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求和
那边官军在百姓身上泄愤,这边夏天南回到了棱堡。
此战基本上已经宣告结束,官军虽然保留了几千兵力,但是斗志全无,不大可能卷土重来。除了在土堡下击毙了两千多人,海上做掉了四千多人,俘虏了火器营七百余人,加上罗斗沙岛上的七百多人,一共俘虏了一千五百人左右,多数为火器营士兵。
此次围剿,一万五千官军浩浩荡荡渡海而来,最终只剩下不到七千人,兵力折损过半,一名游击将军战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场足以震动朝野的大败。
官军祸害完澄迈后,返回了琼山。琼山县又免不了一番鸡飞狗跳。总算琼山是府城,好歹还有一名五品知府坐镇,能够向制台大人递得上话,众将领收敛了一些,没有放开手脚抢,除了官府和大户被勒令“支应”官军“开拔银子”和“马料钱”,倒也免去了妻儿受辱、家破人亡的惨剧。
在琼山安定下来后,经过郎中悉心照料,何如宾总算苏醒过来。仗是打败了,如何体面一些收场就成了关键。幕僚建议招抚,这样就能掩饰大败的事实,顶多是战损兵力多了一些而已。
何如宾有苦说不出,招抚与否,不是他能够决定的,只有两广总督才有这个权力,但如果王制台这么轻易就肯招抚贼人,就不会有这次渡海围剿了。要想说服他,就只能如实禀报战果,那么接下来不管是不是招抚贼人,自己总兵的位置只怕不保。
童以振、严遵诰等将领都劝说他先退回广州再说,要么请求总督招抚对方,要么继续动员两广的兵力甚至是广西狼兵,卷土重来。
何如宾气的摔了杯子,大声呵斥:“真真是无知!这一两万人打不过,再凑一两万人就能打得过吗?藩库还拿得出银子吗?别的不说,渡海时怎么避过对方的坚船利炮?还说甚么卷土重来,有贼人的战船一旁窥视,我们这几千人能不能顺利渡海回到广东还难说。”
众将领被骂得灰头土脸,想到对方海上压倒性的优势,都没了主意。既然对方能够在渡海而来时袭击船队,就能在返回广东时故技重施。如果再来这么一出,那么这剩下的几千人恐怕全都要见龙王。
没想到打了败仗不说,连安全撤回广东都成了奢望,众人气馁不已。
知府秦秉严因为被要求支应官军粮饷供给,也参与了军议。听闻官军不能撤回广东,他心下大急。
为了筹粮供应大军,琼山县已经刮地三尺,不堪其扰,澄迈县更是被糟蹋得残破不堪,如果大军不走,民心不稳,再出了什么岔子,他这个知府也做到头了。当初本地卫所军平乱失败,他一度期望省城来的大军,可是真的来了之后,对琼州府的祸害远大于那些老实呆在临高一隅之地的乱民,他又期盼着大军早日返回广东,送走这尊瘟神。
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规矩了,插话道:“镇台,本官与贼人打过交道,不妨去劝说一二,看能不能让大军平安渡海返回广东。”
何如宾勉强打起精神:“也罢,那就劳烦秦知府。”琼州府能不能劝说贼人他不知道,但死马当做活马医,去试试总比困在琼山进退不得要好。
知府衙门派人送信到临高时,正逢夏天南聚集众人在南园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官军果然被打的没脾气了,再来进攻已经不敢,就连返回广东也畏手畏脚,哈哈!”夏天南笑着把知府衙门送来的书信传给众人看,内容大意是请求这边看在琼州百姓份上,不要阻扰官军渡海,免得大军继续祸害百姓。
司马德看了书信后哑然失笑:“官府劝反贼放走官军,以保地方平安,真是怪哉。到底谁是兵,谁是匪?”
众人闻言纷纷笑了起来,这种奇葩事倒是第一次听说。魏连横叹了口气:“老百姓常常说,贼过如梳,兵过如篦,其实若论祸害百姓,官军的溃兵往往比蟊贼更厉害。”
“既然知道了官军的底牌,那么我们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夏天南问司马德,“这一场败仗,能不能让王尊德马上倒台?”
“吃了这一场败仗,王尊德的仕途已然走到尽头,去职离任板上钉钉。不过毕竟是二品的总督,朝廷总有个流程要走,若朝堂之上无人为他说话,两三个月这事就定下来了;若是有人撑腰,半年都未必定的下来。”司马德推测。
夏天南摇摇头,其它的事他信任司马德的推断,但司马德在南京的职司太低,远离朝堂,在这类事情上面没有摸准崇祯的性子。崇祯刚愎自用,性格又急躁,连内阁首辅都走马灯一样的换,何况一个两广总督。
“此言差矣!”有人开口说道。众人一看,却是孙元化。
官军打来之前,孙元化一直没有参与议事,虽然他不能阻止什么,但夏天南担心他影响备战气氛,索性没有叫他参与。现在大局已定,便让他参与议事,出谋划策。
孙元化虽然管中窥豹,从护卫队的武器和素质看出了其强大之处,但其以海陆两路区区两千多人、五艘船的力量,干脆利落地击溃了广东一两万大军而且不是腐朽不堪的卫所军,是精锐营兵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前商议如何应对官军,夏天南刻意避开了他,他也知道,但无力阻止。眼下官军已经败了,无法挽回,自己能做的就是引导夏天南接受朝廷的招抚,避免其成为后金鞑子、中原流民之后的第三害。
“当今圣上虽然励精图治,但是性子偏急。杨鹤贵为三边总督,招抚流贼失败,说斩就要斩,幸好还有个好儿子杨嗣昌,保住了性命。王尊德不过是两广总督,一意孤行集广东全省之力妄动刀兵,却一败涂地,命都未必保得住,革职更是转眼之间。”(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七章 攻城臼炮
众人想想也是,前有三边总督杨鹤这样的例子,眼前这位前登莱巡抚,不也是活生生的范例,王尊德捅下的篓子小不到哪儿去,又凭什么在总督任上苟延残喘。
司马德看了一眼孙元化,对夏天南说:“是在下考虑不周全,主公莫怪。”
“怎么会怪你。大家可以畅所欲言,言者无罪。”夏天南安抚了他一句,转头问孙元化,“孙大人,这么说来,王尊德革职就在眼前?”
“老夫早说过,已不是官身,当不得这句大人,若是不嫌我托大,称唿一声先生即可。”孙元化纠正了他的称唿,“老夫知道你担心什么,你在广州有偌大的买卖,却被这位总督查封了店铺,他若在位,你的买卖就断了你能在临高打败官兵,不见得能够打进广州去。更何况,只要你没有接受招抚,就是官府的对头,无论谁来接任总督之位,这店铺都不会解封。”虽然说的是王尊德的去留,但重点是最后一句话,他想早点引导夏天南接受招抚。
夏天南点点头:“招抚不是不可以,但王尊德必须马上下台,新来的总督也不能再以查封广州的买卖来要挟我,我必须教教新旧两任总督怎么做人。”
孙元化奇道:“何出此等妄言,你一千陆师、一千水师莫非就能打进广州不成?”
“这点人马,打进广州是痴人说梦,我还没疯。不过,吓唬吓唬他们,也未必要打进去。”夏天南冷笑着回答,他转向林伟业,“老林,那个臼炮的事弄的怎么样了?”
“第一门样炮做成了,本来想试射的,不过被官军进攻中断了。”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去看你试炮,大家都去开开眼界。”
南园参与议事的众人都被带到了马袅的靶场。与平日试炮不同,靶场上筑起了一截高达两丈的砖墙,上方还有垛口,高度看上去与一般城墙没有区别。
离这截“城墙”几百米的距离摆着一个奇怪的家伙:一个像铁桶一样的东西,斜向安置在一个类似于炮架的底座上,轴线靠近底端有炮耳可以调整角度,底座下方还有更宽的基座,以厚实的木板制成。
孙元化上前看了看这个直径足有两人宽的铁桶,极粗,又极短,中间的炮膛说明了它确实是用来发射炮弹的,不过壁厚相当夸张,接近半径的一半,与其说是桶,不如说中空的桶型铁疙瘩更合适。他疑惑地回头问林伟业:“你说的炮,不会就是这个铁疙瘩吧?”
林伟业肯定地回答:“没错,这就是10英寸攻城臼炮……额,我说的是80磅……不,70斤攻城炮,攻打城池专用,可以抛射70斤的开花弹。”其实明代的质量衡量单位比现代的要大,80磅约合36公斤,按明代的算法,大概是60斤左右,林伟业不清楚其中的差别,直接套用了现代的衡量单位。
但不管是70斤还是60斤,都震懵了在场的人,尤其是孙元化。孙元化知道最重的红夷大炮也就能发射15斤的炮弹,70斤炮弹是什么概念,相当于五门最大的红夷大炮发射炮弹重量的总和!
“而且还可以打开花弹!”孙元化抚摸着铁疙瘩,惊叹中夹杂着疑问,“这么短的炮膛,炮子能打远吗?”
“臼炮是用抛射方式发射的,所以不需要红夷炮那么长的炮管。”林伟业敲了敲炮身的底部,“臼炮和长管炮最大的区别在于底部使用狭窄的药室,火药在狭窄的空间燃烧爆发力更强,这样就算没有更长的炮管用来加速,也能获得不错的推力。不过这样一来,就只能抛射,平射是别想打多远了……”
他转头一看众人,除了夏天南,都是一头雾水的模样,孙元化看起来明白一些,但是不懂他使用的术语。
林伟业尴尬地干咳一声,比划着说道:“这个和爆竹有点类似,把爆竹做小一点,火药塞紧一点,密封好,炸起来比一般的爆竹更响……你们懂我意思吗?”
虽然比喻的不伦不类,但孙元化弄懂了他的意思,点头应道:“炮膛的末端更窄,火药燃起来力道更大,是这意思吧?”
“对对对!”林伟业连连点头。他叫人抬过来一个硕大的铁球,指着铁球上方露出的一截木管说道:“这就是木质信管了,由于没有足够长的炮管,没法像山地炮那样靠火药燃烧的热流穿过游隙在炮膛内点燃前端的引信,只能人工点燃炮弹引信后再点燃炮管的引信。”
“接下来就是比较危险的时刻了,我建议大家都退到安全距离之外。试射过程中,万一炮弹引信点燃了,炮管引信没点燃或者燃得太慢,炮弹在炮膛中爆炸,就是一个炮毁人亡的下场,周围的人也会被波及。”
听他这么说,司马德等人忙不迭地退出老远。孙元化站在原地没动,林伟业诧异地问:“孙大人……孙先生怎么还不动呢?”
孙元化平静地回答:“我要见识这炮的作用,还是站近点好,看得更清楚。试炮哪有不危险的,老夫也不是没有亲身试过炮。”
既然他这么坚持,林伟业也随他去。指挥炮手调整了一下炮口的角度,然后让两个人抬起炮弹,轻轻放入炮膛内。底部的药室早已预先装好了火药,只等点火。
炮手点燃了炮弹的信管,紧接着点燃了炮管引信,然后趴到在地上,林伟业拉着孙元化也趴到在地上。炮管引信燃烧到底后,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臼炮炮身勐地一抖,整个基座和底盘往后移动了几寸,一团黑黝黝的影子伴随着火焰钻出了炮口。
孙元化抬起头,看着炮弹高高地升入半空,画出一道弧线,越过了“城墙”。墙后隐约传来一声闷响,应该是炮弹重重砸在地面的声音。
紧接着,更大的一声巨响传了过来,“城墙”后方火光冲天而起那是爆炸产生的热流然后浓烟滚滚,遮住了大半个天空。(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八章 战俘营
臼炮发射的炮弹飞出去成功爆炸,林伟业欣喜不已,赶紧爬起来,绕过“城墙”去查看效果。孙元化也跟着跑过去,司马德等人则慢吞吞地走在后面,唯恐走得太快,万一那炮弹没炸干净,冷不丁再炸一次就完了。
众人到了后方一看:坚硬的泥地被砸出一个坑,爆炸让这个浅坑变成了深坑,从地面的草丛、灌木燃烧后的灰烬可以看出,爆炸波及的范围足有两个篮球场大小。
孙元化咂舌不已:“这要是落在城内,一户人家的房子就会炸没了!”他接着摇头道,“太过凶残,此物不吉。”
“若孙先生铸红夷大炮,肯定也是希望炮的威力越大越好。再强的炮,关键是看掌握在谁的手中,用来打谁。如果是用来打辽东鞑子,孙先生还认为此炮太凶残,嫌弃它不吉吗?”夏天南的声音在后方响起。
“如果是用来打鞑子,自然是越强越好。”孙元化转头说道,“可是你若是想用来打广州城,未免凶残了一些,百姓何其无辜?”
“放心,孙先生。我也不是要把广州夷为平地,放几炮吓唬吓唬城内的大小官员就行了。我的目的不是屠城,除了让王尊德早点垮台,另外还想让朝廷看看我的实力就算就抚,我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孙元化放下心来,点点头说:“如此甚好。”
林伟业靠近夏天南低声说道:“要说凶残,弄个康格里夫斯火箭才是真的凶残,乌压压一片火箭弹射进城去,那就是一片火海,烧了整个广州城也不是不可能……”
夏天南又惊又喜:“老林你真是我的机器猫啊,兜里的宝贝掏不完啊!”
林伟业颇为遗憾地补充道:“这也是英国人弄出来的东西。不过康格里夫斯火箭准头太差,用来打击大面积的静止目标还行,野战就够呛,局限性太大了。如果材料加工水准能保证的话,可以上改良的黑尔火箭,精确度高得多,不过也是以后的事情了。一般来说,攻城有这种10英寸臼炮就够震撼了,不管打谁,我们的目的反正都不是屠城。”
见识过臼炮的惊人威力,众人回到南园。
司马德问道:“打广州城的炮有了,那琼山的官军怎么办?放不放他们回去?”
夏天南狡黠地一笑:“自然要放的,这次所谓‘进剿’全省官军倾巢而动,若是全军覆灭,让朝廷看到琼州出了一个这么能打的反贼,恐怕不是来招抚我,而是调集整个南直隶的大军来围剿我了。不过何时放就有讲究了我们这点人跑到广州城下点火放炮,城内的守军肯定不能太多,他们打出来以众欺寡,我们就不好玩了。”
司马德明白了:“那就等我们打完广州,再送何大总兵返乡?”
“正是。”
琼山,府城。
秦秉严翘首以待临高的好消息,不料等到的却是一个说不出好坏的消息:贼首夏天南愿意就抚,不过他嫌琼山这边总兵和知府的权限太低,要亲自去广东谈招抚事宜,为防止两边发生误会起冲突,大军还需在琼山静候广东谈判的结果。
何如宾得到这个消息后心里五味杂陈:贼人主动提出就抚,对他而言不算坏事,若是招抚成功,多少可以遮掩一下他的败绩,就算不能保住总兵之位,至少能够体面收场,回家做个富家翁颐养天年。不过堂堂一省总兵,集中全省的兵力,携大军渡海而来,竟然沦落到撤回广东都要看别人眼色的下场,被摆弄于股掌之间,实在是武人之耻,今后在广东怕是很难抬头做人了。
不过面子归面子,性命更重要。若是不想在海上被轰沉喂鱼,就只能乖乖地在琼山等待招抚的结果。他又哪里知道,这其实是对方玩的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
其实就算何如宾看穿,夏天南也不在乎他终究不敢冒着被击沉于海上的危险回去救援广州城。用计把官军拖在了琼山,他接下来就是准备去炮轰广州城了。
去广州前,还有件事不得不做,就是消化那一千五百多战俘。战俘的总数已经超过了护卫队的人数,护卫队倾巢而出前往广州,这些人留在大后方是个极大的隐患。
火器营被俘虏后,被押回了马袅这里用兵营临时设立了战俘营。
代管火器营千总李漠走进战俘营时,和所有人一样,被这些水泥建筑吸引住了,这是大明内陆从没见到过的房子像石头又不是石头,规整严实,如刀噼斧砍出来的一般,巍峨耸立,仔细数了数,最高的居然有四层。
营房外错落布置着木头人型靶李漠猜测,这多半是贼人操练用的假人,战场上那种让官兵胆寒、一往无前的刺杀技艺,看样子就是用这样的法子练出来的。经过一座座营房时,大门没有关闭,李漠偷偷瞧过去,入目之处都是整齐排列的单人床,被褥都折叠得整整齐齐,看得出不是为他们这些败军之将准备的,应该是贼人自用。看到这些景象,不用贼人漏口风,职业军人的敏感让李漠猜出这应该是贼人的兵营。
他感叹不已,原本以为海贼也好,山匪也罢,都是那种乱哄哄的山寨,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没想到这小小的一个海贼居然下了这么大力气建设这样一座规整的兵营,整日操练,其志不小。再想到对方极其犀利的火炮和鸟铳,更是不寒而栗这绝不是一个甘于雌伏于偏僻海岛的海贼。
他们这些俘虏自然不会有舒适的床可以睡,那些床都是护卫队员的。因为主力都在与官军作战,兵营暂时空着,腾出了几栋三层的营房专门安置他们。床位已经移走,所有人在地上席地而坐,晚上就躺地上对付一宿。好在六月的琼州已经很热,躺地上睡也不会着凉,营房又非常宽敞,每间关押几十人也不算太挤,三层就足以容纳三四百人。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九章 战俘营相遇
吃饭喝水每日有人定时送进来,一日只准吃两餐,一干一稀,估计是怕他们吃饱了有力气闹事。李漠也不以为然,觉得这至少比官府的牢房干净,也能吃个半饱看来贼人对待他们还算客气,估计命是保住了,说不定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如果说这样的俘虏生活还有什么问题,唯一头疼的就是如厕了。
营房里面没有茅厕,要想解决个人问题,必须向守卫请示,每次不超过五个人,在守卫的监视下到营房外面的茅厕才行。一栋营房几百人,守卫才不管你出去几次,反正每天固定只能出去多少人次,每人轮上一两次就差不多了,如果去地次数多了,挤占了他人的指标,就会受到官兵内部的排挤甚至挨拳脚。李漠好歹是火器营代管千总,战俘中大多是火器营的士兵,虽然同为俘虏,但是等级观念还在,作为上官的他倒不担心多上一两次茅厕会挨打。
进入战俘营的第三天,李漠照例早晨请示守卫,出去如厕。这是他的个人习惯,早上不蹲蹲茅厕,浑身都不舒服。
在去茅厕的途中,另外一座营房也有人在守卫的看押下往茅厕走来,为首一人走在其余几名俘虏的前方,看样子地位超然。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却发现这是自己的上官火器营守备左武卫!原以为他死在海上,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对方,对守卫的催促充耳不闻。左武卫听见动静也抬头看了看这边,立刻也发现了他,惊讶地张大了嘴,快步走了过来。
“李千总,你怎么也到了这里?”
“哎,一言难尽……左大人,卑职还以为你在海上遭难了呢。”
两人正欲交谈,守卫的刺刀指着他们,“不准交头接耳,要上茅厕赶紧去,否则就回去。”
两人只好走进茅厕。茅厕是仿照旧时空的老式公共厕所建造的,蹲位都是水泥浇筑。左武卫和李漠进了战俘营后,都对规整干净的茅厕印象深刻。不过此时不是赞叹贼人茅厕精妙的时候,两人挨着临近的蹲位蹲下,低声交谈。
“李千总,你也进来了,莫非大军吃了败仗?”
海上遇袭之后,左武卫知道大军的大半实力还是保持了下来,上岸之后必然要进攻博辅。海战虽然不敌对方,但是陆战就未必不能胜。不过连不需冲到第一线的火器营都被俘虏了,战斗的结果肯定不容乐观。
“何止是败仗,大军可谓一败涂地。”李漠简单地述说了战斗的过程:从冲击对方的营寨如何死伤惨重,到他代管火器营在炮战中全面被对方压制,最后粮道被断,火器营被迫殿后全营被俘。
左武卫听了半响都没出声,这些消息对他的冲击很大,不亚于在海上遇袭。海战打不过,陆战还是打不过,引以为豪的红夷大炮居然不堪一击,他对打仗的观念完全被这伙贼人颠覆了。
李漠说完后补充了一句:“左大人,卑职斗胆说一句,这伙贼人绝非普通的海贼,他们的火炮和鸟铳太过犀利,朝廷的红夷大炮和鸟铳拍马也追不上。”
“……才占据了区区临高这么点地方,就如此厉害,如果让他们占了整个琼州府,合两广之力都打不过他们了,就算调来广西的狼兵也无济于事。”左武卫闷声闷气地回答。
“那是总督头疼的事情,我一个小小的千总,是没资格去想的。这两天我总在想,我们被关在这里,贼人会怎样对付我们?”李漠更关心的是自己的命运。
“这个你放心,绝不会无缘无故砍了你脑袋,要砍早砍了,还会好吃好喝养着?”左武卫收拾了一下心情,“估计他们要胁迫我们从贼……”
听了这话,李漠患得患失起来自己官阶虽然不高,但好歹也是朝廷经制武将,广东营兵的精锐,如果贼人胁迫自己,是保全武将名节呢还是屈从呢?
还没等他想清楚这个深奥的问题,门口的守卫大声催促起来,他只好匆匆系上裤子,和左武卫等人一同离开了茅厕。
两天后,这个选择摆在了他面前。
夏天南带着护卫队的主力来到了兵营,架上了几门8斤山地炮,队员全部荷枪实弹,摆开了阵势。所有战俘被押到营房前的空地,听夏天南宣布他们的命运。
“官军兄弟们,我叫夏天南,是你们这次进剿‘贼人’的头目。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相信你们自己心里都明白,是因为大军吃了个大大的败仗!你们的总兵大人,此刻正窝在琼山县,既不敢来打我,也不敢撤回广东,为什么呢?”夏天南扫视了一下战俘,提高了音量,“因为继续打,他打不过我;撤回去,他怕总督治罪。况且,他更怕在海上被我的战舰轰沉到海里见龙王爷!”
战俘们一阵骚动,这话不由得他们不信。左武卫与李漠对视一眼,心中均十分苦涩:堂堂一万五千营兵,浩浩荡荡渡海而来,以十倍的兵力进剿,却被一两千人干脆利落的击溃,打败仗也就算了,居然还如此窝囊,被堵在琼山不敢回省城。大明吃败仗的军队多了去了,打不过总跑得掉,但是被挤兑到这般田地的,恐怕这是独一份。
“如今,你们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是归顺我,做我的手下;二是为朝廷尽忠,以身殉国。如果你们选择第一条路,就站到我右手边,如果选第二条路,站到我左手边,你们都是火器营的好汉,那么我就用大炮送你们最后一程。”
战俘们的骚动更大了,纷纷私下议论起来,若是战场上挂了也就挂了,现在既然保住了性命,犯不着用拿命去证明对朝廷的忠心。不过是当兵吃饷而已,谁给钱就跟谁干呗。
短暂的骚动后,大多数人都三五成群地走向了右边。左边稀稀拉拉站着的多数是军官,拉不下这个脸面从贼。
李漠心里非常犹豫,看着平静的左武卫,想抬脚走到对面去,却怎么也迈不出第一步,纠结不已。(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章 劝降火器营
夏天南冷静地看着分化的两群人,悠悠地说道:“看来识时务的还是占多数啊。顺便告诉你们,解决了你们这摊子事之后,我就要去广州跟你们镇台的顶头上司两广总督王尊德谈招抚一事。顺利的话,回来我就是朝廷的人了,你们不过是换个地方当兵吃饷而已。”
左武卫眼睛一亮,盯着夏天南。出于朝廷武将的尊严,他不愿意从贼。但是贼被招抚了就是官兵,身份洗白,也就不存在从贼一说。这么厉害的海贼,既然无力剿灭,招抚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总督大人想必也会选择招抚这条路。
“实话告诉你们,招抚以后,我也是官兵了,我的炮兵部队还会扩大,也就是像你们一样的火器营。我知道你们中很多人都是火器营出身,我的炮会越来越多,但是缺乏足够的炮兵,只要你们效忠于我,那就是我手下的炮兵了。我的炮比起朝廷的红夷大炮来,孰优孰劣,你们最清楚。”
李漠听了这些话,主意已定,抬脚就往右边走。临走前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左武卫,却发现他脸上是一种狂热的神情,眼睛中都发着光。这个神情他曾经见过,当初左武卫被镇台大人任命组建火器营,并拨付了一批最新铸造的红夷大炮时,也是类似的情景他知道自左武卫对于火器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喜爱和狂热。
李漠走到右边后,左边稀稀拉拉只剩下左武卫和几个把总了。夏天南望着他们问道:“这几位大人是要以身试炮,为国捐躯了?”
左武卫上前一步,拱手作揖,不卑不亢地说道:“鄙人不才,乃火器营守备,有几句话想说。”
夏天南虽然不是太清楚明朝的武官官阶品级,但是知道守备衔仅次于游击和参将,比魏连横的卫所百户要值钱的多,算是明军的高级军官了。他严肃起来,这是个关键人物如果对方愿意投降,顺利收编火器营就事半功倍。
“左守备,有什么话尽管说。”
“火器营是鄙人奉镇台之命一手组建,自然也不希望兄弟们身首异处、火器营烟消云散,如果阁下愿意就抚,鄙人愿意率领火器营效忠追随。”
夏天南微笑道:“这个你尽管放心。”
“鄙人还有两个不情之请,还请阁下成全。”
夏天南点点头:“说说看,如果做得到,我会考虑。”
“第一,火器营的兄弟都是鄙人精挑细选而来,个个头脑机灵、手脚麻利,几年操练下来,发射火器也颇为熟稔,希望以后他们也能做老行当。如果用来操弄大刀长枪当大头兵,浪费了几年的心血不说,对阁下也是损失。”左武卫自然不希望呕心沥血打造的火器营不受待见,被拉上战场当大头兵,在他看来这简直是暴殄天物。
夏天南摆摆手:“你多虑了,我很重视火器,有现成的熟练人手,免去了我从头训练的麻烦,我才不会干这傻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遍地都是,护卫队再缺人,也不至于用这些技术兵种当普通步兵使唤。
见贼人首领很好说话,左武卫松了口气。
“第二个请求其实有些私心。如果日后就抚,不管是就地驻扎,还是移防别处州府,还请阁下将把总以上将官的妻儿老小接来,以便安心在军中效力。”
李漠听了,有些紧张地盯着夏天南,看他如何答复。这确实是个很现实的问题:他是广东本地人,家中父母双亲健在,有一妻一妾,还有一双儿女,如果不幸“从贼”,移防远处,长年与家人分离,那就太煎熬了。
夏天南没想到是这个要求,颇有些意外。自从护卫队成立以来,不管是农民、黎人、军户,都是本地人,没遇到过这样的问题。在他的设想当中,将来搜罗流民或者难民从军,也很难碰到这样的问题,因为这些人大多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不过眼前这些火器营的军官和士兵显然不能与前面的那些人相提并论。
他想了想,询问道:“火器营上下都是广东人,都有家室?”
“除了少数福建、浙江人,其余全都是广东本地人。”左武卫还补充道,“火器营饷银比普通营兵高,兄弟们家境大多不差。”
夏天南心想,这算是古代的技术兵种了,掌握一定军事技术,待遇从优,家境比普通士兵优越也不足为奇。不过这样一来,若想他们安心为自己效力,避免出工不出力,这个请求还不得不考虑。也就看在他们是技术兵种的份上,否则扩编队伍还要负责安顿家眷,他可受不了。
权衡一番,夏天南决定答应左武卫的请求,不过心中却想,以后招兵买马还是去内陆找流民最好,免去军属的包袱。
既然要送人情,就送大一点,军官自然要安抚,也不能寒了普通兵士的心,毕竟他们才是点火放炮的主力。“左守备考虑的很周到,这个要求我答允了。不过,不光是军官,火器营所有的人,只要在广东有家眷,我全部都接来。”
听了夏天南的话,从军官到士兵,火器营上下都笑逐颜开,这个未来的上官体恤下属,跟着他混看起来也不错。
左武卫没想到夏天南这么好说话,心里非常感激:“鄙人代兄弟们先谢过了!”
最终所有的人都选择了右边。夏天南满意地点头:“良禽择木而栖,你们以后会为今天的决定而骄傲。过两天我就要出发去广州,我会留下一些人手帮助你们熟悉新的火炮,训练炮击之术。左守备虽然为你们求情,让你们留下来,但是我这里不养闲人,练得好就当炮兵,练不好就端枪去做大头兵拼刺刀。顺便说一句,炮兵每月饷银2两银子,火铳兵每月1两银子,而且绝无克扣、足额发放。”
众人凛然,原来留在火器营也不是高枕无忧,看来要使出吃奶的劲儿来学这些新炮了。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一章 反攻
兀多望等人来到临高后,除了观摩护卫队的火炮试射就无所事事。他们的前老板孙元化老是往兵工厂跑,也顾不上他们。10斤野战炮,也就是12磅拿破仑炮量产后,很让兀多望等人惊叹了一番:这种全新的铸铁炮造价比青铜炮便宜,比口径相似的红夷大炮轻便得多,射程和精确度更是完胜。
搞定官兵战俘后,夏天南和林伟业找到他们,问他们愿不愿意干回老本行,为护卫队培训炮兵。
“兀多望先生,你是用炮的行家。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聘请你们为我们的火炮教官,为我们培训炮手。”
兀多望又惊又喜:“非常乐意效劳!”
林伟业说道:“我们新铸的12磅加农炮你们也看到了,加上原来的12磅榴弹炮,这就是我们陆地上的主力火炮了。如果你们接受了这份工作,在正式训练炮手前,请务必熟悉和掌握两种炮的性能,测试出不同射程需要调整的角度,以及不同弹种需要的发射药量。”
兀多望右手横放在胸口,身体微微前倾,毕恭毕敬地回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请提供给我们几门样炮,并允许我们自由使用靶场用来测试。”
“这个没问题。”林伟业说道,“目前我们使用定装发射药包的只有12磅山地炮的实心弹,发射角度都是5°平射,其余霰弹、榴弹的发射药量和更大角度的仰角射程都没有精确的数值。你们测试出数据后,我将刻印在炮箱内盖上,以后的炮手在战场上只要对照表格就能用最短的时间选择正确的方式炮击。”
兀多望佩服不已,这简单的一个措施就能让炮手批量被训练出来,不会再出现战场上炮手因为慌乱装错发射所需的火药份量或者在调整射程、角度上花费太多的时间等糟糕情况。
他们这些人远渡重洋来到明国,吃的就是这碗饭,在登州的工作被叛军破坏了,如今能够重操旧业,人人都欢欣不已。在兀多望的带领下,他们进驻靶场,开始测算固定相关数据。
这个工作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并不容易。山地炮和野战炮都可以发射实心弹、霰弹、榴弹三种炮弹,除了霰弹的射程较短测试起来相对容易之外,实心弹和榴弹发射需要的火药份量不一样,不同射角的射程也不一样,就算使用相同的弹种,山地炮和野战炮的口径和炮弹重量不同,其发射药和射程也要分别测算。
兀多望和同伴商量后,选择按照炮型分开测算,即先测山地炮的三种炮弹的数据,再测野战仑炮。靶场上空开始日夜响彻着隆隆炮声,左武卫在兵营中也能听到,心中痒痒,只想早点见到这种能够全面压制红夷大炮的新炮。
七月,带着新铸好的十门10英寸臼炮,夏天南登上“临高”号,低调地离开博辅港,直奔广州而去。
炮轰广州城可不是儿戏,除了留下两百人看家,还有一百多伤员,夏天南几乎带上了自己的全部家当,连同5艘武毅级在内。
这次行动其实非常冒险,琼山还有好几千明军,虽然用缓兵之计把他们留在了府城,不至于影响在广州的行动,但是对已经空虚的临高却是一个极大的隐患,如果不能迅速达到此行目的,消息传回琼山,让明军知道临高唱得是空城计,何如宾定会蠢蠢欲动。所以,夏天南的计划是打个时间差,轰完广州城就跑,回到临高坐等王尊德倒台再谈招抚事宜。
“临高”号上,夏天南和林伟业站在船头,眺望着广阔的海面。林伟业打趣道:“这算是17世纪版本的闪电战吗?”
“差老远了!人家第三帝国的闪电战是利用飞机、坦克和机械化部队的的机动性发动突然袭击,用最短的时间一战定干坤。我们是后方空虚,不得已敲王尊德一记闷棍就闪人。说到底,还是实力不足啊,这时候我如果有一万人,不,哪怕是五千人,我就能在广州和琼州两线作战,这边炸懵王尊德,那边打残何如宾。”
林伟业点点头:“琼州作为根据地的好处是明王朝的控制力很弱,发展起来容易,坏处就是人口资源不足,发展到了一定程度就会遇到人口问题的瓶颈,优缺点都很明显。”
“整个琼州的人口还不如内陆几个县多,一半是胆小怕事的农民,一半是难以驯服的黎人,想要扩充武装力量,简直是螺蛳壳里做道场啊!”夏天南虚指北方,“陕北一带饥民倒是多,可是隔着两广江浙,我们过不去,最终还得从山东那块地方打主意。”
林伟业若有所思:“你是想借山东兵变的机会做手脚?”
“你以为我冒着生命危险,借着白莲教的线索打入叛军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彻底搅乱整个山东,创造一个浑水摸鱼的机会。如果按史本来的轨道发展下去,李九成、孔有德他们的兵变最终会演变成与朝廷大军在莱州城下的大会战,除了登莱地区,其他各州县相对稳定。我插这么一手之后,叛军避开了过早与官军决战,整个山东都被搅浑了,不管最后谁输谁赢,都会留下一个大大的烂摊子:百姓流离失所,地主家破人亡,到时候等待我们的,就是充足的劳动力和兵源,还有大量的无主之地……”
虽然早在登州就听他说过类似的言论,但是远没有这样具体。林伟业感叹道:“我该说你目光长远呢还是该骂你视人命如草芥呢?”
夏天南毫不介意地回答:“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暂时的牺牲是为了避免以后更大的灾难。你只看到我这么做给山东百姓带来的负面后果,却没想过原来的史上他们的命运更惨:兵变消耗了山东、天津各地的兵力,削弱了北直隶地区的防御能力,让清军入侵更轻松。单单清军第五次入关,在山东等地虏获人口就将近50万,死伤无数,多少人成了清军的刀下鬼,又有多少人成了八旗的奴隶?”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二章 虎门炮台
听了夏天南的话,林伟业汗颜道:“是我错怪你了。不管怎么说,给我们当兵去打皇太极,总比给他当猪狗不如的奴隶强。”
夏天南笑着拍拍他的背:“老林,我不是什么圣人,做的事情更多的是为自己,不过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满清的野蛮人杀人放火。救世主我当不了,当个有良心的军阀还是可以的,哈哈。”
两人说话间,陆地的轮廓已经出现在海平面上。威廉来到船头,告诉夏天南:“前面就是入海口了。刘黑子说这里叫珠江口,通往广州的内河叫珠江,我们的路线就是沿着珠江进入内陆。”
夏天南朝着广州的方向挥了挥拳头,叫喊着:“王尊德,我来了!赶紧收拾收拾,卷铺盖走人吧!广东这地界,以后我说了算,谁来做总督都要给我夹着尾巴!”
17世纪珠江的水文条件显然比21世纪好得多,江面更为宽阔,水天一线,如海一样的广阔,到处是港湾、河汊和沙洲,两岸众水汇流的平原使人产生了这是一片点缀着岛屿的内海的错觉。
两岸到处是成块的耕地,晚稻已经开花,稻花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村落和集镇散布在河岸上,几乎没有任何道路,只用船只来往,大小河流构成了一个复杂的网络,联系着市镇和乡村。不时可以看到桅杆和船帆隐隐得出现在稻田的深处。
沿途没有任何水上武装力量,广东水师的实力根本无法保证珠江口的巡航在夏天南眼中,他们还不如海盗有威胁。江面上有一些正在航行的内河运输船和渔船,看到这样一支气势汹汹的舰队,纷纷向两边的港湾河汊躲避,威廉命人捕拿了几艘渔船询问江面情况。
根据渔民的提供的情况,珠江江面上没有官军的船巡逻,如果说有什么官方的武装船只,就只有紫泥的税关有几艘小艇在江面上。而唯一对舰队有威胁的,就是虎门的亚娘鞋炮台上几门大炮了后世闻名的虎门炮台就是从亚娘鞋岛的炮台扩建而来。
几名渔民说完后,可怜兮兮地求饶:“当家的,放了我们吧,我们上有老下有小,全靠我们打渔养活呢。”
威廉对夏天南说:“他们熟悉水文情况,想顺利进入珠江,需要他们的帮助。”
夏天南命人拿出几块碎银子,说道:“我们不是海盗,不会乱杀人。只要你们带我们走珠江到广州,我不仅会放了你们,还会给你们银子。”
渔民们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充当了临时引水员。根据他们的描述,从珠江口进入珠江内河,直到广州的航道有两条。一条是外航线,穿过虎门,经过两道沙洲之后,直达黄浦。这是一般商船前往广州的主要航线,航行条件较好。另外一条称作内航线,从澳门西部上行,穿越横沙浅滩,随后抵达香山,再从香山上行穿过虎门抵达黄浦,途中要经过许多浅滩和河汊,一般都是小吨位的船只航行。
舰队的吨位决定了他们只能走外航线,那么首先就要过亚娘鞋炮台这一关。
虎门,亚娘鞋炮台。
守军千总陈谦此刻正在虎门寨晒太阳,他的主要职责是负责保卫亚娘鞋炮台。他手下全部的兵力一共640人当然这是纸面上的,有两百多人的名额是空的,用来吃空饷。
亚娘鞋岛上有一处土石结构的炮台,还是从万年间起逐渐修筑的,坍塌损坏的地方很多。除了亚娘鞋炮台之外,对面的上横档岛上也有一处土石炮台,上面安有4门大佛郎机炮,和亚娘鞋炮台形成的交叉火力非常微弱。
这两处炮台,一共只有火炮26门,全是万年间甚至更早的时候铸造的佛郎机炮以及更老的发炮,不但威力不足,而且平日里日晒雨淋,锈迹斑斑。
这点兵力和火炮用来拦截客商、吓阻百姓还差不多,对付海盗都不够看。好在海盗不会吃饱了撑的跑来干攻打炮台这种毫无油水的事情,陈谦平日里从过路的客商那里抽点水,敲诈点过路银子,日子还是过得挺太平的。
夏天南的舰队到达虎门时,陈谦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大船,而且是齐刷刷的五艘。他本能的觉得,这整齐的船队绝不会是商船,而且来意不善,只是不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亚娘鞋炮台还是广州城。
不过,不管这支船队是冲着哪里来的,陈谦都承担不起责任:亚娘鞋炮台是扼守珠江的门户,一旦有闪失,他肯定要被治罪;如果任由对方进入珠江上游,万一到广州捅了篓子,他的脑袋都要落地。陈谦很快想清了其中利害,声嘶力竭地叫嚷起来:“所有人都操家伙!炮台赶紧准备放炮!”
大弗朗机炮和发炮开始朝舰队开炮,稀稀落落的炮弹从炮台上飞出,无力地落入海中,溅起了一人高的水柱。
威廉抬头看了看炮台的位置,“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地势,如果装备足够的12磅以上的加农炮,形成交叉火力,对任何通过这里的船只都是不小的威胁。”
他对夏天南说道:“这种程度的火力根本无法对舰队造成实质伤害,我们可以快速通过这片水域,或许一枚炮弹都不会落到船上。”
夏天南观察了一下右侧的亚娘鞋炮台和左侧的横档炮台,考虑了一下,说道:“这次我们能够毫发无损地通过,如果朝廷下决心在这里扩建炮台,对我们以后的航行就是一个很大的威胁。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一劳永逸,彻底拔掉这个炮台。”
陈谦本以为对方会在炮击的威胁下快速通过航道,这样一来,他总算进行过阻截,不过实力不济罢了,将来也有个说辞。没想到对方根本不打算这么做,而是向炮台靠拢,五艘船排成一条直线,还下了锚,侧面纷纷掀开了一个个方形的窗口。(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三章 登陆白鹅潭
林伟业目测了一下距离,遗憾地说道:“大约600米左右,对于卡隆炮而言,这个距离远了点,如果抛射的话,准头不行,太浪费弹药。加农炮弹道低伸,这个距离射击没有问题,就是炮的数量少了一点。”
按他的设计,武毅级每侧安置了10门32磅卡隆炮、4门12磅加农炮,近距离海战优势明显,但是执行对岸轰击任务就有点勉强。
不过五艘船凑一凑,每侧也有20门炮了,数量超过了右侧的亚娘鞋炮台,至于威力和精度,双方更不在一个等级上。
12磅舰炮开始了校射,炮弹大多落在了炮台前的沙滩上,掀起了带着泥沙的黄色水柱。
“等到局面稳定下来,不管舰上还是陆上的炮手,都要统一培训,掌握系统的测距技术,炮兵玩的是专业,现在的炮手水准实在是……”林伟业摇摇头。
尽管没有命中炮台,但还是吓到了炮台的守军。陈谦惊恐地看着炮台前面的水柱,腿有些发软。对方船肚子里居然有这么多炮,数量不比炮台少,而且似乎打得更远。他拿不定主意是继续坚守指挥,还是先下去躲一躲。
不过很快他就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了。
经过修正,第二轮炮击命中率大大提升,炮弹接二连三命中炮台,因为发热而渐渐停止射击的大弗朗机炮和发炮被实心弹砸中后断成两截,炮手们不是被翘起来的炮管砸倒在地,就是被炮弹砸得血肉四溅。陈谦还没来得及跑,就被一枚炮弹不偏不倚打穿了肚子,腾空飞了几米远,重重摔在地上,肠子洒落一地,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一命呜唿。
第三轮齐射之后,炮台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浓烟笼罩了整个炮台,不时有爆炸声响起守军的火药被炮弹砸中燃爆。
几艘舢板载着护卫队员登岸,等他们来到炮台时,发现简陋的炮台工事已经坍塌,断裂的火炮东倒西歪,到处躺满了七零八落的尸体。远处有人影消失在山岭中,幸存的守军都逃之夭夭了。
几门尚且完整的火炮被填入火药炸毁,再放火烧毁守军的寨子后,亚娘鞋炮台就被彻底抹去了。
左侧的横档炮台更不堪,几炮下来,岛上连一个活人都看不到了。
解决了虎门的炮台,舰队拔锚启航,顺着珠江逆流而上,沿途除了在几个渔村补充一点淡水,没有再做停留。这次行动的要旨在于一个快字,必须要趁官府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直捣黄龙,打一个措手不及。如果等官府反应过来,哪怕是用乡勇和民船围困骚扰,都会让舰队陷入危险境地,别的不说,没有建立补给线,饿都能饿死他们。
承平已久的广州官员显然没有料到会有一只船队从海上杀过来,目标还是广州城。史上不是没有海贼奔袭内陆的例子,嘉靖朝倭寇横行时,几十名倭寇坐着舢板登岸,就敢冲击州县。不过那也是沿海的地方,还是福建一带的小县城。至少到崇祯五年为止,没有海盗敢千里迢迢深入内陆,冒犯城坚墙高的广州。
所以,当一只陌生的船队在广州西南的白鹅潭停泊,一只杀气腾腾的队伍牵着大炮在城下摆开架势时,城门的守军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琼州不产马,很长一段时间内,护卫队运炮只能搞代畜输卒,用人力牵拉。山地炮还好,几个人就能扛着跑,可是加上炮车全重2200斤的野战炮就够呛了。为了不影响速战速决的战斗计划,此次只带了10门山地炮用来保护臼炮。
10英寸臼炮其实也不轻,加上底座也有一千多斤。好在俘虏火器营时顺带接受了几十匹拉车的牛和川马,把臼炮装上马车,连拖带拉总算运到了城外。
夏天南颇为感叹,凡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原本以为炮轰广州城是很轻松的事,没想到光运送这些臼炮就费了老鼻子劲。如果广州有一只反应快速战力不错的部队,趁这机会发动攻击,那就相当被动了。
他在这边感叹着,那边城门的守军已经看傻眼。这又拉车又运炮的是做哪样,不会是失心疯了来打广州城吧?这可不是倭寇横行的江浙,也不是流民肆虐的陕北,更不是鞑虏频频叩关的辽东,荷兰红毛鬼来侵犯,也不曾来过广州这群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再说了,这么点人大摇大摆地在城门外架炮,是把守军都当做死人吗?
城门当值的把总正在向进出城门的百姓和客商敲诈银钱,看到此番情景,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暂停了收取保护费的光荣工作,带领城门一队士兵气势汹汹地朝这群不开眼的人冲过去。
看到这不到一百人的官兵,夏天南眼皮子都没动一下。黄汉生指挥一百名护卫队员出列,排成两排,有条不紊地装填弹药。
这名把总本意是想吓唬一下这些失心疯的家伙,让他们知难而退,而不是真想凭借几十个人就去冲击对方几百人的队伍。没想到对方不慌不忙地掏出了鸟铳,亮出了开打的架势,把总心里“咯噔”一下,事情好像不太对劲。
一里多路说短不短,说长不长,打了鸡血勐冲一下就到了。把总口里吆喝着兄弟们冲,心里却犹豫起来,脚步也渐渐放慢,只是这时候退回去就太怂了,城门外那么多老百姓和城墙上的上官都看着呢。他不禁后悔起来,早知道这伙人根本不怕官兵,而且有鸟铳,就不强出头了。
没等他下定决心,前面的士兵已经进入了琼海式步枪的射程。“噼噼啪啪”一阵爆豆子般的枪响,冲在最前方的士兵纷纷倒下。
“妈呀……”士兵们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逃了回去,他们的主业是收保护费的,打仗不是强项,见血都会头晕,别提挨枪子了。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四章 兵临城下
城门的守军见了这一幕,大惊失色,赶紧驱散百姓,关闭城门。高大沉重的城门发出吱呀的声音慢慢合拢,受到惊吓的百姓都往城内跑,就连要出城的人都调头跑了回来,官兵拦都拦不住。
逃回来的官兵隔得远远地破口大骂起来:“丢你老母,先别关门,等老子进城了再说。”好在后面那些人并没有尾随追击,城门留了一丝缝隙,他们才得以入城。
有人进犯广州城,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广州知府余葆成得知此事之后脸都白了,有不明来的人持有枪炮兵临城下,不管后果如何,自己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广东没有专职巡抚,兼理巡抚的总督远在肇庆,他赶紧一边派人快马加鞭往总督府送信,一边向城内的三司报告此事。
不出他意料之外,一听这么棘手的事情,三司不想着如何应对,首先是撇清责任。布政司衙门派人回话,他们只管民政,广州的防务不关他们的事。都指挥使司也很直截了当,除了卫所屯军相关事宜,别的事不要来找我。至于按察司,人家只管刑名和监察,更是不沾边。
肇庆那边的回复一时半刻不会到,余葆成先来到了城墙,查看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胆。来到城墙上一看,两里之外,一群人正在摆弄着一些似炮非炮的铁家伙,忙忙碌碌。
他问城墙负责守卫的将领:“对方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打广州城?”
将领唯唯诺诺,说不出来。
余葆成大怒:“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赶紧派人去打探。”
一个胆大的兵丁被吊篮送下城墙,跑到对面去打听。或许是对方秉承“两国交锋,不斩来使”的原则,这兵丁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禀大人,这些人说是琼州府来的,因为不满总督大人下令派兵进剿,还查封了他们的店铺,所以来广州要个说法。如果不给他们满意的答复,他们就要炮轰广州城!”
原来是这么回事,余葆成参与了攻打博辅的军议,知道其中详情。可是知道详情他心情更糟了:总兵何如宾亲率大军渡海攻击,不仅带去了督标、镇标等精锐营兵,还带了十几门新铸的红夷大炮,称得上狮子搏兔,所有人都没想过会不会打败仗的问题。而现在贼人居然大摇大摆来到了广州城下,那么渡海的大军岂不是凶多吉少?
至于广州城的防御他并不担心:广州不但城防坚固,而且人口众多。必要的时候大规模征丁壮,动员十万丁壮上城也是顷刻的事情。虽然营兵精锐大多被何如宾带去琼州,但广州城内外还有海防参将许廷的人马,此外尚有驻防广州和周边的卫所,这些卫所虽然已经破败,但是各自点验起千把人来作战还是有得。这些兵力集结起来足有三四千人,作为广州城防的守卫核心是足够了。
但是身为广州知府,要考虑的不仅仅如何守住城池不失,如果不能驱走对方,任由其架炮轰击广州城,其政治影响更大,从总督到知府各级官员都逃不掉责任。
城头守将请示:“是否用城上大炮驱赶?”广州城墙的火炮虽然比不上京城,但是由于广东承担了工部的铸炮任务,墙头红夷大炮还是有好几门的,至于大小弗朗机炮更是多达上百门。
余葆成想了想,还是摇摇头:“等制台大人的命令到了再说。”眼下对方还没有动手,说不定只是到城下做个样子,能不打起来最好,一旦开炮,广州被贼人兵临城下的消息就捂不住,对他仕途影响不小。最好是派兵出城驱走对方。
不过眼下总督的指令还没到,自己无法调动营兵出城作战,更何况眼下广州城内没有成建制的营兵能够动用,能打的都在琼州。
余葆成盯着城下的贼人看了许久,思来想去,就算贼人能够挡住渡海大军的进攻,战力惊人,但在这里的满打满算也没有一千人,总不会个个三头六臂。如果汇集海防参将和卫所在城内的兵力,加上丁壮,成千上万人拉出城去与贼人开打,怎么着都能打跑对方吧。
“来人,去请许参将到知府衙门,就说有要事相商。”
城外,林伟业看着城墙上隐约可见的炮口,担心的说:“这个距离有点尴尬,城头大炮能够打到这里,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但是如果退后太远臼炮射程则不够……”
夏天南点点头:“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不过守军为什么不开炮呢?难道是没有接到上官命令?”
林伟业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他估算了一下,“架在城墙上的大炮能够打的更远,但是缺点是有很大的死角。如果我们推进到城墙离200米以内,就是城墙大炮的死角,对方就无法奈何我们了。”
“那就推近一点,趁城上大炮没有开炮,赶紧行动。”
城头守军眼睁睁看着这伙人把一堆铁疙瘩运到城下,近在咫尺,却苦于没有命令,始终不敢开炮,而弓箭又够不到,只能看着对方干着急。
10门臼炮准备就绪后,林伟业问:“可以开炮了吗?”
“开炮!”
城头守军见这些人摆弄了一番铁疙瘩,伴随着巨大的炮响,从这些铁疙瘩中冒出了火光,紧接着一团团黑影升空而起,越过了自己的头顶,从城墙上方穿过,落在了城内。他们面面相觑,这算是炮击吗?怎么都打空了?
随后更为剧烈的爆炸声告诉了他们刚才的想法有多天真。
落在城内的80磅爆炸弹大多都成功爆炸,巨大的冲击力让土木结构的房屋变得脆弱不堪,多栋房屋被炸得瓦片粉碎、房梁断裂,很多人家的墙壁开裂,门板窗户都被炸飞。最倒霉的是一家酒楼,一个爆炸弹砸穿了屋顶从天而降,在二楼雅间爆炸,几个在喝酒听曲的商人被当场炸死,有一人被冲击波震出了窗外,掉在大街上,吓得被爆炸声震懵的行人四散而逃。(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五章 炮轰广州城
城外开炮之前,知府余葆成和海防参将许廷正在知府衙门商谈出城迎敌事宜,许廷对出城迎敌不是很感冒,推辞道:“我只是负责海防,守城并非本职。再说我手下兵力不足,贼人有炮有铳,可不能把这点兵力折损了,不可轻举妄动。还是固守城池等待制台的命令为好。”
“许将军放心,我会动员城中丁壮为你助阵,加上卫所也能凑出几千人马,难道万余人都不能驱散这么点贼人吗?”
许廷还是顾左右而言它,不经意间提到近年粮饷拨付不足,士兵颇有怨言。
余葆成明白他的意思,说道:“粮饷之事许将军不必担心,虽然官库吃紧,但贼人进犯广州,城内大小商户自然要报效朝廷,总不能让将士们饿着肚子与贼人拼命。”
许廷一听,当即正色道:“既然贼人进犯广州,城中无其他兵力可用,本官自然责无旁贷。”
余葆成这个打算有公心也有私心。贼人都已经兵临城下,城中百姓自然要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无钱的百姓就当壮丁,有钱的人就出钱出粮他当然不敢打那些权贵的主意,摊派只能落在无权无势的商人身上。许廷的人马不多,开拔银子和年欠饷加起来不会超过一万两。至于丁壮,都是临时工,每人给一两二两的安家费就足矣,就算伤亡了也只需象征性地给点抚恤,花费也不多。除去这些开支,剩下的就可以落进自己的腰包。
余葆成心中很是得意,这一伙莫名其妙的贼人来打广州,反倒为自己敛财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借口。他看了看许廷,盘算着是不是也给他一份,封住他的口。
还没等他想好,忽如其来的爆炸声从南门方向传来,像是天边响起的惊雷,连绵不绝。两人不约而同地跳起来,余葆成惊道:“城门没有命令就开炮了?”
许廷摇头:“不对,开炮没有这么大动静,而且响声在城内。”
余葆成惊疑不定,派人去打探消息。
还没等消息传来,又一阵持续的爆炸声响起,这次两人都听得分明,确实是在城中响起。
打探消息的衙役回来了,惊慌不已地向余葆成报告:“贼人从城外开炮,落入城中,打的都是特大号的开花弹,落地后爆炸,民房受损无数,百姓也多有伤亡……”
“开花弹!还能打到城内?城门失守了吗?”许廷追问。
“那倒没有。贼人的炮可以越过城墙直接打到城内。”
余葆成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头脑一片空白,口中不住念叨:“完了完了……”
正是害怕对方炮轰广州城,他才不准守军开炮先行攻击。在他看来,几门大炮无法对厚实高大的城墙构成实质威胁,对方更多的是做出一番姿态而已,只要派兵驱散,被人从珠江长驱直入兵临城下的政治危机就能解除。没想到对方居然有这等能力,能够无视城墙的阻碍,直接用开花弹轰击城内,这下不管死几个人,倒塌房屋几间,他的乌纱帽都快保不住了。
许廷也坐不住了,贼人在城外,他的责任不大,贼人炮轰城内,他是城内唯一也是官职最高的经制武将,这下也逃不掉一个守城不力的罪责。事后要追究责任,黑锅就只能由他和余知府来顶。
他急忙对余葆成说道:“余知府,如今之计,只有派人与贼人商量,用缓兵之计拖延,然后募集丁壮民勇,整顿兵力出城驱走贼人。若是顺利,说不定可以减轻你我罪责。”
余葆成清醒过来,连连点头:“正当如此。”他赶紧召集人手,兵分三路,一边向肇庆加急送信,一边在城内招募丁壮,并向商人索捐,再派一名幕僚带人出城与贼人商议。
炮击持续了三轮便暂停,倒不是因为怕炮管过热炸膛,灰口铁铸造的炮身能够承受更高强度的发射,不过炮弹有限,一股脑打完了,就只能撤退,无法向广州城施加足够的压力,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炮击停止后,城墙上吊下来几个人,朝这边挥手致意,表示自己没有恶意,见这边没有开火的意图后,慢慢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个读书人打扮的中年人。
这人是余葆成的幕僚,名叫何诚宗,因为能说会道,便被派出来调停。他在城内看到了爆炸之后的惨状,起了畏惧之心,一路战战兢兢来到了护卫队的营地。
夏天南接见了他,直接问道:“是谁派你来的?来此作甚?”
何诚宗小心翼翼回答:“学生是广州知府的门客,受府台之命,来与阁下商谈。”
“商谈什么?他区区一个知府,又能承诺什么?王尊德呢?”
“制台远在肇庆,广东又不设巡抚,由制台兼理……所以,城内除了三司,主事的暂时只有府台。”
夏天南这才知道两广总督驻地不在广州,心下大汗,闹了个乌龙,炸了半天,原来正主不在城内。不过既然来了,就没有轻易回去的道理。
“你告诉你们知府,他做不了主的就去请示王尊德。我的要求很简单:第一,退兵,撤回琼州的军队,并承诺永不再犯。这条由不得你们不答应,反正何如宾的大军已经被我打残,损失过半。另外,虎门炮台已经被我炸毁,今后也不得重建;第二,恢复我在广州的店铺,以后不能动店铺一根毫毛;第三,赔偿我相应损失,白银十万两!”
何诚宗唯唯诺诺,含煳应下,回城转告东主。
“白银十万两?绝无可能!”余葆成拍案而起,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如果对方提出的条件不难办到,他也不想动兵,能够让对方自行离去最好。
何诚宗提醒道:“府台,这伙贼人可是自称打残了何镇台一万多大军。那可都是广东的精锐营兵。”
余葆成坐了下来:“你的意思是?”
“能够打败一两万精锐营兵,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又怎么能驱走他们?”
“或许,贼人只是夸大其词?”余葆成还是不太相信,或者不愿接受大军战败的事实。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六章 谈判
见东主还怀着侥幸心理,何诚宗分析道:“何镇台渡海之后,只送回来一次战报,说是贼人据寨死守,大军颇有伤亡,还要求制台拨付更多的红夷大炮。如果接下来战事顺利,定然是捷报频传,可是之后再也不见任何消息传回来,估计是凶多吉少。贼人能够杀到广州城下,说明其老巢安然无恙,大军多半是败了的……”
余葆成没有说话,但心中已经认可了何诚宗的分析。如果何如宾带领广东官军的精锐都败了,那么一群丁壮民勇加上许廷那点兵力又怎么驱逐城外的贼人?
想了半响,他不甘心地说道:“难不成真的答应他们的无理要求?银子的事或许可以谈谈价,十万两太多,府库也没这么多银子,要是三五万两,找城中商户凑一凑,还是办得到。可是查封他们店铺之事是制台派人办的,我又怎么敢擅自做主?至于退兵之事,更是只有制台才能做主。”
何诚宗叹道:“只能看制台大人的回信了。不过,让贼人继续这么轰下去,府台您固然难逃责任,制台大人他也不会好过,事情皆因他妄动刀兵而起,朝中定然会有人弹劾他。”
“对,天塌下来高个先顶。谁让他剿贼剿出这么个祸害……”
这时,新的一轮炮击又开始了,轰隆隆的爆炸声又在城中响起。余葆成跳了起来,大喊道:“来人啊,赶紧给总督府送信,把贼人的条件告诉制台。”
肇庆,总督府。
王尊德手捧广州知府发来的急报,脸色铁青。大军是否战败还有待核实,但是贼人兵临城下已经毋庸置疑,而且所谓越过城墙在城内爆炸的开花弹则让他心里惊惧不已,这样的作战方式完全颠覆了以往的攻城模式再高大的城墙也无法阻止对方的炮火,城中军民人心惶惶,死守没有意义,只能出城作战,那么城防还有什么用?
他找来吕易忠和李息觉商议。吕易忠小心翼翼地建议:“如果何镇台真的战败,那么广东已无可用之兵。不如……招抚贼人?”
王尊德摇摇头:“杨鹤身为三边总督,身负剿灭流贼之责,却妄图以抚代剿,最后差点落个菜市口斩首的下场。我岂能重蹈覆辙?”
李息觉察言观色,见东主不愿招抚,便做大义凛然状:“贼人如此嚣张,又岂能与其媾和。当严令广州知府,会同海防参将,点齐兵马出城迎敌,驱走贼人,解广州之困。”
吕易忠嗤之以鼻,何如宾那么多大军都败了,广州城中那点兵力又怎么驱散贼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行你上啊。
不过王尊德的倾向很明显,他自然不能忤其心意,只能委婉提醒:“广州城中兵力不足,若是募集民勇,守城或许可行,不过出城迎敌……”
他话没说完,王尊德也懂得,一群临时工在城墙上丢丢石头还成,出城野战,估计一触即溃。
他站起身,沉声道:“贼人既称事情皆因我而起,这顶大帽子扣下来,我又岂能置身事外?不管如何解广州之困,我都不能躲在肇庆发号施令。来人,备车,本官要去广州亲自坐镇。”
广州城外,几轮炮击后,天色渐暗。黄汉生请示夏天南,是撤回船上还是原地扎营。
“这些臼炮太难侍候,往返搬运太麻烦,就在原地扎营。”
魏连横提醒:“万一城中发动夜袭呢?或许要防备一二。”
“防备是必须的,所有人和衣而睡,枪不离身,人不离炮,派人轮流值守。不过,我才不相信城中有能力出城夜袭,王尊德在城中或许有可能,不过他们的精锐都去了琼州,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啊。”
魏连横继续说道:“此行所带粮食只够几天,是否要向珠江沿岸村镇筹措粮草?”
夏天南摇摇头:“我们是来炮轰广州城的,不是来当土匪的。粮草很简单,明天找广州知府要就是。”
魏连横等人不明所以,但夏天南如此笃定,只能等待明天见分晓。
夜深了,护卫队员们点起了火堆,抱着枪围着火堆坐下,炮手们靠在火炮旁席地而坐,四周派出了哨兵警戒。远处停泊的白鹅潭中的战舰也挂起了灯笼,与这边的火光遥相唿应。对面城墙上点满了火把,照的墙头有如白昼,人影来回走动,像是防备护卫队夜袭,完全没有主动出击的迹象。
第一夜,就在双方互相戒备中过去了。
第二日,何诚宗趁着还没开炮,一大早又过来了。
“银子少点?不行,我这一路过来,人吃马嚼的,花费不少,光是炮弹就要不少银子,你知道一枚开花弹要多少银子吗?再说了,当初王尊德封我店铺,我的损失就不下十万两,我没有开口二十万两,已经够仁义了。”夏天南一听他的来意,一口回绝。
何诚宗颇为郁闷,总督查封你店铺是总督的事,与我家东主何干?不过这点心思是不能说出口的。
“那我回去再转告府台。另外,阁下提出的条件都在商议之中,能否先停止开炮,以免城中百姓遭殃?”
夏天南抬头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悠悠地回答:“我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全是给王尊德逼的。这样吧,我这小一千人,加上船上几百人,你叫知府按两千人的份量,给我准备三天的粮食,送出城来,我就三天不开炮。”
何诚宗精神一振,这倒算个不错的结果。他告辞后准备回城,夏天南在身后补了一句:“三天之后,必须给我一个结果。否则的话,我连续开炮三天,不炸到你家知府和王大总督脱去这身官袍不算完!”
何诚宗闻言踉跄了一下,狼狈不堪地走了。
知府衙门,余葆成听了何诚宗的传话,叹道:“看来这个知府快做到头了。”他无力地挥挥手,“先给贼人送去三天的粮食,从府库中拨付,先保住这几天不开炮再说。”(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七章 应战
何诚宗应下走了,随即一名听差进来禀报:“总督大人已经从西门入城,派人来传话,让大人您通知城中文武官员在知府衙门商议退贼之事。”
余葆成拍拍脑门,总督终于来了,只是他素来强硬,亲临广州主持大局是好事还是坏事不得而知。
知府衙门大堂,王尊德端坐堂上太师椅,椅子原本的主人余葆成坐在左侧末尾不起眼的角落。布政使等三司主官、巡按御史、海北分守道、海南分守道、海防参将等文武官员悉数到场。
王尊德扫视了众人一眼,眼神犀利,铿锵有声:“各位,贼人已经兵临城下,何如宾将军却无消息传来,琼州府战事究竟如何,我会派人查明。当务之急,是驱散贼人,解广州之困。诺大一个广州城,百姓数十万,被一千贼人堵在城中肆意炮击,实乃奇耻大辱!”
在座官员不乏媾和派,都不排斥用银子买平安之类的做法,或者招抚这股贼人也不错。广东左布政使慕天颜就是这样的想法。他出列说道:“制台明鉴,倘若何将军在琼州真的战败,那么这股贼人的战力非同小可。眼下广州城内并无多少兵力,百姓虽有数十万,总不能让百姓去打仗送死吧……”
王尊德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遴选丁壮民勇保家卫国,随同官军出城驱逐贼人,有何不可?”
慕天颜后面洋洋洒洒一番话被堵回了肚子里,差点没噎着,颇为尴尬地住嘴。
王尊德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态度强硬会影响与广东官场诸人的关系,虽然自己官职最高,但是官场之上花花轿子人抬人的道理他也懂。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贼人出现在广州城下口口声声说是因为自己妄动刀兵而起,炮击广州城这种百年难见的奇闻更是把自己逼到了悬崖边,总督之位已经摇摇欲坠,此时就算招抚对方,也未必能保住官位。若是力挽狂澜,彻底击败对方,将功赎罪,事情还有一线生机。
“今日请诸位过来,是商议如何退贼。诸位可有妙计?”
广东三司、海北分守道等官员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他们都不愿妄动刀兵,当初出兵攻打博辅本就不积极,现在王尊德捅了马蜂窝,由得他自己收拾,别说没有办法,有办法也不会说。
巡按御史高舜钦是少数强硬派官员之一,当初发兵渡海剿贼他就曾力挺王尊德。他站起来说道:“区区一两千贼人,若是厚颜与其议和,朝廷颜面何存?就算要招抚,也是将其驱赶出珠江再行招抚。我赞同制台所言,遴选城中丁壮民勇,发给安家银子,出城退贼。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几十万军民,莫非奈何不了这小股贼人?”
见高舜钦出言支持,王尊德满意地抚须点头。
余葆成心中暗骂,空口白牙说话谁都会,银子哪里来,有本事你去让商户乐捐啊。
海防参将许廷见总督和巡按态度明确,有意表现,起身说道:“贼人自海外而来,退路在水上,若是水陆两路夹攻,定会事半功效。”
王尊德颇感兴趣,“哦?如何两路夹攻?”
若是平时,怎么也轮不到许廷在总督面前出言献策,上面还有总兵和其他参将游击呢,怎么也轮不到他一个边缘化的海防参将。不过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广东境内有实力的大小将领都去了琼州,武将之中也只有他够资格了。
见总督对他的话感兴趣,许廷受宠若惊,恭敬回答:“禀制台,陆路以卫所官军带领丁壮民勇进攻,我则带人从江上以火船攻击贼船。只要烧了贼船,断其后路,贼人必不战自乱。”
“好计策!”王尊德眼睛一亮,这个方法简单实用。没了船,贼人无路可走,就算不能将其击退,饿都饿死他们。若是全歼这股贼人,取其首级,那么大军在琼州的失败以及被人兵临城下、炮轰省城带来的政治危机就消除了大半。
他当即拍板,募集丁壮由知府余葆成负责,都指挥使司负责安排卫所军队出战,水上火攻由许廷负责。三日内必须发起攻击,贻误军机者军法处置。
许廷兴高采烈领命而去,余葆成强打精神去募集丁壮。这件事他已经着手在做,不过是加快进度而已,不过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事没有制台大人想的那么乐观。
城内城外双方相安无事过了三天,城内既没有发动任何攻势,也再没有人出来谈判。夏天南召集众人,开了一个简短的战地会议。
“这势头不太对,前两天知府的幕僚天天出城来谈,这几天却不见人影,估计在酝酿什么大动作。”夏天南皱起眉头。
司马德笃定地说道:“一定是两广总督王尊德到了广州,城内才会这么沉得住气。说不定已经在筹备动手大打一场了。”
夏天南怀疑地问道:“城内莫非还有可战之兵?不都在琼州吗?”
“战兵都去了琼州没错,但是广州这么大的城池,凑一凑,总能凑出点兵力广东卫所还是小有名气的,经常抽调人马镇压苗族和瑶族的暴乱。再说,城内人口众多,只要肯花银子,募集一两万青壮民勇问题不大。”
夏天南还是不解:“民勇能有什么战斗力?守城或许还行,城外和我们野战,只怕两炮下来就溃逃了。王尊德真要靠民勇与我们打?他惨到这般地步了吗?”
魏连横一直在考虑对方如何出招,听到夏天南发问,提醒道:“不能光考虑陆上,或许他们会在水上下手。”
水上?夏天南更迷煳了。“难不成是广东水师几艘破舢板?两炮就沉了,能管什么用?”
魏连横虽然是卫所百户,与水师接触不多,但这个年代水师的战法与海盗并无二致,就那几样套路。“水师和海贼一样,除了跳帮,还有一招,就是火攻。”(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八章 火船
魏连横解释,火攻就是用小船装满柴火,浇上菜油,靠近敌船后点燃,再大的船也是木质,小船的火势引发大船着火,就能焚毁船只。而且这种火攻不会是一两艘小船,一般是几十艘甚至上百艘,让你防不胜防。
夏天南倒吸一口冷气,他忘记了还有这茬。自从武毅级下水之后,还没有遇到过正儿八经的海战,不是偷袭海盗老巢,就是偷袭官军船队,舰炮的优势太明显,都忘记了17世纪海战的大杀器之一火船。
福建的郑芝龙之所以能够打败船坚炮利的荷兰人,成为中国的海洋霸主,靠的不是舰炮,而是靠船的数量和火船战术取胜。17世纪的舰炮,还不足以精确打击海上漂浮的小舢板这样的目标,尤其是这种小舢板数量多到一定程度之后,更是应接不暇。
魏连横继续说道:“如果焚毁我们的船,那么我们就断了退路,就算城内不出兵攻打,我们也会活活困死在广州城外。”
夏天南腾地站起来,来回踱步,这一招不可谓不毒辣,得小心应付。最保险的办法自然是马上退回琼州,可是这样他不甘心。
“叫威廉来岸上,一起商量应对办法。”
威廉从船上匆匆赶来,听了介绍后,想了想,谨慎地回答:“纵火船战术在欧洲也很常见,没有太好的应对办法。一旦被足够数量的纵火船靠上,灭火的速度根本赶不上燃烧的速度,只能弃船。不过这种战术需要合适的风向,从上游发动攻击,如果逆风航行,小船无论如何追不上大船。在风势平缓的内河,需要人力划桨才能快速移动,我们的风帆船在狭窄的江面无处可躲,也不如小船机动灵活,火炮的精度又很难远距离击沉它们,唯一的办法就是中远距离用霰弹杀伤船员,让小船失去控制。”
林伟业思索了一番威廉的话,赞同道:“滑膛炮要想击中体积不大的纵火船确实很难,卡隆炮的的大号霰弹筒确实是不错的抵抗武器,一炮过去,十几平方米内无人能够生还,船失去了控制,自然就不会构成威胁了。”
魏连横也补充道:“可以放下小艇,停在大船周围,准备好长杆铁钩,万一有无人操纵的火船漂过来,用铁钩拉开,待其烧尽,便万无一失了。”
这种场合下很少开口的黄勐甲也瓮声瓮气地说道:“这江面上停泊了不少小船,依我看最好一股脑全烧了,免得火船混在其中偷袭。”
他说的是白鹅潭上的花艇。广州来往贸易的商船一般在黄埔港靠岸,白鹅潭一带多是唱曲卖艺的花艇,其中也不乏操持皮肉生意的。舰队在白鹅潭下锚停泊后,这些花艇纷纷四下躲入河流岔道,几天后见没什么危险又出现在了江面上,只不过离舰队远远的。不时还有胆大的操船在舰队周围晃荡,试图做一做这些“好汉”的生意。
夏天南摸了摸下巴几天没刮的胡须,呵呵笑道:“果然是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这么一说,好像纵火船也没那么可怕了。不过那些花艇倒不必烧了,驱赶出白鹅潭就是,人家干这行也不容易。”
确定了迎战计划后,舰队开始清场,驱赶江面的花艇。高大的武毅级战舰甚至不需要用舰炮警示,直接撞过去,这些小小的花艇避之不及,赶紧划桨躲避。水手们在甲板上一边吆喝着让他们离开白鹅潭,一边笑吟吟倚在船舷俯视着艇上老鸨和姑娘们慌乱的模样。
在舰队的驱赶下,江面上的花艇一部分往西江上游躲避,一部分沿下游往黄埔港而去。
这边白鹅潭上舰队清场,那边广州城内也在积极备战。
海防参将许廷被总督亲自点名,委以火攻烧船的重任,干劲十足,召集水师将领商议,皆认为火攻可行:比起辽阔的海面,白鹅潭江面狭窄,贼人战船皆为帆船,难以机动躲避,只要许以重金派敢死之士操桨将船冲到贼船面前,贼船避无可避。
只是纵火船需要消耗很多船只,数量少了难以奏效,水师本身船只又严重不足,只好禀报上去,请总督解决。
王尊德此时只要能把贼人驱离白鹅潭,什么都好说。当即下了牌令,命令余葆成和南海、番禹两县县令在等各处钉封船只,不拘大小,一律送到黄埔港听用。
一时间江面上渔船、货船纷纷遭殃,刚刚从白鹅潭逃下来的花艇也不能幸免,不由分说的大批钉封到黄埔港。期间承办的官吏和水师将领们不免在其中舞弊,借着迎战的名义到处钉封。船主有钱有门路的,自然赶紧托人花钱疏通,将自己的船只赎回。没钱的百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吃饭本钱被堆上柴草浇上菜油,准备付之一炬,捶胸顿足,很多花艇上的老鸨和姑娘没了去处,悲从中来,也是在岸边哭天喊地。
两天功夫,水师在黄埔港上集结了各种火攻船五十多艘,另外赶制了顺水流放漂的火筏一百多只。这些船只和火筏上全部装上了燃料,在船头加上固定的大铁钉。许廷在渔民和水师官兵中招募水性好的敢死之士,许诺每人先给十两银子安家费,活着回来的再给二十两,死了得也抚恤十两。优厚的条件顿时招募了三百多人,准备驾船去撞击贼人的船只。
同时,为了增强火势,这些船上还堆上了成桶的硫磺和火药,并加入了许多所谓的能产生毒烟的有毒药材。按照许廷的估计,这么多火攻船筏同时冲击,贼人再厉害也抵达不住。
许廷集中了余下的所有水师战船和征来临时充当战船的米艇、盐船40多艘,准备趁着火攻奏效,贼人大乱之际,乘势冲入敌阵,让水师官兵登船搏杀。赏格非常之高:斩贼人一人,赏十两;烧毁贼人战船一艘,赏一百两。(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九章 夜袭
由于黄埔港离白鹅潭距离尚远,这边热火朝天的筹备火攻,夏天南他们并没有发现这边的动静。
许廷很是得意自己的提议,他认为贼人选择停泊白鹅潭是自绝后路。假如稳妥起见停泊在黄埔港,火船从白鹅潭出发,那么舰队还可以选择沿珠江出海躲避,而白鹅潭往上游走河道越来越狭窄,大船也更容易搁浅,称得上没有退路,只有被焚毁的下场。
很快,离夏天南和余葆成私下达成三天不开炮的期限已到最后一天,双方都做好了准备,等待即将到来的战斗。
夜幕降临。
五十多艘纵火船和一百多只火筏组成的船队从黄埔出发,借着月光,往上游划去。许廷率领几十艘大小船只,作为登船作战的主力远远跟在后面。
广州城中,一万多名民勇和一千多卫所官兵也已经在南门一带集结,等待出发的命令。
按照计划,城中的队伍将在亥时三刻出城发起攻击,火攻船队也是亥时出发,预计最晚子时能到,在陆上贼人应付城中的夜袭时,从水上趁乱发起火攻,烧毁贼船。水路、陆路两面夹击,就算不能毕其功于一役、彻底消灭贼人,至少能够截断其后路,让其失去斗志,胜利的天平终究会倒向广州这边。
夜袭的带队将领是广州卫指挥使孙天标。明末卫所残破不堪,广东虽然曾经辉煌过,镇压苗族、瑶族叛乱战绩彪炳,也逃不过衰败的命运,兵员严重空缺,一个千户手下有三四百兵已经很不错了,广州卫五千六百人的编制,只能拉出一千四百多人。
孙天标身为卫指挥使,是正三品的武职,虽然在广州城内一个七品的知县都不太看得上他,但在卫所里还是个土皇帝。原本带兵打仗这样的差使可以推给指挥同知或者千户,但是此次夜袭关系重大,不容有失,总督亲自下令点将,他不能躲在卫所里看热闹,只能亲自出马了。
此刻,他正在给属下的千户们打气:“白天我在城头看过了,贼人或许是害怕城墙上的红夷大炮,躲在墙下几百步的地方,这样炮就打不到。这么点距离,一下就能冲到近前,一万多人打一千人,就算对方是大罗金仙,刀枪不入,这么多人密密麻麻涌上去,踩都踩死了。此战毫无悬念,我们得拿下首功,那些丁壮只是壮壮声势的,功劳不能被他们夺去。”
众千户纷纷举起刀剑唿喝:“拿下首功!”
亥时三刻,城墙上一枚冲天炮升入半空炸响,拉开了夜袭的序幕。
孙天标拔出佩刀,大喊道:“赶紧出城,谁最先冲到贼人阵前,我赏银十两!”
卫所官兵手持长矛、倭刀等武器朝城内涌去,此刻城门正在慢慢打开,性急的官兵想抢头功,要从才开了一半的大门出去,却是欲速而不达,人群在城门口拥挤成一团,大部分人都出不去。后面的民勇也在往前挤,前面又出不去,通往城门的街道到处是人,一万多人都堵在这条长长的街道上。
一声尖利的唿啸声在城头响起,孙天标心中疑惑,不是才发了令箭吗,怎么又发一次?抬头望去,却发现一个火球越过城墙,牵着炙热的火焰在夜空中划过,如同一颗流星划破夜空。
这颗火球高高地越过城墙,径直落了下来,不偏不倚砸在拥挤的人群中,坚硬的青石街面被砸得碎石横飞,几个倒霉的民勇几乎被砸成了一摊肉泥。四周的人一下子懵了,呆立在那里。
孙天标是知道贼人这种能够抛进城内的开花弹的,先反应过来,暗叫一声不好,忙不迭往人群后面躲。
“轰”的一声巨响,火球爆炸了,巨大的气浪把周围二三十米范围内的人全部掀翻,随后破碎的弹片溅射开来,更多的人被弹片击中,惨叫着倒下,在地上翻滚。
民勇们顿时炸开了锅,哭爹喊娘,四处逃跑。不过前后都是人,两边是房屋,根本没地方逃,乱跑的后果是造成人群的拥挤和踩踏,不少被弹片击伤倒下的人被活活踩死。
孙天标离爆炸的中心有五六十米远,加上密集人群的阻挡,躲过一劫,不过爆炸的威力太大,他的耳朵嗡嗡作响,脑袋像喝醉了酒一样。他使劲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一名亲兵走到他面前,说着什么。他耳朵里仍然有嗡嗡的响声,加上人群奔走唿号,太过嘈杂,根本听不清亲兵说什么。他抓住亲兵的衣领,摇晃道:“你到底说什么?”
凑近了才发现,亲兵的口鼻流出了鲜血,滴答滴答往下掉。孙天标一惊,松开了手,亲兵摇摇晃晃站立不稳,竟然耳朵里也流出了血。
“啪”的一声,亲兵摔在了地上。孙天标知道他必定是被爆炸震伤了五脏六腑,伤势严重。举目四望,民勇们越来越混乱,如果再不加以制止,在这么狭窄的空间,恐怕会酿成大祸,还没出城,自己人就要被踩死不少。
他拔刀大喝:“赶紧出城,贼人就在城外不远处,冲上去,我们就赢了!”不过他的声音淹没在嘈杂声中,几乎无人听见。
孙天标急了,如果连城门都没出,贼人的面都没见着,总督一定会砍了自己的脑袋。他带领自己的亲兵,亲自充当督战队,一口气砍下十几个民勇的脑袋,这股乱潮才渐渐平息下来。
城门终于完全打开了,最前方的卫所官兵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后面的民勇在孙天标和亲兵的弹压下,也慢慢恢复秩序,往城门走去。
眼见事情要回到正轨,这时尖利的唿啸声再次响起。孙天标心里一紧,望向天空,发现这次不是一颗炮弹,而是七八枚炮弹同时出现在空中。
“我顶你个肺啊!”孙天标头皮都发麻了,赶紧拼了老命往前挤。他知道这种炮弹类似于投石机一类的攻城器械,越接近敌人越安全。
(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章 死亡的流星雨
多枚炮弹从夜空中划过,往城内落下来,如同下了一场流星雨,煞是好看,只不过这是带来死亡的流星雨。
“轰轰轰”,炮弹接二连三爆炸。这次落在人群中的爆炸弹只有三枚,其余都落入了民房中。南门附近的民房经过轰炸,人都跑空了,炸的只是空房子。
虽然命中率不高,但是三枚炮弹都成功爆炸了,让已经恢复秩序的人流毫无意外地再次陷入混乱。民勇们再也承受不住压力,大喊大叫着抱头乱跑,孙天标的亲兵再怎么弹压也无济于事。
灾难在长长的街道上演:被挤倒的民勇一旦倒下,就再也站不起来,无数双脚从他们身上踏过,当场一命呜唿;踩死别人的民勇被尸体绊倒,倒下之后又重复着悲惨的命运。人们如同无头苍蝇,四处乱撞,有向后逃的,有向城门跑的,有撞开街边民房门窗躲进屋内的,整个南门附近乱成了一锅粥。
炮击仍然在继续,不时有爆炸弹落在人群中,有的爆炸,有的没爆炸,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恐慌如同瘟疫一样在人群中扩散,所有人早已没了出城拿贼人首级换赏银的念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逃离这个地方。越是拥挤混乱的地方,人越盲目,心里也更害怕,挤在人流中无法动弹的人开始拿起手中的刀枪棍棒,砍向四周的同伴,试图开辟一条带血的逃生之路。
第一个人动了手,就引起更多的人效仿,为了活命,什么都顾不得了,就算不想动手的人,为了自卫,也被迫拿起武器拼命。大家开始自相残杀,越来越多的人倒在血泊中。打发了性之后,哪怕炮击已经停止,厮杀仍然在继续。
孙天标在城门洞子里挤了半天,都快窒息了,连喊叫都没有力气。随着人群慢慢蠕动前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四周一松,凉爽的空气扑面而来,自己到了城外。
他看了看前方,黑暗中对面的贼人阵地火光阵阵,正在开炮。只是距离根本不是白天看到的几百步,足足有两里远。他后背一阵发凉,忍不住又骂了一句:“我顶你个肺啊。”这伙贼人什么时候转移了阵地,城墙上的守军居然没有发现,或者发现了也没有及时通知夜袭的队伍,这下还怎么玩?
不管是否情愿,孙天标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后退不被人踩死,也要被总督砍头。
“杀贼!”
孙天标发出声嘶力竭的喊声,带着亲兵冲了上去。指挥使大人都光膀子上了,其余人怎敢不跟上,官军们也呐喊着冲了上去,后面跟着乌压压一片充当群众演员的民勇。
城墙上的守军似乎才反应过来,红夷大炮开始开炮,炮弹越过人群的头顶,朝对方的阵地飞去。只是距离有点远,黑暗中又无法瞄准,这些炮弹多数是打了飞机。
攻击的队伍冲到一里左右时,护卫队的山地炮开始开炮。五六百米的距离正是山地炮施展威力的最佳射程,实心弹穿过密集的人群,犁出一道道血槽,每一炮都要夺去十几人的性命。
不过人群实在太密了,炮弹打穿的血槽很快就被后面的人补上。民勇本没有这般勇敢,只是城中混乱踩踏的景象让人感觉窒息和绝望,他们下意识地认定后退更危险,冲击的势头才得以维持。
夜袭的队伍以城门为界分裂成了两部分,出城的已经开始冲击护卫队阵地,城中的混乱仍在继续,内讧没有停止。一万多人的队伍,冲向对方的不足六成。
孙天标身为卫指挥使,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广东近年来又很少有战事,而且打仗自有营兵,轮不到他,哪里经过这样高强度的奔袭。跑了两里路,他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举刀的右手慢慢垂了下来,支撑他继续下去的,仅仅是一股求生的意志未开战就被对方炸了个措手不及,死伤颇多,指挥不力的罪名是跑不掉了,只有冲进对方的阵地,砍下百八十个首级,向总督复命,自己的脑袋才能保得住。
夏天南望着势头不减的攻击队伍,不确定地问道:“这些人最多是些卫所军和民勇,为什么经过炮击还不溃散,不科学啊?”
魏连横在他身后,摇摇头:“换做琼州的卫所军,这样的炮击早就逃了,今天这些广东佬怕是吃了药。”
他们根本不知道,臼炮的突然炮击,固然造成了对方的伤亡和混乱,但同时也造成了极大的惊吓和刺激,已经出城的这拨人就像被点燃尾巴的惊牛,纵使前方是刀山火海,也不会回头,只会闭着眼往前冲。
乌压压的人群还在冒着炮火往前冲,护卫队员们已经开始给步枪装弹药,准备用排枪迎敌。夏天南握紧了拳头,手心不知不觉开始冒汗。除了面对琼州卫所两三千人的队伍,这么大规模的战斗只有博辅的土堡迎击何如宾的大军那次了,不过那次有棱堡为依靠,这次是旷野之上,一旦没有打退对方,就会被人海淹没,后果不堪设想。
上天似乎要考验护卫队的战斗意志,黑暗中一颗红夷大炮的炮弹飞了过来,落在阵地前方十几米处,接着弹起来,击中了一门臼炮。“咣当”一声巨响,臼炮连同底座被掀翻,炮手被炮身压在下面,发出惨叫声。旁边的人赶紧抬起臼炮,救出炮手,只见他口吐鲜血,胸口凹陷,也不知活不活的下来。这个突然的变故引起了周围队员的一阵骚动。
夏天南大喝道:“镇定。对方的炮架在城墙上才能勉强打这么远,这只是个偶然,再说他们也没法瞄准,不用怕。所有人都不要动,敌人就要接近了。”
林伟业目测了敌人的距离,提醒道:“准备换霰弹。”
黄汉生大喊道:“换霰弹,持续射击。”
炮手们取出筒状的炮弹,装入炮口。此时攻击的队伍已经冲到了两三百米处。
“射击!”
“轰轰轰”,山地炮开始喷射金属的豪雨,无数颗铁弹丸发出呜呜的声音,飞向密集的人群。
(未完待续。。)