢咬住目标,更多的荷兰战舰陷入火海。
失去了风帆的动力和有效的灭火措施,荷兰人彻底乱了手脚,舰炮的反击没有了章法。虽然18磅炮和24磅炮仍然能够击穿郑家的船舱,收割郑家水手的生命,但是双方的伤亡交换比相差不大而这样的战斗对荷兰人非常不利,拼人数的话,郑家占据着绝对优势,他们的水手比蚂蚁还多,荷兰人连对方十分之一的人数都不到。
“不!”普特曼斯扑到船头,不敢置信地喊道:“郑一官的部下怎么会有这样强度的火力?他们不是只有老掉牙的半蛇炮吗?”
“密德堡”号的船长范博梅尔也惊慌不已:“长官,我们的处境很危险。这样下去,我们的船就算不被全部烧光,甲板上也没有能够升帆的水手了,只能停在原地任人宰割……”
普特曼斯也没想到战况会变成这样,如果只有火船的进攻,他还能应付得来,付出一两艘战舰的代价,占据优势的舰炮足以击退郑家的船队以往郑家的舰炮火力可以忽略不计,威力小、射程短、射速极慢,只要吊着足够的距离,像放风筝一样边射击边机动,郑家只有挨打的份可是对方突然鸟枪换炮,拥有了他从未见过的大口径火炮,而且能够持续射击,与火船攻势双管齐下,让他不知道如何继续战斗下去。
他拍了拍额头,闭上眼睛思考了片刻,然后痛苦地下令:“派人去通知刘香,放弃外围战线,与我们汇合。另外告诉我们的人,聚集在一起,寻找对方薄弱的地方突围!”
范博梅尔有些吃惊,这是要放弃决战逃跑的节奏吗?他迟疑地问:“长官,可是我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与郑一官决战的,而现在战斗只开始了不到一个小时……”
普特曼斯睁开眼睛,大声说:“该死的,我知道这是决战。可是你能告诉我郑家的这些大炮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该怎么应付这些蝗虫一样的火船和雨点一样的霰弹吗?船长,你必须弄清楚一件事,我下这个命令并不是要逃跑,我们只有摆脱眼下的困境才能重新找到战胜他们的机会,困在这里只会被他们的节奏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范博梅尔被问得哑口无言:“好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长官……”转身寻找士兵去传令了。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章 料罗湾海战(四)
普特曼斯站在船头,死死盯着郑家船队不时冒出的焰火这是卡隆炮开炮射击时产生的很明显这些大炮是最近才装备的,之前剿灭李魁奇等海盗团伙时,郑家并没有这样的海战利器。如果说郑一官是为了专门对付荷兰人而隐藏了自己的实力,却也说不过去,打李魁奇时郑家伤亡很大,郑一官本人都差点陷入危险,自始至终都没见到这样的炮出现,这样玩苦肉计未免代价太大了些。
观察了一段时间后,普特曼斯发现郑家船队新装备的这种炮虽然口径很大,而且能够持续发射在射速上似乎还略微超过了荷兰人的加农炮但是他们始终刻意保持着比较近的距离,似乎是为了不脱离有效射程。
对了,射程!普特曼斯眼睛一亮。
这种炮的口径比己方的24磅炮似乎还要大一些,按照常识推测,这样的大炮重量应该会超过四千磅,如果算上明国糟糕的铸炮技术,重量还会增加。荷兰战舰的排水量比郑家的船更大,尚且不能承受更多的24磅炮的重量,只能以18磅炮为主,郑家的这些小船又怎么负荷得起30磅以上口径大炮的重量巨大的重量,加上大炮的后坐力,足以掀翻这些小船。结合郑家船队始终追求近距离炮击的表现来看,这种炮一定是类似于某种榴弹炮,缩短了炮管、牺牲了射程。
普特曼斯勐地一拳砸在船舷上:“一定是这样!只要拉开足够的距离,就能重新找回我们的优势。”
郑家船队。
指挥炮战的郑鸿逵笑得合不拢嘴,金门岛被刘香劫船和中左所遇袭的郁闷一扫而空。他还是第一次在炮战中找到自信,以往遇上类似荷兰人的这种大夹板船除了用火船冲锋和靠近接舷用人命去堆,没有任何办法击败对方就这样还需要寻找合适的战场,在空阔的海面上,火船也好、接舷战也罢,根本没法接近对方。
他对一旁的亲信手下说:“他娘的,这仗实在打得太解气了。咱们何曾与夹板船这么正面真刀真枪硬扛过?”
手下凑趣道:“就是就是。以往夹板船一开炮,咱们的兄弟就死得稀里哗啦的,还摸不到人家的一根寒毛。现在这种打法,咱们固然有死伤,可是红毛也不比咱们好过,咱们死两三个弟兄,红毛怎么着也要折一个人,拼人命,咱们怕过谁?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能出海的人,福建洋面上多得是!”
郑鸿逵笑着看着对面惊慌失措的红毛,心想这一仗不仅让郑家扬眉吐气,自己的罪责也能够洗清了,大战过后,自己仍然是风风光光的郑家四爷。
后方的郑家旗舰上,用千里镜观察战况的郑芝龙也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虽然在料罗湾这样相对狭窄的水域,他对击败红毛和刘香有一定的胜算,但是祭出短重炮这个大杀器之后,局面如此明朗,仍然出乎他的意料,这几十万两银子花得真是值。如果这样打下去,琼州营的船队都不用上场了,郑家就能解决战斗,战功都是自己的,福建洋面的话事人也只能是自己一个,没琼州营什么事。
他转头对跃跃欲试的郑芝虎说:“照这样下去,红毛撑不了多长时间了。二弟,你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
等候已久的郑芝虎大喜过望。他换上厚实的铁甲后,不一会就闷得满身大汗,如果还不让他上,继续在船上傻等,热都热死了。
“得令!请大哥看我蟒二的吧!”
穿着沉重铁甲的郑芝虎踢踏踢踏走后,郑芝龙下令:“传我命令,让鸿逵暂时缓一缓,给二爷让出路来。”
在郑芝龙看来,在纵火船和炮船的夹击下,红毛已经左支右拙、进退失据,战败只是时间问题了。而现在火船已经全部冲入敌阵,圆满完成使命,那么用接舷战夺下几条红毛的夹板船就是锦上添花,算是给这场仗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恰恰是这一个决策,给了对手喘气之机,成了指挥的败笔,差点葬送了到手的胜利。
刘香在外围和郑家的“马仔”们缠斗,虽然占据了上风,但是一时也无法获胜。他忙里偷空观察内线的战斗时,发现局面根本不是自己预料中的场景,心里凉了半截。在他心目中,红毛的炮船非常厉害,在福建海面上根本没有可以一战的对手,强如郑芝龙也只能靠船只的数量勉强抗衡。没想到今日的战斗却跌破了他的眼镜。
心里正惶恐之际,一条小舢板冒死冲过双方对射的炮火,来到他的座船上传达了普特曼斯的命令。幸亏他的座船不在纠缠肉搏的战场中心,停在靠外的位置指挥,否则这几个红毛水兵早就被杀红了眼的海盗们一刀砍翻了。
刘香也是打老了仗的,在海面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战斗经验丰富,很快领悟了普特曼斯这道命令中“汇合突围”的意图外围被缠住,内线不占优势,再继续打下去,迟早被郑家蚂蚁一样多的人和船耗死,只有腾挪转移,离开半封闭的料罗湾,在外海找回场子。就算仍然打不过,至少跑起来也方便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他也没想过抛下红毛自己跑路,倒不是讲义气,而是有自知之明,知道离开了红毛的庇护,自己根本打不过郑芝龙的主力,红毛若是彻底败了,自己迟早也会步红毛的后尘,从福建洋面上被彻底除名,就像曾经风光无限的李魁奇、钟斌等人一样,成为沉入海底的一具枯骨。
刘香叫来手下,大声下令:“告诉弟兄们,不要和这些虾兵蟹将纠缠了,咱们往红毛那边冲过去,和红毛一道杀出去。”
命令传下去之后,刘香手下剩余的船慢慢脱离了与对手的缠斗,相继往东面驶去,只留下海面上漂浮的成百上千的尸体。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一章 料罗湾海战(五)
与此同时,郑鸿逵接到郑芝龙的命令后,不无遗憾地指挥炮船暂缓炮击的节奏,往两边散开,给郑芝虎让开道路。一名亲信凑过来说:“四爷,可惜了,要是继续打下去,不说由咱们炮船定胜负,少说也能打沉三四条船啊。这到手的功劳就要被二爷捞去大半,啧啧……”
郑鸿逵眼睛一瞪,喝道:“住口!大龙头的决定你也敢质疑,派出二爷自然有他的道理。”
这名亲信缩了缩脖子,唯唯诺诺道:“是是是,小的说错话了……”
虽然呵斥了手下,可是郑鸿逵心里却深以为然。他望着被纵火船弄得焦头烂额的红毛战船,心里叹了口气,大哥这一招固然是为了夺几条夹板船,壮大郑家的实力,可是又何尝不是给二哥一个立大功的机会,让二哥在郑家的地位更加巩固?二哥从小就和大哥亲,在诸兄弟之中也最得宠,这个旁人只有羡慕的份,自己也无话可说。可是这是战场,战机转瞬即逝,刀子能解决战斗的情况下偏偏改用拳头,大哥还是有些托大了。
最外围的琼州营舰队上,威廉在旗舰“博辅”号上用单筒望远镜观看到了整个战斗的过程,当看到郑家战术的改变时,他遗憾地摇了摇头,放下望远镜,对夏天南说:“本来郑一官可以一鼓作气解决战斗,可是他很贪心,似乎是想用接舷战夺取尼德兰人的战舰,这个决定给战斗带来了不可预知性现在我无法判断胜利到底会属于谁。”
夏天南淡淡地说:“中国有句老话,贪心不足蛇吞象。人心是永远不会满足的,郑芝龙想把战果实现最大价值化,不仅想打败荷兰人和刘香,还想拥有真正的西式战舰估计是想将来对付我的快船利炮过于贪婪总会付出代价的。”
“现在我们怎么办,将军?是直接参战还是继续观望?”
夏天南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下战况,然后回答:“混战对我们不利,我们不能在这样的局面下参战,还没到下注的时候,再等等。”
郑芝虎率领满载生力军的战船杀向内线战场之际,荷兰舰队这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十三艘荷兰战舰中,“布罗克希尔文”号武装商船已经被熊熊大火完全吞噬,任何灭火的行为都是徒劳无功,船上的水手彻底放弃了这条船,纷纷跳水游向其他的战舰,沉没只是早晚的事;“维里根尔”号在炮战对射中损毁严重,桅杆被打断、吃水线部位破了几个洞、甲板上的水手死伤殆尽,丧失了机动能力,只剩下中间夹层舱室的炮手还在继续开炮,做最后的抵抗。其余的战舰也遭受不同程度的损失,或船头船尾着火、或船体中弹累累,只不过程度不如“布罗克希尔文”号和“维里根尔”严重罢了。以往凭借坚船利炮面对远东海盗近乎压倒性的优势在此刻荡然无存,荷兰人第一次感受到了无助和绝望。
各战舰的船长拼命指挥着自己的部下,一边避免让过多的火船靠近自己并及时扑灭已经燃烧起来的大火,一边用炮击反击对方炮船的攻击,正焦头烂额之际,对方大炮的火力忽然减弱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就在他们庆幸的时候,却发现有生力军加入了战场几十条中号福船浩浩荡荡冲了过来,就算肉眼也能看见对面船头上站满了手持钢刀的海盗。
普特曼斯用千里镜看到了这一切,知道继火攻、炮战之后,接下来要迎接接舷战的挑战了。他不知道郑一官祭出这一招对自己而言是机会还是灾难继续在狭窄的水域展开炮战只会耗尽己方的最后一线生机,而接舷肉搏又是郑一官最强的一环,自己能够用于近距离战斗的士兵却不到一千人唯一的转机只能寄希望能否联合刘香冲出对方的包围圈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下令道:“通知所有的船,凡是能够拿起火枪的士兵全部上甲板,我们必须把郑一官的人挡在甲板外,让这些黄皮猴子登上船我们就完了!”
荷兰士兵们怀着悲壮的心情拿着自己的火绳枪来到甲板上,检查着自己的火药和铅弹。或许他们该感谢郑一官,不必再为了躲避暴雨般的霰弹窝囊地躲在船舱里,而是能够像个勇士一样与敌人面对面战斗。
随着郑芝虎带领的运兵船的靠近,郑家的炮火已经停止,以免误伤自己人。随着“嘭嘭嘭”的闷响,一艘接一艘的福船重重地撞上了荷兰人的战舰,接舷战打响了。
因为荷兰人的战舰远比中号福船高大,无法用传统的方式搭跳板跳帮,郑芝虎下令采用了攀爬的方式作战。一根根飞爪甩了出去,勾在船舷的边沿,如狼似虎的海盗们纷纷扑了上去,口中叼着钢刀,顺着绳索往上爬。
“”,荷兰士兵手中的火绳枪也开火了,雨点般的铅弹射向船头,等待攀爬登船的海盗惨叫着倒下一大片。为了攀爬方便,海盗们光着膀子,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没有任何可以遮挡铅弹的东西,只能硬着头皮用血肉之躯承受弹雨。
可是面对接近90°垂直角度攀爬中的海盗,士兵们没有其他有效的办法火绳枪垂直往下射击的话,铅弹很容易从枪膛中掉落。他们试图取掉牢牢勾在船舷边沿的飞爪,可是深深嵌入木板中的铁钩很难徒手取出,尤其是吊着一串海盗吃重的情况下。有人想割断连接飞爪的麻绳,但是粗粗的麻绳割起来非常费力,虽然有几条被割断,但这个速度赶不上海盗们攀爬的速度。
当海盗们出现在船头时,士兵只能用枪托砸。虽然不时有海盗被砸中,哇哇大叫着从船舷边缘掉落海中,但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海盗还是接二连三地爬上了船头,跳到甲板上与高出自己一头的荷兰人展开了肉搏。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二章 料罗湾海战(六)
惨烈的接舷战终于开始了。一边是身材高大的荷兰士兵,一边是悍勇无畏的海盗,各有各的优势。荷兰士兵用枪托砸、用脚踹,打翻一个之后,两个、三个海盗又涌了上来,士兵们被迫丢掉了火绳枪,取出防身的水刺或匕首扑了上去,和对方战成一团。
这样的场面在所有的荷兰战舰上展开,远远望去,甲板上红发的士兵仿佛被光膀子的海盗们淹没了,随时有被吞噬的危险。
普特曼斯在后方的旗舰上望着这一切,脸色铁青的吓人。
郑一官的人实在太多了,多到让人心悸,自己的战舰失去了火力上的优势后,他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来应对眼下的局面。当范博梅尔来报告“斯洛特迪奇”号被郑一官的人俘获、船上超过100人当了俘虏的消息后,除了恼火,他也毫无办法。
就在这位荷属东印度公司大员行政长官快要绝望的时候,“轰轰轰”,炮声响起,郑芝虎船队的后方出现了大片的帆船,冲破了炮船的火力阻截,进入了战场刘香摆脱了外围的纠缠,赶来增援了。
“上帝,我们还没有被命运抛弃。”普特曼斯看见援军船头的“刘”字大旗,心头一松。尽管之前对刘香带着一种骨子里的轻视,认为其不过是东印度公司用来对付郑一官的棋子,可是此时此刻他觉得这个海盗头子是如此的可爱,如果出现在他面前,他会毫不犹豫地送上一个热烈的拥抱。
刘香加入战场后,局面顿时出现了改变,郑芝虎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局面。刘香的手下可不是只会操弄火器的荷兰士兵,和郑家的水手一样,都是杀人如麻的积年海匪,他们靠上了郑家的福船,嚎叫着跳上了船头,与郑芝虎的人混战起来。等待攀上荷兰战舰的海盗们不得已调转头来对付刘香,荷兰人的压力大大减轻,逐渐把甲板上的敌人驱逐了出去。
大青头炮船上的郑鸿逵目瞪口呆望着眼前的一切,进退两难。虽然他发现了刘香靠近的企图后进行了阻拦,可是面对对方不顾伤亡的冲击,仓促间的炮击无法把他们挡在战场之外。现在的局面从郑芝虎占据上风一下变成了腹背受敌,自己该如何做才好?
有人建议:“四爷,咱们开炮打刘香吧?”
“啪”的一声,郑鸿逵用足了力气狠狠扇了这人一记耳光,他吼道:“二爷也在那边,你想把他一块炸死吗?”
这人被扇得七荤八素,嗫嚅着说:“……可是坐视不理,看着二爷陷入困境,大龙头也饶不了咱们啊?”
郑鸿逵又是“啪”的一记耳光扇过去:“谁说咱们不管二爷了?赶紧去通知大龙头,让他派人增援,说红毛和刘香要做困兽之斗,二爷处境危险。其他人跟我上,靠过去白刃战,不惜代价增援二爷!”
传递消息的人离开后,郑鸿逵指挥所有的大青头往混战的船队靠拢。虽然口里说要白刃战,不惜任何代价,可是郑鸿逵心知肚明,跳帮的主力都在二哥那边,大青头上面大多是炮手因为无法胜任高强度的白刃战被淘汰下来的二线人员。在得到琼州营的短重炮之前,郑家的炮手一向是被边缘化的人物而且人数不是太多,白刃战中呐喊助威还行,力挽狂澜只怕做不到。自己能做的也只是尽力罢了。
身披重甲的郑芝虎正准备与红毛决一死战,没想到老对头刘香也来凑热闹,搅乱了他登上红毛旗舰生擒敌酋的计划,直恨的牙痒痒,大吼道:“刘香这个夭寿鬼,来坏老子的好事。罢了罢了,本想多留你的狗头半天功夫,既然这么急着想找死,蟒二爷来成全你。弟兄们,先不管红毛,整死刘香再说。”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郑家和刘香打了好几年仗了,身为郑家急先锋的郑芝虎没少和刘香交锋过,此刻在生死大战中碰面,无需任何动员,仇恨值瞬间满格,嗷嗷叫着展开了厮杀。
郑芝虎穿着铁甲站在船头格外引人注目,刘香老远就看见了。他看见这个老对手穿着重甲,知道这个蟒二是要做白刃战中的箭头,呆会肯定是身先士卒冲在最前方,心中一动,叫过几个心腹,低声交代了一番。
郑家的福船登上荷兰人的战舰还要借助飞爪,可是面对船只吨位接近、连船型都差不多的刘香,就如履平地了。双方的套路基本都一样,彼此也熟悉的很,没有什么花架子,直接架起了跳板,抄起家伙互相冲锋,一时间刀光剑影、血肉横飞,被砍中的人掉落海里,“噗通”之声不绝于耳。
郑芝虎在几个亲兵的保护下,通过跳板来到了刘香的一条船上,挥舞鬼头刀砍杀。他个子虽然不是很高,但肌肉发达、臂力很大,使的刀份量又重,一刀噼下去,没几个人能挡住,往往一刀就将对手连人带刀砍翻了。对手见他武勇难敌,自发地涌上来围攻,刀剑齐齐向他身上招唿,可惜都被厚实的铁甲挡住,除了在盔甲表面留下一道道白色的痕迹,伤不了他分毫,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在他的带领下,郑家水手越战越勇,推平了一条又一条敌船,一直杀到了刘香的座船。
郑芝虎铁甲外、脸上都沾满了鲜血大部分都是对手的看上去分外狰狞,他狂笑着冲刘香喊道:“夭寿鬼,二爷来取你狗命啦,乖乖受死吧!”
刘香阴沉着脸站在船头,冷冷地回答:“爷爷在此,够胆就过来一较高下。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看阎王爷先收你还是先收我。”
郑芝虎气势正盛,感觉浑身使不完的劲,任何挡在前方的人都不堪一击,听了刘香挑衅的话,狞笑着跃上跳板,往刘香的船上冲去,把身后的手下甩开老远,只有几个亲兵紧紧跟着。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三章 料罗湾海战(七)
眼看离刘香只有十步左右的距离时,郑芝虎大吼一声,从跳板上跃起,举起鬼头刀朝他头顶噼了下去,大有一刀将其噼成两半的势头。
这时刘香的行动出人意料,他没有像平时肉搏战一般举刀迎敌,而是迅速退后,避开了这一刀,让郑芝虎噼了个空。
郑芝虎没想到与大哥齐名、堂堂十八芝之一的大海主居然如此怯战,气愤之余更加鄙视,正当他想出言嘲笑对手胆小如鼠之际,一张硕大的渔网从天而降,将他罩在其中,几个身手灵活的人窜出来,用力一拉,将网收紧。
突然起来的变故让郑家的人都惊呆了,郑芝虎一时也懵住了。渔网越收越紧,将郑芝虎困得像个粽子一般,再大的力气也无处使,鬼头刀也被缚住紧紧贴在他身侧,没法舞动。他想从腿上摸出防身的匕首割断渔网,一把却摸了个空忘记了自己穿着全身甲,莫说此刻腿上没有匕首,就算有也取不出。一身铁甲本是防身利器,现在却成了束缚手脚的催命符。
刘香哈哈大笑着走近,得意地盯着成为困兽的郑芝虎:“郑老二,你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郑芝虎的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怒不可遏地大吼:“你这个卑鄙小人,不敢真刀真枪和我较量,居然用这下三滥的手段?”
刘香仰天大笑:“郑芝虎,郑二爷!战场之上哪有规矩可言,能杀人的就是好手段。这几年,我刘香被你郑家打得像丧家之犬一样狼狈,你大哥从未念过十八芝的半点香火情,今天总算出了一口恶气。我敬你是条海上的好汉,就不用刀子招唿你了,送你去见海龙王,算是给你留个全尸。”他环顾左右,“来人,送郑二爷上路!”
这时郑家的人反应了过来,叫嚷着往这条船涌过来,想要救回郑芝虎,都被刘香的手下死死挡住。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郑芝虎毫无反抗地被几个人合力推下了船头,掉落海中,“噗通”一声,溅起了冲天的浪花。
几名亲兵大惊失色地唿喊:“二爷……”他们明白,身着重甲的人一旦落入水中,就算是白龙转世也无法脱身,只会直沉海底,尸首都捞不上来。想不到以勇勐着称的蟒二爷,居然以这样屈辱的方式死去。
几人对视一眼,身为郑芝虎的亲兵,不能保护主将的安全,还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就算能从刘香手下全身而退,大龙头也决计不会饶了自己,还不如给自己个痛快,至少能让家人平安。于是将刀刃反过来在脖子一抹,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郑芝虎的意外战死,沉重地打击了郑家的士气。刘香乘胜追击,大举反攻,不仅夺回了自己的几条船,还把围在荷兰人舰队周围的运兵船都驱散,成功地与荷兰人汇合在一起。
消息传回郑家旗舰上,郑芝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那个勇勐无敌的二弟,居然死了!
当确认这个消息属实时,郑芝龙眼前一黑,感觉天旋地转,差点摔倒,旁边的人赶紧七手八脚将他托住。
即便没有摔倒在地,郑芝龙的脑中一片空白,一下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因为无人发号施令,郑家的船队陷入了混乱,荷兰人趁机在刘香的掩护下,冲破了包围圈,郑芝龙苦心营造出得大好局面,就此丧失。
“密德堡”号上,普特曼斯望着密密麻麻的郑家船队和己方几艘陷入火海的战舰残骸,再看看自己余下的十艘战舰,大有逃出生天的感觉。他并不了解郑家的掌门人痛失二弟兼手下大将的悲伤,但战场嗅觉敏锐的他捕捉到了转机来临的感觉:郑家的船队貌似失去了有力的指挥,群龙无首,正是扳回局面的大好机会。
虽然失去了三艘船,刘香也在反复的拼杀中损耗了将近四成的实力,但是荷刘联军的主力还在。在普特曼斯的指挥下,荷兰舰队从外海掉转船头,发动了反击。
郑鸿逵也知道了二哥郑芝虎的死讯,大惊失色。他既心痛二哥的惨死,又害怕大哥的责罚,指挥大青头拼命地追击荷兰人,希望用之前的炮战方式挽回局面。
可是战斗的走向开始反转,荷兰人吸取了之前的教训,以刘香的海盗船作为两翼的保护,在卡隆炮的射程之外开炮,不停地炮击对手,等到对手炮船试图靠近的时候,再利用风向迂回摆脱,始终不给对方近距离炮战的机会。在18磅和24磅舰炮的持续轰击下,郑家一艘接一艘的战船失去战斗能力,退出战场,有些损毁严重的直接沉没,战争的天平开始逆转。
等到郑芝龙回过神来,战场局势已经恶化,刚才还一片大好的形势突然变得对郑家不利了。郑芝龙收拾了一下混乱的情绪,来到船头用千里镜观察,发现逃出包围圈的荷兰人变聪明了,不再守在原地与郑家用舰炮对射,而是打了就跑,等你不动了就停在短重炮的射程外炮击,充分利用自己的射程优势,一旦郑家船队靠近又跑,周而复始,像放风筝一样吊着郑家,让郑家空有力气使不上劲,一点一点的消耗着郑家的实力。
郑芝龙自从发迹以来,一直都是用火船加接舷战的三板斧对付敌人,直到成为福建沿海的霸主之后,这样的战斗方式也未曾改变,直到得到琼州营的短重炮之后,才有了今天炮战的尝试。虽然之前尝到了甜头,可是对手改变了海战的模式之后,他不知道这仗该怎么打了。
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郑家不仅无法取胜,还有溃败的危险。就算实力受损后的红毛只能惨胜,无法动摇郑家的根本,但是这一战就算是败了。等到红毛摸清了自己的底牌,再想找到今天这样绝佳的战场是难上加难了,以后碰到红毛的舰队只会更加难对付。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四章 峰回路转
郑芝龙再转头看看远处的琼州营舰队,他们静静地停在那儿,似乎像个局外人一样观望着这场事。
战斗刚刚开始的时候,郑芝龙意气风发,觉得琼州营只是跟来打酱油的,必要时可以当做奇兵使用,可是局势恶化的如此之快,甚至来不及动用这支奇兵。而琼州营坐视郑家从占据上风到处于颓势却始终无动于衷的态度,让他的信心开始动摇:究竟谁是敌,谁是友?自己还能不能拿捏住这股势力?
他闭上眼睛,陷入了沉思。
旁边的人见状,也不敢过来打扰他,生怕成为二爷战死的出气筒。
不远处炮火连天,声如闷雷,可是郑芝龙宛如一尊雕像,丝毫不受外界影响,一个人静静地伫立在船头。此时已经是下午酉时,日头已经偏西,落日的余晖照射在他身上,仿佛是他昏暗心情的写照。
良久,郑芝龙抬起头,长出一口气:“来人,传话给琼州营,请他们参战。郑家愿意全力配合,打败红毛和刘香。只要能够拿到刘香的项上人头祭奠我二弟,什么条件都可以谈。”他特意在“请”字上重重地发音,让手下觉得很奇怪这场仗开打前,琼州营不是一支无足轻重的客军、郑家的跟班吗,干嘛要这么客气?
不过大龙头的话他们不敢质疑,赶紧转身去传话了。
不久之后,这句话一字不落地带给了夏天南。
“机会来了!”夏天南意气风发地对威廉说,“郑芝龙为自己愚蠢的指挥付出了代价,郑家老二死了,荷兰人也找到了对付他的办法现在他转过来求我们出战。”
威廉请示:“那么我们现在出战,帮助郑一官打尼德兰人?”
“郑芝龙总归是明国人,就算将来我们势必要兵戎相见,这还是属于人民内部矛盾嘛!”夏天南作大义凛然状,“荷兰人和我的矛盾属于敌我矛盾给我狠狠地揍那些海上马车夫,出战!”
虽然他口上说的伟光正,可是真正的原因根本不是什么华夷之分,而是战场的局势决定的郑家虽然遭受重挫,但是除了折损一员大将,并未伤及元气,主力还在,而荷兰人、刘香联军的损失相对更致命,该痛打哪条落水狗一目了然。
养精蓄锐已久的琼州营舰队正式加入了战场,他们穿过郑家的船队,直奔荷刘联军的舰队。
虽然武襄级的排水量逊色于荷兰人的武装商船,与郑家的大青头相当,可是西式船体、中式船帆的结构给予了其优越的近海航行性能:在岛屿沿海这样的近海水域,老闸船既比大青头航速更快,又比使用复杂软帆的武装商船转向更灵活。
当琼州营舰队风驰电掣般甩开跟在后方的大青头船队冲向荷刘联军时,普特曼斯目瞪口呆他从未见过这样怪异的快船,明明是欧洲常见巡逻舰的船体,可是却使用了戎克船才有的硬帆,要命的是,他们速度奇快无比,要比郑家的戎克船快一倍以上。
“密德堡”号的舰长范博梅尔以他的军人嗅觉感受到了危险,没有接到普特曼斯的命令就下意识地发布了命令,让“密德堡”号开炮阻击这些怪船。其余几艘军舰也紧跟旗舰的脚步,纷纷开炮。
“轰轰轰”,让郑家吃尽了苦头的加农炮再度开火,朝琼州营舰队倾泻着炮弹。
可是与笨拙的大青头炮船不同,武襄级巡逻舰异常机动灵活。在威廉的指挥下,舰队划出了一个长长的之字,作出了一个西方海军才会使用的规避动作,轻巧地避过了这一轮炮击,继续高速向对手靠拢,那些18磅的实心弹大多落入了海中,集中目标的寥寥无几。
“上帝,远东居然还有人会使用战术规避动作,而且他们的船居然能过作出这样的动作?”普特曼斯的眼睛都快鼓出来了。整个荷属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都无法做到这样的地步为运货而设计的大肚子版本盖伦船就算加上了10门以上的加农炮、挂上了三角帆,仍然不是专业的战舰,对付海盗绰绰有余,但是面对来自下一个世纪的设计显然落后了。
很快,13艘武襄级巡逻舰靠近了荷兰舰队,而荷兰人还来不及装填炮弹开始第二轮炮击他们的加农炮射速和边打边跑的战术虽然对付笨拙缓慢的大青头很管用,但是面对老闸船优势不再。
虽然琼州营舰队使用的仍然是和刚才郑家一样的卡隆炮,但是战斗方式完全不同。舰队在两三百米的距离转向,与对手平行,排成了一字型,炮窗纷纷打开,32磅炮黝黑的炮口对准了目标,仿佛怪兽张开了吞噬的大口。
在荷兰人手忙脚乱地发射第二枚炮弹之前,所有的武襄级巡逻舰率先开火了。
“轰轰轰”,32磅的实心弹张牙舞爪地飞向对面,重重地砸开了厚实的船体,钻入了加农炮所在的夹层,不少18磅、24磅加农炮被砸中,正在装填炮弹和引火药的炮手被翘起来的炮管当场砸成肉泥。
幸存的荷兰炮手坚持装填好炮弹,陆续点燃了导火索,向对方发动了反击。几艘武襄级巡逻舰被炮弹击中,报销了几门卡隆炮,炮手也阵亡了。
第一轮对射,荷兰人虽然也进行了反击,但是战损比吃了大亏。武装商船为了运载货物的需要,只配备了10门左右的加农炮,每侧不超过6门炮;而武襄级吨位虽小,却是专业的炮舰,标配12门卡隆炮,每侧也是6门炮,数目上双方对等,可是口径上武襄级占据绝对上风,加上抢先攻击,占了很大便宜。
琼州营舰队设计理念领先一个世纪、而且更专业的优势在接下来的炮战中体现得更加淋漓尽致。装填更便捷、射速更快的卡隆炮完全压制了对手,等到荷兰人终于打响第三轮炮时,对方已经发射了四轮。他们的武装商船被打的千疮百孔,炮位被敲掉了一半,面向敌人的这一侧火力点基本上都废了。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五章 荷兰人的溃败
普特曼斯心里冰凉,好不容易扭转了局面,却被突然杀出来的这一支舰队又扳回去了,而且比之前更糟糕。他拍打了几下面部,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就在这时,“塞尔姆”号武装商船被一枚炮弹击中了一个弹药筐,引发了火药爆炸,整个炮甲板的弹药都被引爆。炮甲板所在的夹层是个近乎封闭的空间,这里产生爆炸对船体是致命的伤害。
“轰”的一声巨响,整条船被剧烈的爆炸几乎解体,炮手的尸体、炮管、断裂的桅杆飞舞在半空中,一朵蘑菇云冲上天空,飞舞的木屑甚至落到了几百米开外的旗舰“密德堡”号上。
不能和对方这么打下去了。普特曼斯来不及多想,声嘶力竭地下令:“调头,往外海深处走,甩开这些魔鬼!让刘香上去缠住他们!”
旗号发出,荷兰战舰如蒙大赦,纷纷转舵往后方逃跑。充任忠实小弟兼打手的刘香从两侧围了上来,试图用接舷白刃战改变战局。
郑芝龙在后方用千里镜看到了这一切,心里百味杂陈:原来这才是琼州营的真正实力,自己一直小看他们了,想不到这场海战,最后还是要靠这支舰队来扭转战局。
他回头下令:“红毛想跑,刘香断后,这是杀了刘香的好机会,所有人都给我上,务必拿下刘香的人头!”
郑家的船队从混乱中恢复,一窝蜂地冲了上去。
在盟军赶到之前,琼州营舰队面对来势汹汹的刘香,并没有乱了手脚,相比于荷兰人,对付这种对手他们更轻松。
威廉好整以暇地下令:“换霰弹,帮助我们的对手打扫打扫甲板!”
“轰轰轰”,一枚枚霰弹筒离开了炮口炸开,分裂成无数的弹丸“呜呜”地飞向对面,密集的金属豪雨笼罩了拥挤在甲板上等待白刃战的海盗们。
血肉之躯在金属弹丸的打击下不堪一击,鲜血和肉屑漫天飞舞,整船整船的海盗被霰弹一扫而空,甲板上只留下残缺不全的肢体和四下溅落的肉块,鲜血流成了小河。
刘香看见这一幕,肝胆欲裂,这种结果绝不是他希望看到的。原本想着趁斩杀郑芝虎的气势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可是没料到这伙人比郑家凶残百倍。这哪里是打仗,这是地府的恶鬼来索命啊!
在刘香的拼命唿叫下,他的船队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逃跑,试图离开这个已经被鲜血染红的海域。
可是大海之上,调头逃跑的速度哪里比得上追击的速度。郑家的船队很快赶了上来,与刘香再次纠缠在一起,肉搏战再次展开。与之前不同的是,郑家二爷的战死和大龙头的死命令,加上琼州营一轮炮击就打掉了刘香的气势,让哀兵姿态的郑家占据了上风。
琼州营舰队可不会干这种肉搏战的苦力活,他们离开了纠缠的双方,加足马力追击荷兰舰队。
看见对方阴魂不散地追了上来,普特曼斯连忙下令用船尾的追击炮攻击。可是一两门小炮单薄的火力根本无法阻止琼州营追击的势头,双方的距离慢慢地在缩短。
威廉一直在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这片追逐的海域离料罗湾大概十海里左右,受岛屿地势的影响,风向多变,对于使用硬帆的武襄级巡逻舰更为有利,而使用复杂软帆的荷兰武装商船则很难在这样的方向下摆脱追击收放风帆步骤繁琐导致软帆在近海复杂风向下很难有效地利用风力。
他下达了命令:“必须在五海里之内追上对方,否则就失去了最佳的机会。”一旦脱离陆地的影响,进入毫无遮挡的海面,软帆利用风力的效率则远远高于硬帆,最重要的是软帆在逆风下也能航行,这样一来,琼州营舰队就追不上对方了。
追赶的双方都用上了吃奶的劲,几乎达到了风帆船航速的极限。因为遭受火攻后灭火不够彻底,不少武装商船拖着浓烟踉跄前进,看上去悲壮而又滑稽,从上空俯瞰下去,13艘小船追击8、9艘大船,整个场面像极了一群狼追逐受伤的猎物尽管这个猎物体格更为庞大。
在威廉估算的五海里范围内,琼州营终于追上了荷兰舰队,与对方并行。
威廉知道,这可能是己方最后一次攻击的机会了,能取得多大的战果就看这一锤子买卖了。他高声喊出了命令,声音都因为激动而破音了:“所有巡逻舰左侧齐射,开火!”
“密德堡”号上,普特曼斯也在同一时刻下达了命令:“向这些魔鬼开炮,把他们送回地狱!”
“轰轰轰”,两支舰队在两百米左右的距离互相开火,不同口径的炮弹擦肩而过,各自飞向目标。双方就像拳击台上的拳手,各自挥出了拳头,没有躲闪,就看谁更扛得住。
在这么近的距离,加农炮的射程优势无法体现,而卡隆炮的口径优势则被放大,琼州营造成的破坏远远超过对手。
武襄级甲板上的露天炮位固然遭受重创,不少炮手被炮弹砸成肉泥,荷兰人更不好过:卡隆炮选择的部位仍然非常刁钻,和之前一样瞄着炮窗打,不少炮弹砸破了船体,甚至有炮弹直接从炮窗飞了进去,夹层内的炮手被串了血葫芦。越来越多的弹药被引爆,爆炸声此起彼伏,汹涌的气浪将炮手和大炮抛出船外。短短的时间内,又有两艘武装商船因为弹药殉爆被炸沉。
经过郑家火攻、炮击,又被琼州营摧残后的武装商船本就已经千疮百孔,再次近距离对射,伤亡惨重,荷兰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剩下的几艘战舰无心恋战,再也不理会旗舰上发出的号令,升满帆掉头往东方逃窜。
隆隆的炮声中,“密德堡”号舰长范博梅尔对普特曼斯说:“长官,我们的失败无可避免,再坚持下去没有什么意义了,撤退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